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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紋 -【變心郎(鵲橋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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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0:27
標題:
子紋 -【變心郎(鵲橋之一)】《全文完》
子紋 -
變心郎
(鵲橋之一)
她無父無母,從小被妙清寺的師太帶大,
自從在竹林裡遇見受傷的他後,
她就知道自己完了——被他看上,
而情絲則將兩人緊系,師太們雖不贊成,
然他心意已定,甚至抗旨拒娶公主,
這回他帶兵打仗,怎麼驕蠻公主也隨侍?
於是她離府尋夫去,可他卻氣壞了!
讓她留下還得談條件,謹記著不惹麻煩,
但若麻煩自個兒惹上身就不能怪她了,
可她沒想到救人的下場卻是連夜被趕走,
懷了胎兒等著他回來,
等到的卻是他即將和公主成親的消息,
並捎來休書一封和聖旨一道,
寫著;賜毒酒一壺、白綾一條,自我了斷……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0:51
第一章
徽州城外十裡處,有間外觀莊敬雄偉的寺廟——妙清寺。
這裡有著不同於徽州城內的繁華,暮鼓晨鐘,十數名出家人在這裡安靜的頌經念佛。
這種日子本來是可以這麼平靜的過,但偏偏——
就在數年前的某個深夜裡,寺裡的比丘尼——慧淨師太在山下不遠處發現了一個大腹便便、奄奄一息的少婦。
出家人一向慈悲為懷,所以慧淨師太義無反顧的伸出援手救了這名少婦,原來這少婦居住的小村落被倭寇突襲,丈夫被殺,孤苦無依的懷著身孕本來打算到徽州投靠親人,才知道親人早就搬走,不知去向。
可憐的少婦實在福薄,產下一名女嬰,氣若遊絲的交代了幾件身後事之後,沒多久就斷氣。
至此,照顧這名女嬰的責任也就由妙清寺裡的數位比丘尼一肩扛起,一切都很好,除了這名被交代為取名為蓮心的丫頭,雖然出落得標緻,但天生的那股衝動勁,卻是幾個師太怎麼教育、怎麼責罰都沒有用的。
歲月匆匆,轉眼數年過去——
這日,寺裡上下忙得打掃著內外,準備著明日法事所需的各式用品,因徽州大有來頭的鹽商當家主母要來這裡辦場法會,還大發善心的派發白米。
這鹽商當家主母在未出閣之前,便常上妙清寺祈福,成親生子之後,依然如故。而替當家主母舉拜祭祀無主孤魂的法事也就成了妙清寺每兩、三年都要來這麼一次的大事。
當家主母許靜嵐是個婉約的大美人,獨享富甲天下的鹽商——侯德剛的寵愛,侯家發跡于明初,當時應天原為首都,是鹽業的中心,侯家占了地利,雄霸一方。
最後雖然在靖難之後不久,成祖遷都北京,但侯家依然留在南方,在南方,侯家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就連地方上的各個布政使司、按察司等官員都得要敬侯家幾分。
這日子本來是平平順順的過去,可惜的是,就在去年的冬天,正值壯年的侯德剛因帶商隊到福建做生意,回程途中意外中了倭寇的埋伏,侯家當家就此辭世,從此侯家便陷入低潮之中。
「沒想到在今年侯夫人還會前來。」妙清寺的主持妙心師太來到襌房探望半臥在床榻的許靜嵐。
許靜嵐蒼白著臉,嘴角微扯出一個笑容,「我怕,若我再不來就沒機會。」
「夫人快別這麼說!」妙心師太連忙說道。「夫人還年輕,怎麼可以說這麼喪氣的話。」
她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
「夫人,你的臉色蒼白,可有請大夫看過?」妙心師太關心的詢問。
許靜嵐的美目一飄,透著窗外看著藍天,「沒什麼好看的了,我這身子……就不用費心了。」
自從她得知夫君的死訊之後,原本身子骨便不好的她,情形更是每況愈下,侯府上下的人都心知肚明,這當家主母的心早隨著當家的死亡也跟著一天天的死去。
「對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許靜嵐精神一振的坐直身子,問著一旁穿藍衣的丫鬟,「泊雷呢?」
「二當家跟著劉大嬸到外頭去玩了!」一旁的丫鬟小青回答。
「那就好。」許靜嵐聞言,這才放下了心,「去給二當家加件衣服,可別讓他受寒了。」
小青立刻領命而去。
看著丫鬟走遠,許靜嵐的眉頭微蹙,若真說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就是她那一雙兒子。
老大侯泊威遺傳了他父親的霸氣與果決,小小年紀便有大將之風,侯家的產業現在已交給侯泊威與侯德剛生前最信賴的大總管一同掌管。
對於這個不過十五歲的兒子,她十分內疚,畢竟要不是因為突逢家變,他也毌需年紀輕輕便要扛下這麼重的擔子,該還是輕鬆學習的年紀,現在卻為了弄清賬目和賬務總是挑燈夜戰,每每忙到天大白都還未能休息,但他從不言累,在侯泊威的身上,她可以輕易找到死去的夫君的影子。
而次子侯泊雷卻打小便體弱多病,雖然已經十歲了,但從外觀上看來還不過像個六、七歲的孩子,小小的個子總是慘白著一張臉,看了無數個大夫,但身體始終沒有好轉。
這些年來,她常帶著次子到妙清寺,只希望神明保佑,能使孩子平安的長大成人。
「大當家今年沒來?」妙清師太開口問道。
「是的。」許靜嵐在心中歎了口氣,「他帶著幾個武丁到江蘇去了。」
「大當家真是辛苦啊!」對於侯家的一切,妙清師太了然於心。「還那麼小的年紀……」
「是啊!」許靜嵐又歎了口氣,也有些心疼自己的長子。
「夫人別擔心,大當家早晚是要擔起這個責任,不過是時間提早了,上天這麼安排一定有它的道理。」
每到這個時候,也只能這麼想了,不是嗎?許靜嵐再次將目光移到窗外,視而不見的看著藍天。
她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兩個孩子一切平安。侯泊威一出門,她的心一直懸著,畢竟她的夫君出門前也是說他去幾日就回來,誰知道至此便天人永隔,想著想著,她的眼角閃著淚光。
「不好了、不好了!」由遠而近的叫嚷聲破壞了寺裡的清靜。「夫人,不好了!」
「小青?」許靜嵐聽出這個聲音是自己丫鬟的聲音,忙不迭的轉向妙心師太,「對不住!師太,下人不懂事。」
「夫人言重了。」妙心師太連忙表示,就在此時門被推了開來。「聽來人的口氣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
「夫人,不好了!」小青氣喘吁吁的沖進房裡。
「瞧你慌慌張張的,到底怎麼了?」
「夫人……」小青喘了口氣,嚷嚷著說:「二當家、二當家……」
聽到小青提起侯泊雷,許靜嵐立刻坐直了身子,原本蒼白的臉更是失了血色,「二當家怎麼了?」
「二當家不見了!」小青一口氣說道。
「怎麼會不見?!」許靜嵐將薄被給拉開,驚慌的問,「他不是和劉大嬸在一起嗎?」
「本來是這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二當家的脾氣非常不好,一早起來不願喝藥,又嚷著要出去玩,劉大嬸盡力安撫他,但沒有辦法。最後劉大嬸不得已才答應帶他出去走走,而且她還帶著幾名家丁跟著,誰知道。一出寺廟沒多久,二當家就突然失去了蹤影,劉大嬸說……」
「說什麼?!」小青欲言又止的神情讓她的血液都凝結了起來。
「她說……」小青硬著頭皮開了口,「不知道是不是他們一時不注意讓二當家跌到山谷裡去了!」
許靜嵐一聽,身子一震,在小青的驚叫聲中暈了過去。
若孩子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她怎麼對死去的夫君交代啊!
妙心師太一見,連忙派人去請大夫,並要寺內的比丘尼們全都出去尋找失了蹤影的侯泊雷。
原本清淨的佛門之地,立刻沸沸揚揚的吵雜了起來……
寺裡是亂成一團,但寺後的一片竹林卻是一片寧靜,有的只是微風吹過,發出樹葉沙沙聲。
這裡是她的小天地,當她覺得寂寞的時候,她便會出現在這裡。
釋蓮心緩緩的走在竹林裡,這陣子寺裡都忙著招呼城裡來的貴客,而她就被使喚來使喚去,忙得昏天暗地,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她去偷偷看過那個美若天仙的侯家夫人,看著她對待那個大家敬若上賓的二當家慈愛的樣子,令她好生羡慕,她也想要有個娘。
只不過她娘早死了,就連她爹也死在搶奪財務的倭寇手裡,所以她所想要的天倫早在她出生那一天就毀了。
每次一想到這件事,她就不由得一陣鼻酸,一邊走,一邊啜泣著。
只有獨處的時候,她才能夠這麼肆無忌憚,不然在寺裡,師太們看到她的模樣,少不了又要說教一頓。
確實是,比起那些無父無母而且無處可去的孤兒來說,她算是幸福了,至少她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眾人都要她惜福,她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偶爾還是會覺得寂寞。
就在她深思的時候,不遠處有個像貓叫似的聲音傳來,她皺起眉頭,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但是那個聲音卻又隨著她腳步的接近越來越明顯。
然後在夕陽的斜照下,她看到了他。
她認出他,他是侯家的二當家,她一向只能在遠遠的看著他。在師太的交代下,她根本不能跟這個高高在上的侯家二當家交談。
而且聽說這個二當家身體很不好,可能活不了多久,這是幾個比丘尼私底下談論被她偷聽到的。
現在看他的樣子,似乎是跌下了山坡,而且還動都不能動一下。
她連忙轉身就想跑。
「等等!」侯泊雷好不容易看到了個人影,連忙開口叫住她。
蓮心的腳步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停了下來,她不是很情願的站在高處看著底下的人。
「有事嗎?」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問。
她實在無法喜歡這個侯家二當家,每個人都對他奉若上賓,相較於他,她更敏感的察覺自己渺小得像粒沙子。
「去叫人來救我!」侯泊雷試圖動自己的腳,但傳來的痛處使他皺起了眉頭。
看來他的腿斷了,他不悅的心想,他還真不是普通的倒楣,好不容易可以擺脫總是跟前跟後的家丁和劉大嬸,誰知道才不過離開他們一會兒,他便跌下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山坡,而且還摔斷了腿。
「我為什麼要?」
聽到蓮心的話,侯泊雷微驚,他眯起眼,試圖將這個口氣不馴的女娃兒看清楚。
「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又怎麼樣?」聽到他的話,蓮心不滿的問。
「小妹妹,既然知道我是誰,你還不趕快叫人來救我!」侯泊雷看著這個看來不過六、七歲的丫頭,不敢相信她竟然沒有移動步子的打算。
「就算知道你是誰,我也沒有義務要幫你。」
她對他很有敵意,這對他而言可新鮮了。
從小到大,他可都被捧在手心裡,沒人敢對他不客氣。
一方面是因為他的身體不好,但更重要的一點的是他的年紀雖然還小,但卻是貨真價實的侯家二當家,在南方富甲一方,這樣的身分,沒人會笨到不巴結他。
「就算我拜託你了。」難得一次,他低聲下氣的對個小女娃要求,「難不成你要眼睜睜看我死在這裡嗎?」
這樣的口氣實在使人手足無措,蓮心皺著眉他,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開口求她。
這個時候或許就應證了一句話,有錢人都怕死。
「去叫個人吧!」侯泊雷對她說道,「若你救了我一命,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若她要幫他,可不是因為想要他的什麼東西。蓮心走下了山坡。
「你想做什麼?」
「看你到底傷得怎麼樣?你真的不能走了嗎?」沒有回答他,她側著頭問。
蓮心一走近,他才覺得這個小妹妹長得還挺可愛的,不過若是多點笑容就更好了。
「看來是不能走了。」侯泊雷苦笑的回答。
蓮心衡量了一下,將他的手繞到她的頸項後,她的舉動使他大吃一驚。她要做的該不會是他所想的吧?
「你要扶我回去?!」
「對。」她吃力的將他給撐起。
這時她才意外的發現,他的個子竟然跟她差不多,而且好瘦,看來真是如侯家那些下人和比丘尼們所說的,這個二當家可能真的活不了多少了,全身上下沒幾兩肉。
「不會吧?就憑你?」侯泊雷難以相信。「你真打算扶我回去?」
「對啊!這有什麼不對嗎?」蓮心不過是將他從地上撐起,額頭便冒出了小汗珠,沒想到這二當家瘦歸瘦,但要扶他還是挺吃力的,她用盡力氣的將他拖上山坡,「天快黑了,等叫人來之後,你說不一定已經死了。」
「我不會死!」侯泊雷不快的道。
「會不會死,可不是你說了算。」她忙著將他給救起,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的五官因為痛處而扭曲成了一團。
侯泊雷真不知道走了什麼黴運,他的腿原本可能還能救回,到最後卻被這個倔強的小妹妹給毀了。
說得好聽一點是她扶他,但實際上他根本不敢將全身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以免讓兩人都跌倒在地,也因此他的腳更痛了。
才出了竹林,遠遠的就見到幾個家丁沖向了他們。
一看到侯泊雷,侯家的家丁一把就抱起了他。
眾人都在暗暗慶倖二當家沒事,不然回了侯府,大總管可不會輕易的饒過他們。
蓮心就這麼看著侯泊雷被眾星拱月的離去,對啊!人家高高在上,她算什麼?她的肩不由得一垮,落寞的掉頭就走。
「等等!」侯泊雷喚住了打算離去的她。
蓮心不解的停下腳步看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他在家丁的懷中掙扎著,硬是轉過頭,看著蓮心追問。
「蓮心。」她嘴一撇,但還是老實的回答。
「住哪裡?」
她聳了聳肩,「寺裡。」
「寺裡?」他不解的重複了一次,「妙清寺裡嗎?」
她點頭,「對。我是個孤兒,是寺裡的師太養大我的。」語畢,她便頭也不回的掉頭離開。
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她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二少爺,你的腳要快點給丈夫看。」家丁著急的說。
「剛才那個叫蓮心的丫頭,我要她。」
他的話使眾人下吃一驚。
「少爺要收她做丫鬟嗎?」家丁邊走邊問。
「不是。」侯泊雷可不認為方才那個丫頭會願意當他的丫鬟,「想請她到侯府陪伴我,直到我腳傷痊癒為止。」
這個要求提得古怪,但眾人不敢有意見,雖然年紀輕輕,但他還是二當家,他們只有照做的份。
過了幾天,法事結束,侯家大隊人馬離開了妙清寺,而裡頭多了個不情願的蓮心。
在師太的交代下,她跟著侯家人到徽州,等到侯泊雷的腳傷痊癒之後,她才能再回到妙清寺。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1:13
第二章
天邊晨曦乍現,莊嚴的鐘聲響在寧靜的山谷之間。
「蓮心丫頭!」一大清早,慧淨師太的叫喊聲格外刺耳。
在大殿裡做著早課的幾個比丘尼卻老神在在,聽而不聞的繼續誦經。
反正自從幾年前,蓮心突然無預警的帶著包袱獨自一人從徽州回到妙清寺之後,這戲碼一天總得上演個一次,所以她們早已老僧入定,成了一副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模樣。
慧淨師太在寺廟前後打轉,就是找不到那個頑皮精。
「釋蓮心,你再不出現在我面前,就現在給我滾出妙清寺回侯府去,一輩子不得入寺!」慧淨師太在寺內院子裡大聲說著。
當年蓮心的娘去世前,並沒有交代蓮心姓什麼,所以就索性跟著出家眾一起姓釋。
突然,一個黑色人影從樹上跳了下來,嚇得慧淨師太退了一大步,差點跌倒。
「師太您可小心點!」穿著一身暗海青衣的蓮心眼明手快的拉住她。
「你……」一時之間慧淨師太說不出話來。
「慢慢講。」蓮心扶著她在院子內的石椅上坐下,又替她倒來杯茶,「喝點水,順順氣再說話。」
「你這丫頭!」慧淨師太只要一對上她,似乎就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她想她的修行肯定會被這丫頭給毀掉。
蓮心嘟著一張可愛的小嘴,一臉的無辜。
「師太。」她柔柔的回應。
「我問你,寺後那些桃花樹是怎麼一回事?」慧淨師太板起臉來,嚴肅的問。
她側著頭,把玩著自己的頭髮,「我看桃花開得好,就把它們全都帶回我房裡啊!」
「你瘋了——」慧淨師太才大吼一聲,連忙說道:「阿彌陀佛!」
原本美麗的桃花林,一早起來竟全都禿了,主持師太交代她查明此事,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誰的傑作。
看到慧淨師太的模樣,蓮心覺得好玩。
「師太啊!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呢?反正花開來就是給人看的,我把它摘回房裡又有什麼關係呢?」
對啊!全寺就只有這丫頭是「人」——只有她屬於那種可以看桃花的人。
「我告訴你,這幾日侯府派人傳來消息,說大當家和二當家都要來寺裡替候夫人做法事,你可別再給我闖禍。」
聽到侯府,蓮心的眼睛一亮,聽到二當家也要來,連臉都亮了起來。
他要來……她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也該是時候了,一年一次他們算算也已經好幾個月沒見了。
就在蓮心與侯泊雷結下不解之緣的那年冬天,溫柔婉約的侯家當家主母許靜嵐辭世了,而在當時,她還待在侯府裡,雖然與許靜嵐相處不過一年,但她待她極好,就如同親生女兒般,所以她去世時,蓮心哭得比侯家的兩位當家還要激動。
之後在侯泊雷的堅持下,她在侯家待了幾年,而侯家上下對她就如同自家人一般,令她在侯家的日子過得很快樂。
她與侯泊雷兩小無猜的日子過得很美好,不過,最後在侯泊雷決定入國子監,更不顧眾人反對入了軍隊,領命去平息倭亂之後,她在一氣之下便收拾行囊回妙清寺。
反正他都不管她了,她幹麼還要留在他要她待的地方。誰能想像一個文人去打倭寇,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她爹娘死於倭寇之手,所以對於這些來自海上的壞人,她沒有好感,甚至可以說深惡痛絕,她親愛的人死在倭寇手中已經夠多了,她可不希望再平白添了侯泊雷的英魂一條。
但也不知道是菩薩保佑還是怎麼著,他竟然憑著卓越的領導能力而治軍有方,在短短三、四年打了幾場勝仗,受封成了個鎮遠大將軍,不只如此,他還深受朝廷重用。
不過不管他人是在哪裡,每年,他都會選在妙清寺替去世的許靜嵐做法事時也順便來場佈施。
在蓮心的眼中,侯泊雷雖然是笨了點,但卻是全天下心地最好也最慈悲的好人。
她興奮的神情慧淨師太全看在眼裡,她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雖然蓮心生長在妙清寺裡,去了侯府幾年,又回到寺裡好些年了,然而她實在一點都不「六根清淨」。
小女孩心頭在想的,她全知道,但她對這段感情可是一點都不樂觀,畢竟這世上「階級」這東西,可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跨越的。
更何況原本只是商賈出身的侯泊雷,最後因為投身軍戎成了現在朝廷的大紅人,戰績輝煌,這樣的一個轉變,使蓮心與侯二當家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
「總之這幾日寺裡忙,我沒空理會你,你自己乖一點,至於那桃花一事……」她想了一會兒,摘都摘了,再說什麼蓮心也不可能再把花給接回去,所以只有一個結論,「別再有第二次。」
「師太放心,」蓮心連忙陪笑,「我又不是笨蛋,這種事我保證不會再有第二次。」
但願如此。慧淨師太瞄了她一眼,實在不想提醒她去年這個時候,包括前年甚至更早幾年,她早就做過同樣的保證。
由此可以明白,這小丫頭從小到大承諾不斷,但也不停的不負責任,所以要知道她是否真的聽話,得再等一年——明年桃花再開之時,
蓮心一聽到侯府的人馬已到,而且已經到山腳下的侯府別館歇息了,她立刻飛也似的趕去。
「蓮心姑娘!」劉大嬸一看到她立刻眉開眼笑。
這幾年侯府多虧了有這個小姑娘,不然兩個當家再加上無數個家丁和武師全都是男人,實在令人覺得沉悶。
「劉大嬸!」蓮心一看到微胖的婦人立刻沖向前,一把將她給抱住,「我好想你!」
「你這丫頭,真是不乖。」劉大嬸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我這老嫗可沒得罪你,你竟然一聲不吭的就跑回妙清寺裡,真是該打。原本想你鬧鬧脾氣就回來,誰知道三年了,你還不打算回來,讓我每年才能見你一次。」
蓮心聞言,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該打的是泊雷吧!」她一點都不客氣的說。確實,侯泊雷放著好好的二當家不做,偏偏以身試險,這種人才該打。
「連大當家都管不動了,我又有什麼能耐。」劉大嬸拍了拍蓮心的肩膀,「不過菩薩保佑,咱們二當家沒事,還打了場勝仗回來,說是可以在家待個把月,所以你就回侯府吧!」
侯泊雷是劉大嬸一手帶大的,他有幾個心眼兒,她心中明白得很,別人不知道的事,她可一清二楚。
二當家可把蓮心丫頭當成寶似的捧在手心裡,而她也真心喜歡這丫頭,所以兩人若真能順利成了一對,也是佳話一樁。
蓮心迷人的雙眸轉啊轉,關於回侯府一事,她得要再考慮、考慮。
「他人呢?」
「你說誰?」劉大嬸故作不解的問。
「劉大嬸!」她不依的推了推劉大嬸。
劉大嬸笑了開來,「二當家還沒到。」
「他還沒來?」蓮心的臉有半刻僵住了,「怎麼會?」
「二當家從京裡傳回消息,說是突然有些事要處理,所以會晚個兩、三天到。」
「喔!」她的表情難掩失望之情。
「怎麼,就只想念二當家?」她的表情轉變都落在劉大嬸眼裡,不由得覺得好笑。
「劉大嬸,別笑我!」她的小嘴一嘟,嬌嗔的說。
劉大嬸笑得很開心,相信夫人在天之靈應該也會滿意這麼可愛的丫頭成為她兒媳婦吧!
