SOGO論壇
標題:
川上 -【世襲女管家】《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0:52
標題:
川上 -【世襲女管家】《全文完》
川上 -
世襲女管家
有人繼承王位,
有人繼承爵位,
有人繼承官位,
沒想到她繼承的卻是管家之位。
原以為混完一年她就能攜款潛逃,
沒想到惡魔少爺一歸來,
她就和寧日說拜拜。
舊的記憶無孔不入席卷而來,
新的糾纏沒完沒了無法善終。
她如此辛苦想要守住的秘密,
為什麼他卻不依不饒非要逼她說出口?
而又為什麼說出口後,
他還能笑得出來,
還笑得如此暢快?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1:18
第一章 惡魔歸來
有人繼承王位,有人繼承爵位,有人繼承官位,沒想到她繼承的卻是管家之位。
一個月前,君莫惜剛參加完學校的畢業典禮,就被老爸電話召喚到了莫家老宅,在那裡,莫老太太輕鬆一句話就解決了她的衣食無憂。
真是,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該感謝老爸在老宅混得有頭有臉呢,還是該感謝莫老太太根深蒂固的「虎父無犬子」的盲目自信?
唉,她真不是當管家的料兒啊!
雖然她從六歲就開始學習家政管理,可是她不感興趣,所以,即便學個十幾年,她仍是毫無長進。洗完衣服永遠不熨,做的飯菜永遠不夠香,化的妝容永遠嚇死人,剪的頭髮永遠像貓啃,理的財永遠是虧損,算的賬永遠是糊塗,好好的家電落到她手中都會被用壞,更別提修房繕屋這樣的大工程,她根本是一竅不通。
當然,她並不是一無是處,只是她志不在此。若問她今生最大的夢想是什麼,只有一條,離開莫家的勢力範圍,有多遠走多遠。
可惜,天不遂人願,她的翅膀還不夠硬,目前暫時無法單飛。
畢業前半年,她就開始網上網下求職,簡歷發出了上千份,回復卻幾乎沒有。唉,求職難,沒想到這麼難,難於上青天。
好吧,作為一名職場菜鳥,被人拒之門外純屬正常,她理解,非常理解。但,能否給菜鳥一個機會,它不鍛煉,何日才能翱翔?
似聽到她的祈願,上天果然給了她機會。
只是,這個機會是不是太抬舉她了?讓她當莫家老宅的管家,世襲她老爸的職位?
一想起來,她就心虛。可是,當時她到底中了什麼邪,怎麼就敢鬼使神差地簽下《繼承書》呢?難不成當真是上帝給她關上了求職的門,就順手幫她打開了世襲的窗?
懶懶地抬頭望瞭望烏雲罩頂的天,君莫惜歎了口氣,無解。
當雨珠一顆一顆落下來,她忙加快了腳步。夏天的天氣果真是如同孩兒面啊,說哭就哭,眨眼的工夫,天地間就黑作一團,大雨傾盆而下,雨水打在臉上,生生地疼。
當一道燈光打來,君莫惜看到前方有輛車,如蝸速前行。
認出是老宅裡的車牌號,她欣喜地跟上去,敲了敲車窗。
車窗的貼膜暗幽幽的,看不清車中是何人。那人對她的敲打無動於衷,不但不停車,還故意將車輪駛進泥坑,激起的水花濺了她一身。
低咒一聲,君莫惜氣惱地抬腳踹向車輪,完全忘了車輪仍在轉動,結果腳下一個不穩,人就跌進了水坑,濺起更大的水花,落得滿頭滿臉都是。
一串暢快的笑聲從車中傳出,那麼熟悉,又那麼遙遠,她心中一怔,待爬起想要確認,卻見車子加速沖了出去。
當她渾身滴著水站到老宅的屋簷下,她看到老爸撐著傘站在打開的車門旁。
車中人不知在磨蹭什麼,直到老爸的雙肩快被雨水澆透,一具頎長挺拔的身子才從車內慢悠悠探出來,那人在傘下站定後並不急著進屋,而是氣定神閑地欣賞了好一會兒雨景,這才邁著優雅的步子跨進大門。
看到那個人的臉,君莫惜恨得牙癢癢。
她捏著拳,正想悄無聲息地退場,偏巧在這時,君一城,她的老爸,發現了她,見她呆立在雨中,眉頭皺了皺,「小寶,下去換身衣服,立刻到客廳來!」
抹了抹臉上四處奔流的水,君莫惜慢吞吞地繞到後門,走進更衣室,換上幹衣,擦乾頭髮,然後走到鏡子前練習表情。
鏡子裡的她,眼角眉梢盡是懶散,無論如何調整,她就是精神抖擻不起來。
惡魔回來了啊,她該鬥志昂揚才對,為什麼她是如此興味索然意興闌珊?
尚未進到大廳,就聽到廳內傳來老太太的笑聲,一口一個「小與」,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東西全呈到他面前。
「小與,來,嘗嘗今天新摘的葡萄。」
「小與,這是你最愛的綠豆糕。」
「小與,冰鎮桂花酸梅湯是解暑的,快喝一口。」
「小與,奶奶真想你哦,你這孩子這麼狠心,一去四年,一次也不回來,真是把奶奶想壞了。」
莫向與斜靠在沙發背上,修長的手指懶懶地撥了撥額前遮擋了視線的幾小綹濕發,聲線沙啞而慵懶:「奶奶,我都二十一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當我是小孩子似的小與小與地叫。」
滿頭銀髮一臉慈祥的老太太寵溺地戳戳他額頭,「你呀,就算是六十一了,在奶奶眼裡仍是我的小與。」
君莫惜站在大廳入口,輕喚:「老夫人,少爺,晚餐準備好了。」
聞聲,莫向與回頭,先前的慵懶霎時變得鋒利。
當然,惡魔變臉的速度是很快的,再一眨眼,他又恢復了先前的懶散,慢悠悠地扶起老太太道:「奶奶,我餓了,我們先吃飯。」
「好好好,先吃飯,先吃飯。」
君莫惜低著頭,往門側挪移兩步,恭順地敬候他們通行。
當他的腳進入她的視線,她忍不住閉了閉眼。待重新睜眼,他的腳竟仍一動未動地滯留在視線裡,她只得偏過臉,消極抵抗。
迫人的壓力撲面而來,她垂著頭,直覺時間漫長無涯得仿似失去了盡頭,而她的心則似吊在鐘擺上,左搖右晃。
終於,他邁動了腳,臨走前,勾起食指輕佻地撥了撥她的嘴唇,而後若無其事地跟上老太太的步伐。
君莫惜面無表情地緊隨其後,盯著他的腳後跟,恨不得一腳踩上去狠狠地輾一輾。
她繃著臉,動作僵硬地布菜,盛飯,然後靜退一側,眼觀鼻,鼻觀心。
老太太一個勁兒將菜往乖孫碗裡夾,「小與,那洋鬼子的地方,真沒什麼好吃的。來,你最愛的東坡肉、泡椒鳳爪、香菇排骨、黃豆豬手……」
莫向與夾了塊東坡肉放進嘴,一邊嚼一邊點頭,眯眼陶醉的模樣逗得老太太又是笑又是心疼,「這次回來,就不要出去了,好好在家陪陪我這老太婆。」
「奶奶,這次回來,除非你趕我走,否則我是賴也要賴下來的。」
聽了這話,君莫惜不由得抬頭朝他掃了一眼,沒想到這一眼正好被他逮到,只見他朝她勾勾嘴角,露出那副令她深惡痛絕的似笑非笑。
君莫惜,你死定了。他明明沒開口,她卻似聽到他這樣說。
啊啊啊,該死的,到底是誰謊報軍情,到底是誰告訴她說,他要繼續讀研,三五年後才回來?
說著笑著,沒一會兒莫老太太就倦了,她撐著椅子站起來,「小與,奶奶累了,先去躺會兒,你吃完了好好休息,等倒好了時差,我們再聊。小寶,扶我上去。」
「是。」
君莫惜握住老太太伸來的手,扶著她上樓進了房間。
服侍她躺下後,君莫惜恭敬地彎了彎腰,「請老夫人好好休息,小寶先下去了,如有需要,請老夫人隨時按鈴。」
老夫人嚅了嚅唇,欲言又止,最後揮了揮手,歎了口氣,「唉,下去吧。」
走出去時,君莫惜深吸了口氣,挺了挺脊樑。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下去面對那個傢伙,唉,可惜,她的禱告從來不被上帝受理。
一轉身,她就撞進了一個人懷裡。那麼熟悉的懷抱,想要錯認,幾乎是不可能。
「怎麼,我一回來,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投懷送抱?」
沒有溫度的嘲諷在頭頂上空盤旋,君莫惜咬了咬牙,將全身的力量凝聚到手掌,用力推向他的胸膛。
蚍蜉撼大樹,自不量力,說的向來都是她。
他紋絲不動,嘴角噙著一抹慵懶的笑,手上卻用力勒緊她纖細的腰。
「四年沒見,你真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我消得人憔悴啊,瞧瞧這小腰,輕輕一折就斷了,乖,好好聽本少爺的話,本少爺會好好疼你。」
說著,他勾起她下巴,挑逗地用唇擦過她的唇。
掙脫不開的君莫惜咬牙切齒怒目圓睜,可惜,她的惱恨落進他的眼中,換來的只是他無盡的快意。
「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捏著她下巴,他低垂著眼斟酌著什麼,額前的劉海垂下來搭著鼻樑,嘴角往上彎起一抹若有似無似笑非笑的弧度,嗓音低啞而慵懶,透著邪魅的誘惑。
這樣的他,抗拒起來,實非易事,尤其是在她思念他思念了那麼久之後。
「怎麼,你對我無話可說嗎?唉,這麼久了還是學不乖,也好,我很樂意教會你如何開口。」
不等君莫惜有所表示,下一秒,她已被攔腰扛起,像一口麻袋被他甩上了肩。
這麼多年了,他這個「扛麻袋」的習慣,竟然一直沒變。
憑她以往的經驗,她越是掙扎,他越是得意,如若對他千依百順,他反而會很快失了興趣。於是,君莫惜咬了咬唇,決定實行不叫不哭不鬧的「三不政策」,任他扛著她上到樓頂,他的臥房。
這一段路,似將她帶回到了從前。她的尖叫,他的暢笑,曾經灑滿了這裡的每一個臺階。也曾經一度為了讓他扛不起,她拼命吃拼命吃,吃得自己像吹起的汽球,圓滾滾肉嘟嘟,可是,他還是有本事將她輕而易舉地扛上扛下。
「扛你這頭豬用的是技巧,不是蠻力,不想肥死,你就給我繼續膨脹下去。」
她當時不信邪,憋足了勁兒和他作對,結果吃到最後,她仍以一百三十斤的體重敗在他的「技巧」之下。
為此,他賜了個外號給她——豬腦。
從小到大,和他鬥智鬥勇,她從未贏過。
也許,她真長了顆豬腦,和他的惡魔腦相比,落後了一億光年的距離。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1:36
第二章 惡魔變臉
進入臥房,他像倒土豆一樣將她倒在地上,然後坐向床沿,懶懶地抬腳撥弄,「來,叫一聲我的名字,然後說『我好想你』,讓我滿意了,我今天就放過你。」
匍匐在地的君莫惜暗自咬牙,該死的,他當她是小狗嗎?沖他「汪汪」叫兩聲,再搖搖尾巴乞乞憐?如果她做得出來,她就不會數十年如一日地受他迫害!啊,可是不照著他說的做,不知道他又會整出什麼妖蛾子。這個惡魔,她太瞭解他了,她對他的瞭解全建立在她血淚斑斑的受虐史上,想忘,很難。
窒人的安靜讓人感覺身體的每個毛孔都似閉合了般,他沒有開燈,坐在黑暗中,異乎尋常的安靜,就像一個暗夜破壞神,正在積蓄以靜制動的力量。
思索良久,君莫惜終於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姿態有如無骨的幽靈,輕飄飄,靜悄悄,一點聲響也不願發出。他不說話,直勾勾看著她,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那光亮令她汗毛倒豎,渾身繃得死緊。
突然地,他身子往後一仰,那種不管不顧的姿勢好像身後是無底的懸崖,而他則義無反顧地奔赴。緊接著,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就被拉倒在了他身上。
他很燙,身上的溫度就像一座熔爐,大面積地灼傷她的肌膚。然後,在被灼傷過的地方,突然很神奇地鬆軟捲曲,她仿佛成了一塊奶油麵包,開始在他胸口軟軟熔化。
總是這樣,遠離時拼命抗拒他的靠近,一旦靠近,她卻又心甘情願地沉淪。
有時候呵,真希望永遠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唯有避開光明,她才能不去想那些不敢碰觸的現實。
歎口氣,君莫惜抬起下巴望向頭頂上方的少爺,思忖著如何開口,且不至於將他激怒。
他閉著眼,手臂圈著她,指尖在她腰際畫著圈,麻麻酥酥癢癢,似有螞蟻成群結隊而來最後形成萬蟻撓心的酷刑。
在她快忍耐不住想要揮開他時,他的聲音再度響起,以一種沒睡醒的朦朧腔調低低地命令:「說。」
不安地蠕動一下,君莫惜終於決定向惡勢力投降。
反正說一下又不會死,如果能全身而退,讓她說一千一萬遍都可以。
「向與」,記憶中似乎有段極其短暫的時光,每當她甜膩膩地晃著他胳膊叫出這兩字,他就像被點了穴般軟化成一塊可以繞指的泥,也許,她故伎重施後,他可以變回到從前的有求必應。
清清喉嚨,君莫惜輕輕吐出他的名兒:「向與。」
莫向與「嗯」一聲,尾音帶著鬆弛的倦意,好像是在睡夢中發出的嗚噥之語。
君莫惜偷偷抬眼,屏息凝神觀察著他的呼吸和心跳,祈禱他快快入睡。
「還有呢?」良久之後,不滿的鼻音突地響起。
「哦,」她忙補道,「我、我好想你。」
「嗯?這麼不情不願?」指尖在腰際掐了一下,小示薄懲。
「我好想你。」唔,這次的回答勉強算是流暢又肯定。
「再來。」
「向與,我好想你!」咬牙。
「嗯。」我也是。
感覺到他的肌肉越來越放鬆,他的呼吸越來越有節奏,她試探性地動了動,想要從他身上爬開。
結果,她一動,他立刻又採取了行動。
她被迅捷地掀翻,臉朝下背朝上,姿勢怪異地趴在他身側。
那一瞬,君莫惜想到了捕食的青蛙。當然,屬青蛙的人並不是她,她只是一隻笨飛蟲,只要她捺不住性子稍微一動,就能引得他伸出尖而細的舌頭將她卷裹入腹。他,是她的天敵。
她認命地咬牙,快速將臉從被褥裡翻出,然後,她看到了屋頂上方的玻璃穹頂。
曾經,他們一起透過那方穹頂尋找大熊小熊仙后座,還為了誰先背會北斗七星的名字而大打出手。
但,現在,沒有星星。玻璃穹頂外電閃雷鳴,傾盆大雨潑倒而下,置身其下,仿佛置身受罰的煉獄。
「下去!」
變臉的惡魔冷冷地開口,頭枕著雙臂,噴火的眸子似欲將黑暗化為灰燼。
該死的,久別重逢,她不但沒有一丁點相見恨晚的表露,甚至還這麼迫不及待想要離開他的碰觸?!看來,他給她的太平日子太久了,久得讓她完全忘了他有多麼痛恨別人的敷衍和應付。
君莫惜求之不得地立刻翻身下床,站到離門口最近的位置,低頭,握拳,深呼吸,強扮乖順狀。
臭傢伙,總是這樣,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反復無常。哼,就算她是小狗,她也是只有尊嚴的狗,她以為她多稀罕賴在他這破床上!如果不是他「請」她來,打死她她也不願和他再有牽扯!豬豬豬!
「拿瓶酒上來,三分鐘。」
他低下眼去,薄唇嘲諷地一掀,發出新的指示。
三分鐘?!
單是從這裡爬下去進到地窖至少都要五分鐘,開玩笑!
可他的表情完全不像開玩笑,她在腹誹的同時,飛快拉開門沖了出去。
一口氣從五層跑到一層,在看到時鐘的刹那,君莫惜才發現她之前的神經繃得有多緊。
不過,現在她終於可以放鬆了,因為,她下班了——
別對她說什麼管家女傭要二十四小時當班值守,至少對她來說,這一條不適用。哼,她一周只工作五天,一天只工作八小時,超過一分鐘,她都不幹。這是當初她簽下《繼承書》時的唯一要求,嘿嘿,看她多明智多聰明多未雨綢繆,超贊。
得意洋洋感覺小勝一回的君莫惜一掃先前的窒悶,心情甚好地哼著小曲踱進廚房。
「阿燦,幫我把這瓶Bordeaux紅酒給少爺送上去好不好?我有急事先走一步,酒放在這兒,你上去後,敲敲門,然後把託盤放在門口,千萬千萬不要進門,大恩不言謝,拜拜。」
完全不給阿燦開口說話的機會,一交代完,君莫惜就撐著傘鑽進了雨幕。
通常,從老宅後門出來,走五百米,穿過一排防風林,她就能看到自家的燈光。
可是,今天,沒有。
只要那惡魔出現,老爸就會守在老宅通宵值守,而老媽就會忘了開燈。
唉,她早該習慣才是,可是,有時候,習慣的養成並非易事。
推開院門,打開院裡所有的燈,君莫惜揚聲叫:「媽,我回來了。」
過了三五秒,屋裡傳出一個怔忡的聲音:「小寶?」
「是。」一邊甩著傘上的水,一邊用腳踢開門。
黑暗中,一個坐著的人影略顯慌亂地站起,手在臉上快速抹了一下,嗓音微啞:「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唉,君莫惜丟下傘,走過去摟住人影的腰身,撒嬌地搖晃,「媽,我今天好想你哦,一天沒見,我就整整念了你三秋呢。媽,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好愛你超愛你狠狠地愛你咯,哦,我親愛的媽咪小心肝兒,來,讓小寶親一口。」
人影「撲哧」笑出聲,揚起手輕敲她的頭,「鬼丫頭,今天吃錯藥了嗎,一回來就對老媽灌迷湯,是不是又在老宅闖禍了?」
「我才沒有,今天事事順利萬事大吉,我只是想抱抱媽媽,這樣也有罪嗎?媽,我們明天去郊遊好不好?帶上帳蓬,去露營,痛痛快快玩一天,好不好?」
人影搖搖頭,「小寶,你忘了,我們說好明天一起去給太太上墳的。去,把燈打開,幫媽媽掰一個蒜頭,媽媽去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羅非魚。」
燈亮時,君莫惜看到媽媽走向廚房的背影,媽媽的手在臉上擦著什麼,從來不讓她看見。
媽媽真是個美人兒呢,就連背影也如此窈窕雅致清秀雋永。可是,有什麼用,即便是有佳人在側,還是會有男人不知足。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1:53
第三章 記憶如星
位於市郊的莫家老宅,占地極為廣闊,連綿不絕的綠色延伸開去,讓人極目遠望也望不到邊。在極為蔥蘢的綠意中央,坐落的那幢西式古堡風格的建築,便是莫家主人的住所。而在莫家老宅的後山,有一處風景極為秀麗的風水寶地,那裡,安葬著莫向與的母親。
二十一年前的七月初五,莫向與來到這個世界。他的到來,對莫家而言,既是喜劇,又是悲劇。喜的是,因為他,莫家添了麟兒。悲的是,也因為他,莫家痛失了女主人。
同樣在那一天,君莫惜的媽媽,莫家女主人的閨中密友,夏蓮,在傷痛欲絕中早產生下了君莫惜。
呵,因為他,她竟連自己的出生日期都無法選擇,因為他,她不得不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不但如此,就連她的名字,君莫惜,也是他給取的。
原本她叫君家寶,多好的名字啊,響亮清脆琅琅上口,可偏偏他個大少爺在六歲的時候學了一句詩「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硬生生自作主張幫她改了名。
多年後,他居高臨下地指著她的腦門說:「當年給你改名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對於你這頭豬,我確實該勸君莫要珍惜疼惜憐惜愛惜,因為,你不配!」
呸呸呸,配不配,你說了又不算。
「繁星,我和小寶來看你了。」
拉回思緒,君莫惜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丁繁星,明媚大方,燦爛如星,她去世的時候才二十五歲,和現在的君莫惜相比也不過才年長了四歲,那麼美麗的年華,卻如流星一般短暫,當真是紅顏薄命。
惋惜地慨歎,君莫惜將懷中的一束小白花放在墓碑前。
看似貌不驚人的小白花,卻有一個神秘動人的名字——所羅門的封印。
「它的花語是『痊癒』。」
莫向與曾經躺在碑前的草坪上,嘴裡叼著根花莖,眯著眼這樣告訴她。
當時,她一臉崇拜,「你連這都知道?」
他睨她一眼,懶洋洋地答:「我又不是豬。」
那天,陽光就像丁繁星嘴角的笑一般燦爛,而她卻被氣得七竅生煙。
她還記得,她一怒之下就騎到了他身上,拳頭劈頭蓋臉地砸下去,可是,他不但毫髮無傷,甚至還搶去了她的初吻。
那是怎樣的一個吻呵,唇齒交接的刹那,她的頭髮出「嗡」的一聲轟鳴,然後心緊緊地就被攥成了一團,那一刻大腦完全失去了運作,整個人傻傻地就像木偶一般任他胡作非為。
當他的嘴唇離開,她被攥得緊緊的心,就像被攥成了一朵含苞的花,「噗」一聲就迎來了春天的怒放,那麼歡欣,那麼……
可是,可是,那個可惡的傢伙,得了便宜也沒一句好話,不但似笑非笑地嘲笑她的滿面羞紅,還發出一句嫌惡的感歎:「果然,親你跟親一頭豬差不多。」
啊,她當場發火,一腳將他踹了出去。
憤怒之下的她腳力驚人,他順著草坪滾下去,墜入了星星湖。
聽到「撲通」一聲響,她才開始後怕。
跑到湖邊等了幾分鐘也沒見他從水裡冒出來,她立刻慌了,一邊哭著往老宅跑,一邊大聲喊「救命」。
宅裡人全體出動,打撈了一個晚上,也沒撈到他的「屍體」。
她一直哭一直哭,固執地守在湖邊,任誰勸都不離開。
直到第二天上午,當她仍傻兮兮地撐著船在湖邊打撈時,他個大少爺卻不知何時坐在了湖邊的歪脖老柳樹上。
迎上她錯愕的表情,他擰著眉問:「豬仙,你在划船減肥嗎?」
啊啊啊,盛怒中的她立刻向他沖去,可惜,她劃的船不但沒有將他從老柳樹上撞下來,反而船體傾倒害得她跌落水中,不會游泳的她在水中掙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吞吞跳下水救美。
醒來後,她極度委屈,捶著他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抓,「嗚,你故意害我喝水,故意不早點下水救我!」
而他卻抹了抹唇,沖她邪魅一笑,「救早了,我找誰練人工呼吸去?」
啊啊啊,氣死她了!
當時氣得差點爆炸,可現在回想起來,嘴角卻抑不住瘋長的笑。
那時候,即便是生氣,也是快樂的啊。
走到草坪的盡頭,君莫惜望向崖底的星星湖。
湖面上蕩漾的星星點點的波光仿佛閃爍的明星,而她和他之間的回憶竟似比明星還要多。
「少爺,您來了。」
聽到身後的聲音,君莫惜緩緩回頭,對上他涼涼的注視,她下意識就想低頭,微微傾了傾身,朝他施了個標準的管家之禮。
他的目光沒有溫度地掃過她,抿著唇轉身,將大捧的小白花圍繞在碑前,跪拜三下,直立起身。
唉,有些記憶,一旦擁有,就再難忘記。有些事情,無論對錯,都足以令人記恨一輩子。自從四年前她選擇了拒絕,他們之間就溝壑叢生,再難跨越。呵,如果可以不拒絕,那該有多好,他當她一點掙扎也沒有嗎?
她也不願意她也不想啊,可是,有什麼辦法。在無知的情況下,犯任何錯誤都可以被原諒,可是一旦知情,就不該錯上加錯一錯再錯。她必須糾正錯誤返回正道,無論她心裡長出多麼可怕的渴望惡魔,那也都是她一個人的事,與他無關。
有人說,這世上自有另一種情感比愛情更牢不可破,也許從現在開始,她可以試著努力和他培養新的情感。
「小寶——」
他在那頭和媽媽說著什麼,恭敬有禮的樣子就似一名修養良好的紳士。一直以來,他極佳的風度都只保持給除她之外的人看,所以,他的惡劣,任她說破嘴皮也無人肯信,說多了,反而給自己落了個「造謠中傷」的駡名,真是可惡!
