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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洪穎 -【超完美總裁(滿分情人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標題: 洪穎 -【超完美總裁(滿分情人之一)】《全文完》

洪穎 - 超完美總裁(滿分情人之一)

他們是專業的家務清理公司,
可是他們九位優秀的清潔組長,
卻一個個為「他」這個客戶神魂顛倒而遭撤換,
為了維護公司的專業形象,
她這個負責人只好親自出馬了!
她已經擬好了作戰方式——不要碰面!
只要她挑選他不在家的時間幫他清理家務,
那她不就沒有機會愛上他了嗎?
可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昨天他們在超市碰巧遇上,
今天中午因某種原因同桌吃飯,
現在,他們竟又碰上了……
老天,他們如果再這麼有緣下去,
她真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啊!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楔子

  十點多,勤家大門外來了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女,滿臉淚,神情驚慌不定。

  少女伸出去按門鈴的手,明顯顫抖著,遲遲按不下對講機的白色小按鈕。

  從遠處隱約傳來的車燈,讓驚惶的少女下了決心,壓下電鈴鈕。

  「請問找哪位?」

  「我找……勤熙琰。」

  「我們少爺已經休息了。」聽見是女孩子的聲音,管家口氣冷漠。

  「對不起,你能不能幫我叫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拜託你、求求你,我是他同學,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少女因為哽咽,說話斷續。

  管家遲疑,好一會兒沒說話,像在考慮。

  遠處車燈接近,接著停在勤家大門前,車燈打在少女身上,強烈的燈光,讓少女驚惶地瑟縮在門邊角落裡。

  一個成熟幹練的女人,從車後座下來,往少女走去。

  女人端量著衣衫不整的少女,她全身上下只罩了件男人襯衫,臉頰紅腫,應該是被打的,脖子有明顯紅痕,手腕留有像是掙扎捆綁之類的傷痕。

  「你來找人嗎?」女人聲音冷冷的,沒什麼表情,給人一種不容動搖的威嚴壓迫感。

  「……我想找勤熙琰。」

  女人半瞇眼,想了想,問:「你是他同班同學?」

  少女點點頭。

  女人接著按了自家門鈴,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拿著對講機的管家應聲:

  「夫人。」

  「請少爺出來,要他帶一台相機出來,有空白底片的。」

  「是。」

  幾分鐘後,大門打開,一個氣質不凡、身高一八五的少年走出來,手裡拿了台單眼相機。

  「要相機做什麼?」少年還沒瞧見角落瑟縮的少女,只看見自己的母親。

  「貓咪……」瀕臨崩潰的少女,上前奔進少年的懷裡,出口喊著少年的綽號,表情慌亂得幾乎就要放聲大哭。

  「霏!你怎麼在這兒?」少年本能摟緊懷中的人兒,緊張地問。

  「你們先分開一下。」女人拉開了少女,拿來少年手上的相機,一連拍了二十幾張相片,各種角度、各處有傷的細部近照。

  照完後,女人將相機交給車子裡的司機,交代了幾句,沒多久,司機驅車離開了。

  女人回頭,對少年與衣衫不整的少女說:

  「你們要抱,現在可以抱了。等你們抱完了,你帶你同學去把衣服換下來,襯衫不要給王媽洗,把它放進乾淨的袋子,拿到書房給我。我給你們一個小時時間,一個小時之後,來找我。」

  女人沒再看兩個孩子,逕自步入家門。

  少女還愣著,突然被拍了那麼多張照片,她一下子不知該怎麼反應……

  一小時後,少年牽著少女的手,走進書房。

  埋頭在書桌前整理文件的人,沒抬頭,聽見少年說:

  「媽咪,我要收留她。」

  「可以。」女人回答得很乾脆,接著說:「你們找位置坐下,王媽等一下會送吃的進來。」

  期間,少女一直緊緊握住少年的手,沒放開。兩人找位置坐下,一室安靜。幾分鐘後王媽送來點心、熱茶,女人才走向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照片明天司機會拿來給我,襯衫留在我這邊,你先告訴我事情經過。」女人看著自己的兒子問。

  「她繼父……」少年才說三個字,女人大致有譜了。

  「你的家庭狀況,之前熙琰跟我提過,我知道在學校你很照顧熙琰。你是熙琰唯一會跟我談論的人,他從不提學校別的事,只會跟我聊你,所以,我算認識你很多年了。你母親不在家嗎?」女人轉而詢問少女。

  少女搖頭。

  「她去參加宴會……」回想起來,她覺得既噁心又害怕,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聽到的……

  她怎麼都沒想到,他居然打算以強暴行為,要脅她不准把聽到的說出去。

  好可怕……

  「你願意留在我們家嗎?」女人打量少女。

  被這麼一問,少女竟答不上話。

  「你打算讓你母親知道今晚的事嗎?」她換了個問題。

  「我……媽媽不會相信。」

  「你想留下來嗎?」她再問了一次。

  少女看了看握緊她手的少年,他回她一個堅定的微笑。片刻後,少女點了點頭。

  「好。你繼父的事,我會幫你處裡。你母親那邊,等你準備好,覺得可以說了,你再跟你母親溝通。我拍那些照片,是為了跟你繼父『溝通』,以他的社會地位,他會答應讓你留在這裡的。吃完東西,早點休息吧。」

  「媽咪,謝謝你。」少年率先表達感激,接著對少女說:

  「霏,你放心,我媽咪是世界上最棒的律師。她答應的事,就沒問題了。你不用擔心,也用不著再害怕了。」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第一章

  數年之後。

  「霏霏!」貓咪人未到聲卻先到,那哀號的模樣,像是遭逢人間最烈的慘事。

  在私人辦公室裡的風品霏抬頭,看著門外號稱身高有一九三公分的男人。

  事實上,貓咪只有一九二點二公分,明明已經那麼高的人了,硬要堅持無條件進入法,聲稱自己有一九三,這有意義嗎?

  說起她這個青梅竹馬兼事業合夥人,明明高大威猛,卻偏偏有個一聽就讓人想發笑的軟綿綿綽號——貓咪。

  原因再簡單不過了,貓咪喜歡貓。

  貓咪從學生時代,就以極度愛貓聞名他待過的學校,國中、高中時的他,甚至還曾經因為太喜歡貓,而遭到學校警告,學校恨不得能強迫他轉學,因為他實在引來太多流浪貓。

  可惜,貓咪的後台太硬,貓咪爸是知名立委,貓咪媽是知名律師,憑他的身份背景,學校想踢他出門,恐怕有得拚!

  她跟貓咪國小同班,分享同一張桌子,小時候的貓咪,長得弱弱小小,看起來營養不良,又老愛跟貓玩,常被取笑是娘娘腔。碰巧小時候的她正義感旺盛,好幾回幫他趕跑取笑他的孩子,從此跟他成了知交。

  總之,她跟貓咪的感情,是很特別的那一種,特別到國中、高中、大學都同一個學校、同科系,是那種連畢了業都會想要一起工作的特殊感情。

  兩個人在大學畢業後,決定合開清潔公司。也許是貓咪的父母都太厲害,貓咪常自嘲,他是虎父虎母生下的無用小犬子。

  四年前貓咪說過,如果他能把公司做起來,或許能讓貓咪爸、貓咪媽對他另眼相看。於是貓咪拿出從小到大存下來的壓歲錢,總共三百七十二萬新台幣,很慷慨地說,他出所有資金,賺的錢一人一半。

  總之,靠著貓咪的三百多萬積蓄與貓咪爸媽的人脈關係,「小風與貓咪」第一年就做得有聲有色。

  截至目前為止,不是風品霏誇口,她敢說整個北部地區,有家務清潔需求的市場,百分之四十是小風與貓咪的。

  沒幾秒,那手長腳長的男人一臉哀戚,進了她的辦公室,嚷嚷:

  「信義路的難搞客人,只能交給你了……」

  難搞的童先生嗎?嗯哼——她等他很久了!

  自從他連小風與貓咪第四個號稱冰山美人的宋琳琳都搞上之後,風品霏就開始期待這個燙手山芋落到她手上,她很久沒整治人了!

  「霏霏,你是小風與貓咪的最後希望了……如果不是想不到任何辦法,打死我都不會把這個麻煩交給你……」貓咪唉唉叫,渾然未覺風品霏張揚的期待神色。

  他真怕霏霏會跟那九位組長一樣失陷!

  宋琳琳之前,有張羽芬、林篠竹、方亞盈,那三個都算是理智型的冰美人,竟然全都無法倖免!

  想不到連那老宣稱自己對男人免疫,只差沒對外承認她有Homosexual傾向的宋琳琳也都沉淪了。

  剩下的兩位組長,都是典型感情氾濫的女人,他不能擺明叫她們送死啊!

  如今僅剩的理智型女人,除了霏霏,沒別人了。

  頭好痛,小風與貓咪十二位清潔組組長,除開四個冰美人,在難搞的童先生手上,另外還陣亡了五個!

  算下來,小風與貓咪已經連續陣亡九位美麗可人的組長了!他、他……他這個二分之一老闆可心痛啊!

  誇張的是,每個跟難搞童先生搭上關係的組長,分手時都異口同聲地說:「不是童先生的錯!」讓他這個二分之一老闆連幫她們討公道的借口都沒!

  不是童先生的錯?難道是他這個二分之一老闆錯了嗎?

  那個童嶔究竟有什麼魅力?

  貓咪拎著童先生的住處鎖卡,一屁股坐到風品霏辦公桌前的空椅子。

  「放心交給我。」風品霏說得胸有成竹。

  這家規模不小的清潔公司,她費盡心力在經營,走的是高級路線,客戶大多是金字塔頂端的社會菁英。

  四年多來,什麼樣的客戶她沒見過?難搞的、隨和的、刁鑽的……各式各樣的人,她都碰過。

  大風大浪她算是見過不少了,不過坦白說,唯一沒見過的,就是信義路難搞的童先生這一類「女性殺手」。

  現在連宋琳琳都被難搞的童先生擺平了,那麼,她身為另一個老闆再不出手,說得過去嗎?

  況且,她那位青梅竹馬貓咪先生有個習慣,總是把最難搞、其他人都擺不平的客人扔到她手上,因為她一向有辦法把人擺平!

  換句話說,現在她手上十個客戶,曾經都是超級麻煩的客戶。

  不過轉到她手上的客戶,大多不用一個月時間,全都會乖乖地從兇猛大老虎,變成溫馴小貓咪。

  看見貓咪仍是一臉憂愁,風品霏補上一句聽來很有安撫味道的話,希望貓咪不要再擺那張苦惱的臉對著她。

  「我等他很久了。我剛剛還在想你要撐多久,才會把難搞的童先生給我。」

  可惜她安撫性的話,全無效果。

  眼前的貓咪還是苦惱地搔著頭,欲言又止,老半天才又說出一句:「霏霏,你……千萬要小心哪!」

  那語氣活像風品霏下一刻就要上戰場廝殺,很可能一去不回似的,聽得風品霏想笑。

  「那個難搞的童先生……可不是一般男人!他……他……連我都得承認,他很有男人味、很有魅力。」他見過童嶔,這個客戶是媽咪介紹的。

  「一切只是費洛蒙作祟。你放心,我會記得戴口罩,小心不要聞到他的費洛蒙。」風品霏笑笑說。

  根據研究,人體會發散某種氣味吸引異性,科學家稱那特殊氣味為費洛蒙,吸入費洛蒙的異性,就會被引發「戀愛」的感覺。

  照研究看來,愛情純粹是人類的嗅覺作祟,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好啦、好啦!不開玩笑。雖然我不像琳琳號稱對男人免疫,不過我可以保證,我對花名在外的男人沒興趣,你放心,我會讓自己安全降落。再說,哪個麻煩客戶到我手上,沒有被我搞定的?你看過我被搞定嗎?沒吧?」

  她的滿滿自信,反倒讓貓咪更憂慮。

  「霏霏,你聽我說,誰都可以死在那個難搞的童先生手上,就你不可以!你懂不懂?你……真的要小心。我們念高中,你哭著來找我的那個晚上,我就對自己發過誓,無論如何我都要保護你。我是認真的!」

  貓咪突如其來的認真,讓風品霏愣住,她眼睛對上他的,想起好多年前的那個晚上……

  貓咪剛才說過的話,還有此刻認真的表情,忽然讓風品霏的眼眶一陣熱。

  「我會照顧自己,我保證。」她說,聲音微有哽咽。

  貓咪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他現在才相信風品霏會照顧自己,不會對那位童先生掉以輕心。

  如果連宋琳琳都敗下陣來,那麼最好的作戰方式就是——不要碰面!

  今天是風品霏第三次到童先生家打掃了,接下這Case之前,她早就做好功課——研究童先生的當月行程表。

  她跟童先生的秘書早混熟了,順利拿到難搞童先生的行程,整個八月他何時出差、何時回來、早上幾點出門、晚上大約幾點回來……諸如此類的細節,她摸得一清二楚,甚至連童先生中餐吃些什麼,她都有菜單!

  因此,她來打掃的時間,童先生絕不可能在家,兩個人自然沒機會碰頭!

  不過想當初她拿到童先生的行程表時,真給他嚇了一跳。

  滿滿的行程,開會、見客戶、開會、見客戶……在那種機械式循環的行程下,她實在不明白小風與貓咪的九位組長,到底是怎麼死在童先生據說是萬夫莫敵的迷人魅力下?真的不解!

  若是不談童先生的私生活,其實到目前為止,她還算喜歡這個客戶。

  八十坪大的房子設計得十分簡約,非必要的傢俱,絕對看不到。

  將近二十坪大的客廳,除了沙發、一台嵌在牆上的四十幾吋超薄電視,和成套的音響設備外,就沒別的了。

  十坪大的書房,三面牆全是書,另外還有一張書桌、一台筆記型電腦。

  十幾坪大的臥室,只有一張床、一整面木衣櫃,和一片貼在牆上的長形穿衣鏡。

  基本上,這位童嶔先生也算愛乾淨的人,至少幾次打掃下來,她沒遇過什麼讓她頭痛的髒亂狀況。

  每次來打掃,她只需帶兩名清潔員同行,總能在兩個小時內,將環境打掃得整齊且纖塵不染。

  所以她在想,這位童嶔先生大概會這樣終結在她手上。所有麻煩,將到此為止。

  「風小姐,穿衣鏡上黏了這個,怎麼辦?」一名清潔員拿了一張黃色便利貼給她。

  電話恰巧響起,風品霏用百分之七十的注意力,在那通答錄機一定會接的電話上頭,另外百分之三十的注意力,用來閱讀便利貼上的漂亮字跡。

  「……嶔嶔,我已經打了四十七通電話給你,你怎麼都不回我電話?拜託你回我電話好不好?」電話掛斷,答錄機回到有留言的閃爍信號狀態。

  好吧!要說風品霏有什麼特別不滿的,就是那不知何時會發出響聲的電話,全是女人打來的。她真是服了童先生那萬夫莫敵的魅力!

  她忍不住好奇那位童先生,到底是生成能發幾萬伏特電力的一張臉?可惜愛乾淨的童先生似乎不喜歡照相,八十坪大的住處,一張私人相片也見不著。

  看著手上的便利貼,風品霏笑得不懷好意。

  幫他買東西?辦不到!

  「你繼續忙,這交給我就好。」風品霏對清潔員說,然後往書房走去。

  她順利找到同樣的便利貼,寫下幾句話,將便利貼貼回臥室的穿衣鏡,還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發洩不滿。

  到底是哪種男人,可以殘忍地無視女人的四十七通電話!?真是可惡至極!

  她再次看著自己在便利貼寫下的字,滿意的笑了笑。

  童先生:

  很抱歉,小風與貓咪只負責貴府的清潔事宜,並不負責採買。

  風品霏

  晚歸的童嶔看著穿衣鏡上的便利貼,苦笑。

  看來,小風與貓咪決定防範他這個「聲名狼藉」的客人了!

  有先前九位美麗組長的慘敗經驗,現在這位風品霏組長,大概是決定對他下封鎖令。因為這陣子屋子乾乾淨淨的,他卻不曾遇過來打掃的組長與清潔員。

  他曾經猜過,是不是要所有小風與貓咪的組長們,全都無法跟他共事了,小風與貓咪才會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其實他多少也是有些良心的,也曾考慮過要不要換清潔公司,但除開那些桃色事件不談,小風與貓咪的服務真的讓人完全信任,不必擔心打掃過後有什麼東西不見了,也不必一定得有人在家,他只需給對方一張備份鎖卡,其他的小風與貓咪就會搞定。

  基本上,他很滿意這家公司的服務,但……也罷,如果他們決定劃清界線,也沒什麼不好。

  扯下便利貼,他決定自己上附近的超市買需要的東西。

  他才出門,手機就響,沒看來電顯示,他應了電話:「我是童嶔,你好。」

  「死童嶔,小瑀兒要我打電話問你,她下個月的生日會,你來不來?」對方的語氣頗差,聽電話的童嶔不怒反笑。

  「當然,我一定去。就算你不打電話來,我還是會自動自發出現在你家大門,臉皮很厚地按下電鈴,死都要等到你不甘不願來開門。」

  隔著電話,童嶔自然看不到那頭男人翻白眼的動作,外加一副想殺人的抓狂樣,一會兒,對方冷冷地說:

  「我們家的門,由管家負責,你哪次來是我幫你開的門!?算了,我幹嘛跟你廢話!我會告訴我老婆你要來。」

  「喂、喂!等等,我話還沒講完。」童嶔趕緊接著下一句,搶在對方掛電話前,他太瞭解打電話來的人了,「我說阿星,你什麼時候才肯把我當好朋友?沒必要一直用這麼無情的口氣跟我說話吧?」

  「等你哪天有了心愛的目標,不再對著我家小瑀兒流口水,我才會考慮把你當朋友。」

  「喂,你這人太不夠意思了吧!你們都結婚了,我還能怎樣?讓我看著流口水,你也要介意?」

  「當然介意!關於這點,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再見。」

  童嶔看著斷線的手機,發著怔。

  梁浩星那傢伙……居然跟他說再見?他不是常說最好打死不要相見嗎?這回,那傢伙居然破天荒跟自己說再見才掛電話。

  童嶔的笑,又擴大幾分,只不過那笑意,始終沒進他一雙眼。

  他深呼吸了一次,想著,是啊!他是該找個小瑀兒之外的女人來愛了。

  問題是,他那麼努力地尋找,就是沒有一個女人能像小瑀兒一樣吸引他,在他心裡佔下一個位置。

  瑀兒是他大學同學,他對她算是一見鍾情,大學追了小瑀兒四年,加上畢業後的兩年,他的心沒容納過其他女人。

  可惜他付出多年的「單向感情」,敵不過一個後來居上的梁浩星!

  梁浩星才用了半年多的時間,就追走小瑀兒,牽著她的手進禮堂。

  半年多耶!他輸得淒慘無比。

  所以說,感情這回事絕對沒有什麼先來後到的順序,誰跟誰要看對眼,是一剎那就能決定的事情。

  不過梁浩星這傢伙,確實好得沒話說。在心裡,他對梁浩星沒絲毫抱怨。

  只是……哎!像他這樣純情的男人,怎麼就是碰不到好女人呢?

  這些年,向他撲來的鶯鶯燕燕多不勝數,可惜,沒再出現過一個能讓他在一剎那就決定傾出所有的女人。

  上天待他,真是不夠厚道。

  他好希望能出現一個女人啊!真的希望!比梁浩星還希望!

  他何嘗喜歡對著別人的老婆流口水?只是,想遇見愛情,遇見讓他真正心動的對象,在他來說,真的就像是僅有億萬分之一的機率般,非常困難。

  * * *

  離童嶔住處最近的一家生鮮超市,說近也要走上十幾分鐘的路,而且東西貴、品質又不好,不過他也沒其他選擇。不想再開車出去,他就只能來這家。

  他需要一些能當明天早餐的食物,琳琳不再負責他的Case,他的冰箱自然日漸空虛。

  他吃不慣外頭的東西,可以的話他總是自己準備,特別是早餐。

  在罐頭的陳列架,找到他要的玉米罐,走到生鮮冰櫃前,他挑了一個結球萵苣、兩個番茄、兩個蘋果,最後再拿優酪乳、一盒蛋,準備去結帳。

  這些就是他寫在便利貼上,希望小風與貓咪的新組長能好心幫他買的東西。

  哎!這樣真不方便,看來以後他每個星期得排出購物時間了……

  時間啊!他最缺的就是時間了。

  在這種時候,他很難不去懷念琳琳、亞盈、篠竹、小嵐兒……先前那九位組長的溫柔與美好。他曾經被她們照顧得很幸福啊!

  哎,難怪智者要說:美好時光總是短暫易過。沒辦法,她們向他要的,他給不起,只能忍痛割捨被照顧的幸福了。

  抱著幾樣東西,走向櫃檯,眼角卻被一抹淺藍吸引。

  淺藍色T恤搭深藍色牛仔長褲,那女子很嬌小,大約一百六十上下,輕伶伶的模樣,留著一頭比尋常男人長不到哪裡去的短髮。

  吸引童嶔目光的,是她那張清秀乾淨的臉,透著說不出來的傲氣。能在這超市看見這樣的美人,童嶔忽然有種十分值得的感覺。

  她有雙似貓一般圓又清亮的眼睛,童嶔看著她旁若無人地研究一包日本餅乾的模樣,覺得心臟好像起了股不明騷動,有種近似遇見億萬分之一機率的震撼感……她精緻小巧的嘴角,微往上勾,像無時無刻都帶著笑似的。

  那餅乾恰巧是他愛吃的牌子,不知她是不是也跟他一樣?

  他的視線像沾了三秒膠,死緊貼黏在那抹藍身上,怎麼也移不開。

  原本要往櫃檯結帳的雙腳,自動自發轉向,走到她後頭。

  「如果你也喜歡吃這種三明治餅乾,我建議你不要在這裡買。」

  她找包裝上的製造日期找好久,可能太過專心,根本沒留意到後頭多了個陌生人,因而被嚇了一跳,抖掉那盒日本進口餅乾。

  「對不起,嚇到你了。我剛好很喜歡吃這牌子的餅乾,所以才多事的想告訴你,千萬不要在這裡買。」那句「千萬不要在這裡買」,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有些過分地靠近她耳朵邊說的。

  天!她的味道真棒,散著淡淡的檸檬香氣。

  她最恨無聊男子的搭訕,轉頭想給那個沒禮貌的男人一點臉色瞧,可是沒想到,入眼的會是……會是那麼難以形容的一張臉!

  老天果然是不公平的,怎麼所有好處都給這男人了!?實在不能相信,世上真有男人能生得這麼要命的好看,笑容像陽光一樣燦爛!

  她忽然想到前陣子號稱「師奶殺手」的韓國演員裴勇俊,那男人笑起來也好燦爛。

  不過……跟她眼前這男人一比,這男人簡直要勝那裴大演員好幾倍。

  不曉得那位難搞童先生是不是就這副樣子?風品霏為那莫名其妙鑽入思緒的念頭煩躁,她怎麼會突然想起信義路的童先生了!?

  八成是最近她對那位童先生的長相,懷了過多的好奇!

  不知道能讓女人一連撥四十七通電話的男人,是不是也跟眼前這個一樣,好看得無法無天?

  童嶔很習慣女人乍見他失去反應的狀況,不過今天他很高興,能吸引讓他心臟起了騷動的女人,是個好的開始。

  他彎身撿起她剛才抖落的那盒餅乾,一下子就找著製造日期,指給她看,「保存期限只剩兩天。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這保存期限不准的。」

  瞧她手上的籃子是空的,他很順手地就把手裡的東西放了進去,補了句:「借放一下。」然後像做賊似的左右瞧了瞧,確定沒人,才開始對付那張黏在盒子上的製造日期標籤,弄了一會兒才撕下,再把盒子拿到她面前說:

  「你看,這還有一個保存期限。」

  風品霏愣愣地,好訝異。

  她在電視看過這類新聞報導,不相信居然還有商家敢這樣做!偽造保存期限,還偽造得那麼好!那標籤竟可以分毫不差地貼在真實的保存期限上頭。

  「確實的保存期限,應該是跟著盒子印刷的。」

  「好過分!」風品霏低語,忘記了要擺臉色。

  「所以我才說不要在這裡買。」

  「喔。謝謝。」她抬頭,看見那張該死好看的臉,她也只好回以微笑,然後……離開了。

  喔?謝謝?就這樣?被留在原地的童嶔呆了呆,有點無法相信,她居然就這樣走了!

  眼看著她要往出口走,童嶔回神將餅乾放回架上,拿了籃子,拔腿追人。

  「小姐,你的籃子。」

  「那不是我的,是超市的公用籃子,反正我沒買東西,給你用吧。」

  「可是……」可是什麼呢?接下來他應該要說點別的吧,譬如問她的名字、住哪裡之類的有用問題。

  「沒什麼好可是的,不過我勸你也別買他們的東西了,那些說不定全都過期了。」她望了籃子一眼。

  優酪乳、蕃茄、蘋果、蛋、結球萵苣、玉米罐……有什麼閃過風品霏的腦子,她卻一時抓不住。

  「進口商品比較好變造,這些應該不會。沒辦法,這家超市離我住的地方最近,我的冰箱全空了,不買,明天就沒得吃。你住這附近嗎?」

  風品霏眼角瞄了瞄男人,他是真想搭訕嗎?不是單純好心告訴她製造日期是假的?頂著那天使般燦爛的笑,讓她差點以為他只是好心。

  「不算附近。」她口氣很冷淡。

  「嗯……小姐……」他有點遲疑,這樣搭訕還是他的頭一遭,對方反應似乎很冷淡,他要不要繼續?可是……億萬分之一的機率啊!