「我是否看錯了?是蓮心嗎?」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蓮心飛快的轉過身,看到來人,她興奮的叫喚著,「大哥!」
侯泊威眼底有著寵愛的看著她,這個女娃兒是在他的父母死後,唯一陪伴、照顧他弟弟的人,對此,他十分感激。
「沒想到你會來。」蓮心幾個跳步來到他的面前。
侯泊威是個英俊高大卻又冷漠的男人,小小年紀在父母過世之後,便獨力撐起侯家的一切產業,所以他顯得穩重而老成。
他與侯泊雷有些相似,但又不是那麼的全然雷同,侯泊雷雖比自己的兄長多了股儒雅的氣質,但是心裡的深沉卻也不容輕怱,而這份能耐也證明在他用兵打仗之上
「府裡這幾日沒事,所以便跟著出來走走。」侯泊威走進了大廳,蓮心跟在他的身後。
這棟華麗的別館是在數年前由侯泊雷提議建造的,畢竟妙清寺是佛門之地,他們每次都帶來大批人馬,擾了佛家人修行不是侯家人所願,所以索性在山腳下打造這座莊園。
「也該是這樣。」她跟在他身後叨念著,「大哥總是忙著鹽行的事,反正銀子是賺不完的,自在點過日子比較好。」
他好笑的瞥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要我學泊雷嗎?」
她的嘴一撇,「大哥,你是哪壹不開提哪壺,誰要你提泊雷,若你真的也要去打倭寇,我想侯府沒幾年就垮了。」
侯泊威聞言,揚聲大笑。
蓮心打量著侯泊威,其實他比侯泊雷更適合帶兵打仗,先不拿他高大的體魄跟那個總是瘦弱的侯泊雷比較,單憑侯泊威從小習武、力大無比這點,他就強侯泊雷百萬倍。
「還在生氣嗎?」看到她的表情轉變,侯泊威取笑的問。
「他是侯府二當家,我算什麼東西,」蓮心聳了聳肩,口氣有些嘲諷,「生氣還輪不到我。」
「瞧你說話的口氣……」他喝了口下人送上的茶,隨口問了句,「法事成了之後,要跟大哥和泊雷回府去嗎?」
她搖了搖頭。
他見了有些意外,「為什麼?」
「回去幹麼呢?」她眨了眨眼,很實際的回答,「我並非侯府的人,連個丫鬟都不是,以前年紀還小不懂事,下個月我十六了,師太說,我不能再這麼不懂事硬是賴在侯府,這麼多年了,侯府大小對我實在太好了。」
侯泊威聞言,嘴角一揚,「小妹,可別說大哥沒提醒你,你這樣的念頭可有讓泊雷知道?」
拜託!自他從軍之後,她見他的次數少之又少不說,就算見了面,談不到幾句話他又得匆匆離開,他們要能談些什麼?
「這很重要嗎?」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她不以為然的問。
「我覺得挺重要的。」
「我一點都不認為。」蓮心哼了一聲,「他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我不打算回侯府的事幹麼要告訴他?」
原來小倆口還真有點不愉快,偏偏泊雷卻一點都無所覺。侯泊威搖了搖頭,看來他得要提點、提點自己的弟弟一下。
「大嫂呢?」蓮心左右看了看,怎麼都不見去年才進侯家大門、嫁給侯泊威的楊依華。
「在房裡歇著。」提起自己的妻子,侯泊威剛毅的五宮微微放鬆了下來,「她累了,等會兒你再去找她吧!」
看到他的表情,她故意大歎了口氣。
手中拿著王德剛送來的賬簿,他不明所以的瞄了她一眼,「有什麼不對嗎?」
「真是羡慕大嫂。」
「怎麼突然這麼說?」翻開賬簿,他分心的問。
「能得大哥寵愛啊!」她俏皮的一笑。
他又瞄了她一眼,「你這丫頭,說這話小心天打雷劈,你被泊雷寵得難道還不夠嗎?」
蓮心臉頰微紅,惱意微起的眉頭一皺,「大哥,你在胡說什麼?泊雷只會惹我生氣而已。」
侯泊威與王德對視了一眼,然後笑了開來。
「這也是一門相處的藝術。」侯泊威狀似不經意的說,「華兒總是說,她羡慕你總是跟著泊雷這麼打打鬧鬧。」
「騙人!」她才不相信他的話,她才羡慕大嫂和大哥那副鶼鰈情深的模樣。
「不信,」他不以為意的說,「你自己去問你大嫂吧!」
「還是免了吧!」她才不會笨到主動送上門去給人家取笑,「大哥要看帳,大嫂在休息,那我回寺裡去了。」
「你不住下來?!」他有些意外。
她搖頭,「我家不在這裡,我家在——」她手指了指妙清寺的方向,「那裡。」
不管侯家人對她再怎麼好,她畢竟還是個外人。
蓮心腳步輕快的離開侯府別館。
在準備晚膳前,她得回寺裡去幫忙,不過心頭還是有點小小的失望,畢竟她還以為今天可以見到他了……
侯家雖然家大業大,卻沒有什麼門當戶對的觀念,就拿楊依華來說,她不過是出生於一個市場販菜的平凡家庭,長得也不挺美,但是敢怒敢言的個性卻令侯泊威一見鍾情,費了番精神娶得美人歸。
說真的,內心深處,蓮心一點都不認為她這麼一個平凡的女子有什麼值得大嫂她羡慕的……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1:33
第三章
天色微亮,在妙清寺前,數名比丘尼安靜的掃著地,而一名綠衣女子卻獨獨拿著一把劍在寺前舞著。
「蓮心,時候不早了,你再玩下去,小心待會兒被慧淨師太見到,又要罵你了。」一名年輕的比丘尼好心的提醒。
蓮心聽到這話,動作有些遲疑,但是只有一瞬間,她定了定心神,繼續舞劍。
這年頭啊!還是要懂得一點防身之術才能自保,走運點可能還可以幫點人,偏偏寺裡的師太們都認為這佛門清淨之地,不該舞刀弄槍,然而她這人一向自以為是慣了,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總是趁著天還沒亮就開始練習,而當師太、比丘尼們做早課時,她就忙著準備早齋。
該做的事,她可一點都不敢馬虎,所以除了幾次不走運被抓到之外,其他時候,只要她不要太過分,師太們都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蓮心自以為帥氣的將劍用力一揮,腳踝一轉,不料卻重心不穩的摔在地上。
她痛呼一聲,幾個在不遠處打掃的比丘尼見了一驚,但沒人上前幫忙,大家才不會笨到去挨她罵。
她們立刻低下頭,假裝沒看見方才那一幕,誰不知蓮心的自尊心特強,去幫忙可能會被罵一頓。
蓮心顧不得看自己身上有沒有傷,一雙美目看向四周,還自以為沒人看見,連忙起身拍了拍髒掉的衣服,然後一溜煙的跑出去。
真是該死的丟死人了!
她一鼓作氣的跑上了寺後的竹林,這才呼了口氣。
其實這些三腳貓功夫是當初在侯府時跟個武師學的。
但她實在沒什麼天分,又加上學的時間不長,回到寺裡之後師太們當然也不會同意讓她去學這些東西,畢竟出家人慈悲為懷,所以她的武藝也無法精進到哪去,不過要出幾個招式來還可以騙騙人。
她坐在地上,只手托腮,目光看向遠方。
看來她要是真想進步到有一天可以跟在侯泊雷的身旁,可能還得花很大的一番功夫。
「我看到了!」
聽到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蓮心先是一驚,而後旋轉過身,不知何時到來的,她身後站著一個長得比女子還要美的男子、
他一身雪白襦衣,手搖著扇,嘴角帶笑的看著她。
乍見他,她心先是一喜,但一意會他的話,眉頭立刻一皺,「什麼意思?你看到什麼?」
「你摔倒了!」他直言不諱的表示。
蓮心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臭男人……
近十年過去,他雖已不復見當年那般瘦小,但依然是一副文弱書生樣,好似用點力推他一把,他就會跌個四腳朝天。
這還不打緊,最令她生氣的是,他總是一副溫和的好脾氣,而且長得幾乎比女人還要漂亮。
「怎麼?這樣就生氣了嗎?」侯泊雷瞄了她氣嘟嘟的五宮一眼,笑得更是開懷。
她冷哼一聲,「你有什麼權利瞧不起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他淡淡一笑,確實,舞刀弄劍這一套他不懂,但是行軍用兵這可一點都難不倒他。
「聽劉師父說,你一直要他教你舞劍。」他口中所言的劉師父是他大哥請來保護侯府的武師,個性洗練,他從他身上也學到不少東西,而鬼靈精怪的蓮心當然不可能會放棄可以學習的機會。
「別說得好似我是在玩。」她不以為然的瞄了他俊美的側臉一眼,「我可是很認真想習藝,等我學成之後,我要去殺倭寇。」
「女孩子家,說什麼打打殺殺。」他抬起手輕敲了她額頭一下。
「拜託!」她撫著自己的額頭,「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啊!小心我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這世上可能也只有她這個小妮子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這麼說他。
在蓮心的心目中,侯泊雷這個護國有功的大將軍早被她給看得扁扁扁。
「對了,大哥明明說你明天才會到啊?」她好奇的問。「你怎麼現在就來了?!」
他將扇子一收,淡淡的說:「想來見你。」
她聞言,心先是失了節拍,然後拉下了臉,「別跟我開玩笑。」
他聳了聳肩,「你說開玩笑就開玩笑吧!就當我是趕回來看法事準備得是否順利吧!」
「關於這一點,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她抬起下巴,「這麼多年來哪一次出錯。」
侯泊雷笑而不語。
與妙清寺結緣於他死去的母親,她一生修佛,打小,他就跟著他娘到妙清寺,一年總來個一、兩趟。
他打一出生就體弱多病,就算年屆十歲,依然是小小的個頭,瘦弱得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似的。
在因緣際會之下,讓蓮心救了他一次。
他猶記那天正巧是七夕,當時天色漸暗,他跌下斜坡、摔斷了腿,喊得聲音快沒了,還沒見半個人出現,而就在他快死心的時候,卻意外聽到一陣啜泣聲,當時他覺得毛骨悚然,想這片竹林怎麼會莫名在黑暗降臨之時傳來這種詭異的聲音。
那哭聲由遠而近,最後在夕陽的餘光中,他看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而影子——他第一個注意到這人有影子,所以相信她不是什麼鬼魅,而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而當時蓮心雖然小小年紀,可仍倔強的攙扶起當年個頭不及她的他,很吃力但也不算是不可能的任務。
那時他實在覺得受女流幫助是件很丟臉的事,不過在那個時候,他似乎除了接受她伸出的援手之外別無他法。
他的受傷弄得大夥包括他娘親在內驚惶失措,自責不已,但他本人倒不覺得有什麼。
而這個總是躲在師太身後的小姑娘卻也因此跟他結下不解之緣。
這些年來,他一直將她帶在身邊,只要她開口,他什麼都給她,除了後來他堅持入了國子監,甚至從軍而去,她才一氣之下回到妙清寺。
當時她甚至撂下狠話要出家,只為了不讓他以身試險,可他依然故我,畢竟倭患不除,老百姓便不得安寧。
他不過想盡點力,一方面也希望侯家在海上的生意能更有保障,更希望倭患能夠根除。
這些年來,因倭患而妻離子散之事發生太多在百姓身上,蓮心的親人甚至包括他的父親都因為倭寇橫行而死,他不想再見悲劇重演。
「你在想什麼?」她注意到他異常的沉默。
「沒什麼。」他聳肩,四兩撥千金的回答。
「別騙我!」她冷哼一聲,「一定又在想倭患吧!」
他沒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她的嘴一撇,以前她常因為想起自己可悲的身世而一個人躲著哭泣,但因為他不喜歡她哭,所以她就不哭。
她依賴他漸深,而這個原本個頭比她還小的侯泊雷卻在不知不覺中長得比她還要高大。
蓮心實在不懂,像侯泊雷這種文弱的傢伙怎麼會懂得帶兵打仗這一套,偏偏他似乎有很大的雄心壯志。
不管她怎麼吵、怎麼鬧,甚至侯大哥怎麼對他威脅利誘,他依然故我的從軍去了。
最後他雖然證明了他們的擔心多餘了——他平安的歸來,但卻不代表他可以一輩子平安,一輩子都不用再出兵打仗。
「什麼時候要回京?」她故作不在乎的問。
「至少再等一個月吧!」他的語氣不怎麼肯定,不過內心想要至少再待一個月。
蓮心心裡頭明白,喜歡他是一回事,能與他相守一世又是另一回事,她自己很清楚,她可並不如外人所想的那麼不切實際。
她習武也不為別的,而是希望有天她能幫上他的忙,她很清楚,只要沿岸一有不平靜,受盛名之累,他再次出兵的機會便會大增,她只求能夠當他最得力的助手就心滿意足了。
「怎麼換你不說話了?」侯泊雷一點也不在意自己一身的白衣,帥氣的坐了下來,側臉看著她問。
她聳了聳肩,回視苦他,「沒什麼,想到以前,我就是從這個山坡把你給弄上來的。」
他的嘴角揚起些弧度,他也記得這段過往,終其一生,他不會忘記這檔子事。
「然後呢?」他笑著問,「你這丫頭該不會又要提醒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拜託!這種事需要提醒的嗎?」她的手卷著自己的長髮,得意的說:「這是怎麼也無法抹滅的過往。」
她的話使他忍不住揚頭一笑。
隨著年紀漸長,在官場上打滾越久,令他越覺得人心深不可測,獨獨跟她在一起時,他才能完全的卸下心防。
「你十六了吧?」
聽到他沒頭沒腦的問句,使她心生疑惑,「對啊,下個月就滿了。幹麼突然提這個?」
「沒什麼。」侯泊雷聳了聳肩,「大哥說,你不打算再回侯家了。」
她一驚,奇怪她怎麼覺得他的語氣有股指控的味道,但她強迫自己理直氣壯的開口。
「對。」她簡短的回答。
「為什麼?」他打量著她問,「我對你不夠好嗎?」
這好像跟他對她夠不夠好一點關係都沒有。蓮心覺得好笑的看著他,「記得當初你說過,只要你腳傷痊癒我就可以回妙清寺嗎?」
他是記得這件事,但他不認為現在承認這事會對他有任何幫助,所以索性睜眼說瞎話。
「我有這麼說過嗎?」他裝傻。
「有!」她很肯定的說,「你的腳早八百年前就好了,而且還能帶兵打仗,所以我不該繼續留在侯府,一點都名不正言不順。」
他拉過了她的手,「你要我給你名分嗎?」
她抬起頭,與他四目交接,對他露出一個苦笑,「別傻了,我不是笨蛋。」
「你是什麼意思?」
她沒有回答,她早聽說了,他這個戰功彪炳的大將軍,皇上屬意他當駙馬爺,沒人敢跟她提這件事,但她早從一些耳語中得知了這個消息。她只是逼自己不去思索這個問題,她知道他當駙馬爺是早晚的事。
她看了下天色,突然尖叫了一聲。
「怎麼了?!」侯泊雷被她嚇了一跳。
「早膳?!」完了!這次她鐵定又要被罵了,「都是你害的,沒事跟我講這麼久的話幹麼?我要去做早膳了。」
蓮心忙不迭的跳了起來,也顧不得跟他打招呼便急忙沖回妙清寺。
雖然知道被念一頓是逃不了,但心情卻是愉快的,畢竟他來了,只要想到這幾天她隨時都能見到他,她的心便飛揚起來。
至於他會不會成為駙馬爺,就讓她姑且當個鴕鳥吧!當作不知道這件事,這樣她的心才不會那麼痛。
早在數天前,全城上下都知道大將軍從京城回鄉省親,還要大發白米,所以一大清早,妙清寺就排了許多等著領白米的百姓。
侯泊威和妻子楊依華在寺廟口,看著眾人領白米,而侯泊雷則請妙心師太到禪房密談。
「大當家和二當家真是慈悲為懷。」妙心師太對著坐在面前的侯泊雷開口。
他只是淡淡一笑,「師太言重了,大哥與我不過就是延襲著家母生前的傳統罷了。」
「兩位當家都是個孝子啊!」妙心師太可以說是從小看著侯家兩兄弟長大,對於他們兩兄弟都長成這麼有為的青年感到十分欣慰,「兩位當家的作為,相信侯夫人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
「希望如此。」侯泊雷搖著扇子,有禮的表示。
蓮心端了兩杯清茶進來,放在妙心師太和侯泊雷的面前,有妙心師太在,她不自覺的收斂起大剌剌的性子。
妙心師太雖然個性一向柔和,處世卻十分果決明快,妙清寺裡沒人不怕她,所以就算蓮心在侯府「作威作福」慣了,一回到寺裡,她還是斂了斂自己的性子。
「聽說二當家要成親了。」
蓮心聽到妙心師太的話,身軀微僵了下,但她依然不動聲色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後,退了出去。
她才不想留下來聽到一些她不想知道的事。
「等會兒,蓮心。」妙心師太突然開口叫住她。
她先是一楞,然後停下腳步。
「師太?」她好奇的看著妙心師太。
「你就在一旁伺候著吧!」妙心師太慈祥的表示。
雖然不解,但她還是依言的站在一旁,頭還記得垂得低低的。
因為用膝蓋想也知道,她只要一看到侯泊雷的臉,要她這麼乖巧是不可能的,只要一對上他,她總是不自覺的會脫口而出一些不敬的話。
不過這一點都不能怪她,實在是他們兩個太熟了,熟到如果要照著禮數做的話,她就會渾身上下都不對勁。
反正侯泊雷也一向不顧世俗的眼光,不以此束縛她,所以他們就這麼自在的相處著。
蓮心本人不覺得有何不妥,可不代表外人也是這麼看待。
她不知道妙心師太為什麼要她留下來,然而既然師太開了口,她當然不會反駁,雖然她一點都不想待下來。
在場的人,只有她不知道妙心師太留她下來的用意。
侯泊雷瞄了妙心師太一眼,「師太想問的是……」
「只是想表達關心。」她婉轉的說。
他淡然一笑,「我還以為師太是個出家人,應該對這種小道消息一點興趣都沒有。」
妙心師太聞言,笑容微微一僵,但還是問道:「原本該是如此,只是聽到二當家成親之事,妙心也替二當家高興,畢竟男大當婚,二當家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沒錯。」他將扇子一收,聳肩回答,「師太想知道什麼呢?」
她的笑容有點勉強,「貧尼聽說這次二當家打了幾場勝仗,替福建幾個村落解除了危機,聖上龍心大悅。」
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一切。
「聽說聖上打算將公主許配給二當家。」她直截了當的說,「若真是如此,那真是恭喜二當家了。」
「這事兒還沒有個准。」他不以為然的表示,「那不過是聖上自己在一頭熱。」
妙心師太沉默了一會兒,對於他不敬的口吻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最後她才說道:「二當家,俗話說門當要戶對,所以聽從聖上的指示迎娶公主,實在是美事一樁。」
「師太是在擔心些什麼嗎?」他諷刺的看著她問。
她瞄了立在一旁的蓮心,「有些人只適合平凡一點過日子,若是硬要強求,最後可能落得兩敗俱傷。」
他不認同的看著她,「師太想說什麼,不如明說。」
「二當家不知信不信因果?」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娶公主對所有人是最好的結果,希望二當家能夠理智選擇,別無心傷了他人的心。」
「關於這點,師太大可放心。」侯泊雷的嘴角一揚,「下個月蓮心就滿十六了吧!」
妙心師太一楞,然後點了下頭,「是的。」
「在她滿十六歲那天,我將會來迎娶她。」
蓮心這下也顧不得妙心師太在場了,她震驚的抬起頭來,脫口而出,「你在說什麼?!」
「你聽得很清楚,丫頭。」他寵愛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來就該照顧你一輩子。」
這真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蓮心傻了,就連妙心師太也愕然。
「二當家,這事兒……」
「師太不會是想反對吧?」他打斷她的話,「蓮心在侯府這麼多年,侯家上下都當她是自己人,她嫁入門後,我們都會寵愛她的。」
這點妙心師太當然明白,但是……
「二當家,請三思。」她苦口婆心的勸道,「你與蓮心雖然有緣,但未必有份。」
「我現在就是要給她一個名分,」他直視著她,「師太應該就無話可說了吧?」
妙心師太長長的歎了口氣,看來他的心意已決,再多言無益,只希望一切不要是悲劇一場。
他要娶她?!蓮心楞了好半晌慢半拍的想道。
「你因為報恩所以要娶我,那我為什麼一定要嫁給你呢?」她皺著眉看向侯泊雷,看到他臉上的笑意感到很刺目。
這傢伙一副篤定她會首肯的樣子令她感到氣憤。
報恩?