走近時,媽媽說:「小寶,你一會兒隨少爺去一趟老宅,幫媽媽把禮物拿回來。這兒風大,我先回去了,你們幾年沒見,好好聊聊。」
「娘慢走。」
莫向與朝夏蓮鞠了鞠躬,目送她離開後,轉身面向君莫惜。
此時,他的唇角向上勾起一個若有似無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滿是嘲諷,「小寶,週末還要佔用您寶貴的私人時間到老宅走一趟,我深表歉意。」
哼,經過幾年磨練,她君莫惜的嘴上功夫雖然談不上日新月異,但好歹也是與時俱進。
「既然少爺如此客氣,那,為免少爺歉意過重,小寶今天就不過去了。少爺的心意,我們心領。」
「也好,」莫向與溫文有禮地點頭,「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見他如此幹脆利落地轉身欲走,君莫惜突然有了很不祥的預感。
果然,沒走兩步,他似想起什麼般撫著額頭道:「哦,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君管家,你的朋友,叫什麼燦的,我把她辭了,麻煩你想辦法另找廚師補上。」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這傢伙哪可能如此輕易就放過她。他的經典招術之一,就是「指桑制槐」,專找她親近的人下手,一下一個准,次次不落空。偏偏她又是一個交友遍天下的人,最見不得朋友因為自己受累,所以,不受制於他,還能受制於誰,誰讓他大少爺蠻不講理有理說不清。
憋著氣,她怒瞪著他,咬牙切齒,「你想怎樣?」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莫向與懶懶地掏了掏耳朵,慢條斯理地答,「我很好說話的,看在她是你老同學的分上,我很手下留情,只是關照了幾個廚師界的朋友,暫時,讓她無法在廚師界立足而已,至於以後嘛……」
說著,他抬起眼簾,含笑地望向她,隱而不語。
如果君莫惜到現在還不明白他的意思,那她之前十幾年的受虐史就真是白受了!
即使氣得快爆掉,君莫惜仍強擠出了一抹笑,一抹很狗腿的諂媚得令她自己都有點噁心的笑,「呵呵,少爺,我馬上回老宅給你挑一瓶年頭最久遠口感最醇正的頂尖紅酒,以彌補我昨晚擅自離崗的過失。」
「唔。」莫向與滿意地點點頭,眯眼望向老宅的方向,「從這裡跑過去,大概要十五分鐘。這樣好了,我給你二十分鐘,一會兒見。」
又來了,老愛在數字上打馬虎眼兒,她曾被他騙過那麼多回,他以為她真笨得不長記性。乍一聽多了五分鐘,若是沒反應過來大概還會以為他良心大發現,待稍後吃了虧,才明白這傢伙總是愛以單程的時間來混淆雙程。幸好,她已被他磨練出來,對他的善,她早就不抱任何希望。
「怎麼,還不快跑,計時開始。」
話音未落,君莫惜已撒開腳丫沖下了山,身後傳來惡魔暢快的笑聲,她卻連回頭瞪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2:12
第四章 游湖出事
站在山坡上的莫向與望著連綿不絕鋪展在眼前的綠色以及綠色與綠色之間拎著裙擺跑得如過眼雲煙的身影,嘴角的笑意不斷加深。
希望這個笨蛋回來的時候能變聰明一點,叫她跑她就跑,竟連停在山坡下的自行車都不去騎。
唉,莫怪他愛欺負她,實在是她很好欺負,她那副明明生氣卻拼命忍耐的樣子,實在是,百看不厭。
待君莫惜拎著一瓶酒從老宅沖出來,時間已過去了十五分鐘。好在最後關頭,她瞅到了園丁用的小電車,立刻跳上去以最快的速度飆了出去。
到達湖邊的時候,正正好二十分鐘。
莫大少爺懶懶地朝她勾勾手指,她忙低眉順目恭恭敬敬地雙手捧瓶伸到他面前。
俯身時,聞到她發頸間薰蒸的薄汗味,一絲慍怒就不可抑制地躥上了心頭。
這個笨蛋,為了不相干的人,總是心甘情願自我犧牲,待輪到要為他做點什麼事,卻又老是不甘不願一臉閃躲,不平衡,很不平衡。她仍想和他劃清界線?呵,豈是那麼容易,他這次回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她,除非他放手,她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垂著眼,莫向與又朝她勾勾手指。
君莫惜遲疑了一下才上前,躬身問:「少爺,您還有何吩咐?」
他轉轉瓶頸,微笑,「這酒是好酒,可惜,我不喜歡。」
言畢,他手一揚,酒瓶就劃出一道優美的抛物線,「咚」一聲墜入了星星湖。
「你!」撲救不及的君莫惜立刻條件反射地跳下水。
敗家子啊,這瓶酒可是花了五千八百美元拍賣來的,他個大少爺說扔就扔連個招呼也不打,不喜歡就不要喝嘛,又沒人能強迫得了他,敗家,敗家!
君莫惜一邊閉氣尋瓶,一邊恨恨咒駡。
當她舉著酒瓶浮出水面,面對她的,是莫向與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就那樣看著她,分不清是喜是怒,君莫惜僵著手臂舉著酒瓶,抬高也不是,落下也不是。
當他朝她伸出手,她下意識就將酒瓶遞了過去,緊接著,她就發現,她犯了個大錯誤。
因為,那個惡魔,竟然再度將它扔了出去,這一次,它遠遠地落進了湖心,遠得幾乎聽不到落水時發出的「咚」聲。
在她怒瞪他時,他蹲下身,用手撩起一捧水,任水順著指尖緩緩滴到她臉上,「幾年沒見,你泳技見長啊,既然你這麼愛玩水,那就去把酒瓶找回來,十分鐘夠不夠?唔,瞧你這表情,似乎不太夠?那,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分上,就給你半小時好了。快去,晚一分鐘,那個什麼燦就永遠無法在廚師界留名,計時開始。」
君莫惜緩緩抹去臉上的水,皮笑肉不笑,「請少爺放心,不把酒瓶撈上來我決不上岸。」
說完,她一扭身,像一條美人魚滑入水中。
美人魚在水中時潛時浮,湖心深處水草蔓生淤泥深厚,想要從中找出酒瓶,並非易事。
莫向與抿著唇站在湖邊,身若雕塑,一動不動。
離她最後一次浮出水面,已過去了三分鐘,她到底在水底磨蹭什麼!
一——二——三……
又一分鐘過去之後,莫向於低咒一聲,踢掉鞋甩掉外套,跳下了水。
他劃著手臂快速向湖心靠近,那裡水面平靜,連個細微的漣漪也沒有,他一頭紮進水,撥拉著水草,尋找那個令他惱恨的身影。
死心眼兒的笨蛋,從小到大都不願服輸,吃再多的虧也不向他低頭,稍微對他示點弱服點軟有那麼難?她要是敢為了一個破酒瓶子出什麼差錯,他絕不饒她!
可是,可是最後,他連酒瓶都找到了,就是沒找到她。
他開始以湖心為圓心,一圈圈往外擴大搜尋範圍,可是,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過去了,除了找到她的一隻鞋,什麼也沒發現。
浮在水中,望著開闊無瀾的水面,莫向與一掌拍下去,濺起的水花落了一頭一臉,他卻渾不在意,張望一番後再次紮進水,繼續搜尋。
當他的頭再次出現在湖心,一塊石片如離弦之箭從岸邊飛了出去,在湖面激起七八個水花後,沉入他身側的湖水。
「瘦皮猴兒,你在游泳練腹肌嗎?」
岸邊傳來的熟悉女聲,語氣譏誚引人惱恨,可是同時,卻又如同天籟。
一身乾爽,潛回老宅換了衣服又折返回來的君莫惜一邊玩著水漂,一邊得意地看向那個老是欺負他的惡魔。吼吼,這一次終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爽啊,大爽!啊,什麼叫關心則亂,她終於知道了,原來就是他剛才那副張皇失措的樣兒,哈哈,看來他還是挺關心她的嘛,爽,爽!
遠遠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開始劃水往回游,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到岸時,他似耗盡了所有力氣,兩臂幾次用力都沒能撐上岸,最後一次嘗試未果後,他身子往後一仰,人就沉了下去,水面咕嘟咕嘟冒出一串水泡。
原本還打算等他上岸後好好嘲弄他一番的君莫惜再也沒了好心情,她看著水面愣了兩三秒,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在水中抓了兩下,什麼也沒抓住後,這才慌張地跳下水,手忙腳亂地把他托起來推上了岸。
他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濃密黝黑的頭髮如海藻般貼在頰上,顯得臉色越發蒼白。
「喂,向與,你醒醒,你別嚇我!」
拍著他的臉,君莫惜的心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從小,他身子骨就弱,三天兩頭打針吃藥,抵抗力又極差,一丁點兒的風吹到他身上都可能引起他長達十天半月的傷風感冒,有好幾次差點就從鬼門關拉不回來。後來經過名醫的精心調養,他的身體雖然大有改善,可像這樣在涼水中泡一兩個鐘頭,還是很有可能發生意外。她怎麼能忘怎麼能忘,當年他雖害她划船撈他撈了一宵,可之後他也發燒燒了三天三夜,他又哪裡占到她什麼便宜。那一次,差一點點,他就再也醒不過來,她怎麼能忘,怎麼能忘!豬,君莫惜,你果然是豬!豬!豬!豬!
拍完他的臉,君莫惜氣得揚手給了自己一耳光,力道之大,臉瞬間就腫了起來。
她立刻將之前學過的急救措施逐一運用到他身上,做完人工呼吸後,他終於忽閃著睫毛,睜開了眼。
看到他重新「活」過來,君莫惜軟軟跪坐在他身邊,眼淚如瀑布,一瀉三千尺。
「笨蛋,我才該為我失去的人工呼吸而掉淚,你哭什麼?」
他定定地看著她,眼睛就像浸了黑寶石的一汪清水,水面泛起一層層瑩潤的柔波。
誰關心誰,誰在意誰,在這場落水之爭中,他們都瞧得清清楚楚。可是,越是清楚,她越是難受,眼淚擦了還有,擦了還有,怎麼止都止不住。
「笨蛋,我還沒死,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一掌拍過去,打掉他前來拭淚的手,然後粗魯地抓起他的手臂搭上她的肩頭,把他弄上小電車,快速向老宅駛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2:28
第五章 你屬于我
病中的莫向與,眼睛總是特別黑特別亮特別潤特別無辜,即使什麼話也不說,只需輕輕揚一揚眼簾忽閃一下長長的睫毛,就能讓君莫惜的心軟成一塊棉花糖。
她還記得,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當她和小泥鰍在花園裡玩得熱火朝天笑語喧天時,她一個不經意的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高高樓頂塔尖的他。他貼著窗戶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像是羡慕又像是不屑。視線交接後,他垂下眼又旋即揚起,淡漠地掃她一眼後從窗戶邊撤離。從此,有很長一段時間,每當經過他窗下,她總會下意識抬頭,仰望,尋找。
呵呵,她曾經一度幻想他是被囚禁在塔尖的王子,而她則是身駕白馬前去拯救他的公主。當然,後來,她才知道,該被拯救的人,應該是她自己。
「疼嗎?」
他懶洋洋地倚在床頭,眼睛水汪汪的,望向她的眼神說不出的溫柔。
在這樣的溫柔注視下,君莫惜很沒骨氣地就卸了心防,像只小綿羊般乖巧地點了點頭。
結果呢,下一秒,他的手伸過來,照著她臉上的紅腫狠狠地就捏了一把,突如其來的一捏立刻讓她疼得齜牙咧嘴,而那個罪魁禍首卻像沒事人兒般收回手,懶懶地撥了撥額前的劉海,慢悠悠地說:「我記得我很早以前就警告過你,你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屬於我,這世上誰也沒有資格動你,你倒好,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你說,我是不是該狠狠地懲罰你?」
君莫惜捂著臉,心酸得難以言表,在眼淚滾出來之前,忙轉過身。他說的話,她句句都記得,甜蜜的,囂張的,霸道的,惡狠狠的,每一句都不捨得忘。可是,有什麼用呢,記得是一回事,不能響應又是另一回事。
「過來,躺上去!」
用力扳過她的肩,將她按倒在床上,看到她閉著眼咬著唇流淚不止的樣兒,他的心不可控制地抽了一下。
「愛哭鬼,你真當自己腦袋長草了嗎,這麼多眼淚,把頭髮都澆濕了?」
罵歸罵,手上卻不自覺地減輕了力道,可是看到她倔強地想側過身子避開他的碰觸,他又惱了起來。
每次和她在一起,他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般忽高忽低無法自主,他也想溫柔待她啊,可是她總是有本事將他的溫柔攪得蕩然無存。
「躺平了!」
對她,只有惡聲惡氣,再加上威脅和恐嚇,她才會乖乖聽話。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怕他,還是不怕他,怨念。
「這樣才乖。」
掰開她捂在腫臉上的手,他將自己額上的冰袋挪到了她的臉上。
這個笨蛋,不但對他狠心,連對自己,她都這麼狠。腫這麼高,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到底有多疼?
呵,她在緊張嗎?睫毛顫個不停,連眼淚都被顫得止住了,看來,他對她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
意識到這一點,莫向與的嘴角開始上揚,體內的惡魔因子又蠢蠢欲動,咳,不逗她一下,生活著實枯燥乏味。
於是,他湊近她,用手指撥撥她亂顫的睫毛,笑,「短睫毛,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臉上,引得臉頰一陣陣發癢。她捏著手指沒有吭聲,可是吞咽口水的聲音,還是取悅了他。
他輕笑著拿涼涼的指尖劃過她的鼻翼,落在上面輕點,「一,二,三,短睫毛,你臉上有五顆蚊子屎,你是茅坑嗎,怎麼這麼愛招蚊子?」
君莫惜「啪」一聲揮開他的手,捂著鼻子就坐了起來,氣急敗壞,「你才是茅坑,你懂什麼,這是天使之吻!」
「哦。」他一臉恍悟地點頭,懶懶地向後靠著床背,眸中笑意閃動,「寶貝,我可不記得我有吻過你那裡。如果要長天使之吻,不是該長這裡?」
說著,他的手指爬上她的嘴唇,輕點,「應該長這裡,長這裡,長這裡,長這裡……」
「啪」一聲,君莫惜再次揮開他的手,握拳低吼:「你哪裡配當天使,你這頭欠扁的惡魔!」
「嘖,這樣就怒了?去,放水洗澡,自己降溫。」
抬起一腳,往她嬌臀上一踢,就把她踹下了床。
看到她不馴的眼神,莫向與笑意更盛,「怎麼,難不成你想讓我這惡魔親自幫你脫衣親自幫你降溫?我數到一,你……」
接下來,他的話全被她關在了浴室門外。
天殺的,好想扁人,好想扁人啊!
君莫惜將自己浸在浴缸中,怒火焚身。
他哪裡像生病的樣子,有病的人根本就是她才對。
她有病,才會想要和他和平相處。
她有病,才會以為病中的他令人心疼。
她有病,才會簽下那該死的《繼承書》。
啊啊啊,都怪「繼承書」上的條件太優厚,所以她才頭腦發熱一時糊塗。
「繼承書」上說,試用期一年,一年中若是有任何一方不願意繼續,都可以提前一個月向對方提出書面聲明,聲明後,無須得到另一方的任何口頭或書面同意,「繼承書」即可失效。
試用期間,月薪一萬二,年底雙薪,逢節假日有紅包,按國家標準上四險一金,另有每季度旅遊基金一萬二,每月置裝費三千,包食宿,其他未盡事宜,雙方隨時可以友好協商。
看,這麼好的條件,對一個剛出校門的社會菜菜鳥來說,真是太太太具有誘惑了。
她從小就知道,在老宅當傭人的待遇相當於在別的公司當白領銀領甚至是金領,只是沒想到連管家的試用期工資都這麼高,這也就難怪她能從小就上貴族幼兒園貴族小學貴族中學,如果不是她在四年前堅決拒絕和那惡魔出國上那個什麼鬼貴族大學,估計她都會一路貴族下來。呵,以前讀小說,經常會看到「小姐的身子丫環的命」,也許她比較好運,屬於「丫環的出身小姐的命」,誰讓她有個頂著「世襲管家」頭銜的老爸呢。
君家自曾爺爺那一輩開始在莫家當管家,傳到她這一代是第四代。雖然她不明白在這麼一個現代社會,為什麼她的爺爺和爸爸仍願「世襲」管家這種職位,但對她來說,她圖的就是這一年的試用期。別說她沒出息,她就等著隨隨便便混完這一年,然後攜帶那十六個一萬二和十二個三千元遠走高飛。有了鉅款在手,她要翻身當主人,離那惡魔越遠越好,去到一個全新的地方過一種全新的生活。所以,君家寶,為了將來永久的光輝歲月,你就繼續暫時忍耐吧!你要記著,臥薪嚐膽的人,是不可能有好日子過的,所以,君家寶,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從浴室出來時,他已睡了,睡著的樣子,童叟無欺的無害。
壁燈的暈黃燈光投下來,在他臉上形成一層柔潤的薄膜,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排小柵欄似的暗影,濃密的頭髮胡亂地覆在額前搭在耳鬢,使他看起來相當的具有欺騙性。
這傢伙,她再也不要相信他的表相!長個長睫毛有什麼了不起,自己得了長毛症,竟然還怪別人睫毛短!她哪裡短了,明明量下來每根也有一點幾釐米!討厭的傢伙,連眼睫毛的長短都要說三道四!
越想越氣,君莫惜忍不住伸出手。哼,待揪下一根來量量,看看到底是誰短!
哪知手指剛觸到他,她立刻就被燙得縮了回來。
接下來,什麼睫毛什麼上當什麼欺騙全都不記得了,滿腦子剩下的都是「他在發燒」。
手腳麻利地幫他調整好睡姿,君莫惜快速拿冰袋覆到他額上。
他輕皺著眉頭,不悅於她的打擾,但在感覺到她要撤離時,他卻又欺近來,似八爪魚般纏上她的腰身,拖著她向後仰倒,緊接著,她就變成了他的抱枕娃娃。
他摟著她,尋找到一個最佳的睡眠姿勢,滿足地發出一聲小貓似的嗚鳴,而後就再也不管她的死活,沉沉睡去。
渾身僵硬被壓去大半個身子的君莫惜試圖輕手輕腳地脫離他的鉗制,無奈他總是得寸進尺,她退一寸他進一寸,她縮一尺他進一尺,躲無可躲撤無可撤後,君莫惜不得不承認,她也懷念這樣的擁抱,懷念了好久好久。
趁著他睡得不省人事,就讓她貪戀這一刻的親密。
回抱著他,將臉貼在他滾燙的胸口,聽他有力的心跳。
撲通,撲通,平穩而有節奏,就像,一首催眠曲。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2:46
第六章 絕不放手
眯眼看到玻璃穹頂上方閃爍的明星時,她的意識仍混沌不明,待翻個身想推開身上的重物,未果,她才複又睜眼,結果這一睜,人立刻就清醒了大半。
她,她真是睡得人事不省啊,竟然和他肢體交纏得……不忍睹目!
受驚之下的君莫惜再也顧不得會否吵醒他,只求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罪惡的溫床,手忙腳亂的下場就是在她跳下床的同時,也將那條八爪魚拖拽了下去。
經過一番手腳並用的胡抓亂踹後,八爪魚終於鬆開纏繞她的四肢,一臉迷蒙地睜開眼。
「怎麼了?」睡意濃重的嗓音,真是見鬼的無辜、可愛。
君莫惜胡亂整理著衣衫,雖然明知剛才兩人並沒發生真實的肌膚之親,可是一想到某些旖旎的畫面,她的手指仍止不住輕顫。
該死的!有些錯誤,犯過一次已足夠,再也不能有第二次!
「過來!」
跌在地上的莫向與席地而坐,朝她伸出手。
可她卻似受驚的小鳥,慌亂地後退,恨不得退避三舍,再也不要觸摸他的指尖。
他固執地抬著手,臉色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顯得格外陰鬱。
她同樣固執,腳尖在地氈上悄無聲息地挪移,一釐米一釐米,一寸一寸,向後,退。
「我知道,第一次,是我莽撞弄疼了你,不過,現在的我,經驗已足夠豐富,絕對絕對能取悅你,你要不要試試?」
他的聲音如同往常一樣慢條斯理,可是那滿不在乎沒有溫度的露骨語言,還是讓君莫惜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地捂著耳朵叫起來:「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再也不要記得,再也不要記得!她那麼辛苦那麼努力想要忘掉,為什麼他如此輕易就說出口?
看她彎下腰蹲在地上蜷成一坨蝦米,好似體內藏著無盡的沉重得讓她難以承受的痛苦,呵,和他在一起的事,有那麼難以啟齒那麼想要抹殺嗎?
「真是翻臉不認賬啊,君莫惜,當初我們兩情相悅男歡女愛,我可是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細節,那麼青澀的你,雖然笨笨的,可是現在想來,卻是回味無窮,君莫惜……」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她不要再聽,不要再聽!再聽下去,她會死的,為什麼,心像被淩遲了般,那麼痛,那麼痛。她以為,她已忘得差不多了,她以為那件事再也不會影響她了,可是到了現在才知道,她終究忘不掉啊。她倒寧願當初是遭了他的強迫,這樣一來或許她就可以不這樣痛。滿心歡喜心甘情願地將身心交付,為什麼老天爺卻給她開那樣晴天霹靂的玩笑?她如此辛苦地一人承擔,如此努力地想要重新開始,為什麼他卻不放過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受這種懲罰?恨,好恨!
而他,從來都愛和她對著幹。她不想聽,他偏要說,並且專揀毒辣的語言,務必刺得她體無完膚,才能叫她銘刻不忘。無論採用什麼方式,只要能讓她記著她屬於他,他不介意給她創造痛苦的回憶。快樂是輕飄飄的,很容易就令人失憶,而痛苦卻是沉甸甸的,想不刻骨銘心都不容易。
可是,看她那麼難過,他卻絲毫沒有得逞的快樂。
他是越來越貪心了,單純只是要她記住他已無法讓他感到滿足,他想要的,很多,越來越多。
比如,不想看到她哭,只想看到她笑,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地笑。
可是,她不,她是那麼固執,那麼死心眼兒,那麼不甘示弱,那麼想要和他撇清,那麼令他恨得牙癢癢,偏偏也令他想忘忘不了想拋拋不掉。
糾纏,向來是剪不斷,理還亂,他想讓她記住的同時,何嘗不是讓自己也記住,他給她增加痛苦的時候,他又何嘗不覺得痛苦?
天殺的!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使得素來任他欲所欲為的人兒一下子將他推到了千里之外?
抿著唇,莫向與看著那個受他折磨也同樣折磨著他的人兒,終是抵不過心底的那寸溫柔,將她攬進了懷。
身體接觸的刹那,君莫惜立刻爆發,奮力掙扎,拳打腳踢,可是,即使他病著,他的力量還是遠遠勝於她,他牢牢扣著她的腰,強硬地將她逼壓在胸口,任她怎麼用力也逃不開他的勢力範圍。
「乖,乖,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緊緊摟著她,莫向與開始學習笨拙地安撫。
只是,他的話,換來的卻是君莫惜洩憤的噬咬。既然離不開他的懷抱,只好狠狠咬他的肩頭,積壓在胸口的是撕裂般的痛,那麼那麼痛,為什麼,她要獨自承受這種痛?枉費她一片苦心,他卻和她無法心有靈犀,那麼輕易就說出她根本不敢碰觸的禁忌,憑什麼憑什麼他要這麼做?既然不能對他說,只好狠狠地咬,讓他陪她,一起痛一起痛。
她咬得那麼用力,莫向與感覺自己的肩頭似要被活生生咬下來,先是劇痛,痛到極致,那塊肉似死去般失去了知覺。
當腥甜的血流入君莫惜的口腔,她才愣愣地松齒,舌頭在口腔打個轉兒後,她緩緩離開他的肩頭,盯著他肩部暈染開來的一抹殷紅,視線卻似穿透了他的身體落到了不知名的時空。
她這副模樣是他從沒見過的,表情茫然空洞,像是迷路了不知該往哪裡去,又像是絕望得想要化作一縷輕煙飄散在風中,蒼白清瘦的小臉,漆黑如墨的眼珠,木偶一般,了無生氣。
不安似一滴水珠,在心湖激起一圈圈往外不斷擴大的波紋。
「小惜?」
莫向與低喚一聲,握著她的雙肩望進她的眼睛,可是很快他就心慌地發現,在她的眼中,竟然沒有他自己。
也許,早在四年前,他就在她眼中失去了一席之地。
不少人說,一旦一個男人得到了一個女人的身體,他就會對她失了興趣。可對他來說,恰恰相反。他的版本是,她一得到他的身體,就將他推拒到了她的世界之外,將他從幸福彩雲之巔推落進了黑暗的沼澤腹地。曾經痛徹心扉的失去之痛早被他隱藏在了皮膚之下,可現在,它卻似復活的火山岩漿,在心底洶湧澎湃。
「小惜。」
再一次地,莫向與將君莫惜輕攬入懷。
那個先前動不動就報數「一二三」的囂張傢伙,在此時已看不出絲毫端倪,現在的他,就像一個不知道該如何討女友歡心的傻小子,有一點點的心慌,一點點的膽怯,一點點的茫然,一點點的無措,無數個一點點堆積起來,就形成了一個平時不多見的莫向與,溫柔得似能掐出水來,同時卻又似擔心水掐得太多而溺壞了懷中的人兒,那麼謹小慎微地靠近,那麼矛盾不安地拍哄,生怕聲音稍微大點動作稍微重點就會引來她的失控。
生平第一次,莫向與開始自我檢討。也許他之前施加在她身上的種種劣行,終於實現了由量變到質變的飛躍,所以,她才會出現目前這種近乎崩潰的反應。如果說有因必有果,那麼,這枚果實,他會吞咽入腹消化吸收,再也不給它發芽的機會。
就像她面對他的捉弄他的算計時露出的認命表情,現在的他,也很認命。
早不知道在時光的哪條「君莫惜」河裡,他就掉了進去,再也無力自拔,也不願自拔,甚至是在她努力幫他拔起時,他卻生出那麼慘烈的切膚之痛。
如果這是命,他就認命,他會收起以前時不時會冒出來騷擾他的陰暗邪惡念頭,學著當一名如小泥鰍那樣的好男人,討她的歡心,博她的喜愛。
但願這次回來,他能將自己重新根植在她的視線裡,心裡,永不失去。
「小惜。」
他又喚了一聲,這一次,他的嘴唇抵在她的耳窩,聲音聽起來無比的繾綣溫柔,這樣的聲音就像一道電流,擊得君莫惜後背一挺,神志漸漸清明。
當眼睛恢復了焦距,她看到了他漸漸欺近的唇,優美的線條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可是,她卻再也無法平心靜氣地迎合。
「啪」一聲,她的手掌摑上了他的臉頰,用力之大,指尖傳來酥麻的疼。
這一記耳光打得莫向與出現短暫的耳鳴,驚訝在他臉上一閃而逝,隨之而來的是他慣常勾起一邊嘴角的似笑非笑,看到這種可惡的表情,君莫惜對自己的衝動所產生的悔意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欠揍的傢伙,他要是再敢對她說出逾矩的話做出逾矩的事,她還會繼續打下去。打,打,不停地打,一直打到他對她再也沒有那種念頭。
莫向與抹去嘴角的血絲,自始至終,他都微笑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看她似勇猛的小獸,在摑完他耳光後跳離三尺開外,看她弓著背繃緊四肢隨時準備投入與他的戰鬥,看她圓鼓鼓的大眼,裡面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火焰中卻又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呵,她還想為了四年前那不為人知的同一理由將他驅逐嗎?
