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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雲袖 -【貴婦實習生(小資鳳凰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08     標題: 雲袖 -【貴婦實習生(小資鳳凰之二)】《全文完》

雲袖 - 貴婦實習生(小資鳳凰之二)

她深深覺得算命奶奶老花看走眼了,
居然說她是標準的少奶奶富貴相,還說機緣就快到了,
事實上,她從十六歲就開始打工,現在更慘,處在待業中,
雖然遇到個知名企業總經理,卻弄髒他的名牌衣褲要賠錢……
不過後來也多虧了他出手相救,她才能逃過葬身大海的意外,
她想過各種報答方式就是沒想過他提議的這種——假扮女友?!
反正只是要在他家人面前假裝一下,這點小事她應該還行,
怎知他沒先知會她就在公司新品發表會上逕自宣布即將訂婚?!
害她不只得搬去他家專心當「臨演」,還要應付親友們的質問,
更要忍受愛慕他多年的女人的挑釁,且當初他明明說只是作戲,
但天冷他會主動幫她加衣服,不時吃吃她豆腐、與她耳鬢廝磨,
她差點被車撞,也是他用身體護著她,關心擔憂毫不虛假,
厚,他每次的脫稿演出和擅自加戲,總惹得她心慌意亂,
若他這位男主兼導演哪天突然喊卡,她暗許的芳心該何去何從?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09



    緣分妙不可言


    緣,妙不可言。

    寫這本書的時候,心里一直浮現這句話。

    緣分讓人相遇,即使因為各種原因相隔兩地,只要有緣,將來的某一天,還是會重逢。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寫完了于緋亞和曲仲衡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的小小緣分,在他們的人生中留下一頁記憶;很久很久以後,他們再次相遇,緣分的種子漸漸萌芽,愛情故事就此開始。

    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可是與你一起克服許多困難,攜手相伴走向未來的,只有那個人。

    我想這就是緣分吧。

    真的要出書了,有點緊張。

    從第一本書過稿到現在,我陸陸續續帶給徐姊和前後任編輯不少困擾,但大家還是很有耐心的陪我到現在,很感謝出版社的各位。

    出書,是一個新的開始,謝謝幫助過我的每個人。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10

第一章

    于緋亞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麼倒楣,可當她匆匆踏出氣派新穎的辦公大樓,邊想著下午還有幾場面試要去,豆大的雨點卻突然劈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時,她實在很難不替自己唉嘆一聲。

    她認命的縮回腳步,連忙退回大樓內,手忙腳亂的打開包包找雨傘。

    「今天唯一的好事就是——我記得帶雨傘!」當她從隨身包包里翻出那把粉紅小碎花雨傘時,她感動得都快哭了。

    她立刻撐傘走出大樓,旋即像想到了什麼,猛然回頭往上看,背後的玻璃帷幕大樓氣勢恢弘、高昂挺立,彷佛在嘲笑她的狼狽。

    「哼!不用我就算了,還有更好的工作等著我呢!」于緋亞握拳咬牙道,話一說完,她隨便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滴,繼續往前走。

    每一場面試她都相當重視,穿著正式套裝、表現出最高誠意,但是今天這間公司的人事主管還是和過去兩個月她面試的其他公司一樣,請她回去等候通知。

    等通知差不多就等于無望,這是她面試無數次的心得,她不會真的笨笨的等人家打電話來,還是努力再找其他工作比較實在。

    走往捷運站的路上,于緋亞下意識的摸摸快餓扁的肚子,要是再找不到工作,她就要流落街頭了。

    話說回來,她的衰運已經持續好一段時間了——

    在她大學畢業前一個月,打工的公司突然倒閉,老板落跑,被積欠了兩個月的薪水領不到,房租當然也付不出來,她不認為房東太太會大發善心讓她繼續欠下去。

    昨晚她躲在陰暗的房間里算了一下,錢包里那少得可憐的錢,可能不夠她活到下個月。

    連續找了兩個月的工作,沒有人錄取她,因為念的是很冷門的科系,在校期間又忙著打工,別說荒廢了學業,連實用的證照也沒考到半張,才會淪落到今天這種處處踫壁的窘境。

    她想過先跟朋友借錢周轉,可是同學們不是還在找工作,就是才剛就業,她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向他們借。