  「先生,謝謝你剛剛好心提醒,如果你覺得那個舉動可以換到我的電話跟名字,很對不起,我覺得我沒有那麼廉價。晚安,祝你購物愉快。」

  風品霏腳步堅定,離開那家黑心超市,並且發誓永遠不會再踏進來。

  哇!真是酷!童嶔眼中閃著晶亮的光芒,望著那瀟灑離開的女子背影,腦袋轟隆轟地響著一個念頭——

  他終於找到了!終於找到第二個能讓他心如擂鼓的女人了!

  童嶔愣在原地好久,才回到現實,接著立刻沮喪地領悟到——

  他有極大、極大的可能,不會再碰到她!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第二章

  風品霏精神奕奕地在辦公室忙了整個上午,接電話、安排服務客戶的時間,時間飛快過去,再十分鐘就可以用餐了。

  她心想等會兒吃過中餐,下午再去那位難搞的童先生家,做這個月最後的一次清潔,然後回到公司,把帳單打出來,那這個月就算「安全降落」了。

  真是不錯!她答應過貓咪她會安全的,一切果然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桌上電話又響了,她伸手拿起話筒,抬頭正好看見貓咪朝她辦公室走來。

  他輕敲了兩下她辦公室的玻璃門,她點點頭,給他一個微笑,指了指電話,示意門外的貓咪等她。

  「我是風品霏,你好。」

  「小霏,我……」

  她帶著笑的臉,一聽見對方的聲音,立刻沉了下來,連方才輕快的語氣都消失了。她根本不給對方說下去的機會,直接插話:

  「要找我借錢,沒有。要找我聊天,沒時間。你還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風品霏等了幾秒,沒多少耐性,催促:「我很忙,有事就快說。」

  對方還是沉默,風品霏也不想再虛耗時間,什麼也沒再說,直接掛電話。

  接著,她直直瞪著電話,彷彿那是什麼怪物,視線不曾移動。她以為電話會再響,但時間一秒一秒過去,電話卻沒再響起。

  過了幾分鐘,她吐了口大氣,覺得有些疲憊。

  貓咪又敲了敲她的玻璃門,風品霏才回過神來。她魂不守舍地給了貓咪一個淺笑,胡亂收拾桌上的東西,才起身離開自己的位置。

  望見貓咪的表情有些憂慮,拉開玻璃門之前,風晶霏刻意又笑了笑,企圖掩飾心裡的真實感覺。

  「怎麼?要請我吃中飯嗎?」風品霏拉開門,語氣有些造作的輕鬆。

  「你還好嗎?」貓咪低頭看矮他三十幾公分的霏霏,不打算被她敷衍。

  他太瞭解風品霏了,她一個眼神、一個皺眉、一個細微的表情,代表了什麼意思,都瞞不了他。

  「沒事啊!我餓慘了。」

  「好,我請客。」貓咪一手搭上風品霏的肩,「我也餓了,我們去吃什麼好?上次我跟琳琳去過一家日式料理餐館,平價又美味,我帶你去那裡吃吃看。」

  風品霏沒表示意見,笑笑,任由貓咪將她帶離辦公室。

  她隱隱覺得不安,電梯來了,看著打開的電梯門,風品霏遲疑起來,不知道要不要進去?猶豫一會兒,她才下定決心似的踏進電梯。

  她覺得心頭悶悶的,雖然像剛剛那樣掛電話,不是第一次,這次她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有人拿了顆大石頭壓在她心口,讓她快喘不過氣來。

  「你還好吧?」貓咪問了第二次,「是家裡打來的電話?」

  風品霏歎了口氣。面對貓咪,她想瞞什麼呢?又瞞得了什麼!?她聳肩,狀似無所謂,然後點頭。

  貓咪體貼地沒再說什麼,給了她片刻安靜,直到電梯抵達一樓,貓咪再次攬上她的肩,說:「我們好好吃一頓,吃飽心情也好了。」

  「嗯。」

  沒想到琳琳介紹的餐館生意興隆,外面一堆排隊的人,等著用餐。

  貓咪隔著玻璃往餐館內張望,想看看有沒有正好認識的人在餐廳裡用餐。

  就那麼巧,讓他看見一個認識的人——難搞童先生。

  貓咪遲疑了幾秒,童先生一個人坐四人用餐桌,若他不介意,他們應該可以共享一張餐桌。

  他仔細地想了又想,算算時間,霏霏接下童先生的Case也一個月了,既然一個月過去還沒什麼「大事」發生,那應該沒關係了。

  看霏霏無精打采的樣子,說不定跟那位童先生同桌吃飯,還能讓她有精神些!於是一百九十幾公分高的貓咪,擠過人群往餐廳裡走,直接朝童先生走去。

  一個人用餐的童嶔,感覺到走近他的高大人影,抬頭,即看見勤熙琰。

  「勤先生也來這裡吃飯啊?」童嶔笑容可掬,率先打了招呼。

  「對啊,外頭一堆排隊的人。我看童先生一個人用餐,冒昧過來問問,可不可以讓我們跟你同桌?我跟我合夥人風品霏一起過來的。」

  「好啊。大家一起用餐熱鬧些,琳琳介紹這家餐館很不錯,我來了好幾次,你們也是聽琳琳介紹才來吧?」

  「是啊。我們一會兒再聊,我先去帶霏霏進來。」貓咪指了指外頭。

  外面一群人,童嶔也沒仔細看,只是禮貌性點點頭。待勤熙琰離開後,他繼續吃他的餐點,並且想著……那個很瀟灑、用便利貼直接拒絕幫他購物的風品霏,竟是小風與貓咪的老闆之一啊!

  不一會兒,他看見勤熙琰拉了一個女孩子走來,一時之間失去反應。勤熙琰說的合夥人……居然就是前陣子他在超商遇到的酷女孩!

  風品霏若有所思,沒發現同桌的還有別人,走到桌邊,她拉了拉勤熙琰的衣袖說:「貓咪,我……不太想吃東西,我好像沒什麼食慾了。」

  她的心思還在那通被她狠狠掛掉的電話上,一股不安老是徘徊不去。

  「不行!你一定要吃飯,剛剛你不是喊肚子餓嗎?而且,你答應過我,不讓家裡的事再影響你,你忘了嗎?」

  風品霏無言以對,沒多久便認命地往椅子坐了下去。

  貓咪見狀,安心笑了笑,揉揉風品霏的頭,說:「這才乖嘛。我跟你保證,這裡的食物真的很好吃,我跟琳琳來吃過一次。我去幫你點餐,這裡的特餐很棒喔。」

  風品霏微笑,點了點頭。

  貓咪走遠,風品霏這時才注意到同桌還有人……是那個超市美形男!

  童嶔默默望著勤熙琰跟她之間,彷彿誰也介入不了的默契,感覺像不小心嗆到一口陳年釀造醋,差點被酸死!

  感覺有時來得詭異嚇人,對一個只見過兩次的女人,他竟會有種強烈的佔有慾。

  不過當風品霏的眼睛終於容下他,童嶔立即綻開一朵光燦燦的笑容。

  「你好。勤先生剛才說你是他的合夥人,換句話說,你就是小風與貓咪的老闆之一囉?我是你的顧客,童嶔。這是我的名片。」童嶔遞上自己的名片,不由得想起那晚在超市遇見她的情景。

  他們一定是有緣分的人……童嶔開心地想,沒料到對方接下來的直言快語,讓他找不到話接續——

  「你就是那位難搞的童先生?」風品霏接過名片,然後直視對方。

  「難搞的童先生?」童嶔重複,似乎想確定自己所聽無誤。

  「你搞了我們九位甜美可人、做事俐落的組長,我一直想請問你對那九位組長,究竟哪裡不滿?你敢說你不難搞嗎?」

  童嶔錯愕。天底下居然還有說話這麼直接的人,她一點都不在乎他是小風與貓咪的顧客。這年頭不都是顧客至上嗎?

  他覺得自己足足當了半分鐘之久的啞巴,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我對那九位組長並無任何不滿,事實上……」

  「事實上,你對她們滿意極了,是嗎?不論是工作上,或是在床上,你都很滿意,是這樣嗎?」風品霏打斷童嶔的辯解,「如果是,我可就要佩服你了,原來你是這麼『感情豐富』的人,只要是女人,你都不挑。」

  床上嗎?她真是太看得起他了!他要是真能那麼不挑,該有多好!?再次,童嶔找不到話說,她對他的誤會,像是深到無法扭轉的程度。

  貓咪點餐回來,坐在風品霏隔壁,他遠遠看霏霏跟童先生說話很有精神的樣子,心裡慶幸他決定同桌吃飯是對的。

  「童先生怎麼會到這裡用餐?這裡離你公司應該有段距離。」貓咪見兩人都沒了聲音,於是開了話題。

  「之前琳琳介紹我來,我覺得這家餐館很不錯,剛好今天下午有事到這附近,就過來用餐。」童嶔臉上還維持著有禮的笑容。

  琳琳?聽那個美形男親暱喊宋琳琳,喊得那樣順口,風品霏覺得耳朵好像被針紮了,超不爽的。

  她管不住自己,想也沒想就說:

  「童先生可能不曉得,我跟貓咪不但在工作上是合夥人,在感情上,我們更是如膠似漆的青梅竹馬,所以我們一起吃飯時,不習慣有別人。我看童先生吃得也差不多了,應該也不樂意當電燈泡吧?」

  「霏霏!」貓咪很意外風品霏會冒出這樣的話,尷尬得要死。哪有人拜託共用餐桌,卻把原來用餐的人趕走?實在太沒禮貌了!

  童嶔卻似乎毫不介意,微笑說:

  「我懂。我確實吃得差不多,約了人的時間也快到了,我就不打擾兩位用餐。祝你們用餐愉快。」

  童嶔離席後,貓咪語帶責備:

  「你吃錯藥了嗎?幹嘛對他那樣?好歹他也分了我們一半桌子空間,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

  「我討厭他,討厭他臉上虛假的笑容。」

  「虛假的笑容?不會啊!我覺得他笑得很真誠。」

  「跟你說你也不會懂。」風品霏嘟嚷,其實她也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對他沒辦法維持禮貌,這實在不像她!

  他……都這麼親密喊女人的名字嗎?討厭!討厭死了。

  下午四點多,風品霏結束最後一件Case回到公司,一腳都還沒能踩進自己的辦公室,就看見貓咪朝他走來,神色極不自然。

  「怎麼了嗎?」風品霏問。

  「霏霏……你聽我說,冷靜一點聽我說……」貓咪顯得焦急又緊張,搞得風品霏也緊張起來,冷靜有點困難。

  「你母親……自殺了,現在在馬偕急救。」貓咪剛剛接到醫院打來公司的電話,正想急Call霏霏,剛好她回來了。

  風品霏愣住,像是沒辦法吸收貓咪傳達的話語,動也不動的,一個聲響也沒發出。

  「剛才你繼父打電話到公司說要找你,他問我你的手機號碼,我沒給他,要他留話。他告訴我,你母親割腕,大量失血……你要現在過去看看嗎?聽那個男人說,你母親的情況很不樂觀。」

  她腦子完全空白了,自殺……為什麼?慌亂的神情慢慢浮現,她匆然覺得渾身發冷……中午那通電話,母親的語氣不是太正常,她隱約有感覺,卻還是掛了她的電話!

  貓咪好像還在說話,她卻失去了聽的能力,貓咪此時的聲音,聽來好飄忽……

  「霏霏,你還好嗎?」貓咪察覺她神色怪異,伸手搖了搖她僵硬的身軀。

  她還是沒反應,這模樣讓貓咪好擔心。

  「我帶你去醫院好不好?」他低聲說。

  醫院……對,她應該趕緊去醫院!可是……那男人也會在……

  她思緒亂攪,沒辦法作任何決定,也沒辦法動。

  「霏霏!」她的反應太奇怪,貓咪不得不大聲喊她。

  好不容易,她才勉強說出話來:

  「貓咪……你可不可以一直陪著我?我想去醫院,可是……『他』也會在……」

  貓咪瞬間明白,儘管事情經過那麼多年,霏霏對那男人的恐懼卻不曾減少過。他歎氣,溫柔說:

  「傻瓜,我會一直陪你。」他攬著她,將她帶離公司,驅車奔往醫院。

  想起那個男人在醫院的嘴臉,風品霏就冷得發顫,她連自己最後怎麼有力氣走出醫院都不明白,要不是貓咪陪著她,她一定走不出馬偕。

  原本貓咪堅持要送她回去,她卻堅持要一個人走走。

  她不想回住的地方,至少現在不想!她想在大街上走走,起碼街上有人、有車,她不會覺得那麼孤單……

  風品霏走過忠孝路、走過仁愛路,也不知怎麼走的,竟走到了101,她很少到這附近逛,十點多的晚上,還是那麼熱鬧啊……

  她的腦袋停不下來,一直反反覆覆想著——

  如果中午她沒掛掉那通電話,事情是不是會不一樣?如果她接了那通電話,她母親現在會不會……還活著?

  沒有眼淚,她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為什麼?

  她的心,明明有感覺的,明明有股疼,纏得她呼吸不過來,可是她就是哭不出來。

  那男人在醫院說……說她……沒人性、說她冷血,自己的母親死了,居然無動於哀。

  她是冷血、是沒人性吧,要不……她不會狠心掛掉母親打來的最後一通電話……她沒人性,是她害死了她母親……

  為什麼她哭不出來呢?

  好冷喔……真的好冷!冷得像是整個人都浸在冰水裡頭……

  也許,她該讓貓咪陪著她,陪她回那個只供她睡覺的地方。貓咪說過今天晚上要陪著她,她卻拒絕了。

  她不該拒絕的,現在有點後悔了。

  風品霏很茫然地走到了信義路,只要再往前五個路口,轉個彎,就到她家了,可是她一雙腳卻在這時候,拒絕繼續移動!

  她坐在人行道的花台邊,抬頭看天空,發現……台北下雨了。

  雨其實下得並不小,童嶔的車速大約五十左右,按理,他應該不會看到她,但……就是不曉得為什麼,他眼光稍偏,朝人行道望了一眼,這一眼,就讓他掃視到今天中午才碰到的風品霏。

  她怎麼坐在馬路邊淋雨呢?那模樣可憐兮兮的,像是不曉得該去哪裡似的,跟中午氣勢凌人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

  他停了車,下車前掙扎了一會兒,想起她中午的語氣,似乎非常討厭他,她現在看來很脆弱,不曉得會不會更厭惡看見他?

  看她打了幾個哆嗦,應該是覺得冷吧?他的猶豫立即煙消雲散,不管風品霏樂不樂意看見他,她都不該繼續再淋雨了。

  這雨雖不算小,但也不至於大到哪兒,她能淋到全身濕透,想必已經在雨下坐了好一段時間。

  童嶔從後座拿了把傘,他習慣在車子裡放把傘,台北的冬天常下雨。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邊淋雨?」

  她看起來很迷惑,像是很費力才把遠遊的心思收回來。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她看著撐著傘幫她擋了雨的男人,喃喃說。

  童嶔想都沒想過會聽到這種答案,感覺上她似乎極度需要別人拉她一把。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冰冰涼涼,沒發燒,他隱隱鬆了口氣。

  「既然不知道要去哪裡,那你跟我走好不好?」真擔心她會拒絕,她這種模樣,說什麼他都不會放她一個人。可她要不願意跟他走,他也不好強迫。

  「好……」她聲音低低的,有些啞。

  又一次,童嶔鬆了氣。

  他伸手拉起她,她也沒反抗,乖乖地跟他上了車。

  相較於車內的乾燥環境,風品霏這才發現她整個人濕淋淋地在滴水。難怪她感覺冷……

  「我弄濕你的車子了。」

  「沒關係。」他抽著面紙,輕輕抹著她的臉,但幾秒他就放棄,她實在是濕透了,童嶔索性直接將面紙盒放在她腿上,開了車,「你自己先擦一下臉,再忍耐一會兒,我住的地方馬上就到。」

  「沒關係……我可不可以睡一下?我……好累。」

  風品霏猶如溺在汪洋大海中,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浮木,因此她沒辦法細想,這人是她早早列入黑名單,決定不相見、不來往的人。

  「你再忍耐一下好嗎?這樣睡一定會感冒。」他試著跟她說話,再過兩條街,他住處就到了。她若睡著,肯定要生病了。

  「……」

  沒有聽到聲音,童嶔看了旁邊一眼,她已經閉上眼睛了。

  該死的,她到底淋了多久的雨?

  用力踩下油門,他的藍寶堅尼速度如風勁疾,往兩條街外的高樓駛去。

  將風品霏帶回住處,童嶔忽然想到勤熙琰,他書房的名片夾裡有勤熙琰的名片。

  他先找來一條乾淨的浴巾讓風品霏裹上,不在意她濕淋淋地滴著水,將她拉到沙發讓她坐下,再幫她把背上的隨身背包拿下,擱在桌上。

  暫時安置她之後,童嶔走進書房,翻找名片夾,不一會兒就找到勤熙琰的名片,拿起桌上的無線電話,按了兩個號碼,動作就頓住……

  他走出書房,回到客廳,看風品霏蜷在大沙發上瑟縮無助的樣子,童嶔無法繼續按完剩下的號碼。

  他不想打電話給勤熙琰!

  他不想將這樣的風品霏交給勤熙琰!沒錯,他一點都不想!

  轉回書房,他選擇順從內心真正的想法,放下了無線電話與名片。

  風品霏讓他有碰著億萬分之一的感覺,她是第二個能走進他心裡的女人,他有種不顧一切的念頭,就算風品霏說她跟勤熙琰是感情濃厚的青梅竹馬,他還是想把她搶過來!

  畢竟億萬分之一的機率,並不容易碰上一次,他不想放過!

  回到客廳的童嶔,吃驚地發現,沙發上的風品霏竟在哭泣。

  他走向前,抱起了風品霏,將她抱進浴室,她連掙扎都沒有,像個木頭娃娃,任人擺佈。

  童嶔放下風品霏,擰了條熱毛巾,輕輕擦拭她的臉,放柔了聲音:

  「傻瓜,你哭些什麼?要不要告訴我?」

  她……哭了嗎?為什麼她沒感覺呢?風品霏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才知道自己真的哭了。

  原來,她是有眼淚的;原來,她還哭得出來……

  她拉回迷濛的眼神,看向童嶔,情緒忽然排山倒海衝來,她支撐不住,哇地一聲,哭倒在童嶔懷裡。現在的她,強烈需要宣洩。

  「媽媽死了……我媽媽死了……」

  當「死」這個字由她嘴裡說出,她才感受到死亡帶來的巨大悲痛,是如何徹底地凌遲她,她悲傷到近乎無法宣洩的地步……

  她無意識地說:「是我害死她的,都是我害的,是我……如果我接電話就好了!都是我不好!」

  童嶔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失去了母親。

  面臨這樣的至痛悲傷,難怪她會像個遊魂,坐在馬路邊淋雨。雖然他不清楚前因後果、不清楚她為什麼說自己害死了母親,但他能理解她的悲傷。

  一股心疼油然而生,他用雙臂圈抱住她,像安慰一個孩子,拍著她的背、摸著她的頭、不住輕吻著她濕淋淋的黑髮……

  「乖……我陪著你,你想哭就好好哭一場,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風品霏哭了好久好久,哭到聲音啞了、哽咽得難受了,眼淚才稍稍止住。

  「不哭了嗎?」童嶔輕問,像是怕驚嚇了她。

  理智逐漸回到風品霏的腦子,她拉開兩人的距離,停頓許久,才說:

  「對不起……」

  她曉得自己在路邊遇到了他,她曉得她跟著他上了車,曉得他帶著她回來,也知道他抱她進了浴室,擰了熱毛巾幫她擦臉……整個過程她都曉得。

  現在她才明白,人在強烈的悲傷裡頭,會變得僅剩意識,毫無行為能力。她沒辦法對一切做出正常反應,腦子只有「她母親死了」的事實不停地糾纏她、控訴她……冷漠無情。

  她陷在深深的自責裡,快要不能呼吸,可是眼前的男人,卻用溫柔釋放了她……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第三章

  「我想回去了。」

  風品霏甩手背抹了抹眼淚,移動身子想離開,童嶔卻拉住她。

  「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相信你什麼?」

  「相信我不會趁人之危,相信今天一整個晚上我會當個正人君子。」

  「然後呢?」

  「請你留下來。今天晚上,我不希望你一個人,讓我陪你。」

  風品霏沒說好或不好。

  「我這裡有乾淨的衣服,我去拿給你換,你洗個熱水澡,我等會兒去廚房弄點東西給你吃,你晚餐還沒吃吧?」

  風品霏沒看童嶔,頭低低的,咬著牙和自己掙扎,不可否認,童嶔的提議非常誘人,現在的她……其實也不想一個人。

  可是,這男人是難搞的童先生,是那個一連搞了小風與貓咪九位美麗組長的壞客戶!

  他是不是都用這樣的溫柔哄騙女人?

  風品霏的內心不停交戰,理智歸位後,她……偏向於拒絕他的提議。

  「請你相信我,我願意用我的身家性命擔保,我絕對不會逾矩,好嗎?」童嶔打斷了她的掙扎,努力想說服她答應留下。

  「你的身家性命總值多少?」風品霏隨口問,還在考慮。

  「不太清楚。大概有上千億。」

  「你說笑的嗎?」風品霏訝異,覺得他在開玩笑。

  「是真的。明天我可以請我的會計師估算,再把估算結果寄一份給你。」他很認真。

  「你到底是誰?」她匆然有點好奇他的身份背景。

  「我中午才給過你名片,忘了嗎?你還說我是難搞的童先生。這麼快就忘記我的名字了嗎?」他微笑,看樣子,她似乎有意願留下來。

  「我是問你做什麼的?」

  「名片上有。」

  「我沒仔細看。」

  「沒關係。我們可以等一下再聊,如果你願意留下來,最好先洗個澡。再這樣下去,我擔心你會感冒。你要留下來嗎?」

  「你要寫切結書嗎?」

  「可以。」

  「你是認真的?真要拿你的身家性命擔保?」

  「當然,我很認真。如果這樣能讓你安心留下來的話,我願意寫。」

  風品霏打量著他,然後說:「好,我相信你。」

  「意思是你願意留下來了嗎?」他笑了笑。

  她點頭,童嶔立刻放開拉她的手。

  「我去幫你拿乾淨的毛巾還有衣服,你等我。」

  風品霏洗了個熱水澡,從浴室出來後,直接到餐廳,因為童嶔說了要幫她張羅晚餐。童嶔準備的晚餐,簡直讓她傻眼,那是好大、好大一鍋海鮮面,他當是要餵豬嗎?那份量三個人吃都沒什麼問題!

  「這……是要給我的?」

  「對啊!我冰箱裡剩下的食材不多,只有一些干貝、蟹管肉、甜蝦。不曉得你吃不吃得習慣海鮮面?有些人會對海鮮過敏。如果你不喜歡海鮮食物,我可以出去幫你買其他東西,你想吃什麼告訴我?」

  童嶔見她瞧著那鍋面,好似有些猶豫,以為她是不想吃,趕忙說,

  這位童先生想討好她的企圖太明顯,風品霏想看不出來都沒辦法,特別是他臉上的笑,像是故意加足了幾萬伏特電力。

  風品霏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她剛才用了太熱的水洗澡,還是童嶔電力高強的緣故,她感覺好暈眩。

  「不用麻煩,我吃麵就好了。可是,我可能吃得不多。」

  「沒關係,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童嶔幫她拉了張椅子,等她坐下,才去盛了碗麵端來給她。

  「我還幫你煮了些紅糖薑湯,剛剛你淋了那麼久的雨,我擔心你會感冒。等你吃完,再喝些薑湯,好嗎?」童嶔幫她張羅好後,也拉了張椅子坐在她旁邊,一邊看她吃東西一邊問。

  「好啊,我頭有點暈。」風品霏吃了一口面,回答他。

  童嶔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才發現她體溫很高。

  風品霏嚼著面,對他的動作,沒什麼排斥感。

  人跟人之間就是這麼奇怪,今天晚上遇見他之前,她認定他們之間除了生意關係外,絕不會有任何交集。可是現在,她竟坐在他的餐廳,吃著他為她烹煮的海鮮面,真是料想不到的狀況!