如果她這樣想,那她恐怕會失望了。他已走過了十七歲,再也不會像個敏感多刺的傻刺蝟般在聽到她的話後為了自保而口無遮攔地說出違心之語,再也不會把她刺傷後選擇將自己放逐到她的視線之外。他已為他的愚行浪費了四年的光陰飽嘗了四年的相思之苦,他再也不要輕易放棄。這一次,除非她將他推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否則,他絕不放手。
君莫惜,這是命!我都認了,為什麼你還不認?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3:04
第七章 秘密心事
第二天清晨,君莫惜將「書面聲明」遞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垂著眼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沉聲問:「你想清楚了?」
「嗯。」
想得再清楚不過。既然簽下「繼承書」仍有反悔的機會,為什麼她不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那好,你回去把「繼承書」再好好研讀研讀,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去找小與諮詢。」
聽到這句話,君莫惜立刻抬起頭,眼中突然有了落入陷阱的了悟。
如果「繼承書」是那個愛玩文字遊戲的傢伙擬的,那她鐵定討不了絲毫便宜,她鐵定讀漏了什麼重要信息。
莫老太太從書桌抽屜裡取出文件推到她面前,「這份「繼承書」是你和小與在平等、自願、互利的基礎上簽署的,若想解除,請你們雙方當事人坐下來友好協商,不要拿這種小事來打擾我這個局外人。」
看到「甲方簽名」裡落下的熟悉字體,君莫惜咬牙不再吭聲。
豬!豬!豬!君莫惜,你是百分之兩千的豬!
當初因為是由老太太出面,所以她就想當然地認為是她和老太太簽約,所以她沒有絲毫懷疑,篤定老太太不會和她這黃毛丫頭耍花招,所以她沒在意「甲方」那一欄的空白,所以她在大致瞄了一眼合約條款後,就很幹脆利落地在「乙方」那一欄簽下她的大名兒。
過了好一會兒,君莫惜才擠出三個字:「為什麼?」
老太太淡漠地放下茶杯,「別說什麼商業欺詐合約無效之類的蠢話,小與作為莫家的繼承人,簽下的任何合約都代表莫家,都合法有效。你要是沒別的事,就下去吧。」
瞟了一眼她躊躇的腳步,老太太補充道:「根據我對合約的理解,就算是小與接受了你的『書面聲明』,解約也是一年試用期以後的事。我打算這週六在老宅給小與舉辦一場歡迎宴,你好好籌劃籌劃,希望你克盡職守,不要讓我失望,也不要讓你父親失望。」
父親,呵,父親啊,是不是連父親也參與其中聯合起來與老太太擺了她一道?在父親眼中,她的利益終究是高不過莫家少爺的利益啊。
手腳僵硬地走出老太太的書房,君莫惜像遊魂一般穿過長廊,來到老宅末端的露臺。
露臺上陽光燦爛,她卻感覺渾身發冷。
那個惡魔,如果他一早就策劃好了以「繼承書」為餌將她套住,那她哪裡還有逃脫的機會?他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她?
望著掩映在排風林後那幢紅磚綠瓦的院落,君莫惜眼中突然有了潮意。
小時候,每當受了委屈,她總是第一時間跑回家撲進爸爸媽媽的懷裡哭著尋找依靠,只要有他們在,家外的任何風雨都不覺得可怕。可是,四年前,當她無意中得知那個秘密,她就變得不知該如何和他們相處。曾經崇拜的爸爸,突然不那麼崇高了;曾經愛笑的媽媽,突然笑得不那麼由衷了;曾經溫暖的家,突然也變得虛浮了;曾經無憂的自己,更是一天比一天心事重重了。也許在她不知道真相的十七年中,她自以為的幸福快樂不過只是一個表像。
不是不埋怨的。如果她早點知道真相,哪怕只是早一天,她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自責自厭受著冰火兩重天的折磨。他們怎麼可以瞞她,怎麼可以瞞她!如果說她年幼懵懂尚可原諒,那他們呢,為什麼沒有絲毫的警惕心?為什麼沒有發現她和他之間的異常情愫?為什麼不給予哪怕是一丁點的暗示和阻止?只要當初他們稍微有那麼一丁點兒的表示,也許她和他也不至於出軌到歪門斜道上去。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怨!
在埋怨的同時,她卻又清楚地明白,那個最該被埋怨的人,其實是她自己才對,歸根結底是她自己做了錯事。十七歲,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偏偏她卻選擇了不該做的事去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又怨得了誰?禁果之味,不是每個人都消受得起。現在她知錯了,可是在心底卻又清晰地明白,如果時光倒流讓她重新再做一次選擇,她做的恐怕仍會是同樣的選擇。這,才是她最恨的地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撞南牆不回頭,撞破南牆還是不回頭,她怨得了誰怨得了誰!
不知道真相時,她因無知而犯錯。可是,知道了真相,她還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遲早會犯下同樣的錯!她管不住自己啊,她知道她意志力薄弱,容易衝動,受不了蠱惑,尤其是在面對他時,她根本連最基本的抵抗力都會喪失,叫她如何逃得開如何逃得開!
也許,唯有把那件事說出來,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可是,說出來,她的痛苦不但不會減輕,反而會將痛苦以同樣的分量複製給他,給媽媽,給爸爸,給Uncle,給老太太,甚至是給死去的丁繁星。如果不說,痛苦就只是她一個人的,以她一個人的痛苦換取其他人的照常生活,這樣是不是更有價值?
「吃早餐了嗎?」
想得出神的君莫惜聽到身後的發問,霎時僵了一下。
她還沒有做好面對他的心理準備,而他卻從來不給她喘息休整的機會。
那天給了他一耳光後,她就沖出了他的臥室,之後字斟句酌寫下了「書面聲明」。原以為只要扔一封「書面聲明」,她就可以義無反顧地離家出走,哪曉得一個恍然間,竟然又與他狹路相逢。
他的頰上仍殘留著她的指印,微微的腫讓他看起來,很溫良很無辜。
在這個晨露薄曦的清晨,他的臉龐也似沾了水汽,眼睛黑漆漆潤潤亮,好像是剛從水裡撈出的墨玉,有著令人心動的溫軟柔光。
豬,君莫惜,再也不要被他迷惑,禁止與他有關的任何綺思異想,不可以!不可以!
「走,陪我吃飯。」
那麼自然地,他牽起她的手,好像牽過了成千上萬次般,不由分說。
啊,他知不知道,他這樣做讓她有多為難。她多想像他那樣自然地牽住他的手,多想牽著他的手一起往前走,可是,不可以啊!那是一條萬劫不復的路,她怎麼能把他牽到那裡去。他如此沒心沒肺地誘惑她,如此殘忍地考驗她,他怎麼能對她的掙扎和為難沒有絲毫的心電感應?
盯著兩人相握的手,君莫惜惱得無以復加,洩憤地用力甩開他的手,用力將他推撞到牆上,迅速沖下露臺的旋轉樓梯,跑入了綠野夾道的石子小徑。
她跑得那麼急那麼不遺餘力,好像身後有成群的獸在追擊。
莫向與盯著她奔跑的身影,看著那身影越來越遠,遠得像一隻飛舞的蝴蝶,慢慢化作一個小點消失在蒼茫的綠色中。
良久之後,他拾起跌落在腳邊的「書面聲明」,慢條斯理地將它疊成一隻飛機,迎著風將它飛了出去。
紙飛機沿著她奔跑的路徑往前航行,可是,最終仍頹然地在空中打個旋兒,有氣無力地落進了草叢。
呵,追不上嗎?好不甘心呢。傻瓜,無論你怎樣跑,我都會用盡辦法追上你,既然你早晚都得被我追上,又何必浪費體力逃得如此辛苦!
君莫惜沿著碎石小徑一路狂奔,穿過綠野,穿過防風林,奔向那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家。
「砰」一聲推開院門後,她看到院中相擁的兩人因為她的驚擾而快速分離。
媽媽倉促地轉身輕拭頰上的淚痕,爸爸則不自在地咳一聲,看她呆立在門口,眉頭微攏,「老這麼毛毛躁躁,吃飯了沒?」
君莫惜扯了扯嘴角,嗯了一聲,心裡卻似有道裂痕,怎麼拉扯也無法合攏。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多餘的人,在他們密不可分的擁抱中,根本沒有她的插足之地。
「小寶,過來,媽媽有話對你說。」
回轉身的媽媽微笑著朝她招手,可眼中的酸楚輕易就洩露了她的笑容是多麼虛浮。
君莫惜聽話地走過去,握住媽媽伸來的手,依偎進媽媽溫暖的懷抱,嗚咽一聲,無法開口。
媽媽也不說話,只是摟著她輕晃,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發,無聲地安慰。
良久,媽媽緊了緊懷抱,溫柔地開口:「小寶,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因為這句話,君莫惜眼眶中的淚再也撐不住,瞬間打濕了媽媽的胸膛。
「媽媽一直希望我們的小寶快快樂樂歡歡喜喜地長大,可是媽媽做得還不夠好,讓我們的小寶變成了愛哭鼻子的小可憐兒。來,讓媽媽看看,這臉是怎麼了?」
君莫惜似受傷的小獸般把臉蜷埋在媽媽懷裡,躲避媽媽的探視。
「你啊,還是這麼衝動莽撞。如果少爺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就算他是少爺,你還是媽媽的掌上明珠呢,媽媽可不允許你忍氣吞聲地在那老宅裡做牛做馬。和媽媽去旅行,好不好?」
「咳!」
聽到爸爸的咳嗽,君莫惜胡亂抹了抹臉,在媽媽懷裡坐正了身體。
在她家一直以來是嚴父慈母,以前她對爸爸是又敬又畏又愛,現在雖然愛的成分減低了,可那根深蒂固的敬畏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地收斂本性。
接收到妻子哀怨責備的眼神,君一城不自在地以手握拳抵在唇邊又咳了一聲,這才開口:「小寶,爸爸昨天已辭去君家管家的職務,辛苦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好好陪陪你媽媽,所以我打算帶你媽去環球旅行,重溫一下二人世界,希望你不會反對。」
「一城!」聽到丈夫的安排,夏蓮急呼出口。
君一城看了眼垂頭不語的君莫惜,重又將視線投向夏蓮,「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孩子。我會一點一點補償。小寶,希望你能原諒爸爸,你長大了,有些事要自己體會和承擔,爸爸媽媽所能做的總是有限。三個月後,我和媽媽回來,一定會對你的將來另做打算。」
君莫惜「霍」地站起來,握著拳吼:「不要我了就明說,不必拐彎抹角!沒有你們,我也能照顧好自己,我會活得更精彩!我、我討厭你們——」
「小寶!」
推開媽媽的手,君莫惜沖出院子,不顧身後的呼喚,只想逃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什麼也不要想。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3:22
第八章 尋求發泄
幼稚衝動的自己真是討厭啊,可是長期積壓在胸口的不平衡情緒,又使得她無法控制地想要尋找發洩。
都說手心手背全是肉,可是在爸爸眼中,她永遠是手背上皮包骨的那一星點兒肉,他手心裡護著的永遠都是那頭可惡的惡魔。說什麼爸爸媽媽所能做的總是有限,分明是對她做的有限,對那個傢伙卻是無限無限又無限!討厭討厭討厭!
跑出家,跑到後山,站在星星湖岸的小山巔,極目四望,天地之廣闊,突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裡每座山坡,每條溪流,每棵樹,每朵花,她都如此熟悉,可是在這個薄霧輕籠的早晨,這一切映入眼簾卻讓她生出了陌生感,就像她打小就認識的人,明明很熟悉,有時候卻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以前,她不是這麼敏感的。自從知道了那個秘密,她就變得疑神疑鬼,別人隨便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讓她浮想聯翩,也許真應了那句「疑心生暗鬼」,她對自己的胡思亂想根本無能為力。沒有勇氣質問,所以只好逃離。躲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自我調適,自我鬥爭。
「還是你好哦,一了百了,什麼煩惱也沒有。」
撫著墓碑上的照片,君莫惜倚著碑石坐下。
不知從何時起,她養成了和「丁繁星」對話的習慣。
不會說話的丁繁星就像吳哥窟的「樹洞」,可以接聽她細密的心事,安全無虞。
據Uncle講,年輕時候的Uncle、丁繁星、君一城、夏蓮是在巴黎留學的同窗,彼時Uncle和爸爸形影不離,而丁繁星則和夏蓮是閨中密友,後來一對好朋友娶了另一對好朋友,這在當時曾一度傳為佳話,多年後在同窗會上碰到老同學時仍不免提起當年才子佳人的美景,惹人豔羨。只是,後來在得知丁繁星英年早逝後,豔羨才變成了唏噓。
每當說起當年事,Uncle臉上都帶著溫柔的光,微仰著下巴,笑得眼神迷離而神往,看在小小年紀的君莫惜眼中,卻也從那笑容裡讀出了寂寞和蒼涼。
那時候,她會抬起小小的手,摸摸Uncle的下巴,笨拙地安慰:「Uncle別難過哦,小寶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可是,Uncle是從來不讓人陪的,經常如同一陣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是不是Uncle也知道了那個秘密,所以這麼多年了,他才不願回來?」
看著笑容燦爛的丁繁星,君莫惜低聲輕問。
這個時候,她開始分外懷念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Uncle。在這整個事件中,最無辜的人可能就是媽咪和Uncle,媽咪現在由爸爸來補償,那Uncle呢,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做些什麼對他補償。
那個高大健朗的Uncle,那個笑起來牙齒白白亮亮的Uncle,那個一臉絡腮胡的Uncle,那個會講動聽故事的Uncle,那個畫畫很棒的Uncle,那個會將她舉得高高不停旋轉的Uncle,那個會叫她「阿寶公主」的Uncle,那個疼她更勝過疼兒子的Uncle,那個望著她會突然傷感的Uncle,那個喝醉了會唱「Daddy's Little Girl」的Uncle。啊,Uncle,Uncle,如果有Uncle在,她也許就不會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如此無依。
呵,如果媽媽知道她現在寧願期待一個非血緣關係的人的懷抱也不願回歸她的懷抱,不知會不會傷心流淚。
君莫惜撚下一朵沾著露水的「所羅門封印」,輕含在口中,細細地咀嚼,幻想著它的汁液流入體內可以痊癒受創的傷口。
太陽升起的時候,霧氣逐漸褪去,陽光在露水上跳躍,地面慢慢有了蒸騰的溫度。
君莫惜抱著膝蓋蜷在碑石邊,好像變成了碑石的一部分,在微熏的草香中放鬆後,困意襲卷而來。
昏昏沉沉中似看到自己在無邊無境的黑暗中行走,深一腳淺一腳,彷徨忐忑。
身後隱約有呼聲傳來:「君莫惜——」
那麼熟悉的聲音,卻沒有令人安心的力量,只讓她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她開始奔跑,跑進更加濃厚的黑暗,在撞到牆角後,她貼了上去,屏著呼吸,不讓他感覺到她的氣息。
「小惜——」
他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揪著胸口的手指越捏越緊越捏越緊。
突然間,天空傳來轟隆隆的雷鳴,緊接著,一道閃電劈進了黑暗,照亮了他和她的身形。
「小惜——」
看到她,他立刻勾著嘴角笑起來,鬆口氣的同時,眼中更有一種「你始終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得意,然後,他朝她勾勾手指,命令道:「過來!」
她更緊地貼向牆面,企圖借助閃電逝去後的黑暗將自己更深地隱藏。
「過來,我數到三,一,二……」
「三」字還沒出口,又一陣雷鳴在頭頂炸響,閃電隨後而至,再次劈亮了黑暗,然後,猝不及防地,閃電詭異地改變了行進方向,瞬間劈進了他的身體。
「啊——」
君莫惜大叫著睜開眼,那一聲慘叫也分不清是從自己嘴中發出還是從夢中的他的嘴中發出。
醒來,一頭一臉的汗,驚悸遍佈全身。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夢中情緒,可是那場景是如此真實,真實得完全不似夢境,而似一個可能會發生的預言,牽扯著心臟悶悶地疼。
「在墓地也能睡著,你真是豬啊?!」
冷不丁聽到他的聲音這麼近地在腦後響起,君莫惜立刻吃驚地撐著地面坐了起來。
她坐得又快又急,完全沒料到頭頂上方有什麼可疑物,結果「砰」一聲就撞到了硬物,痛得她頭皮一陣發麻,而那個硬物的一聲痛呼,更是讓她驚得差點又要跳起來。
「躺下,別動!」
不知從何處伸來的手臂牢牢地將她拖回到地面,氣惱的聲音含糊不清。
趴伏在地面上,看到地面的顏色,君莫惜這才反應過來為何剛才在撐著地面時會覺得地面的溫度和柔韌度不比平常,這地面根本就是他少爺的大腿,而她枕著他的大腿不知道睡了多久,難怪他會入她的夢,根本是他這人陽魂不散。
弄清楚這一點,她怎會聽話地躺著不動,一番掙扎後還是離開了他的身體,坐到了碑石的另一處。
他的嘴上捂著手帕,帕上已滲出了血跡。
剛才那一撞,差點讓他活生生咬斷舌頭。
「活該!」君莫惜嘴硬地別開臉,裝作視而不見。
好一會兒安靜過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偷偷朝他瞟了一眼,一瞟之下,立刻就撲了過去。
只見莫向與嘴上的手帕已被血浸透,嘴角一線血絲似蚯蚓般蜿蜒著爬進了脖頸,而他的頭更是無力地抵著碑石搖搖欲墜,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曲張,指尖上也有半幹半濕的血跡。
「喂,莫向與!」
跪坐在他面前,小心地用手托起他的下巴,看到他皺著眉呻吟,她有點無措地縮回手,再次抬手時,將手掌墊在他臉頰和冰涼的碑石間,中指輕扣著他耳朵,另一手小心地揭去他唇上的手帕,湊近,檢查傷口。
接下來,閃電般地,不知道怎麼發生的,她的嘴唇就被他含了去。
愣愣地,大腦有瞬間的空白,唇齒間慢慢滲入微微的腥甜,有點困惑地,她伸出舌尖舔了舔腥甜的來源,軟軟的,似曾相識。在她縮回舌尖時,有片彎曲靈巧的柔軟緊纏不放尾隨而至,在她唇齒間灌入更多的腥甜,那麼熱的氣息洶湧而來,片刻就把心都炙暈了。
傻傻地,腦子開始回放。
想明白後,狠狠地捉住口中的柔軟,咬下去,不出預料地聽到他的抽氣聲。
而他果然如他所說般技藝大漲,扣著她的後腦,更深地侵入,直奔喉舌頂住她的上頜,讓她怎麼用力也找不到著力點繼續開咬。
掙脫不開反抗無力的君莫惜只好放棄,消極地閉眼,呈木偶狀任他欲取欲求。
四野清幽,山風低吟,擁吻的少年少女,構成一幅多麼賞心悅目的美景!可是身臨其境,卻不見美感,自厭情緒翻卷而上,勢不可擋。
好一番強吻後,莫向與終於意猶未盡地鬆開,看到她一臉的木然,不由得又口出惡言:「君莫惜,你非要用這副表情嗎?親你真跟親一頭豬差不多!」
君莫惜連眼珠都沒轉一下,抬手用力擦拭著嘴唇,反唇相譏:「你也高明不到哪兒去,豬的味道都比你好一百倍!」
莫向與不再說話,盯著她,眼神一點一點沉入幽暗。
這樣的眼神落在君莫惜身上,如針芒刺身,坐立不安,她「騰」一下站起來,示威地再次用力擦著嘴唇,再次高聲強調:「告訴你!我寧願親一頭豬也不願親你,以後再敢對我做這種事,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世界末日!」
叫完,她將手中帶血的手帕用力擲向他的臉,頭也不回地沖下山。
世界末日?他還真是相當期待她能製造出什麼樣的世界末日呢,會和現在有多大差別?
拾起手帕,莫向與慢悠悠地將它翻折過來,扣在手心,透過敞開的衣領,將它按壓在肩上。
她在他身上咬下這麼深痛的記號,叫他怎麼甘心,叫他怎能不想著在她身上也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
只是,他的耐性已經用盡,他要速戰速決。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3:38
第九章 如此愛你
晚宴開始的時候,君莫惜拎著步話機,避開人流,來到了老宅的後門。
相較於前廳的繁華喧鬧,這裡顯得靜謐而清幽。
滿天的星子似灑落在深藍綢緞上的鑽石,閃爍著點點星芒。
在這樣的星空下,人的整顆心都沉澱下來,晚風拂來,掃去連日的浮躁,心境呈現出難得的平靜祥和。
深深地吸氣,再緩緩吐出,幾番吐納後,體內的烏煙瘴氣被悉數排盡,取而代之的是夏日夜晚微熏的風之味。
風中傳來的,是前廳隱隱約約的歡聲和笑語。
但願賓主盡歡,不枉她忙這一場。
交替捏著酸痛的腰肩和腿肚,忍不住歎了口氣。人們常說的「臺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其實也同樣適用於如她一類的大宅傭僕。為了主人短短數小時的風光,全宅的大小傭僕需要集體出動整體作戰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從小到大,君莫惜也見識過不少在老宅舉辦的大小宴會,那時候她只是一個旁觀者甚至是一個享用者,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辦一場晚宴是如此勞心勞力又花錢的苦差。
從擬定受邀人名單、選定邀請函樣式、邀請函寄出及確認,到迎賓、指示牌、園藝設計、燈光變幻、音樂搭配、音響效果、軟性裝飾、餐飲供應、休息座椅、更衣管理、服飾定制等等,不一而足,每一項工作都要不斷地來回溝通直到最後拍板,這幾天她說的話可以用火車皮來盛裝,說話太多的下場就是喉嚨脹痛嗓音沙啞,吞再多西瓜霜也沒有用。
步話機發出「沙沙」響聲時,君莫惜癱在木條椅上,有氣無力地應:「又什麼事?」
「阿寶,你在哪兒?」那端的阿燦中氣十足,聲音又大又響亮,震得君莫惜忙將耳朵移開,「我在後門,你給我端點吃的喝的來吧,我快不行啦。」
說完,君莫惜按下通話結束鍵,腦子昏沉沉的,好想睡。
腳步聲由遠而近時,她迷迷糊糊伸出手,叫:「阿燦,水。」
聲音停在身邊,水卻遲遲沒有遞到手上。
「阿燦?」
咕噥一聲,不情願地睜開眼,然後,君莫惜看到,在如洗的月光下,一個高大的男人正俯身看著她,嘴角含笑,一臉溫柔。
「Uncle?」
以為在做夢的君莫惜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揉一下,再揉一下,待確定眼中的不是幻影後,瞌睡蟲立刻跑得無影無蹤。
「Uncle!」
下一秒,她已一骨碌從條椅上跳起,直接跳進了Uncle懷裡。
「哈哈——」莫眾紜回摟著懷中的丫頭,笑聲朗朗,「丫頭,幾年沒見,沒想到你還是這麼莽撞啊,Uncle真懷念。」
邊說,他邊將溫厚的大掌貼上她的額頭,量了溫度後,皺起了眉,「有點燒,走,和Uncle進屋。」
環著他的腰,君莫惜撒嬌地歎:「Uncle,阿寶好想好想好想你哦,你回來了,真好,真好。」
說這話時,嗓音不由得哽咽。嗚,老爸老媽明知她目前過得不如意卻仍狠心將她拋在這裡去享受什麼二人世界,她變得如此無足輕重,叫她怎麼不難過。幸好Uncle回來了,Uncle向來重視她勝過重視那頭惡魔,所以,Uncle一定會給她力量,讓她有勇氣撐到最後。
「誰欺負我們家阿寶了嗎?我們的『I』m strong』小姐何時變脆弱了?」
聽到Uncle的調侃,君莫惜不好意思地破涕而笑。
猶記得小時候Uncle教她學英文,Uncle說:「先取一個英文名兒吧,阿寶公主,你想叫什麼名字?」
阿寶看看Uncle含笑的眼再看看一臉不屑的莫向與,咬著手指想了半天也沒想好什麼名兒,於是問:「Uncle叫什麼名兒?」
Uncle答:「My name is Armstrong。」
當時只學過一些簡單單詞的君莫惜聽到Arm和Strong,不禁皺起可愛的小鼻子,「既然我們拜Uncle為師,Uncle叫Arm Strong,那我就是Strong小姐,你,」她指著莫向與道,「你就是Arm先生。」
此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每當見到一臉不屑老斜著眼睛看她的莫向與,她總會忍不住圍著他唱那首很傻的被她改編過的歌兒,「one little, two little, three little Arms; four little, five little, six little Strong……」
而那個傢伙對她的示好總是很不以為然,通常打鼻腔裡冷哼一聲,丟下一句「白癡」就繞道而行。
呵,那時候,她真是愛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啊,而她怎麼就那麼犯賤,怎麼就那麼愛蹭到他跟前自求屈辱呢?