她還真不知道他那麼偉大呢!
只聽過女人以身相許這檔子事,偏偏這個男人也來硬插上一腳。
「蓮心不得對二當家無禮!」妙心師太在一旁斥責著。
雖然不認同蓮心嫁給侯泊雷,但是對方畢竟家大業大,還是個大將軍,這寺裡的很多開銷都是由侯家資助,所以對於侯家,她們是萬萬得罪不起。
蓮心嘟著嘴,不甘願的閉上了嘴。
「二當家,妙心斗膽再問一句,你方才是說真的嗎?」妙心師太輕聲的問,「你不要皇上許的公主而要娶無父無母的蓮心?」
「師太,我想我還不至於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侯泊雷輕描淡寫的表示。駙馬爺這個名號,他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拜託!你在說什麼鬼話,在我看來,你就是在開玩笑。」蓮心火大的沖著他說。
「蓮心?!」妙心師太難得拉大了嗓門。「不得無禮!」
「可是……」
「師太,我想私下跟蓮心談談。」
妙心師太有些遲疑的打量著兩個年輕人。
沒等妙心師太的反應,他逕自站起身走了出去。
蓮心立刻跟在他的身後沖了出去。
「喂!」才將禪房的門關上,她就不客氣了,「你到底是瘋了還是傻了啊?」
「我不過是要娶你,你為什麼說我瘋了呢?」他好笑的看著她,「怎麼,娶你的人不是瘋子就得是傻子嗎?」
蓮心的雙目大睜,這個王八蛋,竟然這麼說話。
「我告訴你,我不想跟你成親!」她不悅的說,「以身相許那一套就算了,反正當年救你一命是舉手之勞,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麼態度轉變了?」侯泊雷用扇子勾起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雙眸,「這些年來,你不是一直跟我提及要我記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嗎?」
他這麼一說,反而使她啞口無言了起來。
她是一直提醒他說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沒錯,但她並不是指望他娶她,雖然內心深處她確實很想嫁他為妻,然而只要一聽到他是為了「報恩」,她怎麼樣也無法點這個頭。
「現在是在鬧什麼脾氣?」他的口氣有著對她的無奈。
「別說得好像我是個孩子似的。」她不以為然的撥開他的扇於,「收起你那套為了報恩而以身相許的言論吧!」
「難不成你真要我娶別的女人嗎?」
她聞言一楞,「別的女人?」
「別忘了,我的年紀已經不小,要不是幾年前從軍而去,我想,我早該跟大哥一樣娶妻了吧!」
她皺起眉頭,心底有個感覺,她不喜歡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可別說我沒提醒你,若你不點頭,我可真會接受皇上的安排,娶他的女兒,到時我成了駙馬爺,你可別後悔。」
她瞪著他,與他相識這麼些年來,她第一次發現,他耍賴起來還真令人為之氣結。
「嫁不嫁?」他瞄了她一眼問。
她沒有回答。
「怎麼?還要考慮?」
她瞪著他英俊的五宮,在他的神韻裡,還真有一絲死去的侯家主母柔和的影子,但還不是無賴一個。
想了想,現在若客氣的話,到時她真會欲哭無淚。
「可是這樣可以嗎?」
「你是什麼意思?」他不解的問。
「皇上要你娶公主,你不娶,這不算逆旨嗎?」她不是很情願的道出了自己的擔憂。
「就算是天子也得講道理。」侯伯雷嘴角一揚。
事情說穿了,他會去平倭患不是為了幫助朝廷,更不是為了想要名流青史,只不過單純的想盡棉薄之力,不想無辜百姓繼續再可憐受苦受難下去,所以才投筆從戎。
因此皇帝——他一點都不放在眼裡,那個總是纏著他的花癡公主,他看得更是倒胃口,他愛的還是他天真可愛的小蓮心。
「是嗎?」瞧他一副得意的樣子,連皇帝老子都不怕,還真有他的。
「當然。你放心吧!」他拉住了她的手,「我既然對你開了口,就代表就算天塌了,也有我擔著。」
不可否認的,他的話令她有些感動。
「但是你那麼瘦,你真的能擔得起一片天嗎?」她俏皮的問。
他對她一笑,「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他只有簡單的一句話,「你的答案呢?」
她不讓自己有遲疑的時間,用力的點了下頭,「好!既然你這麼想娶我,我就當你的妻子。」
得到了她的首肯,他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心裡頭微松了口氣,老實說,以蓮心任性的性子,不到最後,他還真沒把握她是否會同意。
「可是我可不許你三妻四妾。」
「放心吧!除了你以外,我誰都不要。」他一把摟過了她。
「拜託!讓人看到怎麼辦?」她在他的懷中掙扎著。
「我們都要成親了,你怕什麼。」他一點都不在乎。
這陣子在沿海一帶駐軍,因為海運的發達,海山絲路的開通,所以許多西方的民族都到沿海來做生意,他看到西方民族的開放與爽朗,實在覺得該這樣過日子才輕鬆自在。
他瘦歸瘦,但力氣不小,她掙扎不開,只好由他了。
「這給你。」他從衣襟裡拿出個玉珮,「以前身體不好,我娘送給我趨吉避凶的。」
她當然認得這塊玉珮,接過手,仔細的打量著上頭的觀音像,她的手緊握著,上頭還傳來他的溫度。
「大哥知道嗎?」蓮心問道。
他把玩著她的手指,點了點頭。
「他贊成嗎?」
「為什麼不贊成?我們成親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為什麼?」
侯泊雷笑而不答,全天下的人都看得出他的真心,似乎只有她,一點都不明白他的心意。
不過他們有得是時間,他會慢慢讓她明白。
抱著她,他終於有了踏實的感覺。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1:51
第四章
「你真要嫁給二當家?」從妙心師太那裡聽到消息,一入夜,慧淨師太來到蓮心的房間詢問。
「對。」蓮心一邊鋪著床,一邊回答。
慧淨師太皺起了眉頭,蓮心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可不希望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受到傷害。
「我知道二當家是個溫柔多情的人,但是他畢竟是侯府二當家,且還是個平倭有功的大將軍……」
「師太,」蓮心將床鋪好,轉頭看著她,「在你們眾人眼中,他是侯府二當家,是個大將軍沒有錯,但是在我眼中,泊雷不過就是個平凡人,沒那麼高高在上。」
「這話你可別亂說。」慧淨師太一副驚訝的神情,「你別真以為救了二當家一命就可以如此肆無忌憚。」
「師太,我這性子也不是今天才這樣,我一向有什麼說什麼嘛。」她垂下了眼瞼,打量著自己的手,「泊雷也很明白我,也因為明白,所以他就是已經接受了這樣的我,才會要娶我。」
慧淨師太輕歎了口氣。
她當然不能指望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姑娘看破紅塵,可是只要一想到從小帶大的蓮心要離開,她心中自然滿是不舍。
「其實,我也知道我們不配。」蓮心的語調有些悲愴,「但我真心喜愛他,我不想他娶別人。」
聽到她的話,慧淨師太無言了。
「可是城裡傳得沸沸揚揚,聖上可是屬意二當家當駙馬爺。」
「是這樣沒錯。」她承認,「泊雷也沒否認有此事,不過他不擔心,所以我也不擔心。」
慧淨師太真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做事怎麼如此的衝動,只想到自己,一點都不擔心後果。
就算侯家再怎麼家大業大、富甲一方,但是與朝廷對抗,且還是當今天子,可不能兒戲。
「你到底知不知道抗旨一事茲事體大!」
「知道。」她老實的點了點,「但泊雷說,他會有辦法解決,我相信他的話。」
「你……」慧淨師太看她一臉堅持,最後只有歎口氣,說服不了她,也只能給予祝福了,「總之你所選的路,師太也不能多說什麼。」最後慧淨師太在遲疑中,伸出手拍了拍她的,「不過我要你明白,不管發生什麼事,妙清寺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
聽到她的話,蓮心的眼角泛著淚光,有這麼疼愛她的師太,她又將嫁給自己所愛的男人,一切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反正階級這種東西是外人給的,若自己不在乎,那些虛名就不會影響他們一分一毫。
至於那道指婚的聖旨,泊雷不放在心上,她當然也不會當那是一回事。
告假回鄉的侯泊雷一接到宮中傳來的指婚聖旨,即在第一時間快馬趕回北京城去面聖。
「愛卿,你在說什麼?」英宗聽到跪在朝下的侯泊雷的話,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臣謝皇上厚愛,實在是下宮無福,靖和公王乃尊貴之軀,微臣出身商賈,不敢高攀。」他在接到聖旨後,雖然滿心不願,但還是將迎娶蓮心的大小事務交給大哥、大嫂處理,親自回京一趟。
「胡說八道。」英宗用力一捶桌面,「愛卿護國有功,與靖和公主乃是天作之合,誰敢置喙。」
「但微臣已經有心上人了。」侯泊雷直言不諱的表示,「這一生,除了她以外,臣不願再娶第二個女人。」
英宗聞言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男人三妻四妾乃屬平常,」最後英宗開了口,「更何況你有功朝廷,雖靖和公主是我與皇后的掌上明珠,但若是嫁給愛卿之後,愛卿要納妾,我與皇后也不會干涉,只要愛卿善待公主就好。」
看來情況沒有他所想的那麼容易,侯泊雷微皺了下眉頭,「皇上應該明白臣的心意,這一世我不會負蓮心。事實上,微臣早已打定生意,在蓮心一滿十六那日便娶她進門。」
「若臣執意不願迎娶靖和公主呢?」
「朕就殺……」
「皇上!」一旁的公公王振打斷英宗的話,附耳在聖上耳際低語了幾句。「三思啊,侯將軍平倭有功,將來朝廷要倚重侯將軍之處還很多,聖上實在毋需為了這等小事跟侯將軍弄得不愉快。」
就見英宗的表情丕變。
不可否認,侯泊雷是個人才,而且倭患一日不除,為了明朝大業,他是不能動他也無法動他。
英宗雙拳緊握,但現在要他被個下臣牽著鼻子走,他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更何況他那驕縱的女兒早就已經說明了,她這輩子除了侯泊雷不嫁,現在這樣可怎麼是好?
「可是靖和公主……」
「公主一事咱們可以暫緩,畢竟侯將軍的心意已決,不如就下旨讓侯將軍與心上人成婚吧。」
「可是——」
「聖上大可放心,」王振輕聲的保證,「這事兒,小的會替皇上處理得妥當。」
王振是英宗十分寵信的宦官之一,所以他既然開了口,英宗沒道理不信任他。
「好吧!」英宗不是很情願的表示,「既然愛卿心意已決,朕也不好棒打鴛鴦,與靖和公主一事咱們就先擱在一旁吧。朕現在下旨賜婚侯將軍與那名喚蓮心的姑娘!」
聽到事情有了轉園餘地,侯泊雷微松了口氣,但他很明白英宗會轉念的原因在於立在一旁的王振。
對於管理東廠的這些宦官,他實在沒什麼好感,說得好聽是監督百宮的機構,可說得難聽一點,這些宦官因為深受寵信,經常代皇帝批決奏章,進而控制朝政,這對國勢與朝政都產生很不好的影響。
對於這些亂七八糟的朝政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求早一日可以平常倭亂,然後他便會辭去官職,與蓮心雙宿雙飛,至於這紫禁城裡,他們想要怎麼勾心鬥角,他一點都不想理會。
「微臣謝過皇上英明成全!」
英宗揮了揮手要他退下,不是很愉快的結束了這次的接見。
侯泊雷離開了禦書房,正打算出宮,卻意外的見到王振,而看後者的模樣,他似乎在等著他。
他狀似輕鬆的搖著手中的扇子,緩步走了過去。
「王公公。」
「侯將軍。」
兩人疏遠有禮的招呼了聲。
「方才在禦書房,小的可替侯將軍捏了把冷汗。」王振一臉精明的看著他表示。
侯泊雷的嘴角微揚,「我明白,我也很明白皇上會改變主意,我最該感謝的人是王公公。」
他微搖頭,「小的可不是為了要侯將軍的感謝才等在這兒的。」
「那麼公公的意思是……」
「侯將軍以後行事可得低調小心點,」王振淡淡的表示,「犯了天威,可大可小。」
侯泊雷的笑依然掛在嘴邊,「君若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道理我懂,謝過王公公關心了。」
「浙閩地區的安危還要麻煩將軍了。」
他微點了下頭,緩步離開。
看著侯泊雷的背影,王振搖了搖頭。
可惜好好的一個人才,竟然就過不了一個情字,得罪了皇帝可不是這麼輕易就可以解決的。
身為英宗最寵愛的宦官之一,他察言觀色自然高人一等,而要使自己的地位更加穩固,自然要順著聖上的心意走才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誦禮聲響透了人山人海的侯府大廳。
雄霸一方的鹽梟侯家二當家的婚事在眾人瞠目結舌之中進行。
一個高高在上護國有功的大將軍竟然娶了個來路不明、無父無母,從小在尼姑庵長大的姑娘,這足夠形成了個話題,再來便是不顧聖命,拒娶公王,這又是另一個茶餘飯後閒磕牙的好材料。
在眾人的訝異與好奇中,侯泊雷如期娶了那個看來一點都跟他不相配的姑娘,甚至怕擾了佛門的清淨,所以將釋蓮心接出妙清寺,讓她由城裡與侯府頗有私交的慕容家出閣。
許多人趕著一大早就想見見這個釋蓮心到底生得是如何國色天香,可以擄獲大將軍的心,甘冒天威,娶她入門。
當今天子不滿意侯泊雷所挑的妻子是眾所皆知的事,但偏偏侯泊雷卻依然故我,畢竟他功勳卓越,所以為了留住他這個人才,縱使再怎麼不悅,皇帝還是被說服了。
細節那些小老百姓不會懂,但到場的官員則清楚得很,他們對這對行跪拜大禮的新人一點都不看好,甚至眾人都猜這新娘可能不出三年就會失寵了。
被喜娘帶進喜房的蓮心本來還可以很端莊的坐在床上等著,但越坐時問越來越難熬。
她頭上的鳳冠實在太重,壓得她頸子都快斷了,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
反正這房間裡一點聲音都沒有,索性心一橫,她就將頭上重得要人命的鳳冠一扯下來,果然如她所料,一個人都沒有。
頭一輕,她不由得舒服的呼了口氣。
成個親還真是折磨死人了,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頸項。
她看了看喜氣洋洋的房間,這裡足足比她在妙清寺的禪房大上五倍以上,她小心翼翼的打開門,看了看外頭,天空中亮著美麗的煙火,這是為了慶祝他們今天的大喜之日。
外頭看來很熱鬧,但她卻只能留在這個房間裡。
她很清楚當個新嫁娘就要有個新嫁娘的樣子,所以她沒有出去湊熱鬧,只敢在花廳窗邊偷看幾眼,就又縮回房裡去。
打量著一屋子的華麗,剛開始還覺得挺有趣的,但最後也無聊了起來,等來等去,都等不到她夫君前來。
穿著大紅色的霞帔,她大剌剌的坐到花廳的桌子旁,反正又沒人規定她不能吃桌上的東西,而她正好餓得很,也就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沒道理外頭的人大魚大肉,但新嫁娘卻只能乖乖的坐在房裡餓肚子吧。等會兒看到泊雷,她一定要數落他一頓。她幾乎將桌上精緻的小點心一掃而空,這才滿足的放下筷子。
就在此時,她的眼角瞄到了窗邊的人影……
糟糕。她連忙起身,折回房內。
她七手八腳的想將鳳冠給戴回頭上,怎麼要進房來也不通知一下?
不過那個人看來不像是泊雷。慌亂之中,她的腦袋冒出了這個念頭。
可現在她才管不了那麼多,因為不管來人是誰,讓人看到她這副模樣就是不端莊。
泊雷獨排眾議,不顧外人眼光迎娶她,她十分感動,她當然不想自己再犯任何錯誤讓他顏面無光。
好不容易鳳冠戴好,她端莊的坐在喜床上等待著。
門被推開來,然後關上,腳步聲刻意壓低的朝她而來。
在紅巾底下,她的眉頭微蹙。
低垂的頭,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入目的黑色男鞋,這不是泊雷——相信自己的直覺,教她武術的劉師父的話突然閃過她的腦際,她突然一把將蓋頭給掀起,就見一把刀子狠狠的向她刺來。
她沒有尖叫的時間,側身一滾,躲過了刀子,礙事的鳳冠掉落,她的腳一掃,蒙面黑衣人一個踉蹌。
趁著這個機會,她躲過他,住房門的方向而去。
就在她在碰到門之前,他又殺了過來,她身子連忙一縮。
真是該死,說什麼今天是大喜之日,不能帶刀帶槍,害她現在連個防身的東西都沒有,只有挨打的份。
她躲過他揮過來的刀,隨手將花廳桌上大紅色的絲綢用力一扯,連同上頭的點心,整個蓋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手忙腳亂的要將絲綢紅布給拿下,趁此機會,她拿起椅子,用力的往黑衣人身上砸去。
黑衣人先被椅子打中,悶哼了一聲。
「臭娘們。」他詛咒了一聲,一把將絲綢紅布給扯開,一看到正打算逃開的蓮心,刀法更加犀利。
赤手空拳對付一個存心置你於死地的人實在很吃虧。
蓮心只好手邊摸到什麼就丟什麼,她是不用指望有人趕過來救她,畢竟外頭那麼吵雜,誰也不會注意到新房裡發生了什麼事。
她正打算丟出另一張椅子時,左肩卻被劃了一刀,灼熱感立刻散了開來,她整個人跌在地上,天啊!地啊,她釋蓮心不會倒楣到大喜之日就是她的大限之期吧?!