  不過,最讓風品霏難以理解的是,她竟然一點也不厭惡他為了探她體溫,而貼在自己額頭的大掌……

  要是換作是今天中午,童嶔膽敢伸手碰她一根寒毛,她鐵定會砍下他不安分的手,然而現在……

  老天,她頭真的好昏眩!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童嶔的笑容減褪,表情憂慮。

  「頭有點暈,其他還好。」她又吃了一點面,開始覺得胃在亂攪。

  「可是你摸起來很燙,我去請醫生過來幫你看看。」童嶔站了起來。

  「不要麻煩,真的沒關係。說不定我等一下喝些薑湯,就會比較好了。」風品霏阻止他。

  「那……你要不要先喝一點薑湯?我先盛一小碗給你。」

  「好啊!」

  從童先生手裡接過一碗熱呼呼的薑湯,她立刻喝了一小口。沒想到才喝一口,那刺鼻嗆辣的味道,立刻讓她的胃承受不了。

  她衝往浴室,把剛才吃的一點東西,全吐光了。

  童嶔焦急跟在後面,聽見她嘔吐的聲音,他不再猶豫,疾步至客廳撥電話給他的家庭醫師,請對方趕緊過來。

  風品霏由浴室出來,顯得虛弱,臉頰卻有高燒的紅潤。

  她懷著歉意,在客廳找到童嶔後,說:「對不起,我不想吃東西了。我大概真的感冒了。」

  「你要不要躺下來休息?醫生馬上就來。」童嶔看她走路不太穩,像是隨時會昏倒的樣子。

  「真的不用麻煩,我……」風品霏話都還沒說完,整個人就昏倒。

  幸虧童嶔的反應快,趕忙接住昏厥的她,沒讓她撞到地板。

  他將她抱進他的臥室,焦急地等待醫生來到。

  風品霏醒醒睡睡,發高燒的她,有時會說些讓人聽不清的話,有時則發出淺淺低泣聲,像是被惡夢糾纏住。

  童嶔照顧她一整夜,不時為她換冰枕、拿毛巾擦拭她發汗的臉,並依照醫生的叮囑,每隔四小時餵她一次藥。

  直到早上七點多,她的高燒好不容易退了,童嶔這才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不遠處,稍微合眼。

  他沒關臥室的門,擔心風品霏萬一清醒,會沒安全感。

  九點多,差不多該喂第二次藥時,童嶔的手錶鬧鈴響了,他張開眼睛,還沒走出臥室,隱約聽見不太熟悉的鈴聲由客廳方向傳來。

  他到客廳尋找聲音來源,鈴聲由風品霏的背包傳出,他猶豫地看了一眼,打開背包。車好背包內層是防水布料,否則依她昨晚的淋雨程度,手機應該會壞掉。他看著手機螢幕,來電名稱顯示是「貓咪」。

  他放下手機,沒打算接。

  轉入廚房,倒了杯溫熱開水,拿了一包藥,經過客廳,手機又響起。

  童嶔站在客廳,盯著桌上響了又斷、斷了又再響的手機好一段時間。

  然後,他看了看腕表,九點四十五,勤熙琰應該是打電話問她怎麼沒去上班。也許,他該幫風品霏接這通電話。

  「喂——」童嶔在手機響第十一次時,接了電話。

  對方聽見他的聲音,怔愣著沒應聲,好久才說:「請問,這是0956……」

  「你沒撥錯號碼,這是風品霏的手機,她現在不方便接電話。你是勤先生吧?我是童嶔。」

  「你……」貓咪一時沒了反應。他擔心了一整晚,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撥電話給霏霏,但昨晚兩人分開時,霏霏非常堅持要一個人獨處,也一再向他保證她會沒事,現在……她卻跟那位難搞童先生在一塊兒?這是怎麼回事?

  童嶔握著手機,差點以為勤熙琰要掛他電話時,才又聽見勤熙琰的聲音:

  「麻煩你請霏霏聽電話。」他語氣很堅決,聽得出有怒氣。

  「恐怕真的不方便,她在睡覺,今天應該沒辦法過去公司了。」童嶔說。

  事實上,他應該盡快解釋風品霏「睡覺」的原因,只是,出於某種私心,就如同昨晚他不願撥電話給勤熙琰的念頭一般,他壞心地不想那麼快解釋清楚。

  「她在你家嗎?」勤熙琰問得直接。

  「對,她在我這裡。她……」童嶔終於有些解釋的意願,卻沒機會把話說完。

  這次,勤熙琰掛了電話,想必是氣壞了。

  童嶔將手機放回桌上,從小風與貓咪到他這裡,大約需要二十分鐘車程,他猜勤熙琰會在二十分鐘之內到。

  果然,十五分鐘後,樓下管理員按他的對講機——

  「童先生,有位勤熙琰先生說要找你……」

  「讓他上來,謝謝你。」童嶔關了對講機,走向門口。

  沒多久勤熙琰就上樓了,童嶔毫不意外看見的是沒絲毫笑意的勤熙琰。

  「霏霏呢?我要見她。」那語氣……聽來很像來抓奸的老公。

  童嶔沒說話,讓勤熙琰進屋,然後領著他,走進臥室。

  他指了指在床上睡得安穩的風品霏,拉住勤熙琰繼續往前的身軀,壓低聲音說:

  「她重感冒,昨天發燒到四十一度半。醫生幫她打了針,也開了退燒藥,今天早上高燒才退。有什麼事,我們到外面說,別吵她。她昨天整晚沒睡安穩,燒退了之後,才睡得比較好。」

  童嶔的話讓勤熙琰蹙起眉,他抽開童嶔拉他的動作,放輕腳步靠近床邊,摸摸風品霏額頭,確定她的體溫不高了,才鬆口氣。

  看起來,她真的病得不輕。勤熙琰有些心疼,又摸了摸她的臉頰。

  勤熙琰那些看來憐惜的動作,童嶔瞧了很不是滋味,有種想把勤熙琰拖出去痛打一頓的衝動。

  暴力念頭過後,童嶔訝然,因為,他從來就不是個有暴力傾向的人!他轉身,先行離開臥室。

  一會兒後,勤熙琰終於走出臥室,劈頭就問坐在客廳沙發的童嶔:「她為什麼會在你這兒?」

  「昨天晚上,我在路邊撿到她,她淋了很久的雨。她告訴我她母親過世,我問她打算去哪裡,她也不說,只說她不想回去,我就把她帶回來了。

  可能是淋雨淋太久,昨晚她又吐又發燒,沒多久就昏倒了。我沒對她做什麼,你放心。」

  「我要帶她回去。」

  「不行。我認為讓她在這裡休息會比較好。你若想帶她回去,等她醒過來再說。她醒過來時,我會打電話給你。」

  「不行?你憑什麼說不行?」勤熙琰很生氣,童嶔那種理所當然的佔有口氣,讓他抓狂。

  「憑我關心她,這樣可以嗎?」童嶔聲量沒高半分,儘管他說的是疑問句,卻有股教人無法輕易反駁的氣勢,他緊接著又說:「如果你是真的為她好,你該讓她繼續休息。嚴格算起來,從她燒退到現在,只好好睡了兩個小時又四十五分。你現在把她吵醒,這樣好嗎?你放心,我不會對她怎麼樣,如果你實在非常不放心,要留下來一起照顧她也行。」

  「如果今天是琳琳或者亞盈病了,你也會這樣嗎?」勤熙琰問了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童嶔毫不逃避勤熙琰研究的目光,想了想,回答:

  「不會。我會請看護過來,然後到公司忙我該忙的事。」這是實話,也是表態。

  這男人,真夠坦白了!勤熙琰簡直不知該拿這情況如何是好了,只得說:

  「我們兩個一起照顧她!」除了留下來,他別無選擇。今天答應爸要參加一個很重要的飯局,現在只好取消!另外,他跟瀚的約,也只能泡湯了。

  「可以。我把客廳讓給你,我得去書房處理一些公事。你不必拘束,冰箱有些飲品,渴了麻煩你自己動手,我不招待你了。」

  望著那看起來自信滿滿的男人背影,勤熙琰氣憤得咬牙切齒……

  兩個男人在上百坪大的屋子,各據一方,互不交談。

  勤熙琰窩在客廳裡,不停打著電話。童嶔則在書房利用電腦處理公事,每隔半個小時,便會離開書房,看看風品霏的情況。

  從書房到主臥室,必定要經過客廳。童嶔每每經過客廳,就會看見勤熙琰快速終止手機通話。

  而在這麼僵硬詭異的氣氛下,兩個大男人竟也能相處三天兩夜。

  原本童嶔以為,風品霏前天早上燒退了就會逐漸好轉,沒想到退了燒的風品霏又發燒了。

  三天下來,她高燒退了又來,來了又退。醫生來看過三趟,只說大概是病人情緒受到強烈刺激,這場病才會來得又急又凶。

  總之,風品霏在床上躺了多久,童嶔就有多久沒到公司去,也表示勤熙琰「監督」他有多久。

  童嶔挺佩服勤熙琰,能在這裡住上三天,期間他只回去過一趟,為了拿換洗用品與衣物。

  今天早上,兩個人吃早餐時,勤熙琰手機響了起來。

  童嶔吃了幾口東西,就收拾自己的餐盤,往廚房去,不想打擾勤熙琰講手機。他發現這三天,勤熙琰的手機響得很頻繁,而且多半是同一個人打來的。

  「寶貝……」貓咪應了電話,不小心脫口說出親暱的稱呼。他瞥了眼童嶔幾乎要走入廚房的背影,擔心他聽見了。

  童嶔也不願意,但就是聽見了。

  「怎麼了?什麼事嗎?」勤熙琰壓低聲音。

  走入廚房的童嶔,心情不是很愉快,刻意在廚房多待了點時間。沒想到回到餐廳時,勤熙琰竟然還在熱線!

  勤熙琰電話講得很認真,根本沒注意到童嶔靠近。

  「……我真的沒辦法嘛!霏霏她生病了,我必須留下來照顧她。你們兩個是不一樣的,為什麼要互相比較呢?」

  說完,勤熙琰眼角才瞄到站在餐桌邊打量著他的童嶔。

  童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之後,走出餐廳。

  之前的「寶貝」,再加上後來的話……童嶔實在無法不往壞處想。

  他很生氣,氣勤熙琰有了風品霏這個青梅竹馬,還在外頭搞七捻三,換作是他,他絕對……

  童嶔沒再想下去,差不多是該喂風品霏吃藥的時候了,他倒了杯溫水,拿了一包藥,走進主臥室,然後他發現,昏睡三天的風品霏,坐在床上,她似乎完全清醒了。

  童嶔開心笑了笑,走至床邊,將藥跟溫水放到她手裡,說:

  「你總算醒了,我終於可以不用再餵你吃藥。我煮了粥,你先吃藥,等會兒再喝些粥。醫生說這藥不傷胃,早上我餵你喝了一點蘋果汁。」童嶔坐在床邊,看著她。

  風品霏靜靜看著他,臉上表情像是在問:發生了什麼事?

  「全都忘記啦?你真的睡迷糊了。你睡了三天,昏睡的總時數是七十一個小時又二十一分鐘左右。」童嶔伸手探她體溫,七點多時,他就感覺她的高燒應該全退了,大概今天就會醒。

  「快吃藥吧,趁水還溫的時候。這三天你沒吃什麼,我大多餵你喝些流質的東西。你一定很餓吧?」

  風品霏不太相信自己睡了這麼久,打量了一會兒週遭,看看手裡的藥,再看看童嶔。

  「這是你的房間嗎?」她開口,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是啊。你霸佔我的房間七十幾個小時,害我都沒地方睡。你先吃藥,有什麼事吃過藥後再說。」童嶔催促,然後又說:

  「不過這藥應該很苦,你三天都在昏睡,醫生只好把藥磨成粉,比較好餵食。你稍微忍耐一下。我去盛碗粥進來,你吃過藥再喝點粥,感覺就不會那麼苦。我順便請勤熙琰進來,他知道你醒了應該會很高興。」

  「貓咪也在這裡?」

  「對,他也在。為了保護你不被我這隻大野狼吃掉,他在這裡陪了你三天。你吃藥吧,我馬上回來。」

  勤熙琰一聽風品霏醒了,立刻進了臥室。

  「你終於醒了啊!?」他口氣很責備。

  床上的風品霏還拿著藥跟水,遲遲沒吃,一聽見勤熙琰的聲音,才抬起頭就落了淚。

  童嶔端著一碗粥走進來,看見風品霏掉淚的模樣,想說些什麼,勤熙琰卻已經走上前。

  勤熙琰攬風品霏入懷,口氣還是非常不好:「哭?哭什麼!?你還知道哭啊?那天說要送你回去,你就不要!跑去淋雨,淋了一整晚,結果呢?一病就是病三天,急死人了知不知道?你曉不曉得你害我三天不能到公司去,所有約全部取消。你還敢哭!我都沒開始罵人耶。」

  他一邊罵,卻一邊輕吻她的發,手還拍著她的背,像在疼惜一個小孩般。

  站在房門口的童嶔,衝動地想拉開那兩個糾纏的人,不過終究沒這麼做。

  一會兒,他聽見勤熙琰放低聲音對風品霏說:

  「快把藥吃了,等一下我就帶你離開這裡。你喔……我都不曉得該怎麼說你了。這種緊要關頭,你病倒了,家裡的事情怎麼辦?再怎麼說,那終究是你母親,最後一程你總該去送。

  那男人打電話給我,說明天你母親要火化了,我怕死了你來不及醒過來,擔心得要死。」

  勤熙琰的話惹惱了童嶔,難道他這地方是什麼人間煉獄,非得盡快離開不可?

  再說,勤熙琰不能體諒她病才稍好,一定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些刺激性的話?

  童嶔走上前,動手拉開了抱著風品霏的勤熙琰,說:「不要在我面前動手動腳。」話說得很挑釁,完全不掩飾他近乎忌妒的感覺。

  那慍怒的表情,教風品霏愣了愣。

  勤熙琰刻意當作沒聽見他的話,只瞪了他一眼,然後甩開他的手,乾脆坐上床。他拿走風品霏還放在手上的藥,喂向她嘴邊,哄著她:

  「乖,我知道你最討厭吃藥,藥就剩這一包了,你吃完,喝點『童先生』煮的粥,然後,我帶你去吃你最愛的燒仙草。」

  他絕對不會讓童嶔成功的,這種花心男想得到他的霏霏,作夢都不可能!

  勤熙琰故意展現對風品霏的瞭解,就是要讓童嶔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他是霏霏的青梅竹馬,而童嶔不過是個肖想介入,卻絕對不可能成功的第三者!

  「來,張嘴。」

  風品霏乖乖張嘴讓勤熙琰將藥送入嘴裡,然後乖乖喝了勤熙琰喂來的水。

  砰!童嶔重重將那碗粥放上床櫃。

  勤熙琰、風品霏被這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

  童嶔什麼話都沒說,看都不再看他們一眼,走出臥室。

  又過一秒,臥室的門被關上——很用力的。

  「氣死你最好!」勤熙琰對著臥室門做了鬼臉,真不像是擁有一九三高大身材的男人。

  「貓咪,他其實……人不壞。」風品霏沙啞的說。

  看著那關上的門,她的心裡有些複雜,彷彿她跟童先生之間好不容易開啟的一道門,被關上了……

  她跟他之間,真有道門嗎?真的被開啟了,又關上嗎?

  「霏!你答應過我,你會安全降落。」勤熙琰轉向風品霏,擔心著。

  「貓咪……他真的不壞。」

  「你……氣死我了!你腦子病壞了嗎!?」勤熙琰吼著。

  風品霏不再說話了,只是看著門。童先生,是真的不壞!至少沒她以為的壞,若要說誰是壞人的話,她才是。

  她想起母親,心情亂得再也沒力氣說話。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第四章

  葬禮簡單,幾乎到了草率的地步。

  火化後,什麼儀式都沒,直接送入靈骨塔。

  江中漢身著一襲昂貴的深黑色西裝,走出靈骨塔,坐進私人轎車前,看見不遠處一身白色衣裙的風品霏。

  他對身邊的司機說了句話,旋即朝風品霏走過來。

  「我陪著你,不要怕。」一直在風品霏身旁的勤熙琰說。

  風品霏壓下想逃走的念頭,抬頭挺胸直視向她走來的男人,不斷告訴自己,她不怕、不怕!

  「你……」男人走來,才開口,立刻被風品霏打斷——

  「這就是你給我母親的葬禮?你還是個人嗎!?」

  男人訕笑,語氣冰涼,說:

  「一個連母親臨走前都吝於施捨一絲情感的人,還配跟我談怎麼做人嗎?家裡的電話我全錄了音,那天你在電話裡怎麼跟你母親說話的,我可以提醒你,你說:『要找我借錢,沒有。要找我聊天,沒時間。你還有什麼事嗎?』

  小品霏,你可不要天真的以為你來參加葬禮,就能得到什麼。從現在開始,你母親名下資產歸我所有,她遺書上寫得清清楚楚。」

  風品霏瞪著男人,震驚的感覺在她四肢流竄,她……原來她一直都誤會了母親!

  四周的溫度像是驟降至零下,風品霏感覺一陣冷冽。

  她從不相信母親的話,不相信她真的是想過要離開江中漢、不相信她說江中漢監視她所有行動……直到這一刻,江中漢親口說他錄了她們的通話……

  風品霏怒氣喧騰,卻不知該先跟江中漢算哪筆帳。算他過去得逞的陰謀?算他對自己……還是算他老奸巨猾,成功破壞了她們母女間最後一絲信任感?

  太多帳了,多到她恨不得能親手殺了眼前這個穿得人模人樣的惡狼!

  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母親最後竟落得這樣下場,就連死了都得不到安寧……好多掙扎在風品霏心裡攪和,最後她竟只能對著他吼:

  「她給你全部,你給她什麼?你說啊!你給了什麼?訃聞你懶得發,連一場小型告別式都沒,你明知道她是天主教徒,你卻把她擺在靈骨塔……」

  風品霏說到激動之處,差點衝上前打人,是勤熙琰抓住了她。

  江中漢頂了副無關痛癢的表情,譏諷:

  「如果你那麼在乎,前幾天你可以出面啊。葬禮的一切事宜,我很樂意交給你辦。現在事情都辦了,你在這邊嚷嚷,有用嗎?我沒跟你要一半的喪葬費,算對你不錯了。」

  「江中漢,我發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一無所有!我會把你加諸在我們家身上的傷害,連本帶利討回來!」風品霏咬牙切齒地說。

  「唷!我真怕啊。一個黃毛丫頭的威脅,你以為我真會在意啊?連本帶利?我就睜大一雙眼睛,看你怎麼討!我勸你別天真了,丫頭。不過,你若是肯女代母職替我暖被,我可以考慮……」

  啪!風品霏賞了江中漢重重一掌。

  「意思是你不願意啊!真可惜,丫頭,你要是願意當我的女人,我本來可以考慮分你十分之一財產的……」

  風品霏又要出掌,卻讓江中漢擋下。

  「沒有女人可以打我第二次。就算我瞧你有幾分讓我垂涎的姿色,你也不夠格打我第二次。我勸你考慮我的提議,幫我暖被,總比跟著一個Gay好。」江中漢特意看了勤熙琰一眼。

  「你……」風品霏才想破口大罵,卻讓勤熙琰的舉動駭住。

  一眨眼間,他就賞了江中漢結實兩拳,說:

  「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一次。你要是膽敢動霏霏一根寒毛,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信,你試試看。我父母很清楚我是哪種人,你要是以為能勒索我什麼,就大錯特錯了。」

  勤熙琰拉了風品霏的手離開,留下一臉不甘的江中漢,在原地抹擦嘴角、鼻孔流出的血絲。

  那天堪稱是童嶔這輩子最沒風度的表現了!

  他心煩好幾天,對那天不歡而散的情景耿耿於懷。

  當時童嶔連道別的應酬話都懶得說,面無表情打開家中大門,無聲地送走了那對急欲離開的青梅竹馬。

  他們會去吃燒仙草吧……童嶔心思晃得老遠,目光不太集中地看著台上正在做簡報的主管,那些數據圖表,沒一個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這完全不像他!他對工作,向來很專注。

  「總裁,您要不要補充什麼?」坐在他旁邊的秘書低聲提醒,跟在童先生身邊做事四年多,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童嶔心不在焉。

  童嶔看了講台一眼,才發現做簡報的主管老早結束了,站在台上很尷尬,而其他與會主管全盯著他看。

  「把你的簡報送到我辦公室。」童嶔對台上主管說。

  這命令簡直要嚇死台上的那名主管了!

  主管冷汗直落地問道:「您是不是……哪裡不滿意?我可以修改後,再送去給您。」把報告過的簡報送上去?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童嶔環顧整著會場,三十幾個一級主管如臨大敵似的,連氣都不敢多吐一口的模樣,忽然讓他覺得好笑。

  「對不起,是我沒仔細聽。」真是破天荒!他居然對屬下道歉,不過錯了就是錯了,他這個人很願意認錯。

  他想起那天,開始猶豫要不要為自己沒風度的表現,向風品霏認錯?

  「沒事,你們不用緊張。這個會議不用再繼續,還沒做簡報的人,把你們的簡報交給秘書,我再找時間看。散會。」

  童嶔離開會議室,留下面面相覷、不消多時便開始議論紛紛的一群人。

  他很沒風度!坐在私人辦公室,童嶔還在想。

  對那件事,他確實在意得很。因為,他沒對哪個女人表現得如那天般差勁過,即便是他曾深深愛過的薛瑀舲,也沒讓他失控過。

  風品霏啊風品霏……她乖乖張嘴,嚥下勤熙琰餵她的藥,那柔順乖巧的模樣,真讓他忌妒極了。

  沒錯,他就是忌妒。

  他承認勤熙琰成功了!那天他不是看不出來勤熙琰的刻意挑釁,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忌妒他們之間的默契與相互瞭解……

  「總裁……您是不是不舒服?」抱著一疊報告的秘書,在外頭敲了許久的門,最後索性自己進來,看見童嶔毫無反應的樣子,關心問著。

  「是有點不舒服,但不是身體上,是我的心不舒服。」

  頭一回聽童嶔談論自己的情緒,秘書真不曉得如何回應才恰當。

  「沒事。我麻煩你買的禮物,買了嗎?」這星期六,是薛瑀舲生日。

  「已經買好了,在您桌上。」秘書指指辦公桌,那禮物包裝得那麼明顯,總裁居然會沒看到。

  「喔,謝謝你!我沒注意到。」

  「有沒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秘書看童嶔失常的樣子,禁不住關心。

  童嶔抬頭,看了眼已為人妻母的美麗秘書,想了想,說:

  「如果我想介入別人的感情,再把人搶過來徹底變成我一個人的,你覺得我成功的機率有多大?」

  「呃?」秘書錯愕,突然想到一個很道德性的問題,「對方結婚了嗎?」

  「沒,他們是青梅竹馬。」

  「嗯……您是認真的嗎?」

  「什麼意思?」

  「原諒我沒禮貌,可是總裁您身邊的女人夠多了,如果您不是認真的,站在女人的立場,我覺得您不該破壞人家多年的感情。」

  「我非常認真。」

  「認真到可以拋棄現在的眾女友?」

  「我沒女朋友!為什麼大家都誤會我?」

  「那……」那他跟人家吃飯、喝茶、看電影,還送花、送車、送珠寶是什麼意思?秘書忍著沒說。

  「那什麼?你為什麼不說完?」

  「您真的想搶人?」

  「真的。」童嶔差點要歎氣,要多堅決的態度,才能說服別人相信,他終於遇到想擁有的人了?他這幾日的苦惱,難道是假的嗎?

  「那您應該先戒掉對所有女人都體貼的壞習慣。」秘書說得含蓄。

  「不難。但這樣就搶得到人了嗎?」

  「還要看他們感情夠不夠堅固?有沒有可以趁虛而入的地方?」

  「也不難。那男人好像還有別的情人。」

  「那恭喜您了!光憑這點,您的成功機率就能提高到百分之五十。」

  「才百分之五十?」

  「接下來得看您怎麼製造兩人相處的機會了。可不可以請問您,對方是哪家的千金?」

  「她不是哪家千金。說了你大概也不認識,她是一家家務公司的負責人之一,現在負責我住處的清潔Case。」

  「風品霏小姐?」秘書脫口,睜大了眼。

  「你認識?」換童嶔驚訝。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您喜歡的人是她,她……」秘書娓娓道來,風品霏向她探詢他的行事歷,而她因為收了人家三不五時送的公關票,所以誠實無欺地把童嶔所有行程全告知風品霏的事。

  童嶔聽了之後,沉默幾秒。

  製造兩人相處的機會,是嗎?這個機會正好!

  「沒關係,她若再問你我的行程表,你還是給她。順便不著痕跡,幫我問問她都是什麼時間到我那兒。」

  她迫切想對付江中漢!