「Uncle,你再像小時候一樣抱抱我,好不好?」
莫眾紜大方地張開雙臂將她整個人包裹入懷,「阿寶,在任何時候,Uncle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我們的公主有難,Uncle這不就身披鎧甲前來營救了嗎?接下來,我們的阿寶公主要和Uncle並肩作戰,共同奪取最後的勝利,OK?」
「OK!」君莫惜握拳,碰了碰Uncle的拳頭,待看到Uncle哄小孩兒似的表情,她又不好意思起來,臉在Uncle胸前磨來蹭去羞於見人。
「好了,我們的面皮薄小姐要是再磨蹭下去,就要變成沒臉皮小姐了。走,和Uncle進屋。」
攬著她的肩,莫眾紜抬腳,腳落下時卻見君莫惜一動不動,不禁疑惑道:「怎麼了?」
君莫惜別開臉,腳跟無意識地踢著地面,「我、我想在外面涼快涼快。」
屋內,美女雲集,衣香鬢影,看久了,會上火。
尤其是在見到那傢伙對每個美女都從善如流的分上,那火就上得特別快特別猛。
對一群陌生女人都可以如此和顏悅色憐香惜玉,對她卻從來都是冷嘲熱諷野蠻無禮,她才不想進去看他身陷花海美不勝收的鬼樣兒,看了就生氣。
這次晚宴明著是為了歡迎莫大少學成歸來,實際上卻是赤裸裸的相親宴。如花似玉妙齡年華的少女,有的攜著老媽,有的攜著老爸,花枝招展而來,和她們一比,她真是比灰姑娘還灰。
如果他能從中找到良配,她該鬆口氣才對,可是胸口為什麼如此鬱結?
啊,她真是該死地清楚它的症狀,「嫉妒」、「吃醋」諸如此類,而她君莫惜中了他的毒,已入膏肓,在這世上恐無藥可解。
由此,她也比往常更清楚地意識到,她,必須離開,去到一個再也看不到他的地方,唯有如此,才不會影響到他的正常生活,唯有如此,她才能借著時間慢慢排出「莫向與牌」毒素。
唉,她果真是玩不過他啊。一年的管家試用期,竟然要在合同到期後才能領到薪水,無論她有沒有中途提出解約,那每月一萬二的薪水都必須是在簽下合約的一年後支付,這完全不符合《勞動法》,可是她又能如何?所以,實際上,她現在每月能領取的就只有一個月三千元的置裝費還有一個季度一萬二的旅遊基金。而目前,她才上任一個多月,到賬的不過才三千塊。啊,可惡,如果這樣,她到底何時才能攜款潛逃?
她向來沒有理財天賦,從小到大的壓歲錢向來是一個口袋進一個口袋出,因為衣食無憂,她也從來沒想過未雨綢繆存下一筆錢留著以後離家出走,結果搞得她現在超級被動,除了暗地裡上網發發求職簡歷,她所能做的就是把三千元全部省下。
神游萬里的君莫惜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氣,苦悶難言。
莫眾紜眼神複雜地看著被自己從小當公主一樣寶貝的丫頭,腦中響起好友在電話那一端的「對不起」,不由陷入往事的漩渦,一時間也忘了說話。
當女人的嬌笑聲從身後不遠處響起,兩個人才回過神,彼此對看一眼,不約而同露出一個微笑,不約而同將對方挽入手臂。
「阿寶,你的小泥鰍同志還好嗎?聽說他被學校保送到英國當交換生,暑假有沒有回來?」
不明白Uncle為何突然提起小泥鰍,君莫惜以為他想起過世的唐伯,遂答道:「嗯,立秋真的好優秀,唐伯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他的。立秋昨天在電話裡說,他後天就回來了,到時候他要是知道Uncle在,他一定比我還高興。」
莫眾紜取笑道:「唉,阿寶真是大姑娘了,以前一口一個小泥鰍,現在卻一口一個立秋,看來,過陣子Uncle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倒是我,變成了糟老頭兒,沒人理嘍。」
君莫惜忙不迭安慰:「哪有哪有!立秋再好,也不如Uncle好啊,如果要嫁,我就嫁給Uncle,我的戀Uncle情結真的粉嚴重呢。」
「那,如此說來,立秋和Uncle很像嘍。」
「唔,仔細想想,立秋和Uncle真的很像呢,一樣高高大大健健壯壯,一樣有濃密的頭髮,一樣有微微帶卷的發尾,一樣笑起來牙齒白白,一樣有溫暖寬厚的懷抱,一樣給人踏實的安全感,一樣……」
「好嘍好嘍,知道你們感情好,你不用再誇他了,要不,趁Uncle在這裡,等立秋後天回來,就把你們的婚事辦了,如何?」
聽到Uncle的提議,再看Uncle認真的表情,君莫惜忙解釋,剛開口說:「我們——」
沒想到Uncle一副很瞭解的樣子拍拍她的肩,樂呵呵地說:「好嘍好嘍,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既然你沒意見,那明天我們就開始準備婚禮吧。」
人家哪裡沒意見,人家很想發表意見啊!
「我……」
君莫惜著急地想再解釋,結果剛開了個頭,又被Uncle截了去,「好了,細節問題我們明天再說。眼下嘛,Uncle想請你幫個忙,Uncle今晚缺個舞伴,如果阿寶公主不嫌棄我這糟老頭兒,可否客串一下我的Part?鄄ner?」
「能成為Uncle的舞伴,阿寶倍感榮幸,可是……」
瞅瞅自己身上古板單調的制服,再想想大廳裡數以百計的美女,君莫惜捏著衣角,面露躊躇。
「走,隨我來。」
不由分說,Uncle牽著她走進後門,沿旋轉樓梯向上,把她推進了一個房間,「去,換上那件禮服,你就是今晚最閃亮的Super Partner。」
誰說不是呢,那樣美的禮服,任誰穿上,都能變成閃耀的明星。
簡潔的流線型設計將她的姣好身材勾勒得完美無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三圍竟然如此誘人。看著鏡中因吃驚而兩眼圓睜嘴巴微張的自己,君莫惜忙不迭用手遮掩住胸前的大片春光,有點好奇又有點害羞地在鏡前轉了一圈,待看到後背更大面積的春光,她立刻就紅了臉。
天,要她穿這種衣服出去,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阿寶,好了嗎?」
聽到Uncle的詢問,君莫惜不安地扯扯前胸和後背,「再、再等一下,馬上就好。」
長這麼大,她還從來沒有穿過如此暴露如此隆重的衣服,所以,讓她多一點時間來適應吧。
一邊揪著衣服,一邊試圖在屋內找到第二套禮服,可是一番翻找後,她只得作罷,深吸一口氣,朝鏡中的自己露一個鼓勵的微笑,勇敢地拉門而出。
可是,一接觸到Uncle的眼神,君莫惜的勇氣立刻開始洩露,她不安地拉拉被她刻意披散下來遮擋春光的長髮,沒信心地問:「是不是,很糟糕?」
「不是,看到這樣的你,令Uncle想到了一個人。」斂起眸中情緒,莫眾紜幫她理了理耳鬢的頭髮,笑道:「這樣的你,真不捨得拿出去和人分享!我呀,怕待會兒一出去,立刻會被年輕小夥子的目光殺死。到時候,你可別丟下我這糟老頭兒成為別人的Partner,我們先說好,今晚我們不換Partner。」
「嗯,拉勾。」
勾完手指,兩人相視而笑,挽著手臂,步下樓梯。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3:56
第十章 惡魔之吻
經過後門時,又聽到一串女人的嬌笑,那樣的笑聲,便是女人聽了,骨頭也忍不住酥軟,真不知道要是男人聽了,會發生怎樣的旖旎情事。
透過敞開的門扉,君莫惜好奇地探頭張望,沒想到在她剛才躺過的條椅上正坐著一對調笑正歡的男女。
那個女人一身桃紅色晚裝,笑得花枝亂顫,而那個引她發笑的男人,正是那個容易讓人上火的傢伙。
好巧不巧的,他就在這時轉過了頭,正好和她打了照面。
看到是他,君莫惜很沒用地首先就想到身上沒多少布料的衣服,下意識地就抬起手臂掩住了胸口,而他的視線自然隨著她的動作而挪移,眸中似有銀光閃過,而後卻似不認識她般扭回頭俯首在桃紅女耳邊說了什麼,桃紅女又笑起來,邊笑還邊拿眼朝她這邊瞅,表情說不出的囂張跋扈。
君莫惜也說不清自己是中了什麼邪,也許是出於女人的本能,她以同樣囂張的表情朝桃紅女豎了豎中指,看到對方愀然變色,立刻心情大爽地縮回頭,挽住身後搖頭不已的Uncle,邁著勝利女神的腳步,婀娜多姿地穿過長廊,走進舞會大廳。
「Uncle,我可是我們學校的Dance Queen哦,我還是我們學校業餘舞蹈班的教練,好多人見了我都喊我『大神』。Uncle,我們今天不要停,一直跳下去,好不好?」
莫眾紜寵溺地笑,擺出紳士相邀的姿勢,一本正經地道:「公主殿下,請。」
忍著笑,君莫惜清清喉嚨,抬起高傲的下巴,足尖輕點,搭著Uncle的手臂劃進舞池。
舞池中,多是父親陪著女兒起舞。有的父親和藹可親,有的父親嚴肅冷厲,有的父親溫文儒雅,有的父親平易近人,這樣的場景突然令君莫惜想到古時候的選妃。父親帶著女兒在場內賣力表演,王子卻站在場外冷眼旁觀。而現在,她似乎也變成了場內待選的「蘿蔔」、「青菜」等待著「王子」的御駕親征,而王子,此刻卻在後花園樂不思蜀,根本忘了「青菜」、「蘿蔔」的存在。
一下子,人就變得意興闌珊。
察覺到她的沉默,莫眾紜拍拍她的肩,「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唔。」
悶悶地開口,隨Uncle走到陽臺,戶外的月亮又圓又大,卻照不亮心底的殘缺。
「我去端杯水。」
君莫惜點點頭,目送Uncle離開,然後側倚向陽臺,繼續胡思亂想著自己秘而不宣的心事。
她不知道,此時的她,一身銀色禮服,一頭過腰長髮,在月光下有多麼像月光女神,聖潔中帶著輕愁,令人忍不住想抹去她眉間的褶皺。
長髮被撩起時,後背似起了微涼的風,君莫惜叫了聲「Uncle」,扭回頭才發現又認錯了人。
莫向與習慣性地勾起嘴角,語帶嘲諷:「抱歉讓你失望了。」
避開他暗沉沉的目光,君莫惜將頭髮從他指間抽回,語氣異乎尋常的冷淡:「少爺有何吩咐?」
「任何吩咐都可以?」
莫向與懶懶地倚到她身側,食指順著她肩頭劃過手臂到達手肘,又從手肘劃回肩頭,指尖熱熱的,在微涼的肌膚上烙下無痕的燃燒。
君莫惜僵立不動,穩著聲音道:「只要力所能及,必將全力以赴。」
「好。吻我。」
不理會她眼中的排斥,他強勾過她脖頸,鼻尖相抵,息息相聞,嘴唇間距不足兩釐米。
對上他眼中的不屈不撓,君莫惜知道,如果和他硬碰硬,她會死得很難看,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她可不想成為免費演員當眾出醜。
於是,咽下一口氣,儘量放軟語調,柔聲相勸:「Uncle很快會回來。」
「哦?如果我是他,我想我會很識趣地不在此時打擾,畢竟他是那麼喜歡你,如果你能成為他的兒媳婦,他大概比你還開心。剛才奶奶在找他,一時半會兒他恐怕沒時間來營救你。所以,寶貝兒,來,吻我,全力以赴地吻。」
他的輕佻很快就在君莫惜胸口燃起熊熊的火焰,剛才,他是不是也用同樣的伎倆贏得桃紅女郎的無私獻吻?
屬於女人的馨香還未從他身上散盡,他怎能帶著另一個女人的味道來侵略她的感官?以前那個有潔癖的傢伙到哪兒去了?
君莫惜別開臉,假笑道:「公子,待你身上的脂粉氣散盡,再來討吻也不遲。」
莫向與不以為忤,托回她的下巴,再次抵上她的鼻尖,嗓音低啞似情人的呢喃:「正因為脂粉氣太濃,才需要你來沖淡啊。怎麼,是我還沒教會你接吻,還是你不知道什麼叫全力以赴?也好,本公子不介意再教你一回,你要是不好好學,今晚恐怕難以脫身。」
意識到危險性,君莫惜立刻調整至戰鬥狀態,只是她再快也不如他快,手剛揚起就被他反鉗到了身後,腿剛曲起身子就被騰空,在她還沒採取第三步行動時,他已抓過陽臺上的皮繩纏上手臂,夾著她從陽臺上蕩了下去。
這是她小時候最愛玩的「人猿泰山」的遊戲,只是現在玩起來,一點兒也不歡喜。
落腳處是月亮照不到的樹陰,而這裡,很適合接吻。
當後背抵上樹幹,腳不沾地的君莫惜就完全處於待宰的狀態。
完全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他連臂上的皮繩也來不及松,就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
……
輕柔如羽毛的吻,帶給她的是更多的眼淚和心酸。
在這世上,有什麼比永遠不可能更令人絕望?
這種不可能,與生俱來,命中註定,就算他再如何努力再怎麼證明也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
明明都想要,偏偏得不到,這樣的事實,叫她怎能不流淚,怎能不絕望。
而她的淚流成河,灼傷的向來都有他的心。
眼神複雜地看著懷中抽泣不止的人兒,莫向與沉默地給她整理好衣衫,抱著她離開樹幹,沿著樹陰走了一百米,停在了樹屋前。
這個樹屋裡,同樣盛載了太多的回憶。
而他們的第一次,就發生在這裡。
踩著木階,莫向與抱著她攀上樹冠,步入了童年時的天堂。
每天都有人打掃的木屋,清爽而乾淨,四周環繞的風鈴在屋簷下「丁丁冬冬」奏著小夜曲,月亮則似一盞明燈懸在樹梢給小屋帶來了光明。
擁著她坐在半空,聽著從地面傳來的蟲鳴,望著在遠處延伸開的曠野,在極靜的自然中,莫向與的悔意似出芽的小草,一點點破土而出。
每當抬指拭去她腮邊的淚珠,她在他懷裡總是瑟縮閃躲,怯懦柔弱的模樣看得他喉嚨不斷抽緊。
雖然他後悔自己的粗暴,可是他不後悔去逼她認清他對她的所有權。
他永遠記得,四年前,那個甜蜜的夜晚,他們在這裡肌膚相親交付終身。
他們商量好,一起出國前,要在老宅先辦一場訂婚宴,邀請所有能邀請的人來見證他們的幸福。他們還對未來做了無數美好的憧憬,她說要給他生好多好多孩子,要裝滿老宅的每個房間,每個孩子都有天使的面孔,每次出門,都要開像蜈蚣腿那麼多座位的大客車,那陣仗就好像是天使集體出走人間。她說她會幫他守好這個家,要把老宅當成傳家寶一代一代傳下去,要讓子子孫孫都知道她和他有多麼相愛,這種愛萌芽于他們的同年同月同日生,持續至未來的千秋萬世。
她說:「向與,我好愛好愛好愛好愛你哦。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我也不會變心,這輩子我會只有你一個男人,再也不讓別的男人碰我。」
她說:「向與,你不准娶別人,你要是娶了別人,我就天天詛咒她,讓你們結了婚也不長久,等你們離了婚,我就嫁給你。你要是還不娶我,我就去當尼姑,一輩子都不嫁別人。」
多麼動聽的情話啊,可是轉眼間,就被她撕碎成空。
他永遠記得,第二天,他轉遍大大小小的商鋪,沒有動用奶奶給的零花錢,而是用自己掙的錢買回了一對婚戒。當他在黃昏日落時回到這裡,卻看到她和小泥鰍坐在獨屬於他們的小木屋,笑聲如鈴。似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她的臉瞬間僵硬,強扯著嘴角朝他「嗨」了一聲,然後極不自然地和小泥鰍說「再見」,好似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裝作耳聾目盲,依照原計劃取出了婚戒,而她卻笑笑說:「對不起。」
她說:「沒想到,莫向與你也有今天。你欺負了我十幾年,終於讓我扳回了一城。怎麼樣,被欺負的感覺,是不是很糟糕?」
她說:「你很愛我是不是?你很想娶我是不是?可是,怎麼辦呢,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你這頭惡魔?我不過是玩玩你,為什麼你這麼次這麼快就上鉤?玩起來真是沒勁透了。」
她說:「莫向與,如果我不把第一次拿出來投資,你怎麼可能如此快地入戲,我又怎麼可能如此痛快地欣賞你今天這麼精彩的表情?哈哈,莫向與,被騙的滋味兒怎麼樣?是不是五味雜陳打翻了調味瓶?你不是一直罵我是豬是白癡嗎?現在被我這樣的豬騙到,是不是生不如死不如撞死啊?好抱歉呢,這次讓你出乎意料刮目相看了。不過,在你年輕的時候能上這麼一課,你也該好好謝謝我。你啊,以後請務必記得,再弱的對手也長有牙齒,不要輕視任何一個白癡。」
她還說:「我愛你?呵,笑話!愛你不如去愛一頭豬,我才不白廢那個冤枉勁!為了讓你死心,我就實話實說好了。我和小泥鰍兩情相悅很多年,我打算和他一起去讀公立大學,畢業後立刻就結婚。如果你識相,最好閉上嘴!這些日子和你膩在一起,我真是噁心透了。從今天開始,我要呼吸新鮮空氣,你有多遠滾多遠,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免得我一看到你就吐出來,到時候你莫大少爺的面子可受不了。」
她說:「……」
她說了太多太多,每句話都似尖銳的匕首,刺得他體無完膚。
當時他的腦子似被抽空了般,呆愣在她面前,聽著她洋洋得意的勝利宣言,喉間堵塞,一個音節也發不出。
在她揮著衣袖瀟灑地說什麼「莎喲啦啦」、「永不再見」,他終於尋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聽到自己說:「當年給你改名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對於你這頭豬,我確實該勸君莫要珍惜疼惜憐惜愛惜,因為,你,不配!」
事後,當他落在了異國他鄉的土地上,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當時被憤怒衝昏頭腦的他曾忽略了什麼重要疑點。
可是,無論她出於何種原因對他撒下彌天大謊,他都不打算原諒。
四年的時空相隔不但沒有讓他對她的思念減去一分一毫,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相思成海。
原來,他是如此愛她呵,比他以為的還要多很多,而她卻為了不知名的原因放棄了他,說到底,她還是不夠愛,所以放棄起來才如此輕易。這,才是他耿耿於懷一直不願回來的最直接原因。
再一次地,他掏出了那枚婚戒,重新套上了她的中指。
這一次,他會讓她愛上他,比他愛她還要多。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4:18
第十一章 離別在即
君莫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潔白的榻榻米上,耳邊是樹葉的嘩啦啦啦響,手臂上是跳躍的斑駁陽光。
眼睛腫脹,頭痛欲裂,全身似散了架。
撐著身子坐起來,看到地上散落著他的禮服、領結、褲子、襪子、鞋,他的襯衣蓋在她身上,而她身上則從脖頸到小腹是一路的青痕,青痕上有層清涼的綠膏,該是某人先兵後禮的傑作。
想起前一晚的羞恥,眼淚立刻掉下來,抬指拭淚時,臉頰被指上的什麼東西擦了一下,放下手才發現中指上套著一枚戒指,簡潔流暢的鉑金圓環,沒有鑲鑽,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符合他一貫的風格。
「戒指在人在,戒指亡人亡。」
呵,她現在這樣和亡不亡又有什麼區別?
用力地洩憤地想將戒指拔下來,可它套得那麼牢,皮都褪了,它仍紋絲不動,似已嵌入骨肉血脈相連。
「啊——」
她頹敗地躺回榻榻米,捂著耳朵發洩地尖叫,聲嘶力竭。
尖叫聲驚動了落在枝頭小憩的麻雀,呼啦啦成群飛上了天空。
呼哧呼哧喘過一陣氣,君莫惜扯過搭在窗櫺上的小禮裙,快速穿上身,披著襯衣,赤著腳爬下了樹屋。
她的鞋早不知丟在了那個角落,如果沿途尋找,勢必會被老宅的人發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繞一條遠道,沿著星星湖,摸回家整理儀容。
接近正午的陽光白花花的熱辣炙人,腳下的草地帶著熱烘烘的潮濕,她像小偷一樣,鬼鬼祟祟地借著林木的遮擋,躲開可以進入老宅視野的方位,奔向星星湖。
到了湖邊,蹲下身胡亂洗了把臉,起身時,湖裡突然躥出只胳膊捉住了她的腳踝,隨著「啊」一聲驚叫,人就被拖下了水。
驚魂未定時,他的頭從水裡冒了出來,一手托著她的腰,一手撩了撩水淋淋的發,然後用濕漉漉的唇飛快地親了親她的臉頰,眼中笑意盎然。
「早。」
這樣的早安禮,可真是動人心魄別出心裁,君莫惜掀掀嘴唇,無語。
「不想理我?」
他笑笑地問,脾氣很好的樣子,可這樣子卻令君莫惜心中一緊,她立刻警戒地望向他,防備的表情一覽無遺。
「看來,我在你眼中,真的是一個相當惡劣的人啊。」
他仍笑笑的,略帶自嘲地勾著嘴角,滴著水的手指撫過她的眉,她下意識閉上眼,他的手掌隨之貼上她的額頭,很快地,「嘩啦」一片水響,她的身子就被從水裡托了上去,再睜眼時,他已皺著眉一臉不悅地撐著湖岸躍出了水面。
「發燒了怎麼不告訴我?」
呵,你又哪裡有給人說話的機會?
君莫惜掀掀嘴唇,斜他一眼,仍是無語。
當他重新將她抱在懷裡往老宅方向行走,她才想到反抗和掙扎。
他們現在這樣,渾身濕淋淋的,一個穿著平角內褲,一個穿著他的襯衣,無論是何種理由,看在他人眼中都是不尋常的曖昧,這要是走回去,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雖然說事實上他們老早就不清不楚,可是她現在不要這樣去揭露真相。
力氣似在瞬間又回到了體內,她不屈不撓地捶打他阻止他往老宅方向移動,可他一意孤行,再疼也不撒手。
四年前,他應她的請求談了一場地下戀愛,他要是再傻到犯一次同樣的錯誤,那他可就真是太不長進了。
這一次,他要昭告天下,一切做在明處,讓每個人都知道她愛他,讓她想賴都賴不掉想逃都逃不了。
呵,她怕被看見,他可不怕,最好是每個人都看見,這樣就沒有男人想或者敢招惹她,這樣的好事,他歡迎都來不及,怎麼可能讓她稱心如意地去規避?
看來,懷中的人兒還沒搞清楚狀況呢,這一次,他勢在必得,無人可擋。
反抗無效的君莫惜只好裝死,把臉全部埋進他胸膛,企圖留一個沒面孔的背影蒙混過關。
「阿寶?少爺?阿寶!阿寶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阿燦的聲音,君莫惜咬著嘴唇,無聲地呻吟。
燦氏大嗓門一嚷嚷,天下皆知,這下完了。
相較她的懊惱,他卻心情大好,從來沒有哪一天會比今天更覺得這個阿燦可愛。
只聽他說:「昨晚阿寶一直和我在一起,因為運動過度所以身體有點不舒服。能不能麻煩你熬點清粥小菜送到我臥室來?」
「啊?你們——」
手指著他們,阿燦自行將「運動過度」想歪想偏,捂著嘴驚得說不出話來。
啊,真是可愛啊,這下,很快每個人都會知道莫大少和女管家暗通款曲不清不楚了吧。
勾著嘴角,莫向與腳步輕盈地環抱著在自己懷中裝死的丫頭,三階並作一階地爬樓梯。
「嗨,爹地。」
「阿寶怎麼了?」
「暈了。沒什麼大礙,我帶她上去睡一會兒就好。」
暈了,是了,這時候還不暈,更待何時。
感覺懷中的人兒明顯放鬆下來刻意耷拉著四肢呈現出昏迷狀態,莫向與嘴角的笑意更濃,他朝站在樓梯拐角的爹地打個手勢,繼續爬樓梯。
然後君莫惜聽到Uncle說:「好好照顧阿寶,我會告訴奶奶阿寶在你房間,讓她不要去打擾。」
「謝了。」
看來,Uncle也還不知道真相。
如果老太太此時也沒有跳出來反對,是不是意味著她老人家也確實如她所料般被一直蒙在了鼓裡?
呵,老爸這招瞞天過海,真是,高啊!