她看著黑衣人步步朝她逼近,她只能不停的後退,直到背碰上太師椅,她已經沒了退路。
黑衣人手中刀子高高舉起,看來真是在劫難逃,她的腦海浮現了侯泊雷的臉,然後她的雙眼緊閉,等著痛楚到來,但預期的痛楚遲遲未到,她緩緩的睜開美目。
就見黑衣人高舉著刀,一動也不動的立在她的面前,然後在她的尖叫聲中,他的身軀突然癱在她的眼前,一動也不動。
這時她才看到名震南方的一代鹽梟侯府大當家——侯泊威,一身藏青的出現在黑衣人身後,他一掌擊暈了打算置她于死地的黑衣人。
「蓮心!」侯泊雷才沒空去理會那個昏倒的黑衣人,反正他自會有大哥料理,他連忙扶起跌坐在地的蓮心。
「輕點!」她皺了皺眉頭,肩上傳來的痛楚使她的五宮扭曲。
他這時才察覺手掌上的濕濡,他看了眼,手上那鮮紅的顏色使他驚訝的睜大了眼。
「你受傷了?!」
蓮心點了點頭。
也顧不得有人圍觀,他立刻打橫的將她抱起,坐在喜床上,將她安置在他大腿上。
「大哥,那行刺的傢伙就交給你,」侯泊雷看也不看一眼的交代,「李焱,交代下去,請大夫,然後送盆熱水來。」
侯泊威瞄了一眼,叫了兩個家丁把黑衣人給拖下去。
「處理好蓮心的傷,過來一趟。」他淡淡的表示。
他與侯泊雷的五官有些相似,但嚴肅了些,他對於在大喜之日發生這等事氣憤不已。居然有人公然向侯家人挑戰,他定會清查此事。
「要大嫂過來幫忙嗎?」
「不用!」侯泊雷只顧著蓮心,看都沒看兄長一眼,「大嫂有孕在身,別讓她看這麼血腥的畫面。」
「好吧,就依你。」侯泊威將家丁帶走,讓房裡的人都退下忙去。
侯泊雷小心翼翼的撕開蓮心傷口附近的衣服。
大紅的喜衣讓人不知傷勢嚴重,但一將衣服褪下,他的眉頭幾乎要打上十八個結。
認識他許久,她還是第一次看他露出這麼嚴厲的神情,這個模樣實在令人感到有些寒毛直豎。
「你生氣嗎?」
當然。他氣得想要殺了那個傷害她的人,但他沒有說話,只是更小心的壓住她的傷口,不讓血再繼續流。
他手下的兵將打仗受傷流血是很平常的事,但她受傷可又是另一回事,再怎麼樣,她也是個女流之輩。
「好痛!」她呻吟出聲,「連你也想要我死啊!」
「胡說八道!」他怒斥了聲,用力的壓住她的傷口,「你若不想失血過多致死的話就忍著點!」
他凶她?!
這真是奇了!蓮心低頭看自己左肩的傷口,看來是挺嚇人的,而且長長的傷口直直延伸到左乳上方……
左乳?!
她驚呼了一聲,這才注意到她半身赤裸的坐在他的懷裡,她的雙頰立刻一熱,連忙拿沒受傷的手遮住身軀。
「我不是要你別亂動。」他瞪了她一眼。
「可是我的衣服……」
「這個時候還管什麼衣服。」他斥道。
他的眼神令她果真一動都不敢動。
他明明信誓旦旦的要保護她一輩子,卻在她過門第一天讓她受傷,要不是他和大哥及時趕到,她這條小命還真會不保。
真是該死!他詛咒了一聲。
她瑟縮了下。
「二當家,熱水來了!」李焱推門進來,手上小心的捧著冒煙的熱水,「大夫等會兒就到。」
他一個抬頭,就見到侯泊雷仿佛要殺人的目光,他一驚,才看到半裸的新任二夫人,他連忙捧著熱水轉過身。
「不好意思,二當家,我不是……」
「你混賬,進門前不懂得先敲門的嗎?」他大吼著,拉來被子蓋住半裸的蓮心。
「對不起!二當家!」李焱的口氣惶恐不已。
「把水放下,然後出去!」
李焱不敢遲疑,連忙將水給放下,飛也似的跑了。乖乖!他來侯家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二當家發脾氣。
真是快把他給嚇死了!
看來外頭的人都猜錯了!二當家會娶蓮心才不是——時意亂情迷,二當家是真心寵愛她。
侯泊雷小心翼翼的用熱水替蓮心洗清傷口。
她忍著痛,不敢亂動,以免讓盛怒的他更加氣憤。雖然她一點都不懂,她明明就是受害者,他幹麼一副她做錯事的的樣子?將洞房花燭夜搞成這個樣子也不是她願意的啊!
她的眼裡不自覺的浮起了水霧。
意識到她異常的沉默,他拾起頭,「怎麼哭了?很痛嗎?」
她搖著頭,沒有回答他。
「真是該死!」他再次的詛咒了聲。
就在此時,房門被輕敲了敲。
「誰?」他口氣不善的問。
「二當家,大夫來了!」李焱懼怕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快請!」侯泊雷小小翼翼的扶她躺了下來,「再忍忍,等會兒就會舒服點了。」
李大夫走了進來,跟在後頭的是一臉擔憂的劉大嬸,她怎麼也沒想過,自己在前頭忙著招待賓客,蓮心卻在後頭受傷了,一聽消息後她可急了。
「丫頭……不,該是二夫人才對。」劉大嬸擠開侯泊雷,看著躺在床上的蓮心,「傷得重不重?真是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劉大嬸,先讓大夫看看蓮心的傷勢吧?」侯泊雷無奈的說,劉大嬸從小帶他長大,她就如同他第二個母親似的。
「說得也是。」劉大嬸連忙讓了個位置給大夫。
李大夫緩緩的拉開蓋在蓮心身上的絲被,傷口已經止了血,傷痕雖長,但看來不深,不至於要人命。
「大夫,你的手一定要碰她嗎?」
劉大嬸一聽到侯泊雷的話,立刻瞪他一眼,「二當家,你當大夫用眼睛就能替二夫人止血、包紮嗎?人家是大夫,你別那麼一副好像自己的糖果被人搶走似的表情行嗎?」
劉大嬸的數落使侯泊雷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躺在床上的蓮心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李大夫搖了搖頭,看來這二當家還真是對這二夫人疼愛有加。他小心翼翼的將傷口給處理好。
「這幾日儘量別讓二夫人用到左肩的力量,傷口也不要碰水。」他留下幾瓶金創藥,「要按時換藥……」
「這工作我來便成。」在軍中待久了,這種小事難不倒他,侯泊雷立刻接下這個照顧愛妻的工作。
「二當家別緊張,小的也是要二當家自己為二夫人換藥。」忍著笑,李大夫說道。
他才不會不識趣到親自替二夫人換藥,他一點都不想在換藥的時候,時時刻刻讓一雙銳利的眼看著他,好似要宰了他似的。
真沒想到一向溫和的侯二當家,一遇上二夫人便成了一個誓死捍衛的勇士了。
「謝謝你!」侯泊雷似乎這才驚覺到自己的失禮,「李焱送大夫。」
李焱連忙領著李大夫走了出去。
侯泊雷忙不迭的折回房裡,就見劉大嬸占著他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替蓮心換上新的中衣,扶她躺了下來。
「劉大嬸,你不用去招呼客人嗎?」
劉大嬸看都不看他一眼,「我的蓮心丫頭受傷了,我才沒空去理會那些人。倒是二當家,那些人你該去招呼、招呼。」
「劉大嬸,蓮心是我的妻子。」
「我知道,」她瞄了他一眼,「你們剛拜堂了,我老歸老,但還不至於那麼健忘。」
「既然如此,」他硬是將她給擠開,「你就給我們這對新人一點空間吧。」
「要空間以後多得是。」分量十足的劉大嬸腰一扭就將侯泊雷給推了出去,
「去找大當家問清楚今天的事情,蓮心丫頭傷得那麼重,今晚你就去睡松濤室,別打擾她。」
「劉大嬸……」
「還不快去!」
「可是……」
「泊雷。」躺在床上的蓮心虛弱的開了口。
侯泊雷也顧不得禮數,硬是將劉大嬸給擠開,「怎麼了?」
「去看看吧!」蓮心疲累的說,「我也想知道是誰想要殺我,我沒有仇家才對啊。」
「丫頭,你當然不會有仇家,但侯府的仇家可不少。」劉大嬸直截了當的說,「只是沒料到竟然膽大妄為到二當家大喜之日殺人,是我們侯家欠你的,真是對不起。」
「劉大嬸,你別這麼說。」蓮心連忙安慰起劉大嬸。
侯泊雷的手輕撫過她略顯蒼白的臉頰,「我去去就回來。」
「二當家……」
「劉大嬸,我不可能去松濤室過夜,今天可是我大喜之日,我不願跟我妻子分開。」
語畢,他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劉大嬸一楞,這小子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頂嘴。她笑著搖搖頭,低頭看著一臉擔憂的蓮心。
「別煩了,蓮心丫頭,睡吧!你該好好休息。」
「可是劉大嬸……」
「有什麼事,等傷好再說。」她堅持的說。
蓮心聞言,只好閉上了眼,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在這個時候浮現了一絲的不安,有人想殺她……不管幕後想對付她的人是誰,那種滋味真的不好受。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2:09
第五章
蓮心陷入不安的睡夢之中,夢中很亂,她看到了來自海上的倭寇,看到了血流成河,她呻吟著……
「蓮心!」睡在一旁的侯泊雷輕拍著她的臉頰,意外的看到她一臉痛苦、冷汗涔涔。
她在他的叫喚聲中醒來,驚恐的睜大眼。
「怎麼回事?」他焦急的問,「傷口痛嗎?」
她搖著頭。傷口是痛,但恐懼是來自夢境。
「我作惡夢。」她柔聲的說。
聽到她只是作惡夢,他松了口氣,輕柔的將她的頭髮給撥到肩後,透過窗外的月光,他注視著她。
「什麼時候了?」
他瞄了窗外一眼,「快三更天了吧!」
「那黑衣人說了什麼嗎?」她追問。
「先睡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談。」
「我想知道。」她拉住他的手,「到底怎麼回事?」
他沉默了一會兒,「他死了。」
她的眼睛閃過錯愕。
「咬舌自盡。」他淡淡的說,「所以大哥跟我什麼都沒問到。」
聽他的口氣裡有著痛恨,她一笑,「算了,就當是個意外吧!」
他拉過她沒有受傷的手,輕輕的吻著。
他的舉動讓她的臉紅了起來。
他抬起頭,仔細的看著她。
這樣的眼神快使她不能呼吸了,單單看著他,她的心就狂跳得好像不是屬於她的。
在她意識到他的目的之前,他便吻住了她的紅唇。
她驚訝的倒吸了口氣,但她沒有後退,只是讓他吻著,在他的懷抱中失了魂,只能無助的靠著他。
終於,他移開唇,她臉紅得像火在燒似的,忍不住低下頭,回避他的目光,身體在顫抖,整個人有些不自在。
他笑著抬起她的臉,直視她的雙眼。
「開玩笑,」她倔強的說,「我才不怕,只是有點不習慣。」
他輕摟著他,吻了吻她的發,「你會習慣的,別忘了我們已經成親,我們終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但不是今天晚上,」他的手滑過她的鼻樑,「因為你受傷了。」
聽到他的話,她的身軀又起了一陣顫抖。
「閉上眼,再睡一會兒,」像是承諾似的,他說:「我會在這裡,不會讓人傷害你。」
有了他的保證,蓮心再次閉上眼。她還以為已經睡了一覺起來,應該是睡不著,沒想到周公很快便來拜訪,她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側身摟著她,侯泊雷幾乎一夜無眠,雙眼含情的看著她的睡容,這麼多年,她終於成了他的妻子,但卻萬萬沒料到在新婚之夜遇到意外,他差點失去了她,他的手不自主的用力了些。
她在睡夢中的悶哼聲,令他忙不迭的鬆手,對沉睡的她吻了又吻,不能碰她,這樣至少聊勝於無。
當蓮心起床時,天已大亮。她可沒料到自己會睡得那麼沉,連忙坐起身,但肩上的傷口使她皺起了眉頭。
她只得放慢自己的速度,偏偏一隻手不靈活,所以衣服怎麼都穿不好,就在她挫敗的懊惱不已的時候,侯家現任的當家主母帶著幾個丫鬟走了進來。
「你醒了啊?」楊依華一看到蓮心喜道,要丫鬟將幾盤小點心放在桌上,然後走向她,「你沒事吧?」
「大嫂,我沒事。」蓮心嘟著嘴,「可是我沒有辦法穿衣服。」
看到她的表情,楊依華忍不住笑了,她伸出手,替她拉好粉紅色的衣裳,為她系上帶子。
「過來,我幫你梳頭。」
「這樣行嗎?」蓮心就算再怎麼大剌剌,也知道楊依華可是當家主母,怎麼能讓她來伺候她?
「有什麼不行?」楊依華輕推她在銅鏡前坐下,「自家人幹麼分那麼清楚?以前跟我這麼好,現在卻這麼見外,我可不愛。」她的性子還是那股來自市井的爽朗。
蓮心聞言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泊雷呢?」
「二當家一早就跟夫君出去了。」楊依華聳了聳肩,「我看,是想去追查昨日的事吧!」
提到昨夜,她的神情不由得一黯,但隨即恢復,「可是那黑衣人不是死了嗎?」
「我也不清楚,」楊依華老實的回答,「反正這事就交給男人去處理吧!昨夜本來要來看你,」她的口氣有些不悅的說道,「但夫君說我不能來,說是看多了血腥,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
兩人的目光在鏡中相遇,「大哥也是疼大嫂,更何況昨天實在危險。」
楊依華的眉頭徽皺,到現在她還是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敢在侯家大喜之日前來殺人,這實在透露著些許不尋常。
她夫君擔心是侯家因生意而得罪的仇家找上門,所以交代這陣子她行事出入要小心為上,但真有那麼單純嗎?
她夫君還當真以為她這麼天真,她可不像從小被侯泊雷保護好好的小蓮心,什麼都不懂。
「好了!」她滿意的放下梳子,要蓮心自己看看,「小蓮心長大了,越來越美了。」
蓮心的臉一紅,「大嫂笑我!」
「哪有!」楊依華牽著她的手走出房裡,到外頭的花廳坐著,「我還真慶倖二當家最後娶了你。」
蓮心不解的看著她。
「京裡傳來消息,皇上賜婚靖和公主給二當家。」
在她眼神示意之下,蓮心動了筷,食物入了口,她才發覺自己真的餓了。
「但那靖和公主驕傲的脾氣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她真進了侯家門,我看我三天兩頭就要跟她演大戲。」
聽到她的話,蓮心笑了出來。
「別笑,我可是認真的。」
「可現在你不用想那麼多了啊!」她愉快的說,「泊雷娶了我啊!」
「所以說,二當家作了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大嫂,瞧你說的。」蓮心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一點也不像大家閨秀,閑來沒事只喜歡找侯泊雷吵嘴,在公事上,她更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桌上的點心,就在此刻門由外被推了開來。
「大嫂。」
「二當家,你回來了啊!」楊依華看到侯泊雷的身影,緩緩的站起身,「這樣我就不打擾兩位了。」
人家新婚燕爾,她很識趣的領著自己的丫鬟離去。
「對了,二當家,」楊依華在門口旋過身,「午後我會派兩個人來伺候蓮心。」
「不……」
「不用了,大嫂。」蓮心還沒拒絕,侯泊雷便開了口,「稍晚,我要帶蓮心回京。」
不只楊依華詫異,蓮心也楞住了。
「可是蓮心的傷……」
「我問過大夫了,大夫說只要小心,一切無妨。」
「你大哥知道嗎?」
侯泊雷點頭。
既然人家都這麼說,而她的夫君也同意了,這樣好像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一切小心。」最後她只能叮嚀這句話。
「謝謝大嫂。」蓮心微微一笑。
等她們都離去之後,蓮心才轉頭面對侯泊雷。
「回京?為什麼那麼突然?」
「江浙倭患又起,我得回去跟幾個大人商討。」侯泊雷的口氣有著歉意,「原本我是打算將你留在這裡,等傷痊癒後再接你上京,但我又不想與你分隔兩地,所以就委屈你了。」
跟他在一起一點都不委屈,只不過……
「你的意思是說,你又要出兵了嗎?」
「或許。」他沒給一個肯定的答案,他很清楚自己的小妻子對於他出兵一事很有意見,所以等一切成了定局再告訴她也不遲。
他握住她的手,走到桌旁,直截了當的拉她坐到他的大腿上。
「你剛在用餐?」
「我吃飽了。」她對他一笑。
侯泊雷瞄了一眼,「你吃不多。」
她聳聳肩,沒有否認。
「再吃一點。」
「我吃飽了。」她重申一次。
但他卻故我的夾了個桂花糕直接放進她的嘴裡。
這種溫柔對她而言實在讓她無法抗拒,雖然吃飽了,但他這麼多情的親自喂她,再怎麼樣,她也不能拒絕。
蓮心乖乖的吃了一口,最後更在他的懷裡找個更舒服的位置,反正就像他說的,他們已經是夫妻,關上了門,就是屬於他們的天地,世俗禮教大可拋到腦後。
他的手摟了摟她,縱使無語,卻也滿是柔情。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2:27
第六章
顧念蓮心的傷勢,所以侯府特地準備輛舒適的馬車,裡頭還鋪著羽毛軟墊,讓她只要不適便可以休息。
一點小動作,就可得知她是多深受侯家人的喜愛。
劉大嬸不顧侯泊雷反對,硬是跟著來,不過她卻堅持要坐在另一輛與下人一起的馬車裡,恪守主僕之禮。
趕回京的路程,為了怕蓮心的傷勢惡化,所以侯泊雷總是小心翼翼的要駕車的下人儘量放緩速度。
小倆口就這樣親密的膩在馬車裡,外人也很識相的不去打擾。
「再兩個時辰就進城了。」侯泊雷放下手中的孫子兵法,摸了摸像是小貓似的躺在他大腿上的蓮心說道。
「真的嗎?」她興奮的坐起身,她早就想到繁華的京城裡看看。拉開布簾,可外頭除了偶爾幾戶人家之外,舉目望去還是一片荒蕪。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他一把將她抱了過來。
「睡一會兒吧!」他柔聲的說道,「睡一覺起來,就到了。」
「你不是要我睡,就是要我吃。」她嘟起小嘴,不依的說:「我早晚會成廢人的。」
「就算是廢人也是最可愛的一個。」他捏了捏她的鼻子,開心的回答,「你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可也是因為你聽話好吃、好睡才會恢復得如此迅速。」
這點她倒是不否認。她伸手抱著他。
「幹麼?」
「別看書了。」她將他手中的孫子兵法拿開,整個人窩進他的懷裡,「陪我睡一覺。」
像個孩子一樣!他搖搖頭,但還是依了她。
沒多久,在他的懷中,蓮心睡著了。
侯泊雷抱著她,卻無法入睡,這個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他卻因為她的傷而不能碰她,天天抱著她,可什麼都不能做。他的手輕撫過她的左肩,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快了——就在今夜,他會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回到將軍府,侯泊雷安頓好蓮心之後,便急著進宮去。
蓮心很慶倖劉大嬸有跟著他們一起前來,不然她一個人怎麼能應付將軍府上上下下百余名家奴。
反正她不管,將事情都交給劉大嬸和侯將軍府原本的大總管,自己則安然的在房裡洗了個舒服的澡。
這些日子,她的傷口不能碰水,只能擦澡,身體早就覺得黏答答,現在傷口已經結痂,在侯泊雷的首肯之下,她終於可以洗去一身的黏膩。
就在她愉快的玩著水時,突然有陣風吹來讓她覺得冷……她轉過頭看向房口,透過薄紗果然見到侯泊雷推門走了進來。
她一驚——
「你等等!」她手忙腳亂了起來,「我在洗澡,你可別進來!」
侯泊雷會聽她的才怪,他逕自拉開紗帳走了進來。
她看到他臉一紅,只好更浸入澡桶裡,試圖將自己的身體全都隱藏起來。
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好愜意。」
「如果你先出去,我會更愜意。」
她嬌嗔的口吻令他大笑,他沒有出去,反而蹲了下來。
直視著他的眼,看到了他眼底的熱切,她臉紅了起來。
「洗好了嗎?」他柔聲的問。
她連忙點頭,「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何必多此一舉。」
蓮心還來不及問他是什麼意思,就見他將手探入水中,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
她輕呼一聲,還來不及抗議,他便輕柔的拿來棉巾包裹住她,往臥房定去。
直到此刻她才意會,他並非如同她所想像的那般柔弱。
他俯下身吻住了她,這個吻不若以往的柔情,而是加了許多的火熱,幾乎要灼燙了她。
他深深著迷的看著她的臉,看她星眸半闔的醉人風情,兩人投入夜的狂熱……
除了上朝的時間之外,侯泊雷根本就捨不得離開自己的小妻子,但隨著出兵的日子越來越近,很多話他得要跟她說清楚。
一個晚上就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蓮心狐疑的瞄了他好幾眼。
用完膳後,侯泊雷獨自一人躲進了書房。
她原本想等他回房,但他卻遲遲沒有出現,她索性自己出去逮人。
透過書房的窗戶,見到他專注的坐在書案後,全神貫注的看著攤在書案上的東西。
「要進來就進來,別鬼鬼祟崇的。」侯泊雷頭都沒抬,聽到腳步聲,就知道來人是他的小妻子。
蓮心聳了聳肩,推門走了進來。
「有事?」他抬起頭,笑看著她問。
「想等你回房,可是都等不到。」她整個人摟著他的頸項,撒嬌的說:「這幾天有什麼事嗎?你都待在書房到好晚。」
「這個季節倭寇又要來了。」
聽到他的話,她才注意到攤在書案上的地圖,上頭有著幾個倭寇常出沒的地點。
「他們怎麼都無法根除啊!」她的口氣有著不滿,這群來自海上的浪人們,為了自己的私欲打家劫舍,弄得沿岸一帶居民苦不堪言不說,就連他親愛的夫君還得拿命去跟他們搏。
「總會有辦法的。」拍了拍她氣得微紅的臉,他笑著說。
「倭患至今都幾十年了!」她嘟起了嘴,不服氣的說:「他們想來就來,拿了東西就又到回海上,有根除嗎?」
這一點他沒有把握,但至少他掌握了某些重點。
「我告訴你,」摟著她,他讓她坐到他的大腿上,「我發現了一件事,倭寇在來襲前會先派遣尖兵和斥候,帶領約三十人的部隊進入村莊,混入村民之中,然後以海螺聲為信號,我們失敗的原因往往就是沒辦法分辨到底哪些人是普通老百姓還是倭寇,又加上江浙一帶河流湖泊多,而士兵若不諳水性,別說打戰了,就算一失足掉入水裡,就死於非命。」
「那怎麼辦?」聽他這麼說,她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侯泊雷一笑,「我打算請聖上派人組織新軍,兵源不能來自軍戶和衛所,最好是浙江當地人,他們熟水性。」
就算蓮心是一介女流,但她也很明白,朝廷不可能組織新軍,大明律法明訂衛所兵制,軍政、軍令二元,平時軍官負責操練、屯田,有事則撥歸回兵部派遺的總兵統領,而且還是世兵制,軍士別立軍戶,子孫世代都不能隨意脫離。
「可是那些人不能打仗。」他蹙眉。
老實說,朝廷往往將當兵做為對犯罪者的一種懲罰的手段,軍戶的社會地位十分低下。
這樣的軍人怎麼有可能會對朝廷盡心盡力。
「不如,我跟你去打倭寇?!」
他笑了。
「笑什麼?」她不依的推了他一把。
她會有這種想法,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明白,她不是個練武的料卻硬是逼著自己舞刀弄槍,弄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就是圖有一天可以協助他。
但他萬萬不可能讓她去以身試險。
「死心吧!」他吻了她一下,簡短的回答。
「什麼意思?」她微微將他給推開。
「我不可能讓你跟我一起去。」
「為什麼?」
「你是個女人。」
這是什麼鬼回答,一點都說服不了人。
「你還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她從他的腿上跳下,「所以你若有資格,我也一定有!」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但她一閃,躲過了他的手。
「我要去!」
「不行。」他什麼事都可以依她,就這件事不成。
「侯泊雷,做人不要太過分!」
「你才是,做人不要太強人所難。」他一句話堵了回去。
她瞪著他,但他漾著笑,而眼神則擺明告訴她,一切免談。
「你真討厭!」她跺了下腳,眼眶含淚的跑了出去。
「蓮心……」他喚了一聲,但她頭也不回的離去。
她離去的神情使他心神不寧。
無奈之餘,他將書案上的地圖小心收好,離開了書房,打算去好好安慰自己的小妻子。
什麼溫文儒雅、情深意重,都是假的!