  這輩子她沒如此痛恨過一個人,痛恨到想不擇手段毀了對方的地步。

  風品霏站在玻璃窗前,手還拿著除塵把,恍恍惚惚望著信義路來來往往的車與人。

  從高處向下看,她真覺得自己好渺小,一個像江中漢那樣的人渣,她都無能對付……

  童嶔住處大門被打開,負責客廳玻璃窗清潔的風品霏,因為神遊沒聽見有人開門,提了一包重物逐步靠近她。

  「品霏——」

  當她聽到男人的聲音,驚得掉了手裡的除塵把。

  童嶔彎腰幫她撿拾,然後笑說:

  「這是繼超級市場之後,我第二次嚇到你,對不起。」

  他將除塵把交還給她,不等她反應,拎著那一包東西走進廚房。

  「你不是應該在……」風品霏緊蹙眉頭,她明明跟繪芳確認過了,童先生今天下午有個重要會議得開,絕不可能回來。

  「在開會嗎?」童嶔笑著接話,「我取消了。繪芳告訴我,你今天會過來。我前天才知道,你跟繪芳交情那麼好,好到我所有行程你都知道。」

  她跟著他走進廚房,看他拿出一小袋一小袋食材。

  聽了他的話,她尷尬得不曉得該說什麼。

  童嶔見她沉默,轉了話題,繼續說:

  「現在四點五十,你們慢慢整理,我來做晚餐,晚上統統留下來吃飯吧。」童嶔拿出所有食物清點過,越過風品霏身旁,離開廚房,尋找另兩位清潔員。

  「秀雅、恩苓,晚上留下來吃飯好嗎?我買了幾隻活龍蝦,很新鮮。你們慢慢來,大概六點多就可以吃東西了。」

  跟在童嶔後頭的風品霏,截至目前為止沒有機會開口說話,她看得出來兩位清潔員有意願留下來,但不好意思直接答應,只是看著她。

  風品霏不得不佩服,他居然曉得兩位清潔員的名字。

  「有什麼問題嗎?我應該是你們今天最後一件Case了。忙完我這裡,你們就下班了,下班就不歸老闆管了吧?」童嶔對兩位清潔員微笑,故意轉頭看了眼後面的風品霏。

  「如果你不要求我們飯後留下來幫你收拾,我們可以留下來。」風品霏說,一個念頭鑽進她腦袋……

  「沒問題。吃飽還讓你們工作,我就太沒人性了。」童嶔回頭給風品霏一個笑,他看著秀雅、恩苓,問:「現在你們可以安心留下來吃飯了吧?」

  兩人笑著點了點頭,又各自去忙了。

  童嶔轉回廚房,風品霏一邊跟著,一邊語氣有些遲疑地說:

  「童先生,可不可以……現在給我一張你的名片?」

  廚房的入口處,童嶔沉默轉身,盯著風品霏,好一會兒才說:

  「你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

  「上次……你說你有……上千億身價,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說過我可以送一份估算表給你,如果你很難相信的話。」

  「那是不是表示……你是個很有影響力的人?」

  「你要我幫你什麼?」童嶔問得直接。

  「我……」風品霏開口卻又頓住,她要怎麼說!?「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不是有點,是非常。」童嶔一雙眼瞧她瞧得認真,語氣也認真,說:「這句話的意思相當於只要你開口,在我能力範圍做得到的,我都會幫你做到。你需要什麼樣的幫忙?」

  「我想……想請你幫我毀了一個人,我要他一無所有。」

  童嶔無聲了,不再看她,往料理台走。

  他拿出活龍蝦,簡單沖洗後,俐落地在幾分鐘之內,將四隻龍蝦對半切好,放進焗烤盤。

  風品霏吃驚地看他飛快的動作,他彷彿是熟悉廚房的料理大師,一刀先放出龍蝦的血水,一刀對半剖,四隻龍蝦落下八刀……

  她猜不透沉默的他在想什麼。他會看輕她嗎?看輕她是個有報復心的人嗎?她並非不厭惡這樣的自己,並非不知道強烈的報復欲會讓人變得醜陋,可是……她母親的死,像強烈的催化劑,把她對江中漢的恨,催升至最高點。

  已對半剖的龍蝦淋過白酒後,童嶔拿出一包起司條,均勻灑上起司,再將焗烤盤送進烤箱。

  「我很少這麼正式做餐點,不過你放心,我的手藝一流,我曾經到法國學了半年料理。」童嶔終於將注意力轉至風品霏身上,「活龍蝦要盡快處理,否則就不新鮮了。」

  他倒了一小杯白酒,走到風品霏面前,說:

  「喝掉,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晚餐之後留下來,我們談一談。要毀掉一個人並不難,尤其是你只要求讓他一無所有。難的是,毀了那個人之後,你不會因此厭惡自己。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善良的人。」

  風品霏無言,看著那杯酒,然後一口氣喝光。

  「謝謝你。」她將空杯還給他,什麼都沒再說,決定離開廚房。她能對一個如此精明的男人說什麼?他把她的心思全看透了。

  「品霏,先告訴我,你想對付的人是誰?」

  「江中漢,中峰的——」

  「中峰的副董事?不對,他前天繼任董事位了,現在是中峰的負責人。」童嶔一臉深思。

  「你都知道?」

  「商場上,夠份量的人我大多認識。」

  「那你一定也是個夠份量的人了。」風品霏露出一朵軟弱無力的淺笑後,走出廚房。

  送走秀雅、恩苓,時間已近八點。

  晚餐吃得非常正式,說童嶔是個專業廚師都不為過。從水果涼酒、橙汁涼蘆筍、前菜嫩煎鵝肝佐松露、主菜焗烤白酒龍蝦、甜點藍莓慕斯加香草冰淇淋,到最後的水果、伯爵冰茶,一樣都不馬虎。

  一頓豐盛晚餐下來,她對童嶔幾乎要另眼相看了。除開職業級廚師不算,有幾個男人能像他這樣,輕輕鬆鬆在一個半小時內,完成四人份的道地美味西餐?

  他確實是個迷人的男人,完美的五官、完美的笑容、找不出瑕疵的沉穩舉措、廚藝好得零缺點……如果他真像他說的,擁有上千億身價,女人要不迷上他很難。

  風品霏有點明白了,何以小風與貓咪連續陣亡了九位組長!連剛剛離開、已經結婚的秀雅與恩苓,都不禁以仰慕的眼光看著他……

  他們坐在客廳裡,他調了兩杯長島冰茶,沙發上的風品霏,神情像是在深思。

  「風平宇跟你是什麼關係?」童嶔打破沉默。

  風品霏震了震,那個遙遠得她幾乎快想不起來的名字,刺痛了她的心。

  她試圖平穩呼吸,喝了口長島冰茶,才道:「我父親……就是風平宇。」

  童嶔凝視她好一會兒,歎氣,「你繼父對你不好,是嗎?」

  「你……知道我跟江中漢的關係?」風品霏微愕。

  「當年的事曾經是段美談,大家傳來傳去,想不知道都難。

  你父親跟江中漢是拜把兄弟,一同建立中峰,十三年前你父親車禍身亡,江中漢攬下照顧你們母女的責任,娶了你的母親林嫚,為了不讓外人說他圖的是另一半中峰擁有權,他讓林嫚任董座位。

  直到前幾日林嫚病故,他才繼任董座……」

  「美談?江中漢自始至終圖的就是整個中峰,沒別的了。你相信我母親是病故?告訴你,我母親是自殺身亡的。」

  風品霏語氣冷漠,聽不出憤恨情緒,彷彿說的是與自己無涉的事情。

  童嶔皺眉,林嫚去世的原因,江中漢對外說是病故,也謝絕外人參加葬禮……

  「江中漢什麼都不會,唯一拿手的是演戲!」

  風品霏冷冷地說,長島冰茶轉瞬喝盡。

  「喝那麼急,會醉的。」童嶔拿過她的杯子,輕責。

  「如果可以醉得忘光一堆骯髒事,我很樂意喝醉。」可以的話,她是很想把那些齷齪事拋諸腦後,可惜記憶像影子跟隨,擺脫不了。

  昨日江中漢的嘴臉,她巴不得能親手扯爛。全世界都說他是好人,只有她明白,他是頭狼,若不是她無能……

  「也許,你對你繼父有誤會。」他不曾接觸過江中漢,但印象中聽到的,幾乎全是正面評價。

  「你幫不幫我的忙?」

  「你的青梅竹馬幫不了你嗎?你不怕我幫你之後,開口要求你無法付出的代價?」

  「貓咪為我做的夠多了,我不能再讓貓咪為我犧牲了……」她想起那天他們遇見江中漢的情景,搖了搖頭,「你不會懂的。幫我這個忙,你想要什麼代價?你說你非常喜歡我,你想要的是我的人嗎?」

  「如果是呢?」童嶔微笑。

  「可以。」

  童嶔愣了一下,沒料到她對江中漢的恨如此深刻,深到可以用自己交換的程度。他對江中漢起了好奇,也許他該查查他。

  「好,我幫你。你要他一無所有,我就讓他一無所有。晚了,我差不多該送你回去。」童嶔起身拿車鑰匙。

  「你……真的要幫我?」風品霏問得遲疑,突然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太衝動了?剛剛的「交易」值得嗎?

  她曾經在心底許下誓言要親手毀了江中漢,然而隨著年紀增長,她逐漸體悟到,要毀了像江中漢那樣的人多不容易。她得先讓自己站得穩、得擁有與江中漢平起平坐的權勢。

  而她光是讓自己站穩,就花了好幾個年頭,想跟他平起平坐還好遙遠,於是,她沮喪得漸漸放棄復仇念頭,直到母親自殺、直到她再度面對那個男人,那些她以為早巳消失的念頭,彷彿由灰燼裡竄出的新火苗,在她心裡重新燃起一場大火……

  「當然。你已經同意拿自己當代價,我沒理由拒絕。對了,星期六晚上我得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會,你陪我去,可以嗎?我們應該開始培養感情,等江中漢一無所有後,我向你索取代價時,我不希望你太僵硬。」

  童嶔眨了眨眼,笑得有些□昧。

  「另外,從現在開始,到我決定你已經付完該付的代價為止,這段期間,你不准跟任何人發生關係。我要求絕對單一的關係,你懂嗎?請你跟你的青梅竹馬分手。同樣,我對你,也會是絕對單一的關係。」

  「我……」風品霏有點不確定,江中漢真的會一無所有嗎?她真的有機會復仇了嗎?真的可以為她父親、為她母親,也為她自己復仇了嗎?

  靠著這個曾教她厭惡萬分的童先生,她就能復仇了嗎?

  「你做不到嗎?」

  他的聲音打破了她的遲疑,「不,我做得到。只要你幫我,我就做得到。」

  她展現的決心,像是即使要跟魔鬼定契約也無妨一般。

  童嶔沉吟半晌,才說:

  「你真那麼恨他?找個時間,我要你告訴我,你恨江中漢的原因。」

  「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她神色顯得淡漠。

  「從現在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記住,這一刻起你就算是我的人了。」

  「你究竟能不能讓江中漢一無所有,還不知道。」

  「品霏,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童嶔笑得從容。

  不曉得為什麼,風品霏相信他的話,感覺上他是個充滿力量的人,真的像是什麼事都做得成的人。

  「謝謝你幫我。」

  「我也要謝謝你,給我幫你的機會。」童嶔攬她的肩,往外走。「你確定你只要他一無所有?你不想拿回你父親的公司嗎?」

  「不想,一點都不想。如果你能一併毀了那家公司,我會更感激你。」她不要任何跟那男人有關的物品。

  「你連你父親都恨嗎?」

  「那家公司已經不是我父親的了。童先生,我的心情,你永遠不會懂的。」風品霏語氣裡有輕輕的愁緒。

  「星期六的晚宴,需要正式禮服,你有嗎?」他轉移了話題,那些他不懂的事,他決定慢慢來。

  風品霏搖頭,感激他轉移了話題,這些天她的情緒太複雜,感覺很累了。

  「那星期六中午我去接你,帶你去買衣服。」

  「我可以自己先去買。」

  「不,我堅持帶你去買,能幫你買單是我的榮幸。」

  「童先生,你確定你很喜歡我嗎?你會不會突然後悔……」

  「我答應的事,就不反悔。我的朋友都喊我小童,從前的女朋友們習慣喊我單名『嶔』,你選一個你喜歡喊的,不准再喊童先生。」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第五章

  當看見童嶔與風品霏手臂相挽,踏入大廳,童嶔好友之一的羅侖,吃驚到端不住手中的杯子,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起,頓時一室安靜。

  不只羅侖,屋子裡二十幾個男女,全怔愣十數秒之久。

  最後是今日的壽星最先回神,她漾開甜美的笑,走向那對手臂相挽,踏入大廳的男女。

  「歡迎你。」薛瑀舲伸手,招呼童嶔帶來的伴。

  風品霏有淡淡侷促,很快地輕握了對方的手。

  「你應該先告訴我們,你會攜伴參加。」薛瑀舲略有責備。

  「前兩天我才知道我會攜伴來,這兩天忙,抽不出時間告訴你。事實上,是我不想讓梁先生日子太好過。」

  後半段話,他俯身靠在薛瑀舲耳邊低語。然後,他開始介紹:

  「品霏,這位是今天的壽星,也是過去我深愛的女人,薛瑀舲小姐。」

  「哪有人這樣介紹!」瑀舲抗議。

  童嶔卻蠻不在乎地聳了聳肩,看了看風品霏,才說:

  「有什麼關係?反正品霏還沒愛上我,她不會吃醋。瑀舲,我身邊這位是風品霏小姐,我目前努力追求的女人……」童嶔還沒把話說完,剛剛摔了杯子的羅侖靠近,打斷他的話。

  「哇!小童!我有沒有看錯啊?你居然挽了位女性同胞參加瑀舲的生日宴?你、你、你……實在太讓我……」

  「讓你太吃驚嗎?我看到了,你摔破了一個杯子。」

  「你錯了!我想說的不是吃驚,我想說的是我太高興了!你終於肯讓阿星好好過日子了,你們終於可以和平相處了!身為你們好友的我實在……」

  羅侖話沒說完,推了三層蛋糕進大廳的梁潞星,過來插了話:「這位是……」

  梁潞星雙眼亮得過火,仔細盯著風品霏瞧好一會兒,才望向妻子,他攬著瑀舲的肩,強烈的佔有意味不言而喻。

  「是小童正在熱烈追求的對象,風品霏小姐。」瑀舲解釋。

  「哎!小瑪兒,我剛剛不是才告訴你,我不想讓梁先生日子太好過啊。你怎麼這麼不給我面子?」童嶔說。

  「風小姐,你好。歡迎你,真的很歡迎你。」梁潞星根本沒把童嶔的話聽進去,熱絡招呼著風品霏,大掌熱情地握住她的手。

  梁潞星的熱情明顯過了頭,對他來說,風品霏根本是個救星。她的出現,意味著童嶔不會再對著他老婆流口水,他多年來的惡夢,總算可以結束。

  「喂!梁潞星,你握手也握太久了吧!」

  童嶔老大不爽地拉開兩人交握的手,這動作非但沒惹梁潞星不快,反倒引出他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死小童,沒想到你也有這天,我終於可以讓你嘗嘗我受過的滋味。

  風品霏小姐,容我先自我介紹,我是瑀舲的先生梁潞星,目前是星宇科技副總裁。你不介意我稱呼你霏霏吧?你可以喊我阿星或潞星。這是我的名片……」他由皮夾抽了張名片,要遞給風品霏,卻被童嶔搶了過去。

  「梁潞星,你想都不要想!」童嶔說著他跟梁潞星才懂的話。

  他當然知道阿星的目的!有個勤熙琰存在,他嘗酸嘗得夠多了,這傢伙不必再來攪局!

  童嶔一點機會都不給,直接沒收了那張名片。

  「喂!你太沒風度了吧?」

  「對你不必講究風度。小瑀兒,麻煩你帶品霏吃點東西,我們還沒吃晚餐。你丈夫借我幾分鐘,我跟他有話要談。」

  「沒問題,我會幫你把她餵得飽飽的。」瑀舲調皮地笑了笑。

  風品霏看他們一來一往,完全沒說話的餘地,任由壽星帶著她走。

  羅侖原本打算跟著她們走,卻被童嶔叫住:

  「阿侖,我也有話要跟你說,我們去外面談。」

  「喔。」羅侖不太甘願,說實話,他對風品霏的興趣比較大。

  「小童看起來很在乎你,你們認識多久了?」

  薛瑀舲端來一盤盛了滿滿食物的盤子給風品霏,拉著她到後院涼亭,風品霏則為自己拿了一杯酒。後院涼亭安靜,她們可以好好聊天。

  風品霏跟著她這段時間,一直沉默地打量薛瑀舲,她得到的結論是,面對像薛瑀舲這樣看來溫柔可人,又極端美麗的女子,是男人都會忍不住愛上。

  「你為什麼不選擇童先生呢?」風品霏沒回答薛瑀舲,反而問了個連她自己都訝異的問題。

  或許是薛瑀舲剛才跟童嶔站在一塊兒,兩人看起來實在很相配的緣故吧!

  「呃?」瑀舲愣住,一會兒才說:「因為我不愛他,我愛的是潞星。」

  「童先生人不錯,廚藝一流、身價一流、長相也一流,我覺得他的條件比你先生好,你沒後悔過你的選擇嗎?你是不是先認識你先生,後來才認識童先生,因為這樣才——」

  風品霏不曉得該怎麼形容,當童先生說薛瑀舲是深愛過的女人時,那一刻她感覺有些不太舒坦,但又無法確實形容哪裡讓她不舒服了。

  「正好相反,我大學就認識小童了。出社會之後,才認識阿星。」瑀舲解釋,笑容裡帶著興味。

  「是這樣嗎?為什麼……」

  「你覺得小童很棒,我也覺得他很好,但我對小童沒那種感覺,感情的事解釋不來為什麼。其實我先生條件也很不錯喔,身價、長相跟小童有得比,唯一輸給小童的大概就是廚藝了。」

  「對不起,我失禮了。」風品霏總算察覺自己說的話很無禮,連忙道歉。

  說也奇怪,她對童嶔從輕視、敵意到現在油然而生的敬意,中間的轉折又快又急,她根本沒去想,一切是不是太不合邏輯了!

  她只是發現,童先生不像她所想的那般輕浮。

  這兩天他們有時間都會碰面,他會請她吃飯、帶她逛街、幫她挑選衣服……她發現他是個既心細又體貼的人。這兩天他不曾因為他們約定的交易,對她做出什麼失禮的動作,他真的不像她之前以為的那樣!

  「沒關係。你還好嗎?」瑀舲看得出她似乎心思恍惚,關心問著。

  「……還好。」風品霏看著那盤食物,不去看眼前的人,因為薛瑀舲姣好的臉孔、親切溫暖的笑容,讓她有種被比下去的感覺。她討厭這種感覺!

  「你很喜歡小童吧?」瑀舲問。

  用叉子撥弄盤子食物的品霏一聽,心莫名其妙慌了一下,叉子意外掉落地面。她盯著跌在地面的叉子,吐了口氣,伸手拾起,決定抬頭看她一直想避免去看的美女……

  薛瑀舲真的很美,品霏想。她拉開一抹輕淺的笑,開口:

  「我跟童先生,完全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她一口氣喝光了酒。

  「什麼意思?」瑀舲故作不解狀。

  「他不像他說的……正在熱烈追求我。我跟他……我跟他之間……只是一樁交易。」風品霏說,然後眨也不眨一眼,望著薛瑀舲,想知道她會怎麼反應。

  「交易?什麼樣的交易?」瑀舲溫婉笑問。

  風品霏反而蹙眉了,怎麼她以為薛瑀舲會有的反應她都沒有,只是淺笑?

  「他答應幫我完成一件事,我答應把我的身體給他。」也許薛瑀舲不懂她的意思,她索性把話說得更白些。

  「他答應這樁交易?」瑀舲還是笑。

  「對。」怎麼還是笑呢?風品霏很疑惑。薛瑀舲善良到不懂得怎麼輕視別人嗎?她笑起來,甜美得像個天使。

  「品霏,我可以這樣叫你吧?」

  品霏點點頭,沒說話。

  「我能不能知道,你要小童幫你什麼?」

  「我要他幫我毀了江中漢。」

  「中峰的董座江中漢嗎?」薛瑀舲驚訝。

  「你也知道?」

  「啊……」她恍然大悟,猜出小童拉著阿星、羅侖想談些什麼了。

  「江先生跟阿星最近有筆生意要合作,所以我知道。前兩天,江先生來過這裡作客。你確定小童答應你了?」

  哎……小童要付的代價可大了!想要阿星、羅侖的幫忙,非得被他們狠狠敲一筆竹槓不可。

  「他答應了。他說他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風品霏回答。

  「確實是。只要他答應了,他就做得到。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薛瑀舲看見風品霏有著淡淡迷惑的樣子,轉移了話題:「我是個專職家庭主婦,平常時間很多,如果你有空,缺朋友的話,就來找我,我們可以一起去逛逛街、喝喝下午茶什麼的。」

  「你……不會看不起我嗎?」風品霏對一切困惑極了,這個地方、這裡親切的人、童嶔,甚至是對自己,她都感到困惑。

  她的生活步調在短短幾天之內,偏離了軌道。

  到目前為止,她都還沒想出該怎麼對貓咪說這一切!

  她甚至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做出離奇決定的自己!

  薛瑀舲看著風品霏,語氣誠懇:「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我想對方一定做了非常對不起你的事。如果小童答應你了,那表示他也認同你的決定。我相信小童,所以我相信你。我更相信直覺,我覺得你是個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是不會無緣無故傷害別人的。」

  風品霏無言以對。薛瑀舲說的話,跟童嶔好像,童嶔也說她是個善良的人……

  他們怎麼沒配成一對呢?風品霏仍是覺得疑惑。

  她不能說這個晚上過得很愉快,但其實這也不是個糟糕的夜晚。

  生日會十點左右結束,直到走出梁家大門,她才有鬆口氣的感覺。

  也許是她給自己貼了個標籤,總覺得她不該被他們列入朋友圈。

  童先生的那些朋友,個個都熱情過了頭,每個人對她既好奇又親切,即使是知道真相的薛瑀舲,也對她很好。

  「你不喜歡他們嗎?」童嶔開著車,沒忽略她有心事的模樣。

  「沒,他們人都很好。」

  「但你似乎沒真心想跟他們做朋友。」

  她訝異他觀察力敏銳,想了想,決定說實話:「我……我跟你只是交易,結束俊就一拍兩散,我實在沒必要增加你的困擾。我跟薛小姐說了,說我跟你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尖銳的煞車聲響起,童嶔急速將車停在路旁。

  他將排檔桿排進停車檔,拉起手煞車,放開安全帶,然後,他挪動身子,俯身向她,準確無誤地以自己的唇,貼上她像是打算說不停歇的嘴……

  他感覺到她輕微的掙扎,伸手托住她的後腦,不打算給她掙脫的空間。

  他的吻既深且急,就像要掏盡她胸腔內僅存的容氧量般,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軟了身子,一雙手無力地朝他寬闊的胸膛攀去……

  童嶔吻得更深,灼熱的舌糾纏著她的貝齒,終於,他聽見她柔弱無力的輕喘,感覺她緊緊環靠住自己……

  他花了點意志力,才放開她,用著因慾望而低啞了的聲音說:

  「告訴我,你對我完全沒感覺!只要你現在能告訴我,你對我沒有一絲一毫感覺,我就同意,我跟你之間只是交易。」

  風品霏從昏沉裡清醒過來,他突然給的吻,像是一股強大力量,逼得她必須面對她不知從何時就在逃避的事實……

  她喜歡上他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是他在路邊撿到自己的那個晚上嗎?

  那晚他煮了一鍋豐富的海鮮面,溫暖了她的心,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吃到別人特別為她煮的食物了……

  可是那時她一直不想承認,自己被打動了。

  其實不光是那鍋熱騰騰的海鮮面,還有她感冒初癒,醒過來看見他端了茶、拿了藥走到她面前,說她霸佔了他的床七十幾個小時。

  當時他臉上滿滿的笑,沒有一絲責怪……他給她一種睽違已久的感覺,她不想說穿那是怎麼樣的感覺……

  她不想承認的,一直都不想的!

  就算她向他開了口,請求他幫忙,她也一再一再告訴自己,一切就只是一個交易!