只是,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回想到今天這一幕,他們將會多麼痛心疾首。
她是連想都不敢想啊,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真相大白前,她悄無聲息地離開,權當作她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或許他們會好過點兒。
當然,最最好的辦法就是真相被永遠埋沒,老爸不說,她也不說,讓那個秘密爛死在心底,將傷害降至最低。
左思右想間,人已被他扛進了臥室直接放進了浴缸。
二話不說,他開始扒她衣服,她則開始新一輪的反抗。
而他的劣根性就是,她越反抗,他越想征服,她揪著襯衣的扣子死也不撒手,他只好取過流理臺上的剪刀將襯衣的後領剪一刀,兩手用力一撕,她的後背就呈現眼前。
背上有好幾處擦破了皮,那是前一晚抵在樹幹上和粗糙的樹皮親密摩擦的結果,而她頸間的青痕,則是他的傑作了。
老是在力量上輸於他,君莫惜氣得再次掉淚,一邊仍用力地揪著胸前的襯衣扣子,一邊倔強地狠力瞪他,不服輸又狼狽的樣子看得莫向與失笑。
向他服一次軟有那麼難嗎?
「乖乖泡個澡,要是不聽話,你該知道我有多少方法可以讓你想喝後悔藥。」
用手指幫她梳了梳頭發,看她仍一副鬧彆扭的模樣,莫向與惡意地飛快在她唇上親一口,然後在她做出條件反射般的反抗前,快速拉上浴簾,走進旁邊的玻璃淋浴間開始嘩啦嘩啦地沖澡。
偷聽著外面的動靜,君莫惜悄悄拉開浴簾,悄悄探出腿,悄悄摸向浴室的門。
她忘了,只要和他在一起,她的運氣從來就沒有好過,所以當聽到淋浴間的玻璃拉門打開的聲音,她的身子立刻僵硬如石。
「我記得我剛才有提醒過你不聽話的後果,聽說鴛鴦浴可以讓不聽話的人變成乖小孩兒,我數到三……」
不,不,不,不用數到三,她馬上聽話。
君莫惜快速後退,退回浴缸,拉上浴簾,擰開水龍頭。
「把衣服脫了。」
嗯嗯,脫衣服,脫衣服。
「把頭髮也洗了。」
嗯嗯,洗頭髮,洗頭髮。
「這才乖。」
某人滿意地退回淋浴間,水嘩啦嘩啦嘩啦嘩拉又開始響。
等他神清氣爽地出來,只見浴簾後一點動靜也沒有,以為她又偷溜了出去,他有點惱地一把拉開浴簾,沒想到看到的卻是這麼可笑的狀況。
她竟然頂著一頭白沫枕在浴枕上睡著了,臉頰紅撲撲地露在滿是白泡的水面上,樣子說不出的天真可愛。
「小惜?」
捏捏她的臉頰試圖喚醒她,結果她咂巴一下嘴,頭一歪差點滾到水裡。
呵,該怎麼說她好呢?有時候神經纖細敏感得像刺蝟,動不動就全身戒備隨時待戰;有時候又神經大條得戒心全無,比如現在,剛結束了和他的拳腳大戰,竟然就敢大咧咧地躺在他的浴缸裡呼呼大睡。
「小惜?」
如果再喚不醒,只好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了,雖然她的身體早被他看光摸遍,並且他也不介意多來幾回視覺觸覺享受,可是如果她醒來後發現自己又被他這個那個了,不知又會氣惱地掉幾缸子眼淚。
不過,老實說,他真是愛死了她氣得跳腳的模樣,真是,可愛啊。
仔細輕柔地沖去她頭上的泡沫,再仔細輕柔地沖淨她身上的泡沫,然後取了條潔白寬大的毛巾將她包起來,輕柔地放到了床上。
一沾上床,她立刻蜷成一團,像嬰兒蜷縮在媽媽的子宮裡,微嘟著嘴,臉在枕頭上磨兩下,滿足地咕噥一聲,繼續呼呼。
取了吹風機回來的莫向與好笑地搖了搖頭,將她拖起來靠著床頭,在將吹風機插頭接上電源插座的工夫,她竟然又歪倒著身子將自己睡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笨蛋,這樣睡會著涼的。」
無奈地重新扶起她,為了防止她再歪倒,他只好坐到她身後,用腿環住她的腰,舉著吹風機艱難地吹幹她的頭髮。
過程中,人事不省的君莫惜總是一個勁兒地往熱源處貼,為了防止被電吹風燙傷,莫向與不得不讓她半側著身子掛在他其中一隻胳膊上,另一隻手用力舉高電吹風吹向她後背的長髮。
她頭髮幹了,他卻累出了一頭汗,可是看到她傻傻地流著口水睡得香甜,他卻又生不了氣,無比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嘴唇,喂她吃了藥,然後支肘撐著臉頰側躺在她身側看著她的睡顏,怎麼看也看不夠。
敲門聲響起時,他不知傻傻地對著她笑了多久。
「少爺,粥來了。」
阿燦在門外怯怯地喚,啊,如果可以,她真不想來這裡,這道門給她的記憶,真是心有餘悸。
少爺回來的那天晚上,她送酒上來,敲了門不見應聲,她未聽阿寶的勸告將託盤放在門口而是大著膽子推開了門,沒想到少爺正立在屋子中央,屋內電閃雷鳴,而少爺就像一隻地獄使者,看到她,聲音陰沉得讓她渾身狂起雞皮疙瘩。
「誰准你進來的,出去!」
「我……酒……那個……」
看到她端在託盤上的紅酒,少爺竟然勾著嘴角笑了,但是那笑,真,恐怖啊。
她下意識地後退,退到門外,少爺慢條斯理地步出,傾身以無比優雅的姿勢拎起瓶頸,斜舉在眼前轉了兩下,眼中晦暗不明,「她以為自己是可以被取代的嗎?」
她愣愣地不知如何回應,而他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應,只見他看了眼漆黑的窗外,冷哼一聲,手一揚就將酒瓶扔了出去,然後「砰」一聲關上門,用力之大震得她好一會兒耳鳴。
現在,她終於有點兒明白,原來,少爺喜歡阿寶啊。
莫向與拉開門時,看到的正是一臉好奇寶寶的阿燦,接過託盤,見阿燦伸長著脖子往裡張望,他捏著門把手將門在身後合得更攏一點,「還有事?」
「哦。」縮回踮起的腳尖,阿燦不甘心地再往虛掩的門縫裡瞟一眼,鼓起勇氣道:「阿寶,還好吧?」
「很好。」
「我,我能不能……」
「不能。」
說完,莫向與推門進屋,又將她關在了門外。
哼,很好,才怪!這麼惡劣的傢伙,這麼強的獨佔欲,可憐的阿寶,被這傢伙纏上,以後恐怕沒好日子過嘍。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4:37
第十二章 借酒澆愁
也許是不想清醒面對現實,所以君莫惜選擇逃到了病之國度,一場感冒發燒,竟然折騰了十天半月也不願痊癒。
在這期間,立秋打電話來說,學校臨時通知他去參加在比利時舉辦的國際花卉博覽會,所以這個暑假不回來了。
然後Uncle也要去參加一個國際繪畫學術研討會,離開前來看她,她卻很孬地縮在被窩裡裝死,沒臉見人。
老爸老媽仍在外面逍遙,並未因為她的生病而取消行程,打來的電話好似在交代他什麼,他不停點頭,掛了線卻吝于向她透露。
老太太曾拄著拐杖坐在她床側長達半個多小時,窒人的沉默讓她緊張得不停淌汗,生怕從她嘴裡聽到有關那個秘密的任何端倪,好在最後她什麼也沒說就出去了,這讓裝死的她著實松了一口氣。
阿燦來道別時,君莫惜仍要死不活地埋在被窩裡,胡思亂想。
這陣子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躲到哪裡去,以後如何生活。逃跑路線從北到南從西到東,腦中能想到的地名兒全過一遍,再盤點盤點自己的謀生技能,左掂右量,設定推翻,推翻設定,仍是制定不出一個最保險的方案。
所以,聽到阿燦說「我要離開這裡了」,她立刻坐了起來。
看看,人家說走就走,多麼瀟灑,哪像她思來想去都不見行動。
阿燦嘲笑地戳戳她腦門,「我就知道你在裝,你的鴕鳥心態何時能校正過來?來,讓我看看,你在被窩裡孵了多少顆鴕鳥蛋。」
揮開她笑鬧的手,君莫惜可憐巴巴地瞅著她,「為什麼要走,拋下我一個人?」
「少一副受氣小媳婦兒的嘴臉,這幾天你有人疼有人愛的,哪裡能體會姐妹我孤枕難眠的滋味。唉,我啊,也要去尋找我的春天啦,俗話說得好,『工資誠可貴,待遇價更高,若為愛情故,二者皆可拋』。所以,我決定啦,我不能把我的青春浪費在這荒郊野外,我要進城,無論是王子還是惡魔,我先搞一個回來遛遛。」
君莫惜「撲哧」笑出聲,「你還搞一個你還遛遛,你不會是愛上什麼狗王子了吧?」
「Bingo!那傢伙長得真像小狗哦,吼吼,吉娃娃,知道不,啊,好可愛。等我把他搞到手,就領過來給你瞻仰瞻仰。」
被阿燦的樂觀感染,君莫惜也精神抖摟起來,「好吧,為了你偉大的追夫事業,我就暫且同意你把我拋棄。不過,先說好,我同意了你的辭職,但有一個條件。你離開這裡之後,除了我之外,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行蹤。你先去租房找工作,我很快去投靠你,聽到沒有?」
阿燦狐疑地打量她,掩著嘴悄聲問:「你家惡魔對你真的很差嗎?你竟然想離家出走?!」
「噓——」
捂著嘴,阿燦鬼鬼祟祟地踱到窗口往外望瞭望,小聲道:「放心,我親眼見他開車出去了,所以才敢上來找你。」
「這個月的錢發了沒有?」
「發了,可是沒有你的。聽張會計說什麼你的一件禮服花去了五萬八,今年乃至明年的置裝費都預支進去了,所以,你以後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錢領。
聽到這個噩耗,君莫惜一頭栽回床,啊啊啊,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穿上那件禮服時,她就隱隱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原來這不對勁守在這裡等著她呢!
她就說嘛,老宅裡沒幾個年輕女性,哪可能會有一件最流行最新款的禮服恰好和她的尺寸一模一樣?
難不成,Uncle也被他利用了?可惡!
氣呼呼地跳下床,翻找到那件禮服,君莫惜將它揉成一團塞進一個大信封交給阿燦,「幫我找個二手奢侈品店把它賣了。」
既然他不仁,她就不義。原本她還不至於落到典賣家當的地步,可到了今天,不賣都不行。她要回家找找還有什麼可以變賣的東西,一古腦兒交給阿燦,等阿燦那邊換回現錢,她就可以「海闊天空憑我躍,鵬程萬里任我行」。
說幹就幹,拉著阿燦摸回家,把從小到大收到的值錢禮物都取出來,賣賣賣,全部都賣。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趁著那傢伙還沒回來,君莫惜立刻讓司機送阿燦進城,逃跑計劃,即時展開。
至於她為什麼不跟著一起走,她說:「我現在身無分文,不想增加你的負擔。」
阿燦笑著搖頭,「少來,你是不捨得吧,也好,多給你點時間告別,也許你會改變主意。」
改變主意倒是不會,不捨得卻是真的。
以前一直說要離開要離開,因為沒真正下決心,所以缺少真實感,待離開的日子指日可待了,才知道不舍是那麼痛的事,就像是把什麼東西活生生從體內剝離,一刀一刀,有如淩遲。
以後,這裡就不屬於她了,這裡的記憶會永遠跟著她,可是她卻再也不會回來。
爸媽固然會為她的失蹤而難過,但時間會撫平所有的傷痛,在遊山玩水間,終有一天她會被淡忘。Uncle常年累月見不到面,只要她保證會生活得好好的,Uncle應該會放心。老太太向來和她不親,所以多一個她還是少一個她,在她眼中大概也沒什麼差。而向與,也許會尋找她,只要她藏得好,不要被他找到,日子久了,他也會倦了吧。至於老宅的其他人,沒有血緣關係,除了偶爾將她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拿來聊一聊,估計也不會有多麼想念。
這世上,誰離了誰都活得下去,所以,無論是她還是他們,都會好好活著。雖然見不到面,但是仍居住在同一個星球,距離只是比現在拉遠了一點而已,見面的頻率只是從現在的一天數次變成數年零次而已,所以,唉,根本沒什麼可傷感的嘛。
可是啊,當離別拉開窗簾,當回憶睡在胸前,要說再見,真的很傷感。
莫向與找到君莫惜的時候,她正抱著酒瓶喝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看到他,她抓起倒在地上的空酒瓶就擲了過去,嘴裡一連串地嚷:「滾!滾!滾!」
一個下午的心理建設,在見到他的瞬間,立刻分崩瓦解。為什麼他不滾遠一點?少看他一眼,她才能在離開的時候少不舍一點。
她一邊繼續拿酒瓶擲他,一邊繼續吼:「滾!滾!滾!滾!滾!」
可是,他是攆不走的,他不會再像四年前那樣單憑她幾句話就把自己放逐到海角之外,他這次回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尋找當年的真相。她必須給一個可以說服他的理由,否則,她只能等著被他捆綁束縛不得自由。
「怎麼,一天沒見到我,就學會使小性子了?很想我?」
笑笑地半蹲在她面前,制住她的張牙舞爪,抹去她臉上濕濕的淚痕,到底是什麼不能說出口的事情,讓她如此抗拒他的靠近?身邊的每個人在知道他的心思後,都持支持態度,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難道,她知道了那件事?
「不要碰我!」
兩手被他抓住動不了,她只好轉動下巴,阻止他的手在她臉上亂爬。
越不讓碰,他就偏愛碰,她怎麼還是學不乖。
一個攻,一個守,一個進,一個退,到了最後,她還是逃不脫輸的命運。
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為什麼她忙得滿頭是汗都贏不了他,而他卻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困得無法動彈,看著他揚起雙眉氣定神閑的樣兒,她除了氣得「啊啊」大叫,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呵,叫這麼大聲,力氣還這麼大,看來你的病終於好了。走,我們回家。」
聽聽,這語氣多像是她在無理取鬧,而他卻大度得完全不予計較。
鬆開對她的鉗制,將她從草地上拉起,牽著往山下走。
山風一吹,酒勁兒就往上湧,明明頭腦很清醒,偏偏手腳開始不聽使喚。
這處山洞,曾是她小時候流浪七天七夜後的最終落腳點,那時候為了讓爸媽著急,儘管她無處可去,她也不要主動回去,硬憋一口氣縮在這裡,非要讓他們來找她才願現身。最後,找到她的人是他。看到他,她的委屈全化成了眼淚,再也不記得離家出走的根源是為了和他爭風吃醋,像見了親人般撲進他懷裡,哭得天昏地暗,而他除了任她哭濕他的衣裳,只會罵她「笨蛋」。
這麼多的記憶,她怎麼忘得掉?窮其一生,她都忘不了他啊,而他呢,又會記得她多久?會不會有一天,當他們在街頭相逢,即使是差一肩的距離,他也不會認出她來。一想到他的視線將以多麼涼薄的速度從她身上移開,她的眼淚又不禁往下掉。
豬啊!君莫惜!你離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忘了你,你這樣哭哭泣泣又算怎麼一回子事情?要麼,你就不離開,拖著不知情的他一起下地獄。要麼,你就離開,幹乾脆脆,爽爽利利,你這樣反反復複,到底想怎樣?
呵,想怎樣?捨不得,捨不得也不可以?
一邊深一腳淺一腳行走,一邊自己和自己掐架,不專心的結果就是腳一軟,人就順著山坡滾了下去。
「小惜——」
捏著她的手,被她帶著一塊跌倒,止不住跌勢,只好把她護在懷裡。
滾了幾圈後,她的頭就暈了,一停下來,她就開始抱著他的臉又啃又咬,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滿嘴都是胡話。
阻止不了她,只好任她在他臉上胡作非為,任她將口水鼻涕胡亂塗抹,任她一會兒叫他「冬瓜」一會兒叫他「紅薯」,任她拳打腳踢也不願還手。
哭累了,笑累了,打累了,罵累了,她終於安靜下來,伏在他身上,像一隻溫順的小狗。
夜色裡,莫向與的眼睛清亮,好似天上那顆永不落的星。
呵,到底是什麼事啊,讓她如此借酒澆愁淚水漣漣?
試探地溫柔地開口,想要從她嘴中探得一點信息,哪知即便是在醉夢中,她也不願吐露一個字。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4:56
第十三章 逃也無用
很快,阿燦就打來了電話,「房子租好了,連你的工作也搞定了,如果你還沒改變主意,就來找我體驗一下無親無故的生活吧。」
君莫惜「嗯嗯」應著,瞟一眼正在拉小提琴的莫向與,草草收了線。
他側坐在窗臺上,眼瞼微闔,姿態優雅,樂聲並沒有因為電話鈴響而中斷,仍以流暢的旋律在空氣中飛揚。
依據她的瞭解,只有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才會拉小提琴。
這幾天,從早到晚,每天都有公司的事業部經理前來述職,工作時的他,有著不合年齡的老練和成熟,拋出的尖銳性問題經常讓那些經理招架不及,他們回答得額頭冒汗,他則聽得眉目生煙。
一天結束後,他不怎麼說話,有時站在窗前一站就是一小時,有時會將她拉到懷裡靜靜摟著拿她當抱枕,有時就像現在這般,拉著歡快的小提琴曲,她卻覺得他內心並不歡快。
不得不說,他拉小提琴的樣子,和爸爸真像呢。
大概是在她三四歲的時候,經常會看到爸爸坐在窗臺上拉小提琴,沉靜的面容,激情地演奏,小小的她伏在他身側,一臉崇拜,當他抬起眼簾沖她微微一笑,她就跟著笑起來,然後爬上窗臺,枕著他的腿,像一隻笑眯眯的小貓咪。
後來,有兩三年的時間,她幾乎沒怎麼見過爸爸,爸爸成了體弱多病的莫大少爺的影子,伴著他常年駐紮瑞士診治療養。待他們回來時,她已六歲。從那時起,她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因為,那個惡魔少爺,總以欺負她為樂,她要是哪天沒被整哭,原因要麼是大少爺身體不適沒工夫理她,要麼就是她逃跑到了他夠不著的地方。那,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們之間針尖對麥芒的白熱化鬥爭開始演變成男女間的致命吸引?
莫向與側轉頭時,只見君莫惜嘴角噙著淺淺一抹笑,視線似落在他身上,又似穿透了他遺忘在了不知名的時空。
這種表情,最近幾天,常從她臉上看到,飄飄忽忽的樣子,好似隨時會化作一縷輕煙從他眼前飛走。
那晚發完酒瘋後,她就表現得異常乖巧。他說一,她做一,不反駁,不頂撞,嘴角的淺笑經久不散,好像是被酒精燒壞了腦子,看起來傻傻的,卻老讓他莫名地煩躁。就好像她在私底下進行什麼秘密的事,他要是稍不留心,就會收到她的Surprise。
將小提琴從頸下移開,默默打量她,而她明明和他視線交接,卻偏偏對他視而不見。
不知道在樂聲停了多久之後,她才緩緩回過神,眼珠轉了一下,重新聚焦。
對上他研究的表情,她立刻心虛地垂下眼。
君莫惜啊君莫惜,你真豬,你怎麼能在他這頭狡猾狐狸面前開小差呢?萬一被他看出點兒什麼,你還跑個P!豬!豬!豬!豬!豬!
「過來!」
「是。」
啊,乖巧的樣子就差對他彎腰曲膝了,可是,看著真礙眼啊,真想撕碎了看看她是不是表裡如一。
如果她想用陽奉陰違這一套來對他,嘴上痛快應著腳下卻行動遲緩,那她恐怕會失算。
看她一副低眉順目的小媳婦樣以蝸牛的速度向他走近,他忍耐地默數,在數到「三」時耐性已用盡,這個笨妞兒,跟了他那麼久,她卻總是學不乖,所以,不要怪他老時不時生出想要懲罰她的衝動。
尚一臂之遙時,他終於按捺不住將她勾扯入懷,環著她的腰,將她困坐在他腿上。
「吻我。」
懶懶的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完全不管她要不要同意,總之他大少爺現在想要一吻解千乏,如果不給,他就強取豪奪。
以為她又會手腳並用地掙扎拒絕,沒想到,這一次,她乖得非常令人失望。
沒等他數到「一」,她的唇就輕快地擦過了他的臉,這麼主動,怎不叫人失望,原本他還打算遭到她的拒絕後狠狠地索一個激烈的吻,而她這樣的敷衍,哪裡能滿足他的需求。
托著她下巴,鼻尖抵上她的鼻尖,親昵地摩擦,「乖,你該知道我對吻的要求是很高的,你如此不用心,難不成還想重溫一下我那天晚上的全力以赴?」
當他的手指曖昧地威脅性地抵上她的臀溝,她的溫順立刻被打破。
似遭了電擊,一個激靈後,她立刻推他,可他早有防備,除了象徵性地離開她十釐米的距離,其他的讓步,免談。
她很害怕和他進行親密接觸呢,對於這一點,他越來越肯定,也越來越介意。
她曾說過的話,開始不聽使喚地在耳邊呼嘯——
「莫向與,如果我不把第一次拿出來投資,你怎麼可能如此快地入戲,我又怎麼可能如此痛快地欣賞你今天這麼精彩的表情?我愛你?呵,笑話!愛你不如去愛一頭豬!實話告訴你好了,我和小泥鰍兩情相悅很多年,我打算和他一起去讀公立大學,畢業後立刻就結婚……」
從小到大目睹的她和小泥鰍的片段,開始在腦中串連,然後嘴上似被裝了機關,開始不受控制地說出連他自己聽了都討厭的話:「是不是不想被我碰?想為小泥鰍守身?你忘了?早在四年前,你就被我玷污了清白。要不要我再玷污一次,助你喚回沉睡的記憶?」
他的語氣仍懶懶的沒什麼變化,可是,她還是聽出了其中暗藏的怒氣,腦中即時警鈴大作。
而他,卻仍一副好商好量的表情,繼續拿他可惡的鼻尖來挑弄她的鼻尖,「回答我,是不是不想被我碰?」
呵,叫她如何回答?回答「不」,她會被他強迫去重溫當年細節,回答「是」,則是向他發出「請繼續」的邀請,他怎能這樣逼她?
「你、你聽我說……」
君莫惜仍試圖遊說他不可亂來,可是,他沒有耐性。雖然明知她當年的說辭十有八九是瞎編亂造,可是那些話還是在他心上留下了陰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她一根筋的腦袋真在什麼時候突然生出嫁給小泥鰍的念頭,那可怎麼辦?雖然他已動用人脈將小泥鰍支到了別處,可是他很明白,這種權宜之計根本是治標不治本,要想從根上解決問題,必須將自己紮根在她心底。可是該死的,她明明對他有和他對她一樣的情愫,為什麼非要拼命克制?還是愛得不夠?她又想放棄他了?
捏著她下巴,阻止她磕磕巴巴的解釋,逼她對上他的眼睛,「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
那是怎樣的眼神啊,看似堅不可摧,卻又脆弱得仿似不堪一擊,那一閃而逝的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很受傷」?
愣愣地凝視著他眼中的波動,在這一刻,突然心有靈犀地感應到他的想法,幾乎是一閃念間,君莫惜心中就有了計量。
傷害他,是她萬般不願,可是如果唯有傷害他才能讓他撤退,她只好忍下心腸給他痛痛的一擊。
於是,不閃不躲地望進他的眼睛,說出不可挽回的話:「是,求你不要碰我,我懷了立秋的孩子,我不想失去它。」邊說,邊用手撫著小腹,臉上浮現聖母瑪利亞的溫柔。
這個藉口很爛,卻很管用。
一怔之後,他鬆開了她,邊搖頭輕笑,邊撥通了電話,「李醫生,麻煩您過來一趟,不,不是我,我很好,是我們未出閣的管家小姐,她說她懷孕了,所以麻煩您帶幾個尿杯,幾張懷孕試紙,如果有其他更精密的驗孕設備,不妨一塊兒帶過來。好,就這樣,我們在書房。」
呵,這種小把戲也敢拿出來在他面前現,他要是如她所願信以為真,那他可就真是太辜負她賜予他的「惡魔」稱號。
掛了電話,他摸著下巴要笑不笑地凝視她,這個時候,什麼話也不說要比說一堆廢話更折磨人,他深諳這一點,所以,他選擇用肢體語言來考驗她的定力。
而在他面前,她的定力向來沒有持久的穩定性,不到五分鐘,她撫著腹部的手,就開始出現痙攣的傾向。
察覺出她的緊張,他笑笑地拍拍她的臉,打破沉默,「乖,別害怕,即使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會從頭到尾,全程陪護。」
怎能不生氣啊,她竟然想給別的男人生一個莫須有的孩子,如果真要生,他豈不是該成為孩子唯一的爹?