拿著劍,蓮心像是跟桂花樹有仇似的,硬是不停揮著將枝葉砍落一地。
焦急的回到房裡打算好好安慰蓮心的侯泊雷,在房裡找不到人,意外的在屋外的桂花樹林看到了她。
她的眼角瞄到了他,但動作依然沒停,反而更加激烈。
「若我站著讓你刺一劍,你會氣消嗎?」
聽到他的話,她的動作一頓,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少無聊了,你不是很忙嗎?何必來理我這個小女子!」
「天大的事,遇上了你,也得排在第二啊!」他走近她,小心翼翼的拿過她手上的劍,丟到一旁的石桌上。
聽到他的話,她的心是舒坦了點,但是——
「我要去!」
「蓮心。」他的口氣有著無奈。
「不然你給我一個理由。」她皺眉看著他,「我們不過才剛成親,你就要把我丟在這裡,你要去多久,誰也無法說個准,我才不要一個人獨守在這裡,等你回來。」
在她心目中,他是她的唯一,想到往後那種沒有他的日子,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過下去。
「我答應你,若情況允許,我會儘快回來看你。」
這樣的保證根本不能取信於任何人,畢竟只要打仗,一定會有傷亡,數十年了,倭患都無法根除,她很怕他一去就不會再回來。
若真有那麼一天,她也無法獨活,所以她一定要守在他的身邊。
「答應我,留在這裡,」侯泊雷低聲下氣的乞求著,「我就求你這一次。」
她這個人一向吃軟不吃硬,他這麼對待她,她怎麼招架嘛!她沒好氣的瞪著他。
就見他一副深情似水的看著她。
她摟住他,用力的吻住了他,她沒有說什麼,但他知道她已經聽進了他的話,他熱切的回吻著她。
突然,他抱起了她。
她驚呼了一聲,「拜託!」她的臉一紅,「你該不會要抱我回房裡吧?」
「那又如何?」他絲毫不以為意。
「給人看了多羞人。」
「我們是夫妻,有什麼關係。」
聽他這麼說,她知道自己再多說無益,只能將臉埋進他的懷裡,不去想這樣不得體的樣子會被人看到。
一大早,侯將軍府外聚集了許多民眾。
今日,侯泊雷將要出軍前往浙江,京城裡的民眾都來送別。
侯泊雷名震四方,京城裡的大半百姓都將他當成英雄。
軍隊已整裝完畢,只等侯將軍出來一聲令下就可以上路,而原本在徽州侯府的武師李進也被侯泊威派來就近保護不會任何武功的侯泊雷。
雖說有李進跟著讓蓮心安心了一點,但只要一想到這一別不知要多久才見到面,她心中便充滿不舍。
「開心點。」侯泊雷敲了敲愛妻的額頭,「我可不要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你哭喪著臉,好像我回不來似的模樣。」
聽到他的話,她連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別亂說話!」她斥責著。
「是,我的娘子。」他握住她的手,「好好照顧自己。」
蓮心忍不住眼眶的淚,點了點頭。
「劉大嬸。」侯泊雷看著偷偷拭淚的劉大嬸。
劉大嬸連忙走向前,「是的,二當家。」
「好生照料夫人。」
「這點小的知道。」
正要跨出大門,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蓮心狐疑的看著他。
「就送到這吧!」他很有把握若讓她看到他離去遠走的背影,她肯定會哭,而他不願她流淚。
她雖然不願,但還是點頭。
在她身後的劉大嬸扶住她,退了一步。
「小心保重!」千言萬語,她只留下這句話。
他對她深情一笑,跨出了大門。
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來。
「二當家一定很快就會打敗倭寇回京的。」劉大嬸在一旁勸道。
這個時候也只能這麼向上天祈求了。蓮心緩緩轉過身,打算回屋子裡,卻聽到將軍府外一陣騷動。
「怎麼回事?」她好奇的開口。
「我出去看看。」劉大嬸帶著一個家丁走出去,沒多久就回來了,臉上神情有些奇怪。
「劉大嬸?」坐在大廳裡的蓮心一看到她回來,立刻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劉大嬸的目光閃避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劉大嬸,到底怎麼一回事?」她好奇的問,「二當家出發了吧!」
「是的。」劉大嬸點了點頭。
「那方才的騷動是什麼?」
劉大嬸欲言又止。
蓮心站起身,索性自己出去看看。
「蓮心丫頭,別去了。」劉太嬸制止她,「二當家已經出發了,還有一個人也一起去。」
「誰?」
「靖和公主。」
聽到這個人,她的心頭一震,雖沒見過,但這個差點搶了自己夫君的女人,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她為什麼去?」她衝動的問。
送走將軍之後,將軍府裡的大總管余傅明一進廳裡,看到蓮心的神情,大概猜到是怎麼一回事,連忙出言安撫。
「夫人別衝動。」余傅明說道,「靖和公主是奉聖上的旨意代表聖上跟著將軍一起出征,想藉此鼓舞軍心。」
鼓他的大頭鬼!那公主的心態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最氣的是,侯泊雷一定早早就知道公主要隨行,卻瞞著她,要不是劉大嬸看到,他是不是就打算什麼都不告訴她?
蓮心一馬當先的沖了出去,但卻在門口被家丁給攔住。
「你們在幹麼?造反啊?」她不悅的喊著。
「夫人三思啊!」余傅明在身後說,「靖和公主是皇室之人,別說是夫人,就連將軍都得罪不起啊。」
她惡狠狠的瞪了餘博明一眼,然後氣憤的腳跟一轉,回到自己的房裡。
沒錯!憑她,她根本惹不起任何一個皇親國戚,但為什麼靖和公主隨行,侯泊雷卻要瞞著她,他們是夫妻不是嗎?
侯泊雷離去的第一夜,她無眠……
才分開第一晚,她便極度的想念他,而且只要一想到他身旁還跟著如花似玉的公王,更使她輾轉難眠。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2:46
第七章
坐以待斃一向不是她釋蓮心的個性。
想了一晚,她一大清早就整理好簡單的行李,反正她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千金,出門一定要有人護著。
而且,沒道理那公主可以跟著去打倭寇,而她這個將軍夫人就不能隨侍在側吧!
她真是越想越有理,所以她溜了!從將軍府的後門,離開前去找自己的夫君。
一身輕便的男裝,她信步走在街上,待城門一開,就出了城,往江浙的方向而去。
蓮心滿心以為她可能得花個兩、三天的時間才能趕上掃除倭軍的大隊人馬,可是卻萬萬沒想到,不過才一天的時間,到黃昏時分她便已經趕上駐紮軍隊。
她好奇的看著,但因為沒有辦法可以靠近大軍,所以見不著侯泊雷,進不了軍營又加上時間已晚,最後她只好打算在附近找個民宅住下,明天再來想辦法。
可是就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卻看到一個士兵打扮的年輕人跟個老頭子推著推車由遠而近。
一路上那士兵還不斷催促著老人家要他加快腳程。
突然推車撞上一顆凸起的石子,整車往左側翻倒,推車上的蔬果、肉類全都散了一地。
「真是該死!你在搞什麼鬼?」士兵開始鬼吼鬼叫,「我趕時間,你還跟我捅樓子!」
「對不起!大爺!」老人家連忙蹲下來,吃力的要將推車給扶正,但此刻腳卻扭了一下,他痛呼了一聲,整個人跌坐在地下。
「你又怎麼了?」士兵火了,瞪著跌坐在地上的老人家。
「大爺,我的腳……」老人家的額頭冒出冷汗,囁嚅的說道:「我的腳傷了!」
「傷了?!」他拉高聲音,「這個時候你給我傷了?公主可等著這些東西吃,到時晚回去,咱們倆都別想活了!給我起來!」
這士兵的態度讓蓮心看不過去,她冷著一張臉走了過去。
「你幹麼?」士兵拔出腰際的劍指著她。
她冷冷的瞄了他一眼,視而不見他的劍,逕自蹲到老人家的身旁,「老伯,你沒事吧?」
老人家搖了搖頭,只是為難的說:「我沒事,只是扭傷,可是這些食物是要送進營裡去的。」
蓮心瞄了一眼,「你放心吧!我幫你。」她用力的將推車給扶正,然後將散落一地的食物撿好,重新放到推車上。
那士兵也沒有幫忙的打算,只是在一旁看著。
「老伯!」她扶起老人家,「你坐在車上,我推你。」
「這怎麼成呢?」老人家一臉的惶恐。
「怎麼不成?」她淡淡一笑,瞄了士兵一眼,「這位大哥,我幫這位老伯推東西進營可以嗎?」
「隨便你!」士兵一點都不在乎,「只要把這些東西儘快送進營裡去就行,這可是公主要吃的,若有怠慢,小心被剝皮。」
蓮心將老人家扶好坐在車上,吃力的推起車子。
「動作快點!」
她對這個士兵的不滿到了極點,只會不停的催人,一點伸出援手的打算都沒有。
侯泊雷手下有這樣的人真是倒楣,明朝有這樣的士兵,難怪倭寇總無法被一網打盡。
遠遠的,跟著公主出宮的禦廚正焦急的在營帳外等著,——看到他們,立刻迎了上來。
「怎麼這麼遲?」禦廚吼道,「公主用膳時間快到了!今日公主要跟將軍一起用膳,若有差錯,小心你們的人頭。」
蓮心聽到他的話,身軀一僵,然而情況無法使她細思,她急忙的替老人家卸下食物。
禦廚也立刻大顯身手起來。
蓮心萬萬沒想到,公主跟著大軍去打仗,竟然還要求過著如同在宮裡的生活品質,大魚大肉不說,點心更是精緻又費工夫,這實在離譜至極。
看著禦廚準備食物的當頭,她心中這麼想,但她還不至於笨到將話給說出來。
她汗流浹背的將東西給全部搬好,士兵拿了一袋銀子丟給坐在推車上的老人家。
「好了,你們可以走了。」士兵急急的打發他們走。
蓮心推著推車,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這位小兄弟,真是多虧了有你的幫忙。」老人家滿心的感激,從袋子裡拿出些銀子,「這算是謝謝你的。」
「不用了,」她笑著搖搖頭,「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老伯不用放在心上。」
她的話才說話,突然一個軍宮打扮的人如山似的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蓮心一驚,連忙拉住推車,不然就撞成一團了。
「你們是誰?怎麼可以擅入軍營?」李進嚴肅的問。
「我們是送新鮮蔬果和肉品來的。」老人家開了口。
「就算是如此,送到軍營入口就好了,怎麼可以進營呢?」
「那還不是要問你們大將軍是怎麼帶人的!」蓮心抬起頭來冷哼了一聲,「欺負老人家不用說,還懶得要死,搬個東西好似要他命似的,他怎麼有可能把一車的東西從營外搬進來。」
她不遜的口氣應該惹火李進,但在李進看到她的五官那一瞬間,眼底閃過困惑。
他驚訝的打量著眼前這個俏生生的男娃兒,她長得好似蓮心。
「二夫人?」他試探的問。
她嘴角不由得一揚,「怎麼?我這身打扮,還是不像男人嗎?」
聽她的回答,李進可以肯定她就是蓮心。
「二夫人,你怎麼在這裡?!」他差點昏了。
「我為何不能在這裡?」眨著迷人的眼,蓮心反問。
「你是女流之輩……」
「那公主也是啊!」她堵了回去。
「公主不同,她是皇上下旨……」
「我只要將軍同意便可留下,不是嗎?」她倔強的揚起下巴說。
問題是將軍不可能把她留下來,若侯泊雷要讓她來,出發之時就帶著她了。李進皺眉看著這個總是喜歡找麻煩的丫頭。
「都成了親,是將軍夫人了,還這麼調皮、不受教!」忍不住,李進又訓起了她。
蓮心倒沒有生氣,反正李進算是從小看著她長大,她知道他這麼罵她,只是關心她。
「不用說,將軍府也沒人知道你來吧?」
她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該死!」他詛咒了一聲,可以想見現在將軍府一定因為夫人不見而雞飛狗跳。「你得立刻回去!」
「我不要!」她搖頭,這次她是鐵了心,一定要侯泊雷首肯讓她留下來,不然她就跟他沒完沒了。
「二夫人!」李進的口氣有些嚴厲。
「師父,要我回去也可以,」她退了一步,「我要跟將軍親自談談,若最後,他還是要我離開,我自然會離開。」
這可不是李進的打算,他是想在不驚動二當家的情況下將人給送走,一方面是避免二當家得知後盛怒,一方面也不希望蓮心的不告而別,讓將軍府裡的下人多忙一天。
「總之,我先把老伯送回去。」她再次將推車推起,「他受了傷,我得帶他去看大夫。」
李進一手擋住她的去路。
「師父?」她不解的看著他。
他搖了搖頭,既然已經讓他發現了她,他怎麼可以讓她這個女流之輩繼續獨自一人在外頭。
若蓮心沒事就好,若真有個萬一,他怎麼也無法向侯家交代。
「我會派人送他回去,請大夫照料他。」李進飛快的下了決定,「二夫人就先到將軍的賬裡等著吧!」
她聞言雙眼一亮,「師父你的意思是同意讓我留下了?!」
「我可沒那麼大權利決定你的去留。」他沒好氣的看著她說道,「更何況現下,就算我硬要你走,你也不可能走,就讓二當家自己決定,畢竟你是他選的妻子。」
說得好像侯泊雷娶她是作了個天大的錯誤決定似的!蓮心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
李進立刻揚聲,找來兩名士兵照料老人家。
「老伯,既然如此,就請士兵送你回去,我就不陪你了。」蓮心輕柔的對著老人家說。
老人家有些訝異的看著這個俊俏少年,怎麼也沒料到原來她是個女子,且還是將軍夫人。
「二夫人,請。」李進退了一步,請她先行。
她對老人家微微一笑,便跟著李進的腳步離開。
「師父,怎麼不見泊雷?他不在營帳裡?」營帳裡空空蕩蕩的,蓮心轉頭看著李進說。
「二當家在公主的賬裡。」李進直言不諱的表示。
她的表情微微一僵,「為什麼?」
「因為公主請二當家用膳。」他老實回答,「事實上,公主下令,二當家得要天天陪她用膳。」
「她想做什麼?」她妒火中燒,「沒泊雷就不會用筷子吃飯嗎?」
他聞言忍不住對天一翻白眼,「二夫人,說話前請三思。」
蓮心氣嘟嘟的坐在帳裡將軍的大椅上。
「你們要行軍打仗,公主卻大魚大肉,看在士兵眼裡又是何種想法?」她發出不平之鳴,「難道泊雷不說話嗎?」
「二當家說了,但公主故我。」
一聽就知道是個被寵壞的金枝玉葉。
「不過二當家也說,若公主再不知節制、謹言慎行,他便會下令請公王回京。」
她一楞,然後笑了出來,這實在很像侯泊雷的個性,他一向不屑逢迎拍馬那一套。
看來她的擔憂是多餘了,侯泊雷連皇帝老子的賬都不買,更何況是區區一位公主。
「二夫人請在此稍候。」李進表示,「我去告訴二當家你已經來了。」
「現在?!」她有些驚訝,「你不是說他在跟公主用膳嗎?」
他點頭,「沒錯,但我想,二當家應該比較喜愛對著二夫人吧!」
李進的話使她的臉不自覺的起了紅霞。
他淡淡一笑,退了出去。
須臾,侯泊雷如旋風似的卷了進來。
他一看到坐在書案後的人,楞得停下腳步。
蓮心怯生生的露出一個笑容,在還沒有請他點頭讓她留下來之前,她還是乖一點好。
「你……」他一把拉過她,打量著她,「你這是什麼打扮?真是亂七八槽、不男不女、不倫不類……」
「你不喜歡嗎?」她甜甜的說,「我還以為我很適合這裝扮。」
適合個鬼!他瞪著她。
她聳了聳肩,躲過他的瞪視。
「你來這裡做什麼?」
「還要問嗎?當然是找你。」
侯泊雷閉了下雙眼,克制自己的脾氣之後才開口,「我已經說過,你得留在將軍府。」
「我為什麼要?」蓮心不服氣的大聲嚷著,「公主可以跟著來,我為什麼不能來?」
「公主是奉旨前來。」
「我知道,」她頗覺不快的皺起眉頭,「但既然女子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
他大概知道她為何而來,八成是擔心他與公主朝夕相處,這種飛醋實在吃得無聊。
「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你回京。」他下了決定。
「我不要!」她推開他,連忙退了好幾步,「我要留在這裡。」
「不行,你得回去!」他的口氣不容反駁,什麼事都可以依她,就這事兒沒得商量。
「我為什麼不能跟在自己的夫君身旁?」她不怕死的對他吼道,「而那個對你心懷不軌的女人就可以!」
他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你這飛醋吃得莫名其妙!」他輕斥,「我若想娶公王,當初就娶了,而現在你是我的妻,你還在擔心什麼?」
她當然擔心!她用眼睛指控著。
她什麼都不是,沒有娘家,沒有朋友,她的一切一切都是因為他而擁有的,她的世界只繞著他打轉,他與她的差距何只天與地,一旦他不要她,她就一無所有了!