  當她問他是不是有點喜歡自己,而他回答「不是有點,是非常」時,她心臟跳得激狂,幾乎要撞出胸腔,她花了好大的工夫,像要拚掉一條小命般,才穩住了呼吸。

  她不想在他面前洩漏什麼,更不願對自己承認些什麼,但一切,在這一刻,那包藏得緊密不透光的心情,卻因為他的吻,鑽出縫隙,她再也無法否認下去……

  畢竟,她方纔那麼緊地攀環住他,並且熱烈地……回應他的索求。

  「品霏,你打算永遠不說話嗎?」他微笑,拇指的力量輕淺,碰觸著她顯得緋紅的臉頰。

  「我們能不能讓一切簡單點?我不希望事情太複雜。我對你有感覺又怎麼樣?你想證明什麼?證明你的男性魅力天下無敵?」

  「我什麼也不想證明,我只是不想你把自己說得廉價。」

  「我不認為我是廉價的,你給了我一個很高的價碼。」風品霏直視著他。

  「品霏!你為什麼……」童嶔真有些生氣了。

  「小童,請你體諒我剛失去母親,又急於……復仇。我沒有太多的心力了,我甚至想不出該怎麼跟貓咪解釋這一切!我真的不想讓事情更複雜。」

  「你不知道怎麼說?沒關係,從明天開始,我接送你上下班,他有眼睛,總會看到,我等他來問我,我幫你說。」

  「小童……」她很為難,她跟貓咪之間,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的。

  童嶔搗住她的嘴,不讓她說。

  「我可以幫你,無論什麼事都可以。貓咪的事、江中漢的事,所有關於你的事,只要你肯交給我,我就幫你。我只有一個請求,不要對我封閉你自己、不要把這一切看成是交易。」

  「這是兩個要求。」風品霏淡笑,也訝異自己居然還有心思幽默。

  童嶔笑出聲,忍不住抱緊了她,「你應該常笑,你一笑,整個人都亮了。」

  「這種噁心的三流對白,你居然說得出口。」

  「噁心的三流對白,我這樣的男人還說得出來,通常表示真心了。」

  「這算什麼邏輯?」

  「這不是邏輯,是真理。」他放開她,摸摸她的短髮,又說:「時間真的晚了,你願不願意到我那兒過夜?明天我方便送你去公司,你也可以睡晚一點。」

  「我……沒有乾淨的衣服換。」

  「我買了幾套衣服給你,放在我那兒。」

  「我……你還沒做到你答應我的事,我們……」

  「小傻瓜,你想哪兒去了?我真的只是邀你去我家睡覺,純粹睡覺。這樣安心了嗎?」

  風品霏點點頭。

  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給她一種放心的感覺,讓她可以放心地跟著他,去哪裡都無所謂……

  這樣的體認,教她有些心慌……

  風品霏感覺頭痛,貓咪整個上午鐵青一張臉,不肯跟她好好說話。

  即使問他公事,他多半是從鼻孔發出哼聲,不太有什麼回應,了不起他會說:「你決定就好。」然後就逗他的貓玩,看也不多看她,彷彿她身上有什麼病菌似的。

  究竟是什麼讓貓咪對她這麼抓狂?原因自然跟童嶔送她到公司有關。

  一早童嶔送她到公司,他幫她開車門,就在她下車要進大樓前,他輕啄了一下她的唇,那一幕,正巧被同時抵達公司大樓的貓咪撞見。

  當她作賊心虛想追上貓咪時,童嶔卻纏她說了幾句話,才放她進公司,讓事情變得雪上加霜。

  中午休息鈐快響了,風品霏決定放棄逗貓咪這悶葫蘆說話的念頭。

  她努力整個上午,可是貓咪一點聽她說話的意思也沒。

  早上進公司前,童嶔說中午約她一塊兒吃飯,這個時候,說不定他已經等在樓下了。

  風品霏習慣性在離開辦公室前,整理一下辦公桌,抬頭意外看見,整個上午不肯跟她說話的貓咪,等在她辦公室外頭。

  午休鈴聲響起,風品霏歎氣,貓咪是想找她吃飯嗎?

  「我在湘源訂了位,中午吃日本料理可以吧?」貓咪對著由辦公室出來的風品霏,說出他今天第一個完整句子。

  「可是我……」風品霏為難,接著看見貓咪後頭,朝他們走來的童嶔。

  他怎麼上來了呢?不是說好了,在一樓等的?風品霏頭又犯疼。

  「品霏,可以走了嗎?」童嶔走至風品霏身旁,目不斜視,一雙眼只瞧著她。

  「風品霏!你真打算要氣死我啊?」貓咪沒形象大吼,辦公室裡頭十幾個員工全看向他們。

  「貓咪,我……」

  「勤先生,我跟品霏決定交往,我想她有自由選擇伴侶的權利。」

  童嶔將風品霏往自己身邊攬,勤熙琰看那動作礙眼極了。

  「你給我閉嘴,花心蘿蔔,我沒打算跟你說話!霏,我就一句話,你今天中午要是選擇跟這個花心蘿蔔出去,我們這輩子就不要再說話了!你趕快作個決定!」勤熙琰指著童嶔大吼,完全沒衝過去拉走風品霏的意思。

  勤熙琰的話,讓童嶔陷入思考,他懷疑勤熙琰對風品霏壓根不是他以為的那種感情。勤熙琰甚至連搶人的動作都沒有,換作是他,他肯定先拉走風品霏。

  「貓咪,你聽我說……」

  「我是要聽你說,但不是在這顆蘿蔔面前說!你到底要跟他,還是跟我去吃中餐?快決定!」勤熙琰又吼。

  「我……」風品霏左右為難。

  「你跟他去用餐吧!等你下班,我再過來接你。」出乎意料地,童嶔替她作了決定。

  風品霏沒開口,卻有人走來湊了熱鬧,是幾位跟童嶔有過曖昧的組長們,宋琳琳、亞盈、筱竹、羽芬……而率「隊」開口的是宋琳琳:

  「小童,怎麼要來不先打電話過來?好久不見,我們都很想念你。中午大家一塊兒吃飯,好不好?」

  童嶔看看幾位美麗的組長,再看看勤熙琰、風品霏,勤熙琰指控似地狠瞪著他,童嶔卻只覺得好笑。

  反正他都來了,跟這些老朋友敘舊也未嘗不可,他笑說:

  「品霏,你跟勤先生去吃飯吧,把事情談清楚。我請琳琳她們去吃飯,謝謝她們過去對我的照顧。」童嶔不等風品霏的回答,轉而問宋琳琳幾個人:「吃義大利面好嗎?」

  宋琳琳幾個人頻頻點頭,一群人堪稱浩浩蕩蕩,先後走出公司。

  十幾個人的辦公室,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風品霏與勤熙琰兩人。

  雙方各懷心事,一直沒有說話。

  良久,勤熙琰開口,不再用激動的音量:「這就是你的選擇?你真要那種蘿蔔?霏霏,你讓我好失望!」

  風品霏沒說話,看著幾個女人跟著童嶔離去,那種感覺……真是難以說明!

  她跟那些組長們,向來感情很好,可是今天,她竟覺得那些好朋友們的存在十分刺眼!她該死的到底吃錯哪種藥!?

  「我們去吃飯吧,吃了飯再說。」風品霏說得有氣無力,因為所有力氣她都用在跟自己生氣上頭了。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第六章

  風品霏皺著眉頭,文件上該簽的字,她動也沒動,一枝筆拿了個把小時,腦子裡想的卻全與公事不相干。

  一個下午,進進出出她辦公室的人多了許多,那些中午跟童嶔用餐的組長們,全先後進來串過門子了。

  她們到底都問了些什麼,風品霏亂得很,記不是太清楚。

  有人問她,喜歡什麼顏色?

  有人問她,喜歡什麼花?

  有人問她,咖啡跟茶喜歡哪一樣?

  有人問她,喜歡大廈還是洋房?

  甚至有人問她,到底愛不愛貓咪?

  還有人問……問她什麼呢?她真有點忘記了。

  只記得她回答了:天晴時的藍;瑪格莉特;不愛咖啡,不愛茶,愛吃熱的燒仙草;大廈、洋房都愛;對貓咪的感覺,可以說是恩情、親情、友情,但絕對無關愛情……

  她們滿懷好奇地進她辦公室閒聊,喜孜孜地離開,問過她的問題千奇百怪,她卻一個問題也問不出口。

  她很想問問,怎麼她們每個人對童嶔那位「舊情人」可以那麼灑脫?可以彷若無事般,九個人一道跟童先生共進午餐?難道她們不會互有芥蒂?不會在心裡忌妒吃味?

  她更不明白,童嶔怎麼可以如此有辦法……

  然而,眼前最該讓她頭痛的,不是童嶔;她最該想的人,也不該是童嶔,應該是貓咪,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中午,她跟貓咪的談話,沒有結果。她就是知道他們的談話,可能沒結果,才遲遲不曉得該怎麼對貓咪說……

  叩!叩!叩!

  她辦公室的玻璃門,響起兩聲清脆敲門聲。

  風品霏抬頭,看見透明玻璃門外站了兩個人,瞬時愣住。

  他們隔著玻璃門,同時拉開很專業性的笑容,其中一人又敲了一下門,愣在辦公椅上的風品霏才趕緊起身,為兩人拉開門——

  「貓咪爸、貓咪媽,今天怎麼有空來公司?」

  「霏,你兩個禮拜沒回家裡吃飯了。」成惠娟臉上的笑,稱不上熱情,但眼裡的關切倒是貨真價實。

  「貓咪媽,我……」

  「你母親過世的事,貓咪告訴我們了。」現任立委的貓咪爸勤文璽,給自己找了位置坐,拿了個包裝精美的長方形盒子出來。

  「這是貓咪媽跟我送你的,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風品霏接過盒子,看了兩人一會兒,輕輕吐了口氣。她拆開包裝,是一個絨布盒,掀開絨布盒蓋,裡頭躺了一對祖母綠耳環、手鐲。

  「你母親過世了,現在你總願意當我們的乾女兒了吧?叫一聲爸爸來聽聽。」勤文璽說。

  風品霏呆呆望著盒子裡的首飾,不敢抬頭,她一雙眼睛紅了,盈滿的淚水刺痛她的眼。

  「這不是我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貓咪媽說。

  成惠娟想趕緊進入話題,這種又黏又濃的家務事,大可等到假日,大夥兒都有空了再說。她明天有個重要官司,等會兒還得進律師事務所一趟。

  「什麼不是?這件事很重要,完成這個動作,我們才能師出有名。」勤文璽反駁。

  「好、好,你說了算。小霏,乾媽、乾爸決定收你當女兒,你應該沒理由反對了吧?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

  「可是我……」風品霏抬頭,淚水漫出眼眶,不能成言。

  「傻女兒,你真以為乾爸、乾媽心臟爛,一兩件小事就會缺氧,死掉嗎?」成惠娟上前,從辦公桌上的面紙盒抽了一張面紙,幫她抹淚。

  「我們趕快把事情解決掉。你乾爸跟我都那麼忙,還特別抽空來找你,你看不出我們的誠意嗎?

  貓咪的事我們都曉得,就算全世界都曉得了也沒關係,我跟貓咪爸兩個人的臉皮厚得子彈穿不破。何況現在什麼時代了?承認有個同志兒子,人家還會說我們父母夠開明、走在時代尖端。

  江中漢的事,我跟貓咪爸商量過了,我們會幫你解決。你若想要好好謝謝我們,只要喊我媽、喊他爸,就算數了。」

  風品霏又是一陣愣,她以為那天貓咪當江中漢面前,說的是氣話,沒想到貓咪爸媽真知道……而且坦然接受?

  「比起你去請外人幫忙,得把自己賣了,乾爸乾媽提供的幫助,是不是人道多了?」勤文璽幫腔。

  「貓咪爸!你提這個幹嘛?」成惠娟白他一眼。

  「幹嘛不能提?我說的是事實!不過,如果你喜歡人家,想藉機色誘,那我們只好同意你『向外求援』。可是你還是得叫我一聲爸爸,叫她媽咪。反正,不管怎麼說,我們要定你這個女兒了。」

  「你到底長不長腦袋?」成惠娟喝斥。

  「我腦袋就長在脖子上,難不成你沒看見?等會兒,我帶你去看眼科仔細檢查一下,我看你明天的官司八成輸定了……」

  兩個人居然槓了起來,風品霏為他們想收她當女兒的舉動感動,又覺得他們抬槓的對白很好笑。

  這時貓咪推門,也進了她辦公室。

  「我說服不了你,就讓我爸媽來證明,我沒騙你!如果你是因為顧忌我的『愛情觀』曝光,會毀了爸媽的事業,你的擔心真的多餘……」他盯著她。

  下班的音樂聲響起,風品霏低頭望了眼首飾,才抬頭看向那等著她回答的一家三口,有太多感覺塞在胸口,說不出來。

  這些年來,貓咪一家人對她付出的太多,她能給予的卻太少。

  不平等的情感交流,像是沉重的枷鎖,壓得她難受。跟童嶔交易,她至少不會虧欠人家!

  就算貓咪不在意自己的「神秘」攤在陽光下,就算貓咪爸媽也不在乎,她都不能再讓這家人為她背負什麼了!

  「爸、媽,謝謝你們願意收我當乾女兒,我好高興,真的很高興,也很願意從現在起,把你們看成是我的爸媽。不過我的事情,請讓我自己解決。」

  勤文璽、成惠娟面面相覷,驚訝又高興。她肯當他們的女兒,當然讓人高興,可是她竟然不肯接受他們的幫忙!?

  貓咪的反應卻只有生氣,他怒斥:

  「你到底在想什麼!?真的想氣死我啊?」

  下班一段時間了,辦公室其他人都已經離開,只剩她的辦公室人還未散。

  在貓咪怒斥後,玻璃門又被人推開,這次是該在一樓等的童嶔。

  他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與站在品霏身邊的中年女人,兩人各有酷似勤熙琰的五官部分,組合起來,就是勤熙琰了。

  童嶔猜,他們應該是勤熙琰的父母。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很像是立委勤文璽,站著的女人則像成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他印象若沒錯的話,這兩人他都見過一、兩次面。

  「童先生,你好、你好,好久不見。我們上次在凱悅見過……」勤文璽起身,伸手向童嶔。

  「勤立委,您好。」童嶔握了握勤文璽的手,他的印象果然沒錯。

  「童先生,您好。公司的服務您還滿意吧?」成惠娟也走向他,以為童嶔是來洽談。她記得,他是她介紹來的客戶。

  「爸、媽!他就是我說的那個人!你們在幹嘛?」勤熙琰又發怒,他父母居然對那顆蘿蔔示好。

  咦?

  現在才說,他們哪裡知道!

  勤文璽、成惠娟暗自打量童嶔,然後彼此互看幾秒,由勤文璽負責開口,對品霏、貓咪說:

  「你們年輕人的事,要自己解決就自己解決。霏,星期六晚上記得回家吃飯,陪爸、媽聊聊。」

  成惠娟接著說:「霏,媽明天有場重要官司要打,得回事務所一趟。你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委屈,記得回家來說說,再怎麼樣,我們都會替你解決。」

  然後,她轉而面對童嶔說:「童先生,我們夫妻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慢聊。」

  夫妻倆手挽著手,離開小風與貓咪。

  「爸、媽,我星期六一定會回去吃飯。謝謝你們。」風品霏在他們後面喊。兩人回頭時,她再次道謝,希望他們明白她心裡有多感恩。

  童嶔看在眼裡、聽進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她手上的絨布盒,她喊的爸媽,都逼得他抓狂……

  貓咪大大歎了一口氣,父母的意思很明顯了,他們居然認可這顆花心蘿蔔,實在太過分了!但他又能如何?父母表示意見了,霏霏也不聽他的,他再多事也沒用。

  勤熙琰恨恨地想了想,語氣不甘地對著童嶔說:

  「花心蘿蔔,你要敢欺負我的霏霏,我發誓我會拆你的骨、啃你的肉、吸光你的血!你小心點。」

  撂下狠話後,他根本懶得再看風品霏一眼,踱著步子也離開公司了。

  剩下兩個人的辦公室,匆然之間,盈滿沉默。

  她知道剛剛的場景,會讓他有錯誤的想像,但她不想解釋。

  他走近,兩人之間就隔著那只絨布盒的距離。

  不安的氣息緩緩暈開,風品霏隱隱覺得眼前的童嶔發散著危險。他看起來……很不高興。

  也不知怎麼地,她手裡的絨布盒,竟落到了他的掌心裡頭。他拿起一隻耳墜,在光底下凝視兩秒,然後說:

  「色澤夠漂亮,是頂級的祖母綠。就公婆給媳婦的禮物來說,這份禮算是夠份量了。」

  「我……」風品霏開口,然後閉口,沒了聲音。

  她何必對他解釋?他不是她的誰,他們之間,她只想當成一樁交易,其他不想談。

  為什麼她不否認!?他關上絨布盒,重重將盒子放置她的辦公桌上。

  「你沒什麼要解釋嗎!?」他的聲音,明顯壓抑,有暴雨將至的預兆。

  她看著他,繼續沉默,卻開始掙扎要不要把事情說明白。

  在他絲毫不肯放鬆緊凝向她的目光下,她猶豫許久,才說:

  「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不太甘願地,她做了沒說服力的辯駁。

  童嶔這輩子沒怕過什麼,唯獨剛才經歷的景象,讓他嘗到恐慌的滋味。

  即便當年薛瑀舲愛上梁潞星、要嫁梁潞星,他都沒想過、嘗過怕的感覺!直到剛剛……聽見她喊勤熙琰的父母「爸媽」。

  現在他終於才弄懂,原來他對薛瑀舲,只是男人的保護欲在作祟。

  而對面前的風品霏,作怪卻是他的佔有慾……

  他居然怕了!怕失去這個寧願用身體換他一個幫忙,也不願好好喜歡上他的女人!

  她真是笨死了!她不明白嗎?讓他喜歡上、讓他拿心愛上了,千千萬萬個忙,他都肯幫她啊!

  他這樣明示、暗示了好幾回,她怎麼就弄不懂呢?

  等了又等,卻遲遲等不到她進一步像樣的解釋,童嶔壓抑不住,發了頓事後連他自己都懊悔不已的脾氣……

  「你跟勤熙琰結婚了嗎?」他的聲音大了一些。

  風品霏被不曾在他眼裡看過的強烈怒氣,震駭住了。

  她沒想過他會將怒意展現得如此明白,沒想過他笑起來要命好看的臉,會有如此駭人的表情。

  她搖了搖頭。

  「沒結婚,你喊他父母爸媽,喊得是不是太順口了一點?你到底怎麼想的?我說過我幫忙,你必須跟勤熙琰分開。你不懂我的意思嗎?你以為可以在我幫了你之後,跟我上一次床,然後就算『銀貨兩訖』了?」

  她不解釋的行為觸怒了他。

  收人家貴重的禮,親熱喊人家爸媽,她是想交易過後,再回頭找勤熙琰組個快樂美滿的家庭嗎?

  她真以為他們真可以只是純交易!?

  童嶔氣得想抓住些什麼、想擁有些什麼……想撫平心裡沒來由、讓他幾乎喘不過氣的恐慌。

  他終於明白,原來動了真心,是進入理智再也管轄不到的一種境界。

  他突然抓住她的肩,低頭,狠狠地吻住她。

  她的唇,像可以燎原的星火,才輕觸,便在他身體裡拓燒出一場大火,他不再是個可以思考的人,他只想掠奪!

  童嶔以先天上的優勢力量,制住一開始想反抗的她,一手將她掙扎的雙手繞架在她身後,另一手則鑽入她衣衫內,探索她光滑如絲的肌膚。

  然而,沒過多久,他的吻,便由強勢轉為溫柔,他感覺到她的軟化,鬆開了架住她的手,探入她後背的衣服,鬆開覆住她圓潤雙峰的胸罩。

  他一直在她身前的手,開始嬉玩她胸前的蓓蕾,感覺它們在他的指尖下腫脹,他在慾望之火裡,隱約聽見她的呻吟。

  「我想要你,現在就要。」他的舌尖,在她耳窩邊舔舐,低語,那不是徵詢,是一種近乎命令的語氣。

  風品霏從來不曾有過這樣恍惚的經歷,從來不曾這樣癱軟如泥……

  不曾像這一刻這樣貼近慾望,不曾有過像是往前一躍,就會掉入萬丈深淵般的暈眩感。

  他的親吻教她無從抵抗,他灼熱的舌,像是能攫取她靈魂似的,在她的唇舌上纏繞,她缺氧、無法呼吸,也不想呼吸……

  她的身體,有自己的意志,朝他靠近,他的指尖撥撩著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敏感帶。他像是世上最棒的演奏家,而她則像是只能由著他牽引,發出忽高忽低聲音的樂器。

  她根本不能選擇,慾望來得兇猛,沒給她選擇的權利。

  「嗯……」她模糊聽見自己發出沒有意義的單音。隱約知道那彷彿是種回應,允許他在自己身上製造更多歡愉。

  她感覺他的指尖,探進她的兩腿之間,她該羞紅臉、她該抗拒,可惜此刻,她瘋狂得不像自己,瘋狂渴望著某種連她都不太明白的東西……

  她渴望的……也許正是他的身體。

  她被褪去了所有衣物,卻感覺渾身發燙,好似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聽見他低啞的嗓音傳來,他說了些什麼,她聽得並不真切。

  一切對她來說,只剩感覺,感覺他將自己的身子轉了角度,讓她趴上寬大的辦公桌,在她什麼都來不及意識到的剎那,她被他進入,由她身後……

  一道輕淺的疼痛傳過,然後一切變成彷彿無盡的歡愉。

  有好一段時間,她只聽見自己的喘息;有好一段時間,她失去了意識能力,沉浸在一片白色的光亮裡,還以為自己抵達天堂……

  她像攀上了看得見世界盡頭的高峰,時間、空間在她腦子裡都沒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又緩緩墜落。

  許久後,她才領悟到——剛才,她給了他,從不願意讓男人碰觸的身體!

  身上的衣服,是他幫她穿回去的,她雖恍惚,卻依稀記得。

  然後,她被他放到沙發上坐,他則蹲在她面前,好像說了好久的話,她還沒完全回神,聽得不甚清楚:

  「……對不起,霏,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你還好嗎?我是不是弄痛你了?對不起,我不是……」

  童嶔好著急,發現她純潔無瑕的事實,讓他震驚,也讓他愧疚,但他沒辦法停止,要她的渴望那樣強烈……

  他一直以為……以為她跟勤熙琰有親密關係,事實卻不然。

  該死的!他的理智全跑哪兒去了?他怎麼可以這麼生氣?他有什麼權利生氣?該做的事他還沒完成,不該做的事倒搶先做了!

  看她這樣恍惚失神,他真的慌了。

  風品霏的腦袋,總算開始運作。

  看見他拉著自己膝上的雙手,她猶豫一會兒,然後輕輕抽出,說:

  「你答應我的事情,會不會做不到?」

  「不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童嶔歎氣,「可是,我需要一個月時間。下個月二十九號,江中漢就會什麼都沒有了。你相信我,好嗎?」

  「好。我想回家了。你如果需要……簡單的梳洗,我辦公室裡有小型衛浴設備,洗手槽下面的抽屜有全新的乾淨毛巾,盥洗室就在那扇門後面。」她指了指角落一扇米白色門,然後起身。

  「品霏……」一時間,童嶔竟然不知該說什麼,也站直了身。

  「我……不後悔剛剛的事。」她抬頭看他,想了想才說。

  她的話,像是奇妙的咒語,瞬間讓他輕鬆許多。但d/_他心裡,仍是有懊悔。

  「我送你回去。」他說。

  「不要。我想自己坐車就好。明天我再打電話給你,好嗎?我需要一個人走走。你能不能幫我關辦公室的燈?」

  童嶔看著她,掙扎了半晌,才說:「我幫你把燈關了,你等我。至少,讓我陪你下樓。」

  童嶔想都沒想過,這一天會是這樣結束。

  他明明已經擁有了她,但望進她像是與他隔了遙遠距離的眼瞳,他卻感覺自己像是失去了她。

  關了燈,他陪著不再言語的她,走進電梯。

  童氏家族由食品業起家,數十年間經營範圍擴展至飯店業、大型連鎖量販店,到遍佈世界知名景點的大型度假村。

  在食品、休閒業界,童氏家族十數年來穩坐全台第一把交椅。

  而童氏家族的第三代唯一繼承人,正是童嶔。

  向來行事低調,不願在媒體前曝光的童氏家族,給外界的印象,不免有幾分神秘。正因為神秘,讓向來喜歡解謎的媒體,更感興趣。

  不過由於童家財大勢大,敢得罪童家的媒體,幾乎是沒有。畢竟,以童家的財勢,要隨便買下幾家知名媒體,就像隨便買棟房子般容易,要砸誰的飯碗,更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行事低調的童家,總是能如願過他們喜愛的平靜生活,身為童家第三代唯一繼承人的童嶔,曝光率自然也就趨近於零。

  除了慈善晚會上比其他企業多的捐款新聞,偶爾讓童氏家族曝光,尋常百姓很少知道些什麼。

  童家各事業體,分別由童家第二代四兄弟分掌。但也不知怎麼回事,童氏家族第二代四兄弟,竟只有老二生了個兒子,其他三兄弟無子無女。

  當年童家第二代老二,聽信算命,必須先領養一個女兒,才能生出兒子,相命師還說,童家二代注定只有一個三代子。

  也不知是巧合,或真是命中注定,總之領養了女兒的老二,三年後果真生了個兒子,也果真是童家唯一的三代「子」。

  童嶔之後,任憑童家二代四兄弟如何努力,想盡各種辦法,人工試管做了,大小老婆也都養了,但童家第二代就是再也生不出其他孩子。

  這因而苦了童家第三代唯一繼承人,因為他背負傳續童家煙火的重責大任。換言之,童嶔在童家,根本與「種馬」無異。

  他的大伯、三叔、四叔,全對著他流口水,恨不得他能夜夜笙歌,趕緊製造幾個孩子來,分他們領養……

  可是,童嶔似乎也增產無力,只見他周旋在眾家美女間,孩子的影子卻無消無息,這實在搞得童家第二代們冷汗常流、惡夢常作,深怕童家第三代的唯一繼承人,也患了絕世重症——不孕!