李醫生到達的時候,看到的是一臉笑意的主子少爺以及渾身不自在的管家小姐。
主子少爺意態優遊地從託盤中拈起一個尿杯,強拽著管家小姐往衛生間走。
隨後,衛生間裡傳出少爺的柔聲勸哄:「乖,脫下小內內,來,噓噓。」
「聽話,別用力瞪,小心動了胎氣,放輕鬆,來,跟著我一起呼吸,呼,吸——」
「啪」一聲,一種疑似巴掌擊打臉面的聲音過後,又接連響起一串「劈裡乒啷」。
「真倔啊,小野貓兒,不想驗尿也可以,但有條件,你出去對李醫生說一百遍『我再也不撒謊了』,再說兩百遍『我只給莫向與生孩子』,我就放過你。」
「沒出息,這樣就哭了,來,我給你道選擇題,A,君阿寶自己擦,B,莫老大來吻幹……乖,這才對,擦乾眼淚,我們出去見李醫生。」
在老宅當了十幾年家庭醫生的李博士,忍著笑坐在外間,聽到他們要出來,忙拉拉衣襟挺直脊樑,擺出一副嚴肅認真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淡漠表情。
待看到少爺像老鷹拎小雞一樣將眼圈紅紅的管家小姐從衛生間提出來,她緊繃的臉頰還是不受控制地高聳抽動。
這種經典畫面一看就是十來年,即使每天情境再現,仍會覺得新鮮有趣,實在是少爺和管家,無論是從頭銜還是從哪個角度看,都是賞心悅目引人遐思的一對。不瞭解他們的人,只道管家小姐常年受氣,實際上,只有她這骨灰級的莫宅老人才最清楚,那個被吃得死死的外強中乾的傢伙,非少爺莫屬。
捏著君莫惜的脖子將她提到李醫生面前,莫向與氣定神閑地吩咐:「來,快對李醫生說『我再也不撒謊了,我只給莫向與生孩子』。」
君莫惜低頭抿著唇,倔強地用力擦眼淚。
嗚,等她走了,看他還能欺負誰。想欺負就放馬過來吧,這樣她才能走得更理直氣壯不帶一丁點兒不舍,走了以後也不會對他有一丁點的思念。
李醫生尷尬地咳一聲,搓搓手道:「少爺,如果阿寶沒什麼不適,那,我還是先告退好了。」
唉,人家小兩口兒鬧彆扭,讓她一個老太婆來當燈泡,這也太不合時宜了點,不過,阿寶到底有沒有懷孕,真是好奇啊。這段時間他們倆鬧了好幾條緋聞,像什麼春宵一度晨洗鴛鴦浴啦,養病十日同床共枕啦,一醉方休酒後亂親啦,唉,年輕人,血氣方剛,稍微來點兒天雷就能勾動地火,要想出點什麼事那是很容易的事。呵呵,倒是真希望他們能出點兒事啊,這樣,老夫人可就高興嘍。
不等少爺開口,李醫生就搓著手喜滋滋地走了出去,嗯,也許她該先去看看老夫人。
散播八卦的人一離開,莫向與就鬆開了捏著她後頸的手,笑笑地曲起食指抵在她眼下攔截她汩汩的眼淚,「好哭鬼,你自己撒謊在先,怎麼顯得比我還委屈?這一次我才是那個被欺負的人好不好?」
好你個頭,總是欺負了人家還說得好像被人家欺負了,不要臉!再也不要理你!
終是抵不過手癢難耐,君莫惜惱火地揮開他的手,再拿腳跟使勁跺他的腳背,跺完猶不解氣,又飛起一腳踹向他的腿肚。
莫向與不還手,乖乖任她發洩,反正她的花拳繡腿落在他身上也不過是如同隔靴搔癢,倒是她,憋壞了可就不好了。
兩人似在上演無聲啞劇,一個張牙舞爪牙眥目裂,一個不閃不躲全無所謂,他越是無關痛癢,她下手就越重,最後一用力,終於將他推倒在地,沖出了書房。
出了老宅,才發現外面黑雲罩頂,暴雨欲來。
天黑得很快,就像他回來的那一天,幾聲悶雷過後,雨點就像豆子一樣落下來,先是稀稀拉拉,然後速度越來越快,就好像天上有只暴龍,不耐煩搞什麼微風細雨那一套,一爪將雨豆拍飛,劈裡啪啦,傾天而倒。
奔跑在雨中,突然就想到了那個有名的話劇《雷雨》。
於是,不敢從排風林裡走,害怕閃電擊倒樹木發生火災而引火上身,不敢暴露在太空曠的地界,害怕目標太明顯成為雷公的擊打對象,捂著耳朵不敢聽,眯著眼不敢看,平時短短的一段路,突然間漫長又黑暗,恁是心驚膽戰,仍是跑不到頭。
踉踉蹌蹌,跌倒在泥水裡,爬起,跑幾步,又跌倒,待推開黑漆漆的院門,人整個崩潰。悲傷,似雨水,在地面堆積,漫過腳背,漫過膝蓋,漫過腰身,將她整個吞沒。跌坐在黑暗的雨水裡,君莫惜抱著膝蓋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為什麼她要獨自承擔這一切?好想把這一切全甩給他,讓他也嘗嘗痛徹心肺的滋味。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5:12
第十四章 陰魂不散
雨一直沒有停,打開燈時,映出了屋簷下的雨柱,砸在地上,開成了一朵盛開的向上翻湧的花。
還沒推開門,就先聞到了濃郁的酒氣,那是莫向與再熟悉不過的「所羅門的封印」,莫家酒廠出品的最烈的72度酒。
這款酒是他研發配制的,他最清楚它的厲害。憑這流瀉的氣味濃度,他可以斷定,那個小呆瓜又借酒澆愁,還不知天高地厚地選了這最要命的一款。
循著酒味,他一路打開燈,驅走黑暗,將她帶入光明。
笨笨的她早醉得不省人事,抱著酒瓶坐在地上靠著床尾,臉頰酡紅,嘴唇熾豔,未幹透的頭髮淩亂地散落在白色睡裙上,光著腳丫,就像一個醉酒天使,模樣說不出的嬌憨嫵媚。
莫向與蹲下身,試圖拿走她抱在懷裡的酒瓶,她卻因他的動作越發將酒瓶抱緊,嘴一撇,淚珠就滾了出來,然後,她的睫毛抖動兩下,睜開了眼。
看到他,她舉著酒瓶就砸過來,莫向與忙用胳膊一擋,順勢奪下酒瓶。
沒了武器,她愣了一下,又哭起來。
「嗚嗚,這麼陰魂不散,做個夢也要看到你,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
眯著眼,拳頭亂無章法地砸在他身上,砸得累了,拳頭最後變成了掌,扣住他肩頭,倚靠過來,嚶嚶地哭。
「真這麼討厭我?」撫著她頭髮,莫向與低聲歎問。
如果真討厭,為什麼又哭得這麼傷心?他對她真有那麼差,差到讓她一想起他,就生氣難過?
「你討厭我,我卻愛上了你,這是不是你要給我的懲罰?」
伏在他肩頭,聽到這句話,她僵了一下,立刻推開他,語無倫次地叫:「對,對,愛上會有懲罰,會天打雷劈,會死無葬身之地,不能愛,不能愛,不能愛……」
他眉頭一擰,扶住她亂搖的頭,誘哄地低問:「為什麼?」
愣愣地看著他,她機械地重複:「為、為什麼?」
「對,為什麼?」捧著她的臉,他輕吻著她的嘴角,以極低啞的聲音再次誘問。
她學著他的樣子捧住他的臉,歪著頭打量他一會兒,突然就笑了,「為什麼?是你在問為什麼?呵呵,因為是你,所以,不行。」
她邊笑邊用手指在他眼前晃啊晃,然後撫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口中喃喃:「我果然是豬呢,這麼多的相似,為什麼能視而不見?所以,天要罰我,呵呵,是天在罰我。我是豬,有誰會愛上一頭豬,你也不會,是不是?」
「不,我會。」如果豬是你的話。
她挑挑眉,對他的回答很困惑,不相信地拍拍他的臉,然後朝後一仰枕在床墊上,傻傻地笑,「呵呵,果然是在做夢啊,夢裡的他才會說這樣的蠢話,君莫惜,你真會做夢呢,呵呵,好好笑。」
「笨蛋,你醉了。」
將她從地上撈起來放到床上,在將胳膊從她頸後抽離時,她卻勾住他脖子將他勾趴到了她身上,然後,她就吻住了他,一邊吻還一邊傻笑,「夢中的你好乖,好想染指哦。吼吼,乖,就讓我YY一下,好不好?一二三,你沒反對,那就是好了,吼吼。」
莫向與哭笑不得地任她「染指」,只是,沒想到她笨拙的毫無技巧可言的吻術竟然輕易就挑起了他的情欲。
也不知是室內氤氳的酒氣熏暈了他,還是她傻傻的模樣特別撩人心緒,總之,這個晚上,他不想放過她,即使是她處在不清醒的狀態,即使第二天可能會爆發新的戰爭,可是這一刻,他只想擁有她,完全的,好讓她記住,酒不是好東西,以後絕對不能亂喝。
身下的她仍沒意識到危險性,仍沒頭沒腦地亂親他的臉,邊親嘴裡還邊咕噥:「在我夢裡,你要乖要聽話要任我擺佈哦,這一回,我是大王,只有我能報數,你再也威脅不到我,對,我是不受威脅的,惡魔來了也沒用。」
「笨蛋!如果惡魔可以任人擺佈,又哪裡夠資格當惡魔?」
聽到他的反駁,她不悅地皺起秀氣的眉,然後用力在他嘴上咬了一口。
莫向與吃痛地叫了一聲,凝視著身下醉態可掬的人兒,終是抵不過誘惑,開始溫柔地引導她如何開展對他的「染指」計劃。
細密的親吻纏綿繾綣地在唇齒間逗留,她醉眼矇矇地生澀地有樣學樣,就像是剛得了一顆糖,不捨得吃,反復地在口腔內舐舔撥弄,她不知道這樣的無意識挑逗有多麼挑戰男人的克制力。
在理智完全崩潰之前,莫向與撐起繃得緊緊的身體,最後徵求她的同意:「想不想為我生個孩子?」
「想,可是……」
這就夠了,只要她想,沒有什麼不可以,所以,沒有「可是」,他不想聽。
他再次封住她的唇,截住她的「可是」,更加耐心地反復地吻她,將她的情欲調整到和他一樣的高度,然後,和她合二為一。
在進入她身體的那一刻,她抓著他的後背,身體抑制不住地輕顫,眼淚滾出的同時,嘴角卻又逸出一串傻笑,「豬啊,君莫惜,連做夢都做的是春夢,你心裡果真住著最邪惡頑固的惡魔呢。」
「傻瓜。」
吻去她的淚,他再次攫住她的唇,讓她感覺他是真實的存在,而不是夢中的幻影。
如果,有了他的孩子,她會不會就能接受他快一點,再快一點?
那一晚,他不知道要了她多少次,每一次都先將她送到極致的天堂,然後才給予自己終極的享受。
看到她一次次癱軟在自己懷裡,莫向與憐惜地將她吻了又吻,卻仍是不願終止,就像一隻貪得無厭的貓,想要把鮮美的魚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直到她連連呼痛,從享受變成折磨,他才不舍地從她身體裡撤離,摟著她,用吻撫去她輕皺的眉頭,用吻消退她身體的不適,壓抑著好似怎麼要也要不完的情欲,癡癡地看著她,深深地凝望。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偶爾一滴兩滴的水滴「啪噠」落地,在寂靜的深夜裡響起輕脆的回音。
真希望啊,每天夜裡她都能枕著他臂彎入睡,每天清晨,他都能陪她一起醒來。
貼著她的臉頰,依戀地蹭了蹭,最後終是抵不過身體發出的疲勞信號,伴著她的均勻呼吸,一起入了夢境。
如果知道第二天迎來的會是她的失蹤,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會閉上眼。
可惜,當時,他並不知道。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5:36
第十五章 青梅竹馬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把她裝在了心裡?
如果追溯時間,大概可以推到十五年前,他們六歲的時候。
她曾說,早在六歲之前,她就見過他,只是他老在睡覺,所以對她沒有印象。確實,他六歲前的記憶很模糊,也許是那時候老是打針吃藥昏睡,所以在潛意識裡,他選擇了將疼痛的記憶從腦海裡拔除。
第一次記住她,是在他結束了漫長的治療,從國外返家的時候。
剛被抱出車,他就聽到一個脆生生的小女聲興奮地叫:「爸爸,爸爸,爸爸,你回來啦,小寶好想你哦!」
抱著他的君爸「嗯」了一聲,俯身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裹緊了他身上的毯子,輕聲道:「小寶,乖,先自己去玩兒好不好,爸爸送少爺進去,一會兒就回家。」
小小的聲音跟在後面,不舍離去,「爸爸,爸爸,小寶也要爸爸抱。」
「乖,一會兒回家抱。」
「不,就要現在!」
賭氣的聲音讓他忍不住撥開毯邊朝她看去,只見小小的她,圓圓的,肉肉的,嘟著嘴,臉頰鼓得老高,頭上的粉色蝴蝶結要掉不掉地掛在鬢角,身上的小粉裙歪歪扭扭沾滿了泥,一手拎了個小塑膠桶,一手捏著把小木鏟,像是剛從泥堆裡爬出來,帶著一股鮮活的生氣。
發現他投來的目光,她朝他瞪了一眼,用捏著小木鏟的手指刮著臉羞他,「這麼大了還要人抱,不害臊。」
他懶懶地收回視線,不想理她的「酸葡萄心理」,沒想到他的不予回應,讓年少氣盛的她立刻感覺受到了藐視,待他感覺腦門一痛,立刻聽到了君爸的呵斥:「小寶,你在幹什麼,回家去!」
他揉了揉後腦勺,隨著君爸轉身的動作再次看到了她。
她像變魔術似的,不知何時手裡多了把彈弓,在遭到君爸的呵斥後,她的眼圈立刻就紅了,但仍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狠狠地瞪著他,然後「啪」一聲扔出了彈弓,扭轉身跺著腳叫:「我恨你們。」
聽到「恨」字,君爸抿了抿唇,放軟了語氣,哄道:「小寶乖,先回家洗乾淨,換上漂漂衣服,爸爸一會兒回家抱抱,好不好?」
她頭也不回,用力跺著腳往前走,脆生生地叫:「我一點也不想爸爸,我才不會聽你的。」
聽她這樣說,他卻知道,一會兒她肯定會在他們看不見的時候飛快跑回家洗乾淨換上漂漂衣服乖乖坐在門口等。
也正如他所料,當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透過窗,遠遠的,他看到她歡快地奔跑在田野裡,就像一頭歡快的粉色小豬,那一刻,他突然生出了邪惡念頭。呵,真想粉碎她的高興讓她的希望落空啊。
於是,那一晚,並不是很難受的他,卻表現出一副很難受的樣子,迫得君爸一夜未眠守在他床側,寸步不離。
躺在被窩裡,想到那頭小乳豬噘著小嘴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的失望樣子,他就竊笑不已。
哼,臭丫頭片子,和我鬥,你還嫩了點。
之後,是一段很漫長的夏天。
窗外的陽光總是明晃晃地毒辣辣地炙烤著大地,知了的叫聲總是沒完沒了地在枝頭響起,而他總是百無聊賴地坐在窗前,看著後花園裡那兩隻泥猴兒,一會兒挖蚯蚓,一會兒捉蝸牛,一會兒扮家家,一會兒躲迷藏,尤其是那只粉猴兒,沒有一天是乾淨的,臉上總被她抹得全是泥爪印,裙擺總是在地上拖來拖去,髒歸髒,可是她真健康啊,臉蛋兒總是紅撲撲的,活蹦亂跳精力旺盛得就像一個永不枯竭的能源站,從早玩到晚,不午睡竟然一點也不覺得累。還有她的笑聲,即使是隔著五層樓,即使是隔著厚厚的窗戶,那笑聲也能穿透進入他的耳朵。
呵,有什麼事值得這麼開心?真想看看她哭的樣子啊。
他以沒有玩伴為由,央奶奶將她調來身邊,將她困在室內,遠離了戶外的陽光。
最初兩天,她老噘著嘴,穿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就像一個安靜的小公主,遠遠地坐在他對面,鼓著眼瞪他。
他通常也不理她,自顧自地看書,做自己的事,並沒有因為她侵入他的地盤而不自在,而是在心裡暗自計算,這種枯燥的生活,她能忍多久。
果然,沒到三天,她就破功。坐在沙發上無聊地晃腿,咬手指,眼睛不停往窗外瞟。
實在忍不住了,她就跳下沙發,邁著小短腿「咚咚咚」跑到窗前,推開窗朝樓下的小泥鰍招手。
這時候,他通常會掩著嘴咳嗽,越咳越大聲,直到她退回窗戶,噘著嘴不舍地關上窗,他才停止。
有時候,她故意和他作對想假裝聽不見,他就鉚著勁兒地咳,直到將君爸咳過來,換來一頓訓斥,她才眼淚汪汪地離開窗口。
外面的陽光對一個孩子有多大的吸引力,他比誰都清楚,因為他一直在渴望著能像健康的孩子一樣在陽光下奔跑跳躍玩得滿頭大汗,可是,他不可以。
都是因為她,他才如此體弱多病,如果他不能出去玩,為什麼她卻可以?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一點也不愧疚地繼續將她拖離陽光,讓她陪他呆在恒溫的室內,想要把她變成像他一樣的溫室小苗。
偶爾,他也是可以去戶外放放風的,但不能太久。通常,他坐著輪椅,而她則光著腳在草坪上踩來踩去。
那時候,是她最快樂的時候,之前對他的怨氣也因為他偶爾的善舉而煙消雲散,她快樂地在草坪上打滾,逮螞蚱,追蜻蜓,看螞蟻搬家,跑得滿頭大汗後,把戰利品舉到他面前,邀功似的想得到他一句兩句讚美。
可是,他總是令她失望。儘管他對什麼都好奇,卻總愛裝出一副「你真無聊」的鄙夷表情來打擊她的積極性。
受了挫折的她,總愛鼓著腮嘟著嘴罵他:「軟腳蟹,站不起來,沒用,遜!」
他通常會被激怒,撐著輪椅站起來,想要捉住她狠狠教訓她一番,可是一站起來,她就會遠遠地跑開,刮著臉羞他,「小個子兒,小個子兒,哭著鬧著娶媳婦兒,媳婦兒不愛小個子兒,氣死你個小個子兒。」
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卻比她矮了半個頭,蒼白的容顏,羸弱的四肢,他哪裡追得上她。
聽她不識趣地反復地叫他「小個子兒」,他就恨得咬牙。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比她高,比她壯,比她強,比她有力量。到時候,到時候,看他不打得她屁股開花,看她還敢不敢沖他亂叫。
於是,除了白天的康復訓練外,他開始偷偷在夜深人靜大家都休息的時候,悄悄從被窩裡爬起來練習直立行走。
一天,兩天,三天,一天一天過去,他的腿越來越有力量。
為了放鬆她的警惕,他故意繼續在她面前裝成站不起來的軟腳蟹,直盼有個好時機,讓他在她面前露一手,給她點顏色瞧瞧。
那一天,很快來臨。
風很輕,雲很淡,陽光很溫和,他坐在樹下翻漫畫,她則爬到樹上摘石榴。
「啊,蛇——」
聽到她的尖叫,他想都沒想就站了起來,奔過去的時候,她已從樹上墜落,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就張開了手臂,待她墜進他懷裡,強大的衝力讓他的腳在地上後退了好幾步,他硬是拼著一口氣止住了腳步,儘管腿不停打著哆嗦,他卻逞強地沒有跌倒。
想把她放下時,她卻圈著他脖子哭起來。
那是他們第一次離得那麼近,軟軟肉肉的她,身上帶著甜糯的奶香味,胳膊上一層細密的薄汗粘粘地貼著他的脖頸,在那一刻,男子漢意識在他小小的身體裡覺醒。呵,她平時再怎麼悍,到了關鍵時候,還不是要依賴他來保護。雖然腿很吃力,可是抱著這樣肉肉軟軟的她,真的好舒服,好不想放手哦。
其他人趕來時,她被抱離了他的懷抱,從此之後,他的懷裡總似少了什麼東西,空空的,填不滿。
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對她有了化學反應了吧?
被「救」之後,她就開始崇拜他,像個跟屁蟲一樣在他身後磨來蹭去。
其實,他很喜歡被她圍繞的感覺,可是又愛彆扭地裝出很不屑很不耐的樣子,好像是她在糾纏他,而不是他需要她。
為了討好他,她開始收起多動症的四肢,陪著他老實乖巧地坐在書桌前,讀書,寫字。
那天,他們一起學了那首詩:「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念完,她蹦下凳子,「蹬蹬蹬」跑到他面前,胖胖的小手指著書上的字點給他看,「你看你看,這詩裡有我的姓也有你的姓,這首詩寫得好好哦。」
少年老成的他不屑地睨她一眼,「笨蛋,有你的姓,這詩就寫得好?」
她噘著嘴,抗議:「就是好就是好,我就是覺得好,你看你看,我們兩個人的姓挨在一起,君,莫,看到沒。這首詩裡,一共有兩個君,兩個莫呢。」
「那,你改名叫君莫惜,不是更好?」
「哦?君莫惜比君家寶好嗎?」
「君莫惜的意思是,請君莫要珍惜,君家寶的意思是,君家的寶貝。你說哪個好?」
「當然是君家寶好,我才不要叫君莫惜。」
「你不是說『君莫』在一起很好嗎,原來是騙人。」
「我才沒有騙人!」
「那你就改名叫君莫惜!」
「我才不!」
「騙人!」
「我沒有!」
「……」
最後,她終是沒有拗過他,還是被他改了名兒。
他一直沒有告訴她,君莫惜的另一個意思是,她這個姓君的會由他這個姓莫的來珍惜,所以,從給她改名那天起,她就成了他的專屬標的物,除了他,誰也不能來覬覦。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5:54
第十六章 情書事件
入學後,他們總是同班,同桌。
他不用怎麼好好聽課,每次考試都能輕易得第一。成績好的學生,總是很容易受到關注,在他身邊很自然就形成了一個以他為中心的同學圈。
這樣的同學圈,她也有。她的學習成績馬馬虎虎,但運動神經發達,在操場上,她的笑聲最具有感染力,再加上矯健的身姿,爽朗的性格,交幾個脾氣相投的朋友是很容易的事。
但她交的朋友多是男生,這一點就讓他很難以接受了。
她說:「跟那些嬌滴滴的女生玩兒,一點意思也沒有。讓她們陪你好了,我們各玩各的。」
這句話,嚴重導致了他的不平衡。他那麼在意她和那幫楞頭小子不男不女地混在一起,而她卻一點兒也不在意他是不是被一群女生包圍,一點也不擔心他會不會被瓜分。
他的佔有欲,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萌芽了。
一開始,他只是單純地把她當作自己的所有物,誰想使用都不可能。
慢慢地,他明白她不是東西,而是有自我意識自我主張的人,所以,他做了讓步。只要她眼中有他,將他擺在所有人的前面,那他就睜隻眼閉隻眼讓她交幾個朋友維持住她的社交圈。
可是,突然有一天,大概是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她鬼鬼祟祟地潛進教室,偷偷摸摸從口袋裡掏出張紙疊的什麼東西,悄悄壓在書底下拆開,閱讀,然後,臉一下子從脖子紅到了耳根。
他一把奪走那頁紙,看到了上面畫著的丘比特,還有一首十四行詩。
很拙劣的詩,情詩,什麼你的臉蛋圓圓似蘋果,眉毛彎彎似月亮,眼睛大大似葡萄,嘴唇紅紅似櫻桃。
「他家是賣水果的嗎?」
看完,他冷冷地將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筒,沒想到她卻跳到垃圾筒前把它當寶貝似的拾回來,小心將它展平,左看右看,喜上眉梢。
「要你管!第一次收到情書哦,哈哈,嘿嘿,好開心。」
邊笑,她還不識相地趴到書桌上,側著頭問他:「我的臉真像蘋果嗎?」
他冷哼一聲,嗤道:「熟透的爛蘋果!」
討了沒趣,她頭一偏,不再理他,一個人抽著肩膀,不時傻笑。
那節課,莫向與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不停地拿眼看她,可是沉浸在喜悅中的她一點自覺也沒有,笑,不停地笑。
終是沒忍住,在本上寫下問題,推到她面前。
「喜歡他?」
「不討厭。」
「做他女朋友?」
「考慮考慮。」
「啪」一聲,他抓回本子,不再理她。
可他眼角的餘光,還是控制不住地瞟向她的方向。
十二歲的她,胸部已開始發育,有次他無意間碰到,她痛得跳起來「哇啦」亂叫,那時候,他才開始關注男女生理結構的不同。現在這麼小,就有人來寫情書,再過段時間,是不是就有人來求婚了?
想到這一點,他再也坐不住,下課鈴一響,他就離開了教室。
當他是去上廁所的君莫惜也沒在意,直到上課鈴聲又響,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竟然逃課了。
放學後,在校園裡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他,倒是在圖書 室後面的小樹林裡碰到了那個寫情書給她的男生,臉頰腫了一塊,遇見她,捂著臉想躲過去,君莫惜一下擋到他面前,略帶羞澀地說:「那個,那封信,我看了,我想我們……」
沒等她說完,那男生就往後退了兩步,「對、對不起,我那封信,我是想托你送給小梅的,你別誤會。」
「誤會?」
君莫惜愣了兩秒,挽著袖子就沖到他面前,「你早上明明說是寫給我的!」
男生忙向後又退了一步,「我……你聽錯了,我沒說。」
怕她又跳到面前,他抓起地上的書包就沖出了小樹林。
「膽小鬼!我又不喜歡你,你跑什麼跑?」
啊啊啊,太氣人啦,她有那麼次嗎?怎麼會被這樣的膽小鬼喜歡上?可惡!