    就算如今窮到要挖撲滿湊零錢買吐司了,她還是不敢打電話回家跟父母求救,不僅不想讓他們擔心,更怕被父母拎回老家隨便找個工作。

    她在這個城市住了四年,已經很習慣了,不想再像個小孩賴在父母身旁。

    現在她只剩下一個晚上的兼職,吃穿用度全靠那份收入在撐,捉襟見肘已經不足以形容她目前的困境,這是她離家生活以來所面臨的最大危機,如果接下來還是找不到正職工作,為了三餐溫飽、有地方住,她只好再去當半天班計時人員,不然日子真的過不下去。

    她低頭看看身上的廉價套裝,在歷經今天上午的三場面試後,顯得有點發皺;腳下的低跟包鞋踩在濕答答的地面上,鞋面覆了層水氣,連絲襪都沾了雨水黏貼在腿上,非常不舒服。

    下雨天找工作真不輕松,幸好現在不是冬天,否則在又濕又冷的天氣四處奔波,一定更顯淒涼心酸。

    她加快腳步往前走,想早點回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下午還有幾場面試要去哩。

    「這位小姐,我看你面色紅潤、夫妻宮飽滿漂亮,屬于你的姻緣就快降臨了!」

    在捷運站前的騎樓里,一把破爛雨傘突然伸出來橫擋在于緋亞面前,她差點煞不住腳步撞上去,待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形,這才偏頭看向雨傘的主人——一個穿著陳舊唐裝、身材瘦小又微微駝背的老婦人,正笑嘻嘻的看著她。

    「老婆婆,我沒有錢算命,還有,我臉紅紅是因為走太快的緣故,事實上我臉色慘白得晚上出門會嚇到人。」于緋亞狠下心來拒絕搭訕。她現在連花一塊錢都得再三思量,更何況是算命這種不必要的花費。

    「談錢傷感情,來這坐。」講話國台語參半的老婦人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火速將她拉近旁邊一間店面里,用傘稈勾出一張便宜的塑膠方椅讓她坐下。

    「婆婆,這是復合式商店?」于緋亞迷惑的舉目觀望店內擺設,問號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一名年輕店員穿著合身的套裝,妝容十分細致完美,正在對她們微笑;店內的玻璃展示櫃上擺滿日韓進口的開架式保養品和化妝品,裝潢風格活潑浪漫,一旁的角落里卻突兀地擺著一張算命用的折疊小桌和兩張紅色塑膠椅,這畫面說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那不重要。」老婦人嘻嘻一笑,瞅著她的臉仔細觀察。「我看你神情迷惘、腳步匆忙,肯定有事情煩心,不如和我這個老太婆結個緣,暢談一下心事,保證讓你煩惱全消。」

    「不好意思,我真的沒時間。」

    于緋亞尷尬一笑,站起來就要走,兩手卻被老婦人快速攫住,硬把她扯回椅子上坐好,接著把她的雙手包進自己手里,不客氣地揉捏一番。

    「哎唷唷!瞧瞧你這雙手,白嫩細致、柔若無骨,配上不凡的五官格局,可不就是標準的少奶奶富貴相嘛!」

    「老婆婆,你講得這麼夸張是賺不到錢的。」聞言,于緋亞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直想問問她老花眼鏡放在哪,要不要她幫忙拿來,好讓她能夠看清楚點。「我這張臉再普通不過,跟不凡沾不到一點點邊,還有,我十六歲就開始打工,每天忙個不停,手沒有粗得長繭就要偷笑了,還白嫩細致哩!」