  這天,童嶔破天荒居然召開家族會議,往常忙得不見人影的童家二代們,哪敢遲到得罪這匹超級寶貝種馬!?個個馬不停蹄趕至童家祖宅,聆聽童嶔想宣佈什麼大事,搞不好他們後繼有望了。

  童家祖宅佔地千坪,花園也是上千坪,其奢華程度自是不在話下。

  幾輛黑頭車駛入祖宅,四位童家第二代大老下車,寒暄幾句,快步入屋,直朝屋子一樓會議室走。

  童嶔已經在會議室裡頭了,在會議桌上整齊擺了五份文件夾,五杯依個人喜好不同而準備的飲品。

  五位大老魚貫走進會議室,依桌上的飲料杯,選了自己的位置。

  然後,童嶔開場:「我給你們二十天的時間,就二十天,不多也不少。否則,孩子的事你們自己想辦法。」

  童嶔口氣冷冷的,他煩躁極了,昨天的事還掛在心頭,而今天早上,羅侖經營的徵信事務所送來的報告書,他看得更是火大極了!

  如果江中漢現在站在他面前,他肯定會拆去他的骨、啃了他的肉、吸光他的血,他——

  天!他真的氣瘋了,竟氣到拿勤熙琰給他的警告來當OS!

  二代大老們吭都不吭一聲,連呼吸都不敢太大,童嶔的樣子,像是很生氣,他們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他們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然後迷惑、然後皺眉頭、然後準備……等待發落!那疊文件全是中峰負責人的側寫,他名下資產、他的過往歷史、他……企圖非禮繼女不成的和解書!?

  「二十天之內,我要你們用自己的名義,買來所有中峰在市場上流動的股票,我手上可以掌握的已經有27%,12%還在朋友的名義下。總之,限你們在二十天之內,最少要買來40%給我,動作不能太大,不要讓江中漢察覺。

  懂了嗎?百分之四十,你們五個分一分,一人百分之十不到,若是可以用你們大、小老婆的名義買的話,會更安全一點。有其他問題嗎?」

  五位大老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還真說不出話來,只好各自低頭喝飲料。

  三分鐘過去,童嶔爸爸終於開口:

  「我說兒子啊,這個……江中漢惹了你嗎?」他是最不受絕子絕孫威脅的人,比較有勇氣當炮灰。不過,看兒子這麼抓狂,真的是頭一遭,心裡難免還是怕怕的。

  「對,他惹到我了。所以,他只能到地獄跟閻王爺求饒。」童嶔冷笑,語氣平淡地像在聊天,但他眼裡的殺氣,卻可怕得教人忍不住流冷汗。

  他視線轉了一圈,確定五位大老看見了他的決心,然後,扔出炸彈:

  「我昨天,沒避孕。」

  嗄!?他說啥!?大老們瞪大了眼睛,眼球差點沒凸出來。

  「江中漢的繼女,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所以,他得罪我了。我很火大,相信你們也看得出來吧?說不定,我的女人肚子裡已經有我的孩子了。

  先說好,第一胎,不管生男生女,都是我的小孩。接下來,第二胎歸大伯,第三胎送三叔,第四胎才是四叔的,按照順序,而且不分男女,你們沒意見吧?」

  大老們齊點頭,他們沒聽錯、沒聽錯,果然是沒避孕!

  「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跟女人上床沒避孕。我想把話說清楚一點,除了這個女人,我誰都不要。得罪我的女人,等於得罪我。

  如果我的女人為了擺不平江中漢,不嫁我、不幫我生孩子,那孩子的事,只好請你們自己看著辦了。我的話,講得夠清楚了嗎?」

  「清楚!清楚!男生女生都沒關係、沒關係,有就好。不用二十天那麼久,十天,十天之內,你要的全送到你手裡……你、你只要好好照顧孩子。」大伯趕緊說,然後拿了手裡的文件,向大家告辭:

  「我去買股票。」

  「我也去,十天,小童,三叔也保證,十天之內買來給你。」

  「我也是。」童嶔爸爸也如是保證。

  「我也是,這就去買。」四叔說。

  一下子,童家大宅的會議室裡,只剩童家爺爺與童嶔,大眼瞪小眼。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第七章

  「人家女孩子不喜歡你吧?」一陣靜默後,童家爺爺開口。

  哎……果然薑是老的辣,一刀正中紅心。

  童嶔瞪了爺爺一眼,轉而一臉沮喪,「她跟我交換條件,我幫她毀了江中漢,她跟我上床。」

  「你真可憐。」沒想到他寶貝金孫所向無敵的男人魅力,居然有派不上場的時候。童爺爺口氣很憐憫。

  「是沒錯,我覺得自己很可憐。我昨天忌妒極了,還沒做到答應她的事,就先碰了她。不過,她說她不後悔昨天的事。」童嶔煩躁地耙了耙頭髮,面對童爺爺,他甚少隱瞞什麼。

  最後那句話,他是說來給自己打氣用的。

  現在十一點多了,他還等不到她答應要打給他的電話。

  不曉得她心情怎麼樣?會不會……決定後悔了?

  「你還有其他對手?」

  「嗯。她有個青梅竹馬,她喊對方的父母爸媽,所以我才氣瘋了。」

  「真的非她不要嗎?」

  「真的。爺爺,說起來好像沒有道理,但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對她就有種特別的感覺,我什麼都不能想,只想擁有她。現在,我完全提不起勁看別的女人,這算不算非她不要?」

  童爺爺笑,喝了口茶,沒給任何評論。

  「買齊了股票後,你打算怎麼做?」

  「選一天大量拋售,讓中峰股價一路下跌。江中漢做了幾項錯誤投資,我估計再過二十天,他會需要大量現金周轉,不過他的周轉管道全被我堵死了,除了賣掉他手上的持股,他不會有第二種轉現方法。

  到時候我再進場買回所有流動股,如此反覆玩到中峰股價所剩無幾,再想辦法讓江中漢的不當投資,提早見光死,不用多久他就會賠到一毛不剩。」

  「你這樣玩,要花多少錢?」

  「沒多少,四億八干九百多萬左右,不會超出這個價。」

  「用不到五億的價,買四個孫子,劃算。」

  「爺爺!」童嶔抗議。

  「難道我說錯了?我倒覺得你現在該煩惱的,不是中峰,是該怎麼讓孩子的媽愛上你吧?」

  「是啊,真是讓我煩惱。」

  光是一通電話,他都等不到了,愛上?他要走的路可還很遠。

  風品霏盯著辦公桌上的電話,有多久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吧。

  她說過要打電話給他,但現在是恰當的時候嗎?已經快十二點,要到午餐時間了,她真怕……怕他開口邀她一起用餐,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

  下意識摸了摸光滑的辦公桌面,昨天他們在這張桌子上……

  鈐——鈴——

  桌上電話響了,打斷她的冥想,她嚇了一跳,緩緩呼吸,才拿起話筒,「風品霏,你好。」

  「你說過要打電話給我。」電話那頭傳來的嗓音,帶著責備。

  「……早上比較忙,對不起。」她撒了小謊,這個上午她幾乎是發呆度過。今天沒什麼Case要忙,她其實有些清閒。

  「我在你公司樓下,中午一起吃飯。」

  「可是我……」她本能想拒絕,這時候要面對他,真的有點困難。

  今天早上進辦公室,光是看見自己的辦公桌、看見昨天製造的混亂,她就難以面對自己了,何況是要面對他?

  「我在樓下等你。」

  她怔愣,望著對方已斷線的話筒,腦中一片混亂。他擺明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沒多久,午休音樂鈴傳來,她終於把話筒放回原處,輕輕歎了氣,離開辦公室,下樓。

  二十分鐘後,她被帶到童嶔的住處。

  兩人一路過來,誰也沒對誰說過一句話。進屋後,童嶔將手上拿的那隻牛皮紙袋,擱上了茶幾。

  一會兒,他端來兩杯果汁。

  「先喝點果汁,晚一點再帶你去吃飯。我問過勤熙琰,你下午沒什麼事,所以我自作主張,幫你請了假。」

  他……風品霏瞪著他,說不出話。他臉上有種堅決,讓她覺得又氣又怕。

  她氣他自作主張干涉她的生活,卻又怕他臉上那種像是非要不可的侵略性。

  她現在才開始覺得,她錯看童嶔了,之前她怎會覺得他溫和呢I:

  他到底憑什麼介入她的生活,替她決定下午要不要上班、決定什麼時間帶她去吃飯、決定她現在……得先喝果汁!

  她的生活,已經許多年不曾讓人這樣決定過了!

  這些年,一向是她決定自己的生活,一向是她決定什麼時候吃、睡、要不要上班,他憑什麼這樣突然闖來干涉她?

  他們之間……說到底,不過就是場交易!

  童嶔目光飄向那隻牛皮紙袋,遲疑著要怎麼開場,他有太多疑問了,卻不知該挑哪一個開始?

  「我餓了,我現在就要吃飯。」風品霏生氣地說,聽在童嶔耳裡,卻像個鬧脾氣的孩子在說話。

  童嶔有些驚愕地看向她,因為風品霏在面對他時,說話甚少參雜私人情緒。她剛才的話,與其說是她真的餓了,不如說她只是在鬧情緒。

  他思考半晌,然後說:

  「我問一個問題,問了之後,如果你依然堅持你餓了,我馬上帶你去吃飯。造成你父親身故的車禍,你相信是意外嗎?」

  風品霏呆住,張口卻無聲。

  好一陣子,她完全不知該怎麼回答,也不知道要不要回答。

  童嶔站了起來,到酒櫃倒了一小杯白酒,回到風品霏面前。

  「喝下去,你看起來嚇壞了。」

  他不曉得光只是這個問題,就讓她臉色蒼白至此。她像是不能呼吸了。

  風品霏沒聽見他的話,她的腦子像千軍萬馬奔騰。

  童嶔用了一個問題、只用了一個問題……就喚醒沉睡在她心裡的過去。

  她的父親、那個她不願想起夜晚、那些醜陋的畫面、所有她不願想起的……全在這時候回來了,回到她面前、回到她心裡。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微弱,感覺好缺氧,腦子有意識,卻移動不了。

  見她不動,他只好強灌了她一口酒。接著他拿起車鑰匙,決定還是先帶她去吃飯。

  「我帶你去吃飯。」他拉她的手,想拉她站起來。

  一口酒,讓她順過了氣。風品霏伸出另一隻手,反拉住童嶔說:

  「我不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問?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這樣問?」

  她抓住他的力量很大,童嶔蹲下來,視線與仍坐著的她平行。

  「你確定你可以談這件事嗎?」

  「可以。」

  童嶔看了她片刻,坐上她旁邊的位置,拿起放在茶幾的紙袋,抽了幾張文件出來。

  幾張車禍現場照片影本、車禍的調解書、肇事者的……銀行往來明細?

  風品霏手顫抖著,拿起那一張張A4大小的紙,看著看著,竟哭了起來。

  「從來沒有人肯相信我……」她哽咽。

  總共是一千兩百萬,由不同匯款人、不同戶頭匯入肇事者帳戶,一百萬、兩百萬、五十萬……林林總總加起來是一千兩百萬!

  她的父親一條命,只有區區一千兩百萬的價值!

  風品霏握緊了拳頭,縱聲哭了,揉握在她拳頭裡的不只那一張張A4紙,還有她不曾好好宣洩過的悲傷與憤恨。

  一幕幕的往事,在這一刻,全到位了。

  童嶔沒再更靠近她、沒喊她、沒出聲安慰的意思,只是任由她哭。他覺得,她該好好發洩。

  如果真如她說的,沒人肯相信她,那麼她確實需要好好哭一場。

  哭了好久,風品霏抹了抹淚,看著童嶔,啞著聲音說:

  「你為什麼有這些?」她放開握緊的拳頭,鬆了那一張張被揉皺的紙。

  「羅侖開了家徵信社,什麼都查得出來。」童嶔往茶幾抽了面紙,給她。

  風品霏接過遞向她的面紙,卻僵住。什麼都查得出來!?

  她伸手探往童嶔手上的紙袋,直覺裡頭還有他沒拿出來的東西。

  童嶔卻將紙袋擱向另一邊,不給她拿的意思很明顯。他不認為一次把所有傷口揭開,是明智之舉。

  「我要知道,你還知道了什麼。」她聲音仍舊低啞。

  童嶔看得出來,她整個人不明顯的輕顫著,他心口衍生出一股疼痛。

  「霏霏——」他喊她,但不知該怎麼把話說完。

  「告訴我!你既然查了,難道你不想問嗎?問啊!我就在這裡,你問啊!」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從進屋到現在,童嶔的眼裡,像是有千百個疑問似的。

  他查了她,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想必他全知道了!

  風品霏感覺好狼狽,她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特別是童嶔,基於某種她不願深究的原因,她不要他知道「那件事」!

  可是,他一定是知道了。因為,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那麼憐憫。

  風品霏像是受了傷,就會本能鼓脹滿身刺的刺蝟,她氣憤瞪他、大聲吼他:

  「你為什麼不問呢?為什麼不拿出來呢?另一份調解書、還有那些不堪的照片!你一定都有,對不對?」

  童嶔沒想到,她會有這麼激動的反應。他沉默,沒回答她一連串的問題。

  這沉默看在風品霏眼底,是另一種更難堪的默認。

  「你問不出來是不是?沒關係啊,我乾脆直接告訴你,江中漢撕了我身上的衣服,脫了我的內褲……」風品霏忽然發了瘋似的大聲說。

  「霏霏!我沒要——」聽她近乎失控的陳述,童嶔震撼又心疼,音量轉大,企圖阻止她繼續往下說。他不要她回憶那些難堪,不要她再次痛苦。

  可惜他的聲音,沒能阻止她。

  「他骯髒的手在我身上摸遍了!我的胸、我的背……」

  「風品霏,你閉嘴!聽見沒?」他聽不下去,放聲大吼,卻無效用。

  「他唯一沒完成的是……」

  轉瞬間,一室靜默。

  不是因為風品霏說完了,而是童嶔,用唇封住了她。

  風品霏卻拚盡全力掙扎,將他推開——

  啪!兩個人同時怔愣,童嶔的臉頰浮現明顯的紅,他絲毫沒表現出疼痛感覺,只是靜靜看著她。

  動手的風品霏,這時候,是完完全全說不出話了。她恢復神志,才醒悟到剛才在激動時……說了什麼!

  良久,童嶔歎氣,打破了沉默: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讓你難過。」

  「我已經難過了。」風品霏低聲說,終於平靜下來,「我也對不起,不管怎麼樣,我沒有權利動手打人。」

  方才止住的眼淚,又重新溢滿眼眶,滑落。

  很多年以前,她就告訴自己,不要悲傷。

  就算她至親的母親不願相信她,她也不要悲傷了。她不要再為那些醜陋的往事、再為那卑瑣至極的人陷在難過裡頭……

  「品霏……」

  風品霏由沉思裡回了神,截斷童嶔的話,她不想再繼續「那個」話題。

  「你剛才問我父親的車禍,是不是查到什麼?能證明這些匯款人跟江中漢有關?」

  「查出了幾個跟江中漢有間接關係的,你希望定他罪嗎?」童嶔順了她想換話題的意。

  「何必?我父親活不過來了。像江中漢這麼驕傲的人,對他最大的懲罰,是讓他吃不飽、穿不暖、一輩子一無所有。只是坐牢,太便宜他。

  童先生,我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請你,不要讓我失望。」

  她的態度,有刻意的冷漠。

  這時候,她只想將兩人的距離拉得遠遠的,她只想趕快說完話,然後離開這裡、離開他。

  「你不會失望。」除了再次保證,童嶔真不知還能再說什麼了。

  他從「小童」,又變成了「童先生」。

  風品霏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舉步離開了。

  童嶔也沒出聲攔阻,經過剛剛的事,就算她沒說,他也明白她希望獨處。

  唉……他們之間,似乎又更遙遠了。

  她像生了場重病,像被幾十輛戰車輾過,感覺全身上下支離破碎……

  從童嶔住處出來後,她直接回自己的住處。

  整個下午,她把自己關在十多坪大的套房浴室裡,吐光胃裡所剩無幾的殘食,甚至連胃汁都無法倖免,最後落得虛脫坐在浴缸邊緣的下場。

  吐完後,她坐在原處哭了一下午,直到眼淚干了,連哭的力氣都沒了,她只剩呆怔的力氣,動也不動。

  太陽由正中偏移西斜,再由西斜完全暗沉,當她浴室的那扇大窗,再也帶不進一絲光,她整個人便落入彷無邊際的黑暗裡。

  時間過去多久,她絲毫沒有概念,唯一的感覺是心好痛、腦子好痛,她被那些往事狠狠擊倒了、站不起來了!

  童嶔都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了……

  她在越來越深的黑暗裡,感覺越來越害怕,像掉進萬丈深淵,沒有人可以拉她一把,她好害怕,卻不知自己究竟怕些什麼。

  不是怕那些過往……是怕著她不願承認、不想承認的……情感……

  童嶔什麼都知道了。

  全部的事……

  她不曾對任何人親口說過的「細節」,她對著他吼出來了!

  他挨了她一巴掌,卻只向她道歉,說他真的不想讓她難過……

  忽然,門鈐一聲接著一聲傳來。

  陷在混亂思緒裡的風品霏,往浴室門外望,沒想動的念頭。

  然而,那門鈴卻一聲比一聲還要急促,彷彿確定她一定在屋裡。

  她掙扎好久,才終於決定撐起自己,拖著沉重的腳步往浴室外走。她扭亮一盞燈,剌目的光亮,讓她花了些時間才能適應,按門鈐的人,繼續不死心、沒間斷地狂按。

  風品霏懶得發聲,只是緩慢朝門走去,她拉開門,看見……童嶔。

  童嶔真沒這麼在乎過一個人,晚上他打了好幾通電話,她沒接,逼不得已,他才打電話給勤熙琰。

  勤熙琰原本怎麼都不肯給他住址,他從沒那樣低聲下氣近乎求人,勤熙琰許是被他煩得不耐煩,總算不甘不願給了他這裡的地址。

  剛才按了好久門鈐,沒得到回應,他滿腦子胡亂念頭,一會兒想她是不是發生意外?一會兒又想她是不是逃走了,決定一輩子不再見他?

  等了像幾百年那樣長久,才聽見屋裡有聲響,他緊張得差點沒了呼吸。沒想到門一開,人眼的竟是她雙眼紅腫、臉色奇慘的模樣,他的心頓時糾結。

  「我問了勤熙琰你的住址,他說你下午都沒進公司。」童嶔劈頭就說,才一個下午,她竟憔悴至此。他看著,說不出來心裡有多難過。

  風品霏沒說話。

  「我看了一個下午的心理學書籍。」

  說來也許巧合,瑀舲跟品霏有相似遭遇,侵犯瑀舲的是她養父母的兒子。但他不曾想過要為瑀舲讀心理書,更不曾為瑀舲的遭遇,產生想殺誰的念頭,可是今天中午,他真的想殺了江中漢!

  現在的他終於能體會,梁潞星當年執意動私刑「廢了」薛彥伍的心態!

  這讓他更加明白,他確實是超乎想像地在乎風品霏!

  他沒在乎過哪個女人,像在乎她這樣,即使是瑀舲,都不曾得到他這般深刻的在乎。

  風品霏還是沉默,也沒任何動作,只是看著他。

  「我打了好幾次你的手機,你都沒接。我想你一定在家……」童嶔想著她情緒失控狂喊的那些話,心就疼痛。

  她的過去在她心中覆蓋了陰影,他究竟該用什麼言詞表達,才能不再傷害她、才能讓她接收到他的關心?

  為此,他看了一下午的心理書,盼望找出恰當的表達方式。

  來找她前,他反覆演練,準備了一大堆說辭,卻在看到她憔悴模樣的這一剎那,說不出一句派得上用場的像樣話……

  她真的好憔悴,像經歷了一場浩劫,才一個下午的時間啊!

  童嶔說不下去了,將她往懷裡抱,抱得好緊,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一下午的心理書,都白K了。

  「品霏,對不起、對不起!你怎麼可以把自己弄成這樣?我不應該放你一個人的,對不對?對不起……你不要再去想了,我把那些東西都燒了,全都燒了,你不要難過……

  就算你一定要難過,也讓我陪你,你打我、罵我都好,只要你可以好過一點,只要你別孤單地一個人難過……」

  他的擁抱與話語,奇跡似的溫暖了她,也崩解了她構築多年的堅固心牆。而她以為已經乾枯的眼淚,又再度湧現。

  混亂的思緒裡,有道聲音在她心頭轉繞——

  童嶔竟然還在乎她,竟然還在乎!

  「我好怕……好怕……」幾乎不曾在人前示弱的風品霏,第一次對人坦承情緒。壓在她心裡的恐慌情緒,實在太多太多了。

  「我不該放你一個人,對不起、對不起……」

  聽見她說害怕,童嶔更難過,卻也暗暗鬆了口氣,這回她沒推開他,相反地,還緊緊抱住了他。

  一瞬過後,童嶔抱起她,跨入屋內,關上了大門。

  童嶔進屋後,立刻將她放在椅上,接著環顧四周陳設,舉步想去倒杯水來,卻被風品霏緊拉住不放。

  他憂慮地看她,沒見過她如此不安的模樣,心又慌了幾分。

  猶記得第一次在超市遇到她,她給人第一眼的感覺很……該怎麼說?總之是個看來堅強果決的女性。

  那一次,她的表現也確實果決,毫不猶豫拒絕了他的搭訕,瀟瀟灑灑走出超市,讓當時的他,只能癡癡望著她的背影興歎。

  第二次碰面,是在日本料理店,她沒給他好臉色,講話直率又嗆辣,甚至喧賓奪主趕他走……

  最早之前,在穿衣鏡回貼的便利貼上,她率性大方的字跡、毫不婉轉的拒絕語氣,讓他至今仍將那張便利貼收在書桌抽屜,一直捨不得丟。

  他一度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傾向,讓人拒絕了,竟還把自己吃癟的證據珍藏起來。

  後來,她開口要他幫忙,他提了那個不合理的條件,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他。

  他原以為她會拒絕,或是跟他來個討價還價,可是,她非但沒這麼做,還態度果決地應了他直至目前為止仍覺得有些無理的條件。

  當時她臉上的表情,讓他感覺,她有種即使要往地獄去,也絲毫不懼的魄力。

  回想他們之間的幾次互動,他一直認為她是堅強的,堅強得讓他好心動。可是現在,她看來卻好脆弱……讓他感覺憐惜又心疼。

  「我去倒杯水給你,馬上就回來,好不好?」

  她搖搖頭,不肯放手。

  「乖,你一定要喝點水。你中餐有吃嗎?」他蹲在她面前,摸摸她的臉。她看起來實在不是一個慘字足以形容。她嘴唇有些乾裂,像許久沒喝水了。

  風品霏還是用搖頭的方式回答,沒開口。

  「離開我那兒之後,你就直接回這裡了嗎?」

  這回,她點頭。

  「你從中午……哭到現在嗎?」

  她咬唇,遲疑半晌,然後輕輕點頭。

  「你乖好不好?先喝點水,我只是去倒水,立刻回來。」他堅決抽出被拉緊的手,起身倒水去了。

  轉眼之間,他端了杯水來,餵她喝下。

  沾到了溫熱的開水,風品霏才真覺得自己口渴了,沒多久,她喝光了一整杯水。

  「還要嗎?我再去倒一些。」童嶔問。

  風品霏搖頭,童嶔將杯子往一旁放,兩人對視,一時半刻裡,竟也找不出話說。

  也許是喝了水的關係,她感覺自己恢復了一些力氣。

  風品霏低頭盯著自己一雙手,忽然好不明白,剛才拉著他不肯放他走,還有緊抱著他,哭說自己好害怕的那些脆弱表現,到底是怎麼回事?

  或許是這陣子,她真的經歷太多了。母親的死、遇上這個毫不吝嗇願意幫忙她的男人、他們發生了關係、他知道了自己的過去……她完全沒時間好好消化這些事件帶來的強烈情緒。

  她的視線從她的雙手移開,回到能與他視線水平交集的高度,發現童嶔一雙眼睛還專注地望著自己,她的心起了震盪……

  風品霏想起中午的事,手撫上他的臉,終於開口說: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放在心上,沒關係。」童嶔很震撼,知道她是為了中午的事道歉。他的大掌,幾乎是立即地覆上她停留在他臉頰的手。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碰觸他。

  「你可不可以陪我去吃飯?我好餓。」

  「當然可以。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

  「我們去吃日本料理。」她虛弱地淺笑。

  「去你趕我走的那家店嗎?」看見她笑了,童嶔也終於露出笑。

  「就那家。」

  「你要不要梳洗一下?」

  「嗯。給我十分鐘。」

  「不趕。你慢慢來就好。」

  「你不趕時間,但我的胃好像沒辦法等了。」

  「那好吧。你趕快。要我抱你去浴室嗎?」

  她搖頭,站起來,沉默地看了童嶔片刻後,又開口:

  「謝謝你來,小童。很多事,我現在沒辦法談,給我幾天時間,等我情緒平復了,我會把……所有事都告訴你,好嗎?」

  他微笑,然後這次換成他點頭。

  童嶔看著她走入浴室,想著,他又變成「小童」了。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第八章

  風品霏靠著辦公椅背,回想他們將近一個月的「同居生活」,她下了結論——童嶔,是個無可挑剔的好情人。

  沒錯,自從那個晚上後,他們就同居了。

  其實他們都沒刻意討論同居這件事,吃完日本料理那晚,童嶔問她要不要跟他回去?她點頭答應。

  之後的每一天,童嶔都會來接她下班,然後直接將她帶回他住處。

  而她,也從沒主動說過要回自己的地方,情況就這麼變成了同居生活。

  童嶔很體貼,這陣子她用得到的東西,全是他主動張羅,從盥洗用品、保養品、化妝用品,到貼身衣物,他全買齊了,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回家。

  她想,她那個小窩大概快長蜘蛛絲、生灰塵了吧?