「很失望啊?」
正沖著樹樁發洩的君莫惜,聽到身後幸災樂禍又略帶嘲諷的聲音,吼:「別煩我。」
吼,她哪裡失望,只是自尊心很受傷。
「傻瓜,那樣的人有什麼好生氣的,給他一拳,他就嚇得屁滾尿流,一點不堅定,孬!」
聽到這話,她「霍」地轉身,只見他懶懶地倚著樹幹,額前劉海搭下來,遮住了臉上可疑的腫。
突然地,心情就好了起來。
「你找他打架了?」
蹦到他面前,抬手想撥開他頭髮,卻被他用手掌格開,他不自在地挪步走在前面,不耐煩地叫:「走了,回家!」
「哦。」
哈哈,好好學生,竟然逃課去打架,原因還是為了一封無厘頭的情書。
君莫惜一邊掩嘴笑,一邊欣賞他挺得筆直的僵硬背影。
沒想到,他這麼悶騷啊,哈哈,好好笑。
自情書事件後,兩人之間雖然沒有明說,可是心裡都有了異樣的情愫。
雖然他還是時不時愛欺負她,時不時氣得她哇啦亂叫眼淚流了一缸又一缸,可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了。
因為,後來的欺負,都是源於她收了誰的禮物讀了誰的情書。
雖然她收下這些,有時是出於禮貌,有時是不便拒絕,可是在他看來,都是她可能對對方有意的表示,所以,很悶騷地生氣。
這樣打打鬧鬧升了高二,她因為和他作對,體重直線飆升,成了人人側目的「肥妞」。
在她肥碩的過程中,她再也沒有收過情書或禮物,反觀他,倒是一年比一年更受歡迎。
她的佔有欲,到了這時,才姍姍來遲。
每當他笑笑地收下疊成心形的紙張,她就好幾天不理他。
雖然哄她要費一番工夫,可是,能看到她終於開了「情竅」,他就玩得樂此不疲。
他的有意鼓勵,終於煽動了一個大膽的女生。
那個女生沖進他們教室,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表白:「莫向與,我愛你。」
喊完,熱情地沖到他的座位,摟著他脖子,親了他一口。
當時,身為他同桌的君莫惜,很不幸地被她順帶圈進了胳膊被圈夾在了她和他之間,眼睜睜地超近距離地看著她的嘴唇在他嘴唇上彈跳一下,就像是播放慢動作,離開後,他的唇上多了一塊淡粉色的唇彩印,亮亮地發著光,刺目而耀眼。
他似乎很享受,以從未給過她的溫柔向那女生微微一笑,「謝謝。」
「啊——」那女生興奮地尖叫,攀著他的肩又要親上來。
君莫惜「霍」地站起,像一道平地拔起的高山,擋住了她的「進攻」,「對不起,你影響到我了。」
女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她的大塊頭,嘲笑道:「被影響到的人,該是我才對吧。肥妞兒,你天天坐在我家帥哥身邊,不要太倒他的胃口哦。這身肥肉,太影響心情指數了,是不是啊,帥哥?」
莫向與站起身,勾著嘴角抓過君莫惜的手,拿她的手指抹去他唇上殘留的唇彩,笑笑地說:「很抱歉,這肥妞比你還合我的胃口。」
說著,他勾過傻傻愣愣的人兒,旁若無人地吻上她的唇。
而她在反應過來後,「啪」一聲推開他的臉,眼中淚花閃爍,「你不是說親我跟親豬一樣嗎?」
「唔,」他痞痞地笑,「什麼時候?你是說,在星星湖邊的那個初吻?好吧,我承認,其實,親一頭豬的感覺還挺不錯。」
是從那天開始,他們成為校園情侶的吧。
曾有好事的同學戲稱他們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他是鮮花,她是牛糞,為此她哭著叫他「滾開」,他則跑去把那同學胖揍了一頓,此後再也沒人敢在她背後嚼舌頭。
那些人哪裡知道她瘦的時候有多可愛多美麗多危險,想當初他為了減少競爭對手頗費了些腦子,他故意激她,故意把她當麻袋扛來扛去,故意拿美食誘惑她,故意騙她吃得肥肥胖胖。這樣的她,很安全,不會有男生打她的主意,為他節省了不知多少自衛反擊戰的精力。何況,胖胖的她,軟軟肉肉的,抱起來不知道有多舒服,那些人才體會不到小豬女友的妙處。
當然,這些,都是他私藏的體驗,他才不會告訴別人。
那是一段很美好很美好的時光,一想起,心裡就似冒出了嫩芽,在嘴角開出笑眯眯的花。
然後,水到渠成的,在畢業考結束的那一天,他們在小木屋私訂了終身。
那一晚,他在小木屋裡點了好多紅蠟燭,遠遠看去,就像紅霞被凝結在了樹梢,小木屋裡透著紅光,宛若新娘子的喜房。而她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塊紅蓋頭,搭在頭上,害羞地坐在榻榻米上,拘束不安。
那是他第一次和她玩扮家家遊戲,玩得很投入也很認真。
兩個人虔誠地拜了天地,拜了住有高堂的老宅,互相對拜,然後挑了蓋頭,喝下交杯酒,洞房。
燭光下,兩個人不時笑場,有時是因為他的笨拙,有時是因為她的。
而,人的天生本能,很快地就讓他們進入了狀態,笑聲沒有了,剩下的全是緊張。
傳說中,第一次,是很痛很痛的。他怕弄疼了她,她怕被弄疼。
……
笑著笑著,他們又吻在一起,慢慢探索對方身體的秘密,最後終於成功地愉悅地交付了彼此,從少男少女晉身為男人女人。
他總是計劃得很好,他總想儘快娶到她,可是她總是讓他的計劃橫生變數。
四年前,她演了一場戲,將他逐到了大洋彼岸。
四年後,她醉了一場酒,醒來後卻玩離家出走。
君莫惜,你該知道我有個「凡事不過三」的原則,我可以容忍你的任性讓你放棄我兩回,但,這是你最後的任性,待我逮到你,就算是用綁的,我也要把你綁上禮堂。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6:18
第十七章 離家出走
中央商務區的金融街,高樓林立,寸土寸金。
有家私房菜,就開在金融街最黃金的地段,位於十字街口的拐角,這裡的平均租金是四十元一平米一天,照此均價,這家占地一百多平米的底商鋪子,一個月的租金至少要十二萬,再加上水電煤氣和其他雜費食材費,一個月不備上二十萬,簡直應付不來。
可是,老闆娘卻將小店經營得風生水起,應付起來遊刃有餘。
老闆娘叫羅錦素,二十九歲,第一次見到她,君莫惜還以為看到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她靜靜地坐著就是一幅畫,看到她,很溫柔地對她微微一笑,那一笑就似春風拂面,輕易就撫平了她的緊張。
「阿錦老闆娘,這就是我的閨蜜,為愛逃跑的阿寶姑娘,請暫時收留則個。」
阿燦大大咧咧地坐到羅錦素身邊,順帶把阿寶也勾過去,三個女人擠在沙發上,嘀嘀咕咕,很快就混熟。
有家私房菜,從此有了三名員工,一個老闆娘,兩個服務生。三人都很懶散,一天只做兩頓飯,一頓只做一桌酒席。如果有商務訂單,一般五千元起價,老闆娘親自擬菜單,親自掌勺,阿燦和阿寶負責打下手。沒有商務訂單時,她們會在門口貼出菜單,接受拼飯預訂,一桌十五人,人均六十元標準,通常由阿燦和阿寶負責組織聯絡練廚藝,這類單子利潤很低,純粹為攢人氣。
君莫惜在這裡做了一個月,私下算了一筆賬,感覺小店根本是入不敷出。
阿燦悄悄說:「這房子是阿錦買下來的,不算房租的話,我們是可以收支平衡的。」
阿錦很愛喝紅酒,每天客人散去後,她都會端出酒杯邀她們小酌一口,這時候,君莫惜就會躲開,因為,酒,很輕易就勾起她不願觸摸的記憶。
阿燦的追夫計劃進展得很不順利,每天喝酒時都要吐吐口水,不把那個不開竅的小狗男大罵一頓,她晚上就睡不著。阿錦經常聽她一邊罵一邊笑,常常笑得掉眼淚,大歎「年輕真好」。
阿燦可不吃她那一套,遞個白眼過去,嗤道:「少來,說得你好像老太婆一樣。阿錦,你才二十九,不知道的人以為你才二十四五,所以,不要在我們面前裝前輩。」
君莫惜抱著水杯直點頭,她很喜歡老闆娘呢。
老闆娘肯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可是她從來不講,每當話題扯到她頭上,她都會笑著揉亂她們的頭,一笑帶過。
晚間的閒聊,是三個女人最享受的消遣。
這天晚上,阿燦一邊剝蝦仁,一邊繼續臭駡小狗男。
「小氣鬼,喝涼水,打破缸,割破嘴,娶個老婆吊死鬼,生個兒子一條腿。」
君莫惜抬手指著她,笑駡:「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阿燦「哼」一聲,牛氣哄哄地道:「老娘才不嫁給他,他就是用五十米的加長林肯來迎,老娘都不屑看他一眼,哼,臭小狗男,有什麼了不起,一天到晚鼻孔朝天,老娘才不在他一棵樹上吊死,老娘明天就琵琶別抱。」
君莫惜好笑地搖頭,「真酸哪!老闆娘,這話我們好像聽了有一百遍了吧。」
阿錦笑著伸出二根手指,糾正:「不,兩百遍。」
「喂,你們兩個,人家這麼悲慘,你們還落井下石,看我不堵上你們的嘴。」
阿燦一個利落翻身,君莫惜就被壓在了沙發上,兩人鬧成一團,笑不可抑。
當阿燦不小心將手中的蝦仁塞進君莫惜的鼻孔,君莫惜突然猛力將她推開,手忙腳亂爬下沙發,掩著嘴沖進了衛生間。
聽著從衛生間傳出的幹嘔,阿錦和阿燦面面相覷,一人一個扒在門框上,異口同聲地問:「你,不會是懷孕了吧?」
聞言,君莫惜扶著洗手池的手一抖,人差點就栽到了地上。
三秒鐘後,她沖到了對街的藥店,再回來時直接把自己關進了衛生間,任她們怎麼敲門,她也不理。
不知道過了多久,衛生間的門緩緩打開,君莫惜低頭出來,一言不發地蜷進沙發,臉白如紙。
看到這種表情,阿錦歎了口氣,走過去輕摟住她的肩,柔聲勸:「回去找他吧。」
不!她把臉埋進膝蓋,拼命搖頭。
這件事,誰知道都可以,就是他不可以。
阿燦瞪了她一會兒,咬牙切齒地掏出手機,「我給他打電話,臭小子,別以為他是少爺,他就敢胡作非為,我和他沒完!」
「別,」君莫惜抬起頭,一把奪下她的手機,啞聲道:「我、我親自和他說,你別管了,求你。」
那一晚,她蜷在沙發上,宛若石像。天色發白時,她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如行屍走肉般走了出去。
在醫院門口徘徊了很久,她走進去,掛號,排隊,化驗,確診。
當醫生問:「這孩子,要還是不要?」
她捏著手指,囁嚅了很久才開口:「我、我……」
醫生抬眼看了看她,打斷她的話:「頭胎,我們一般建議你生下來。看你年紀輕輕,結婚了沒有?」
她立刻低下頭,絞著手指,喉嚨似哽住了般,一個字也吐不出。
「回去和你男朋友商量一下,如果想要這個孩子,就趕快去領結婚證辦准生證,如果不想要,就儘快來醫院做手術。你們這些小孩兒啊……」
醫生搖頭歎氣,不再說下去,君莫惜咬著唇抓起包就往外沖,連病歷都忘了拿。
回到街上時,已近中午,白花花的陽光照著,身上卻一陣陣發寒。
不想回去面對阿錦和阿燦關心的表情,卻又不知道還能去哪裡,放眼四望,竟然找不到一個安心的容身之處。突然,就想像流浪漢一樣,往臉上蓋一張報紙,睡到公園的條椅上,不必想今夕是何夕。
抱著雙肘,君莫惜失魂落魄地走。
經過街邊公園時,看到不少推著嬰兒車在樹陰下逗弄孩子的父母,不由得坐下,癡癡地看。
一見嬰兒揮著胖嘟嘟的小手咿咿吖吖咧嘴傻笑,她就忍不住勾起嘴角,只是,當手撫上尚見平坦的小腹,心裡就一陣陣抽緊,偏開頭時,眼淚跌落而下。
最後,她真學起了流浪漢,用報紙蓋住自己的臉,將自己放平在了木椅上。
莫向與接到通知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她流浪漢的睡姿。
在她旁邊佇立了很久,她都沒有感應,全心全意縮在報紙下抽搐,報紙上被暈染開的墨蹟,說明這是一頭愛哭泣的傻鴕鳥。
他輕輕揭走報紙,報紙下的人兒無所覺地閉著眼咬著拳頭,淚水如溪流,細水長流。
一個多月沒見,日思夜念,終於見了面,才知道這積累的思念有多麼沉多麼厚多麼滿多麼重,好似到了臨界點,輕輕一碰,就承受不住。
蹲下身,莫向與將指抵在她眼角,故作輕鬆地調侃:「笨蛋,給你一個月的假期,你就用它來流淚嗎?還是說,你想念我已到了相思成淚海的程度?」
沉浸在個人小世界裡的君莫惜,冷不丁聽到他的聲音,抽噎聲頓時停止,抬起手背抹了把淚,將手背覆上眼睛,露出微小的指縫,遲疑地朝外張望。
當看到那個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傢伙,她一骨碌就站了起來,拔腿就跑。
「既然我打算現身,就說明你的假期宣告結束,你以為我會允許你對我視而不見冠冕堂皇地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嗎?」
很輕易就抓住她的胳膊,止住她逃跑的勢頭。
扳過她的身子,莫向與旁若無人地將她扣在懷中,額頭貼上她的額頭,鼻尖抵上她的鼻尖,輕佻地問候:「嗨,寶貝,別來無恙乎?」
仍處於受驚狀態的君莫惜還在糾結他的憑空而降,腦子裡在想什麼,嘴巴就配合著問出了口:「你、你怎麼在這裡?」
這段時間,她還以為她隱藏得很好,誰知道這麼快就形跡敗露。
莫向與親昵地蹭蹭她的鼻尖,勾起了嘴角,「你以為呢?這輩子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到了現在,你難道還沒有清醒認知?你夫君我可是很善良大方的,你看,我慷慨無私地在大婚前賜你一段告別單身的長假,可你倒好,怎麼能把一個好好的假期過得如此淒淒慘慘,真是辜負了為夫的一片好心。」
聽出他話裡端倪,君莫惜的腦子迅速轉動。
「你、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哪兒?」
莫向與用額頭撞撞她的額頭,不答反問:「你說呢?小傻妞兒!」
看到她吃驚的表情,他不再說話,直接將她摟住,借由擁抱來消解心中排山倒海的思念。
這一個月,竟似比四年還要漫長難熬!
回過神來的君莫惜立刻狠狠跺了他一腳,見他吃痛地拉開與她的距離,她冷著臉道:「鬆手!」
「如果不呢?」他心情很好,不受威脅地仍然用雙手扣著她的兩臂,氣定神閑。
就是這副表情,這副吃定她吃死她沒商量的表情,一個月來在她的夢中不時出現,不分午睡還是晚睡,驅之不淨陰魂不散。
她咬牙,握拳,吼:「滾開!」
他只當沒聽見,胳膊圈著她的腰,搖頭輕笑,「寶貝,從今天開始請注意胎教,千萬別動了胎氣。這裡,有我們共同的寶寶,我們要為它負責。」
如果君莫惜之前對他一早就掌握她的行蹤尚有懷疑的話,那麼,到了這時,她已篤信不疑。
呵,她怎麼鬥得過他,在他面前,她永遠是手下敗將,不但將心輸得徹徹底底,連身體也背叛得徹徹底底。
這懷抱,好懷念,好想靠得久一點啊,可是……
咽下胸口的酸澀,君莫惜抬頭一笑,笑容滿是嘲諷,「莫少爺,你恐怕搞錯了一件事實,這裡的孩子,不是你的,請不要自作多情。」
「哦?」莫向與用力壓向她的腰,嘴角含笑,「那你倒說說看,它是誰的?小泥鰍的?笨妞兒,栽贓也請變個花樣,不要將同樣的錯誤連犯兩回,這會讓夫君我很沒面子,好歹將來你也是惡魔夫人,騙人的伎倆怎麼如此弱智?還有,小泥鰍和你青梅竹馬,就算沒有愛情也有親情,你怎麼忍心如此陷害他?最毒不過婦人心,說的是你嗎?你放心,我早已想過,無論這孩子是不是我的,我都打算將其歸入我的名下,看,我如此愛你,有沒有很感動?好了,你玩也玩累了,這下可以乖乖回家了嗎?」
聽聽,她成了貪玩胡鬧一闖禍就離家出走的欠扁「小孩」,而他則是那個寵溺縱容想方設法哄她回家的無奈「爹地」。
君莫惜沒有注意到他在說「我如此愛你」時陡然變得低沉的嗓音,也沒有看到他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她咬著唇一徑思索著第二方案,到底怎樣才能讓他死心?
讀出她的心思,莫向與眯了眯眼,再次在她腰間施力,「不要說會讓自己後悔的話,我現在心情很好,不想動腦筋去想什麼懲罰人的方法。」
收到他的威脅,君莫惜卻毫無懼意,笑笑地望著他的眼睛,忽略掉他眼中洶湧的情緒,淡淡地開口:「在你的陰影下生活,這樣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你害我過了那麼多年慘淡無光的日子,就算我們是天生的仇人,這仇也該報了吧,所以,可不可以請你發發慈悲放過我?如果可以,我希望我這輩子都不要遇見你。」
聽到這種話,莫向與眼中一窒,火氣開始凝聚。
緩緩鬆開手上的力道,他直直盯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說謊」的蛛絲馬跡,可是她是那麼坦蕩蕩,揚起的下巴帶著明晃晃的嫌惡,厭惡的眼神幾乎差點就讓他縮回了手。
只是差一點而已,畢竟,她想和他鬥,道行還差那麼十幾二十年。
她的最大弱點就是沉不住氣,只要和她比耐力,她肯定會露餡,而他深諳這一點,也很會利用這一點。
所以,在莫向與閑閑地看了她十多分鐘一句話也沒說後,她敗下陣來,眼神從堅定變得閃爍,神色由平靜變得焦躁,語氣由淡漠變得急促:「莫向與,從今以後,我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打擾我的生活!」
說完,她大力地用手砍向他圈住她腰肢的手臂,可是他硬若磐石,抿著嘴涼涼地盯著她看,一動不動。
用手扳不倒他,她就加上了腳,手腳並用,擊打之聲「砰砰」作響,手掌麻麻發疼,可是他不鬆手就是不鬆手。
他需要這樣的痛來保持冷靜,儘管來之前他已做好心理準備,可是聽到她說這些鬼話,他還是不受控制地受了影響。
良久,他才低低地開口:「到底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就不可以?」
「為什麼?!」一夜未睡,飽受心理折磨,又哭又打嚴重消耗了體力的君莫惜,頭痛欲裂,「你還問為什麼?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非得我明明白白告訴你?好,你想死個明白,我就成本你。呵,為什麼,因為我討厭你,我不愛你,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你有多遠滾多遠,再在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這個理由夠不夠?莫向與,請你有點自尊,不要再來招惹我,好不好,好不好?」
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吼的,嗓音高昂而嘶啞,就像夏蟬的絕唱,有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
他冷冷地看著她,嘴角習慣性地向上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聲音平穩:「君莫惜,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有演員的天賦?可惜,你編排的劇情太過老套,無法滿足我這種高標準嚴要求的觀眾。你不愛我?嗯?」
隨著上挑的「嗯」之音,他的鼻尖咄咄逼人地撥撥她的鼻尖,眼瞼低垂,掩去不帶溫度的眸色,嗓音輕佻:「真是心口不一的小東西。如果你不愛我,怎麼會借酒壯膽對我投懷送抱,怎麼會想要給我生個孩子,還這樣那樣染指了我一個晚上?」
「閉嘴!」君莫惜立刻尖聲打斷他的敘述。那個晚上,那個該死的晚上,不要若無其事地在她面前提起。
莫向與嘴角的嘲諷更甚,「怎麼?偷了我的種就想跑,你以為我會讓人白白占了便宜而不去追究嗎?」
「屁!」氣急的君莫惜眼圈再次發紅,又是這樣,又是這種局面,明明每次吃虧的人是她,偏偏他就是能裝成一名受害者出現在她面前。
她握著拳,咬牙切齒,「明明是你,是你誘惑我,是你主動的,我、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麼?躺著享受而已?呵,君管家,如此說來,對於那一晚的事,你是記得很清楚嘍?既然不是酒後亂性,你是不是得給我一個交代?」
他抬起眼簾,懶懶地看著她,視線不慍不火,卻看得君莫惜吞了吞口水,手心裡滲出了細密的薄汗。
那一晚,她確實是清醒的,發生的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只是當時她自欺欺人地裝作什麼也不知道,騙自己說是一個夢,騙自己說,反正第二天她就要走了,所以臨走前放縱一回,就當是取回多年受他欺負的賠償,結果,她真的得到了賠償,沒想到卻是一個寶寶。
寶寶呵,眼睛明明亮亮純淨清澈如同淡藍的晴空,小腿兒小胳膊肥肥嘟嘟如同嫩嫩的藕節,笑起來燦爛得如同不敢逼視的豔陽,哭起來又令人心軟得如同嬌嫩的蛋黃,那樣一個肉肉的小東西呵,如果長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口,即使是有著和他一模一樣欠扁的表情,她也會喜歡啊。可是,沒機會,這輩子,她都沒有機會。
君莫惜吸口氣逼回眼中的淚,重新握緊了拳,偏開頭望著不遠處的嬰兒車,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放心,我會給你交代。明天,明天,我就去醫院把它做了。」
「做了?」聽到這句話,莫向與偽裝的平靜全面瓦解,火氣衝冠而上,「你竟然想把我的孩子做了!君莫惜,我有沒有事先警告你不要說會讓你後悔的話?可見你沒把我的話聽進耳裡!很好,我會讓你記住,不是什麼話都可以輕易說出口!」
「你想做什麼?」警戒地望著他,君莫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雖說以前她也經常激怒他,可她還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那眼神,就像受了致命傷的獸,閃爍著非死即傷的狠絕,那繃緊的下頜,就像做好準備隨時等待咬破她的喉嚨。
看到她的緊張,他冷笑地哼了一聲,「現在知道怕了?!可惜,晚了!」
不等她做出反應,他已一個利落地彎身,將她甩上了他的肩頭。
「放我下來!」
他邁開腳,不顧路人的側目,大步流星往前走。
「你就認命吧,君莫惜,除非我死,否則,你就必須乖乖呆在我身邊給我生下孩子!」
該死的!竟然想把他的孩子做掉!她知不知道當他得知他就要當爸爸時那種欣喜若狂的心情?他知不知道他對她的懷孕寄予了多麼高的期望?他還以為她成了他孩子的媽,她就會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多少少看在孩子的面上,賞他一個「夫君」頭銜。可她倒好,不但不高興,還哭成個淚人兒,還大放厥詞,叫囂什麼不愛他,說什麼「如果可以,希望這輩子都不要遇見他」!呵,還說什麼他欺負她,如果他當真下工夫欺負她,哪可能讓她養成這種「起義軍」的激昂派頭!他根本就是太寵她太縱容她太對她睜隻眼閉隻眼了,所以她才敢說出什麼把孩子做掉的混賬話!
火大的莫向與一路走到停車場,把她塞進車,大力甩上門,繃著臉踩下油門,快速將車駛了出去。
君莫惜咬著唇,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側頭看著窗外極速往後退去的街景,胸口悶痛。
他抿著唇,直視著前方,努力讓自己心無旁騖地開車,可是她的抽泣聲越來越大,那種極力壓抑的聲音比放肆的號啕更折磨他的聽覺神經,他咬緊牙根,鬆開,再咬緊,最後終是沒忍住,憤憤地扯下紙巾扔到她腿上。
總是這樣,每次理虧就用「淚彈」來轟他,偏偏他就是缺乏抵抗力,儘管從小到大早身經千萬戰,可是,她的眼淚仍是最具殺傷力的武器。
「不准哭!」他憤憤地又扯了好幾張紙巾扔過去,「把頭轉過來!」
想把脖子扭斷嗎?窗外又沒有上演悲劇片,她哭成這樣,到底想怎樣?明明是她嚷著要做掉他們的孩子,明明他才是那個最該哭的人,這會兒她倒變成了最淒慘的人。當他孩子的娘有那麼痛不欲生?還是說,跟他在一起,當真是一點也不甘願,當真是生不如死?
煩躁地扯掉頸間的紐扣,莫向與一拳砸向方向盤。
不把事情搞清楚,他就是用綁的,也要把她綁上禮堂。
去她的兩情相悅,去她的什麼不可以,她若想和他耗,他就陪她耗一輩子。
如果不能一起上天堂,那就一起下地獄,他不在乎!