公主則不同,她金枝玉葉,又跟侯泊雷門當戶對,難保哪天他不會認為娶公主對他比較有益,而不再獨愛她一人。
「明天回去吧!」他改為柔聲要求。
她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
「蓮心!」侯泊雷的口氣有著對她的無奈,「你若不聽話,可別怪我最後對你動粗。」
「如果你要的話,你就動手吧!」她的口氣沒得商量,「到最後若我有什麼萬一,咱們就看著辦吧!」
他聞言,實在覺得難以置信。
她在威脅他?!她竟然威脅他?這到底還有沒有天理啊!
「蓮心,別不講理。」他沉下臉來。
她的眼眶紅了,她承認自己不講理,但他卻一點都不知道她心中的那股怎麼也揮不去的不安。
「送我回去就送我回去!」她將頭給甩到一旁,「送我回妙清寺吧!或許我本該一輩子待在那裡。」
聽到她的話,他一楞,看到她受傷害的神情,他不由得沉重的歎了口氣,伸出手,遲疑了下,將她抱進懷裡。
「聽話,好嗎?」
她窩在他懷裡哭了出來。
「可是我想留在你身邊,你讓我留下來,我會聽話,」她抽泣的保證著,「我保證不會惹是生非,若我做不到,你可以在第一時間把我給送回去,到時我不會有第二句話。」
她的保證根本就一點都不足為信,因為她常說些做不到的承諾。
但看到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他的決心動搖了,此刻倒不知道該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求你。」
她哀求的樣子使他心軟,終於,他下了決定。
「好!」他替她擦去眼淚,「我答應你,我可以讓你留下,但你也得要答應我,絕不能離開營帳。」
蓮心立刻點頭。
「我會再去弄輛馬車,」他無奈的說道,「大軍移營時,你也只能待在馬車裡,知道嗎?」
就算現在他要她跟著大軍用雙腿走到江浙一帶,她也願意。
她興奮的摟住他的頸項,破涕為笑,對著他的臉又吻又親,開心不已。
侯泊雷也縱容她的動作,兩夫妻在帳裡親昵不已,絲毫未察在外頭有雙含恨的眼盯著兩人……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3:05
第八章
蓮心第一次見到那個眾人口中所言傲慢自我、仗著自己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就為所欲為的靖和公主。
靖和公主打第一眼就不隱瞞自己對侯泊雷的喜愛,縱使是在蓮心——這個侯泊雷明媒正娶的女人面前都一樣,畢竟在高傲的她眼裡,蓮心可能連只螞蟻都不如。
一個不起眼的小孤女,當然怎麼也比不上她的尊貴之軀。
靖和公主瞄著蓮心,連正眼打量她都覺得有失身分,長得是還不錯,但比起她來,可還是差了一大截。
蓮心偷偷的看著冷著一張臉的靖和公主。
平心而論,這公主真的很美,玉荷般的膚色,黑璃般的雙眸,粉嫩的唇,是個絕對會令人一見傾心的佳人,但她冷漠的神情加上雙眸閃著的惡意光芒,破壞了這份麗姿絕色。
她一副很想宰了她的模樣。
蓮心低垂下眼眸,看來這公主真的如傳言一般,將其全付心神都放在侯泊雷身上,而她這個無父無母的釋蓮心在她眼中,看來肯定是破壞她姻緣的始作俑者。
「坐吧!」靖和公主的手輕輕一揮,礙著侯泊雷在場,她只好擠出一個笑容,「既然將軍本來就打算讓夫人隨行,怎麼昨日不跟軍隊一起走,反而讓夫人獨自前來呢?」
侯泊雷無奈的看了蓮心一眼,直言不諱,「不瞞公王,是拙荊不顧反對,獨身前來。」
靖和公主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的說:「將軍就由著她嗎?」
他淡淡的笑了笑,「她是我的妻子,末將一向拿她沒辦法,若公主要怪罪,就歸罪末將吧!」
靖和公主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是很樂意怪罪這個搶了她位置的小孤女,但若要責罰侯泊雷,她可是萬分不願。
她深吸了口氣,皮笑肉不笑,「這軍營中一切大小事務皆由將軍決定,為宮不便置喙,若將軍不追究,本宮也不好說什麼。你們坐吧!」
「謝謝公主。」他一福身,體貼的扶著蓮心坐到一旁。
看著桌上的大魚大肉,蓮心有些訝異,她沒想到行軍在外還能吃得如此山珍海味。
瞄了桌上一眼,侯泊雷的眼神一斂,面無表情的說道:「吃吧!」
蓮心依言的拿起筷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看來這個靖和公王惹惱了侯泊雷,認識侯泊雷這麼久,除了新婚之夜,她遇刺受傷之外,她還沒見過他的臉色這麼難看。
「公主,明日臣希望能和弟兄們用同樣的膳食,而公主既然跟著軍隊,希望也能入境隨俗。」
靖和公主聞言,嘴巴一撇,昨日出發吃的第一餐,對她而言根本就不算食物,倒像是連豬都不吃的餿食……
「公主是金枝玉葉,怎麼能跟那些粗人吃一樣的東西?」站在一旁從小照顧靖和公主的喜嬤不悅的說。
「既然隨軍就得跟著軍隊食用一樣的食物。」
「你真是大膽,不過就是個小小的將軍,竟然用這種口氣對公主說話!」喜嬤不悅的數落著。
所謂的狗仗人勢就是指這個吧!蓮心不以為然的瞄了一臉精明的喜嬤,年紀與劉大嬸不相上下,但劉大嬸比她好相處多了,至少劉大嬸總是笑臉迎人,對誰都和氣。
她暗地裡心思轉著,可表面卻沉默的不發一言,這個時候她不好開口,只能在一旁等著看侯泊雷怎麼處理此事。
「這是軍營,我手掌兵符,軍令如山,你又是誰?」侯泊雷冷冷的看著喜嬤,「在這裡,可有你說話的份?」
喜嬤聞言,臉一陣青白,「真是大膽,待我回宮,我一定告訴皇后娘娘,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冷冷的瞪了她一眼,「來人啊!」
他大如洪鐘的聲音令蓮心嚇了一跳,她驚訝的看著他,還發現靖和公主也一臉愕然。
兩名士兵走了進來。
「將軍!」兩人對侯泊雷抱拳,然後轉向靖和公主,「公主!」
「把她壓下去,杖打三十。」指著喜嬤,侯泊雷陰沉的說。
兩名士兵對視一眼,他們兩人當然知道喜嬤是什麼身分,因而遲遲不敢有動作。
「還不去!」侯泊雷瞪著兩個手下。
兩名士兵雖然遲疑,但還是依言上前壓住了喜嬤。
「公主!」喜嬤萬萬沒想到事情會如此轉變,臉色大變,轉向靖和公主求助。
「將軍,」靖和公主站起身,驚訝的看著侯泊雷,「這是在做什麼,立刻放了喜嬤。」
「末將不過照軍法指示。」
「喜嬤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她忙不迭的說,「再說本宮本來就是要吃想吃的食物。」
「公主是金枝玉葉,」他皺起了眉頭,「若公主堅持己見,末將斗膽請公主回宮。」
靖和公主的臉拉了下來,她的雙拳緊握,每個人都把她捧在手上護著,就只有他對她不假辭色。
偏偏他越是這樣,她對他的眷戀就越深,這個男人,她一定要得到,她要他也跟別人一樣,把她捧在手心上。
「公主的意思呢?」他冷冷的看著她。
她能有什麼意思?要不就是被強制送走,她很肯定這種不敬的事別人做不出來,但侯泊雷肯定會不留情的派人送走她。
就連她要他放了喜嬤,他也不理會。
「算本宮求你吧!」靖和公主最後下甘心的開了口,「看在本宮的份上,放了喜嬤,她年紀那麼大,挨不了板子,至於食物……就依將軍的意思吧!」她幾乎是從唇邊擠出這句話。
侯泊雷不語。
「將軍?!」
蓮心看著慘白著一張臉的喜嬤,確實有點年紀,挨個三十大板,可能都去了半條命。
她伸出小手,暗暗的拉了拉侯泊雷的衣角。
侯泊雷沒有分心看她一眼,但是臉色稍霽。
「放了她。」他面無表情的下了命令。
兩名士兵立刻鬆手。
喜嬤一臉恐懼的看著侯泊雷。
「希望你記得自己的身分。」他直視著喜嬤。
喜嬤雖然一臉的不馴,但她卻吭也不敢吭一聲,這下終於見識到侯泊雷那看似溫和但實則行事強硬的態度了。
「公主,拙荊累了,末將先帶她回營。」侯泊雷拉起蓮心,行了跪拜禮便轉身離開。
喜嬤一見他離去,立刻轉向靖和公主大嚷著,「公主啊!您有沒有看到啊!他竟然如此無禮……」
「誰叫你要隨便亂插話!」靖和公王坐下來,一臉的興趣盎然,他就是這股不畏強權的傲氣令她心折不已。「這次將軍放過你,是你走運!嬤嬤,以後你可得給我謹言慎行。」
喜嬤聞言,僵在原地,她沒想到自己一手照顧大的公主竟然為了侯泊雷而選擇與她不同陣線。
「公主,」她滿臉的無奈,「您難不成真想跟這樣不苟言笑的將軍對著一輩子嗎?」
「他不苟言笑嗎?」靖和公主搖了搖頭,「你難道沒看到他對那賤婦的眼神?」
喜嬤一楞,「公主,縱使是名賤婦,但她依然是將軍用八人大轎拾進門的,是他的妻子。」
「妻子又如何?」靖和公主下巴一揚,得意揚揚的表示,「休書一封,不就解決了嗎?」
「若真有那麼容易,當初將軍就不會抗旨硬是娶那個孤女了。」喜嬤無奈的說。
靖和公主狠狠的掃了她一眼,「你方才才免了權杖之刑,怎麼?難不成要換本宮責罰你嗎?」
喜嬤立刻閉上了嘴,既然公主是她一手帶大,她當然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靖和公主說到做到,她可不想苦了這把老骨頭。
靖和公主緩緩的站起身,拉開帳幕,看著侯泊雷軍帳的方向,眼睛閃動著算計。
「公主真的是個美人!」一回營裡,蓮心便窩進了侯泊雷的懷裡。
美則美矣,可惜心不美。侯泊雷摟了摟她,拉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沒有開口。
「我還看出來,」她低著頭,把玩著他的衣領,「她真的很喜歡你。」
「那是她的事。」聳了聳肩,他一點都不以為意。
「可是這樣的美人兒,又是公主,難道你一點都不心動?」
他沒好氣的瞄了她一眼,「在暗示我些什麼?」
她皺了皺鼻子,「只是好奇,只要是男人,誰不想要娶個美嬌娘,又能飛黃騰達,這應算是……一石二鳥吧!」
他點了點她的鼻子,「胡說八道!」
「我只是實話實說。」她摟著他的頸子,「老實說,你對她到底有沒有意思?」
「有!」他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這麼說,是否如你意了?」
聽到他的話,她的臉一沉,立刻打算離開他的懷抱。
他的手一緊,不讓她掙脫。
「當真了?」
她嘟著嘴,不回答他。
「放心吧!」侯泊雷好笑的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只要乖乖聽話,我可以考慮對你忠貞一輩子。」
這根本就是變了相的威脅嘛!她不以為然的看著他。
「小人!」她嬌嗔。
他吻了吻她的紅唇。
蓮心推開了他,「你以後會娶小妾進門嗎?」
「你在意嗎?」他帶笑的反問。
她當然在意,但他一臉打趣卻讓她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反正隨便你啦!我不過一介女流,你是大將軍,若真要娶三妻四妾,我能說什麼?」她有些賭氣的回答。
「我還是那句話啊!」他緊緊的摟抱著她,「你只要聽話就行。」
有回答等於沒回答,她用眼神指控著。
「明日我們便要出發,為了公主我們的行程已經延遲,接下來可得忙著趕路了。」
「公王受得了嗎?」她眨著眼俏皮的說,「將軍可別忘了,人家可是金枝玉葉。」
「若真受不了,就只好請她回宮了。」
侯泊雷說得好似很簡單,蓮心可一點都不認為靖和公主會是個那麼好打發的女人。
他根本就不想提及靖和公主這號人物,在他眼中,這個女人只代表兩個宇——麻煩。
他低頭吮住她的紅唇。
她被他探進嘴裡的熟舌燙得渾身火熱,一股熱氣傳到了全身,她回吻著,雙手不自覺的撐在他的肩頭。
她的雙手忍不住揉著他的背,他不禁由喉頭逸出一聲呻吟。
「我來也不全然是惹麻煩的吧!」她嬌柔的回應著他,一邊嬌喘著。
他低笑著,打橫的將她抱起。
「你可要有心理準備,這裡可不比在府裡,樣樣都方便。」他將她放在硬床上,柔聲說道:「到時別說辛苦。」
「我才不會!」她把玩著他的頭髮,皺了皺眉頭,「你還是擔心你的公主吧!」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大手摟著她,不住的在她的臉上輕吻,像是徵罰似的咬了下她的耳垂。
「好痛……」蓮心輕呼了一聲。
他鬆口嘴,改而吮著她的耳珠子。
一陣酥麻的感覺立刻傳進她的四肢百骸,她忍不住閉上眼輕吟,他輕易的點燃兩人身上的火焰……
最後侯泊雷的大軍決定在江浙海邊駐守。
不遠處的村莊在幾天前才受到倭寇的侵襲,所以才到此,侯泊雷便帶著士兵和醫官到村莊去。
蓮心閑來無事就跑去伙房幫忙,她這麼做已經好幾天,原本侯泊雷反對,認為這樣有失一個將軍夫人的身分,但她堅持,最後他轉念一想,與其怕她無聊亂跑不小心傷了自己,倒不如就讓她待在伙房幫伙夫的忙,至少這樣可以令人安心點。
所以最後,侯泊雷只好對她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是給公主的。」蓮心一進來,伙夫便對她說。
蓮心瞄了一眼,這幾天大夥兒都受夠了公主的脾氣,吃的東西不合意,只會罵下人出氣,所以每到送膳時,每個人都推來推去,誰也不想自願送上門去當出氣包。
「這麼快就準備好了?」
「公主營裡的吩咐。」一個高壯的伙夫嘴巴一撇,「若不合意,咱們還得重做一份!」他的不滿全寫在臉上,「但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要重做,而是根本就沒人要送膳。」
「我送吧!」蓮心好心的開口替他們解決了麻煩,「你們就去準備將軍的膳食,他帶出去的士兵的份也得記得一併弄好,別讓他們在外頭奔波了一天,回來還沒有吃的。」
「是的,夫人。」
相較于靖和公主,蓮心就平易近人太多了。
蓮心拿著託盤,小心翼翼的走到公主的營帳。遠遠的,就聽到公主的賬裡傳來叫駡聲。
她的眉頭因為距離越來越近而皺得越深。
「怎麼回事?」她問著守在營帳外的士兵。
「公主方才說要出去找將軍,」士兵撇了下嘴,心生不滿的回答,「可是誰知道不過才出營,就從路邊冒出了個不怕死的大肚女人拉住公主,說要討個錢吃飯。」
「然後呢?」
「弄髒了公主的衣服也嚇到公主,所以公主一氣之下就抓了那大肚女人回來教訓。」
蓮心的臉一沉,堂堂一個大明公主,看到自己的人民受苦怎麼一點慈悲心腸都沒有。
她也等不及通報,便沖了進去。
一進去就看到喜嬤帶著一個年輕的宮女,揚著馬鞭抽著跌坐在地上衣衫襤褸的女人。
這一幕使蓮心的怒氣直直沖上了天,「你們在做什麼?!」
她將託盤一丟,盤上的食物全都撒在地上。
她一馬當先的沖上前去拉住了年輕宮女的馬鞭,搶了過來,但是喜嬤的馬鞭卻直直抽在她的手臂上。
她痛呼了一聲,轉頭如兇神惡煞似的瞪著喜嬤。
喜嬤見了她的眼神不由得一楞。
「大膽!」原本坐在貴妃椅上看著「好戲」的靖和公主震怒的站了起來,「你在做什麼?」
「公主,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蓮心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孕婦,也顧不得什麼禮數,將手上的馬鞭一動,扶起了她,「這婦人到底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讓你如此責罰?」
「這賤民驚嚇本宮還弄髒了本宮的新衣裳!」靖和公主的語氣好似巴不得殺了這名婦人似的。
「不過就是如此,你就這麼打她?」蓮心實在覺得難以置信,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在腦裡,她早拿著鞭子狠狠抽這個驕縱的公主一頓,這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啊!