    「嘿!」見她微惱,老婦人還是一臉笑意。「可別小看自己,機緣就快到了,你等著瞧好了。」

    老婆婆又趁機捏了捏那雙暖暖的小手,趁她皺眉尋思之際,手指不動聲色地往她右手臂內側摸上去,在如預測摸到一條不平整的疤痕後,露出了高深莫測的微笑。

    「機緣?怎麼可能?」于緋亞沒注意看老婦人的表情,嘟嘟囔囔地縮回手,她只希望別更倒楣就好了。

    「小姑娘,你要學會開心一點,繃緊神經不見得就能把事情做得更好,既然這樣,又何必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呢?」老婦人說完,還對她眨了眨眼楮。

    于緋亞見她一副童心未泯的俏皮模樣,就算再怎麼為未來煩惱,此時也不由得笑了。「婆婆,你真的很樂觀耶!」

    她看老婦人的生活也不是很好過,卻還能笑得那麼開心,好像沒有什麼大事可以讓她憂愁。

    「可不是嗎?」老婦人又對她俏皮地眨了下眼楮,「煩悶痛苦是一天,輕松快活也是一天,何不過得暢快點,你說是不是呀?」

    「嗯……你說的也對喔。」于緋亞低頭暗忖,縛在心頭的結好像解開了一半。

    老婦人說的道理雖然淺顯,卻點醒了忙得像是無頭蒼蠅的她。

    她為了錢忙得團團轉,早就忘記上一次開心大笑是什麼時候了。

    「听婆婆一句話,要對未來懷抱希望,開開心心過每一天,好事就會降臨,要是你每天都愁眉苦臉的,日子只會更難過,要記住喔!」說完,老婦人趁她還在思索之際,偷捏了下她的臉頰。

    「嗯,知道了。」于緋亞乖巧地點點頭,覺得上了一課。

    這個老婦人和別的算命師很不一樣,不會說得天花亂墜只為了賺錢,反倒像是自家的奶奶般親切。

    「有听進去就好。」語畢,老婦人突然從桌子底下摸出一台折疊式小推車,開始收攤準備走人。

    「咦?」于緋亞一時間還搞不清楚狀況,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道︰「婆婆,我來幫你吧。」

    「差點忘了!」老婦人完全不給她幫忙的機會,相當熟練地把所有東西收放到推車上後,接著轉身對她笑咪咪地伸出手,「幫人算命不收禮,對命理師會很不好,我不介意,你隨意就好了。」

    此話一出,于緋亞嚇呆了。

    婆婆剛才不是說談錢傷感情嗎,怎麼現在又要跟她收錢?

    她拿出干癟的錢包看了看,雖然她很窮,但是婆婆好心開導她,她也不能不付點錢,如果真要計較,心理咨商師的收費更貴呢!

    「婆婆,我只拿得出兩百元……」她尷尬苦笑,有點不好意思地從貧瘠的錢包里抽出兩張紅色鈔票。

    「沒問題,有誠意好說話。」老婦人爽快地接過紙鈔塞進上衣口袋,一手熱情的拍了拍她掛著包包的手臂。「那就有緣再會啦!小姑娘。」說完,她頭也不回地推著推車離開了。

    于緋亞有些錯愕地看著那道活力十足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恍神,彷佛剛才和她說話的並不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甚至連原本微駝的背,此時看起來似乎也不駝了。

    奇怪,她怎麼覺得老婆婆好面熟?可是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她……

    直到再也看不到對方的身影,她才反應慢了好幾拍地喃喃回道︰「喔,再見……」緊接著她才真正回過神來,將錢包放回包包,走出開著涼爽冷氣的小店,摸摸肚子自言自語道︰「唔……不管了,肚子好餓,還是趕快回去吃午餐好了。」

    雖然午餐只有一個奶酥面包,但也算美味了,下星期可能只剩白吐司可以吃了。

    正要撐傘走出騎樓,手機鈴聲剛好響起,她趕緊退回騎樓內接電話——

    「喂……是,我是于緋亞。」她很有禮貌的答道,雖然對方看不見,還是本能露出長期從事服務業訓練出來的甜美微笑,下一秒,手機那頭傳來的話語,卻讓她驚訝得睜大雙眼,「什麼?我錄取了」

    她捂著嘴,拚命壓抑尖叫的沖動,心跳飛快,激動的情緒讓她的腦袋亂紛紛,以至于對方說了些什麼她只听進一半。

    「是,是,我知道了,謝謝你。」假裝鎮定地結束通話,于緋亞立刻興奮地跳起來大喊一聲,「我出運啊!」

    痛快吶!

