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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斯琴 -【愛的進行式】《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標題: 斯琴 -【愛的進行式】《全文完》

斯琴 - 愛的進行式

古曉倫第一次見到宋應星就不喜歡他。
說實話,他人長得不錯,很入她的眼,
可是態度實在太跋扈了點。
她只是要來“應徵”他的秘書,還不是他的秘書,
可是這位少爺不但讓她在會客室幹等,
還完全忘了他們約好的面試時間;
一見到她,又頤指氣使地吩咐她泡三杯咖啡,
然後又塞給她筆記本跟一支筆,要她替他做會議記錄!
有沒有搞錯?她只是要來面試,不是在這裏受他指使!
而且,他怎麼這麼鴨霸,發現自己弄錯人了,
卻反過來指控她莫名其妙地跑到他的辦公室,
還大言不慚說是她有問題,自己其實很好相處?!
真是夠了,要在這麼惹人嫌的老闆底下做事,她情願不應徵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第一章

    如果二十九歲是人生的重要關卡,為什麼在當時的我並不覺得?一直到過了才明白?

    ——古曉倫

    古曉倫一身粉藍色褲裝,看起來乾淨、俐落,及肩的頭髮微鬈,像在她肩上跳舞。今天她到“達鴻資訊公司”做第二次面試。上週五通過筆試和初步面試後,人事部經理安排她今天和總經理做一對一的面談,之後才能確定她是否被錄取。

    其實,以現實層面來說,她並不特別急著找下一份工作。雖然已近一個月沒有工作收入,她的存款讓她即使是在臺北生活仍有餘裕。但是.她不喜歡閑閑沒事做的感覺,再說,有時閑著反而會讓她胡思亂想,意志薄弱……

    所以,還是趕快恢復正常的生活步調比較好。休息一個月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曉倫通過寬敞的門廳,按下電梯鈕。由於現在已非趕打卡的時刻,因此等候電梯的人不多。當她再次和親切可愛的櫃檯小姐打招呼,對方露出的笑’容比上次多了一份熟識感。

    “古小姐,你直接往裏面走,最後一間較大的辦公室就是總經理的辦公室了。他已經來了。你先在外面的小會客室等他,我會按內線通報他的。”

    “好,謝謝你。”曉倫微笑地向對方點頭致意,便邁開步伐往明亮的走廊走去。

    她按照櫃檯小姐的指示來到一間大辦公室前,門是虛掩的,門上有塊燙金的牌子寫著“總經理室”。曉倫往右邊看,是間小會客室,裏頭還有個小酒吧。左邊是一間約三、四坪大的空辦公室。

    她猜想應該是她未來的辦公室——如果她通過面試而錄取的話。

    曉倫走進右手邊的會客室,她正襟危坐地在其中一張椅子坐下,然後左右張望,環視這不寬敞卻整齊的空間。

    依牆而設的小酒吧,擺著一台咖啡機,吧臺上方倒置幾排不同形狀的玻璃杯,吧臺上則擺著兩,三罐咖啡豆,和一盤奶球與糖包。

    看來這應該是為了總經理而設的,好方便他隨時傳喚秘書替他泡杯咖啡。

    哼,真是有錢的天之驕子。

    來應徵前,她約略看過這個可能成為她老闆的男人的資料——宋應星,三十一歲,“達觀集團”總裁宋敬群的小兒子。

    “達觀集團”一直是國內生產橡塑膠機器的大廠,因為宋夫人娘家是食品大廠的獨生女,於是旗下的產業也涉足食品業。但四年前,宋應星自國外學成歸國進入家族企業後,便極力說眼父親將企業觸角伸至通訊產業,於是成立了“達鴻資訊科技公司”。

    唉,有錢人家的兒子就是不一樣,剛學成歸來還沒有工作經驗,就弄一家公司給兒子玩玩。

    希望這位大老闆懂得什麼叫客氣,雖然以後的工作無可避免一定得幫他泡咖啡,但她可不想天天看富家子弟的囂張臉色。要是他不知什麼叫禮貌,她古曉倫也不屑這份工作。

    這櫃檯小姐到底是通報了沒?她等了有五分鐘了吧?怎麼這位宋老闆還不見蹤影?

    曉倫吐了口氣,放下交疊的雙腿,站起來往門口探去,正好一陣咆哮從虛掩的門內傳來。

    “我是不可能放棄的!任何事業都有虧損、有盈餘的時候,公司才剛成立不到四年,這麼早就下評斷還太早了。”原本應該還算悅耳的男中音,此時因為氣急敗壞而顯得租啞。

    不到幾秒鐘的沉默,他隨即打斷對方,大吼:“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媽……”他的聲音聽起來垂頭喪氣的,像是在哀求。“你能不能幫我勸勸爸,至少等這個年度結束後,再做決定?”

    他歎了口氣。“我有把握今年的產值一定能提升。”

    古曉倫輕悄悄地退回趴在門邊的身子,攬著眉想,看來這家公司前景堪慮,也許她該趁著尚未被錄取前悄悄溜走——

    呋,管他是不是快倒了,反正她也不是要在這家公司待一輩子,她只是想——想什麼?找個跳板?找個落腳處?好讓她遠離那些糾葛和是非?

    算了,還是再找別家好了。

    正當曉倫想轉身拿起包包時,走廊另一端出現兩個男人,此時那虛掩的門也開了,出現一名高大英挺的男子。

    他看到走廊的客人,隨即露出大大的笑容。

    “王經理,好久不見,你的氣色看起來好極了。”宋應星適當地擠出客套話。

    身材矮胖的男人微微掀動嘴角,像要笑不笑似的。

    “哪里,倒是你,小老弟,幾日不見你好像變瘦了?怎麼你也跟著流行減肥嗎?”

    宋應星乾笑了兩聲。“還不都是貴公司把我整慘的,要是你們的採購人員不要在程式上一直刁難我,我就能吃得下飯了。

    “哈哈!想不到號稱商場金童的你,居然會被小小的採購人員整倒,之前不都很好嗎?你的秘書呢?她處理得很好啊!”

    宋應星看了看空蕩蕩的秘書辦公室,搖了搖頭說:“蕾蒂說她老了,要退休,現在跑到日本去玩了。”

    “啊?原來如此。唉!你也趕快找個人來遞補啊!老是這麼空著,怎麼做得好事?”

    宋應星苦笑。“我也知道,可是這年頭,好的人才難找了。”他讓到一邊,作勢邀請王經理及另一位男人進入辦公室。“別站在這兒說,請進吧!”

    突然,他往她這邊望來。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古曉倫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是哪個部門的?我怎麼沒見過?”宋應星問。

    “我——”古曉倫還來不及答,宋應星便接著說:“算了,你會泡咖啡吧?”

    “啊?”這是什麼問題?聽得出來這並不是面試時該有的正常問題。曉倫有種不好的預感。

    “王經理的品味很怪,他喜歡藍山咖啡,但又不喜歡它的酸,之前都有蕾蒂幫我處理,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呃……你會泡嗎?這對你會不會太難了啊?”他皺著眉看她。

    古曉倫挑起一道眉。她最受不了人家瞧不起她。“不過是混合兩種咖啡豆,有什麼難的?”

    “真的?”他眼睛一亮。“那麻煩你泡兩杯不酸的藍山咖啡,然後給我一杯正常的藍山咖啡。”他劈哩啦地點完咖啡,然後將她往吧台一推,就往回走。

    “什麼?”她說不難並不代表她要幫他煮!

    曉倫腦袋還轉不過來,他突然又出現在她面前。

    “還有,越快越好。”

    然後,他便迅速消失在他的辦公室門俊。

    古曉倫不敢置信地瞪著那扇厚重的門,又回頭看看吧臺上的咖啡豆。

    有沒有搞錯?這傢伙不但忘了跟她的面試之約,還一見面就對她頤指氣使,真是夠了!

    她幹麼還留在這兒受氣,反正在他尚未出現前,她就打算離開,不想要這份工作了。

    可是,他之前那副瞧不起她的模樣,看了就有氣,好像她是個低智商的0L。

    算了,算了,她就做做好人,替他泡這幾杯咖啡吧!等咖啡泡完,她就離開。她才不想待在一個惹人嫌的老闆底下做事。

    曉倫卷起袖子,聚精會神地開始量豆子、研磨,將水注入咖啡機裏。不一會兒,小小的室內就溢滿咖啡香。

    約莫十多分鐘後,曉倫端著三杯咖啡,敲敲辦公室的門。

    “進來。”他那跋扈的聲音即使透過厚重的門,聽起來還是那麼令人不悅。

    曉倫忍著不悅,儘量面無表情地走進辦公室。

    寬大、明亮的辦公室裏,洋溢著濃濃的中國風。牆上有兩、三幅字畫,牆角有盆盛開的粉紅色蘭花,他們四人圍著一張厚實的胡桃木桌,四人所坐的椅子也是具有中國風味的四腳椅,有著雕飾精緻的椅背及鋪著紅色綢緞的柔-軟椅墊。

    “啊,咖啡來了。”王經理像見到甘泉一般露出笑容。

    曉倫將咖啡放好。“請慢用。”

    王經理迫不及待地端起來啜了一口。“哇!好喝!”他又喝了一口。“完全沒有酸味耶!這是‘男’山的嗎?”

    曉倫忍著爆笑的衝動,淡淡地回答:“是,不過混合了其他豆子淡化了它的酸味。您喜歡就好。”

    她轉身離去前,瞥了宋應星一眼,微挑的眉尖似是回應他之前的輕視。

    宋應星僅僅瞅著她,不置一詞。

    就在她切斷兩人的視線時,他迅速站起身,托住她的肘後,傾身附在她耳後說:“你會速記嗎?”

    他突然靠近,曉倫毫無心理準備地吸進那充滿雄性的氣味,那猶如混著麝香的男人味道瞬間充滿她的肺部。她渾身一僵,瞬間有些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啊?”

    “不然,有過會議記錄的經驗也行。”

    “會議記錄?”他到底想幹麼?

    “有吧!有就好了。那這本筆記先借你,請你幫我做一下記錄。”他將她手中的託盤拿走,然後塞給她一本筆記本及一支黑色金屬筆。

    “什麼!?”這人太過分嘍!

    她不過是好心替他泡幾杯咖啡,他竟然得寸進尺要她替他做會議記錄?天底下哪有這麼厚臉皮的人?

    但宋應星沒讓她有反駁的機會,就將她推到他身旁的位子上落坐。

    一坐到兩位陌生男子面前,曉倫再不怎麼情願也得堆出客套的笑臉。

    宋應星像是得到救贖般地松了口氣,終於可以擺脫一邊談事情、一邊記錄的窘境了。

    他笑著啜了口咖啡。嗯,還真不賴!他驚喜地望了她一眼,咽下咖啡後,才重提剛才被打斷的話題。

    “有關剛剛提到的,貴公司的報價我和採購部仔細地審核過了。你知道嗎?同行的報價比你們的少了至少一成五。”王經理不疾不徐地說著。

    宋應星皺著眉頭。“一成五?可是那幾乎是成本價了啊!是哪家廠商報的價這麼離譜?”

    王經理瞥了他一眼。“這我不說,你一樣查得出吧!就別讓我當這個壞人了。”

    宋應星不答腔:心裏卻把王經理罵翻了。這只老狐狸!誰知道你是不是在玩把戲?但他還是暗自決定,等會議一結束一定要去查個清楚。

    “可是,王經理,我相信我們公司提供的產品絕對優於目前的同行。這點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們BIueTooth的研發技術在同行裏是一流的。”

    王經理看著宋應星笑了笑。“我相信你們的產品的確很優秀,但其他的公司也不差啊!再說,你所引以為傲的研發技術,就我所知,日前就有個同行也號稱已成功開發出與你們不相上下的技術。但是人家的價位卻比你們低很多,你想我能怎麼辦?”

    “不可能!”宋應星震驚地瞪著王經理。關於公司精心研發的小型B1ueTooch模組的應用技術,不過是上個月的事,他很確定同行不可能那麼快就得知消息並迎頭趕上。

    這其中一定有蹊曉。

    “不過……”王經理不顧宋應星難看的臉色,逕自說下去:“看在我們之前合作得不錯,我一定會給你個機會的。這次的報價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三天后再給我一個新的報價單,到時就讓市場機制來決定我們該採用哪一家的產品嘍!”

    “王經理,這樣不好吧!採購部那邊很難交代耶!”那個隨王經理同行的男子首度開口,卻顯得有些做作。

    王經理呋了一聲,臉色有些不屑。“採購部那邊我會搞定,我和小宋是什麼交情?這點忙我非幫不可。”

    宋應星咬了咬牙,還是露出笑臉。“謝謝王經理幫忙,我會再重新評估、評估,三天后再將新的報價單傳過去。”

    “嗯!那就這麼決定了,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嘍!”王經理一臉志得意滿地起身。.

    同行的男子訓練有素地將桌上的檔整理好,宋應星笑著又和王經理說些不著邊際的應酬話。直到送他們進入電梯,臉上的笑才松垮下來。

    他暗啐了一口,轉身回辦公室。一想到許多急著辦的事情,心裏不免有些急躁。

    還沒踏入辦公室,他便看見方才那個幫他泡咖啡的女職員背著包包朝他走來。

    “你……你是哪個部門的?先別回去,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他腳步也沒停一下,就要與她擦身而過,但曉倫這次沒被牽著鼻子走,她立在原地冷冷地說:“我哪個部門也不是,宋總經理。”

    “咦?”她的話讓他不得不停不來,轉身望著她。

    至此,他們再度四目相對。

    曉倫睜著一雙美目,由下往上地瞪著他略微細長的鷹眼。她停頓了一下,好製造出衝擊的效果。

    “意思就是,我並不是貴公司的員工。”

    宋應星瞪大了眼。“那你是誰?幹麼跑到我的辦公室?誰放你進來的?”

    曉倫笑了笑。“看來你真的完全忘了今天要和我面試的事情了。算了,反正也不礙事。我走了,拜!”

    “等一下!你說什麼面試?你是說你原本是來和我面試的,卻跑進我的辦公室幫我泡咖啡、做會議記錄?”他拉著她的包包大聲質問。

    “是你逼我做的,不是我願意的好嗎?”曉倫試著扯回包包,一邊回頭辯解。

    “我逼的?我以為你是公司的員工,才指派你工作。你為什麼莫名其妙地跑來我的辦公室?我怎麼都沒接到要面試的通知?”

    為了不讓她逃走,他將手中的包包拉得更緊了些。

    “你沒接到通知,又不是我的錯!我才不是莫名其妙地跑進你的辦公室,更正確地說,我只是在你辦公室外的會客室等你,是你一見面就莫名其妙地叫我泡咖啡,還硬塞給我筆和記事本使喚我當你的會議紀錄的好嗎!?宋先生!”

    曉倫趁他被她的長篇大論轉移注意力時,一把搶回包包。

    宋應星手上一空,才發覺自己好像太過火了,頓了一下,才低喃:“是這樣嗎?你說你是來面試的?是哪位通知你來的?應徵什麼職位?”

    “我上週五通過初試,今天是來和你做第二次面試的。我應徵的是你的秘書。”宋應星一聽,立刻露出笑臉。“那太好啦!我們回去立刻開始面試吧。”他又一把抓住她的包包,就要往辦公室走。曉倫見狀立刻拉緊包包的背帶,往反方向拉。

    “我不要!”

    “為什麼?”宋應星不解地望著她。“你不是來面試的嗎?”

    “我不想要這份工作了!”

    “是嗎?可是我覺得你應該可以勝任。”“是嗎?但我不覺得這會是一份好工作。”曉倫反唇相稽,又試著拉回包包。但他這次卻緊抓著不放。

    “怎麼說?”宋應星聞言挑起一道眉。曉倫看著他微沉的臉,心頭一驚。可惡!她總不能說自己剛才偷聽到他和他母親的通話吧?她咽咽口水,挺起胸說:“我……我不喜歡你。”

    “什麼!”宋應星驚訝地瞪大眼睛。話一出口,曉倫反倒變得理直氣壯了。

    “你聽到了。我不喜歡你,所以我不想在你底下做事,我——不——面——試——了。”

    她每說一個字就用力拉扯一下包包,但他似乎不為所動,包包抓在他手裏就好像鑲在石頭裏似的,怎麼都拉不動。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任性的話?”宋應星皺著眉說。“是你主動要來應徵工作的,結果我還沒和你面試,你就想走?你這樣的求職態度很糟糕哦!”

    “我的求職態度糟不糟糕與你無關,總之,我就是不想做你的秘書,你快放手啦!”曉倫又用力地扯了扯背帶,有些快急瘋了。

    這個人怎會如此頑固?怎麼都說不聽。

    “你都還不認識我,怎麼那麼快就下定論?我人很好相處的,你來做我的秘書很快就會喜歡上我的。”宋應星不理會她的拉扯,抓著包包想就這麼把她拖回去再說,“你這人不分青紅皂白地就亂使喚人做東做西,我要是當了你的秘書,不被你操到提前去見閻羅王才怪!”曉倫將背帶繞在虎口上,決定跟他拼了。“你放不放手?”

    “不放!”不知為何,宋應星也被激出脾氣來了。

    他銳利的眼瞪著她,決定跟她槓上了。

    “我說放手!”曉倫扯動背帶將包包拉過來。

    “我說不放!”宋應星拽住包包將它拉過去。

    “放手!”她又拉過來。

    “不放!”他又扯過去。

    包包就在兩人拔河般的拉扯下,正式分家了。

    曉倫因為施力不平衡,整個人往後跌坐在地上,而宋應星只是身體微晃,很快就恢復平衡。

    曉倫愣愣地望著自己手上的背帶,瞬間還無法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她看見宋應星手上被扯得稀爛的包包和散落一地的物品,才反應過來——

    “啊——我的BurbeITy!?你,你,你這大壞蛋!你瞧你做了什麼好事!”曉倫驚聲大叫。宋應星望瞭望幾近歇斯底里的曉倫。再望望手上已不成“包”形的包包,理智終於回到他腦中,這一冷靜下來,他才發現走廊上已冒出許多顆好奇又驚訝的頭。有些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目睹這詭異的一幕,甚至忘了手上的文件落了一地。

    親切的櫃檯小姐正領著另一位前來面試的女士,想來看看總經理面試完了沒,卻正好看見一地的混亂和曉倫尖叫的指控。

    “總、總經理?發生什麼事了?”

    宋應星在心裏重重地歎口氣。他也很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第二章

    “凡事做了再說”,成功是做出來的,不是光憑一張嘴。

    ——宋應星

    宋應星懊惱地抓抓頭。他從未遇過如此尷尬的情況。若不是因為他真的急需一位秘書,而眼前這位名叫古曉倫的女生方才表現得如此稱職,比起他最近這陣子面試的人都來得好,他也很想如她的願讓她離開。

    他望瞭望她的側臉,這才承認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的好奇心讓他厚著臉皮硬要她留下來。

    她為什麼這麼討厭他?

    他們不是才第一次見面嗎?不是他自誇,他宋應星雖然不是再世潘安,但近一百八的身高再加上長得還算不錯的五宮,常讓他贏得許多女性的青睞。

    難道是因為最近工作過度、壓力太大,導致外貌改變、變醜了?宋應星皺皺眉頭,決定今晚要準時下班到健身中心運動,順便做個Spa。

    他將剛從人事部那兒拿來的履歷表放到桌上,坐入自己的位子,抿著嘴考慮該如河開口。

    “古小姐,不好意思,我們公司的內部協調出了錯,因為我的秘書辭職後,很多事務我必須自己處理,所以沒注意到人事部的通知。”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曉倫根本沒在聽他的話,只是自顧自地玩著那斷掉的包包背帶。

    “古小姐?古小姐?”

    曉倫終於狠狠地瞪他一眼。“別再叫了,我又沒聾。”

    “你一直沒回應我的話,所以我才一直叫你的。”宋應星耐著性子回答。“我們可以開始面試了嗎?”

    “何必呢?反正我都已經決定不來貴公司上班了,面試只不過是白費力氣。”

    “為什麼?你若無意願,為何大費周章地跑來筆試,甚至做第二次的面試?”

    “那是之前,但在看過貴公司的環境後,我發現這裏並不適合我。”

    宋應星狐疑地挑眉問:“環境不適合?怎麼說?”

    “我不想待在一個不懂禮貌又莽撞的老闆底下做事。”古曉倫也學他挑眉回答。

    “我哪里不懂禮貌啦?”

    “我剛剛幫你又泡咖啡又做會議記錄,你連謝謝都不說一聲,這不叫沒禮貌叫什麼?”

    宋應星被堵得無話可說。“嗯……不好意思我忘了……謝謝……”

    “不客氣。”看他一臉吃癟的模樣,曉倫暗自好笑。

    “可是,我又哪里莽撞了?”

    “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指使人家做事,這不是莽撞嗎?”

    宋應星不敢置信地吐了口氣,點點頭。“算我敗給你了。對不起,這樣可以了吧?現在可以面試了嗎?”

    “不行!”

    “又怎麼了?”

    曉倫將殘破的包包往他的桌上一放。“先賠償我的包包再說。”

    “你這女人!”宋應星覺得自己的耐性快被磨光了。

    “不願意嗎?好哇,那就免談。”曉倫伸手想收回包包。

    “等一下!”宋應星一把壓住包包。“只要賠了包包就行了嗎?”

    “你以為我那麼廉價啊?再說包包本來就是你弄壞的,你本來就該照價賠償的啊!”

    “如果沒有你的‘通力’合作,我一個人怎麼可能弄壞包包?”

    曉倫愣了一下。這小子腦筋不錯嘛!

    “但如果不是你一直拉,我的包包也不會壞!”才不管他,曉倫一口咬定都是他的錯。

    “好,沒關係,只要你來上班,就算十個包包我也賠。”

    真的嗎?一個包包至少三萬,那十個包包不就……三十幾萬了?真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除了你弄壞的這個,再多賠我十個包包?”

    “可以。”

    “我要月薪四萬五。”

    “月薪三萬。”

    “四萬。”

    “就四萬,但要今天就上班。”

    “什麼?”

    “反正你剛剛已經做過事了,應該不虧吧?”

    曉倫想了一下。也對,不然剛上的半天班不就白白浪費了?

    “好。”

    “太棒了!你立刻去人事部完成報到手續。”宋應星立刻通知人事部主任已錄取曉倫之事,然後馬上又撥給櫃檯小姐。“請你立即取消之後的面試,我已經錄取古小姐了,還有,請總務部的人將古秘書需要的文具用品送來。”

    天啊,這人是超級行動派的,才應聲好而已,他馬上有所動作,而且她還立刻從“古小姐”搖身變成“古秘書”,曉倫已經可以想像得到,未來這份工作的步調絕對是非常快速。



    時序進入冬天的臺北,變得多雨而且善感,才颳風就下雨,天空總被厚厚的雲層掩住,把人也搞得灰濛濛的。

    即使獨居在臺北那麼久了,曉倫還是不太能適應臺北這樣一到冬天就陰冷的天氣,已經被台中好天氣寵壞的她,心裏永遠懷念那暖呼呼的陽光。

    雖然也曾想過自己為何不乾脆回台中算了,可是不同時間總有不同的理由將她牽絆住,先是要讀書,再來是工作,儘管這些理由連自己都覺得薄弱,但曉倫還是決定孤身住在臺北,因為和壞天氣比起來,她還是比較喜歡自由的感覺。

    從小生活在大家庭裏,她毫無任何隱私可言,再加上一群喜歡多管閒事和愛操煩的長輩,總是給她介紹一大堆男人,才是讓她近鄉情怯的主因。

    進入“達鴻”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過了一個月,曉倫有點驚訝自己適應得比預期的還好。

    雖然一開始接手時她有點手忙腳亂,再加上她的老闆宋應星非但沒幫上忙,倒還添了不少麻煩,比如上班的第二天就要她陪同他南下到高雄出差一果然快速得驚人——簡直是折騰人。她還搞不清公司的狀況,就被迫跟著參加一連串的專業會議,一整天下來,她已被一大堆專業名詞和數字弄得頭痛不已。

    而這男人還不放過她,拉著她參加一個又一個晚宴應酬,最後她終於忍無可忍地發飆了。

    就在和某個公司採購經理的餐會空檔,曉倫在男廁前逮住宋應星。

    原本已有幾分醉意的宋應星,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會在男廁前和曉倫碰個正著,好一會兒才發現前來堵他的女人竟是自己的秘書。

    “古秘書!?你怎麼在這兒?”他左右探看,唯恐有人目睹此景。

    “當然是為了尊駕你啊!”古曉倫二話不說拉著他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在試了第一扇門確認沒有上鎖後,一把將他推進去,自己跟著擠入狹窄的空間。

    “古秘書,你拉我來這裏到底想做什麼?”

    曉倫聞言抬頭,惡狠狠地瞪著他。“你還敢問我!?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是受雇當你秘書,不是有求必應的交際花!才上班第二天就陪你出差,還得陪著你應酬,當初應徵時你並沒有提到這些!”

    宋應星揚起眉角,微醺的眼有不容錯辨的嘲弄。“是嗎?可是這些都是秘書應做的工作啊!我不知道你當初面試時和人事部經理怎麼談的,但我們倆面試時,你並沒有爭議啊!我以為你可以接受的。”

    曉倫用食指狠狠地戳著他的胸膛。“能接受才怪!我最討厭這種虛假得不能再虛假的應酬了!”她突然懊惱地拍了拍額頭。“厚~~我就知道不該貪圖你那十個包包,沒想到我古曉倫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才會被你誘惑——不!這都怪你!”

    “怪我?”原本被她自言自語的舉動弄得一愣一愣的宋應星,在聽到她急轉直下將所有矛頭指向他時詫異地怪叫。

    “沒錯!都怪你提出那種誘拐人的條件,我才會一時不察被你騙去,沒把工作內容搞清楚就答應上班了。”

    宋應星哭笑不得地看著她,覺得這女人實在怪透了。

    “你硬把我拉到打掃問來就是為了抱怨這個?”

    曉倫強迫自己深吸口氣。“我不是抱怨,是抗議。我是秘書不是交際花,更不是伴游女郎或陪酒女。我受夠了!我要回去了。辭職信我會E—mail給你!再見!”