「什麼就如此,」靖和公主氣憤的走到她的面前,對著這個搶了原本屬於她的侯泊雷的下賤女人,新仇舊恨一併湧了上來,「本宮是堂堂大明公主,驚動了本宮,責罰自是應該。」
她索性一把搶過喜嬤手上的馬鞭,又狠狠的給了羸弱的女人幾鞭。
「你不要再打了!」以靖和公主氣憤的樣子,這女人肯定活不了,蓮心忙不迭的擋在孕婦面前。
靖和公主見了,眼神一冷,在喜嬤的驚呼聲中,她的手腕一轉,馬鞭狠狠的抽向她。
蓮心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動手,肩膀被狠狠的抽了一鞭,衣裳應聲而破,還滲出了血絲。
「你實在欺人太甚!」她近乎咬牙切齒的說。
這下管她是什麼金枝玉葉、大明公主,蓮心一把抓住靖和公主再次揮來的馬鞭,用力一扯,只見靖和公主一個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
「公主!」喜嬤嚇了一跳,連忙扶起靖和公主。
但蓮心可還沒打算放過她,「身為大明公主,卻一點都不知民間疾苦,任性妄為!」
她一說完,一鞭快狠准的打到靖和公主的腿上。
「啊——」靖和公主尖叫一聲,痛得大哭出聲,「好痛!」
「知道痛嗎?那還隨便動手打人,而且還是打個大腹便便的婦人,一屍兩命的話,你拿什麼賠?」
「我是靖和公主……」
「又如何?公主就不用殺人償命嗎?」蓮心用力的將馬鞭丟到靖和公主的身上,「別忘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蓮心扶起奄奄一息的孕婦,頭也不回的離開靖和公主的營帳。
至於那個刁蠻的公主怎麼哭天搶地,她一點都不在乎,反正錯不在她,她不以為她能拿她如何。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3:26
第九章
月上林梢,侯泊雷才拖著疲累的身軀帶著手下回到營區。
死傷的情況比他預期的還要嚴重,看來要重建這個村莊還需要許多的時間與精神。
一入營,侯泊雷便察覺了不若往常的氣氛。
「將軍!」一直等在將軍營外的喜嬤一看到他立刻迎了上去。
「嬤嬤有事?」他不解的看著她。
「公主請將軍回營立刻去見她。」
他很累,實在不想理會那個驕縱的公主,但對方畢竟是公主,此番前來代表的又是皇上,他不能置之不理。
他只好隨著喜嬤往公主營帳的方向而去。
沒有料到他一進營帳裡,靖和公主就突然撲上來,他一驚,下意識的扶住了她。
「那個刁婦……刁婦拿鞭子抽本宮!」靖和公主抽抽噎噎的說,「我要她的腦袋,殺了她!」
他皺起眉頭,將她拉開,「公主,請慢點說,末將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那刁婦打本宮!」她不顧禮教的拉起自己的裙擺,展示包紮好的鞭傷,「我要你下令殺了她。」
侯泊雷心中生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若你不下令,就由本宮來做!」她撂下狠話。「她竟然敢以下犯上,罪大惡極!」
他冷著一張臉,「公主的意思是,蓮心……打你?」
她肯定的點著頭。
「為什麼?」他沉下臉,蓮心性子是急躁了點,但還不至於不理智的做出大不敬的舉動。
「將軍你說這是什麼話?」喜嬤音調拉高了八度,「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咱們公主被那刁婦打是應該的吧?」
「末將沒有這麼說,只是凡事一定有前因後果。」
「縱使有前因後果又如何?」靖和公主對他一心偏袒蓮心感到眼紅,火氣更熾,「本宮是什麼身分,她動手打本宮就是罪大惡極!將軍現下該不會是想徇私吧?」
「末將不敢!」
「不敢就立刻把人給我抓來,取了她的腦袋!」
「公主……」
「你不願意嗎?」
他皺起眉頭,然後大無畏的看著她,「末將不會下令殺了自己的妻子,不過末將可以答應公主,立刻將事情給查清楚,若真是蓮心的錯,末將會帶蓮心負荊請罪。」
「將軍此言差矣,這事跟將軍一點關係都沒有。」她不悅的說,「本宮要處罰的是那刁婦,若將軍你真不能處理,那本宮只好修書一封,快馬入京,請父皇定奪。」
侯泊雷的臉色變得陰沉,這事若一進皇上的耳裡,蓮心根本就沒有活命的可能。
「公主,請看在末將的份上,饒了蓮心一次。」他軟下口氣,為了妻子,丟下尊嚴,「這事不會再有第二次。」
「我不要!」靖和公主早就想除去蓮心這個眼中釘,她不可能輕易放棄這個機會。
「公主,」侯泊雷心一橫,跪了下來,「請公主網開一面。」
見到他的舉動,她下由得一楞,但她還是搖頭,「不!」
「公主……」
「除非……」她直視著他,「送走她。」
侯泊雷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
「送她離開。」她揚起下巴,緩緩的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他抬起頭,試圖看出她心中所打的算盤,但一無所獲……
靖和公主的手指挑逗似的滑過他的臉頰,「本宮要你——欠我一個人情。」
他咬緊牙關,制止自己閃躲的衝動。
「將軍,你的意思呢?」
「末將會將蓮心送回京。」他勉強的擠出這些話,「至於公主,末將欠公主這份情,會永存於心。」
「好!」她揚起得意的笑容,收回手,「本宮希望將軍記得今日所言。」
「是!」他站起身,「末將告退。」
「等等。」她以勝利者的姿勢看著他,「等會兒過來陪本宮用膳,至於那女人,本宮要她在第一時間離開。」
她根本不在乎外頭的天色早就黑了,反正她的死活與她無關,若能死在外頭最好。
侯泊雷沒有爭辯,只是靜靜的退了出去。
「二當家!」李進也從別的士兵口中知道蓮心闖下了大禍,所以一看到侯泊雷立刻緊張的迎上,「這事不是二夫人的錯,方才我問過當差的士兵,他們說公主差點打得一名身懷六甲的少婦魂歸西天,二夫人是出於善意出手相救,不是存心對公主不敬。」
「李師父,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侯泊雷的神情有著無奈,「再怎麼樣,蓮心也不能動手,更何況她動手的對象是靖和公主。」
「二當家打算怎麼處罰夫人?」李進憂心仲仲的問。
「送她回京。」
「二夫人不會肯的!」他驚呼。
「不肯也得肯,這次她的小命差點不保,還敢說什麼。」侯泊雷踩著堅定的步伐住自己的營帳定去,「她人呢?」
「方才回將軍營帳去了。」李進愁著一張臉。
他咬了咬牙,進去面對自己這次闖下大禍的妻子。
蓮心端坐在椅上,她用膝蓋想也知道侯泊雷回來肯定會暴跳如雷,所以她等著他對她發火。
但等了許久,坐在書案後的他卻沉默不語。
她忍不住的抬起頭,看著他。
「回京去。」
終於,侯泊雷開了口,可是她萬萬沒想到他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就開口要她離開。
「我可以解釋……」
「再怎麼解釋也沒用。」他的口氣沒得商量,「回京去,我已經說了,你若聽話可以留下,若不聽話,你就給我走。」
他的表情很可怕,令她嘴巴張著,卻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立刻收拾好行李,離開。」
「現在?!」
「沒錯,現在。」他移開眼,不想去看她受傷害的神情。
「公主的意思?」
「不論是誰的意思,這裡我不准你再待。」他面無表情的回答。
看著他的臉,她覺得不服氣,她沒有錯,錯的是靖和公主,但走的人卻是她。
她一把抓住他,要他直視她的雙眸,「為什麼?」
「她是公主。」他直言不諱,縱使靖和公主有錯,蓮心也不可以衝動的動手打人。
一句「她是公主」就如同宣佈了一切的結果。
「不論是非對錯,只因她是公主,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蓮心,不要胡說八道……」
「我哪有胡說八道!」蓮心火了,「公主有什麼了不起,她差點打死人,這就是一個公主該有的樣子嗎?我真後悔我方才是抽了她一鞭,我應該好好賞她幾巴掌才對!」
方才沒有動手,但不代表現在不行,蓮心衝動的跑了出去。
侯泊雷在營外拉住了她。
「放開我!」她沖著他嚷道,「我要去跟她講清楚!」
事情若真有那麼容易,他今天就不會硬要送她走,還要欠下靖和公主一個人情了。
「你先回京,一切等我回去再談!」他的口氣強硬。
「不要……」
「蓮心!」他怒吼了一聲,他不想要節外生枝,若靖和公王改變念頭,她這條小命隨時不保。「我要你離開!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她直視著他堅決的雙眼,「我倒想看看你能對我如何?」
「若你不走,我立刻休了你,畢竟你現在的所做所為一點都不像個將軍夫人該有的樣子。」
他的話使她的身軀震了一下。
「休了我?!好極了!」她甩開他的手,退了一步,「好!我走!我不讓你為難,畢竟她是公主嘛!至於休不休我隨你!反正對個貌美如花的公主比對著我這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來得愉快多了。」
她越過他走進營裡,她沒帶什麼東西來,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包袱,侯泊雷則沉默的看著她的舉動。
她抱起了小包袱,眼眶有淚,但她強迫不讓它流下來。傷心,難過的情緒同時在心中翻騰。
「李師父會送你回去。」
「不需要!」她冷冷的一口拒絕,她既然可以獨自出府,當然也可以一個人回去。
「他會跟你回去。」一句話,代表了他的決定。
她吞下到嘴的反對,淡淡說:「回到京裡,會有休書等著我嗎?」
他有些愕然的看著她。
「若有,我也不意外。」
她似乎誤會了什麼,他追了出去,拉住了她。
「別胡思亂想,等我回京再好好談談。」
蓮心推開他的手,沒給任何回應,外頭的馬車已經備好,只等她到來便可出發
侯泊雷伸出手,要扶她上馬車。
但她視而不見他的好意,自己上了馬車。
他只好將手放下,然後轉向立在一旁的李進,「李師父,二夫人就交代給你。」
「是!」李進點著頭,「只是二當家自己出入要小心些,多帶點士兵在身邊,別忘了,你畢竟還是個文宮出身。」
「我知道。」他淡淡的表示,看著刻意將臉轉向一旁不願看他的蓮心,心不由得微沉。
他實在不想他們分開是這樣心存芥蒂的情況,但現在卻沒有時間讓他向她多解釋。
只要能夠保住她的命,就算她不諒解,他也無所謂。
「走吧!」侯泊雷的手一揮,李進立刻策馬離開。
隨著車越走越遠,蓮心眼眶的淚再也忍不住的流下來,她衝動的拉開馬車上的布簾,想再看侯泊雷一眼,但沒想到她卻看到靖和公主親密拉著侯泊雷的手,緩緩的走向了公主營帳……
她的心因為看到這一幕而一震,顫抖的手放下了布簾,盛夏的夜,她感到一陣寒意襲來……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明顯察覺蓮心的轉變,回到北京城的她變得沉默不多話。
以往的開朗也不復見,劉大嬸見狀著實擔心,但又問不出所以然,偏偏李進在將她送回來之後,立刻又回江浙去,畢竟他的最主要任務是保護二當家不受任何傷害。
夏天結束,秋天轉眼也到了盡頭,北京城裡開始有了入冬的寒冷……
「蓮心丫頭,這是新做的棉襖。」劉大嬸漾著笑臉,領著丫鬟送來一大箱的新衣服,「我告訴你,這可是二當家交代的,可見二當家還是把二夫人放在心上。」
蓮心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只是摸著劉大嬸殷勤放在桌上手工精細的棉襖。
「蓮心丫頭,你這樣怎麼成呢?」劉大嬸再也忍不住的皺起了眉頭,「我是不知道你跟二當家之間出了什麼事,但是小倆口吵吵鬧鬧是難免,你可得打起精神來,不要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劉大嬸雙手擦腰,「現在換上新衣裳,出去走走,整天待在屋裡,不生病才怪!」
她根本不想出去。
「你若再這樣,我就把你的情況告訴二當家了!」劉大嬸連威脅這招都用上了。
蓮心的嘴巴一嘟,不情願的站起身,任人擺佈的換上新衣裳,褪下厚重的衣服,僅著中衣的她,小腹微凸,算時間,初春時分,她便會臨盆,而那時侯泊雷也該回來了。
她要府裡的人不將她有孕的消息告訴侯泊雷,希望他回來時自己發現,可沒想到一等再等,他都還未回來,就連封信也沒有。
這代表著什麼,她不敢去細思。
靖和公主在數日前已經回京,李進傳來的消息表示侯泊雷近期內也會回京,但實際日期未定。
「蓮心丫頭,又在想什麼?」劉大嬸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看著這一向開朗的丫頭臉上有著淡愁。
「沒什麼。」蓮心聳了聳肩。
「二當家雖然沒給你捎信,但卻有交代要我們好生照料著你,二當家很在乎你,你別一直胡亂想。」
「我知道。」她淡淡的說。
劉大嬸感到無力感漸深,蓮心嘴裡雖然這麼說,但她知道這丫頭的心頭不是這麼想。
確實,公主回京來,而且侯泊雷休妻另娶公主的事也傳得沸沸揚揚,任何人都會被影響,更何況是當事者的蓮心。
「夫人!」一個家丁慌慌張張的跑來。「宮裡……」
「慢慢說!」劉大嬸不悅的看著家丁,「宮裡怎麼了?」
「宮裡派人來說,靖和公主要來!」
聽到這號人物,蓮心的眼睛大睜。
「公主?!公主來幹麼?」劉大嬸驚訝的問。
「不知道。」家丁搖著頭,「聽說還有位王公公隨行,這王公公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而且還帶了道聖旨來。」
蓮心的眉頭微皺。
「可能是來打賞的吧!」劉大嬸眉開眼笑的說,「畢竟因為咱們二當家,江浙今年沒什麼倭患。」
蓮心深吸了口氣,她不認為是什麼獎賞,要賞也得等侯泊雷回京再說,他還未回來,靖和公主來此不會有好事!
她對離開江浙那日的事記憶依然深刻,雖然足不出戶,但京裡的流言還是傳進了她的耳裡,她深吸了口氣,該來的還是會來。
她靜靜的候在將軍府大門,等著公王鳳駕。
須臾,浩浩蕩蕩的宮中人馬停在將軍府前,靖和公主神情愉悅的下了轎。
她高傲的在王公公的攙扶下走進了將軍府,連正眼都沒瞧蓮心一眼。
相較與靖和公主紅嫩的臉色,蓮心就蒼白得跟個鬼似的。
蓮心的心一沉。
「公主千歲!」蓮心尾隨到了大廳,對坐在主位上的靖和公主行跪拜大禮。
「起來吧!」靖和公主的手隨意一揮,「本宮就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今日本宮前來,主要是有兩件事,一件是將軍請本宮轉達,一件則是皇上的聖旨。王振。」她喚了聲立在一旁的公公。
王振立刻走向前,站到蓮心的身旁,恭敬的交上了一封信。「將軍夫人,這是將軍轉交予你。」
蓮心一臉困惑的接過手,將信給打開,看到「休書」兩字不由得一震。
在她身後的劉大嬸見了,連忙上前扶住她。
「蓮心丫頭!」她擔憂的看著蓮心突然更蒼白的臉,這劉大嬸識字不多,但是休書兩字倒還認得。
這怎麼可能?
二當家對蓮心的疼愛是眾所皆知,他怎麼可能會休了蓮心?更何況現在蓮心還有身孕。
蓮心認出這確是侯泊雷的字跡,她的手緊握著紙張,沒有去細看內容,畢竟就算看清楚,也無法改變任何事。
「將軍夫人,明白了嗎?」王振精明的看著她問。
真是可惜了這麼一個活生生的大美人,紅顏薄命啊!
「謝公公,我明白。」
「蓮心丫頭別擔心,休妻一事,我們還是等將軍回來再說吧!」劉大嬸在一旁緊張的說。
「大膽,你是誰?這事哪有你說話的份!」靖和公主怒斥。
「可是……」
「劉大嬸。」蓮心按住了劉大嬸的手,搖了搖頭,制止她再繼續說下去。這個公主的刁蠻她是見識過的,她可不願意劉大嬸受皮肉之苦。
「民婦會在最快的時間內離開將軍府。」蓮心的口氣有著認命。
「離開?!」靖和公主的嘴角揚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你是會離開,但不是以你所想的方式。」
蓮心不解的看著她。
「王振!」靖和公主直視著她的眼,示意王公公。
「是。」王振退了一步,清了清喉嚨,「聖旨下——」
聽到這話,廳裡的人全都跪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查釋蓮心在平倭途中,以下犯上,傷了靖和公主鳳體,致靖和公主受驚,罪大惡極,賜白綾、毒酒,自我了斷!欽此!謝恩!」
劉大嬸聽了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倒是蓮心一臉的平靜,接過了聖旨。不知為何,她竟對這種結果一點都不意外,她心知肚明靖和公主一開始就打算除了她這個眼中釘。
「將軍夫人,一路好走。」王振皮笑肉不笑的對她說道。
「多謝公公。」蓮心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起伏。
「去準備吧!」靖和公主得意的對著臉色慘白的她說道,「你大喜之日逃過一劫,這次——我看你再怎麼逃!」
「是你?!」蓮心震驚的看著她。
「是我又如何?」靖和公主冷哼一聲,「本宮下許你這外人死在將軍府裡,我大喜之日已近不想增了穢氣。」
將死之人,蓮心毫無顧忌的露出悲憤不屑的表情。
「你還不知道嗎?」靖和公王的嘴角揚起,「將軍已經同意娶本宮為妻,你這個可有可無的賤婦,不管在將軍的心中或是將軍府裡,什麼都不是!本宮不許你死在這裡。」
蓮心沉默許久,她可以敏感的察覺到周遭對她投以的同情眼光,但她心痛得無暇理會。
曾經以為侯泊雷是天,沒想到,現在天塌了……
「公主,民婦有個請求。」她苦澀的開了口。
靖和公主一臉高傲的看著她,在她心目中,輸贏已定,她會趕在侯泊雷之前回京,就是要來料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更何況知道她有孕在身,不除她更是不成。
就在這個時候,王振出了主意,讓她請人摹擬侯泊雷的字跡寫了休書,又上奏皇上,將蓮心當初在江浙弄傷她的事加油添醋了一番,而寵愛她的父皇,當然一怒之下就立刻判了蓮心死罪。
事情就如同她想的一般順利,現在她就只等著釋蓮心斷氣就好。
「准民婦回徽州。」
「蓮心丫頭!」劉大嬸聽了驚呼出聲。
「民婦打小無父無母,是由妙清寺裡的師太們一手撫養長大,就算死,民婦想死在自己的家鄉。」
「不行!」靖和公主想也不想的拒絕,再過幾日,侯泊雷就返京了,她可不要事情節外生枝。
「民婦懇求公主。」蓮心跪在靖和公主的面前不停的叩著頭。
就在靖和公主打算開口之時,王振低頭在她的耳際低語了幾句——
她皺起了眉頭,不是很情願的說:「好吧!我會派幾個錦衣衛帶你回鄉,等你死了才返京覆命。」
「謝公主。」蓮心不知道王振是用什麼方法要公王轉了念頭,但她准她回徽州這就夠了。
沒想到,妙清寺終究是她最後的歸宿。
「對了!這個,」她將掛在頸項上的觀音玉珮取下,「是侯老夫人當年送給將軍,而將軍轉送給我,現在,請公王替民婦還給將軍。」
喜嬤上前去將玉珮給拿起,送到靖和公主的手中,靖和公主瞄了一眼,然後想也不想的往牆壁一摔,玉珮立刻碎成兩截。
「公主?!」蓮心錯愕。
「這種爛東西,將軍不看在眼裡。」
「可是這是將軍的母親……」
「閉上你的嘴!」靖和公主一瞪,「立刻去收拾東西離開京城!」
蓮心的臉色一黯,沒再多語,確實這裡已經沒有她說話的餘地了。
劉大嬸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替蓮心收拾了行李,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明明就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小夫妻,最後卻落得這種下場。
被趕上路的時候,劉大嬸將一樣東西偷偷塞進了蓮心手裡。
她低下頭,是那斷了兩截的觀音玉珮。她微微一笑,看著劉大嬸的眼神裡有著感激。
或許侯泊雷對她的眷戀不再,但至少她依然擁有一份屬於他給她的東西,一個他承諾可以守護她一生的護身寶物……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3:50
第十章
「再等等!」侯泊威在徽州城門攔住了被錦衣衛押送回來的蓮心,「我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去找泊雷,事情一定會有轉圜的餘地。」
「不用了,大哥。」因為連日趕路顯得虛弱而狼狽的蓮心淡淡的說,「很高興還能再見你一面。」
他看著她恬靜的神情,心頭不由得一震。
「蓮心,事情還不到最後,你可別放棄希望。」
「事情到此,沒有辦法挽回了。」她直視著他,「大哥,請你讓步吧!師太在等著我。」
看著她堅決的眼神,他不自覺的退了幾步。
「蓮心,你一定要相信大哥,相信泊雷,這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泊雷不會變心的。」
蓮心低下了頭不語,這一路,她想了許多,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本來不該在一起,是她太貪心了,最後才落到這個下場,她怨不得任何人。在錦衣衛的催促下,她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走遠。
侯泊威的心一橫,一個眼神,侯家的武師立刻將近十名的錦衣街團團圍住。
「大哥?!」蓮心對他突然的舉動感到錯愕。
「我不可能讓你死,若這件事,泊雷真有負於你,就是我侯家負你,我不會容許他這麼欺負你!」侯泊威義正辭嚴的表示,「你放心,大哥會出面替你主持公道!」
「大哥,別這樣。」她苦口婆心的勸道,「這是皇上的聖旨,誰也不能抗旨,不然都是死路一條,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大嫂和孩子想。讓我走,算我求你了。」
「蓮心!」他對她這麼一副哀莫大過於心死的口氣感到氣憤。「難不成真是泊雷負了你?他真變了心,要娶刁蠻公主?!」
她搖著頭,不想回答這個令她心泣血的問題,「大哥,請你讓我最後這段路走得心安吧!」
「蓮心……」
「我求你。」
蓮心眼眶的淚,使侯泊威不自覺的放下手上的刀。
「我侯泊威向你起誓,若真是泊雷負了你,我會拿他的人頭祭你與你腹中的孩子。」
「大哥……別——」她搖著頭,縱使心傷,她也不想要侯泊雷有任何的萬一,她要他好好活下去。
「我侯家人頂天立地,說到做到!」侯泊威要自己的手下退下,讓緊張得直冒冷汗的錦衣衛押著蓮心離去。
這又何必呢?