    她笑得五官全都皺在一起了,從她身邊經過的路人都轉頭用怪異的眼神看她。

    「呵呵……對不起,嚇到大家了。」

    她抓抓頭,傻乎乎的對他們笑了笑,終于被錄取令她心情實在太棒了,她一點都不在意被當成怪人。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行政助理,但是能在鼎鼎大名的兆鑫集團工作,她已經心滿意足了。想想她今天離開兆鑫集團時,還對著人家的大樓嗆聲哩,沒想到不過半個小時,她居然已經成了其中一員,真所謂世事難料啊!

    她踮腳仰頭手平舉,跳舞似的轉著圈圈,興奮程度媲美中了樂透頭獎。幸好老天爺還沒完全遺忘她!壓在心頭的重擔消失了大半,讓她笑得比春天的花朵還燦爛。

    因為太高興了,于緋亞邊跳邊把手機收進包包,撐起傘、腳一跨,就要豪氣的躍下騎樓外的三層矮階,怎料眼前突然冒出一道身影,但她已經雙腳離地,收勢不及,她嚇得手一松,雨傘掉落,刺耳的尖叫聲也隨之而起,「哇啊浮浮!」接著她便感覺自己狠狠撞上一堵肉牆。

    她撞得頭昏眼花,差點站不穩,所幸一雙有力的手臂及時伸出,抓住她的手肘,沒讓她跌個**開花。

    淡淡的古龍水氣息襲上鼻間,加上細雨飄到臉上的冰涼感,讓她瞬間清醒。

    她幾乎是貼著那個人而站,在頭腦能正常思考後,她趕緊後退一步,眼角瞄到那人身旁不遠處停了輛高級房車,跟在身邊幫忙撐傘的男子原本要隔開她,卻被那人揚揚手阻止了。

    于緋亞的目光先落到對方把深黑色暗紋西裝撐得很好看的厚實胸膛,再一路看到收得很剛好的腰身剪裁,再到被同色長褲包裹著的修長雙腿——但褲管很奇怪的微微濕濡,還有腳底那雙手工皮鞋也沾了些許泥水……

    以她曾在精品店打工一年的經驗來看,對方身上行頭的花費,肯定比她工作三年的總進帳還多。

    此時她心里已經開始感覺不安,但還是得鼓足勇氣抬頭面對,她怯怯地掃過黑絲襯衫和對比強烈的月牙色領帶,對上一張垂眸看著她的冷臉。

    她先被那張冷若冰霜的偏瘦臉龐凍了一下,然後干笑兩聲繼續看下去——一對不粗不細的眉毛微攏,配上目光銳利的眼眸顯得有些嚴厲,挺直的鼻梁和略薄的雙唇讓他的神情看來更加迫人,盡管對方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遮掩外貌給人的肅冷,卻化不去那份天生的壓迫感。

    冷漠的表情、光鮮的打扮,出入有高級房車代步,還有司機幫忙開車,典型的社會菁英形象、金字塔頂端的人物啊!隨便一件衣服就是小老百姓一個月的收入,像她這種人簡直不敢望其項背,而她居然做出這等蠢事