    “等等!你不是說真的吧?我知道才剛上班就要你陪我出差,是有點太勉強了,可是我實在別無他法。我希望你能儘快上手,而我們這次所拜訪的幾乎都是公司的大客戶,所以我才會帶你來的。”

    曉倫靜止不動地望著他,似乎是在衡量他話中的真假。其實從這幾天參與的會議裏,她的確很快瞭解公司運作和業務的情況,她並不是抱怨工作量太重,而是著實不喜歡應酬的場合。

    “沒想到你的‘應酬厭惡症’比我想得還嚴重。”

    宋應星忽然沒頭沒尾地冒出這句結論,讓曉倫心生警戒。他的言下之意似平是很瞭解她的過去似的,尤其是他所用的那個詞,熟悉得讓曉倫的心不禁開始狂跳。

    宋應星看著她滿是狐疑的眼,自行招認了。

    “你以為那簡單的面試就能滿足我了?我之後詳細看過你的履歷,剛好在你的前任公司裏有認識的人,便打聽了一下。”所以他才知道她討厭應酬。“企劃部副理算是很不錯的職務了,為什麼捨得離開?”

    果然!他真的跑去跟從前公司的人打探她的過往。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曉倫心裏一陣慌張。他究竟探聽到什麼呢?

    “不過就是個虛名,沒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她裝作滿不在乎道。

    “堂堂的副理為何肯屬就一個小小的秘書,這在一般人眼中實在是大材小用啊!”宋應星才不會被她騙倒,他是有點醉,但可不是有點傻•

    曉倫狠狠地白他一眼。“既然知道是大材小用,那對我的辭職你應該不會感到訝異,更不會反對才是。”

    “不行!”宋應星不假思索地開口反對。他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坦白探詢她的過去引起她的不快,偏偏他對她這幾天的工作表現滿意極了。

    雖然她極為厭惡應酬,但在人前卻不曾失劄,這幾天的會議也多虧有她,他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地和難纏的客戶周旋。

    “聽著,以後我會極力避免讓你參加這些場合,請你別再動不動就說辭職不幹之類的話好嗎?”宋應星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口氣透露出他的無肋。過多的酒精此時敲打著他的腦部神經,害他頭痛不已。

    “我真的很需要你。”

    曉倫突然感到一陣寒顫。這實在是很詭異的狀況。一個男人在狹窄的清潔間裏對著女人說他很需要她,怎麼想都覺得曖昧不已、充滿了許多遐想空間。她這才意識到他們身處的環境有多親昵,也才發現他們在不知不覺間靠得太親近,親近到她的呼吸裏滿是他濃濃的男性氣味混著白蘭地酒香,暖暖地充塞胸臆,隨著脈搏在她的體內流竄。

    突然,像是覺察到她的異樣感受,他向她緩緩靠近。

    曉倫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越靠越近。不會吧?他幹麼對她露出那種迷漾的眼神?千麼向她斜斜地靠過來?他該不會……

    直覺教她應該要大叫、要抗議他這樣俞矩的舉動,可是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卡在喉嚨,怎麼也叫不出來。

    終於他龐大的身軀朝她壓來,軟軟地倒在她身上,將她厚實地壓在牆上。

    “喂!喂!?”曉倫費力地撐起他的身子。“總經理?總經理?”他的體重變得越來越沉,曉倫覺得她的腿已經有些發抖了。“宋應星?你醒醒!厚~~不會吧?”

    他居然醉倒在她身上?這個大混球!曉倫在心裏咒駡起來。她就知道他和她一定是八字不合或是犯沖,不然怎麼解釋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厄運連連?

    先是心愛的包包被支解,然後是被高額賠償金誘惑、一時不察應允了這份工作,才發現工作內容屆然有她最討厭的應酬,現在則得獨力面對一個醉倒的大男人。

    曾經有人說,凡是歲數走到九的時期是個“坎站”,會有一連串的難關考驗,可是曉倫明明旱已過了二十九歲,即將邁入三十一歲的她,為何才碰到這成堆的麻煩事?

    該不會是因為二十九歲時的她沒有遭到命運的摧殘,所以命運女神才決定在這時補足?

    因為她在該受苦的年紀感受到不該有的幸福,所以現在命運決定讓她嘗到更多的苦?

    如果真是如此,除_,默然承受,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不過在那之後,宋應星果然如他所說沒再要求她陪他參加任何應酬,他們之間也一直相安無事,彼此的關係可說是相敬如賓,而且他們在工作上迅速培養出來的默契,不但讓公司裏的人驚訝,連曉倫自己都感到訝異。

    她常常能立刻猜出他的喜怒和好惡,因而馬上做出正確反應或提供適當的服務。她總是早他一步將事情做好的情況,也讓宋應星一再對她刮目相看。

    當然,他們也都很有默契地不曾提及他酒醉那夜,以及當時那席帖近私人的話題。

    宋應星隔天並沒有問起她是如何將他攙回房間,甚至連句謝謝都沒說,不過曉倫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的尊重和禮讓。這樣的態度讓曉倫頗感欣慰。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向前公司的人打探到多少情報,但那似乎都不會影響她的工作。

    直到現在。

    兩人的相安無事,曉倫對他的暗存感激,全在這一天化為烏有。

    因為她剛才從財務部的會計那裏拿到這個月的薪資明細。

    隨著她逐項看完薪資明細,一股怒火已隱隱在胸口燃起。並不是薪資明細上寫著什麼辱駡的話惹她生氣,而是明細上的內容完全打碎了她的預朝。

    “這狡猾的大騙子!”

    她氣得發抖地抓緊明細表,霍地起身繞過辦公桌。雖然如同往常一樣在門上輕敲,但力道卻比以往來得又大又急。

    “進來。”門裏傳來他的聲音。

    她砰地一聲打開門。宋應星隱約感覺到一絲殺氣,抬起頭看見曉倫手裏不知抓著什麼,一臉怒火地朝他走來。

    她啪地將手裏的紙條放在他正在審視的業績報表上。

    “這是什麼?你幹麼看來那麼生氣?”宋應星小心地拾起紙張看。“你的薪資表?What’swrong?”

    “你還敢問我!?”曉倫強忍著怒氣,說:“你當初說就算十個包包也賠的,現在我請問你,我那十個包包的賠償在哪兒?”

    宋應星己然明白她的火氣所為何來,恰然自得地笑了笑。“就在這兒啊!”

    他指著薪資單上的一欄:特別獎金一二千九百一十七元。

    “這、這就是?”曉倫眯起眼問,同樣指著薪資單的手微微發抖。

    “沒錯。”宋應星勾唇微笑。“應你的要求,我約略算了一下,十個包包的市值是三十五萬,以十年來平均分攤,每個月多給二千多元,會計沒有算錯啊!”

    天啊!他的意思是要她在這兒做十年!?這大混蛋!居然這樣拐她,真當她古曉倫好欺負嗎?

    “十年?宋總經理!我沒想到你竟然這樣誆騙一個弱小女子,說出去你不怕丟臉嗎?”

    宋應星微挑眉角,莞爾地說:“你當初只要求多賠償十個包包,又沒說不能分期付款,這怎能說我是騙呢?再說一個會把人過肩摔的女人,又怎能說是弱小女子?”

    古曉倫驚訝地瞪著他。他怎麼知道?

    又是那個前公司不知名的同事洩密的?他究竟打聽到多少她以前的事?怎麼連這都知道?

    宋應星打量著她的表情,心裏像螞蟻打翻了糖罐般樂翻了天。本來他當初只是隨口問問那位熟人,想約略探聽一下曉倫的工作評價,豈料後來只是隨口提及,就引起曉倫驚慌的反應。

    於是,在那之後他費心地請對方吃飯,仔細詢問更多有關她的事。此刻看來,他的錢並沒有白費,光是看她的表情就值回票價了。

    “你到底探聽了多少我以前的事?”

    “還好,足夠我瞭解你大概是怎樣的人。”他不重不輕地答。

    曉倫點點頭,知道他是不會透露他得知多少她的過往了。

    “那好,那麼你一定知道我不是好惹的,我討厭被人家要,所以請你儘快實現你當初的承諾,別再搞什麼分期付款了。”

    他輕笑一聲。“你在威脅我嗎?”

    曉倫僅是瞪著他不發一語。要說她威脅也好、說她嗆聲也好,總之她被惹毛了,早已把所有平時刻意維持的溫和形象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分期付款有什麼不對?當初我們也沒有協議要怎麼付啊,只要你乖乖地、努力工作,總有一天可以領到這筆額外的‘獎金’啊!”

    天啊!他居然還有臉講這種話。曉倫壓抑不住的怒火,讓她開始口不擇言。

    “那也要公司保證能維持到那時候吧?你能保證這問公司在我領到錢之前都不會倒嗎?”

    宋應星臉色瞬間一沉。他冰冷的視線淩厲地向她射來,先前還抱著欣賞她發火表情的好心情已不見蹤影。

    曉倫這才驚覺自己說得太過火了。她這不是自打嘴巴,間接透露出她瞭解公司的經營頹勢嗎?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捉住她的手臂,咄咄逼人地瞪著她的眼。

    自從一個月前,公司才研發出的新技術卻被敵對公司早一步公開,宋應星就懷疑公司裏有人洩漏機密。

    但經過近一個月的暗中調查,他卻始終毫無頭緒。宋應星除了要應付平日的工作,還得額外費神調查,讓他蠟燭兩頭燒,有些應接不暇了。

    此刻,聽到曉倫說出這麼一句話,好似得知公司的實際危機,敏感的他立刻提高警覺心。

    “知道什麼?你幹麼這麼大的反應?”曉倫力持鎮定,反攻為守地問道:“難不成公司真的快倒了?,r.

    宋應星用力地甩開她的手臂,不理會她刺探的目光。他重新回到座位上,腦袋也冷靜下來,才覺得自己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竟然懷疑起才剛進公司的她。

    早在她進公司前,他們的研發技術機密就已外洩,就算公司真的有商業間諜,也與她無關。

    曉倫也不再說話。她看著沉默不語的他,感受到他內心裏的紛亂,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這一個月的相處下來,曉倫明白對這問公司,宋應星看得比誰都重。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雖然工作量超重又超時,可是他從沒抱怨喊累。’

    對方她一直秘密調查公司內部間諜之事,她看在眼裏,了然於心。不只一次,她被他全神貫注於工作時所散發出的神采所吸引,他或許沒發現,他對公司的熱情、對研發的熱忱感染了每個人。

    好久了,她已不曾感受到這樣的熱情。對生活、對工作,她都只是像精神麻痺患者般冷眼旁觀自己的枯萎凋零。

    一切都只是因為一個混蛋男人。

    第一百零一次,她對這樣軟弱的自己感到厭惡,卻是第一次感覺自己不再覺得遺憾或怨憤。過去都過去了,她實在無須為已經不存在的過去而難過。

    忽然問,她覺得自己提出那十個包包的賠償實在有些可笑。

    她是怎麼了?談了一場不倫之戀便讓她的腦袋也跟著沉淪變笨了嗎?

    此刻,一股恐慌和急迫感從四面八方朝她擠來,擠得她幾乎無法呼吸,擠得她幾乎無法思考。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第三章

    如果尖叫和哭鬧有用,這世上就不會有人自殺了。

    ——占曉倫

    “應星哥!”一個柔膩的聲音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兩人同時抬起頭看向門口,一個打扮端裝又不失時髦的甜美女子踩著輕快的步伐,巧笑倩兮地往他們走來。

    女子盯著宋應星的模樣,仿佛花兒見到太陽那般充滿朝氣和崇拜。她直直走到他面前,像是完全沒見到站在辦公桌旁的曉倫。

    “佳柔,你怎麼來了?”宋應星面露微笑,完全不見前一刻的惱怒。

    “你好久沒和人家聯絡了,人家只好自己來找你嘍!我知道你忙,可是我只是想看看你、聽聽你的聲音而已,你不會怪我吧?”佳柔的柔言軟語配上嬌俏的表情,任誰都不會狠心怪罪。

    宋應星笑著搖頭。“哪里會。”

    他眼裏的溫柔讓曉倫驚訝。沒想到平時工作起來像機器的他,竟也會有如此溫柔的表情,果然見到情人就不一樣了。曉倫心想。唉,不知她能不能偷偷溜出去,站在這兒昕著人家甜言蜜語、打情罵俏實在尷尬。

    “不好意思,公司最近比較忙,你也知道自從蕾蒂走之後,很多事情就亂了。”

    “我知道。只是你忙歸忙,身體不要累壞了。都怪我不是學商的,不然就可以來幫你,替你分憂解勞了。”她聲音裏的關切像快溢出來似的,讓曉倫直打顫。

    真是夠了!她決定不動聲色地往門口移動。反正正濃情蜜意的兩人應該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才對。

    “呵!不用擔心了,我已經請到一個很棒的秘書了——古秘書?你要去哪里?”

    正要落跑的她沒想到會被點名,害得曉倫一陣難堪,四肢瞬間僵住。

    “啊?呃……我……”

    其實曉倫應該更大方點,不需感到任何罪惡感才是,但因為沒預料會被叫住,以至於她有些反應不及。

    李佳柔至此才發現辦公室還有別人。她仔細打量曉倫,似是在評估她的危險性,眼裏閃爍的精明有別於她甜美的外表,犀利而無禮。

    “咦?這就是應星哥你說的新秘書嗎?”

    曉倫心知落跑不成,於是大方地面對。“你好。”她僅只簡單地打招呼,然後望著宋應星,等著他主動介紹。

    “呃……這位是古曉倫,這位是李佳柔,”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我家和應星哥家是世交,我和應星哥是青梅竹馬哦!你才剛來沒多久吧,幸好有你來幫應星哥,以後就請你多多照顧應星哥,他有時一工作起來就沒日沒夜的,常忘了吃飯,我還得經常打電話提醒他呢!”

    曉倫暗暗擰眉。拜託!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她不過是他的秘書,又不是情敵,幹麼一見面就對她宣示主權?她皮笑肉不笑地答:“是嗎?沒想到總經理連吃飯都得人家提醒,我以後會記住,按時提醒他別忘了吃飯。”

    她眉尖微挑地望向宋應星,只見他似乎臉色難看地直皺眉,而李佳柔不料曉倫有此一答,臉色微沉,隨即又恢復笑容。

    “討厭!應星哥居然找一個這麼美又能幹的秘書,小心人家會吃醋哦!”

    “啊?”宋應星終於忍不住驚訝地叫出聲。“曉倫只是我的秘書,有什麼醋

    好吃的?”

    哼!男人!曉倫在心裏暗斥。女朋友都已張牙舞爪到這種地步,他居然還搞不清楚狀況,看來李佳柔和這木頭談戀愛一定很辛苦。

    “是啊!我不過是總經理的秘書,李小姐你多心了。”曉倫冷冷道。

    而且我對工作機器和沒情趣的大木頭也沒興趣。她在心裏補充一句。

    “哎呀!我知道啦!可是人家還是會擔心嘛!誰叫應星哥太久沒和人家見面,所以我才會胡思亂想。”

    宋應星的眉頭越皺越緊,似是對李佳柔在別人面前抱怨兩人的關係有些不悅,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曉倫在心裏直歎氣。她實在待不下去了。為什麼她得被迫看這女人發癡的戲碼?

    “總經理,我先‘下去’做事了,不打擾了。”不待宋應星回應,她拋下話隨即轉身離開。

    關上門後,隱約聽見李佳柔的說話聲,曉倫不禁想起剛才宋應星直皺眉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來。但隨即覺得胸口好像塞住了什麼,被堵得死死的。

    “被這對活寶情侶胡搞瞎搞,我的心情也變得亂七八糟的,真是莫名其妙!”

    她搖搖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拿起先前看到一半的英文信,將所有惱人的情緒拋在腦後。

    也因為李佳柔的出現,讓曉倫已經忘了剛才中斷工作、氣衝衝跑去找宋應星理論的原因了。



    抱著大疊資料,曉倫快步地走在寬敞的廠房廊道裏。

    今天公司召開年度會議,因為位於市區中心的辦公室沒有足以容納五十人一同開會的空間,於是公司便移師至設在新店的廠房裏開會。

    而今天為了準備開會所需的檔,一下子跑影印室、一下子跑茶水問,對於工廠環境並不熟悉的她,已經跑了好多趟冤枉路。

    唉,幸好總務室派人支援,不然單憑她一人是不可能準時做好所有事前準備工作的。

    距離上次曉倫怒氣衝衝跑去找他,最後卻因他女友出現而不了了之的事件,至今又過了一個多月。這當中,宋應星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待在工廠的研發室裏。

    剛開始,對於宋應星經常不進辦公室,曉倫頗為困擾。頭兩天她還以為是他的浪子病發作,不務正業跑去和女朋友約會,後來,有一次人事部經理跑來跟她要一份給總經理簽名的檔時,曉倫面有難色地告訴他,她已經兩天沒見到來應星了,人事部經理才哈哈大笑地告訴她,宋應星平時並不常待在辦公室,而是窩在工廠的研發室裏,和工程師研究討論新技術及應用。

    而她進入公司後的第一個月,除了要讓她儘快熟悉工作事務外,他很可能是忙著暗地調查公司的商業間諜,因此大多時候都待在辦公室。

    曉倫記得他在錄取她的當天便召開緊急會議,和高階主管檢討過這件大紕漏,但之後卻沒再有任何動作。

    不過,為何在過了一個月後,他又恢復往常的作息,幾乎常駐在研發室?

    “……難道他已經查到是誰幹的了?”曉倫擰眉揣測。“可是,為何不見他有任何懲處行動?”

    自她進公司以來,並未見到任何員工被革職或自動離職,他到底在想什麼?曉倫始終想不透這一點。

    “哇!這是最後一批了吧?”林婉琴從曉倫手中抱過一半的資料。她是總務室派來支援的其中一位,因為兩人在業務上頗有交集,所以很快就熟稔了。

    “嗯,這兒有四份不同的資料,之前你們從公司帶來的透明夾呢?”

    “在這兒。”林婉琴拍了拍放在另一張桌子上的紙箱。

    “請你把這四份資料放進透明夾中,我有多印五份,應該足夠了。總共要五十一份哦!”

    林婉琴點頭說好,便開始工作。曉倫看她完成兩份正確無誤後,回頭又去忙著其他的準備工作。

    會議順利地開始,因為有專人負責會議記錄,所以曉倫得以乘會議進行時稍稍休息。但她也不能休息太久,身為總經理的秘書就這點不好。

    她的工作是協助總經理順利工作,心無旁騖地專注於使公司獲利的事務上,為了達到這個目標,總經理秘書除了得負責一般常態事務外,也必須非常清楚公司內部的大小事項。

    唉,這家公司真的快倒了嗎?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該忙的事情還是一大堆,絲毫不見衰敗的跡象啊!該不會是宋總經理杞人憂天、胡思亂想的吧?曉倫在心裏歎道。

    不管這公司是不是真的快倒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曉倫喝掉林婉琴買來的維他命飲料,認命地走進會議室。

    冗長的會議如火如茶地進行著,與會的主管有一大半已經被宋應星釘得滿頭包。

    “……我們的制程應該更準確,把不良率降低。”宋應星大聲炮轟。

    一位年約四、五十歲的主管面有難色地說:“可是,我們都按照生產排程去做啦!我們的不良率是在合理範圍內了啊!”

    “是嗎?”宋應星挑眉,嘴角微微上翹,低頭像在尋找什麼。

    坐在旁邊的曉倫頭都沒抬地就從他桌前紛亂的文件中抽出一張表單給他

    宋應星立即接過往空中一揚。“我這兒有一份國外廠的生產報表,為什麼人家做得到我們卻不行?問題出在哪里?”

    那名主管當場啞口無言,

    “給你一個禮拜,重新研究生產排程,找出新方法,把不良率至少再降三個percent。

    “啊?三個?”

    不理會那名主管一臉困難、如臨大敵的模樣,宋應星繼續他的“檢討批判大會”,所有的主管都被罵過一輪。直到最後,宋應星忽然一掃之前的疾言厲色,露出笑容。

    當他一低頭時,曉倫第N次不待他開口便把報表奉上。

    “最後,有件事要和大家分享,公司今年的產值比去年高出三十五percent,這都是各位同仁辛苦換來的。儘管還有許多進步的空間,但謝謝各位辛勞的付出,希望大家再接再厲、一起加油!”

    不可免俗地,宋應星用一個正面的消息作為ending。至此,原本一直繃著臉的主管們才稍稍松一口氣,有的還微微露出笑容。

    只有曉倫才看得出來,宋應星的笑意根本沒進入眼底。在她看來,那個笑容不過是掀掀嘴皮子而已。

    會議結束,天也黑了,主管們三三兩兩地步出會議室,臉上已沒有開會時的嚴肅和難堪,露出笑容和同事談話。不少人在找人載一程,因為公司已在某家餐廳訂好桌位,算是聊表慰勞、犒賞員工當天開會的辛勞。

    終於,整個會議室幾乎都走光人,只剩下曉倫和總務室的三位同事負責收拾會後的場地。

    “古秘書,我覺得你好厲害哦!”

    正在收拾整理會議記錄的曉倫因林婉琴的這句話而抬頭。

    “啊?為什麼?”

    “你和總經理的默契啊!”林婉琴興奮地說。“好幾次,總經理還沒開口,你就已經知道他要什麼資料;還有,剛剛總經理罵得急了、火了,最後卻突然停在那兒,你居然知道他是因為忘記議程到哪里了才停住的,真的好神哦!”

    有那麼神嗎?瞧林婉琴說得口沫橫飛、神采飛揚的模樣,曉倫僅是笑著搖搖頭。

    “你們兩人的默契好得像是心有靈犀似的,總經理才低頭,你就知道他要什麼。如果不說,真看不出你才當他的秘書兩個多月而已。”

    林婉琴的話讓曉倫心一驚,手上的動作停頓下來。被她這麼一說,曉倫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短時間就和宋應星培養出這麼好的默契。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已看得懂宋應星的每個表情和他的肢體語言?仔細一想,曉倫才覺得這完美的默契好得令她害怕。

    因為建立默契之前有個先決條件,就是——完全的信任。

    難道她在不知不覺問已經對他產生強烈的信任了嗎?不、不,她之前不才因為他竟把十個包包的賠償金分十年付款,而說他是大騙子的嗎?又怎麼可能會相信他呢?

    曉倫細細推敲、回想,這兩個月和他接觸相處,除了那件“分期付款”事件外,宋應星確實沒有欺騙過她,

    在公事上,只要她提出疑問的,他皆詳盡地解答,尤其在他失蹤兩天被她誤會是偷懶去風花雪月、後來發現是轉移陣地埋頭工作時,曉倫對自己加諸於他身上的偏見感到羞愧。

    嚴格說來,他們並不相熟,但她卻只憑他的背景和偷聽到的對話,而認定他是個任性跋扈、不解世事,眼高手低的頑挎子弟。

    但真正和他共事過後,曉倫明白自己實在錯得離譜。

    他或許生在富貴之家,卻沒有一絲驕縱之氣;他雖然對工作要求極嚴,但待人卻是和善體諒的。

    是不是因為這樣,讓她在不知不覺當中逐漸信任他了呢?

    “古曉倫!你到底聽見了沒?”

    一聲巨吼,把沉溺於思緒的曉倫喚回現實世界。她恍然回神地抬頭看看四周,看見宋應星正皺著眉,站在會議室門口嚴厲地望著她。

    她這才發現整個會議室除了她沒有半個人影,會議室也已收拾乾淨整齊。

    “我叫了你好幾聲了,你都沒回應,到底在想什麼啊?”

    “呃……我……”她能告訴他,她想的都是他嗎?不行。她在心裏搖頭。真要說出來一定會被誤會,她才不會自掘墳墓。“沒什麼。可能累了,一時恍神才沒聽到吧!你找我什麼事?”

    宋應星怪異地看她一眼。“大家都到餐廳去了,我繞過來看看你走了沒?要不要我載你去餐廳?”

    曉倫這才想到聚餐之事。沒料到他竟然會想到她,讓曉倫大吃一驚。

    “呃……我想我有點累了,還是不要去了。”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宋應星由衷的口氣讓她心裏一暖。“不過,我希望你也能一起去。”

    “咦?”

    他微笑道:“從你進公司到現在,還沒有和同事正式地聚餐吧?”

    宋應星說的倒是真的。進公司兩個多月,除了偶爾和總務室的林婉琴、副總經理的秘書吃過幾次中飯外,她的確是沒和其他同事聚餐過。

    “不好意思,最近公司比較忙,沒空幫你迎新,今天正好借這個機會讓大家認識、認識你。”

    曉倫點點頭,忽然失笑道:“還真是省啊!我的迎新就這麼順便打發掉了,真不愧是老闆,這麼精打細算。”

    一看見宋應星驚訝的表情,曉倫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話。她居然和他開起玩笑?

    她是很開朗沒錯,也挺會說這些俏皮的玩笑話,但那僅限於很熟的朋友或家人。進入職場後,她很快就領悟到,別和同事輕易說笑,很容易招來誤會。

    這世界上,“同事”這種關係可說是一種相當微妙的關係:既冷淡又緊密,既熟悉又陌生。

    你或許不喜歡這個同事,卻得天天見面、共事相處,偶爾還得吃飯、打屁。更有甚者,你不見得會和至親好友出國同游,卻可能和同事一同到國外享受難得又美妙的體驗。

    至於為何會脫口而出那句像是對熟識好友說笑的話,就連曉倫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宋應星隨即笑開。

    “你這才知道,現在不景氣,做老闆的能省就省啊!反正一樣都是吃吃喝喝,是會後聚餐還是迎新餐會有什麼關係?”

    曉倫聞言,立刻很有默契地瞠圓眼睛,佯斥道:“好小氣的老闆。你當初用十個包包釣我上勾的闊氣,原來是裝出來的?”

    宋應星狡黠地看她一眼。“你這才明白。你就不知道,當時我的心有多痛!。”

    “難怪你會使出‘分期付款’的賤招。”曉倫哼道。

    宋應星嘻嘻一笑。“那當然,所謂‘無奸不商’你沒聽過嗎?”

    “我真是上了賊船了!”

    “怎麼會?我提供的薪水不低哦!怎能說是上賊船?”他反駁道。

    “和我之前的薪水、獎金比起來,你給的薪水只能說勉強合格而已,瞧你說得好像多了不起似的。”曉倫抱起收拾好的記錄,拿起包包,不屑地瞥他一眼。

    “呵呵!以秘書的標準來說算不錯的了,不過,如果你願意多攬些職務,順便做些行銷企劃,我可以比照你之前的薪水給你加薪。”

    曉倫眯眼瞪他。“想騙我為你賣命?門都沒有!光是替你做牛做馬還不夠,還想壓搾我的腦力?你這個黑心老闆,小心我到勞委會告你!”