莫向與陰沉著臉,將車子開得飛快,上了去郊區的高速路後,車速立刻飆到了一百八。
他身側的小可憐兒抽泣聲越來越小,到了最後已幾不可聞。
當車廂內安靜得只剩窗外的極速風聲,莫向與不禁擔憂地望向那個快扭斷脖子卻安靜得有點過分的小腦袋。
不由自主地減慢了車速,他騰出一隻手想看看她在做什麼,哪知手剛碰到她的後腦勺,她僵直的脖子就打個旋兒,將頭垂掛到了胸口前。
笨蛋,哭著哭著就能睡著,存心就是考驗他心臟的承受力。
心裡暗罵著,手卻自動轉到椅座旁,將椅座調到最舒適的角度,以便讓那沒心沒肺的傢伙好好補眠。
看到她紅腫的眼以及眼底的黑眼圈,莫向與抿了抿唇,再度踩下油門,快速駛往老宅。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6:43
第十八章 真相大白
是夜,月華如洗。
君莫惜揉著眼醒來時,只見月光透過敞開的落地窗在室內灑下一地鹽白,鹽白之上,是一道拉長的身影,那個人站在窗邊,宛若融入了夜色,即使看不到表情,卻仍讓她有想逃的衝動。
「醒了?」
轉過身,他背著光的臉模糊一團,她下意識地就往後挪了一下,直到身子抵到床背,才捏著薄被屏住了呼吸。
看到她這副極度防備的表情,他冷哼一聲,踩著極緩慢又優雅的步子來到床側,俯身看著她,眼睛在黑暗中閃著極亮的光。
「餓不餓?」
似在回應他的問題,她的肚子立刻配合著發出一陣轟鳴。
她揪著薄被想重新縮回被窩,他卻按著她的肩阻止她的逃避,「在填飽你之前,我們最好先談一談。」
她嘴硬地將薄被往上提一提,冷著臉道:「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
「哦?」他往床沿一坐,將她的頭髮纏上指頭,鬆開,再纏上,「我可不這樣認為。你這個倔強的小笨蛋,最好老實坦白,你到底瞞了我什麼事?如果你不說,我不介意再重操舊業成為惡魔,讓你享受一頓淩虐大餐。」
說著,他指間用力,扯了扯她的頭髮,立刻引得她頭皮一陣發麻。
君莫惜悄悄抬眼,一接觸到他不願善罷甘休的視線,她立刻調開頭,努力思索應對之策。
但是,他從來不給「敵人」思索的時間,不悅地捏住她的下巴,將她扯到和他面對面,「怎麼,不敢看我?又想說謊了是不是?你該知道,我最痛恨小騙子,在我沒變成惡魔之前,你最好主動交代你對我說了哪些謊言。」
君莫惜咬著唇,垂著眼,就是沒有勇氣和他對視。
「還是說,你說的謊太多,多到連你自己都記不起來?」嘲諷地勾起嘴角,托起她下巴,莫向與靠過去,惡意用鼻尖摩擦她的面頰,感覺到她的輕顫,他將嘴置在她的嘴角,小聲逼問:「沒關係,我的記性向來過耳不忘,我問你答,我們一個一個來,好不好?說,你愛不愛我?」
她的頭緊緊地抵著床背,被逼得退無可退,他貼得那麼近,她若是開口,嚅動的嘴唇就像是主動挑逗他一般在他唇上摩擦,這個惡魔,非要用這種方法來逼她嗎?
「不回答,嗯?」一個上挑的魅惑之音結束後,他的舌尖從她的嘴角鑽了進去,帶著熱烈的酒味,侵襲了她的心房。
「不拒絕,就是你也想要我,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他的舌尖卻霸道無禮。
君莫惜死咬著牙,阻止他的攻城掠地,而他既不氣餒也不急躁,慢悠悠地在她唇齒上尋找突破口,就像一個考古學家挖掘出土文物般極富耐心。
極輕地咬了咬她的鼻尖,他退回一點,望著眼神略顯迷蒙的小笨蛋,低聲誘惑:「說,愛我。」
「不!」猛地,她推開他,想要爬出他的控制範圍,可是她字正腔圓的拒絕,立刻粉碎了他想要和平解決的初衷。
他一把抓回想要從他腋下逃離的人兒,重新將她困在雙臂間。
「你非要這麼不老實,非要逼我來虐待你,你才肯說真話嗎?」
聽到他的咬牙聲,她心頭一顫,嘴硬地強調:「我說的是真話。」
「很好。我會教會你如何分辨真假。」
看到他欺近來,她立刻開始掙扎,「莫向與,別以為我順了你的意,我就是在說真話!強扭的瓜不甜,我就是討厭你,我一點也不愛你,你放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莫向與的下頜又開始繃緊,她真會踩他的軟肋啊,每句話都很不中聽,想讓他不虐她都不行。
她不是很愛做出一副害怕被他碰好似他是蛇蠍的欠抽表情嗎,那他就好好讓她見識見識他多想這樣那樣碰她!
憋著氣,莫向與瞪著面前這個沒有自覺仍在揮著拳頭大叫「我不愛你,一點也不愛你」的笨傢伙,然後抽出腰上的皮帶,無視她的惶恐和反抗,將她的雙手綁在了床頭。
「你想幹什麼?」看到他開始脫衣服,她的聲音立刻拉高拔尖。
他冷哼一聲,手指不停地解下襯衣的紐扣,反問:「你說呢?你的身體比嘴巴老實,所以我不介意犧牲一下色相,教會你聽從你身體的真實告白。」
「不!」她開始扭動,試圖將雙手從皮帶中解脫。
「你這只待宰的笨羔羊,你以為現在說『不』還管用嗎?」他冷笑著甩掉襪子,踩上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中浮現懼意的傻瓜,給她製造心理壓力。
站著的他好高好大,穹頂玻璃天窗外的月亮懸在他的右上方,將他映照得就像是暗夜吸血鬼,凜冽之勢,志在必得。
受不了這種壓力的君莫惜立刻崩潰,更加激烈地扭擺著身體,歇斯底里地尖叫:「放開我!你放開我!你逼我有什麼用!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我不稀罕,請你統統拿回去,我一點兒也不想要!是,我是愛你,我很早很早就愛上了你,你得意了,你滿意了吧!可是,那又怎樣?我愛你,卻不能和你在一起,我那麼辛苦,你為什麼就不能體諒?你這麼逼我,想逼死我對不對?」
捕捉到她話中關鍵的字眼,他頓了頓,蹲下身,緊迫地追問:「為什麼不能和我在一起?」
「為什麼?你很想知道是不是?」君莫惜的眼淚洶湧而出,聲音卻帶起了笑,「知道以後,你是不是就能放了我?」
莫向與抿著唇不吭聲,她卻笑得咳起來,「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為什麼?呵,為什麼?因為,我們是兄妹,同父異母的兄妹!我們是兄妹,我們在亂倫,我懷了你的孩子,我們會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胸口那麼痛那麼痛,明知不可為,她卻還是想和他在一起,想愛他,也被他愛,想給他生孩子,可是,從出生起,她就喪失了資格。上一輩的事,卻要她來承擔後果,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怨!她怨爸爸,她怨丁繁星,為什麼他們都有了各自的另一半卻還要生出一個他,讓他成為她的劫數,害她萬劫不復!
「嗤!」莫向與愣了幾秒後,發出一聲嗤笑,「小笨蛋,你不要告訴我,你對我忽冷忽熱欲拒還迎的原因就是為了這莫須有的謠言。」
謠言?呵,她多希望這是一個謠言啊,可是它偏偏就是一個事實。
「我還以為你抗拒我是因為知道了那件事,沒想到卻是為了這個愚蠢的理由。笨蛋,你可知道,你讓我們倆浪費了多少時間吃了多少苦頭?你這個笨蛋,真想敲開你的腦殼,好好蹂躪你一番。」
這樣說著,他卻暢快地笑起來。
原以為她會給出多麼驚悚的理由,沒想到聽見的卻是這麼一個「笑話」!
聽到他的笑聲,君莫惜努力瞪大眼看向他反常的反應,蹬著腿掃他,「我沒說謊,我說的是真的,不是開玩笑!」
「唔,」他摸著嘴角控制了一下表情肌,可看到她的可憐相,仍是忍不住笑出聲,「抱歉,我知道你在說很嚴肅的事情,可是,寶貝兒,我真的為你想像力豐富的小腦瓜兒折服。說,這是誰告訴你的『事實』?」
「我親眼看到的,DNA鑒定書,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是我爸爸的兒子,上面還有大紅章。」
莫向與又「唔」了一聲,眼中笑意更盛,手指捏向她的鼻子擰一擰,附和道:「是有那麼一張鑒定書,那麼久遠的事了,你怎麼看到的?四年前看到的?」
聽到他親口承認,她立刻圓睜大眼,「你、你一早就知道?!」
「唔,是比你早。」他老實承認。
「那……那你還……還和我……那樣……這樣……我們……」
他沒有道德觀念沒有羞恥心嗎?如果他老早就知道,為什麼還要「勾引」她陷她於不義?
看到她眼中的指控,莫向與眯眯眼,逗她道:「這下你該知道我有多愛你了吧。即使知道你是我妹妹,我仍想染指你,我這麼愛你,你是不是很感動?」
感動個鬼,她只覺得好冷!
果然是變態的惡魔啊,和她,真稱得上是天生一對。
似猜到她的心思,他又恍悟地補充道:「唔,原來,你也這麼愛我啊。明知道我是你哥哥,你卻還要裝醉來勾引我,還懷了我的孩子,哥哥我真是好感動呢。唔,要怎麼報答你才好,讓哥哥賞你個全力以赴的吻可好?」
說著,他的嘴唇貼上來,極盡挑逗和繾綣。
呵,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就為了這種破爛秘密,既然現在警報解除,他怎麼能控制自己不去對她肆無忌憚?這個傻瓜啊,竟然害得他整整和她分別了四年,又將他的心吊在半空懸懸蕩蕩,這下塵埃落定,看她還能往哪兒逃。
君莫惜愣愣地任他輕薄了好一會兒,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意猶未盡的莫向與忍著痛,不依不饒地繼續發動侵略,直到她無法呼吸,他才依依不捨地撤離。
「笨蛋,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兩個人,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就算你非常變態地幻想出亂倫戲,我們也和它扯不上絲毫關係。原以為,不把那件事告訴你是為了你好,看來,現在也不必瞞你了,免得你異于常人的腦袋瓜再自編自演出什麼荒唐的戲碼,我這個可憐的夫君可就要遭殃了。」
邊笑,邊解開縛住她的皮帶,看她仍一臉怔忡的傻樣兒,莫向與忍不住又在她嘴上啄了一口,然後將她抱起來,心情甚好地笑道:「走,帶你去揭密,希望你的笨蛋小心臟夠強壯到支撐著你聽完全部故事。」
君莫惜仍怔怔的,總感覺不太真實。她糾結了四年多的不宜與外人道的隱秘心事,怎麼到了他嘴裡就變成了不值一提的「笑話」?如果這是真的,那她這四年多的不快樂豈不是很沒有意義?可是,如果這是真的,那該有多好啊。如果這是真的,她就算是不快樂四年甚至是再多幾年,她也願意。只要他們不是兄妹關係,他們就有機會在一起,如果這是真的,那該多好。
莫向與笑著將她在懷裡掂一掂,掂回她雜亂的思緒,抱著她往外走。
一拉開門,呼啦啦,兩個人跌了進來,另兩個人以手當拳掩著嘴假咳一聲故作鎮定面色尷尬地四處亂瞟。
「啊,對不起,對不起,剛才路過這裡,走累了想靠著門歇歇,沒想到這門這麼不結實。」跌進門的老夫人被夏蓮扶穩後,嘴裡不知所謂地說著話,待看到一臉戲謔兼嘲弄的莫向與,老夫人沒好氣地拍過去,「臭小子,你自己信誓旦旦說自己能搞定,自信滿滿說不要我們幫忙,現在倒好,差點害我到手的曾孫打了水漂,你以後再敢欺負阿寶,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君莫惜勾著莫向與的脖子,一臉茫然地看著劇情直轉而下,腦子裡亂亂的,理不出頭緒。
那個,這個老太太,是那個一臉莊嚴不怒而威的老太太嗎?她到底在說什麼東西?
疑惑地望向媽媽,媽媽嘴唇動了動,卻沒吐出一個字,只是看她的眼神,是那麼憐惜和愧疚。
而站在走廊上的那兩個男人,老爸和Uncle,仍是不自在地咳來咳去,欲言又止的表情很是令人生疑。
大家怎麼都這麼怪怪的?
莫眾紜又咳了一聲,一個眼神瞟過來,突然看到莫向與赤著上身光著腿腳抱著君莫惜,立刻揚眉,「臭小子,你還嫌這段時間在宅子裡鬧的緋聞不夠多嗎,竟然敢這麼明目張膽衣衫不整地抱著我家閨女出門,你皮厚不怕人說,好歹請顧全一下我家閨女的清譽。」
老夫人瞪他一眼,「你幹嗎突然這麼大聲說話,別嚇壞了我們的阿寶。年輕人嘛,熱血沸騰,讓他穿少點涼快涼快也好。」看到君莫惜圓睜的眼,老太太拍拍她的頭,一臉慈祥,「傻丫頭,讓你受苦了。」
生平第一次哦,老太太以對待乖孫的慈祥來對她,她真的是很難以適應啊,她嚅了嚅嘴唇想說點什麼,可是嘴巴好幹好澀,竟然一個字也蹦不出。
莫向與不耐地掃一圈偷聽四人組,「你們還打算在這裡杵多久?還是說,你們中有誰想要親口給她講那個冗長的故事?」
四人組一聽,都噤聲不語,心虛的樣子委實可疑可恨。
「既然你們都沒膽量,那就讓開,如果你們睡不著,就去看看婚禮上還缺什麼東西,不要擋在我臥室門口影響我們久別重逢。」
甩下身後盡會給他製造歷史遺留問題的麻煩四人組,莫向與抱著君莫惜邁著歡快的步子下樓。
自始至終,君莫惜都閉著嘴,安靜地窩在他懷裡,跟著他下到地窖,進入保險室厚重的門。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保險室。
之前,對於這個神秘的保險室,她略有耳聞,只道是大富人家保存珠寶首飾的地方,沒想到進來後才發現並非如此。
在這個十平米左右的空間裡,沿牆擺放著書架,架上密密匝匝整齊陳列著藍皮線裝書籍。
莫向與將她輕放在沙發上,隨手抽了本書塞到她手中。
書皮上寫著龍飛鳳舞的毛筆字「陳氏釀酒法——陳釀篇」,翻開來,是整齊規整的豎排小字,文言文,完全看不懂。
記得曾經,她也被要求去學習釀酒,可是她對酒的興趣實在欠缺,在被拉到酒廠折磨了三天后,她舉手投降直說自己不是這塊料兒,當時他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瞪著她,可是事後也就遂了她的願,不再強求。
現在,讓她看這書,難不成又想逼她學釀酒嗎?
放下書,她望向那個站在書架前,似在思索如何開口的那個人。
莫向與從書架上又抽了一本書,回到沙發邊,將她圈到懷裡,手指隨意翻著書冊,半晌才開口:「你沒問題想問嗎?莫氏酒業,為什麼藏的是陳氏釀酒法?」
經他一提醒,她才覺出奇怪,無言地望向他,等著他答疑解惑。
點點她的鼻尖,莫向與將她摟得更緊一點,「你這個遲鈍的小笨蛋,明明一副不開竅的樣子,怎麼有時候偏偏就能出人意料地編派出兄妹亂倫的情節?我真是服了你。」
頓了一下,他才緩緩地開口:「莫氏酒業,對外一直號稱有五百年歷史,其實真要計算起來,也不過百年而已,之前的四百年,歸於陳氏。陳氏釀酒始于明朝,最開始只是一個家庭式的小作坊,後來經過數代人的努力,小作坊變成小酒場再變成數百人的大酒場,業務蒸蒸日上,聲名遠播。只是,到了清末,戰爭爆發,擁有四百年歷史的酒場受到波及,開始衰落。就是在那時,陳氏被莫氏取代,才有了今天的莫氏酒業。
「只是,莫氏取代陳氏的過程並不光彩,所以對於當年事,莫氏沒有記載。而據陳氏家譜所言,莫氏原是陳氏旗下一座小酒場的管事,因有狼子野心,所以在兵荒馬亂中,趁機殺死了陳氏大當家,篡取了陳氏王國。就像電視上常演的那樣,陳氏在忠心奴僕的幫助下,保存了一丁血脈,從此隱姓埋名,臥薪嚐膽,伺機報仇奪回自家的東西。然後,在八十多年前,莫家老宅來了名機敏伶俐的小夥子,姓君。他,就是莫宅的第一任君姓管家,陳氏後人。」
聽到這裡,君莫惜的眼皮眨了眨,莫向與則從旁邊的木箱中取出一瓶紅酒,打開來,自顧自飲了一口。
「出於種種原因,君氏管家並沒有很快就奪回屬於自家的產業,而莫氏卻在戰亂中求生存,不但沒有被埋沒,反而一步一步挺了過來,逐漸壯大。到了管家第三代,也就是君一城,我們的爸爸這一代,他們找到了下手的機會。只是,計策很爛,完全是照搬和抄襲歷史,上演了一出狸貓換太子。」
說到這裡,他又灌下一口酒,俯頭看到她呆呆的表情,他勾唇一笑,「傻瓜,這下你是不是有點明白,為什麼我們能那麼巧地可以同年同月同日生?你原本該姓莫,是莫家的正牌公主,而我才是那個君家寶。不是你無法選擇你的出生日期,而是我,為了你的出生而不得不提前出生。
「他們大人的腦子真的很水,為了報仇,真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先是像特務一樣潛伏下來,一天到晚算計著如何策反,騙取主子的信任後,再在背後給上致命的一擊。為了換掉你這個正牌公主,我在只有七個月大的時候就被強行剖腹來到這個世界,所以雖然同一天出生,我卻先天發育不良,好幾回從鬼門關逛回來,醫生都搖頭說即便能救回來恐怕也是一個廢人。傻瓜,你哭什麼,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比你高比你壯比你有力量,天天還氣得你哇啦哇啦叫。」
好笑地看著懷中突然摟住他眼淚汪汪的人,莫向與又飲下一口酒。
「傻瓜,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清楚,莫眾紜和丁繁星才是你的親生父母,而我則是君一城和夏蓮的兒子。這樣,你是不是會恨我,恨我搶了你的位置,將你從驕傲的公主變成了受氣的管家?」
君莫惜搖搖頭,更緊地摟住他,還是說不出話來。
她開始記起來,在很遙遠的記憶中,一直有個小孩兒閉著眼睡在保溫箱中,明明和她同樣的年紀,她已學會滿地亂跑,他卻連地面都沒有踩過,那時候她三歲。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爸爸在拉小提琴時看到她像小皮猴兒一樣躥上躥下會露出那樣複雜的神情。她也終於理解,為什麼爸爸總是將他排在第一位,為什麼看向他時眼神那麼難懂,原來那是深深的愧疚。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小時候,在爸爸長駐瑞士的那幾年,每當他偶爾回來,爸媽的臥室裡就會傳來爸爸聲音哽咽的「對不起」以及媽媽的泣不成聲。
終於,她啞聲開了口:「治療,是不是很痛苦?」
「傻瓜,你心疼了?那麼久遠的事,我早忘了。」
忘了嗎?她還記得,那次她將他踹下星星湖害他發燒五天五夜,他在夢中都在叫:「好痛,好痛,我不要打針,不要再打針,讓我死,求你,讓我死,讓我死,求你,求你,好不好?」
那是怎樣的治療,可以讓高大堅強的爸爸落淚,可以讓驕傲的他開口求死?
看到她眼淚又流下來,莫向與無奈地歎:「不要哭了好不好,為了肚裡的寶寶,不要激動,不要生氣,不要傷心,給我生一個健康的寶寶,好不好?」
這一回,她乖巧地吸吸鼻子,「唔」了一聲。
溫柔地幫她擦掉眼淚,莫向與笑道:「小笨蛋,現在知道了真相,還躲不躲我,還說不說不愛我的鬼話,還說不說這輩子再也不要遇見我?」
嗚,這個男人好小心眼兒好記仇,如果她沒估計錯誤的話,這幾個問題可能會被他念叨一輩子。
她扁扁嘴,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看到這個表情,莫向與突然開始頭痛。他決定收回那個掛在嘴邊的「笨蛋」二字,她哪裡笨,根本是一竅通竅竅通,明知他從小到大對她這個可愛表情最有愛,她竟然這麼快就要「捲土重來」。
心底哀嚎一聲,卻又止不住泛甜蜜,她多久沒有對他撒嬌了啊?記得在那段好美好好美好的日子裡,她就是愛用這招扁嘴神功把他使得團團轉。這個表情,他可不可以視作是好美好好美好的日子已拉開了序幕?
忍不住捧著她的臉,好溫柔好甜蜜地吻了又吻,然後滿足地將她圈在懷裡,玩著她的頭發問:「沒有問題了,我們明天就結婚,好不好?」
被親得暈頭轉向的君莫惜慵懶地靠在他懷裡,漸漸有了睡意,可是這樣的依偎,好不捨得睡哦。
舒服地在他懷裡蹭了又蹭,她才開口:「你說故事的水平好爛,那麼驚心動魄數代復仇外加戰亂紛飛的故事,竟然被你那麼平平板板地帶過,從明天開始,你要給我講睡前故事,一天一篇,這樣等寶寶出生以後,你才能勝任說書人的資格。」
「還有,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不是莫家少爺的?」
「五歲。治療的時候,爸爸受不了那個過程,抱著我哭,對我說『兒子,對不起』。後來,我就要求他去做了DNA鑒定。」
聽到這個答案,君莫惜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哼,那些個說什麼救回來也可能是廢人的醫生才是廢人吧,五歲竟然就會搞血緣鑒定那一套,你難道就是傳說中頭腦發達四肢廢材的世外高人嗎?」
「鬼丫頭,你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睡飽了是不是?要不要夫君陪你運動運動?」莫向與不懷好意地將手探進她的領口。
收到威脅,君莫惜立刻又扁了扁嘴,可憐兮兮地求饒:「寶寶會看到。」
聽到「寶寶」,莫向與乖乖收回手,好氣又好笑地逗她,「長本事了,嗯?學會手握王牌,挾天子以令諸侯了?小笨妞兒,你該知道,為夫的手段有很多,你下回若是再皮癢想玩離家出走或休夫,我會很慷慨地向你展示我全面的技能。」
「嗚,」小可憐兒又扁扁嘴,「你怎麼那麼快就找到我了?」
「笨!就你那點小伎倆,就你那點小朋友圈,你以為你能瞞得過我?」莫向與得意一笑,看她不甘心的樣兒,心底一軟,還是解了她的惑,「說起來,還得感謝你的閨蜜阿燦。她看中的男人很不巧地正是我從天下保全請來關注你的高人,你說,如此的機緣巧合是不是連老天也在幫我?所以,寶貝兒,你是我的,說,你愛不愛我?」
嗚,又來了。才不要告訴你,否則以後還不知道要被你吃得有多死,哼!
狡黠地轉轉眼珠,君莫惜使勁往他懷裡縮,「嗚,向與,我好冷好餓哦。」
「咕嚕」一聲,她的肚子很爭氣地配音。
莫向與立刻摟著她站起來,「想吃什麼?有沒有特別想吃的?」
「嗚,是不是想吃什麼都可以?」
「嗯,想吃什麼,我都去給你弄來。」
啊,如此百依百順的溫柔男,令人好想染指哦。
君莫惜兩眼冒紅星,「那,我想吃……」
「什麼?」踩著臺階,他抱著她往樓上走。
「你!」爽快地說出口,不出意料地感覺到他全身一僵,君莫惜心中痛快不已。
哈,知道對方如此愛自己,原來是這麼有優勢的一件事哦。
莫向與,從此以後,我為刀俎,你為魚肉,你就任我為所欲為吧。
「不行。」咬著牙拒絕,莫向與突然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該死的,早知道就穿件衣服再下地窖了。
快速出了地窖,君莫惜的驚叫又突地響起:「啊,我想起一件事。都說孕婦不能喝酒,那、那個晚上我喝了『所羅門的封印』,那麼高的度數,會不會,會不會影響到寶寶?」
聽到這句話,莫向與也心中一驚,「以後,你再也不准沾一滴酒。我馬上叫李醫生過來。」
「哦。那,你也不准喝。免得你喝了酒老吻我,會間接弄醉我。」
「好,都不喝。」
在他們身後,走出鬼鬼祟祟的偷聽四人組,看著那兩個你儂我儂煞是情儂衣衫不整的傢伙,集體松了口氣,然後集體搖頭。
呵,開酒廠的人不喝酒,可能嗎?真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啊,什麼大話都敢說。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16 00:07:07
尾聲
星星湖畔,丁繁星墓前。
君莫惜捧了一大束紅玫瑰擺在了那張笑容燦爛的照片下。
「媽,我來看你了。」
偎著墓碑,君莫惜隨手拔下周邊的雜草,望著在星星湖邊烤魚的兩個爸爸一個媽媽一個老公,嘴角掩不住幸福的笑。
「媽,君莫兩家終於喜結良緣一笑泯恩仇,你在天之靈,也會替我們高興,是不是?只是那個屬惡魔的傢伙,今天才告訴我說,你最愛的花,其實是玫瑰。」
順手再除掉枯萎的「所羅門的封印」,君莫惜繼續閒聊:「那傢伙,真是可惡,害媽媽收了那麼多年不喜歡的花。所羅門的封印,花語是痊癒,而那傢伙從告訴我這個花名始,就打算封印那個陳年秘密。現在,真相大白,我們都被治癒,以後,我會采最新鮮的玫瑰給你送來,你要保持這樣燦爛的笑容,一直看著我們白頭偕老咯。」
山坡下,莫向與揮著手喊:「老婆,下來吃魚啦。」
她站起來,朝他揮揮手,正要抬步,卻又聽到他大喊:「別動,你站著別動,我去接你。」
君莫惜朝丁繁星嘟嘟嘴,「媽,你的女婿真的很雞婆哎,自從知道人家懷孕後,基本就不怎麼讓人家走路。雖然說他這個11號人造輪椅坐起來很舒服,可是人家也非常渴望直立行走哇。你能不能在晚上托夢給他,讓他不要這麼緊張,好不好?」
「老婆,你一個人咕咕囔囔說什麼?」
一鼓作氣沖上山坡的莫向與緊張地看著她的腳,好像她腳下是要坍塌的險境。
君莫惜伸出雙臂,眼角眉梢都是嬌媚,「老公,抱抱——」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