  上個星期六,童嶔甚至問她,需不需要幫她準備衛生棉?她撒了謊,跟他說需要。

  她覺得聽到答案的他似乎有些失望,接著他問她用哪個牌子、哪一型的,要不要有「翅膀」?這些天,她假裝自己是「使用翅膀中」的女人。

  後天就是童嶔答應她的二十九號了,他告訴她那天將會完成他的承諾。童嶔答應她的事,幾乎是完成了,上個星期五,新聞不斷以頭條播出,中峰董座涉嫌掏空公司的事件,虧空了幾億。

  中峰股票被打入現金交割,短短幾天內,即停止交割。

  新聞播出那一晚,她跟童嶔窩在沙發上喝果汁。看著那則新聞,風品霏居然心生內疚,因為新聞記者說,許多投資人將血本無歸……

  童嶔竟看出了她的想法,說她其實是幫了更多的投資人,要不,中峰的危機還會拖個一年半載才會浮現,屆時會有更多人受害。

  她沒回應童嶔的話,看完那則新聞後,她就把電視關了,然後在沙發上,跟童嶔歡愛一整夜。

  那是她唯一能報答他的方式。

  不到一個月,童嶔就完成了他的承諾。他,確實沒讓她失望。

  風品霏在辦公室裡,維持同樣的姿勢有好一段時間了,關於後天二十九號,她其實心裡早有決定,決定童嶔和她之間……就在那天——結束。

  突響的電話,斷了她的思緒。

  「風品霏,你好。」

  「我是梁潞星,你好。」

  「粱先生!?」風品霏驚訝,自從那次生日宴後,他們沒再見過面。突然接到電話,她自然驚訝。「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約了小童今晚到家裡便飯,但他說要看你的意思,因為小童今天下午行程都滿檔,所以我決定自己打電話給你。品霏,你晚上肯不肯來我們家吃頓飯?小瑀兒很希望你能來。」

  風品霏沉默了好一會兒,對方也有耐性,等著她考慮後的答案,「梁先生,我……」

  「請喊我阿星,你不覺得這樣比較親切嗎?」梁潞星打斷她,「如果你是怕口味不合的話,可以先告訴我你習慣吃什麼料理,我們家的廚子手藝好,只要你點得出來的菜,她就會煮。」

  「我不挑食……」

  「不挑食是個好習慣,我們家小瑀兒就挑食得很,不吃紅蘿蔔、不吃青椒、不吃茄子、不吃……算了,小瑀兒不吃的東西太多,我都數不完。小瑀兒要是能像你這樣多好,我也不會那麼頭痛。

  既然你不挑食,我就不用特地叮嚀廚子了。晚上七點半開飯,我會跟小童說你要來,他會去接你。我們晚上見囉,拜拜。」

  「嗯……拜拜。」

  掛了電話,她歎氣,其實她是要拒絕的,可是梁潞星根本不讓她拒絕。他跟童嶔果然是朋友,都能霸道於無形,讓她毫無掙扎空間。

  一會兒過後,風品霏又拿起電話,撥了公司內線。

  「貓咪,我想請你幫個忙,你現在有空嗎?」

  「你過來吧。」

  掛了電話,她離開位置,往貓咪辦公室去。

  貓咪逗著他最近剛買的英國折耳短毛貓,也不逼那個站在窗子前發呆許久的女人說話。

  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大不了中午一起吃飯,只要她沒被那個看來「游手好閒」的富家公子拖去約會,他很樂意中午跟霏霏吃頓飯。

  如果霏霏決定嫁進童家當少奶奶,他考慮把小風與貓咪賣了,宋琳琳有意願接手。

  沒了可愛的品霏,他再繼續經營這家公司,沒什麼意思,他寧可開一家寵物店,終日與可愛貓咪為伍,多好……

  「……你娶我好嗎?」

  貓咪的大手一時失去控制,力氣過大,差點掐死才買兩天不到的英國短毛貓,小貓淒慘的喵嗚聲嚇了他好大一跳,他立刻鬆手。

  霏霏轉頭看他,他支吾了老半天,很不確定自己的耳朵功能健全。

  「……你說什麼?」

  「你能不能對外發佈消息,說你要……娶我?」品霏直望入他眼底。

  貓咪瞪著她張口無言,好半晌,說:

  「你真要嫁給我?」

  「我……懷孕了。」

  「我確定我不是孩子的爹。」貓咪目露凶光,瞪得更狠。

  「我不是真要你娶我,只是想請你……對外發佈消息。」

  「孩子的爹不願意娶你?」

  「我不願意嫁。」她隱隱知道,童嶔會願意娶她。

  「你不嫁他,願意嫁我?」

  「如果你願意娶,我確實希望能嫁給你。」

  「我們不會成為真正的夫妻,你是為了這點才想嫁我的吧?」貓咪半瞇眼,不以為然。

  風品霏無言以對,算是默認了。

  「你可惡!」貓咪氣呼呼放下短毛貓,逼近風品霏,很生氣。

  「你算計我,算準了我不會拒絕你!你怎麼可以這樣?當初我就說了,你想江中漢怎麼樣,我會無條件幫你,你幹嘛不聽?」

  「貓咪……我不斷欠你們恩情,很累了。」風品霏語氣淡淡的,然而她淡淡語氣裡的沉重疲憊,卻堵死了貓咪想發飆的責罵。

  「霏……我把你當家人,要說多少次你才懂?」

  「我懂。就因為懂,我才不要你再為我犧牲什麼,雖然你一直強調你沒關係。你把我當家人,我也把你當家人啊,我唯一能為你、為貓咪爸、貓咪媽做的,就只有不讓你們因為我而捲入是非。

  再說,我……這一個月過得很快樂,小童其實對我很好。嚴格來說,我不覺得自己損失了什麼。」

  「那你幹嘛不直接嫁給那個富家公子?」

  「……我不想嫁一顆花心蘿蔔。」風品霏笑得無力。

  「你……真會被你氣死!霏,你愛他嗎?」

  「我不確定。」她眼底有抹困惑。

  貓咪歎氣,寵愛地揉揉她的發,說:

  「結婚的事,我想先跟瀚報備一聲,他同意了,我再跟爸媽講。我想爸媽那邊不會有什麼意見,瀚應該也會答應。下午,我就給你確切的答覆。你希望爸媽開記者會嗎?這樣消息傳散最快。」

  「不用開記者會了,你只要給我一枚戒指就好,我不想麻煩爸媽太多。」

  「孩子的事,他知道嗎?」

  「不知道。我不想讓他知道。」

  「我瞭解了。一枚戒指太寒酸,要做就做點大的,爸媽愛熱鬧,我讓他們開場記者會好了。你希望什麼時候發消息?」

  「二十九號或二十九號之後。」

  「那就後天吧。」

  「下午我想請假,回去家裡整理一下,我已經快一個月沒回去了。」

  「准你假。」貓咪說。

  看著她走出辦公室,貓咪忽然想問問那些跟那個富家公子交往過的人,對他究竟是何評價?因為品霏看起來……很愛童先生的樣子。

  不管如何,他最大的希望,是她能得到幸福。娶她,不是難事,給她幸福,卻很難。

  勤熙琰拿起電話,打內線給宋琳琳:

  「你進來一下。」

  不一會兒,宋琳琳就晃進來了。

  「把門關上。」貓咪說。

  「什麼事?」宋琳琳關了門,晃到貓咪前頭問。

  「你覺得信義路的童先生人怎麼樣?」

  「是個好人啊。」

  「好人?為什麼你跟他分手了,還說他是好人?」

  「我跟他分手?有嗎?我不記得我跟他有交往過耶。」琳琳一臉茫然。

  「沒交往!?」貓咪大吼,「沒交往,你幹嘛回公司說什麼你再也沒辦法跟他共事?還說你好傷心、好難過……」

  他一直以為她被拋棄。

  「咦!?我不能說嗎?我是真的沒辦法跟他共事啊!他那麼好的男人,看得到,得不到實在很痛苦啊!」

  「得不到?意思是你跟人家什麼事都沒發生!?」

  「是啊!連手都沒牽到。頂多一起吃飯,然後看著他燦爛的笑直髮傻。那陣子我真的很痛苦耶,從來沒有遇過這麼有魅力的男人,偏偏得不到。」

  「那亞盈、筱竹她們……」

  「她們跟我一樣,沒得到過。」琳琳說。「不過霏霏得到了喔!小童告訴我們,他愛上霏霏。因為是霏霏得到他,所以我們也沒什麼好忌妒的。」

  貓咪遣走了末琳琳,望著短毛貓,深思起來。原來,童先生被誤會得很慘啊!真是這樣的話,他得好好想想了……

  梁家十多坪大的餐廳裡,坐了十多個賓客,餐廳溫暖耀眼的水晶吊燈、舒柔的鋼琴音樂,猶如高級餐廳的優雅用餐氣氛,卻有不搭輒的熱鬧喧嘩。

  風品霏跟童嶔是最晚抵達的賓客,開胃酒與沙拉都已經上桌了。

  「來來來,最晚到的人要接受處罰,兩個人各罰三杯香檳。」在主位的梁潞星,起身為剛由管家領進餐廳的童嶔與品霏,各倒了一杯酒後,將新開瓶的香檳直接擱放在兩人前面。

  「我們有遲到嗎?你說七點半,現在七點二十五分。」童嶔喝了口香檳,注意到風品霏望著香檳,略顯遲疑的表情。

  「我沒說你們遲到啊,我說你們最晚到。是跟你們約七點半沒錯,可是天文小組成員,全都早到了,你們最晚,所以罰你們喝酒。今天晚上有天英座流星雨,大家約了吃完飯去看流星。你們趕快喝啊,喝完再說。」

  童嶔笑笑,很乾脆喝光香檳,再自己動手喝了兩杯。風品霏卻只淺酌一小口,然後為難地看著童嶔:

  「我能不能不喝?」

  「我幫你喝。」童嶔笑,拿過她的酒杯,替她喝了三杯酒,然後轉向梁潞星,「這樣可以了吧?」

  「可以,當然可以,我怎麼會妨礙你英雄救美呢!?小瑀兒會打我。」

  「今天吃飯為了什麼名目?」

  「我跟小瑀兒三週年結婚紀念日啊。吃完飯要不要一起去看流星?」

  「你今天上班累不累?」童嶔轉而詢問風品霏。

  「還好。」

  「想去嗎?上次忘了跟你說,阿星、羅侖、小葉……他們九個人自稱九人天文小組,這些傢伙是標準追星一族,當初阿星就是用天上的星星騙走了瑀舲。你別看這些傢伙人模人樣的,為了星星,每一個都可以拋家棄子。」

  「喂,童嶔,你別亂造謠,我們可是很愛家的。」羅侖大聲反駁。

  「沒成家的人,說自己愛家,誰信?」童嶔冷諷,不理他,繼續跟風品霏說話:「他們的望遠鏡夠高檔,看星星特別清楚,要去嗎?」

  「我沒意見,你不累,我們就去。」

  童嶔粲笑,對大伙宣佈:

  「好,我們加入。」

  一桌子人忽然沉默下來,皆眼神怪異地看著童嶔。原來童嶔可以體貼得……這麼噁心!簡直跟梁潞星有得比!

  「幹嘛?你們這麼安靜,是不歡迎我們加入的意思嗎?」童嶔問。

  眾人繼續沉默,氣氛逐漸變得有點詭異,片刻過後梁潞星率先發聲:

  「我決定了!」他的口吻豪氣萬千,「那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就無條件賣你了!本來想狠狠敲你一筆的,看在你確實栽了的份上,我決定饒了你。」

  梁潞星的笑賣力地擴張,嘴角、眉彎、眼底淨是笑意。

  「今天晚上,我們徹夜狂歡好了!慶祝我跟小瑀兒三週年紀念日,慶祝我終於可以高枕無憂,再也不用煩惱死小童來搶我的老婆了!」

  童嶔白他一眼,沒反駁,管家正好送上主餐,今天吃的是摩洛哥烤羊腿。他根本沒意願理會宴會主人手舞足蹈的「自導自演」,趕緊用刀叉挑了塊看起來最肥美的羊腿肉,放進風品霏的餐盤裡。

  「喂!姓童的男人,你未免太喧賓奪主了吧?那塊大的應該留給我們家小瑀兒。」梁潞星原本愉樂的表情,減了幾分,瞪著那塊可口羊腿,恨恨地說。

  「你希望我再回頭跟你搶老婆嗎?」童嶔瞧都不瞧他一眼,幫自己挑了另一塊,吃了起來。

  想都不用想,梁潞星絕對找不到台詞,畢竟,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果然沒錯,梁潞星悶不吭聲坐下,不甘願地幫瑀舲選了塊主餐。

  沒多久,餐桌上又熱鬧了起來,大伙吃吃喝喝說笑著,開心討論待會兒要開幾部車、要帶幾個帳棚……

  沒幾個人注意到風品霏顯然食不下嚥,吃了幾口,即顯露出十分忍耐的神情。

  注意到她的童嶔,以為她是不習慣主餐的口味,另一個注意到她的瑀舲,卻有不同想法。

  「瑀舲,等會兒你挑件外套借品霏穿,她沒帶厚外套來,我怕夜裡海邊太涼。」

  「沒問題。品霏,你吃飽了嗎?要不要現在跟我上樓挑衣服呢?我已經吃飽了。」

  薛瑀舲的話拯救了風品霏,她幾乎露出感激的微笑。「好啊。我也吃飽了。」

  說罷,風品霏挪身,但童嶔拉她,在她耳邊問:

  「我等會兒拜託管家幫你打一杯綜合果汁,好嗎?」

  她猶豫,然後說:

  「好,麻煩你。」

  「熬夜對寶寶不好,晚一點我會跟小童說……」瑀舲打開一整列衣櫃,狀似無意地說,轉過頭才發現身後的品霏已僵直在原地。

  「你……怎麼……怎麼知道?」她茫然望向薛瑀舲,除了貓咪,她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事。她自己也是上個星期經期遲來,看了醫生才確定的……

  「晚上你沒喝香檳,我記得上次你來,替自己拿了杯酒。今天的主餐,你沒吃多少,我猜可能是腥味讓你食不下嚥。」

  「你這樣就知道……」

  「我只是猜測,不過你沒否認,反而問我怎麼知道,就表示我的猜測正確囉!啊……這件大衣很暖,有一回我跟阿星去巴黎玩買下的,我一直覺得這件大衣穿在我身上,減分了。應該很適合你,你夠高,有種特殊氣質,穿上這件大衣,再完美不過了。」

  薛瑀舲由衣櫃拿出一件黑色長大衣,放在品霏身前比。

  「瑀舲……」

  「嗯?」

  瑀舲抬頭迎向她的視線,看品霏為難吞吐的模樣,她想了想,一邊抽出大衣裡的衣架,一邊慎重地問:「你願意當我的朋友嗎?」

  「朋友?」品霏不懂她為何突然拋來這樣的問題。

  「對,我們當朋友,好不好?你不要管小童,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品霏開口,半晌仍說不出拒絕的話,她不認為跟薛瑀舲保持朋友關係,是明智的行為,畢竟她決定要跟童嶔結束了。

  可是,薛瑀舲的眼神好誠懇,她……不想拒絕瑀舲朝自己伸來的友誼之手。

  「……好。」

  「謝謝你。既然我們成為朋友了,我向你保證,我們剛剛的話,你不願意,我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呃……」瑀舲的細心敏銳,讓品霏愣了好片刻,才訥訥吐了句:「謝……謝謝。」

  「你不想讓小童知道嗎?他還不知道吧?」

  「我打算跟他結束了。」

  「結束?為什麼?我們坐著談好了,免得你站得太累。」

  兩個女人就這麼坐了下來,聊開了……

  瑀舲聽著品霏分析她與小童的關係,頻頻點頭,偶爾也為小童辯駁。

  不過聊著、聊著,瑀舲放棄說服她了,感情的事,外人畢竟不懂,何況連品霏都弄不懂自己的情感……

  但無論如何,對這兩個女人而言,友誼的滋味終究是甜美的。

  樓上那端,友誼的進行快速且順暢。樓下這端,氣氛卻陷入強烈的肅殺之中。

  見品霏隨瑀舲上樓挑衣服,童嶔確定女人再也聽不到餐廳的談話,立刻迫不及待地問:

  「阿星,你當初怎麼廢了薛彥武?」

  「有人得罪你?」粱潞星揚眉,看了眼九人天文小組的羅侖,還有新加入天文小組的成員「雷」。

  「我不只要廢了他,還要斷他手腳。」童嶔咬牙切齒。

  「我建議你留下他的手。讓他躺在床上,你不覺得畫面太無趣嗎?讓他起碼能在地上爬,這樣才算折磨人。」梁潞星安然自若切著羊腿,語氣平平淡淡,不知情的人真會覺得他是隨口說說。

  童嶔看了看阿星,沉思起來,然後說:

  「好,就留他一雙手。」

  「沒問題。不過代價不小喔,但我想你一定付得起。事情什麼時候結束?」

  「你全都知道吧?差不多了,他名下財產已經查封,公司那邊也都凍結。現在只差給他最後一擊,我要他一輩子翻不了身!」

  「是啊,羅侖告訴我了,我這輩子最痛恨強迫女人的雜碎。」梁潞星覷了雷一眼,對方淡淡一笑。

  「你想什麼時候動手?」

  「後天,我答應品霏的最後期限。我希望一切在那天結束。」

  「你不怕結束後,你的女人也決定拍拍屁股走人?」

  「……」童嶔死瞪著梁潞星,老天,他從沒想過這件事!這個月他跟品霏相處得很愉快,不是嗎?

  「應該不會。」童嶔語氣非常不確定。

  「應該?不是絕對?你居然沒把握!」梁潞星怪叫,接著說:「現在把你當兄弟才提醒你,你可以開始想了,別到時候人跑了,才找我們哭。好了,明天晚上,就幫你把事情了結,你要當白雪公主的後母嗎?」

  「啊?什麼意思?」童嶔錯愕,現在腦子亂七八糟的,一直想著她會不會跑了?

  「笨啊!我怎麼會認你這笨蛋當兄弟咧?算我眼睛瞎了!白雪公主的後母找來樵夫殺白雪公主,交代樵夫將白雪公主的心臟挖回來給她。現在你了了嗎?要不要把江中漢的『那一部分』留給你做紀念?」

  粱潞星果真是個比他血腥百倍的男人!

  「當初你怎麼處理薛彥武的……一部分?」留男人的「性器」當紀念,不在童嶔的理解範圍內。

  「喂公園的流浪狗了。」梁潞星說得冷淡。

  餐廳裡的眾男人們,聽了梁潞星的話後,沒一個還吃得下羊腿,梁潞星是唯一例外,他吃得很開心。

  哎,天蠍座的男人,果然狠勁夠。

  「我該付多少代價?」良久,小童問。

  「你何不直接問要幫你解決的人呢?來,我來鄭重介紹,他是雷,黑街大老的兒子,當年就是他幫我的。」

  眾人錯愕,當了這麼久的朋友,沒人曉得安靜寡言的雷,居然是黑幫分子!他……不是個建築師嗎?

  「你希望我付多少?」童嶔怔愣許久,才問。

  「一年內,我要當你跟品霏婚禮的男儐相。一年之內,若付不出這個代價,一年後,我要你全部財產。你同意嗎?」雷淺笑。

  「成交。」童嶔不假思索答應了。

  「雷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一年就是一年,你不怕一年後你會傾家蕩產?」阿星問,表情十分認真。

  「不怕。如果娶不到她,我擁有什麼都沒意義。」

  哇!這回,連梁潞星都吃不下了。

  「小童,我現在才發現我被你耍了,你壓根沒愛過小瑀兒!你不曾為小瑀兒動過廢薛彥武的念頭,你不曾表現出可以為小瑀兒放棄一切的舉止,你耍我!」

  童嶔沉默一會兒,才說:

  「我是在認識品霏之後,才覺悟這件事,我不是故意耍你。若是你沒出現,我應該會娶瑀舲,除了你,沒有比我更能給瑀舲幸福的人選了。

  不過,我必須承認,現在的我很慶幸你出現了。因為你才是最適合瑀舲的男人,而我,是適合品霏的男人。」

  沒人想開口,大伙安靜下來。

  「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找到一個適合我的女人。」雷忽然說。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4 天前

  第九章

  天空藍的天花板,靠近地板的牆底,沿邊畫了無數朵栩栩如生的瑪格麗特……風品霏雙眼因驚訝而圓睜,她說不出話來,走進屋子裡,看著簡約清雅的裝潢,她感受得到……用、心。

  這就是童嶔昨晚自海邊回來的路上,說要給她的驚喜?

  風品霏走進廚房,摸了摸在架子上的杯盤,全是瑪格麗特花邊裝飾。她記起那個被組長們纏著問問題的下午,那些問題是她們幫童嶔問的嗎?

  「你喜歡嗎?琳琳說你沒特別喜歡大樓或別墅,所以我買了大樓。這裡高,晚上可以看到台北市夜景。」

  「這裡是……」風品霏走向廚房的一扇大窗,往外眺望,這裡是二十八樓。

  「我想把這裡當成我們結婚的新居。」童嶔跟在她後頭,伸手越過她身畔,拉開窗栓,將玻璃窗輕往外推,又說:

  「為了安全起見,這窗子經過特殊設計,只能往外推三十度角。以後我們有了孩子,也不必擔心孩子貪玩,發生意外。」

  這……是求婚嗎?風品霏僵住,完全沒料到童嶔竟會……想結婚!

  沒來由的,她突然想起剛接下「難搞童先生」這件棘手Case的那陣子,他屋子裡響得好頻繁的電話,還有那個打了四十七通電話的女子留言。

  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呢?居然想跟她結婚!?

  她從沒想過,沒想過跟他!

  見她不移不動、不說話,童嶔有些緊張了,她僵直的模樣,不像驚喜。

  「品霏,你轉過來看著我,好嗎?」

  她猶豫好半晌,才依言轉過身看著他。

  童嶔將手伸進西裝外套,不一會兒拿出一個戒指絨盒,打開轉向風品霏,正要單膝下跪,她卻拉住他說:

  「小童,不要。我們先談談,好嗎?」

  童嶔蹙眉,心底閃過某種不安。

  「你想談什麼?」

  「談『我』這個人。我準備好了,已經可以跟你談我的過去、談我自己。」

  「好,我們到客廳坐下來談。」

  風品霏點點頭,跟在童嶔身後步出廚房。

  她輕輕歎息,這房子,她真的喜歡。鵝黃色的牆面,英國風的典雅牆面掛飾,她回想起那個下午,那幾位組長們問過的問題……她的喜好,全在這屋子裡了……

  她記得她告訴她們,希望自己的屋子能有個具備明亮大窗的廚房,她夢想廚房的地板是赭紅色的復古瓷磚,不要拋亮瓷磚面,要感覺起來有點歲月痕跡的模樣……

  她要成套瑪格麗特花紋餐碗餐盤、她要雪白蕾絲窗簾、她要一個四爐火的爐具,這樣做菜比較快……

  她要的……全在這屋子裡了。

  風品霏看著童嶔高大的背影出了神,他一定用了好多心思在這屋子裡。

  客廳裡,坐著的兩個人有一陣子沉默。

  童嶔不發聲,耐心等待她願意開口再說。他不安的想著梁潞星昨晚的話,她該不會是想事情結束就走人吧?