    宋應星聞言哈哈大笑。他很久沒有這樣和人鬥嘴了,感覺很好、很快活。他才因為開了一整天的會而覺得糟透了,沒想到和古曉倫講兩、三句話,居然笑得那麼開心。

    兩人一邊說說笑笑,一邊走出會議廳。一句無心的玩笑話,意外點燃兩人的友誼。

    這是曉倫始料未及的。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第四章

    失敗走一時的不代表永遠,但如果任由失敗阻礙前進,那失敗就真的讓人失敗。

    ——宋應星

    聚餐的地點是一家裝漬得頗富禪意的日本料理店。曉倫和宋應星是最晚到的,當他們走進包廂時,餐會已經開始,

    寬憋的包廂其實是餐廳中最大的一個別苑,總共有五張長桌,大家坐在榻榻米,長桌則設在挖空的榻榻米中,所以大家可以把腳伸入長桌下,不用學日本人跪坐。

    “嘿!你們終於到了,怎麼那麼晚?”副總大聲問,招手比了比為他們留的位置。“坐這、坐這。”

    曉倫跟著在宋應星身邊坐下,正在思量怎麼答話,宋應星便笑著說:“有很晚嗎?是你太想喝酒吃飯才會心急如焚、度日如年吧?”

    副總哈哈大笑。“你才知道,開了一整天會真教人抓狂的,要不是為了這一攤,怎麼受得了你的炮轟啊!”

    “呵!終於說出心聲了?”宋應星笑著槌了他一舉。

    兩人說說笑笑、又喝酒又吃菜的,曉倫第一次看見宋應星這麼隨和的一面,沒有一絲老闆架子。

    她才開動沒多久,就有人拿著杯子來和她攀談、邀酒。如同宋應星說的,今晚算是她和公司同事進一步認識的機會,所以她也有心理準備大家因好奇而問的一些基本問題。

    早在剛進公司時,她便想好該如何回答這類私人問題,舉凡:你上一個工作是什麼啦?為何會想換工作啦?為何會挑這家公司啦?當曉倫一一回答後,他們的問題也越來越偏向更私人的部分,像是:有沒有男朋友啦?喜歡什麼樣的男生?介不介意辦公室戀情呢?

    曉倫看了看問她問題的男同事,他不時地回頭看看另一個男同事,眼中的撮合意味明顯得讓曉倫想裝作沒看見也難。

    她側著頭,似是思量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然後才笑著回答:“我不喜歡辦公室戀情,因為很容易影響工作,而且目前的我比較想專注在工作上。”

    “哎呀~~古秘書,你難道是不婚主義者?女人如果不結婚,將來老了會變成老姑婆喲!”前來撮合的男同事是業務部的老鳥,可能是喝多了膽子也大了,所以才敢對初次談話的曉倫說這種話。

    原本他像身家調查似的問話就已經惹得曉倫有點不爽了,再加上他一副以老賣老、想當現成媒人的模樣更讓她倒足胃口,但因為不想毀了她小心建立的溫柔形象,才隱忍下來,

    沒想到他竟大放厥詞,曉倫骨子裏的脾氣被挑起來了。她最討厭這種覺得女人不結婚就沒價值的迂腐觀念。

    她的嘴角已經拉平,眼中閃爍起應戰的光芒。

    “是嗎?你知道嗎,有一份國外調查顯示,結婚的女人的痛苦指數比沒結婚的女人高出兩倍,健康情況不但較差而且較短壽。相反地,有結婚的男人就比沒結婚的男人來得長壽而且快樂:更好玩的是,結過婚的男人其事業成就也比較高,所以結婚真正的受益人只有男人,對女人卻是壞處比好處多。”

    對方沒想到曉倫會這麼回答,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支吾了半天才擠出一句:“那是胡說八道的吧?我看我老婆挺輕鬆的,不用在外工作奔波,只要在家做單純的家庭主婦,煮煮飯、照顧小孩就好,有什麼好痛苦的?”

    曉倫眯起眼,吸了口氣.勾起唇卻不見一絲笑意。

    “那是你自己一廂情願吧?你以為當家庭主婦真的那麼輕鬆嗎?你知道要照顧一家大小需要費多少心力?你工作也總有下班的時候,但家庭主婦卻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是上班時間。你覺得當家庭主婦很輕鬆,你有沒有試著獨自照顧小孩一整天?有沒有計算著該怎麼在有限的收入裏滿足家庭所需?你有時會和同事朋友出去輕鬆一下喝一杯,你老婆有多久沒和朋友見面聊聊天了?你工作有成就時大家都稱讚你年輕有為,但你老婆辛苦持家,有誰稱讚過她?我並不是排斥婚姻,但如果真要結婚,我想找的不是一個有錢、能讓我在家當少奶奶的人,而是一個懂得尊重我、願意和我溝通、和我分享人生的人。”

    曉倫一說完,男同事當場啞口無言。尷尬的沉默凝滯不去,曉倫一冷靜下來才覺得自己又犯了老毛病。她實在不該多話的,和這種半生不熟的同事,根本不需誠實地暴露太多自我的想法,那不但對人際關係沒有幫助,反而讓人覺得怪異而已。

    她在之前的公司體悟得還不夠多嗎?以前她覺得要忠實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常常因為看不過、聽不下去,偶爾出口譏諷兩句,這樣的舉動讓她被很多男同事貼上“難搞”的標籤。當她換了新工作,就決定要改變以前的作風,別再多嘴。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她真的能忍住不吐槽,她就不叫古曉倫了。

    就在這片尷尬越來越沉重時,宋應星忽然出現。

    “小陳,原來你在這裏,我才在想業務部最厲害的酒神怎麼不見蹤影,你可別欺負古秘書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幫手,要是被你嚇跑了,我就把你調來當我的秘書!”

    男同事一聽立刻捧起酒杯,大喊不敢,然後很爽快地把酒喝掉,贏來宋應星的喝采。又喝了兩杯之後,對方帶著空杯和滿臉笑容離開,轉到別桌找人喝酒聊天去了,至於剛才的尷尬也被幾杯酒給打發掉了。

    宋應星這才回過頭看了看她,在她的杯裏斟滿清酒。曉倫也不說話,舉起酒杯和他輕碰就喝掉。

    “謝謝你來解圍。”她忽然向他道謝。

    宋應星眼中一閃。“解圍?有那麼嚴重嗎?”

    曉倫輕笑。“我想如果我不是女的話,他大概會一拳打過來了。”

    “你太誇張了。”

    “才不誇張。唉,我辛苦經營的形象毀了。”可以想像得到,明天有關她又怪又難搞的傳言,會在公司同事間蔓延開來。但同時,曉倫卻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宋應星又爆出一陣大笑。“原來你溫良恭儉、賢淑有禮的模樣是裝出來的?”

    “什麼裝出來的?你太失禮嘍!”她瞪他一眼,卻沒什麼殺傷力。“我也是有很多美德的,只不過遇不到好男人讓我願意展現罷了。”

    許是因為輕鬆的氣氛,加上稍早前兩人愉快的對談累積的好感,讓曉倫對他漸漸敞開心胸,說起話來也較無顧忌了。

    “是哦、是哦,從你剛剛那番話看來,你對婚姻看得很透徹嘛!感覺頗有過來人的味道。怎麼,有過切身之痛嗎?”

    “經驗是沒有,不過我來自一個大家族,看到的、聽到的自然也多。在我身邊的婚姻有的幸福美滿,有的平淡無奇,當然也有痛苦的關係。但不論是好是壞,結婚對女人的影響通常是不好的多於好的。”

    宋應星認真傾聽的模樣,讓曉倫不自覺地越說越多。

    “聽起來你對婚姻很失望嘍?這就是你為何至今仍然單身的原因?”

    她笑了笑。“失望倒不至於,我對結婚、對愛情也有所憧憬。小時候,我常和我表姊窩在被窩裏看愛情漫畫和小說,我們都著迷於故事裏那浪漫、刻骨銘心的愛。那時以為,愛就是一見鍾情、就是轟轟烈烈,非君不嫁、至死不渝。可是,長大後才發現轟轟烈烈的愛來得快死得也快,激情一旦燃燒殆盡,剩下的常常慘不忍睹。一見鍾情卻往往看上虛有其表的豬,男人常譏諷女人有外表沒大腦,這道理其實也適用於男性生物上。”

    她輕笑一聲,看了看宋應星僅微微勾唇卻沒有反駁,才又繼續說下去。

    “但後來我表姊真的找到屬於她的真愛了,我便想,是否有一天,我也會遇到我生命中的那個人?那個會讓我奮不顧身的人?他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現在在哪里?又在做什麼?是否和我一樣,也在等著彼此的出現?當我看見他時,我真的能認出他嗎?他能認出我嗎?”

    宋應星默默地聽著,昏黃的燈光映在她的臉上,顯得柔美而脆弱。周圍的吵雜仿佛遠在千裏外,他們沉浸在彼此的對話裏。

    “結果呢?你遇到了嗎?”宋應星問。

    他的問題讓曉倫突然沉默了。

    “現實和理想往往有很大的落差。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白馬王子,有時候出現的可能是假的、冒充的;又或者他本來就不是,是自己太傻,看不清他的假面具。”

    曉倫飄渺的聲音,仿佛已不是對他說,而是對自己。

    宋應星望著她,一直縈繞心頭的問號終於如脫韁的馬賓士而出。“這就是不倫之戀的真正原因?”

    曉倫僵住,那瞬間她以為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被凍結了。雖然心裏隱約猜到他可能會挖掘到關於這件事的傳言,可是真的聽到他說出時,那震撼力仍然威力十足。

    “你還真厲害,沒想到連這個都打聽到了。或許你該開間徵信社,也許會發大財也說不定。”

    她試圖笑著帶過,但淚還是不爭氣地在眼眶中掙扎。她努力壓抑,卻壓不住直泛酸的鼻頭和喉嚨。

    下一秒,她跳起來往門口沖去。

    宋應星愣了下,愧疚感突然湧生。他站起來想追出去,但同事關切的詢問拖住他的腳步,他笑笑地以喝太多酒不舒服來搪塞過去。

    當他追出別苑時,走廊空無一人,他急急穿上鞋尋找她的身影。別苑外是餐廳精心打造的日式庭園,修剪整齊的園藝造景配上潺潺的流水聲,本該令人覺得心曠神恰,但此時擔心曉倫的他根本無心欣賞。

    終於,他在經過一排樹叢隔成的牆時,捕捉到她啜泣的聲音。他停在樹牆前躊躇不前。

    糟了!他該說什麼來安慰她?宋應星急急地思索,努力回想過去的經驗,才發現自己很少遇到這情況,更遑論能有什麼對策。

    他重重地歎氣。“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惹你難過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大嘴巴,所以才沖口而出嗎?他要證明什麼?證明傳言不假?還是滿足自己對八卦的好奇心?其實他得到的不過是一則傳言,朋友也曾說這傳言並未經過證實。

    直到她剛才那席話,觸動他的聯想,所以才貿然地問出那句話。他的確太衝動了。

    他又歎氣,無話可說之下,只好一再道歉。

    可是,沒有看到她的臉,他不知道她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卻也不敢上前,繞過樹牆面對她。隔著樹牆聽到她哭是一回事,但實際看著她哭又是另一回事,他沒把握能面對女人的淚水。

    所以只好像這樣隔著樹牆,拼命道歉試圖安慰她。

    “我並不是有意挖掘你的過往,當初真的只是想打聽你的工作評價,而且正好有認識的人,所以才……”他頓了一下。一開始是這樣沒錯,但之後他再次探聽她的事,動機卻非如此單純了。

    “其實每個人都有過去,你也不用太在意。過去就過去了,你以後一定可以遇到比他好上十倍、百倍的人——”

    他突然頓住,覺得自己的安慰之詞膚淺得可以,這種陳腔濫調連他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於是他不再說話,安靜地佇立原地,等待她的平復。一時間,寂靜的夜裏只有淙淙的流水聲和偶爾發出的蟲鳴。

    就在他以為這樣的靜默會一直持續下去時,樹牆的另一端傳來她的聲音,輕柔得仿佛來自遙遠的星空。

    “我從來就木曾想過自己會是人家的第三者。我無法接受第三者總以愛為由,就理直氣壯地介入別人的家庭和婚姻,直到我發現自己竟是我最討厭的第三者時,我才明白自己沒有想像中的高明。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再多解釋也無法改變事實,但我愛上他時並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他的刻意隱瞞加上我的自以為是,讓我做出許多愚蠢的事。”

    宋應星靜靜聽著。她說兩人是如何一見鍾情,他猛烈的追求攻勢很快就贏得她的心,因為戀愛的盲目,她不曾注意到他已是有婦之夫。直到無意間從同事口中得知他已婚的事實,她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裏。

    “知道自己是第三者時,我好掙扎。”

    宋應星心想,她一定用情很深,所以才無法割捨。沒想到,曉倫竟說:“我不知該拿刀闔了他,還是直接殺了他。”

    “啊?”她不是在說笑話吧?他沒聽錯吧?

    “後來,我想到如果真的這麼做,我也得賠上自己的人生。他已經糟蹋了我一次,我不能再為他賠上未來。”她說。

    他的一顆心還因為她駭人的話而怦怦直跳,不敢相信她的個性竟然這麼火烈。

    “那後來呢?”她會就這麼算了嗎?他實在很好奇。

    兩人就這樣隔著一排樹牆聊起天來,話題氣氛不知不覺已從一開始的凝重、嚴肅轉變成輕鬆、有趣。

    “不管是殺了他還是閹了他,我都得坐牢吃官司,還得讓自己的蠢行公諸於世,簡直虧大了。可我又咽不下這口氣,這爛人不但欺騙我的感情,還浪費了我兩年的青春,怎麼可能輕易地放過他?所以,我盡我所能地替自己討回公道。”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

    “什麼啊?別吊我胃口。”

    “很殘忍的,你確定你想聽?”

    宋應星低咒一聲。“你快說!”

    她輕輕一笑,然後清了清喉嚨說:“我先是用他的信用卡在網路上訂了一堆色清雜誌和情趣用品,寄到他公司和家裏去,然後再將所有信用卡申請暫時停用。”

    “啊?怎麼可能?銀行哪那麼容易讓你這麼做?你冒用別人亂刷卡,被抓到可是會吃上官司的!”

    雖然明知他看不到,但曉倫仍然下意識地翻翻白眼。

    “我既然敢這麼做,就有把握他抓不到我。再說,訂這些東西是可以退的。至於銀行當然不可能讓外人這麼做,但如果是他的老婆或秘書就行啦!只是停用又不是掛失、申請補發,不需要本人處理的。”

    “你假裝成他的老婆和秘書?”他驚訝道。

    曉倫噗哧一笑,算是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大概是那時候我發現我有當秘書的潛質吧,所以後來才會想應徵秘書工作。”

    “這種潛能開發還真特別。”他搖了搖頭說。“然後呢?還有別的嗎?”

    “有啊,他很喜歡一部黑色轎車,於是我特別買了一罐噴漆,幫他把所有玻璃都噴黑。嚴格來說,我這麼做是投其所好,實在討不到什麼公道。”

    “小姐!這樣還不算?你知不知道光是換擋風玻璃就得花不少錢,你還毀了所有的玻璃耶!”

    曉倫哼了一聲。“和我所受的傷害比起來,他的能用錢彌補算不錯的了。”

    宋應星想了想,她說的也沒錯。相較起來,她受的傷、付出的青春就算用再多錢也換不回。

    “好吧!算你有理。不過,你之後為何要離職?”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我剛不是說要盡我所能嗎?之前那些是我私人所及範圍,至於公事方面嘛,我用一些方法搞砸他一筆生意。”

    天啊!這女人的報復心超重的,真是恐怖!他像嗑了藥般猛搖頭,最後忍不住揚起微笑。

    “為了你的心臟健康著想,詳細方法我就不說了。”

    她言下之意是怕他心臟病發嘍!這女人,一發狠起來還真是厲害。他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得罪她,免得遭到這種恐怖又激烈的報復。

    “是嗎?那我就謝謝你嘍!”他調侃道。

    沒想到她也真不害臊,還回道:“不客氣。”

    宋應星沒轍地直搖頭。“真是敗給你了。”

    曉倫也忍不住笑出來。好奇妙,剛剛兩人還處於低氣壓,才一轉眼,就又能說說笑笑了。

    “你該不會是因為壞了客戶的生意所以被開除的吧?”他突然想起,問道。

    曉倫翻翻白眼。“如果我是被開除的,以你這包打聽的會不知道嗎?”

    也對。他抓抓頭問:“那你到底為什麼要辭職?”

    突然,長長的沉默讓宋應星覺得一直側耳傾聽不去,仿佛就快耳鳴了。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想打破靜默時,她說了。

    “以前的工作必須和他合作,我不想再見到他。我害怕,一旦再朝夕相處、一旦再聽到他的甜言蜜語,我會做出令我討厭、鄙視的事情來。”

    原來,雖然她做了那些激烈的報復,但隱藏在那之下的是真切且強烈的感情。

    因為愛得深,所以恨得也深。

    人是軟弱的動物,不管剛開始再怎麼堅強,面對持續的誘惑,終有一天會臣服於罪惡的勾引。

    “而且再待在那家公司、再看到他,就會讓我想起自己有多笨、多可惡,既懦弱又可憐。我討厭那樣的自己,所以我逃離了,像喪家之犬般地逃了。我……很可悲吧?可笑又可悲。”

    她聲音中的自責刺痛了他的心,而她的故作堅強讓他不忍。

    “你才不可悲,而且你並不是喪家之犬。在我眼中,你比那個人、比許多陷入和你相同境遇的人都要勇敢。雖然曾陰錯陽差地成了第三者,但你一知道後就快刀斬亂麻地斷絕這段錯誤的感情,這對很多人來說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所以,你並不可笑也不可悲,可悲的是那個不懂得珍惜你又糟蹋你的人。”

    宋應星的話字字句句都敲入她的心坎裏,已經乾澀的雙眼再度溢出淚水,她默默流著淚,覺得一顆心顫抖不已。

    低下頭,看著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背上,她感覺心上那道傷痕再度因為今夜的告白而剖開,流出惡臭的膿液,而宋應星的話成了清水,洗去了膿液,讓傷口有重新癒合的機會。

    許久,兩人都沒再說話。

    一個在樹牆的這邊,汩汩流淚。

    一個在樹牆的那邊,默默守護。

    夜則在兩人之間悄悄溜走,一顆還未發芽的感情種子已悄然誕生。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第五章

    愛情學是一門古老的學問,可是至今沒有人能真正地鑽研透徹,就連最基本的問題——愛是怎麼產生的?——答案有千百種,卻沒有人敢說他的是標準答案。

    ——古曉倫

    曉倫十指輕盈地在鍵盤上飛舞,嘴裏念念有詞,偶爾停頓閉起眼、皺著眉,嘴裏則試圖背出英文單字,然後再度張眼將單字鍵入。

    約莫十分鐘後,她敲下“Bestregards”之後再貼上電子名片,一封英文信便完成。按下傳送鍵,她抬頭看看時鐘,兩點十六分。

    正好趕上和客戶約定的時間。犧牲午餐時間,果然是值得的。

    忙了一早上,就在她正要去吃午餐前,宋應星匆忙打電話來,交代了這件得緊急處理的工作。

    本該在昨日出關送至美國的一批貨,卻因出關檔出紕漏而延誤,搭不上船的貨就算換了船期也趕不上交貨期限,無奈之餘公司只好選擇成本較高的空運。偏偏負責此案的同事今天請病假,於是曉倫只好親自跑到業務部調出案子,訂空運時間、確認出貨時間,通知客戶改由空運送貨並寫信道歉。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曉倫接起電話,不待對方出聲就說:“OK了。”

    話筒傳來宋應星如釋重負的聲音。“太好了!辛苦你了,對方有沒有來電抱怨?”

    “還沒。不過我寫了封道歉信去了。而且,雖然沒趕上船,但我們改用空運反而提早送達,對方應該不會抱怨。”

    “嗯,你寫了信啊?很好,很好,幸虧有你,謝啦!”

    曉倫揚起嘴角,一股成就感湧出。“你在哪兒?和‘信維’的會議結束了吧?”

    “結束了,我現在正在回辦公室的路上。”

    她聽到車上的廣播聲,問:“你還沒吃飯吧?”

    “咦?你怎麼知道?”宋應星微感驚訝,但已經習慣曉倫這股神機妙算。

    她輕笑一聲,不答反問:“你要吃什麼?我先幫你買。”

    “真的嗎?太棒了!Y0u’resosweet!你對我真好,能請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宋應星在電話那頭激動又誇張地對曉倫又誇又贊,簡直把她當成女神膜拜了。

    曉倫在電話這端猛翻白眼,冷淡回應:“少肉麻了,我不是對你好,是未雨綢繆。我可不想吃劐一半看你又像小狗般眨巴地看著我,害我消化不良,又得分一半食物給你。”

    她說的正是上個禮拜發生的事。那天,曉倫拜託林婉琴替她帶便當回來,誰知才剛拆開筷子沒多久,這傢伙就回辦公室來了。

    一樣忙過頭而錯過中餐的宋應星,一看到便當就湊上來,眼睛發亮直瞪著便當裏的豬排猛流口水。

    在他那雙重度饑渴的眼神關愛下,曉倫怎麼也下不了筷子。無奈之餘,只好將便當分一半給他。

    真奇怪,這人的神經構造實在很詭異,只要一有工作忙,肚子就不餓,直到忙完或工作告一段落才會發覺肚子已經唱空城計唱到沒力了。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的她,為了不再重演必須分一半食物給他的戲碼,於是常常主動替他打點餐食。

    我這麼做不是為他、更不是怕他餓壞肚子,而是為了自己。曉倫每次都這麼對自己說。

    “呵呵~~別這麼說嘛!我那時真的餓壞啦!多虧有‘曉天使’你的及時餵食,不然我可能已餓死街頭了。”宋應星笑答,還越說越誇張。

    當時他真是餓到沒力氣維持該有的形象,一看到炸得金黃的豬俳,他就失去理智,只能直盯著豬排看。

    其實他也沒想到曉倫竟然會把便當分一半給他,當他捧著半個便當,又驚又喜地看著她,覺得她好像天使。

    當下,他便脫口說出:“你是個好心的天使,好像上天派給我的小天使哦!”

    於是,“曉天使”便成了宋應星對她的呢稱。

    曉倫拿開話筒,嫌惡地瞪它一眼,仿佛那就是他本人似的。

    “宋應星,你再叫一次那個稱呼,午餐自理。”她拉平聲線,威脅不言而喻。

    宋應星爽朗的笑聲透過話筒傳人她耳中,震動了她的耳膜,在胸腔中泛起漣漪。她咬住唇,好想叫他別笑了,可卻又希望他能一直笑,讓那笑聲繼續在胸懷裏顫動。

    終於他停止笑,悅耳的男中音吐出一句“我要吃豬排飯。”

    下午三點,曉倫將剛買回來的兩份豬排飯打開,小小的接待室兼茶水間便盈滿了飯菜香。這時,宋應星正好走進來。

    “哇~~好香哦!這豬排是現炸的嗎?”

    曉倫點點頭,沒答腔。

    他又繼續哇哇大叫:“‘曉天使’你好神哦!現在已過了午餐時間,你去哪兒找到現炸豬排飯的?”

    “用魔法變的啦!哇!走五分鐘到巷口的‘好來旺速食店’就可以買到的豬排有什麼好感動的?”曉倫平靜又冷淡地瞥他一眼。

    雖然表面不動聲色,甚至對他感動的樣子嗤之以鼻,但她心裏早被他那誇張的表現逗得樂翻天。

    明明為了這兩份現炸豬排,她跟老闆盧了好久,使出渾身解數又是哄又是求的,最後老闆才敗在她的攻勢下重新開火、再度炸出新鮮豬排給她。

    可是她絕不可能告訴他,為了讓他吃到現炸豬排,她說了多少諂媚的話、展現了多少狗腿本領。

    “怎麼會不感動?現炸豬排耶!”宋應星伸出魔爪朝那金黃可口的豬排進攻。

    啪!曉倫手中的筷子迅速地拍中他的手背。“去洗手!”

    她瞪他一眼。“沒洗手就吃飯,你太不衛生了吧?”

    被打的宋應星瞪大眼看著曉倫,自知理虧但仍忍不住對她做了個鬼臉。

    “小氣鬼!”

    曉倫也不甘示弱地回敬他一個鬼臉。

    “骯髒鬼!”

    他皺皺鼻子,脫下西裝往外走去,不一會兒回來,將濕漉漉的手伸至曉倫眼前,像是給她檢查。

    “喏!洗好了,可以吃了唄?”

    曉倫不答一將早已準備好的紙巾放到他手裏。他擦幹手,迫不及待地坐下來開動。

    突然——

    “嗯~~番茄炒蛋!”他嫌惡地望著飯盒。

    曉倫歎氣,用湯匙把炒蛋挖過來。早料到他不愛吃這道菜,但速食店當時只剩這幾樣配菜,也沒得選了。

    “謝謝!”他又重新開動。

    沒多久,他看著她始終沒動飯盒右上角的菜。

    “你怎麼不吃茄子?”

    曉倫皺眉望著被炒得軟爛的紫色茄子。“我討厭茄子,軟軟爛爛的又有怪味道。”

    宋應星抄起湯匙,立刻將所有的茄子挖走。

    “你沒聽過嗎?‘食茄秋表’,吃茄子會讓人性致勃發,性能力增強。”他挑起眉角,一口把茄子吃掉。

    曉倫則露出思心狀。“敬謝不敏。”

    他嘻喀一笑,繼續埋頭吃飯。不一會兒,他已嗑掉整個便當,還意猶未盡地望著她的豬排,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曉倫見狀,一手持筷、一手連忙抬起護“菜”。

    “你想幹麼?”

    他嘿嘿一笑。“曉天使’你最好了,你不是怕胖嗎?不如我替你分擔一半豬排的脂肪,好不好?”