蓮心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她當然知道侯泊威說到做到,但就算拿侯泊雷的人頭來祭她,又有何意思?
他的心已不再是她的了……
慧淨師太早早便等在山下,一看到蓮心便立刻迎了上去。
「師太?!」蓮心有些訝異的看著她。
「什麼都別說。」慧淨師太對她點了下頭。
其實她一直希望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小女孩可以幸福平凡的過一生,但偏偏造化弄人。
不過一年的時間,嫁為人婦、被休回鄉,最後甚至淪落到被逼走上絕路,令人想來鼻酸。
「大人,」慧淨師太轉向帶頭的錦衣衛說道:「這是佛門清淨之地,請大人網開一面,讓蓮心解開鎖,跟我們回寺裡吧!」
「我們奉公主的命令,一定要看到罪婦斷氣才能離開!」錦衣衛不耐煩的揮開慧淨師太,「別浪費我們的時間,我們還要趕回去覆命!」
「可是……」
「師太,無妨。」看到慧淨師太差點被推倒,蓮心連忙說道,「你快點讓開,若受傷了就不好了!」
慧淨師太只能沉默的讓開了路,跟在近十名的錦衣衛的身後,領著蓮心入寺。
她看著蓮心的目光裡有著心疼,在錦衣衛的催促之下,她帶她到了蓮心原本居住的房間。
「這裡已經住別人了?」一進門,蓮心問。
「對。」慧淨師太也沒有隱瞞,這裡現在住了三名比丘尼。
「到後頭的竹林去,」蓮心不想要自己給寺裡招穢氣,「大人,」她轉向帶頭的錦衣衛,「請讓我到後頭的竹林去吧!」
「怎麼這麼麻煩?」錦衣衛啐了一句。
雖然嘴巴念著,但最後他還是依了她,反正她棺材算踏進一半了,就當行個方便給她罷了。
「快點!」錦衣衛催促,「我們還得趕回京。」
王公公有交代,一定要在三日之內讓蓮心死,若遲了,侯泊雷回京,到時想要她的命就沒這麼容易了。
竹林是他們當初相遇之處,萬萬沒想到,最後這裡竟然也是他們緣分了結之地。
越過鵲橋,蓮心氣喘吁吁的登上小竹林,以往爬上這裡根本不用花什麼力,但是挺著個肚子行動果然不是那麼敏捷。
孩子踢了她一腳,她的嘴角微揚,這黃泉路對她而言並不孤單,只是可憐這個孩子還未來得及出世看看這個花花世界。
她腳踉蹌了一下,慧淨師太連忙扶住她。
「師太,你怎麼也跟來了?」
「慢慢走。」慧淨師太柔聲的說,「別跌倒。」
「師太小心一點才是。」
在竹林可以眺望遠方的小山坡,她才停下腳步,錦衣衛就拿出個託盤,上頭有一壺酒、杯子和白綾。
「拿去吧!」帶頭的錦衣衛說道。
蓮心接過手;山頭亂紛紛的想著,原本自己該是在妙清寺裡平靜過一生,卻意外遇上不該遇上的人,有緣卻無法相守到老。
男人會變——而且變得很快。
對女人而言,要的不是只有一、兩年的眷戀,而是天長地久,只可惜願意給這種承諾的男人少之又少。
在這個時候,她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侯泊雷的身影,她想見他,比任何時刻都還要想,但這是奢念——見著又如何?向他宣洩她的恨、她的怨嗎?已經沒必要了
她深吸了口氣,將清如白水的酒一飲而盡,接喝三杯之後,錦衣衛將白綾交到她的手裡。
「我們先到外頭去吧!」錦衣衛下令,一下子,竹林只剩她一個人。
在竹林外的不遠處有棵百年大樹,她緩緩的走過去,她覺得嘴角有液體流下滴落,低下頭一看,見到的是刺目鮮紅。
若真有怨,只怨自己所托非人,她的全身掠過一陣輕顫,突然有種對死亡的恐懼,但又真希望一切隨著死亡而灰飛煙滅。
將頸子伸進白綾之內,腳一踢,帶著遺憾結束自己這一生。
在意識混沌之際,她似乎看到了一開始便不贊成她下嫁的妙心師太,她雙掌合十,嘴裡喃喃自語的站在遠方,看著她所在的方向。
她覺得好痛苦,不能呼吸,此刻的她只想快點離開這裡,這個令她已經沒有任何留戀的人世。
看著吊在樹上的人從掙扎到靜止,妙心師太垂下了眼瞼,念著佛號伴著這個從小長在寺裡的女子離開紅塵。
焦急的呼喊由遠而近,妙心師太微轉過身,見到侯泊雷跌跌撞撞的沖上來,後頭的錦衣衛試圖攔下他,卻硬是被他甩開來。
「師太!」一臉蒼白的侯泊雷幾乎要軟癱在她的面前,「蓮心……蓮心……」
「二當家,你遲了一步。」妙心師太的眼底有著一絲惋惜,「蓮心已經走了,請節哀。」
她微退了一步,讓他可以看到遠處樹上的一抹白。
看著眼前這一幕,侯泊雷的五臟六腑全都緊絞在一起,他沖了上去。
「二當家,別去!」妙心師太攔住了他,就見後者的臉頰和手腕都有些類似撞擊所留下的淤痕和血跡,「讓她安心的走吧!去看了,也無法挽回任何事,只會令你更痛苦。」
妙心師太相信侯泊雷不是負心之人,就因為不是,所以她不願讓他去看蓮心淒慘的死狀。
「不可能的,」侯泊雷的腦袋一片空白,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不能失去蓮心,他不能——
他想起當年,他不顧她的反對替朝廷效力,為的只是希望老百姓可以有個更安穩的未來,但最後的結果呢?卻因為他上京,遇見公主,最後竟害了蓮心一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想保護可憐的百姓,然而最後卻連自己的妻兒都保不住,他從來沒有一刻這麼痛恨自己。
跟在他身後的錦衣衛趁機一把將他給壓住,不讓他往前。「這是假的、假的!放開我!放開我——」
他的心狠狠的被劃了一道痕,一道永遠不會痊癒的痕。
「大膽!」錦農衛啐道,「方才宮中傳令,要立刻押侯將軍回宮!」
「我不回去!」侯泊雷掙扎著,但文弱的他根本不可能掙脫那些壯漢。「我不回去!」
「大膽!」錦衣街吼道,「你傷了公主,以下犯上,還不乖乖跟我回宮去接受審判。」
他沒錯!就算有,也是錯在沒有早點一刀殺了靖和公主,讓她害了他的至愛。
侯泊威一知道自己弟弟返回徽州的消息,也立刻趕到妙清寺,看到錦衣衛押著狀似發狂的侯泊雷,他先是一楞,隨後將刀抽出,架在押住侯泊雷的錦衣衛身上。
「放開他!」他冷冷的說。
錦衣衛一察覺頸上的冰涼,渾身一震。
他瞄了一眼,看到雪亮的刀面,立刻依言的站起身,放開侯泊雷,讓他自由。
「泊雷……」
沒有等侯泊威說完話,得到自由的侯泊雷從地上爬起來,往蓮心的方向沖去。
「二當家——」妙心師太的呼喚沒能叫住他。
「李師父,這些錦衣衛交給你!」侯泊威交代著跟著侯泊雷回鄉的李進說道。「就請他們回侯府作客吧!」
「是!」李進眼眶泛紅的點了點頭。
這一路上,他和侯泊雷馬不停蹄的趕回來,但沒料到還是遲了一步,可憐的蓮心丫頭。
這麼好的一個人,卻這麼不明不白的香消玉殯。
侯泊威趕到時,侯泊雷正小心翼翼的將蓮心抱下來。他看了蓮心一眼,不舍的移開了眼。
「別看了。」他試圖將侯泊雷給拉開,他看到蓮心的樣子,他都痛心,更何況是侯泊雷。
侯泊雷的手一揮,打掉了侯泊威的手。
「別碰我。」他的語調沒有任何溫度起伏,顫抖的手撫著蓮心的臉,然後緊緊的摟住她,她的身上還有溫度,「大哥,去找大夫……我們去找大夫!」
「泊雷,沒用了。」侯泊威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清醒一點,她已經斷氣了。」
「你胡說!」他惡狠狠的瞪著兄長,「沒有!蓮心沒死!她還有救!」
「她喝了三杯毒酒,」侯泊威指了指地上的酒壺,「就算不上吊,也是死路一條,你該知道宮中的鶴頂紅,沒有解藥。」
侯泊雷聞言一震,他面無表情的將蓮心給放下,突然站起身,沖向侯泊威,拳頭不停的落在他的身上。
「泊雷,你做什麼?你瘋了?」侯泊威沒有回手,只是閃躲著,「你在做什麼?」
「你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不阻止她?她是你的弟媳啊?我愛她!她是我的至愛!」
侯泊威抓住了他的拳頭,「你冷靜點!她是你的至愛?!你竟然還敢這麼說!你的休書是怎麼一回事?你另娶他人又是怎麼一回事?你打我?!應該是我找你算賬!我打小看蓮心長大,她就像我親妹妹一樣,你與她兩情相悅成親,我樂觀其成,但她與你入京不到一年,你休了她,打算迎娶公主,聖上還賜死,你以為我該怎麼做?」
他的話使侯泊雷的怒火更熾,他掙扎著,卻掙脫不了高大的侯泊威的牽制,「我是你的親手足,難道你不信我嗎?我不可能負蓮心,這一切都是公主的計謀!」
「就算是計謀,身為一個丈夫難道你就沒有任何防備嗎?」侯泊威更用力的握住他的手,「今天蓮心和她腹中胎兒的死,你難辭其咎。」
侯泊威的話比一把刀狠狠插在他身上還要令侯泊雷難受。
「我向蓮心承諾過,若真是你負了她,我會拿你的人頭去祭她和她的孩子!」
「那就來吧!」侯泊雷突然停止掙扎,跪倒在蓮心面前,一副豁然開朗的神情,「你殺了我,我就可以跟蓮心在一起了。」
看到侯泊雷失神的樣子,侯泊威感到心痛,他蹲在弟弟的面前。
「人死不能複生……」
「但是你不是要殺我嗎?」他一把將侯泊威身上的刀給拔出來,「大哥,請你成全我。」
侯泊威看了看刀又看了看弟弟。若事實證明真是泊雷負了蓮心,他會不顧情面的殺了他,但現在……他萬萬不可能手刃他。
「求你!」侯泊雷懇求的看著他,「大哥,我生不如死!」
「兩位當家,請你們冷靜點。」妙心師太柔和的聲音插入了兩人之間,「請兩位都節哀順變,這一切皆是命中註定。」
侯泊雷不接受「命中註定」這四個宇。
這時候,慧淨師太將一塊白布蓋在蓮心的身上,侯泊雷立刻扯開那白布。
「你要幹麼?!」
慧淨師太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二當家,我們把蓮心放到一個舒適的地方去吧!這一生,也夠這孩子受的了,最後這段路,就讓她好好走吧!」
他搖頭,他不要這樣!
他答應守護她一生一世,最後她卻因他而死,這叫他情何以堪?而且她沒有留給他任何隻字片語,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讓他見到,她不可能這麼絕情的對他!他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二當家……」慧淨師太有些無措的看著妙心師太和侯泊威。
「不要動她!」侯泊雷抱著蓮心坐著,「你們全部都給我走!我要陪她在這裡!我們是在這裡認識的,我們都喜歡這裡……」
「泊雷,蓮心已經死了。」侯泊威想走向前,將他拉走。
妙心師太開了口,「大當家,別動二當家,就讓他在這裡冷靜一會兒吧!」
「可是……」
她幽幽歎了口氣,「若問前生事,今生受者是;若問後世事,今生敞者是。二當家,」她對著失神的侯泊雷說道,「若有緣,你們會在來世再聚。」
「我不要來世……」侯泊雷搖著頭,「我不要……」一股酸澀直沖眼眶,熱淚灑落到蓮心已漸漸失去溫度的身上。
蓮心從小拜觀音,但到頭來卻成一縷芳魂……還對他說什麼因果輪回?!他不信,再也不相信神佛!
「二當家,請聽貧尼一句,上天不會虧待善心人,你就讓蓮心安心的走吧!」
可他依然抱著她,沒有放手的打算。
「當初師太不認同我們成親,是否就是料到會有今天這麼一日?」侯泊雷哽咽的問道。
妙心師太歎了口氣,沒有回答。
「師太當初為何不願明說?」他痛心的又問,「若早知如此,我不會娶她為妻。我情願她不屬於我,但可以好好活下去。」
她搖了搖頭,仍是沒有給他任何答案,轉身離開,畢竟如她所言,很多事早在冥冥之中註定,誰也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可以扭轉乾坤。
慧心師太見了,也只得領著比丘尼離去。
太陽下了山,黑幕降臨。
侯泊威也沒有離開,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陪著侯泊雷和蓮心。
「我是個失敗的夫君。」久久,侯泊雷開了口,他想起了當初在江浙為了公主而將蓮心送回京時,她眼底受傷的神色,他幾乎不敢想像在她死亡的那一刻對他存有多少的憎恨。
「蓮心已死,再說些什麼、再懊悔些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侯泊威苦澀的說。
「是啊!」侯泊雷突然抬起頭,看著遠方,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緩緩的將懷中的蓮心給放下。
侯泊威見了,暗暗松了口氣,他還真怕弟弟會一直抱著蓮心的屍體坐在這裡不願離去。
「我們把蓮心帶回侯府吧!」他哽咽的說。
侯泊雷點點頭,站起身。
「我去找人。」他準備下山去叫人。
侯泊雷無語。
侯泊威無奈的低下頭,轉過身正想下山,眼角卻瞄到弟弟迅速灌下置於一旁的御賜毒酒。
「泊雷?!」他痛徹心扉的沖上前去,但卻什麼都來不及阻止,他的弟弟……他無力的跪坐在地上,「為什麼?」
「我想陪她,她一個人走黃泉路太可憐了,」侯泊雷的笑容很平靜,「大哥應該替我們高興!」
侯泊威看著自己的手足抱著蓮心,心痛得成了碎片。他搖著頭,無法說出任何話。
「好好活下去。」侯泊雷淡淡的說,「好好待大嫂……」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只是跪在不遠處看著。
看著弟弟在他的面前死去,他無法有任何動作,他知道,或許這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結果……他的淚滑落了臉頰。
妙清寺裡揚起誦經聲,看著寺裡的觀音,妙心師太念著佛號,伴著這對年少相識、相愛卻無法相守一生的夫妻最後一程……
【全書完】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21 00:04:17
後記
:惜福
累!煩!快瘋了……
為了這《變心郎》和《求婚女》,子紋我可以說是盡了全力,放棄出去遊玩和陪孩子的時間,坐在電腦桌前拚了命的工作。
天啊!真的快要死掉了……
寫完《變心郎》時,我的心情糟到了極點!
將時代設計在明朝,實在不是個聰明的點子,因為明朝是個子紋一點都沒有興趣的朝代,有跟徐姊討論過要換個時空背景,但是唐代寫過、漢代沒興趣、清代則寫得快爛了,所以——最後還是寫明朝。
這個朝代真的沒什麼好寫的,昏君、宦官、錦衣衛,單聽這些字眼,就令人倒胃口,雖說我寫的不是寫實小說,不用一定要貼著歷史走,不過寫得還是有些不快。
最後男女主角死了……天啊!我的世界好像也在一夕之間變色,當我寫完最後一章時,我哭得要死,我家布丁還很困惑的在我身邊轉來轉去,然後問我——
「媽咪,你為什麼哭?」我就告訴他,因為書中的哥哥、姊姊死了!
「為什麼死了?」我回答,被壞人害死了!
「為什麼壞人要害死他們?」
此時我有個預感,就是我不管怎麼回答,他都會不停的問下去,所以索性將電腦給關上,轉移話題——
「我們去游泳好不好?」此話一出,布丁興奮得忘了他要問的問題,拉著小果凍說要去游泳。他們興奮的準備好游泳裝備與我出發去游泳池。
《變心郎》最後的結局,雖然令我心情槽,但我覺得自己寫得還挺贊的。
至於《求婚女》……老實說,因果論——我相信。但對探索前世的點滴,我跟男主角一樣,一點興趣都沒有。
至於有沒有來世,我也不想去細思,對於我這個凡人而言,活在當下勝於一切。
不過《佛說三世因果經》倒是一本令我覺得很有趣的經書,因為從裡頭可以去探索某些事物,自己的心也會隨著經書中的字句而變得坦然。
子紋不算是個佛教徒,但我拜觀音也看經書,拜觀音是因為可以令我心靜,看經書則是可以讓自己長智慧。
說到底,我一點都不是為了來生或是想成佛成道,只是自私的想要讓自己在此生變得更豁達罷了。
我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這一輩子到閉上眼睛那一刻,捫心自問,盡到了該盡的責任也沒對不起任何人,那就夠了!
《變心郎》和《求婚女》基本上是兩個獨立的故事,一本著重在女主角的心情轉折,一本則是男主角的付出,寫得很辛苦,但也覺得挺值得的,因為裡頭有我喜歡的佛教理念。
其實女主角的個性原本不是那麼「單純」。她在後世個性的誕生是由於在寫《求婚女》時,因為許久前跟幾個朋友排定了行程要到台中玩個兩天一夜,旅館也訂好了,子紋只好帶著手提電腦去玩順便工作。
早上用完餐,我在大廳等朋友開車過來,一個唐氏症的孩子不小心跌倒在我面前,我扶起了他,他笑得很可愛、很天真……他的爸爸對他又抱又親的,他是個天使……每個孩子,不管他是什麼樣子,都是天使。
腦海中突然浮起很久遠的一個記憶。
一位師父說,有些人投胎到這世,我們看他可能智能不足,但實則他們是有福之人,這是上天要他們無煩無惱過一生,他在修他們的果報,上天讓他有個不聰明的腦袋,便是要他不要跟「聰明人」一樣去計較、說謊、批評人,種下不好的因,壞了自己前世的修行。
有沒有根據我不知道,可我相信若家中有這種孩子的家庭,聽到這話會覺得安慰吧?!所以真或假,誰在乎。
若有歡喜心,世界就會美好。
基於這點,當天回家,我大筆一揮,雖然故事已經快要結束,但我還是決定改了女主角的個性,因為這對她或許也是個最好的安排。
最後我只能說,我很高興他們有了好的結局,希望各位也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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