  「……我一直沒正式謝謝你江中漢的事,謝謝你幫了我。

  我高一那年,江中漢跟我母親結婚不滿一年,有天晚上我母親去參加宴會,家裡就只有我跟江中漢。我無意間聽見他講電話,聽見他提到我父親的車禍,我……才知道,原來造成我父親死亡的車禍不是意外。

  他發現我在偷聽,竟企圖佔有我,想以此威脅,要我不可以告訴我母親。

  我掙扎逃走,去找了貓咪。貓咪媽拍了我的照片,去跟江中漢談判。

  後來幾年,我都住在貓咪家,直到高中畢業考上南部的大學。

  我母親一直不相信我,她以為我純粹是不能接受江中漢當我的繼父。

  她不相信江中漢企圖非禮我,不相信江中漢害死了我父親,直到最近幾年,江中漢逼我母親更改遺囑,甚至毆打我母親,我母親才逐漸相信……

  我一直勸我媽離開,可是她說她不甘心,不甘心一無所有。

  這兩年江中漢控制我媽的行動,不給她錢,不讓她單獨出家門。有時候她會打電話來跟我哭訴。我勸她離開,她聽不進去,日子久了,我也麻痺了。

  到後來,我媽想找我說話,我都說我忙、沒時間,有時她會找我要錢,可是我不給,因為我希望她能因此離開江中漢。

  我媽自殺那天,打電話找我。我告訴她,我很忙,如果她想跟我要錢,我沒錢……然後,我掛她電話,她就沒再打來了。

  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我媽的死,我要負一大部分責任。我對我媽有歉疚,對江中漢有憤恨,那些情緒逼得我……只想報仇!我想給自己、給我媽一個像樣的『交代』,像江中漢這種人,不配活得好!

  你在我最渴望復仇的時間點,給予我幫助,我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江中漢現在必定還高枕無憂。

  這個月,我過得很快樂。你是個好人,但我們終歸要回到各自的生活,我們之間從頭到尾只是一場交易而已……」

  風品霏一口氣說了許多,然後沉默下來。

  童嶔靜靜的,他曉得她還有話沒說完。

  「……貓咪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貓咪爸、貓咪媽,對我更是恩重如山,當年如果不是他們收留我,現在我不曉得變成怎麼樣了。小童,我不會嫁給你。因為,我答應貓咪的求婚了。」

  最後一句話,無疑是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彈,童嶔不自覺雙手緊握成拳,倏地,他由沙發起身,走向客廳某扇窗。

  他若是再不離風品霏遠一些,他恐怕會忍不住將她抓起來,狠狠搖她,問她有沒有心?這就是她下的結論?不會嫁給他?

  她眼睛瞎了?感覺瞎了?她看不出來他的用心嗎?看不出來他有多重視、有多愛她?看不出來他願意為她掏心掏肺嗎?

  良久,他才壓抑地沉聲開口:

  「你把婚姻當成報恩嗎?」

  「不是。嫁給貓咪,我會幸福,因為,我愛他。」風品霏的語氣,肯定得絲毫沒猶豫空間。就某方面來說,她確實愛著貓咪,愛他如同家人般。但她不會對童嶔解釋,她的愛是哪一種。

  「你愛他!?那我算什麼?我只是一個被你利用完,就可以隨手拋的人嗎!?」童嶔真覺得自己要氣瘋了。

  「我已經給了你我的身體,不是嗎?」

  「是啊!你給了我你的身體,所以你的貓咪,一點也不介意你被我睡過了,還可以大大方方的娶你回去當老婆!」童嶔氣得口不擇言了。

  「對,他不在意。我們要結婚的消息,明天就會發佈。爸、媽明天會召開記者會對外宣佈。」

  童嶔覺得缺氧,好像快不能呼吸。

  他扯松領帶,推開窗,將手裡戒指絨盒扔出窗,轉頭看了一眼風品霏,什麼也沒再說,掉頭走了出去,用力甩上大門。

  風品霏吐氣,發愣,失神瞧那扇大門,竟感覺自己的某一部分,好似跟著童嶔走了。

  這是她要的結果,不是嗎?不是嗎……

  那為何當他連試圖挽回都不想,當他毫不留情把戒指盒朝外丟去,她竟有種也被他丟棄了的失落感?

  她像是失去了某種非常重要,卻不曾發覺過的東西,一直到他做出「放棄」的行為。

  童嶔放棄她了……

  風品霏往那扇被他敞開的窗子走去,幾分鐘之前,他還說要把這屋子當成結婚新居的……

  她回想他為她煮的海鮮面;想他說過他非常喜歡她,喜歡到願意為她做任何事的程度;想他們擁有第一次關係,他蹲在她跟前滿面愧疚的模樣;想他這個月來的噓寒問暖;想他這個月來,總是當那個負責晚餐的人……

  風品霏好用力地想,想到心發疼了,想到某種強烈的感覺緩緩浮現。剛剛他站在窗子前,臉上的表情沉重,像受了重傷卻喊不出疼……

  她……真的做對了嗎?真像她一直告訴自己的,不愛童嶔嗎?她是確實不愛?或是……害怕去愛?

  這一刻,她居然弄不明白!

  風品霏不自覺地撫著小腹,這裡正孕育著他生命的一部分……

  她願意為他生這個孩子,可是……卻不愛他嗎?

  寂靜的空間,忽然響起手機鈴聲,來電顯示是貓咪。

  「貓咪,什麼事嗎?」

  「霏,我們的婚禮用古禮,好不好?」

  「什麼意思?」

  「你戴鳳冠霞帔,我用八人大轎把你娶回家啊。這樣很有趣吧?我跟爸媽說了,他們都贊成喔。對了,楀瀚希望能當我們的伴郎,你不反對吧?」

  「我……沒有意見。」她輕聲說。

  「你怎麼了嗎?先跟你說,我跟爸媽說了,明天記者會你不會出席,他們說沒關係。」瞭解風品霏的他,立刻聽出不對勁。

  「……貓咪,你覺得我……愛童嶔嗎?」

  「你告訴我你不愛他的理由。」貓咪反個方向問。

  「我不愛他的理由?」她頓了一下,說道:「他花心。」

  「花給你抓到了?認識你之後,他有跟其他女人糾纏嗎?」

  「……沒有。」印象中,他們住在一起這個月,沒女人打來電話,除了他的秘書。

  「好。那花心之外,還有別的理由吧?」

  「別的理由?」風品霏咬著唇,想了好半天,什麼答案都沒有。「我想不出來其他理由。」

  「那現在你告訴我,你覺得你可能、或許愛上他的理由。」

  「他的廚藝很好,各國料理他都拿手。這個月,全是他煮給我吃的。」

  「結婚後,我可以請個高明的廚師幫你做飯,保證餐餐美味可口。」

  「……他是個很體貼的人。」

  「我也很體貼ㄟ。」貓咪笑,她八成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他幾乎不反駁我的話,我想做什麼,他有空就會陪我。他對我……真的很好。」

  「他有可能是一時新鮮啊。」

  「他……」貓咪先前說的話,她沒能聽得完全,只是想著童嶔的好。

  她發現她幾乎不用太費力,即可細數童嶔說不完的優點,直到貓咪出口的「一時新鮮」,她突然停頓下來。

  貓咪的話,像根棒子狠狠敲了她一下,她才頓悟——原來她是害怕童嶔對她的好,只是一時新鮮!

  那個打了四十七通電話的女人,與小風與貓咪連續陣亡的九位組長,在在證明童嶔是多有魅力的男人。

  這讓她害怕啊……

  原來,她是如此害怕,才會因此不願承認愛上他……

  其實,她早就愛上他了!

  「不管童先生有多好,反正你要嫁的人是我。好啦,不談他,爸媽希望你今天晚上回來吃飯,你可以吧?」貓咪換了話題,他相信以霏霏的聰明,一定能發現,在那麼多關於童先生很好的理由背後,她究竟心意為何?

  「可以。我七點到家。」

  「嗯。那婚禮……」

  「貓咪,你真的要娶我嗎?」

  「當然啊。你想反悔?你把我當什麼?」貓咪低沉了聲音,狀作不滿。

  風品霏頓了頓,她把貓咪當什麼了?貓咪指責得沒錯,她不能反覆不定。

  「沒。」風品霏輕輕吐氣,她還能回頭嗎?她要回頭嗎?萬一童嶔真像貓咪說的那般,真如同她害怕的,只是一時感覺新鮮,她何必回頭呢?

  他不也十分輕易地放棄了她?如果童嶔真的很在乎她,他該……他該努力說服她!他不曾說過愛不愛她,強烈的喜歡畢竟不等於愛。

  或許這樣最好,她嫁給貓咪,便可平平淡淡過未來的日子。

  「霏霏,你還好吧?」

  「很好啊。」風品霏刻意輕快,「婚禮的事,你決定就好。日子想定在什麼時候?」

  「爸媽的意思是越快越好。十天後是星期六,就那天,你覺得如何?」

  「……會不會太快了?」

  「還好啦。我來準備就好,你安心當新娘即可。」

  「好吧。我們晚上見。」

  掛了電話,品霏在屋子裡停留了許久。

  夜裡十點半,貓咪由衣櫃裡挑了件休閒套裝,換裝整齊,便準備出門。晚飯後他將霏霏送回她住處,現在才趕回自己在外購置的住屋。

  他想這時候去找童嶔,時間應該剛好。

  不過貓咪怎麼都沒想到,他拉開居家大門,門外竟會站了他正想去找的童嶔。

  貓咪在怔愣中,沒絲毫防備,更沒料到童嶔會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朝他掄來一拳!

  該死!貓咪傾了傾身子,感覺嘴角破了,嘗到自己的血,他沒來得及說話,童嶔又抓住他的肩,大喊:

  「你憑什麼娶風品霏!?我不准你娶風品霏!她是我的,她從頭到腳都是我一個人的!只有我才能給她幸福!」他猛力搖貓咪,片刻,他力氣明顯轉弱。

  貓咪聞見酒味,本想還給童嶔一拳的,誰知他竟癱軟在他身上!

  這男人到底喝了多少!?他真是招誰惹誰了?貓咪又氣又沒其他辦法,只能扶起醉得亂七八糟的童嶔,準備把他拖進屋子。

  童嶔突然胡亂掙扎了起來,「勤熙琰,你明明愛著別人,為什麼還要來攪局……」

  童嶔的掙扎,搞得貓咪一身汗,恨不得踹童嶔兩下,真是氣煞他了。

  「需要我幫忙嗎?」一道低沉男音傳來,冷漠得很。

  「瀚?感謝天,你來得正好……」

  「你的新愛人嗎?」歐陽楀瀚表情冷漠,一點幫忙的意思也沒。

  「你吃哪門子飛醋?他就是那位偉大的童先生!」貓咪抬頭狠瞪他。

  歐陽楀瀚揚眉,看見貓咪嘴角邊的紅腫,問:「你讓這個醉得半昏的人打到你?」

  「拜託喔,我很驚訝他出現在我家門前好嗎?還來不及說什麼就挨了他一拳,我要不是因為驚訝,他想打到我還有得拚吧。你到底幫不幫忙!?」

  歐陽楀瀚不再說話,拖著童嶔進屋,然後隨便將他擱在地板上,趁機踹了童嶔兩腳。

  「你這樣太小人了吧?攻擊一個無法反抗的人?」

  「他打你。」歐陽楀瀚拉了貓咪的手,走去沙發,兩人坐了下來,沒說話,直接熱吻了起來。

  一時醉得不太清醒的童嶔,在地板上躺了片刻,終於掙扎坐起。他的腦袋暈眩,視線晃著晃著,晃轉到沙發上吻得難分難捨的兩個……男人!?

  頓時他酒醒大半,發聲:

  「勤熙琰,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不可以不要娶風品霏?」

  熱吻的兩個人,緩緩分開,一點「避羞」的意思也沒。

  勤熙琰看著童嶔,真覺得有些好笑,為愛發瘋的人都會像他這樣吧?真是狼狽得完全沒有理智。

  「可以。我本來就不打算娶她,我想娶的是這位歐陽楀瀚先生。」

  「是你該嫁給我!」歐陽楀瀚糾正。

  「是我娶你!」貓咪反駁。

  「是你要嫁給我!」

  「是我要娶你!」

  兩個男人竟吵了起來,童嶔真覺得頭好痛,他怎麼會喝那麼多酒?

  「夠了!你們到底誰要娶誰不重要,我只關心風品霏是不是要嫁給我!」

  「這你該去問她!」兩個男人異口同聲。

  「我問過,她不願意!她說,你向她求婚,她答應了。」童嶔瞪著貓咪。

  「你問過了?你跟她求過婚了?」貓咪驚訝。「你要不要過來坐著說?」

  童嶔起身,坐進沙發,來回看著勤熙琰跟歐陽楀瀚,他們看起來實在……很賞心悅目。

  「我今天求婚,她卻告訴我,她愛的人是你。」童嶔歎氣,對勤熙琰的敵意完全消失,因為勤熙琰說他想娶的是歐陽楀瀚。

  「她騙你!她只是不曉得怎麼承認她愛你……也不對,我感覺她是害怕承認愛上你,所以想逃避你。」

  「她愛我?」童嶔愣住,好震撼,然後……不知所措又狂喜。

  「自從江中漢的事情發生後,霏霏就不讓男人接近她,除了我之外。不過我在她眼裡,不是男人,是家人。可是品霏卻讓你接近她,還跟你同居了一個月。喔,對了,她已經有你的孩子了,但是她不想告訴你。」

  「你說什麼!?」童嶔大吼,「可是她……」她月事才剛過不是嗎?

  「她確實懷孕了,你相信我吧!」

  「那……那……」童嶔不曉得該說什麼,他無法消化、整理貓咪的話。

  「童先生,我……」

  「你叫我小童吧。」

  「好,就叫你小童。我認為你跟品霏的問題,該由你們自己去溝通,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樣。但我有個提議,不曉得你要不要……同意執行?你聽聽看,再作決定……」

  童嶔靜靜聽著貓咪的話,好幾分鐘過去了,心情依舊激盪不已。

  她愛他啊……

  花、心……哎,他真是冤枉。

  「我同意你的提議。」童嶔說。「謝謝你,很抱歉剛才動了手。」

  「沒關係,歐陽楀瀚先生幫我報仇了,他偷踹了你兩腳。」

  歐陽楀瀚給貓咪一個白眼,對童嶔擺沉默,絲毫沒說抱歉的念頭。

  「我該走了。」

  「嗯。別忘了,婚禮在十天後喔。記得該請的人要請到,其他的,我爸、媽會打點,他們會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不過你真的同意?不會覺得這樣太委屈了?」

  「我不介意。」

  「你真是愛慘了霏霏喔!」

  童嶔聳肩,沒再說話,離開貓咪的家。

  聽貓咪說,她身上這套大紅喜服,是爸媽特地找人訂做的,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像極了古時候出嫁的新娘。

  木頭圓桌上擺了頂鳳冠,吉時到了時戴上,再覆上紅帕,她就出嫁了。

  這裡是南部某縣市,爸媽動用關係商借到當地的百年花園古厝,花園古厝的迴廊上張燈結綵,這是個如假包換的復古婚禮。

  貓咪說,時辰到後,媒人會來廂房帶她上轎,轎子會將她由廂房抬更正廳拜堂,她不必擔心頭覆上紅帕後,什麼都看不到。

  他們今晚的新房,是另一端的某廂房,已佈置好了。

  她就要出嫁了……

  童嶔……風品霏歎氣,企圖甩開不安的思緒,他十天沒給她任何消息,這樣結束得乾乾淨淨,她該慶幸的,可是她……她又矛盾地覺得難過,童嶔對她,原來可以輕易結束。

  算了!她告訴自己,過了今天,什麼都結束了,她要重新開始另一段人生。過去的事、童嶔的事、江中漢的事……她全都不要再想了。

  外面傳來一陣爆竹響聲,是時辰到了。

  她為自己戴上頭冠、覆上紅帕,安靜等著來領她的媒婆。她……要把自己嫁掉,從明天開始,她將變成勤太太,不是童……唉,不是決定了不再想他嗎!?

  她聽見推門聲,聽見人走進來,被動地開始任由人擺佈。

  坐上轎子,聽見熱熱鬧鬧的人聲,不一會兒她下轎,由人帶著踏入正廳。

  她可以感覺到,四周有好多好多人,鎂光燈也閃個不停,她想,以貓咪爸、貓咪媽的政商關係,今天應該有許多媒體到場。

  「新娘到。」拉著她的媒婆喊。

  「歡迎兩對新人入場……」

  兩對?風品霏以為是自己聽錯,貓咪沒告訴她,有別人跟他們同時結婚。

  「忘了告訴你,今天的新郎新娘不只我們兩個人。你還好嗎?」

  她聽見貓咪的聲音,心安了,原來她沒有聽錯。

  「霏,我們都會很幸福,相信我。」

  「我相信。」品霏輕聲說。

  不多時,前一對新人拜過了堂,輪到他們。

  感覺一切像作夢,又有些像兒戲,他們真如古人般,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後,送入洞房……結婚儀式這樣就算完成了?

  拉著紅色結綵,風品霏跟著她的新郎,走出正廳,走進佈置好的新房。

  她被安置在床上坐著,聽見熱鬧的人聲被剛關上的一扇門隔絕了。

  頓時,一室安靜。

  她分不清貓咪是出去了,還是在裡頭,她抬手,想揭下遮蔽視線的紅帕,卻讓一道熟悉的嗓音,弄得不知所措。

  「別動,那應該是新郎的工作。」

  是……童嶔!?他來參加她的婚禮?

  「我從來都不花心的。如果你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我會向你解釋得清清楚楚,你應該給我解釋的機會。」

  他……在說些什麼呢?貓咪到哪兒去了呢?去拜謝賓客了嗎?他們晚上才會宴客,不是嗎?

  風品霏心情紊亂且慌張,想動又不想動,她想看看十天不見的他,卻又怕自己克制不住。他今天來找她說這些,何必呢?她已經是貓咪名義上的太太了,她……

  「除了你以外,我沒跟小風與貓咪的組長們,有過一絲一毫的曖昧。她們無法繼續幫我做事,是因為她們向我表白,而我拒絕,她們覺得尷尬、無法面對我,所以才請求撤換。如果你不信,可以親自問她們。

  你以為女人會那麼有度量?如果我真跟她們曖昧不清,她們還會毫無芥蒂幫我打探你的興趣嗜好嗎?我只當她們是好朋友。

  認識你之後,其他的女人,我不曾多看一眼。我在超市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我非你不要。

  我之所以答應幫忙你,跟你交換條件,是因為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快速得到你。我從沒把我們之間看成一樁交易,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除了你,我誰都不愛。

  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我這麼確定我愛你?我唯一想到的答案是,我見過的女人太多,你卻是唯一一個讓我產生強烈感覺,讓我可以心跳加速、呼吸快得無法控制的女人。

  品霏,我愛你,我無法忍受你嫁給別人。那天在我為你佈置的新居,你說你要嫁貓咪,我真的氣瘋了!後來我喝了好多酒,跑去找勤熙琰……」

  風品霏聽不下去了,伸手揭掉喜帕,接著震驚得不能移動。

  他……穿著新郎裝扮的紅袍馬褂!?他……風品霏搜尋喜氣洋洋的新房一圈,廂房裡沒有其他人。

  童嶔見她揭下了紅帕,輕歎口氣,拉了張圓凳至她面前坐下,他由長袍馬褂裡抽出一張紙條,遞到她面前。

  「我答應貓咪在掀開你的頭巾時,立刻交給你,雖然是你自己掀的,你還是先看吧。」

  她接過紙條,看著——

  霏:

  不要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我們都會很幸福。我很幸福,你也要幸福。

  今天我娶到了我夢想要娶的人——歐陽楀瀚。至於你,很抱歉,我騙了你,但以我對你的瞭解,你應該也嫁了你其實真正想嫁的人——童嶔。

  沒錯,今天跟你拜堂的人,是童嶔。

  其實我曾一度很生氣,你不肯向我尋求幫助,寧可用自己的身體交換童嶔的幫助。我跟你說過,我不介意全世界都知道我愛的人是歐陽楀瀚,你真是個傻瓜,現在我終於向你證明了,我不害怕別人怎麼看我,爸媽也都支持我。

  言歸正傳,為什麼我肯把你嫁給他呢?我想了又想,我發現其實你愛上了童嶔,你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辦罷了。

  你可以毫不猶豫數出童嶔的好,卻想不出他的不好。這不是愛,還會是什麼呢?只有愛情會讓人盲目得看不見愛人的缺點喔。

  同時我也發現,童嶔是真的愛慘了你。所以,我跟爸媽商量,把你嫁出去。我希望你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去發現我的發現。

  不要怪我,你是我很重視的家人,若不是確定你會幸福,我不會把你交給他的。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他一個機會,聽聽他怎麼對你說吧!

  我給你留了退路,童嶔答應過我,如果你實在、確實、萬分確定你不想嫁給他,他會同意簽字離婚。

  我想你看到這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跟瀚搭上飛往夏威夷的班機,度蜜月去了。若想找我算帳,得等一個月後囉!

  祝幸福。

  永遠愛你的貓咪

  風品霏看完信,沉默好久,才說:「你們一起設計我?」

  「對不起。我真的愛你。」

  「我不……」風品霏本想賭氣,想說她不愛他,可是話到了嘴邊就是出不來,「愛我就能設計我?」

  「難道要我眼睜睜看你嫁給勤熙琰?」

  「……那天你喝醉了,跑去找貓咪,就一起計畫這個復古婚禮?」

  「事實上是貓咪提的計畫,我同意配合。」

  「你就這樣隨隨便便娶了我?」

  「如果你覺得這場婚禮太隨便,我們可以重辦一次。」童嶔眼睛充滿喜悅,她……竟然沒反對!

  「你家人知道你跟我結婚?」

  「我們拜的高堂,是我父母,他們當然知道。他們在外面等我,應該等得很緊張,他們怕你後悔,決定不要嫁我。」

  「他們也知道你設計我?」

  「他們同意我設計你。」童嶔笑,哪裡會不同意呢?大伙就怕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姓童。不過,童嶔沒打算這時候告訴她,他家人有多歡迎她、歡迎「孩子」。

  「你的家人真怪。」

  「是挺奇怪的。」童嶔附和,然後,小心翼翼問:「貓咪說,你愛我?是真的嗎?」

  風品霏被他一問,愣住,想得很努力,說:「好像是吧。」

  「真的!?」童嶔壓根沒去計較「好像」兩個字,耳朵只裝進「是吧」。

  「我其實不太確定,你太花心。」

  「除了小風與貓咪幾個組長,到底我做了什麼讓你覺得我花心?」

  「那個打了四十七通電話的女人。」

  「四十七通電話?你說韋翎?她要打,我也沒辦法啊,我拒絕她很多次了。」他真的覺得自己好無辜。

  「我偶爾會在你家地板撿到保險套。」

  「我……我是個正常男人。」童嶔歎氣,那是在他們真正認識之前啊!

  「你確定你要娶我?」風品霏看他苦惱的樣子,笑了。

  「我這輩子沒這麼確定過一件事。」

  「好,我給你一年試用期。一年後,如果你證明了你真的不花心,確定很愛我,我就不離婚。但如果,你讓我發現你是個花心男人,你要無條件同意離婚。」她應該試試看的,風品霏告訴自己。

  反正她已經莫名其妙嫁了他;反正他愛她,而她也愛他。所以這樁婚姻值得試試看吧?

  「不會的,你不會有機會離婚的,我向你保證,我的愛全給了你。」

  是嗎?時間會給她答案的。

  她……其實很高興,結婚的對象,是童嶔,看著他努力討好的模樣,她實在騙不了自己。

  「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其實我……懷孕了。」

  「我知道,貓咪跟我說了。你……為什麼要費心騙我呢?」

  「因為我不想給你借口挽留我。如果讓你知道孩子的事,你一定會說你要負責。」

  「你其實蠻瞭解我的。」童嶔拉開笑。

  「大概吧。我說過,你是個好人。」風品霏看著他,心想,她是瞭解他的,她曉得童嶔是個負責任的好人。

  「品霏,我愛你。」

  「你說過了。」

  「你要不要也說一次你愛我?」童嶔緊張得幾乎要冒汗了。

  「我愛你,童嶔。不過,你還是在試用期,我給你的愛,很薄弱,隨時都可以回收,你可要好好表現。」

  「我知道。你準備好要見我的家人了嗎?我真怕他們等得不耐煩,會破門而入。」

  風品霏看了眼紙糊的木格門,望見黑壓壓的一群人擠在門前。

  「你有很多家人嗎?」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大伯、三叔、四叔,還有他們的大小老婆,加一加十五位。」

  「大小老婆?我覺得你要通過試用期恐怕有點困難。」

  唉……這是有苦衷的,只是怎麼向她解釋呢?算了,來日方長,再說吧。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不一樣的。我爸就沒有小老婆,所以我應該遺傳到比較好的基因吧。」

  外頭已經有人按捺不住敲了門。

  「要出去了嗎?起碼讓我告訴他們,你沒逼我現在離婚,還給了我一年試用期,他們會很高興的。」

  風品霏摘下頭冠,挺重的,整了整衣服,主動牽起童嶔的手,「走吧,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看著風品霏握著他的手,童嶔覺得好幸福。

  「品霏,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兩人打開了門,外頭低聲交談的一群人,全沒了動作,望著手牽手的新人,大家笑開了。

  童嶔一一開始,介紹他的家人……不對,是「他們兩人共同的」家人!

  只不過,他們的家人們好像不太合作,不瞧新娘的臉,全都只瞧著新娘的……下半身。

  童嶔苦笑、品霏迷惑,他該找什麼恰當時機告訴品霏,她嫁入了極度缺乏後代子孫的大家庭呢?

  真希望她不會被嚇跑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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