    “哼!說的好聽,不就為了染指我的豬排嗎?不勞宋總經理費心,我今天用腦過度導致體力嚴重透支,這豬排正好足以補充。你少對我的豬排動歪腦筋!”

    “別這樣嘛!不然給我一小塊也好。”看著曉倫正義凜然捍衛豬排的模樣,惹得他更想吃到不可。

    “免談!”

    “再不然,咬一口!只要咬一口就好。”他已經退而求其次。

    曉倫認真地“看”著他,堅決無比地說:“不要!”

    “厚!小氣鬼,咬一口而已。”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如果吃飽了就去工作,還有一大堆公文等著你看耶!”曉倫斷然拒絕並開始趕人。

    就在這時,林婉琴出現在門口。“曉倫——啊,你現在才吃飯啊?你要的三孔打洞機已經送來了。”她揚一揚手中的打洞機。

    曉倫放下筷子迎上前去。“你打電話通知我,我去拿就好,幹麼勞煩你跑一趟。”

    “沒天系,來,簽這裏。”林婉琴說,將簽收簿和筆遞給她簽名。“反正我也要來拿給總經理簽好的檔,順便而已。”

    “啊!總經理才剛回來,還沒簽呢!總經理——”

    曉倫回頭正要叫宋應星快去簽公文,誰知宋應星正好挾起她的豬排,大口地咬下去——

    “你竟然偷吃我的豬排!?你這貪吃鬼!”曉倫街上前去搶救她的豬排。

    “只是咬一口嘛!還剩很多啊!”

    “什麼咬一口,是好大一口!你的一口幾乎咬掉一半了啦!”

    宋應星得意地嚼著美味的豬排,直到接觸曉倫近乎殺人的眼光,趕緊拿起紙巾抹抹嘴,快快地說:“我去簽文件了。”

    看他一溜煙地跑掉,曉倫只能望“排”興歎。

    “真受不了!這傢伙是還在發育期嗎?一個便當吃不夠還偷人家的。”她喃喃地抱怨。

    忽然,一陣狂笑聲嚇了她一跳。看到笑得前俯俊仰的林婉琴。曉倫才驚覺兩人為一塊豬排像小孩般爭吵不休的一幕,全落入她眼中了。

    “哦!天啊!哈哈哈~~我的天啊!怎麼會這樣!我、我快笑死了。哇哈哈哈~~”

    曉倫本來覺得尷尬,但林婉琴未免笑得太誇張了,反而讓她不覺得尷尬了。

    “有那麼好笑嗎?”她坐下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哈、哈、呼~~當然嚶!”林婉琴終於笑夠了,她深呼吸好舒緩隱隱作痛的肋骨,扶著椅子,挨著曉倫坐下。

    “天啊:我沒想到我們總經理這麼爆笑,他剛剛咬著豬排被你抓到的樣子——哇哈哈~~”才說著,一想到那畫面,她又笑出來。

    曉倫已經放棄,不理會像瘋子般狂笑的林婉琴,自顧自地低頭吃飯。

    “還有你們剛剛為一塊豬排吵嘴的畫面,厚~~”林婉琴不停地搖頭不出聲,像有一句話卡在喉嚨。

    “怎樣?”曉倫咬著筷子,皺著眉看她。

    “簡直跟小孩子沒兩樣。”她終於說出話來。

    “呋!像小孩子的人是他吧!長那麼大了還像小孩一樣偷吃人家東西,真是幼稚!”

    林婉琴愣愣地眯起眼,打量她許久,一句話都不說。

    “幹麼?為何那樣看著我,你的眼神好……詭異喲!”曉倫心裏的警鐘直響。

    直覺林婉琴就要說出什麼駭人聽聞的話來,她慢慢放下筷子,心想不知此時落跑,來不來得及?

    “曉倫。”

    “啊?”聽林婉琴如此認真地喚她,那陣警鐘越響越大聲。

    “你老實告訴我,”林婉琴既嚴肅又正經地說:“你和總經理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曉倫問得很小聲。

    “——在交往?”林婉琴緊盯著她,問出爆炸性的問題。

    “什麼!?”曉倫嚇一跳地往後彈跳,差點跌下椅子。

    她驚慌失措地瞪著林婉琴,仿佛見到鬼般地張大眼睛。

    “你——”一不注意,她被嘴裏的食物嗆個正著,猛烈地咳嗽。

    林婉琴立刻抽張面紙遞給她。“你怎麼了?還好吧?”

    好不容易將食物全部吞下,曉倫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不要驚慌失措。

    “你怎麼會問這麼離譜的問題?”

    “離譜?有嗎?”

    “當然!而且是非常離譜。”曉倫不自覺她的聲音高了八度。“我跟他是天南地北,天差地遠的兩個人,怎麼會把我、我們兩個……呃……連在一起?”

    “嗯……可是,我覺得你們兩個很有默契啊!而且感覺也很好啊……”林婉琴皺著眉說。

    “‘感覺?’”曉倫急迫地打斷她的話。“什麼感覺?我和他什麼感覺都沒有!”

    “是嗎?但——”

    “絕對是!”她斬釘截鐵地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第一次碰面,就弄得很不愉快,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不是零,而是負的。要不是一時被貪心蒙蔽,我也不會被拐來當他的秘書。”

    林婉琴還來不及回應,隨即有一個男中音插話了。

    “還真委屈咧!”

    宋應星雙手插在褲袋,右手挾著兩份公文,倚在門邊的頤長身軀顯得輕鬆瀟灑,但臉上的表情卻令人不寒而慄。

    “總,總經理!?”林婉琴驚駭不已地看著他

    曉倫也吃驚地抬頭望著宋應星朝她走來。

    “我知道我們初次見面的情況不怎麼愉快,可是我沒想到……”他的尾音逸去,讓曉倫的心抽緊了。“你竟然這麼討厭我。”

    “呃……那是剛開始啊!誰教你那時又扯壞我包包、又胡亂使喚人,教人不討厭也難啊!”

    “那現在咧?”宋應星忽然眼睛發亮,曉倫的心跳了一下。

    她抿抿嘴,眼神飄到一邊,不想對上那雙如子夜般深邃的眼眸。

    “一樣討厭。”

    她的答案讓宋應星皺眉。“為什麼?我長得很差嗎?我很有女人緣的啊!”

    “女人緣?你自己幻想的吧!”曉倫不信地答。

    “不會,總經理是真的很有女人緣,你不知道有很多女職員和名嬡千金都很喜歡總經理呢!”林婉琴不得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了。

    宋應星得意洋洋地看著曉倫挑挑眉毛,仿佛在說:“看吧!”

    “哼,那是她們沒看到他的真面目。要是她們知道你這個人是個十足的工作狂又沒情趣,唯一可取的就是會賺錢,我想很多女人都會重新考慮的。”

    “我沒情趣?你又知道了?”宋應星被惹毛了,他不甘示弱地說:“如果我想要,也是可以非常浪漫的。”

    “我不想知道。如果你想展現你的浪漫細胞,那就多關心一下你的女朋友,別再讓她‘等咽人’了。”像是也被激起火氣,曉倫的語氣也變得譏諷。

    “什麼?女朋友?”宋應星一時意會不過來她為何會提到他女朋友。“你是說佳柔嗎?”

    曉倫生氣地瞪他一眼。“或許還有別的女朋友我不知道,但目前一直打電話來向我探問你行蹤的就是她。”

    “佳柔向你探問我行蹤?”宋應星眯起眼,像是不信印象中那個乖乖女李佳柔會這麼做。“為什麼?什麼時候?”

    “今天早上十點十八分。她問你昨天是不是加班?所以才忘了你們的約會。”

    要不是宋應星惹她生氣,激得她想反將他一軍,她才不想當他們的傳聲筒。她不想介入別人的感情,不論是好是壞都不想。

    聽完曉倫的話,宋應星才想起,昨晚他答應要帶李佳柔去參加一個時尚派對。可是因為昨晚生產線出Trouble,他和工程師研究探討問題的產生原因及解決方法,直到淩晨兩點才解決,後來就直接睡在那裏。

    他根本完全忘了和李佳柔的約會了。

    “該死!我忘了!”

    宋應星不再和曉倫探究她為何討厭他的原因,他急忙沖出去,腦裏想著要如何向李佳柔解釋。

    曉倫望著他著急的背影,回頭看林婉琴一眼。

    “這下你知道我和他是真的不可能了吧?”

    不等林婉琴答話,她動手收拾尚未吃完的便當。至於那被咬掉一大口的豬排,己引不起她的食欲了。

    她覺得自己的某處好像也被咬了一個缺口,不痛,只是空著。



    還差十分就要七點了,曉倫審視著備忘錄,檢查自己今天的工作效率。

    每天早上她到辦公室準備開始工作前,都習慣列出今天該做的事項,再依照輕重緩急來決定處理的先俊順序。一天結束後,她會看看今天達成哪幾項工作,哪些尚未完成,並寫下耽擱的原因。

    這樣可以確保工作有效率,也可以讓她知道自己工作的成果及缺失。

    在備忘錄上劃掉幾項已完成的事項後,她放下筆,轉轉僵硬的肩頸,這時電腦一聲輕響喚起她的注意。

    她移動滑鼠、點開MSN,原來是她的表姊劉碧琪叩她。碧琪大概是她在這世上最老、最好的朋友了,因為彼此的親戚關係,也因為從小一起長大,兩人自小就形影不離。她們知道彼此最深的秘密和渴望,也是世上最瞭解彼此的人。雖然後來她選擇到臺北就學、就業,碧琪則是留在台中,但兩人的感情和默契一如往昔,而且因為分隔兩地,所以讓彼此更加珍惜這份親情及友情。

    ——嗨!在嗎?碧琪敲來的訊息問。

    ——怎麼有空叩我?還在公司嗎?曉倫笑著敲下疑問。

    ——當然啊!你不也還沒下班。

    曉倫笑了笑。

    ——咦?姊夫呢?他捨得你加班啊?

    ——他?他比我還忙!今天他出差。

    碧琪在三年前和公司的同事相戀,還發生了一件令曉倫至今仍難以忘懷、且驚訝不已的事情。她沒想到平時看來溫吞平和的表姊,在看到男友出現在一場相親宴上,居然當場爆發,後來還戲劇性地撞倒餐車,當場昏倒。

    還好,後來證實那場相親是一場誤會,兩人更加甜蜜地交往,沒多久,他們就步上紅毯。

    本來想辭去職務的碧琪,在姊夫的鼓勵及公司老闆的支持下,繼續原來的工作。兩人能同進同出地一起上下班,讓曉倫有說不出的羨慕。

    ——哦?那你今天就要獨守空閨嘍!曉倫調皮地敲著。是不是太寂寞,所以才想到我呢?

    ——呵呵~~你的語氣聽來好酸喲!

    ——:P

    曉倫用一個吐舌的圖回應。

    ——最近怎樣?從企劃變成秘書,還能適應嗎?

    ——哪有什麼適不適應?還不都是工作。有我天才曉倫出馬,哪有搞不定的呢?

    ——哈哈哈~~碧琪隨即貼上一個笑倒在地的熊加強她的情緒。你可以再臭屁一點,反正臭屁不用錢。

    ——耶~一你不信啊!我們家老闆被我治得服服貼貼的,現在把我當女神一樣崇拜呢!

    曉倫吐吐舌頭。她說得挺接近事實的啊!至少就今天下午宋應星看到熱騰騰豬排飯的樣子,只差沒跪在地上膜拜她了。

    ——騙人!誇張!

    ——我才沒騙人。他甚至叫我“曉天使”。

    雖然在宋應星面前,她超排斥他這麼叫她,仿佛他們很親密似的。但她不需要讓碧琪知道她的反應。

    這回碧琪隔了兩分鐘才傳來回應。

    ——曉倫,你是不是和你們老闆發生感情啦?

    怎麼又來了?曉倫翻翻白眼,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怎麼今天連續兩個人對她提出這種懷疑呢?

    ——才沒有。曉倫用力地敲著鍵盤,仿佛這樣就能證明她的“清白”。

    ——我和他入竿子打不著。

    ——不可能的。

    曉倫堅決地一再重申,劈哩啪啦地讓碧琪根本沒有回應的時間……

    ——好啦!我知道了,你別激動,我只是關心而已。我不希望你再受傷。

    碧琪的話讓她的手停在鍵盤上久久沒有動作。關於她曾受過的傷害,碧琪瞭解得比任何人都深。

    那段低潮時候,多虧碧琪一直陪在她身邊,有時是陪她大罵那個負心漢兼大爛人,有時是開導她要向前看、往前走,更有甚者,她只要一有空,就帶著姊夫到臺北來陪她看電影、吃飯。常常她把姊夫當成司機,要他陪她們上天下海到處去玩。玩累了,就把姊夫支開,好讓兩人可以說說心事。

    碧琪那樣的支援可以說是讓她能撐過那段低潮期,並迅速站起來的主要原因。

    ——嗯~~我知道,我會小心的。同樣的錯我不會犯兩次,你別擔心。

    她的話或許真的安撫了碧琪,只見她話鋒一轉,竟問起宋應星的長相來了。

    ——他長得怎樣?——豬頭一個。曉倫想也不想地就敲下。即使與事實悖離得離譜,她卻不感到罪惡。

    ——是嗎?那你對他有什麼感覺?——你想問什麼?曉倫狐疑而謹慎地問她。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問我對仲維的感覺,我避重就輕地回答?

    ——嗯哼!那和你的問題有何關係?

    ——我覺得你和當時的我很像。那時的我已經陷入愛裏而不自知。曉倫如遭電擊,她覺得喉嚨乾澀、心跳狂飆。

    ——哇哈哈~~她以一個笑得洋洋得意的女娃娃圖案帶過。
   
    ——我只能說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是嗎?希望是嘍!碧琪回應。

    就在這時,一陣開門聲打斷了她們的線上對話。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第六章

    千萬別說不可能。

    ——宋氏經商鐵則

    曉倫抬起頭來,視線正好遇上她們對話中的男主角。

    “你還沒走啊?”宋應星一臉倦容地望著她,好像剛打完仗一樣累得不成人形。

    ——有人來了,下次再聊,她迅速鍵入這行訊息,然後才回答他的問題。

    “差不多了,就快走了,你呢?怎麼了,你看起來好累的樣子。”

    宋應星拖著步伐走進坪數不大的辦公室,拉過一把椅子,重重地坐下。他沉沉地歎口氣,撐在扶手上的手揉了揉眉心。

    “孔老夫子說的真是沒錯:唯小人與女子難搞也。”

    曉倫噗哧一笑,睞他一眼。“是難養也,什麼難搞,亂七八糟。”

    “嘻,都一樣意思啦!何必那麼計較?”他放下手看著她,任性的表情顯得有些稚氣。

    就在這時,他的肚子傳來一陣聲響。兩人同時僵住,沒一會兒,他們相視而笑。

    “你還沒吃吧?要不要我替你叫便當?”

    “不要,每天都吃便當,好煩。”

    她不屑地睇著他。“有得吃就不錯了,本姑娘犧牲下班時間替你叫便當,你還嫌?”

    “不敢。不過我是真的不想再吃便當或是牛肉麵,我已經兩個禮拜沒有好好吃頓飯了。

    “你在抱怨嗎?”

    他瞥她一眼。“不是。”

    “既然想去吃大餐,幹麼不約女朋友來個浪漫的約會,跑來這兒裝苦瓜臉?”曉倫一邊說,一邊動手收拾桌面。

    其實她之前早就收拾過了,只是覺得好像不做些什麼,她就會壓抑不住心底泉湧的苦澀。

    “你說咧?要是約到女朋友我還會在這兒嗎?”

    “怎麼?她不聽你解釋啊?”

    曉倫想起今天下午他慌張地沖出辦公室的樣子,隨便猜猜就猜到一定是他爽了約、又忘得一千二淨,惹得女朋友不高興了。

    “我怎麼都聯絡不到她,好不容易聯絡上了,她卻聽不進我的解釋,還一直猜疑我有別的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他無力地癱在椅子上,重重地呼氣。

    她看了看他滿臉的無奈,忍不住歎氣道:“為什麼天下的男人都笨得可以?”

    宋應星抬起頭瞪她一眼,聊表抗議。

    曉倫才不理會他的白眼,僅是皺著眉頭,最後才又歎氣地說:“她之所以會這般猜疑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怕你被別的女人搶走,所以只要有一點風歐草動,她就會以為你可能愛上別人了。”

    她不知自己幹麼多管閒事,但看見他苦惱的樣子,她無法坐視不管。

    “安全感?怎麼會呢?我很單純啊!每天除了工作之外還是工作,去哪里愛上別的女人?”

    曉倫呼了口氣,像是受不了他地猛搖頭。“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不過算了,不關我的事。我下班回家了,你保重。拜拜!”

    她站起來拿起包包,繞過他準備離開。

    “喂,你真的就這麼走啦?”他急忙拉住她。

    曉倫回頭睨他。“不然咧?你肚子唱空城計,我難道就不餓嗎?”

    “可是,你不是要教我怎麼辦嗎?”

    “有嗎?我何時說過要教你怎麼哄女朋友的?”

    雖然一開始她的確這麼想,但她才不會承認。她對自己說過了,絕對不再介入別人的感情裏;再說,一股無法壓抑的煩躁讓她急於離開他身邊。

    “那你剛剛為何說那些話?既然開了頭就要說完啊!”他突然跳起來,眼睛閃動光芒。“你說你還沒吃是吧?不如我請你吃飯,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吧!”

    宋應星興奮地拉著她就往外走。“你想吃什麼?懷石料理?西餐?還是來點特別的?墨西哥菜你吃過嗎?”

    “喂,你不是認真的吧?我是你秘書,不是有求必應的哆啦A夢。”曉倫抗議,努力想抽回手。

    “啊!我想到了!我們去吃螃蟹火鍋!”

    “什麼!?”

    曉倫望著桌上堆滿的蟹殼,桌子正中央有一鍋滾得沸騰的火鍋,原本擺滿美味豐盛的食材,經過兩人狼吞虎嚥的狂掃之後,只餘一桌杯盤狼借。

    初初聽到宋應星要帶她來吃螃蟹火鍋,而且還是吃到飽的,她心裏就打退堂鼓。第一,她並不喜歡吃螃蟹:第二,只要是打著吃到飽的餐廳,食材通常令人不敢領教。

    但是當服務生端來兩盤又大又紅的帝王蟹時,曉倫當場傻眼了。

    “你確定我們可以吃這個吃到飽?”

    “當然!門口不是貼了個大海報嗎?所有食材全部讓你吃到飽,你想吃到吐都沒問題。”宋應星咧嘴露出個大笑容。

    她拋給他一個白眼。“神經!幹麼吃到吐?無聊。”

    原來這是家以帝王蟹及頂級海鮮食材聞名的火鍋店,店內韻一般鍋物及醬料、配菜是自助式,至於特殊食材則向服務生加點,可無限續盤。

    當一艘盛滿象牙蚌、乾貝、生蠔、鯛魚等新鮮食材的巨型龍舟端上來時,曉倫完全忘了自己是被迫而來的,剛剛還在車上生他的氣,也早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看著已經放下筷子的曉倫,宋應星笑著問:“怎樣?不錯吧!這裏的帝王蟹可是在北海道捕獲、直接進口的喲!過不過癮?要不要再來一盤?”

    她搖搖手。“不要了,再吃就真的吃到吐了。”

    宋應星仰頭直笑。“是誰剛剛還罵我無聊?你自己還不是這麼說?”

    曉倫愣了一下。沒想到兩人會說出相同的話,再看看他調侃的笑容,害她也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兩人笑了一會兒,曉倫像是考慮很久,終於說:“既然你請了這麼豐盛的大餐,我就犧牲一下,當一次你的愛情顧問吧!”

    “算了,你別放在心上。剛剛我可能餓昏頭了,才會抓著你問那些無聊事。自己的感情要自己處理,依賴別人是沒有用的。”

    他的話讓曉倫五味雜陳,其中有松了口氣,又有些悵然若失。但她沒說什麼,僅是點點頭,然後微笑。

    “再說,要才剛失戀的你來指點我,好像沒什麼說服力。萬一聽了你的話,害我也跟著失戀那就慘了。”他莞爾道。

    “嘿!宋應星,你很過分哦!”曉倫抄起桌上的一隻空蟹管朝他扔去,他笑著將它撥開。

    “這樣戳人傷口真是不道德,誰說失戀的人就不能當愛情顧問?我覺得唯有失戀過才更能瞭解愛的真諦。你不讓我教,我偏要教!”

    “你要教我什麼?怎麼失戀嗎?算了,我敬謝不敏。”

    “宋應星!”曉倫發出警告的低吼,卻再度惹來他一陣笑。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宋應星忽然轉了話題。“聽說你來自台中,真的嗎?”

    知道他轉移話題是另一種變相的求和,曉倫也不再計較了。“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我也有個學長住台中,不過自從他被挖角回台中工作後,我們就很少連絡了。”他說得輕描淡寫,頓了一下,才又問:“你老家在台中,為何獨身一人跑來臺北工作?你家裏的人不反對嗎?”

    “反對?當然反對啊!可是我總是皮皮地賴著、拖著,久了他們也拿我沒轍。”

    “為什麼?臺北這麼好嗎?”從小在大臺北都會區長大的他,或許體會不出臺北的好。

    他曾在國外一些大城市生活過,相較之下,臺北還不夠國際化,許多地方建設也仍有進步的空間。唯一令宋應星喜愛的,大概是因為這兒是自己的故鄉,那份深刻的記憶和情感,是任何知名城市無法給予的。

    “不是臺北特別好,或台中特別不好的關係,而是……”她頓了一下。“自由和習慣。”

    “啊?”

    “一開始是因為求學。等我畢業後,我在學姊的引薦下找到第一份工作,和台中的同學朋友比較起來,薪水挺不錯的,就這麼繼續待下去了。之後我也換了幾份工作,可是都脫離不了臺北。我也曾想回台中找份工作,畢竟住在家裏可以省下不少錢。”

    她望著他笑了一下,他也回以一笑。僅僅一眼,彼此就能心意相通,瞭解她話中未點明的涵義。

    “但不知為什麼就是提不起勁——”她停下來咬著唇,像是猶豫該如何開口。

    “怎麼了?為什麼提不起勁?”

    突然,她擰起眉,表情變得羞赧泛紅,令宋應星覺得新奇。

    認識她這麼久,從不曾看過她害羞的模樣,沒想到她羞紅的臉看起來可愛極了。

    “你不能笑哦!”

    “好,我不笑,你快說。”他催促道。

    她又想了想,才說:“我不想回去的最主要原因,是因為……我媽會一直逼我相親。”

    “啊?”再一次,宋應星因她的話露出驚訝的表情。

    “剛開始她對於我一直住在臺北不回家很生氣,不能理解我為何喜歡在外地“趴趴走”。後來,她和幾個阿姨、嬸嬸討論後的結論是,因為我還沒結婚,所以沒定性,只要趕快結婚就沒事了。從那天開始,我媽就積極地、無所不用其極地要我相親。”

    語畢,曉倫盯著面無表情的宋應星看,心裏默數:一秒、二秒、三秒……數到十秒時,宋應星終於控制不住顏面神經地爆出大笑。

    “喂!你答應我不笑的!”雖然心裏早知道他一定會笑,但曉倫仍忍不住發飆。她搜尋著淩亂的桌面,順手抄起湯匙想往他的笑容扔去。

    “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對不起——”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拼命想忍住笑,最後只好用一連串的咳嗽聲作掩護。“對不起,一時控制不住。”

    曉倫還高舉著湯匙,狠狠地瞪著他。

    “所以,你說的自由就是指……這個嘍?”宋應星趕緊提出問題,好躲避她手上的攻擊。

    她撇撇嘴,當地一聲丟下湯匙。

    “嗯。”

    “那……習慣呢?是因為住臺北住習慣了嗎?”

    “不是。因為習慣了一個人的自由,所以不想回去。”

    “這樣啊!”宋應星像瞭解似地點點頭。

    “唉……不過最近這樣的自由可能就要不保了。”曉倫嘟起嘴,一臉煩惱。

    “怎麼說?”

    “我媽前兩天打電話來說,既然我一直躲在臺北不回去相親,她打算帶著一票男人組成相親團來臺北找我。”她歎氣道。

    “啊?這麼猛?”宋應星露出詫異的目光。“你媽媽這麼想把你嫁掉啊?”

    曉倫眼裏閃過一抹怒火。“你好像很幸災樂禍的樣子?”

    宋應星隨即舉手投降,道:“我哪敢啊!只是對於令堂的舉動作為很……佩服而已。”他小心地選擇措辭,怕一不小心又惹毛了她。

    “我媽的確很誇張,事實上,我外公出產的一票女兒都很與眾不同。”曉倫突然笑出來,眼中的憤怒及煩惱已飄逸無蹤。

    曉倫開始說起母親和其他六個姊妹的“豐功偉業”,特別是表姊碧琪當年被迫相親,卻因姊夫的故意阻撓而相不成親。結果,阿姨非但沒有氣餒也沒有就此放棄,反而突發奇想地帶著對方一行人跑到碧琪辦活動的飯店繼續相親。

    宋應星興致勃勃地聽著,不時發出笑聲。

    “然後呢?真的相親成功啦?”

    “才沒咧!後來我姊夫一收到消息,立即跑來破壞,當場把我姊強行拉走,簡直媲美八點檔連續劇,超有男子氣概的,浪漫到不行!”

    曉倫越說越高興,她的雙頰許是因為火鍋熱氣的蒸熏,又或許是因為說得太過激動而顯得粉嫩紅潤,鑲嵌在粉頰上的一雙眼睛,深邃透亮,眼中不時流轉著瞬息萬變的色彩。她眉飛色舞地說著,整個人充滿了耀眼的活力。

    宋應星不自覺地看呆了。

    “喂、喂!”曉倫伸手推了推他。“宋應星!你聽到睡著嘍?”

    他這才回神,發覺自己竟然看得癡了,倏地一股羞赧刷熱他的臉。

    “沒有啦!”他急急否認。怎能承認自己是看她看到忘我了?這實在太奇怪了!

    曉倫不滿地吐槽,說他沒禮貌,宋應星都沒反駁,最後他受不了了,只得以問問題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最後呢?你該不會真的讓令堂組相親團來臺北找你吧?”

    曉倫微微歎氣。“當然不可能啊!要真的讓她這麼做,我顏面何存啊?”

    “為什麼你這麼討厭相親?”

    她沒好氣地睞他一眼。“當然!有誰喜歡相親?那種感覺好像間接承認自己沒行情似的。再說,兩個陌生人為了結婚的目的而被迫認識,見完面後雙方家長和媒人都迫不及待地問你感覺如何?喜不喜歡?什麼時候結婚?拜託!才短短見過一次面,連對方的品性、個性都不瞭解,就要我說喜歡、甚至論及婚嫁,光是想像就讓我頭皮發麻。”

    宋應星莞爾一笑。“不一定要馬上結婚嘛,可以先交往看看啊!”

    “是喔,兩個素昧平生的人,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不難想像彼此都不可能展現真實的一面。為了給對方留不好印象,壓抑自己真實的情緒、掩飾自己的缺點,不但自己矯揉造作、勞心費神,對方呈現的也不見得是真面目。這樣虛假的交往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幹麼去浪費時間?”

    “哈哈~~你還真是一針見血、坦率得可以。我可以相像,如果你真的去相親,那些男人不被你嚇死才怪。”

    他的話惹來曉倫一個鬼臉,他趕緊閉緊嘴巴不敢再說,但嘴角的笑卻怎麼也藏不住。

    “其實,我也有點掙扎。偶爾也會有很想有人陪在身邊的時候,這時我就想,也許去相親也不錯,可以多認識人、多一點機會。可是,我又很怕萬一來個豬頭,為了兩家的面子又不能斷然拒絕,還得委婉地暗示。如果對方識相那還好,最可怕的是如果對方不但豬頭還兼白目,無論暗示明示都聽不懂,還天馬行空地幻想兩人的未來,甚至討論起婚禮細節、婚後如何生活、該生幾個孩子等等……我怕我會控制不住失手殺了對方,那可是人間慘事。”

    他燦然大笑,笑到全身發顫。天啊,跟她在一起他真是笑聲不斷,她描述事情的功力是他見過最厲害的,無論是悲慘的、正經的、嚴肅的,一經過她嘴巴,立即變成活潑生動的趣事。

    原本板著臉的曉倫,看他笑不可抑的模樣,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良久,他才止住笑,眼神澄澈地望著她。

    “其實只要敞開心胸就行啦!誰教你把相親交往搞得跟攻防戰一樣,還幻想得那麼恐怖。這世上靠相親結婚的人比比皆是啊!”

    曉倫咬了咬唇。“你的言下之意,是贊成相親嘍?”

    宋應星聳聳肩,不置可否。

    “那你和李小姐是怎麼開始交往的呢?”曉倫不想顯得咄咄逼人,但還是控制不住微酸的語氣。

    他愣了一下,想了想。“其實仔細一想,我們好像就是相親交往的。”

    曉倫呆住了,眼睛因吃驚而睜大。“怎麼可能?你、你們不是世交、青梅竹馬嗎?”

    他笑了笑。“是啊,不過李家在我八歲——也就是佳柔六歲時移民到加拿大去。那之後兩家很少互動,直到去年李伯父在加拿大投資失利,再度將生意轉回臺灣,我們兩家人才又有聯繫。重新聯絡的兩家母親,在偶然的談話間訂下了相親之約,也就是在那次相親之後,我們才開始交往。”

    曉倫聽完久久不語。“那麼你覺得如何?”良久,她才吐出一個問句。

    “什麼覺得如何?”宋應星失笑,搞不懂她問題的重點。

    “和她交往的感覺啊?”

    “很好哇!很正常啊!”

    曉倫有點想昏倒的感覺,她哼笑道:“這是什麼形容詞?我從未聽過有人用很正常來形容一段愛情,你們又不是搞同性戀、也不是什麼不倫戀,哪有什麼正常不正常?”

    宋應星皺起眉。“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曉倫吸了口氣,慎重其事地問:“你愛不愛她?她愛不愛你?”

    “應該吧!不然幹麼交往?”

    “應該吧?”這是什麼爛答案?曉倫頓時生氣起來。她嘟著嘴,重重地往椅背一靠,像是懶得再和他說話似地撇開臉。

    “怎麼了?”

    她抿著嘴搖了搖頭。“你連自己愛或不愛都搞不清楚,難怪你女朋友會這麼沒安全感。”

    宋應星覺得仿佛受到重擊般,深深地呼口氣,一股火氣竄升上來,那是種自尊受人質疑的感覺。

    “你又知道了?”他反問,微勾的唇不見笑意,只有挑釁。

    曉倫歎氣,知道自己踩到他的痛腳了。

    “就說是女人的直覺吧!雖然我談了場失敗、愚蠢的戀愛,但至少我知道在當時,我是深愛著他的。我嘗過那種義無反顧、狂野強烈的滋味,也因為是真的愛,所以變得盲目。”她的唇邊露出一絲苦笑。

    宋應星望著她,不發一語,當她說她深愛著那個人時,他的心沒來由地抽緊了下,她說她嘗過愛的狂野滋味時,那抽緊泛出了酸。瞧她說得這般感傷,難不成她還愛著那個人?

    兩人陷入一陣沉默,只有火鍋沸滾啵啵作響。這時服務生突然出現,打斷兩人凝滯的窒默.有禮地詢問兩人用完餐了嗎?是否可以撤走火鍋、替他們上甜點了?

    宋應星挑眉以眼神問她的意見。曉倫搖搖頭,表示不需要了。

    於是宋應星向眼務生點頭示意,當服務生忙著動手收拾滿桌狼借時,兩人都沉默不語,僅是靜靜地看著服務生的一舉一動。

    直到桌面清空、擦拭乾淨,另一位元服務生動作俐落地端上銀耳蓮子湯及如金字塔般的紅豆冰後,曉倫才有些歉然地開口打破沉默。

    “對不起,對你大放厥詞。你說的對,對於你們的感情,我又知道什麼?憑什麼下斷論?也許相親真的能碰上一生的摯愛也說不定,是我心胸太過狹隘了。”她撐起嘴角微笑。“我想我應該接受媽媽的安排,好好相親,說不定真能如你所說的,讓我遇到一個很棒的男人呢!”

    望著她燦爛的笑顏,宋應星的心非但沒有因為她似是緩頰的話而放鬆,反而變得沉甸甸的。

    “畢竟我都已經三十一歲了,已經沒有本錢再蹉跎了,不是嗎?”

    她話中的苦澀刺痛了他,他皺著眉說:“三十一歲有什麼關係?我也三十一歲啦!”

    “那不一樣!”她噗哧笑道。“男人越老越有魅力、越值錢,但女人就不同,女人是越年輕越值錢,老了就像崩了盤的股票——沒人要。”

    宋應星感到一股火氣在胸口燒。“你怎麼變得那麼——”

    “實在?”她打斷他的話,然後吐吐舌,臉上閃過一抹俏皮,但宋應星看得出她眼中的感傷。“我很有自知之明,也早過了幻想的年紀。你有沒有看過一個保險公司的廣告?”

    “什麼廣告?”和她交手那麼多回,已經習慣她這種跳躍式的說話方式。

    “廣告裏的女主角是個有些年紀的單身貴族,終於和某人展開戀情,但她平靜地獨自:‘找個心靈相通的伴侶,勝過找個位址相同的老公。”我覺得這廣告說出許多獨身女人的心聲。有人依靠固然很好,但若隨便找個人嫁,最後才發現一堆問題,之後形同陌路,那不是挺悲哀的?”

    她看他不搭腔,於是又說:“所以,我想就算不打算相親嫁人,至少可以認識一個男人來談談戀愛,也挺不錯的。”

    她開始自我解嘲起來,但宋應星的眉是越攬越緊。

    “你是說,你決定答應你媽媽帶團來臺北和你相親?”他再度問了同樣的問題,只是這次的心情已是不同。

    曉倫失笑賞他一個白眼。

    “哪有可能?為了我一個人勞師動眾?”她深呼吸之後說:“當然是我回台中去嘍!事實上,我媽和阿姨們都安排好了,下個禮拜天安排我和幾個男人吃吃飯,喝喝咖啡。聽說有一、兩個和我一樣都在臺北工作哦!祝福我吧!”

    宋應星盯著她、緊閉著嘴,沉甸甸的心不知已跑到哪兒去了,一股莫名的怒氣像湧泉一樣不斷冒出來。

    而他始終不明白自己的情緒所為何來,只是他怎麼也開不了口,對她說聲祝福。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第七章

    愛上一個人,就好像被那個人囚禁。

    ——古曉倫

    晨曦透過大片玻璃窗.灑入辦公室裏,曉倫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無聲無息。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肚好皮包後,隨即到對面的吧台熟練地煮咖啡,為這一天揭開序幕。

    在等待咖啡煮好的時候,她回到桌前打開電腦,收取信件、先流覽一逼信件標題,好方便她決定今天的工作順序。

    就在這時,MSN傳來聲響。令她驚訝的是,Call她的人是劉碧琪。

    通常她不會這麼一大早Call她,雖然彼此掛線上上一整天,但不見得每天都會對話。而且就算要對話,她們都很有默契地選擇午休前後的時間,或即將下班前的幾分鐘交換一天的心得、情緒。

    難道發生什麼事了?

    她急忙打開視窗。

    ——怎麼了?一早就叩我?

    視窗的下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訊息,曉倫不耐煩地敲著桌面,終於過了足足一分鐘,才跳出訊息。

    ——有件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

    她急急地敲著鍵盤。這次碧琪讓她等得更久,她覺得就要失去耐心,想再敲字催促時,對方回應了。

    ——你要當阿姨了!

    “啊!?”曉倫瞪著螢幕,久久不能相信她看到的。

    ——真的嗎?真的嗎?你有了?什麼時候知道的?

    敲下一連串的問題,但這回她等不及碧琪打字了,她抄起電話撥了碧琪的公司號碼、按下分機,不一會兒從話筒傳來碧琪的聲音。

    “你真的懷孕了!?”她尖叫,語氣裏充滿興奮和喜悅。

    碧琪隨即爆出一陣笑聲。“你還真迫不及待啊!”

    聽得出碧琪聲音裏的肯定,她立刻眺起來大叫一聲:“哇!太棒啦!我就要當阿姨啦!耶~~”

    她忽然停下來,無比認真地問:“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

    “你怎麼跟仲維一樣?現在才兩個月,還看不出來!”

    “噢,好吧。反正不管男生還是女生,都一樣棒!真令人興奮,我好久沒抱到小寶寶了。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八月八日,正好是夏天呢!”

    “八月?正好和我差一個月呢,這小寶寶一定跟我很有緣,太好了!”

    碧琪失笑道:“你也未免太會牽了吧。”

    “對了,那你要繼續工作嗎?”

    “嗯……不知道耶,目前也還在考慮。仲維說不論我做何選擇,他都支持。”

    “那當然了!姊夫那麼體貼。真羨慕你,才一轉眼你就擺脫了單身,現在又要升格當媽媽了,我想要等我生寶寶,大概要等下輩子了!”

    “哈哈,你說得太誇張了。對了!你和你們老闆真的沒什麼?”

    聽到碧琪問起宋應星,讓她的心跳無預警地漏了一拍。

    “當然沒什麼!拜託,他有女朋友耶!我怎麼可能重蹈覆轍,愛上有婦之夫呢?”

    “那只是女朋友,又不是老婆,哪算什麼有婦之夫?”

    曉倫心煩意亂地揮揮手。“哎呀,都一樣啦!我不想介入別人的感情,管他是老婆還是女朋友,我都沒興趣。”

    “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碧琪輕聲問,但話裏的慎重與洞悉不言而喻。

    曉倫只感到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聲音卻卡在喉嚨,空氣在電話兩頭凍結。過了許久,她微微歎氣。

    “我也不知道。”最後。在自己一生最重要的好友面前,她終於吐露內心的真話。

    碧琪聽到她的回答,也是歎了口氣。認識曉倫那麼久,又怎會不知道她情緒的變化及真實的感覺?

    “那就去搞清楚啊!”

    “可是……”曉倫猶豫不決地皺眉。“我怕……”

    “怕什麼?”

    天啊.這可是超級難得的事,一向大膽直率的古曉倫居然也有害怕的時候?碧琪心想。

    “我怕要是我真的喜歡他,但他卻已經屬於別人,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度承受這樣的傷害。”

    語畢,曉倫才真正面對自己的內心。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只是她一直不肯面對罷了。

    “難道就因為怕受傷害,所以你就任由機會錯過?我並不是要你去破壞人家的戀情,而是不要你一直有這種自卑的情緒。你可以騙天下人,但不能騙自己,如果連自己都欺騙的話,你會永遠找不到真實的自我,那麼活在世上又有何意義?”

    碧琪的話她都知道,但知易行難啊!

    “嗯,我知道。我再好好想想。”

    “那麼,阿姨替你安排的耶誕節相親大會,你還會回來參加嗎?”

    “會啊,不回去不行,我媽已經下最後通牒了——”這時,電腦又響起MsN的訊號聲—————你在幹麼?

    “歙?”曉倫詫異地檢視剛跳出來的視窗,傳送訊息者竟然是一宋應星!?

    “怎麼了?”電話那頭傳來碧琪憂心的詢問。

    一時愣住的曉倫,好一會兒才回神。“呃……沒有、沒什麼。”

    “是不是要忙了?我們晚一點再聊吧!”碧琪的貼心讓曉倫感動不已。

    “嗯,晚點聊,ByeBye!”掛上電話,曉倫立即回應訊息。——你怎麼會有我的帳號?對方先是傳來一個哈哈大笑的熊貓圖,然後才回答。——秘密!這點小事還難不倒神通廣大的我。——哼!臭屁不用錢,你就儘量多放點。

    ——嘻嘻!我今天會一整天都待在研發室裏,有事再call我吧!我發現這玩意挺好用的,以後可以用這來聯絡,應該可以省下不少電話費。

    ——還真是無奸不商,算盤打得挺快的。

    ——哈哈~~謝謝你的讚美。對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視窗突然跳出一隻拽得不得了的熊正在狂笑。

    ——昨晚李佳柔打電話來,我們和好了。

    曉倫停下動作,呆呆地盯著“和好”兩個字直瞧。和好了啊……悵然若失的感覺沉沉地壓著她的胸口。

    ——喂!哈噦?你在嗎?

    MSN的對話視窗突然開始強烈震動,喚回失神的曉倫。

    ——什麼啦?

    ——怎麼話說到一半就沒反應了?

    曉倫忍著鼻酸,若無其事地回應。

    ——你以為我閑閑沒事幹,一直坐在電腦前聽你說你的戀愛史嗎?

    ——呵呵~~沒有啦!不過我覺得你昨天教的根本派不上用場,還靠四個小孩可靠。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昨天下午就安排好了。

    ——四個小孩?

    她迷糊不解地問。

    視窗上立刻出現一張閃亮的千元大鈔。曉倫這才恍然大悟。

    ——你用錢打發女朋友?

    ——嘿,我哪那麼俗氣,直接送錢?當然是用四個小孩換來珠寶,才能討女人歡心啊!

    說來說去,還不是一樣?曉倫沒好氣地罵了句:

    ——哼!低級!

    ——耶~~小姐此話差矣。所謂“珠寶送美人,讓你沒煩惱”,這句至理名言你沒聽過嗎?

    曉倫被他的胡言亂語逗得噗哧一笑。

    ——這種亂七入糟的名言,我想全世界大概沒人聽過吧!

    ——今天就算是給孤陋寡聞的你上一課嘍!

    ——還真是謝謝厚!不過以後如果你們一吵架,你就送上鑽戒珠寶,我想很快你就會傾家蕩產了。

    ——多謝你的關心,敝人在下的經濟能力還不至於被這幾件珠寶拖垮。再說,我並不是送鑽戒。

    ——咦?

    ——鑽戒這種東西是不能亂送的,只有我想與她共度一生的女人才能送。

    還真有節操呢!曉倫在心裏嘲諷。

    ——走喔!那你送什麼?胸針?耳環?

    ——賓果!果然冰雪聰明。

    曉倫冷哼一聲。

    ——懶得跟你哈啦了,我要工作了。Bye~~

    也不等宋應星回應,她立即關掉視窗,然後將個人狀態調成“忙碌”。

    一動也不動地呆坐在桌前的曉倫,心裏的滋味五味雜陳。上一秒還在為碧琪有喜的消息興奮不已,下一刻卻被宋應星短短一句話拉到穀底。

    她慘了!真的摻了!這種情緒大起大落的狀況熟悉得令她心慌。就像得了病的人知道自己的病情一樣,已掉入愛的深淵的人也明白自己逃不過情感的枷鎖。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那傢伙呢?”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愛上的是別人,而不是名草有主的宋應星。

    愛啊!真是超級自私又任性的傢伙,不顧你的意願把你要得團團轉,卻又拿它無可奈何,只能乖乖地被牽著走。

    人如果能隨心所欲控制自己的感情,這世上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了。

    宋應星不知第幾次察看MSN。曉倫的狀態不曾改變,始終顯示“忙碌”。

    他也不懂自己幹麼那麼喜歡和她聊天打屁,或許是在她面前他總能輕鬆自在地說話吧!

    在研發室的工作是非常枯燥無聊的,許多工程師常因這一成不變的環境而變得木訥呆板,但宋應星的個性本來就比較活潑,幽默,所以他常和同事開開玩笑,好打發工作時的死板氣氛,

    但從沒有人像曉倫這樣,和他一拍即合,他僅是一挑眉,她就懂他的意思。說笑話時也是,常常有些人還意會不過來,她已經忍不住笑出來了。

    幽默這種東西是要和頻率相同的人才能產生共鳴。

    工作了一整天,累積了一天的壓力,他好想和曉倫說說話,就算有時被她罵無聊,他也覺得開心。

    這實在很不尋常。但宋應星就是搞不懂哪里不對勁,好像一個程式明明有錯,但怎麼檢查也查不出哪兒不對,一樣地教人喪氣……

    或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想多和她說話、接觸,好找出自己不對勁的地方。他在心裏揣測。

    再次看著那“忙碌”的符號,他歎氣起身。算了!他不等了,他要去探個究竟,看她到底是真的在忙,還是早已經走了?



    結束和碧琪的MSN通訊,原本消沉的情緒慢慢散去。兩人的話題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到宋應星,而是談論著即將出世的小寶寶。

    曉倫已迫不及待想看看懷孕的碧琪是否有什麼不一樣,她們甚至開始討論起小孩該取什麼名字。新生命真的好神奇,一想到再過幾個月就會有個新生寶寶降臨,曉倫就忍不住又興奮又感動。

    碧琪甚至笑她,好像是她懷孕一樣,曉倫也不禁開始幻想,如果她真有寶寶的話,會是長什麼樣子?是男是女?是像爸爸還是像媽媽?

    突然,宋應星的臉浮現腦海。

    曉倫拍拍額頭,把那畫面抹掉。她在想什麼?不是明知道他是“違禁品”嗎?幹麼一再想到他?

    她看了看手錶,喝!都七點多了,還有一堆待歸檔的檔案沒做,她考慮能不能延後再做,但明天是週六,為了不加重下週一的工作,她最好今天就把這些工作完成。

    按下喇叭,打開MediaPlayer,點選她之前編輯好的音樂清單後,梁靜茹的歌聲輕柔地流洩一室。

    “開始吧!”她卷起袖子自我激勵,動手將檔分類,歸檔。

    隨著梁靜茹的歌聲,她時而附和唱個兩句。當歌詞出現“愛情本該一對一,其他人是多餘”時,忙碌的手停頓了一下。

    雖然這首歌是在鼓勵對方求愛時不該詢問旁人的意見,要用自己的方式來愛,但這句歌詞聽在曉倫耳裏卻有不同意義。

    愛情的世界本來就容不下別人,是兩個人一對一的關係,如果再多了別人,就太過擁擠了。

    那麼她和宋應星之間呢?他和她並不是一對一的關係,甚至連一對一都不是,因為她才是那個多出來的人。

    別想了!想得再多也無濟於事。曉倫歎氣,將所有思緒關閉,任由自己沉浸在一首又一首旋律中,將心思集中在手上的工作。不一會兒,她覺得只要專注於眼前的工作和音樂,其他什麼都不想,快樂自然很容易就出現。

    當喇叭響起“瘦瘦的”輕快旋律時,曉倫忍不住跟著節奏在心裏哼唱。到了第二段,她放得更開了,索性大聲唱出來,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隨著音樂擺動。反正在這寂靜無人的辦公室,不會有人看見她瘋癜的模樣。

    這一刻,她完全融入歌曲裏,什麼煩惱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的心現在瘦瘦的

    很容易就飽了

    為了搶快樂搞得不快樂

    為什麼人總那麼傻呢

    我的夢現在瘦瘦的

    一下子就滿了

    你的愛或許不是最美的

    你的手卻很厚很念舊

    宋應星才一踏入走廊,便聽到輕快的樂聲從曉倫的辦公室流出來。她還在!他興奮地加緊腳步,想看看她在忙什麼。

    哪知還沒走進門,就看到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背對著他扭腰擺臀地跳舞.嘴裏還隨著音樂唱歌。仔細一看,才發覺那根本不是什麼陌生女子,而是他的秘書——古曉倫。

    他吃驚地盯著曉倫又唱又跳的,她顯然很忘我,才會連多了一位觀眾都沒察覺。

    隨著她的一抬手、一扭臀,宋應星這才注意到,她的身材挺不錯的。

    貼身的絲質襯衫使她的纖腰顯得更曼妙,裹在及膝A字裙下的臀部渾圓微翹。宋應星突然不能移動,只能傻傻地看著她一邊扭動腰肢,一邊把檔案推入檔案櫃裏。

    終於,曉倫將所有檔案放回櫃子裏,歌曲也已接近尾聲,或許因為大聲喝歌,又或許是因為像傻瓜般扭著腰,釋放了一些壓力,她的心情輕鬆不少,一想到自己竟然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跳舞、唱歌,一種違逆的快感讓她的腎上腺素上升不少。

    她露出自嘲的笑,一轉身,猛地才發現她並非孤單一人——

    “總經理!?”她大叫,把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呼!曉倫,你幹麼叫那麼大聲?嚇我一跳。”宋應星拍了拍胸脯走進辦公室。

    “你才把我嚇個半死,好不好?你幹麼一聲不吭地站在那兒?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或許是驚魂未定的關係,曉倫不自覺嘮叨地罵了一串。

    “我沒有一聲不吭,我來了好一會兒了,只不過你太忘我了,沒有發覺我的存在罷了。”宋應星為自己辯解。

    什麼?難道她剛剛那“起乩”似的舞姿和“鬼喊”般的歌聲,全被他撞見了!?

    “你、你偷看我?”她臉紅地指控。

    “嘿!什麼偷看?我是不小心看到的。”

    “天啊!你這變態,你就不會出個聲示意一下嗎?好丟臉哦!你就是偷看!”她惱羞成怒、想也不想地就撾他一拳。“你也太沒有紳士風度了吧?遇到這種情況,優秀的良家子弟應該會暗示或者避開才是,你竟然只是呆呆站在那裏看?”

    “哎喲!喂,好了、別打了,很痛欺~~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也唱個歌、跳個舞讓你看回來嘛!”

    宋應星拾起手臂一邊擋、一邊求饒,但嘴角卻揚起大大的笑容。像這樣被女生追著打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從前求學時,因為調皮愛逗女孩子,常惹來一陣打罵,但自從踏入職場、出了社會後,就不曾像這樣被女生賞一頓花拳繡腿過。

    他一定是哪里病了,才會連被打、被罵都覺得好玩。宋應星心想。

    “哼!誰要看你這大塊頭跳什麼舞,你這副四肢發達的模樣,跳起舞來可能只比大猩猩好一點。”

    曉倫停止攻勢,但瞪著他的火眼一刻沒停。

    “耶~~你別瞧不起人喔,好歹我高中時也是熱舞社的,還上臺表演過呢!而且我從小就跟著爸媽參加宴會,學過交際舞,我的華爾滋和探戈都眺得不錯呢!”

    不爽被曉倫看扁,宋應星說出自己的舞蹈經歷,但曉倫仍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模樣。正好此時喇叭傳來梁靜茹的“好夜晚G00dnight”。

    “不信的話,我們來眺一首吧!”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宋應星眼裏燃起興奮的火花,快步走向她。

    “什麼!?”曉倫看著他朝自己沖來,當場傻眼。“我才不要跟你跳舞!”

    但已經來不及了,他拉起她的右手,順勢往他懷裏一帶,曉倫立即跟他面對面地撞個正著,被他拉起搭在他肩上的手僵硬地抵著他。

    “有什麼關係?你不是不信嗎?我證明給你看。放輕鬆,我不會踩到你的腳。”

    這跟腳沒關係啦!曉倫在心裏哀嚎。但宋應星哪里曉得她拒絕他的真實原因?

    看她咬著唇沒說話,宋應星當她只是害羞,貼著她背部的大掌加重了力道,頓時使她無法動彈。

    被他這樣強力地往厚實的胸膛用力一壓,讓她的心臟宛若停止一般,胸口倏地熱了起來,沿著頸子向臉延燒。

    明知不該有任何感覺,她仍舊感到一陣暈眩。她努力想思考、想抗拒,但被他的蠻力架著,根本無從掙脫:再說,藏在內心深處的她,也不想掙脫。

    只隔著一層薄弱的理智,想貼近他的欲望,讓她無法上前卻也不能離開。

    “聽著音樂哦!三、二、一,來——”

    他推著她踏前一步,然後便跟著音樂開始翩翩起舞。

    剛開始因為不熟悉彼此的身體律動,曉倫覺得有些僵硬,但在宋應星堅定的腳步和熱切鼓勵的眼神下,曉倫逐漸跟上他的舞步,放鬆地任他帶領她的身軀舞動。

    “你看,很好嘛!別管什麼舞步,注意旋律跟著音樂走就行了。”他悅耳的男中音充滿鼓勵地在她耳邊震動。

    其實曉倫根本聽不見音樂,耳裏淨是血液在血管奔流的隆隆聲。她全神貫注於摟著她的腰及握著她的大掌,從他的手心傳來一股熱流,緩緩地傳人她身體裏。

    還有他厚實的胸膛……曉倫昏沉地想,平常裹在西裝和襯衫看不出他的身材,沒想到他的體格還真結實壯碩。隨著擺動,曉倫才清楚地意識到兩人身高的差異及身體的不同。

    穿著高跟鞋的她,身高只及他耳邊,視線正好可從他的肩上望見辦公室的牆在眼前飛轉。

    淡淡的古龍水香味混著成熟的男人味在鼻尖飄散,曉倫不敢大口呼吸,但專屬於他的味道仍逕自竄入她的鼻,刻印在她記憶的某處。她想,她一輩子也無法忘了這味道了。

    一思及此,曉倫忽然想到,或許這輩子兩人就只有這麼一次近距離的接觸,以後恐怕再也不可能靠他那麼近了。

    這麼一想,曉倫的身體不覺地放軟,靜靜地品味著這美好的一刻,努力將這時的他印入腦海裏,成為日後美好的回憶。

    宋應星本來只是想證明自己真的會跳舞,可是隨著兩人的身體不時地摩擦、接觸,一股異樣感在心裏升起。

    他低頭看著她的睫毛半覆住眼,輕輕顫動的樣子令人心動。她柔美的臉蛋透著一抹紅暈,微靠著他的身軀曲線柔軟曼妙、穰纖合度,而她的香味——他輕輕嗅聞——是清新的草香。

    忽然,他感覺到懷裏的佳人不再僵硬著身子,變得柔軟而溫馴,他的身體瞬間為她的改變起了反應。

    天啊!他在千麼?居然對自己的秘書起了邪念?幸好曉倫這時沒有抬頭,兩人的下半身也還保持著距離,否則若被她知道,他因她而勃起的話,一定會氣得槌他一頓,然後奪門而逃。

    冷靜、冷靜!宋應星,你這個大色魔!千萬別漏了“馬腳”。

    可惡!他一直以為自己早過了青春期,不會輕易因為身體的接觸而動心,更何況他們只是跳跳舞而已。他和其他女人——甚至李佳柔——也跳過舞,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身體立刻敏感地起了反應。

    該死!他是不是該停下來比較好?再忍受這甜蜜卻痛苦的折磨下去,他可能真的會對她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來。

    雖然不確定流漾在身體裏的那股欲望是怎麼回事,但他可以肯定,一旦他對她表示一點不流想法,她絕對會甩他一巴掌,然後辭職離去。

    搞不好她一個心血來潮,將那“恐怖”的報復手段施展在他身上,將他整得死去活來慘兮兮的。他可不想成為可憐的受害者,更不願讓她離開。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相當倚重她,不只因她的能幹在工作上幫了不少忙,還有她的輕鬆幽默、直率的個性,帶給他許多快樂。

    所以,還是放手吧!他命令自己,可是手卻一點也不聽使喚,像自有意識地緊摟著她不放。

    可是,就在他分神之際,兩人不小心撞到牆角的檔案櫃,失去平衡地往前跌倒。為了不讓自己壓倒她,宋應星憑著腰力硬是改變兩人跌倒的方向,於是一個旋身,他砰地一聲將她壓向檔案櫃旁的牆壁。

    “啊!”她痛得呼出聲。

    怕壓傷她,宋應星將手按在牆上撐起身體。“對不起,你沒事吧?”他急忙低頭想查探她的狀況。

    “沒有——”

    正好曉倫也抬起頭,這角度剛好讓兩人的唇碰在一起。

    兩人的心跳在同一秒停止,然後又同時再度跳動,以急速狂飆。

    天啊!不會吧?我竟然吻了他?

    天啊!不會吧?我竟然親到她?

    在四片唇相貼的刹那,他們的心中同時響起一樣的聲音。沒有人知道他們該怎麼反應,這是不該發生的吻,卻陰錯陽差地發生了。

    如果兩人都是心甘情願,那倒還好,至少他們知道可以繼續讓這個親吻延長成熱吻。

    但偏偏是在這樣尷尬的意外下,兩人反倒失了方寸,不知該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有幾秒鐘——曉倫首先反應過來。她隨即後退,張著驚訝的大眼望著他。

    雖然若有所失。但宋應星也知道這樣是對的。他真是笨蛋!原本想秀一下自己的舞技,結果卻搞成這尷尬不已的狀況。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他馬上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聽到他的抱歉,曉倫非但沒有如釋重負,反而悲從中來。倏地。淚如泉湧地溢滿眼眶。她急急地撇開臉,不想讓他看見她的淚。

    她深吸一口氣,儘量以平穩、不在意的口吻說:“沒關係,我知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語畢,她立即閉緊嘴巴,害怕要是再多說一句話,她很可能會忍不住淚水、哭出聲來。

    宋應星緊盯著她背對他的身影,努力辨別在心裏翻湧的情緒是什麼?為什麼會覺得既苦澀又憤懣?

    但他要說什麼?能說什麼?因為找不到理由生氣,所以使那份憤怒及苦澀變得更深沉。

    他緊皺著眉,頻頻歎氣。幾度欲言又止後,好不容易才開口:“我——”

    曉倫回頭露出寬容又帶幾分狡黠的微笑,搶先一步道:“你放心,我不會跑去跟你女朋友亂告狀。今天是一時的擦槍走火,我們最好把它忘了,免得以後見面尷尬。你覺得呢?”

    他覺得呢?宋應星自己也沒答案。說實話,從頭到尾他壓根兒沒想到李佳柔,但曉倫說的是那麼有道理,讓他一時間啞口無言。

    明明不怕她去向李佳柔亂嚼舌根——因為他知道她不會那麼做——可是卻也找不到話反駁,於是只好順著她的話點頭。可是,他胸口的那股怒火仍舊沒有熄滅,只是被覆蓋在底下,悶悶地燒著。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有層玻璃罩將他和現實隔絕開來,可他卻找不到那玻璃罩在哪兒,也無法將之移開。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第八章

    有時靠得太近,反而容易失焦而看不清,簡單又明白的事實。想要縱觀全局,適時跳出局外,才能發現自己的盲點。

    ——宋江星

    雖然他們都告訴彼此不在乎,但尷尬依舊存在。

    每當曉倫看著他的時候,部會忍不住偷瞄他的唇,然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擦槍走火的親吻。

    宋應星也是。他變得異常敏感地察覺到曉倫的存在,只要和她同處一室,他就開始天馬行空地對她想入非非。他覺得自己已病人膏盲,快無可救藥了。

    於是,他們開始躲避對方。

    宋應星儘量窩在研發室,能不進辦公室就不進。至於MSN,兩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用它,因為那太親密了。

    若有公事非得聯絡接洽,曉倫寧可用電話簡短地報告,而他也只是扼要地交辦工作。他們已不像從前那樣偶爾聊個一、兩句,曉倫沒再過問他吃飯了沒、要不要買便當,宋應星也不再對她說有關研發室發生的笑話。

    事實上,自從那意外之吻後,他也搞不清研發室同仁發生了什麼趣事。

    但奇怪的是,雖然不再利用MSN聊天,他們還是有志一同地整天掛線上上。有時他們會盯著對方的帳號沉思良久,好像只要知道彼此仍線上上,就感到滿足了。

    這樣的僵局持續了一個禮拜。

    好幾次宋應星想打破僵局,但每次話到嘴邊就溜回肚裏,再不然就是一直有人突然冒出來,阻礙他想裝作自然地和她聊天的企圖。

    挨挨蹭蹭地,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兩人始終無法像從前那樣自在相處。



    聖誕夜前夕,這天正好是週五,很多人早已摩拳擦掌、計畫好要如何過聖誕夜。

    有情人的,早早訂了餐廳共用甜蜜燭光大餐:沒情人的,呼朋引伴相約到Pub狂歡,期盼或許能趁佳節的美好氛圍釣到一個伴。

    至於曉倫,早在月初就被母親訂好節目,要回台中相親。

    中午林婉琴捧著便當來找她,當林婉琴聽到她居然要在聖誕夜相親時,立刻回以無限同情的眼神。

    “天啊!美好的節日竟然就這麼被相親給毀了,你一定很嘔!”林婉琴說。

    “還好啦,我只怕會很無聊而已。你也知道相親是那種7、厶到不行的氣氛,就算擺在面前的是台塑牛排,我也食不下嚥。”

    曉倫已經認命了,所以對於聖誕夜卻得相親這件事,已不如當初聽到時反應那麼激動。

    “哦,那你媽幫你安排了幾場相親?”

    曉倫面無表情地扳起手指頭。“扣掉周日得提早回臺北的時間,週六早上八點開始到晚上十點,周日也是八點開始……大概有十七場吧!”

    “什麼!?”林婉琴瞠目結舌地趕緊拿起手指頭算。“也就是說平均兩個小時就一個?天啊!你媽是把你當成公司在面試職員嗎?還是業務沖業績啊?”

    曉倫聞言噗哧一笑。“你形容得真好,不過公司面試至少還有中場休息和午餐時間,我卻沒有;業務沖業績還有錢可賺,相親非但沒有錢賺,還得付出加倍的心力去應付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我很怕……”

    “怕什麼?”林婉琴大惑不解。

    曉倫狡黠地望著她。“萬一來的男人太豬頭、太機車,淨說些不是人說的話,我怕我會一時控制不住,拿起牛排刀順手射過去。要知道在公眾場所打獵是違法的,我實在不想因此而觸法坐牢啊!”

    “啊?打獵違法?”林婉琴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待她仔細一想後,才爆出笑聲,抱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的,像吸了笑氣般一發不可收拾。

    曉倫望著她笑得這般誇張,不禁也咧嘴微笑。

    忽然,她抬頭望向門口。門口空無一人。

    剛才在林婉琴還沒反應過來時,她隱約聽到門口傳來一聲悶笑。

    是她的錯覺吧?照理說現在是午休時間,大多同事都外出用餐,更何況這走廊的盡頭就是宋應星的辦公室,通常只有來找總經理的同事才會經過這裏,這時間不大可能有人才是。

    會是宋應星嗎?不可能,他這些天若不是約訪客戶,就是待在研發室。

    難道真的是她太敏感了?

    宋應星一直到走進樓梯間才敢爆出大笑。

    好久沒聽到曉倫的如珠妙語,他差點忍俊不禁當場笑出來,險些就被她發現。

    呼~~真是敗給她了,明明是件不愉快的事,可到了她嘴裏卻變得詼諧無比,她自我解嘲的功力真是已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

    但沒想到,她終究還是要去相親。

    宋應星已經習慣一想起此事就胸口犯悶的古怪現象,可是比起她去相親,還有另一件事更令他煩悶、不安,無由來地焦躁煩亂。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打破僵局?他好想念她……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他急忙接起。“喂?”

    “應星哥?”甜膩的聲音傳來,宋應星心裏有股淡淡的失落。“是我啦!”

    “喔!呃……有什麼事?”

    “你、你沒忘記吧?”

    “忘記什麼?”宋應星皺眉,突然想不起上次和李佳柔連絡是什麼時候,那時他又做了什麼承諾?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哎喲!你好討厭,是想給我驚喜嗎?”李佳柔突然嬌嗔地撒起嬌來。

    “啊?”他越來越一頭霧水了。

    “聖誕夜啊!你是不是想給我一個驚喜,所以才故意不說你明天要帶人家去哪里過?”

    天啊!他完全忘了!聖誕夜渴望和情人一起度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可是,他壓根兒全忘了。

    這個禮拜和曉倫之間的僵局占去他一半的注意力,另一半則理所當然被工作搶走。一股愧疚油然而生,情急之下,他立刻順水推舟地附和李佳柔的猜測。

    “呃……是啊!沒錯,是要給你一個驚喜。明天下午兩點我去接你,就這樣,我現在有事要忙,我們明天見面再聊。ByeBye!”

    說完,他立刻掛斷電話。

    呼~~好險李佳柔有打電話來,要不然他鐵定忘得一千二淨。

    是不是因為太久沒和女朋友見面,所以他才變得這麼古裏古怪?

    或許只要將所有壓力拋在腦後,和女朋友度過一個浪漫的情人節,所有奇怪的症狀就能不藥而愈了。



    宋應星坐在五星級飯店的餐廳裏,一言不發地望著坐在對面的李佳柔。越是盯著她看,他心裏的疑惑越是逐漸增加、擴大。

    他們真的是男女朋友嗎?為何他對她感覺好陌生?才幾天不見,他已經忘了她的輪廓。還有她說話的樣子一直是這麼……嗲聲嗲氣的嗎?怎麼他從前都沒發現呢?

    更奇怪的是,為什麼他就是和她聊不起來呢?從下午兩人碰面,他送上一大束玫瑰花,贏得她開心又熱情的道謝後,宋應星發現兩人的談話總是格格不入。

    從以前就這樣了嗎?

    他拼了命在腦裏搜尋從前和李佳柔聊天的記憶,卻一無所獲。

    反倒是和曉倫聊到渾然忘了時間、欲罷不能的記憶,讓他一想起就不自覺地漾出微笑。

    和她說話總讓他感到快樂和期待,明明是些很普通的話題,可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總是能讓他哈哈大笑。她對許多事物的觀感及好惡,既和他相似得令f電驚愕,卻又有完全相異於他的地方。

    有時他們也會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在尚未定案前,她會為自己的想法據理力爭,但若結果和她所想的不同,她也會尊重他的決定。

    雖然她常無所謂地聳肩說:“誰教你是老闆?”但事實上,對於他的決定,她會盡力去做,直到行不通她才又提出自己的想法。

    對於挫折,她不會輕易認輸,這是他最欣賞她的原因之一。

    與她相處,他覺得很輕鬆、自在,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而且,不論他說什麼——即使是些無聊、低級的笑話——曉倫總是有辦法回嘴,或是回敬一個更冷的笑話。

    但是和李佳柔說話時,他常常要小心翼翼,因為她很敏感脆弱,說話前要先考慮這句話會不會傷到她。偏偏他是有話直說的率直個性,這也是導致李佳柔常和他鬧彆扭的原因。

    李佳柔也常抱怨他對她的要求太高,像是找工作一事。從她一年前回臺灣時,就一直把找工作掛在嘴邊,卻不曾見她行動過。宋應星有時會關切地問她想做什麼?她總是含糊帶過,若再多說兩句,她就發脾氣了,說他在給她壓力。

    另外還有一件事也很讓他驚訝。稍早,他和李佳柔去看電影時,兩人差點為了選片的問題吵起來,他才發覺兩人的喜好是如此天差地遠。

    唉,這樣的差異一直都存在嗎?為何他從來沒有發現?

    仔細一想,他對她的瞭解似乎沒有他想像中的深入,像是他不知道她喜歡喝什麼飲料,是咖啡還是紅茶?也不曉得她喜歡吃什麼食物。令他驚訝的是,她可以對時尚流行、旅遊消費侃侃而談,卻不知道什麼叫通貨膨脹。

    越是和她相處,他心裏的問號就越多。當初他們是怎麼開始交往的?是他追求她嗎?如果是,當初他是喜歡上她哪一點?宋應星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們這一年來是怎麼交往的呢?聽著李佳柔描述她和朋友去巴黎遊玩時碰到名設計師的事,他無端地感到厭煩。

    放下咖啡的攪拌匙,他抬起頭,終於決定與其一直耿耿於懷,不如直接問清楚。

    “當時我們是怎麼開始交往的,你還記得嗎?”

    李佳柔先是一愣,隨即笑開。“應星哥,你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呢?好奇怪喔!”

    宋應星不理會她的反應,只是緊緊地盯著她。原本還笑嘻嘻的李佳柔,也察覺不對地收了笑容。

    “你想考我對不對?考我記不記得從前的甜蜜往事。應星哥,你好討厭哦!當然是你追我的啦!”李佳柔開始回憶道:“去年我和爸爸媽媽回來臺灣,我們兩家才又再度熟稔起來,後來我們的媽媽安排餐會讓我們倆見面,結果我們就一見鍾情啦!之後,你常約我吃飯、喝茶,於是我們就開始交往啦!”

    昕著李佳柔的敍述。宋應星終於想起來。其實那天餐會過後,他對李佳柔的印象只能說還好,並沒有特殊感覺。只是後來母親一直催他要多盡地主之誼,多陪陪剛回臺灣的李佳柔,讓她儘快重新熟悉國內的生活。

    漸漸地,兩人因為常見面、同進同出的,雙方家長不停在旁敲邊鼓說兩人有多登對之類的話,當時正忙於沖事業的宋應星,因為也沒有女朋友,所以覺得交往看看也無所謂。

    一切就只因為“無所謂”?宋應星暗自感到不可思議,也覺得好笑。要是曉倫知道了,一定會狠狠地糗他一頓。

    可是,宋應星首次面對他和李佳柔之間的感情,才驀然發現,他和她之間還是一如一年前那樣,是平行的兩個人。

    雖然他們常約會,但那種制式的約會根本沒有意義,每次見面不外乎是吃飯、喝茶,再不然就是他陪她逛街,替她刷卡買她喜歡的衣服、皮包。

    忽然他覺得自己不像她男朋友,倒像是方便的提款機。

    “那麼,你覺得交往的這一年裏,你瞭解我多少?”

    “啊?”李佳柔詫異地盯著他,活像他突然變身成了外星人。

    “我說,你瞭解我嗎?”以為她沒聽懂自己的問題,他又重複一遍。

    “當,當然啊!”

    “那麼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吃什麼?最喜歡吃什麼?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喜歡什麼樣的運動?”

    李佳柔越來越不明白宋應星為何忽然問這些問題,但她仍儘量維持笑容。

    “這些我當然都知道啊!”

    “那麼說來聽聽。”他堅決的語氣裏帶有一絲挑釁。

    她皺起眉,不悅道:“應星哥,你今天真的好奇怪,一下子闖我們當初怎麼開始交往,一下子又問我了不瞭解你,到底是怎麼了?”

    “請你回答我,有關我的喜好你是否全都瞭解?”不理她的抱怨,宋應星的態度無比堅決。

    李佳柔先是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然後淚水突然溢出眼眶,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

    但宋應星就是不理睬。他坐在原位,沒有動也沒有移開視線,更沒有殷勤地遞上面紙。他只是冷眼旁觀地看著她哭。

    終於,李佳柔自行止住了淚水,而且速度之快讓宋應星暗自咋舌。

    “好。你既然要我回答,我就答。你最喜歡吃牛排,最討厭吃青椒,你喜歡穿亞曼尼的衣服,因為它們的西裝穿在你身上很好看。至於你喜歡的運動嘛……”

    李佳柔忽然皺起眉頭,然後小聲地說:“高爾夫球?”

    見宋應星沒反應,她又說:“上健身房?跑步?啊!我知道了,籃球對吧!”

    隨著李佳柔每說出一項運動,宋應星的眉心的鎖就加深一分。當李佳柔最後仍得不到宋應星的肯定後,她終於爆發了。

    “到底是什麼?你喜歡什麼運動有那麼重要嗎?我們交往這一年來不是都很順利嗎?你為何偏偏在耶誕節問我這些有的沒的問題?故意惹我生氣嗎?”

    面對她歇斯底里的反應,宋應星反而愈加冷靜沉著。心裏那團困擾他許久的迷霧正一點一點地散開,他有預感他就快找到答案了。

    他再次情不自禁地想到曉倫,還有那次她問他的那個問題。頓時,那團迷霧破了一個洞,光從中灑落下來。

    “佳柔,”他輕聲喚她,反而讓李佳柔不寒而慄。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啊?什麼?”最後一個問題,那是意味這莫名其妙的問答題終於快結束了嗎?她心想。

    “你——愛我嗎?”



    男子從一坐下來就說得口沫橫飛,說他在大陸的生意做得多大、認識多少高官政要,最重要的是他在大陸是炙手可熱的鑽石級貴族,大陸女子一見到他就像“蒼蠅見到豬肉”一樣,垂涎三尺,可是,他還是覺得娶老婆要娶個臺灣人,因為比較好溝通,臺灣女人也比較有氣質。

    曉倫坐在雕刻精緻的單人椅上,忍不住直想打呵欠。這男人吹噓得未免太誇張了?說什麼去大陸做大生意,依她之見,大生意是沒有,倒是向大陸銷金窟供奉不少是真的。

    還有,什麼因為臺灣女人較有氣質,所以才回來相親,全是鬼扯!曉倫只單單問了兩個問題,就知道他在大陸的生意景況並不如他所說的那麼大,而他的活動範圍也脫離不了聲色場所。也難怪,他在大陸認識的都是些風塵女子,自然沒什麼氣質可言。

    厚~~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她快撐不下去了。從早上八點整開始,毫不間斷地相過一個又一個不同的男人三局的,矮的、胖的、瘦的,工程師、老師、建築師、理財師,甚至連風水師都有。

    曉倫低頭看著她的筆記本。在她的統計表上,目前以工程師的人數最多——三個。至於今天的總人數也突破她的預期,那全都得歸功她的大姨婆,在緊湊的行程中,竟然還帶著兩個相親人選出現。

    大姨婆拉著她直說:“順便啦!順便啦!正好男方剛好放假。”那口氣好像在菜市場買菜順便拗老闆多送兩枝蔥,把曉倫弄得哭笑不得。

    大概是因為認命的關係,曉倫仿佛置身事外地看著這混亂的鬧劇,而且還能從中獲得樂趣。像是當對方拼命說話時,她便開始做筆記,記下男子哪句話最爆笑、哪個地方最讓人受不了,有什麼奇怪的特徵之類的。

    然後她還開始做各式各樣的統計:長相最優的和最差的,個性最差勁的、想法最天真的、最好高騖遠的、說的笑話最難笑的等等。曉倫覺得她之後可以依這些資料,寫些文章貼在她的網路分享空間。

    唯一讓她覺得痛苦的是,碰到機車男說機車話,她卻不能反嘴吐槽,因為母親大人嚴禁不准。於是她只能把這些話寫在筆記上。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傳來一陣震動。從開始相親至今,她已收到五通簡訊,大多是碧琪傳來給她解悶的笑話或趣聞,另外有一通是林婉琴來慰問“災情”的。

    這回會是誰呢?她看著豬頭男繼續對著媒婆及媽媽噴口水,偷偷地將手機放在筆記本上按下訊息鍵。

    聖誕快樂!感謝你這幾個月來的協助,還有你的幽默風趣帶來的歡樂,讓我省了不少娛樂費。以俊還要麻煩你了,請多多指教。

    Ps:你翻桌了嗎?還是繼續忍耐中?那些男人還沒被嚇跑嗎?別再撐了!

    宋應星

    是他!?剛瞥見他的署名,有一瞬間曉倫還不敢相信,以為自己看錯了。再仔細看一遍簡訊,她才確定那真的是他傳來的,沒有人敢用那種又拽又賤的口氣跟她說話。

    驚訝之後,狂烈的喜悅讓胸口暖熱起來,她根本壓抑不住喜悅的力道,情不自禁地想笑,害怕別人發現她在偷看簡訊、發現她激動的情緒,她屏住呼吸,佯裝若無其事地看看豬頭男,卻控制不住地漾出甜蜜的笑容。

    此時,陪同相親的母親、媒人婆,甚至是豬頭男主角,都還以為她是因為對相親物件很滿意,才露出像蜜一般甜的笑。

    於是,豬頭男更加賣力表現,連祖宗十八代的“豐功偉業”都搬出來炫耀一番。

    曉倫則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豬頭男身上,輕輕地、小心地輸入回覆的簡訊。



    宋應星坐立不安地在自己的房間走來走去。

    這是他位在信義區的住宅公寓,從國外回來後,他便獨自住在這兒,偶爾才回陰明山的宋家大宅。

    寬敞、明亮的臥室簡單有格調,所有的櫥櫃都被設計師利用裝潢隱藏起來,純白色調的設計營造出無壓力空間。

    但此刻這種減壓設計根本無法舒緩他的焦躁。他不停地檢查握在手裏的行功電話,造型流利的黑色手機靜悄悄地躺在他的手心。

    他又歎了口氣,努力自我安慰。

    或許她還沒看到簡訊,或許她忙著相親沒注意到簡訊,或許是手機沒電,所以她可能得等到半夜回家才會看簡訊,又或者……她看到簡訊了,可是她根本不想理他。

    一連串的或許快把他逼瘋了。

    從八點和李佳柔不歡而散後,他回到家,心裏所想的、掛記的,就是該如何和曉倫連絡。

    如果貿然打電話給她,要說什麼?她接到他的電話會有什麼反應?各種揣測輪流折磨他,偏偏一大堆手機祝賀的簡訊不停地打斷他的思緒。就在那一刹那,他靈機一動,拿起手機開始寫祝賀簡訊給她。

    這麼一來就下會很突兀了,她畢竟是他的秘書啊!在耶誕節發祝賀簡訊給自己的屬下是很平常的事吧?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想道。

    可是,該怎麼寫昵?他打開收件匣,流覽那一封封風格不同的簡訊,有些溫馨動人、有些則俏皮可愛,還有些是利用符號做出煙火的效果,各有各的特色,但當他要發出時卻又不禁猶豫.這樣轉寄別人的簡訊太沒創意了。

    於是,他開始自己寫。但奇怪的是,一封短短的簡訊,他竟花了將近三十分鐘才搞定。因為每次寫好,他都覺得不好,有時覺得太冷淡,有時又太過矯情。他的簡訊不是太過嚴肅,就是太嘻皮笑臉不夠正經。

    經過一再琢磨,他終於寫好簡訊,再三讀過之後,才按下傳送鍵。

    他那麼寫應該不會太過分吧?她看了之後不會生氣吧?她會回覆他的簡訊嗎?

    時間在忐忑的等待中熬過,終於,手機傳來一聲“叮咚”,隨後是一句“Mees-ageforyou!”。

    她回覆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第九章

    愈是難過,愈要挺直背脊。

    ——古曉倫

    也祝你聖誕快樂!多謝您這些日子來的“照顧”。能夠取悅您是小女子的“榮幸”,日後請您高抬貴手,離小女子的便當遠點。

    PS:怎麼可以對淑女說這種話!?……尚未翻桌但快吐了,噓自己有多厲害的話。

    古曉倫

    閱畢,宋應星露出這星期以來第一個真誠的笑容。握著手機不顧形象地大叫、大跳,最後乾脆跳上床,又翻又滾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又再傳出簡訊:

    要不要在下貢獻笑話以解苦悶?就當是對你之前提供我便當之報吧!

    宋應星

    笑話?曉倫看著簡訊不禁又露出微笑。他居然會想說笑話,這是怎麼了,怎會心血來潮想逗她開心呢?她謹慎地望瞭望在座的人似乎沒人注意到她在玩手機。

    她舔舔唇,正想要回覆時,手機震動起來,她連忙按下閱讀健,他已等不及她回應,傳來訊息了。

    有位婦女因個性不合要和丈夫離婚,而且要求不論財產或孩子都要兩人平分,但問題來了,他們有三個孩子怎麼平分?

    於是律師建議再生個孩子,一年後再離婚。一年後,律師聽到她懷孕生子的消息,卻遲遲不見她來辯離婚,於走跑去問她。

    婦人左右為難地說:“我是很想離啊,可是……這一次我生了雙胞胎。”

    曉倫看完簡訊忍不住噗哧一笑,她趕緊搗住嘴巴,但已來不及,所有人都詫異地盯著她。

    她強作鎮靜,端莊有禮地說:“抱歉,我想去洗手間。”

    然後也不管所有人的目光,她沖進化粧室裏哈哈大笑。接著,她將簡訊看了又看,然後按下“新增訊息”——

    普通級水準。看來閣下說笑的功力需要再加強嘍!或許去拜個師、學個藝會有用呢!唉,也不能怪你,一直是被娛樂的你,不能瞭解娛樂別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啊!

    她的言下之意是要拜她為師嘍!宋應星笑著搖頭。“死丫頭!給你三分顏色,你倒開起染房來啦!”

    於是為了自尊,他卯足了勁在網路上搜尋笑話,沒想到居然被她一眼識破。這回他真的是甘拜下風了,但心有不甘的他仍挑釁地問她有何笑話足以令他俯首稱臣。

    不一會兒,她傳來簡訊——

    為何人死後會變得冰冰涼涼?一一一因為……心靜自然涼啊!

    曉倫傳完後,又找出今天碧琪傳來的笑話,再轉給他。突然就在這時候,一陣急切的敲門聲響起——

    “曉倫啊!你在裏頭幹什麼?怎麼這麼久?人家等得都快不耐煩了!”媒人婆在外面急得跳腳。

    曉倫皺了皺眉,說:“我就快好了,再等一下。”

    然後,她緊急再發個簡訊給宋應星,才按下沖水鈕。洗好手,對鏡子露出微微痛苦的表情,滿意後她才徐徐打開門。

    “怎麼了?”媒人婆關心地問。

    曉倫先是幽幽地瞥她一眼,然後虛弱地說:“可能喝太多咖啡,肚子好疼。

    “啊?怎麼會這樣?人家林先生對你很滿意耶!他還想請你去看晚場電影呢!你媽媽也同意了。”

    曉倫聞言,眉頭真的皺起來了。

    這死豬頭,他滿意我才不滿意咧!他以為這是酒店,他在挑出場小姐嗎?看電影?是想吃我豆腐吧!看我怎麼修理你!

    回到座位,曉倫蹙眉咬唇,將痛若的模樣演得很逼真。但古母畢竟是養她的娘,立即不信地湊過來瞪她、咬耳朵。“死丫頭,你在搞什麼鬼?就快結束了,你可別丟我的臉啊!”

    收到母親的警告,曉倫仍繼續扮演苦肉計。

    “人家沒有啦!是真的鬧肚子疼。從早上到現在,我至少喝了七杯咖啡了,都快胃穿孔了。”她可憐兮兮地說。

    古母瞪她一眼。“活該!誰叫你喝咖啡的?喝柳橙汁不就好了?”但說歸說,聲音也不自覺地變柔了!

    “好吧!好吧!今天就到這兒了。”終於,古母投降了。

    言下之意,她今晚可以不必和豬頭男去看電影嘍!耶~~曉倫在心裏露出大大的笑容。

    “古小姐,你沒事吧?”豬頭男一雙眼盯著她上上下下地看。

    曉倫在心裏做了個鬼臉,但表面仍一副賢淑有禮地說:“多謝你的關心,我想可能是咖啡喝太多了,胃不舒服。”

    “啊!這樣啊?可是我還想和古小姐去看晚場電影耶!”

    這死豬頭男,果然笨得有剩,聽不懂人家是委婉地拒絕嗎?

    還好,這時媒人婆出來幫忙緩頰了。

    “哎呀!沒關係啦!這電影可以改天再看,既然曉倫今天不舒服,如果你們出去也不能盡興啊!”

    豬頭男聽完,左右為難地扭起兩道活像毛毛蟲的眉毛,繼續不死心地說:“可是我的時間排得滿滿的,下個禮拜就要回大陸了,可能沒時間哦!”

    這死豬頭男沒事撂什麼英文,發音那麼破還硬要說。你沒時間,我還比你忙咧!

    曉倫覺得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她露出一朵燦爛的笑。“既然如此,那就很抱歉了。你這個人是挺有趣的,畢竟,我從沒聽過有人會把自己比喻成一塊豬肉。真是有自知之明啊!可惜……我最討厭吃烤乳豬了。”

    說完,所有人臉上都冒出三條黑線,嘴巴有志一同地張成“0”形。

    一股快感在曉倫心裏升起。呼~~今天累積的怨氣終於得以稍稍紆解了~~

    原本還因曉倫連傳兩個笑話而開心地狂笑,不料,下一刻隨即因另一個簡訊內容,心情倏地直轉急下。

    不好意思,我得回去相親了。再聊嘍!

    古曉倫

    有一瞬間他好生氣,好想立刻打電話給她,叫她不要去、不許去,但冷靜一想後,他頹然地跌坐在床上。

    他有何資格可以說這句話?除了是她的上司之外,他什麼也不是。

    他將手機用力拋在床上聊以發洩。可惡!他重重地詛咒、歎氣,實在討厭這樣什麼都不能做的無力感。

    宋應星頹喪地低下頭,撐在兩膝上的手壓在腦後,沮喪在體內翻騰、尖叫。

    一開始他只想傳個簡訊給她就好,後來期望她也能回覆他,但當希望成真,得以和她靠著訊息傳遞感受彼此的存在,卻什麼也滿足不了,只是更加深心底那股需求。

    他不要只是靠著一來一往的簡訊窺見她的俏皮幽默,他渴望能看見她開懷大笑的模樣,想聽她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在耳邊搖盪,想觸碰她柔嫩的臉……

    那一夜,她在辦公室隨音樂搖擺的曼妙嬌軀,清楚地浮現眼前……

    他想見她。

    倏地,他轉身在床上胡亂地摸索,一找到手機,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立即撥出她的號碼。



    回到家裏,曉倫將今天現場轉播的報告工作丟給媽媽,藉口不舒服躲進臥室裏。正在房裏溫習功課的小妹抬起頭,關心地問:“怎麼了?”

    她懶懶地揮揮手。“和不同的男人陪笑一整天,我的臉笑到快得顏面神經失調加肌肉炎,咖啡喝到快吐,被那些男人的白目氣到嚴重內傷。唉,再被老媽這樣搞下去,我很快就要去見閻王爺了。”

    小妹噗哧笑了出來,惹來曉倫不滿的一瞪。

    “還敢笑,別幸災樂禍,很快就要輪到你了。”

    小妹無所謂地聳肩。“我還在讀書,那是大人的世界,我至少還有幾年自由的時間。”

    “哼,當初大姊被逼去相親時,我也這麼想。可是誰曉得才一轉眼,就輪到我了。光陰似箭,好妤享受你短暫的自由時間吧!”曉倫冷哼。

    “可惡,媽為什麼那麼怕我們嫁不出去?好像我們長得很抱歉、沒人要似的,急著把存貨銷出去。”小妹皺起眉抱怨。

    曉倫歎氣。“我哪知道?”

    “我也要像你一樣考上北部的大學,好脫離老媽的魔掌。”

    “是嗎?那就努力念書吧!我聽說你這次的模擬考成績好像不怎麼樣?”

    小妹隨即嘟起嘴。“一時的失敗不代表永遠,好嗎?又還沒到最後,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聽到小妹說的話,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宋應星,他也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他今天是怎麼了?為何會和她玩起簡訊來?

    算了,懶得想了。受了一天的罪,她的頭已經開始犯疼。

    她走入浴室開始卸妝、洗臉,突然間,她聽見她的手機響起。

    咦?這麼晚,一定是碧琪,來問她“戰況”如何的。曉倫心想。

    “二姊電話!”小妹大喊。

    “可能是碧琪打來的,你先幫我接一下。”她旋開水龍頭沖去臉上的泡泡。

    忽然,小妹一臉驚惶,雙手捧著電話出現。“姊,不是碧琪表姊,是個男的!”

    曉倫的心陡然一驚,拉過毛巾胡亂抹去臉上的水滴,隨即接過電話。

    “喂?”

    “哈噦!二姊。我不知道你排行老二啊!”話筒另一端傳來宋應星莞爾詼諧的笑語。

    曉倫的嘴巴因驚訝而張開,心跳突然開始加速。“宋應星?”

    “正是在下。”他笑答。

    “你怎麼會突然打來?”她的聲音不自覺飆高。

    他回以一串爽朗的笑聲。“關心你啊!”

    曉倫正要張口說話時,猛然對上小妹那雙好奇的、探測的眼睛,她砰地一聲關上門。門外傳來小妹抗議的大叫。

    “什麼聲音?”宋應星問。

    “沒什麼。我妹看到蟑螂所以大叫。”曉倫隨口胡說。

    “聽起來你說你有個大家族是真的嘍!”

    曉倫輕笑一聲。“這還能騙人嗎?”

    無預警地,兩人都沒再說話,沉默一時充斥電話的兩端。最後是宋應星打破了靜默。

    “呃……你的相親還好吧?我一直傳簡訊給你,是不是打擾到你?”

    曉倫聽到他的詢問,心裏感到一陣失落。“沒有,我把手機設成震動,沒人知道我私下在看簡訊。”她把碧琪也傳簡訊給她解悶的事說給他聽。

    “呵呵,那就好。嗯……有……遇到你的真命天子嗎?”

    “才見一次面哪里曉得是不是真命天子?”曉倫將馬桶蓋放下,然後坐在馬桶上。“真命天子哪有那麼容易遇到。”

    “是嗎?呼~~還好。”宋應星像松了一口氣。

    咦?他說什麼?還好是什麼意思?

    像是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似的,他問起相親的情形。曉倫笑著將今天遇到的各種男人活靈活現地描述,還說起自製的統計表。

    雖然不知他為何突然打電話來,但她不想結束兩人的對話。這是那尷尬的一夜之俊,兩人第一次如以前那樣輕鬆地談話。

    所以,儘管很鴕鳥,她仍不願問起他為何會打電話給她。只要能一直持續這樣聊天,是什麼原因都不重要了。

    這一星期以來,她忐忑不安到了極點,心裏不斷猜想,他是不是察覺到她對他不尋常的感情,所以開始與她疏遠。

    好幾次,她想再度像以前一樣偶爾和他開開玩笑、吐吐他的槽,但不知怎麼回事,一到了要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就卡在喉嚨出不來。

    雖然如此,她仍不斷回想到那一夜,他們的對話、他笑的樣子,還有兩人共舞時的美好——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二姊!我要洗澡了啦!”小妹在門外喊。

    “你等一下。”她對宋應星說。打開門後她搗住電話,先是狠狠瞪小妹一眼,才走出浴室。

    “人家真的要用浴室嘛!”儘管小妹裝得何其無辜,但曉倫才不信,只是現下懶得和她計較罷了。

    她快速地爬到上鋪,然後唰地一聲將簾子拉上。

    “喂?”她微微喘氣,很怕宋應星就這麼掛電話了。

    “你聽起來好喘,剛跑完百米嗎?”他揶揄道。

    曉倫先深呼吸,才沒好氣地翻翻白眼。“還不是為了你,害我跑那麼喘。”

    才抱怨完,曉倫立即搗住嘴巴。她在說什麼?這種暖昧、令人誤會的話可是不能亂說的。她戰戰兢兢地等著宋應星答話。

    他不會就這麼掛掉吧?唉,她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膽小、孬種的?才一句話就如此心驚膽戰的,要是說出去一定笑掉親朋好友的大牙。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自從坦然面對愛上他的事實後,她就再也瀟灑不起來了。

    “是嗎?還真是榮幸。”宋應星顯然很開心,一點都不以為意。

    曉倫的心因他的話漏跳了一拍。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為何今晚宋應星說的好多話她都不明白,但又害怕問清楚,只好這麼任由那些迷惑和莫名的心動自由地將她纏繞。

    好在後來宋應星和她說起大學時在外地的住宿生活,他也曾睡過這種上下鋪,還發生過許多“意外”,聽得曉倫頻頻點頭,不時穿插自己的慘痛經驗。

    曉倫覺得他們已經恢復從前的友好輕鬆,在她心底,還隱隱覺得似乎比之前的關係更進一步了。

    他們就這麼聊了一夜,就連小妹何時洗好澡、回到下鋪睡覺,她都不知道。當她猛然回神時,時間已是清晨六點,她也由原來的坐著聽變成躺著。

    宋應星聽得出她聲音中的疲倦,於是開口要她怏去睡,但他像又想起什麼似的叫住她。

    “嗯……你今天還是要去相親嗎?”

    曉倫看著牆上的鐘,覺得身體好重,一想到不到一個鐘頭後就得開始準備去相親,她就好想大聲呻吟。

    “應該要吧,我媽都安排好了。她這個人超固執的,只要她決定好的事,沒人能改變她的想法,就連我爸和外公也拿她沒辦法。”

    宋應星聽完,突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才又說:“那你快休息吧!雖然剩沒多少時間,但聊勝於無。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曉倫有一刹那覺得他的語氣好溫暖,而且好像是她的情人,關心她的身體、詢問她的行蹤。呵,她想太多了,一定是熬夜的關係,才會昏了頭。

    “嗯……大概晚上八點的車吧,回到臺北大約十點半了。”她閉著眼回答。

    “好,你路上小心。”

    曉倫露出微笑,仔細將他的聲音刻在記憶裏。“嗯,晚安——不,早安了。”

    他也輕笑一聲。“晚早安了。”

    兩人一同笑出來。掛上電話,曉倫翻身側躺,看著手中的手機,感覺手機微熱地暖著手,連心也一同變暖了。

    帶著微笑和興奮,她不自覺地睡著了。

    夢裏她和宋應星坐在雲端聊天,從太陽公公高掛天空一直到月亮姑娘出來,他們一直聊著、笑著。任世界變化莫測,他始終開心地說著彼此的過往、交換成長的秘密。

    曉倫希望美好的夢就這麼一直延續下去,就算不醒來,也無所謂了。



    週一早晨,曉倫比平常還早進公司。

    昨天她睡到下午才醒來,當她看到時鐘指著兩點十分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後來小妹告訴她,早上老媽進來看她還沒起床,本來要叫醒她,是小妹跟老媽說她前夜和某個男人講電話、聊通宵,早上六點多才睡。老媽頻頻追問小妹電話裏的男人是誰,她回說不知道,但是——

    “我覺得姊可能已經有談戀愛的物件了,媽你就別再逼姊去相親了,她昨天回來的樣子好像被輪奸一樣。”

    古母啪地賞了她一記爆栗。“死囡仔!說什麼輪奸這麼難聽!你是說我親手推自己的女兒入火坑嗎?”

    小妹嘟著嘴連說不敢。古母又問她,那個男的聽起來如何?小妹在心裏猛翻白眼。隔著電話而且才短短說了兩句,她哪知道對方長得如何?敢情老媽是以為她突然通了天眼,光憑幾句話就能隔空聽出對方品性、身家背景嗎?

    但她才不敢說出來,只是煞有介事地說:“他的聲音很悅耳,措詞也很有禮貌,聽起來像受過良好教育,應該是個不錯的男人。媽,你要信任姊的眼光,姊那麼挑,一般的凡夫俗子她是看不上眼的,不然的話,她早就和你介紹的其中一個交往了。”

    古母似乎是被小妹說眼了,後來只是碎碎念著:“既然有男朋友也不帶回來看一下,搞得大家為她的事人仰馬翻的,真是的……”

    念歸念,古母倒是不再堅持叫她起來,反倒轉身出去打電話,和媒人婆道歉並取消當天的相親。

    雖然很氣小妹大嘴巴隨便亂說話,但自己能逃過相親之劫,說起來還得感謝小妹說服了老媽。即使事實並不如她們所想的那樣,但能暫時逃過一劫,曉倫心裏不免有幾分慶倖。

    至於老媽和小妹的“誤會”,就等以後再解釋了,反正到最後她們看不到自以為有的男朋友,自然會明白的。

    也由於臨時取消相親,使她有空跑去探望碧琪,和她聊聊。她對宋應星的感情,她也向碧琪坦承了,但沒提到昨日互傳簡訊及兩人聊到天亮的事。

    她不想透露太多,讓碧琪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其實她是害怕萬一宋應星對她根本沒感覺,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到時候她會覺得很難堪。

    愉快地度過周日下午,為了怕老媽逼問起“男朋友”之事,她索性不回去,直接到車站坐車。接到電話的老爸知道她的顧忌,也很夠義氣地幫她擋著沒讓老媽搶走電話,只是交代她坐車要小心、在臺北生活要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話。

    掛上電話,曉倫漾出微笑。她曉得此時母親一定在家裏眺腳,但既然老爸要幫她擋著,她就不擔心。

    只是一回到臺北,她不免又想起宋應星和他的電話。她本來想打電話跟他說她回到臺北了,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妥,於是她強迫自己開始打掃住處、清洗堆了一周的髒衣服。

    好不容易挨到週一早上,她起了大早,迫不及待地想進公司,想早點見到他,想問他為何和她通宵聊天。

    他不知道那是只有和情人才會做的瘋狂傻事嗎?唯有面對面地看到他,她才能稍稍猜到他到底在想什麼?他對她是否也有那麼一點點意思,才會一再地對她說出曖昧的話,瘋狂地和她聊到天亮,

    她習慣性地先煮咖啡再開始一天的工作,這當中她看了十三次手錶,總覺得今天的時間好像過得特別慢。

    他怎麼還沒來?曉倫看著指針已定到九點,但還不見宋應星的蹤影。通常他若沒到研發室,都會在九點前進辦公室的,難道他今天要去研發室,不打算過來了?

    就在這時,李佳柔飛揚跋扈,張牙舞爪地沖進來,一見面就沖著她直吼:“他呢!?他人呢!?”

    曉倫驚愕地看著李佳柔在辦公室橫衝直撞地像在找什麼,隨即回神上前阻止她。

    “李小姐,請你冷靜一下。總經理還沒來,你要不要先坐著等他一下?”

    被拉住的李佳柔非但不冷靜,反而更狂暴了。她反手緊抓住曉倫的手臂。

    “你騙我!你幫著他騙我!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憑什麼?”

    “李小姐,你抓痛我了。請你先坐下來,有話好好說。”曉倫的雙臂被抓得好痛,她緊皺著眉,試圈安撫李佳柔失控的情緒。

    “為什麼他不接我電話?你告訴我,為什麼!?”

    “我不知道。你何不先坐下,我替你連絡總經理看看。”曉倫盡力維持聲音平靜,但李佳柔的力道比她想像中還大,她覺得兩隻手好像要被她扯下來似的。

    看不出李佳柔平時一副嬌嬌女的模樣,一發起脾氣來竟然如此兇猛。

    “我不要!”李佳柔大力地甩掉她的手,狂呼:“是你!一定是你!你勾引他,不要臉!我就知道你一直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搞些不三不四的下三濫步數。想搶走我的男人?你這個賤人——”

    李佳柔越說越氣,忍無可忍地舉起手就要給曉倫一巴掌——

    曉倫眼明手快地拍掉她的攻擊,雙眼也因她的不可理喻爆出冰冷的怒焰。

    “李小姐,我一直尊重你是總經理的客人,但請你不要太過分了!我不知道你和總經理有什麼私人糾葛,請你自行找他解決,別胡亂怪罪旁人。這裏是辦公室,不是你家,如果你要再撒野,我只好請警衛送你出去。”

    或許是曉倫的一番話奏效,也或許是李佳柔不曾遇過像曉倫這樣會反擊的人,總之,李佳柔的怒火在無法宣洩之下,咬牙切齒地走了。

    曉倫瞪著李佳柔火氣沖天的背影,覺得好像遇到瘋狗般莫名其妙。那女人是怎麼了?一大早就跑來發瘋,是不是她和宋應星的感情出了問題……

    唉,她在幹什麼?宋應星和女朋友的感情是否融洽,跟她與宋應星的之間根本是不相干的兩回事。就算他和李佳柔分手,也不代表他就一定會對她有意思啊!李佳柔之所以那麼說,完全是因為和男友吵架氣瘋了,才會無的放矢。

    宋應星和她吵架一定另有原因,而不是因為她。

    她歎氣,轉身想繼續重拾之前被打斷的工作。此時,內線電話響起,她迅速接起——

    “曉倫,不得了了,董事長來了!他、他已經進去了!”

    董事長?什麼董事長?

    就在曉倫愣住,還搞不太清楚櫃檯小姐指的董事長是誰時,一個精神爽朗、身形酷似宋應星的老年人大步進入辦公室——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第十章

    走在自己要走的路上,其實一點都不苦。最苦的是走在你不要走的路上,還得在眾人推擠簇擁下到達你不要去的地方。

    愛情亦如走。

    ——宋應星

    曉倫抬頭一望——是宋敬群,宋應星的父親,“達觀事業集團”的創辦人。

    曉倫藏起心裏的驚訝,放下電話,腦袋飛快地思考著宋敬群突然跑來“達鴻”,一定有不尋常的事要發生了。

    可究竟是什麼事,她一點譜也沒有,宋應星又尚未出現,她只有自己看著辦了。

    露出專業的笑容,她迎上前去有禮地打招呼。“董事長,你好。我是古曉倫,總經理的新任秘書。”

    宋敬群沒有答話,直到在單人沙發椅坐下,才開始打量她。

    “我知道。應星還沒到嗎?”

    曉倫微微一愣,隨即答:“是的,有時總經理會直接到工廠內的研發室,不會先進公司。”

    “這小子!他以為這樣就躲得了嗎?”宋敬群喃喃地抱怨,突然問她:“他沒跟你說嗎?”

    “啊?”曉倫明知道這樣張口結舌的很不專業,卻忍不住。

    “公司要結束的這件事啊!那小子都沒提嗎?他和我約定的期限就快到了!明天就要召開臨時董事會,研討結束‘達鴻’的事。我今天特地來問他,這小子還打算逃避到什麼時候?”

    曉倫啞口無言地望著宋敬群,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釘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老爹,你在說什麼傻話?我怎麼可能逃呢!”宋應星笑著踏入辦公室。

    曉倫回頭看著宋應星瀟灑自若地向她走來,她的心臟無預警地縮緊。

    “總經理。”

    他沖著她一笑。“不好意思,還沒把你正式介紹給老爹,就讓你獨自面對、應付他。”他突然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別被他的外表嚇壞了,他其實心很軟的。”

    “咳咳!”宋敬群不悅地清清喉嚨。“不可以在別人面前咬耳朵,尤其是長輩面前。沒禮貌!”

    宋應星聞言聳聳肩,不置一詞地坐入另一張三人座的長沙發。

    曉倫看看長得極為相似的兩個人。宋敬群雖然看來極有威嚴,但剛剛他清喉嚨時,臉上閃過一抹不好意思的羞赧,眉眼之間可看出父子倆的神似之處,只是一個稍有年紀,一個比較年輕。

    “我已經煮好咖啡了,董事長想喝咖啡,還是另外替您準備其他飲料?”

    宋敬群瞥她一眼。“我喝茶。”

    “是,請稍等。”

    曉倫轉身離開去泡茶。就當她在接待室的吧台裏等待水滾時,父子兩人已經開始吵得不可開交了。

    她在心裏歎氣。沒想到,在過了平靜的半年後,公司真的一如當初聽到的那般即將面臨結束的命運。

    如果“達鴻”真的結束關閉,那麼她就不能繼續待在宋應星身邊了。

    一想到兩人就要從此分開,她的心情也開始沉重起來。

    眼見兩人逐漸融洽,平穩的關係,就要一點一點分崩離析,一旦脫離了上司下屬的關係,他們之間是否就此劃下休止符了呢?

    一思及此,曉倫就煩亂不堪。今天是什麼日子?先是李佳柔無緣無故跑來撒野、還想動手打人,後來是宋敬群無預警地出現,帶來晴天霹靂的消息。

    未來像是漸漸籠上一層迷霧,讓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她和宋應星的未來又會如何呢?

    她望著爐火。沒有人能給她正確答案。



    接連數日,“達鴻”緊鑼密鼓地召開董事會。頭一天,因宋應星提出公司五年來的成長及業績,以及研發室的技術成果,希望能爭取董事們的支持,讓“達鴻”繼續營業,並挹注增資讓“達鴻”能儘快完成目前的研發工程,好取得技術領先,自然能占到市場優勢。

    第一天會議結束,董事們拿著獲利預估報告書,原本還露出笑容表達樂觀態度。讓宋應星和曉倫的心裏升起一股希望。

    但第二天,“達鴻集團”的產業事業評估部門提出的另一份報告,扭轉了董事們的想法和支持意願。

    報告中指出,“達鴻”雖然每年都有成長,但仍連續三年都處於虧損狀態,且虧損金額高達三億多元。至於研究技術雖在業界尚屬一流,但在競爭對手不斷削價競爭下,毛利率大為下降,再加上目前的產能規模無法馬上提升以降低成本,縱使一年後“達鴻”真的取得技術領先,其利益仍不足以平衡損益。

    所以評估小組一致認為應該儘早結束“達鴻”的事業,退出這塊原本就非“達觀集團”的事業核心群。

    於是,第二天的會議決議停止“達鴻”的生產,結束這五年來的投資心血。之後兩天的會議,都是在商討如何處理目前已接不但尚未出貨的訂單,以及如何處理‘達鴻’的資產與人事的安頓。

    在宋應星的極力爭取下,“達鴻”的近百位員工將不會有人被遣散,而是依具個人專業分派到“達鴻集團”的其他企業公司任職。

    至於剩餘的訂單生產及出貨工作,則限期於一個月內處理完成,於此同時安排員工和人事部面談,商討個人轉任其他企業的意願方向。

    在決定所有處分細節後,宋應星於禮拜五向公司員工宣佈此項消息。

    他站在臺上對著所有員工說明,為何要做下這個沉痛的決定,並再三保證每位員工的薪資福利都不會有所變更,只是換個地方工作罷了。

    “謝謝各位陪我打過這美好的一仗,這五年來從無到有,各位都付出許多心血、盡了最大努力,讓‘達鴻’的研發技術好幾度領先業界其他競爭對手。無奈在總公司的評估下,其投資報酬率太低,未來的風險又過高,於是才忍痛做出結束公司的決定。對於我個人的能力不足,無法帶領各位繼續向前,我深感抱歉。”

    許多陪著宋應星一起度過五年創業歷程的員工紛紛落下淚來,即使心中不舍,但己無法挽回頹勢。

    最後,宋應星在眾人感動而熱烈的掌聲中深深一鞠躬,劃下了“達鴻資訊公司”的句點。



    曉倫走入宋應星的辦公室,看他像尊雕像似地立在窗邊,觀察著底下的車水馬龍。

    自從宣佈公司結束營運後,他經常站在那兒,什麼也不說地只是盯著樓下看。

    這幾天有關他心情的起起伏伏,曉倫比任何人都清楚。剛開始她想讓他單獨靜靜也好,但隨著時間過去,他非但沒有振作起來的徵兆,反而愈加消沉。她實在看不下去了。

    “底下真的那麼好看嗎?”她開口問他,一步步靠近他。

    宋應星沒有移動,仿佛真的化成雕像了。

    “是挺有趣的,想一起加入嗎?”

    曉倫終於來到他身邊,瞪著他歎氣。“你打算就這樣一直站在這兒發呆,直到你僵化成實體雕像?”

    他終於笑了出來。“那又有何不可呢?搞不好還能登上金氏世界紀錄呢!”

    “厚~~你可不可以別再消沉下去了?不過是公司結束,又不是世界末日,你還是你,不管到哪里,你一定可以東山再起,創造自己的成就。”終於,曉倫積壓了幾天的悶氣,一股腦兒地宣洩出來。

    宋應星有趣地望她一眼。“你對我還真有信心呵!我可以問你,你對我的信心從何而來呢?現在在別人眼中,我是個失敗者哪!”

    “‘失敗為成功之母’,你沒聽過嗎?和你共事這幾個月來,我瞭解你,你不會被這小小小的挫敗打倒,你一定會再站起來的。”

    宋應星開心地笑起來。“你對我的信心真令人感動。”他抬起手輕撫她的臉,一股親密感不知不覺在兩人之間彌漫。“讓人好想狠狠地咬你一口。”

    啊?他說什麼?為什麼突然想咬她?她是不是一時昏眩,所以漏聽了一段重要的話,不然他為何會冒出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來?

    “你驚訝的樣子也好可愛,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他的拇指隨著他的話,輕輕地抹過她的唇。

    曉倫覺得一股熱氣轟地從臉上爆開。他是怎麼了?為何他說的話那麼奇怪?還有,她幹麼心跳不已?幹麼頭昏腦脹?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努力想保持理智。

    “宋應星,”她在理智盡失前勉強擠出話來。“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宋應星聞言輕笑。“你想呢?你不是希望我能振作起來嗎?如果我說我需要你的安慰,只有這樣才能振作起來,你會安慰我嗎?”

    曉倫謹慎地眯眼問:“怎麼安慰?”

    他傾身湊到她面前,灼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用你的身體來安慰我。”他輕輕地在她耳邊說。

    “什麼?”曉倫嚇得,往後一跳,宋應曉隨即笑得更大聲,最後甚至笑出淚來。

    “你——你的表情好好玩喔!”

    曉倫這才知道自己被要了。“你這無聊的笨蛋!”她毫不客氣地賞他一拳。

    自知理虧的他既不閃躲,還很配合地作出超誇張的痛苦表情。

    唉,看來她是白擔心了。他根本不是心情低落、不思振作,只是逗著她玩的。一想到這些天被他耍得團團轉,心情隨他起舞波動,曉倫就覺得又氣又窩囊。

    “別氣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他突然斂去笑容,真摯地望著她說:“謝謝你。”.被他這麼正式地道謝,曉倫心裏方才受的窩囊氣全消了。誰教她那麼不爭氣,愛了就只好認了。

    “只是不好意思,關於你那十個包包的錢,我明天就請會計一併算給你。”宋應星歉疚道。“沒想到你誤打誤撞,還真被你蒙對了。”他自嘲地一笑。

    曉倫羞愧地別開臉。“不用了啦!那個要求本來就有些可笑,你就別放在心上了。”她欲言又止地說:“倒是那個預言你公司會倒的話,其實我並不是用蒙的……”

    “你的意思是?”宋應星側著頭不解。

    “面試那天,我在接待室等不到你,所以出來看看你是否到公司了,無意間聽見你和你母親通電話。”她終於向他坦承。

    宋應星詫異地望著她。“原來,原來如此,怪不得……我還想你怎能猜得那麼准。難怪你後來不想繼續面試,不願意來公司工作。原來你早預料到舍有這一天了。”

    他話中的嘲諷讓曉倫覺得難過,想不到他的話可以如此輕易地傷她那麼深。

    “其實。當時我不想留下來並不完全是因為這件事。”曉倫毅然抬起頭對上他的眼。“你也很清楚,我的專業企劃,但是當時的我正處於失戀中,幾乎是帶著一種自我墮落的心態來應徵的,做什麼工作對我而言都無所謂了。可是當我看到你是真的需要一個專業秘書時,我才驚覺自己的心態有多不成熟。我怕自己不能勝任秘書工作,反而會為你帶來困擾。”

    兩人四目相對,不曾移動半分,在視線交纏中,透視彼此的真心。宋應星緩緩綻出笑容。

    “謝謝你對我坦白。其實你是個很好的秘書,正因如此,當時我才會不計一切代價留你下來,結果證明我的眼光是正確的。”

    曉倫因他的稱讚羞紅了臉,心裏一陣溫暖。“其實我還知道公司那時有項技術疑似被人盜取,你曾私下調查,只是後來怎麼不見你有所行動?為何不在董事會上提出來?”

    “你連這個都知道?是啊,剛開始我的確這麼懷疑過,後來證實是一場誤會。這一行的競爭本來就很激烈,每個競爭對手都想在技術上領先,有時一同研究出類似的技術也不是不可能。你以為自己的技術很了不起,其實別人很快就會超越你,尤其這是個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領先舭勢很快就會被追上。”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她問。

    宋應星微微聳肩……不知道,還沒想到,可能先休息一陣子吧!想想未來要怎麼走,看看以前一直想看卻沒時間讀的書-a、倒是在那之前,我想先搞定一件事……”

    “什麼事?”

    他再度望著她,打量了好一會兒。又露出笑容。“你呢?”

    “啊?”他們不是在談論他嗎?怎麼忽然扯到她身上來了?

    “你和郭經理面談過,決定好要到哪個企業?做什麼工作了嗎?”

    “呃……還沒。目前郭經理手上等著面談的人還很多,我也尚未思考清楚,所以……等我想好再說吧。”

    宋應星點點頭。“如果,我跟你說,現在美國有公司想挖我過去,繼續研發BlueTooth的應用技術、開發新市場,你願意跟我去嗎?”

    “啊?”曉倫被他嚇一跳。“你是說真的假的?你要去美國?為什麼?”

    “因為那裏有人要我啊,但我需要有個人過去協助我,你願意嗎?”

    曉倫皺著眉認真思考。“去美國啊……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要兩年、五年,或更久。”宋應星屏息等待她的答案。“你……願意嗎?”

    “為什麼找我?我明明和你不對盤,常常吐你的槽又愛管東管西的,有什麼好?”曉倫不答反問。

    “因為你好用啊!”宋應星的答案差點沒讓她昏倒。

    這是什麼爛答案?有人會拿“好用”來形容一個人嗎?

    見她露出苦笑,宋應星解釋道:“你會對我說實話,不會讓我太驕傲,又管得住我,還會關心我的身體健康,願意分一半便當給我。最重要的是,你和我有很好的默契,這是目前為止別人都沒有過的。這些理由夠了嗎?”

    被他奪人氣息的黑眸盯著,曉倫實在無法直視他的表情,那眼神中的誘惑太強烈了,讓她的心因快速的跳動而微微感到疼痛。

    她不禁低下頭,望著他厚實的胸膛。

    他話裏的曖昧讓曉倫感到一陣暈眩。他知不知道他提出的邀請代表什麼?那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工作機會,而是更私密、更進一步的暗示。那意味著兩人的關係將不再單純地僅止於公事,而是要往另一條親密夥伴的道路前進。

    他知道嗎?這樣的暗示會讓人想歪的。唉,他又怎會知道他的邀請在她聽來有多誘人?她命令自己中斷那玫瑰色的幻想,別陷入一廂情願裏。

    “目前的我可以說是一敗塗地,所以我想遠離這裏,到美國重新出發。對你提出這麼不合理的要求,的確太強人所難,沒關係,我能諒解的。”見她沒有回答,宋應星瞭解且體貼地說。

    “你在諒解什麼?我又沒說我不去。”曉倫賞了他一個白眼,隨即歎氣。

    “唉,我媽這不肯定饒不了我了,跟著你去美國,等於要我嫁人的希望更渺茫了,你給的薪水最好夠多,才能讓我安撫我媽。”

    宋應星望著她露出興奮又高興的笑容。“你真的願意跟我去?”

    “不然咧?反正我在國內也待膩了,一直很想出去看看不同的世界。到國外工作,對於日後回臺灣求職應該很有肋益,我就當去增廣見識吧!”

    宋應星衝動地抱住她,緊緊地將她壓入他的胸膛。曉倫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傻了,一時間也忘了抵抗。

    好一會兒,她才發現這不太妥當,掄起拳頭槌著他的背。“你這大色狼!放開我啦!”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跟我去的,因為你愛我嘛!”她的花拳繡腿對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癢,他還是像大熊般緊抱著她,絲毫沒有鬆開半分。

    曉倫愣住了,槌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你、你、你說什麼?”她終於擠出聲音大叫。

    “哈哈!原來你只要一激動就會結巴啊!好可愛唷!”宋應星稍稍拉開擁抱,有趣地望著她。

    “誰說過我愛你了?”曉倫杏眼圓睜地瞪著他,一把抓住他的領帶質問。“我不記得我說過我愛你,你去哪兒聽來的?”

    宋應星嘻嘻一笑。“你啊!你告訴我的。”

    聽到他的答案,曉倫正要抗議,卻被他搶先一步。“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愛我’,你的聲音告訴我‘你愛我’,你的身體也在告訴我‘你愛我’。事實上,剛剛你正用行動證明你、愛、我!”

    曉倫頓時詞窮,腦裏不禁質疑自己真的表現得那麼明顯嗎?但為了掩飾喧騰的心情,她反擊似地大嚷:“什麼行動?我剛剛做了什麼讓你生出這麼荒謬的幻想?”

    宋應星低下頭,泛著黑亮光澤的瞳眸,緊緊捕捉住她。曉倫震懾於那雙黑眸洞悉一切的透徹,感覺自己無所遁形。

    “你願意拋下朋友家入,捨棄一切,隨我到美國去,如果你不愛我,又怎麼可能做到?”

    他的聲音雖輕,但力道卻足以摧毀她的武裝,她慌亂地想逃。他怎麼可以硬生生地剝開她的保護層,那麼無所謂地道出她藏在心底的秘密。

    淚無聲無息地滑下。

    一直鎮靜如山的宋應星被她的淚擊垮了。他這才發現自己這麼做是傷害了她。他急急地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抹去她的淚水,卻越擦越多。

    “別哭……對不起,你別哭啊!”不知所措的他,急忙抱住她,將她哭泣的臉壓在胸前,仿佛那樣就可以止住她的淚。

    “你混蛋!你怎麼可以這樣!?是,我是喜歡你,沒出息地愛上了你,但你怎能得意洋洋地將它掀開,像獵人一般將我的愛掛在你的劍上,炫耀地將我架上你的展示台?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滿足你虛榮的快感嗎?證明你的男性魅力嗎?證明我古曉倫沒用拜倒在你西裝褲下?”

    她又哭又吼地槌著他的胸膛,宋應星也不擋,任她發洩個夠,直到她最後說出那自我貶低的話,才又緊抱住她。

    “不是!不是!我沒要證明什麼,更不是在炫耀,我只是想打破隔在我們之間的那道玻璃牆。越是和你相處,我就越被你吸引,但不曾嘗過真愛的我,不懂那代表的意義,那就是:我愛你!”

    他抱著她向她表明愛意,但曉倫卻覺得這似乎又是他的另一個把戲。

    “你在要我嗎?因為我愛著你,所以你覺得我很好耍弄嗎?”她用力推開他,挑釁地斜眼瞪他。

    宋應星挫敗地抓抓頭,臉上的慌亂無措是她前所未見的。即使董事會宣佈放棄“達鴻”時,他臉上亦不曾出現這般恐慌的表情。

    “不是——哎呀!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會相信呢?”

    “相信什麼?相信你明明就有女朋友,卻跑來跟我說愛我是很高尚的行為嗎?我曾受過一次傷,不會再錯第二次了。我或許無法控制我的心不愛你,但我至少可以控制自己的理智,不再為愛做出愚蠢的事。你如果以為我可以容忍你有女朋友,讓自己成為第三者的話,你就太小看我古曉倫了!”

    “我不曾小看你。我很清楚你多痛恨第三者、多痛恨自己曾是別人的第三者,我不可能那麼對你的。”宋應星苦笑地解釋:“我和李佳柔早分手了。”

    曉倫恍然大悟那天李佳柔為何會像瘋婦般地跑來撒野了。

    “耶誕節那天,我差點就忘了要和她過節。因為你要去相親,我滿腦子都是你,直到她提醒我才想起來。那時我還搞不懂自己對你是什麼心態和感情,但是我那天和她見面、和她看電影、吃燭光晚餐,做一般情人該做的事,卻對她感到陽生。我不停地回想、審視我們之間的感情,為何我在意你比在意她多?是因為我變心了嗎?我喜新厭舊嗎?我不斷地問她也問自己,後來你曾問我的話,突然從腦海裏跳出來。”

    “你曾經問我:我愛不愛她?她愛不愛我?瞬間,我明白了,事情其實是那麼簡單,我卻視而不見。於是我問她:她愛我嗎?她說愛,可是卻搞不清楚我喜歡什麼運動。”

    這時曉倫突然插嘴。“你喜歡水上運動,尤其是潛水。”

    宋應星眼晴發亮地看著她。她聳聳肩,說:“你曾提過去年到花蓮潛水時看到珊瑚礁。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你有多喜歡那項運動。”

    “可是,李佳柔就沒看出來。我和她交往一年了,卻還像陌生人一樣不瞭解彼此,我才明白我和她的交往有多膚淺,也才明白我其實愛著你。我喜歡和你鬥嘴、喜歡看你笑、喜歡聽你一邊看新聞一邊批評、喜歡你的直言不諱……所以聽到你要回去相親時,我會有股衝動,想把你抓回來不讓你去。”

    “曉倫,在我還沒發覺時,我就已經愛上你了。”

    望著他,她再度淚眼蒙朧,感動得全身不停地顫抖。

    “你這笨蛋!”她一邊哭一邊罵,但聲音裏的撒嬌多於斥責。“哪有人搞不清自己到底愛誰的嘛!”

    宋應星哈哈一笑。“我就是這種笨蛋。你不介意愛上我這個笨蛋吧?”

    曉倫破涕為笑地看著他,抬起手抱住他。“不介意。”

    他開心地抱著她轉了一圈,隨即低頭吻住她。曉倫在心裏歎息,幸福的甜蜜感讓她覺得一陣昏眩。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低沉。“天啊,我夢想這個吻幾乎快一輩子了。”

    曉倫被他誇張的措詞逗笑了。

    “還笑,你不知道,我渴望你多久了。”他責難似地瞥她一眼,然後開始四下搜尋什麼。

    “是嗎?”一想到他過去一直渴望和她肌膚相親,就足以令她全身發燙。她不曾想過,他會愛上她,所以當她發現自己愛上他時,沮喪極了。她j以為她的愛不可能有結果的一天,但誰曉得事情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你在找什麼?”

    “找個可以躺下來的地方。我想好好地吻你。”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3 天前

終曲

    愛或許複雜難懂、詭譎多變,但當你說愛我的瞬間,我們的愛便已悄悄從被動式變成進行式了。

    ——占曉倫&宋應星

    他抱著她在長長的沙發坐下,熱情的嘴旋即貼上她柔嫩的頸項。

    激情在她體內爆發,她柔順地抬起頭來,好讓他吻得更多。當他的嘴冉度覆蓋她的唇時,曉倫感覺身體竄起一陣顫動。他的舌頭滑進她的嘴,深入探索,呼吸拂過她的臉頰,熾熱顫抖。

    他的雙手急切地撫過她的背然後覆住臀部,上身向前傾倒將她壓躺在沙發上,他曲起一隻膝蓋切入她雙腿之間。

    這個吻變得火熱難耐,充滿情欲和性暗示。曉倫努力支撐,想保持理智,想開口暫停,但當他挺起腰身,將飽脹的堅硬壓住她柔軟的幽壑時,她馬上喘過氣來。

    這就是宋應星,速度永遠快得驚人。雖然一開始就明瞭他處理事情的迅速行動,但沒想到在愛情方面,他的動作也一樣快速。

    曉倫閉上眼睛,感覺他堅硬的身體,和他硬挺的欲望貼著她時,體內沉沉的悸動。熱流從他的勃起一陣一陣穿過她的欲望中心,擴散至四肢百骸。

    她無力地呻吟,仍努力地想抓住理智。“應星……這太快了。”

    他的手在這時滑上她的胸部,隔著絲質襯衫輕輕揉捏她柔軟的車盈。“一點都不會。你絕想不到,我想這麼吻你、碰你有多久了。”他再次吻住她的唇。

    曉倫覺得她的腦漿已糊成一團。火熱的感覺包圍著她,讓她無法思考。他覆住胸部的拇指找到她的乳尖,並來回地摩擦。當這樣的親吻和愛撫再也滿足不了他時,他低下頭,隔著衣物吸吮她,將她逗得全身發顫。

    像是再也壓抑不了體內激情的野獸,他迅速脫去身上的衣物,然後拉扯她的襯衫,扣子迸飛,當他看見她柔美的胸脯時,眼睛閃閃發亮,像發現寶物般地將她捧在手心親吻。

    “應星。”她抓住他的頭髮,聲音火熱而壓抑。

    他解開胸罩並丟在一旁,專注地逗弄她挺立的乳尖。曉倫覺得自己快承受不住了,她忘我地挺起胸部,迎向他火熱的嘴,當他的舌刷過敏感的乳尖時,她不禁呻吟出聲。

    她的嬌吟喚起他更強烈的欲望,他抓著她的臀部緊緊地抵向他的鼠蹊部,用力地擠壓她、磨蹭她。但是這樣已不能滿足他,他希望她已經全身赤裸,讓他得以感覺一切。

    他火速褪下她剩餘的衣物,眼前昕見幾乎讓他不能動彈。她修長的雙腿、纖細的腰肢、豐盈的胸脯,讓他呼吸急促。體內的欲火催促他,想要深深地埋入她,但他仍強迫自己壓制那股衝動。他希望他們的第一次是美好的,他不但渴望她,更渴望能滿足她。

    於是他彎下腰,親吻她的肚臍、舔吻她的腰側。當她發出嚶嚀聲時,他的唇舌更往下,最後貼住她微微隆起的小丘。

    “不要!”她弓起身,想併攏雙腿,卻被他的大掌壓住。

    不理她虛弱的抗議,他繼續他的探索與逗吻。他用舌尖描繪她私密處的形狀,感覺她全身掠過痙攣。當他的舌刷過那硬挺的花蒂時,她全身繃緊拉直,似是要對抗那巨大的快感。

    “放輕鬆,我想要你快樂。”他低聲說,然後伸出手指輕柔地在她濕潤的入口滑動。

    她的手緊抓著他的前臂,留下淺淺的指甲痕。他的手指先是輕輕地兜著圈,然後無預警地進入她,感覺她狹窄的甬道,潮濕且驚人地灼熱。

    她倒抽一口氣,心臟沉重地敲擊胸口。“應星!”她抵著他的手指,忍不住輕搖臀部。

    那性感的移動讓他無法呼吸,狂烈的衝動在體內嘶吼。他悄悄移動,將已經昂然挺立輕顫的堅挺對準她的入口。緊盯著她,他輕輕推入,感覺她肌肉的收縮與抗拒。

    “啊!”

    一挺身,他完全進入她。兩人都為這美妙的一刻深深著迷。

    曉倫緊閉著眼,感覺他的巨大將她撐開,並在體內顫動,火熱而美好的快感竄過全身。

    “張開眼,寶貝。”他嘶啞地請求。

    曉倫深深呼吸,才張開眼睛,那眼中澈亮流動的情欲,讓宋應星呼吸一窒。

    他輕輕抽動,看著她的眼因為他的動作而變幻著不同的光芒。而隨著他加快節奏,她不時咬住嘴唇,在受不住時張口輕喊。他更用力地深入推進,她拱起身體,迎合他每一次的衝刺。

    他突然低頭吻住她的乳尖,她的體內燃起令她頭暈的愉悅。她的呼吸輕淺,身體緊繃,環著他的腰的長腿不自覺地攏緊。

    她仰頭髮出呻吟,宋應星感覺到她達到了高潮,那令他的胸臆填滿一股滿足。他再加快速度,沒多久他也達到高潮,喘息地覆在她身上。

    幾秒鐘之後,安靜的空氣中只有微微的喘氣聲。他起身從抽屜中抓出面紙,抽出幾張,溫柔地為她擦拭。

    曉倫臉紅地接手,她還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做這麼私密的動作。宋應星低低地笑著,招來她一記白眼,他則大方地走過辦公室,從櫃子裏取來一件棕色的毛毯。

    曉倫挪動身體讓他躺下,他則用毛毯將兩人厚實地蓋住。兩人靜靜地躺在彼此懷中。

    直到現在,曉倫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和宋應星已進行到這一步。今天早上她還只是單戀著他,到了晚上,他不但向她表白愛意,還和他上了床。

    好像只要碰上宋應星,世界就是以光速在前進。

    “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她輕聲問。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是何時對你另眼看待。自從那夜看到你在我面前性感地扭動後,我幾乎每晚都夢到你全身赤裸地躺在我身下,從那之後。我就想要你了……從那之後,我就意識到你的存在。”

    “天啊!你這大色狼!”她的聲音性感、沙啞,感覺不像是罵人,反而像是對他大發嬌嗔。

    他笑著望她。“每天看著你卻不能碰你,你知道我忍耐得多辛苦?”

    她笑了。“看不出來你居然能忍耐那麼久,實在和你的個性不符。我以為你是行動派的。”

    “一開始是因為公司的事,令我無暇向你表白,後來則在思考該怎麼對你表白。”

    “厚,原來你這幾天站在這兒鬱鬱寡歡的模樣是在想這件事?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公司結束才在鬱卒,我還跑來想安慰你,你剛才一定在心裏笑翻了吧?”她側首瞪他,卻一點威脅感也沒有。

    “不是,是感動到不行。”他低頭和她鼻子相碰。“我知道李佳柔後來有來公司撒野,如果不好好向你解釋,你一定會誤會我對你真正的感情。”

    的確,曾有一度她以為自己又是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經過一次傷害,她已無法承受再度介入別人感情的罪惡感了。

    “其實,兩天前她有來找過我。”

    “咦?”她抬頭看著他。

    “她是來‘正式’和我分手,而不是來求和的。因為我的公司結束.了,外界傳言我爸是更不可能將‘達觀集團’的經營權交給我了。她聽到消息後,跑來嘲諷我,說我是喪家犬。還說這段感情是她甩了我而非我不要她。”宋應星語調輕鬆得仿佛講述的是別人的故事。

    “什麼?那女人真的這麼不要臉?感情又不是在爭輸贏,再說她這麼做只是突顯她有多勢利眼罷了。”曉倫氣呼呼地為他抱不平。

    “她的舉動我並不訝異,今天若沒有你出現,她一樣會這麼做。因為我們兩人的關係,本來就構築在很膚淺的外在條件上。她之所以會把我當男朋友,並不是因為我這個人,-而是我的錢、我的頭銜、我的家世背景讓她得以向別人炫耀。”宋應星停頓一下,低頭看著她。

    “但你不同,你愛的是我的人,而非外在虛假的一切。”

    曉倫對上他的黑眸,臉上漾出笑容。“你就這麼肯定啊!”她實在不喜歡這種被他吃定的感覺,雖然她的確如他所說的。

    “當然啊,我剛不是說得先搞懂一件事嗎?就是這件事啊!”宋應星親吻她的鼻子,寵愛地說:“你願意不顧一切地陪我去美國,真的讓我好感動哪!”

    “哼!誰說我要去了?我改變主意不去了。”他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得不說些什麼來挫挫他的銳氣。

    “那也沒關係,反正我們本來就不打算要去。”他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曉倫狐疑地盯著他瞧。“為什麼?你不是被挖角到美國工作?難不成……”

    “的確是有人挖角,但我沒說我一定會去啊!我借機想試試你是真的愛我,還是我自己幻想的。”

    “什麼!?”.“因為你最近好冷漠,之前還一直嚷著說有多討厭我,讓我實在沒什麼信心,只好出此下策試試你嘍!”

    “宋應星!你竟然騙我!我討厭你、最討厭你了,從一見面我就覺得你是個討人厭的傢伙,我——”

    她的話被他的嘴全部堵住,他開心地抱緊她,不讓她掙脫。好不容易兩人終於跨過朋友的界線,踏入愛的國度,他怎肯輕易放開她呢?

    沒多久,曉倫投降了。她的腦袋再度變得昏沉,雖然他的手段很可惡,但他對她的心卻很真誠。

    幸福感在心底悄俏蔓延,他們的愛情正要開始向前行呢!

    有多少人在旁邊我們都視而不見

    彼此卻忍不住多看幾眼感覺強烈

    已經微笑的放電已經暗示到極限

    沒勇氣的人猶豫的瞬間幸福就飄過面前

    明明很愛你明明想靠近

    但是你的身邊有人捧花總是擁擠

    我憑什麼一一打敗情敵敢大聲說要做你的唯一

    明明很愛你明明想靠近

    為什麼還要再浪費時間不把你(我)抱緊

    夠真心才是最厲害的武器

    我會拼命讓你更滿意

    講配不配太俗氣說愛不愛要問心

    愛由我們自己決定不必理跌破誰的眼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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