    「呃……那個……」于緋亞瞄瞄男人潮濕的褲管,再瞧瞧自己腳底踩著的淺水窪,瞬間明白自己就是元凶,「我不是故意的……」

    她走路不但撞到人,還踩到水窪濺濕「好野人」的褲子,她慘了……

    都快窮到沒地方住了,現在還搞出這種烏龍,她就算變賣所有的家當,翻出所有的錢財,也湊不到人家一件量身裁制的長褲價錢。

    「對不起……」自知理虧的她,連忙陪笑道歉,「雖然我買不起一條全新的褲子賠你,但是我願意賠償清洗的費用,我很有誠意,真的!」

    為了表達她的誠意,她趕緊拿出干癟的錢包準備掏錢。

    「這種搭訕方法太老套了,想點新的吧。」就在她打開錢包拿錢的同時,悠揚卻冷淡的男性嗓音傳來。

    于緋亞一愣,花了兩秒鐘消化完對方話里的意思之後,她疑惑抬頭。

    有司機幫忙撐傘,他兩手悠閑的半插在褲袋里,閑適自然的姿態有種難以高攀的貴氣,而在陰暗的傘面下,表情和他的聲音一樣淡漠的臉,看起來更陰冷,即使隔著一層透明鏡片,從那雙冷銳的瞳眸里射出來的寒意不減,嘴角彷佛還帶著一絲瞧不起人的淺笑。

    「什麼?搭訕?我搭訕你」怕誤解對方的語意,她皺著眉頭,再次確認般地問道。

    男人似乎認為她明知故問,倔傲地回道︰「難不成是我想搭訕你?」

    「喂!你會不會想太多啦?」

    被當成隨時想搭訕異性的花痴,于緋亞有點生氣,她是不該弄濕他的衣服,但也沒理由被誤會吧?

    她目露凶光地瞪著他,不悅地續道︰「看得出來你條件很好,但不是每個靠近你的女人都想搭訕你,至少我就不是,自知之明這種東西我還是有的,你可以不用想太多。」她又不是吃飽撐著,怎麼可能沒事找自己麻煩?

    「哦?」他不置可否,似乎在等她說下去。

    「哦什麼?」被誤解的感覺很不好,她還沒釋懷,所以語氣依舊不善,「我很沒氣質的跳下階梯是我不對,但是誰知道你會突然從旁邊冒出來?總之,我不是故意撞到你,不是故意踩水噴到你,更沒有搭訕的意圖,你明白了嗎?」

    「這樣啊……」他似笑非笑,好像不太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就是這樣!」一股悶氣梗在心里,于緋亞恨恨地道︰「算了,多說也沒用,反正像你這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會把我們這種小老百姓的話听進去,不過送洗的費用我還賠得起。」

    她低頭翻找錢包里的鈔票,找來找去卻只找到一張紅色百元鈔。

    她的臉色倏地變白,手里捏著那張百元鈔,遞出去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

    她忘記從前老板落跑以來,她為了不讓自己亂花錢,所以每次出門帶的錢幾乎不會超過五百塊,現在身上只剩下一百塊了,怎麼夠付那種高級衣料、手工皮鞋的清洗費?她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這一百塊是要給我的送洗費嗎?」他雖然勾著笑容問,不過笑意未達眼底,看起來比較像是在嘲笑她。

    「我知道不夠,你不用笑我,既然錯的人是我,我就會負起責任。」于緋亞把鈔票塞回錢包,漲紅著臉解釋,不認輸地繼續翻找錢包夾層,像是想從貧民窟里挖掘出一點點寶物般拚命。

    拿金融卡去提款?不行,兼職工作的薪水後天才會入帳,所以現在戶頭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傍他身分證當抵押,改天再賠錢給他?不行,明天要去新公司報到,不能沒有身分證。

    要不然駕照好了……嗯,她沒考過,哪來的駕照啊?

    翻來找去,她錢包里唯一稱得上有抵押及身分證明作用的,只有健梗卡。

    「欸……不好意思喔,我錢帶得不夠。」于緋亞的氣勢一弱,有點討好地笑道︰「這樣好了,我先將健梗卡抵押在你那里當證明,後天你可以請司機先生有空的時候來找我拿錢。」

    她打開隨身攜帶的小故記本寫上自己的手機號碼,撕下一頁後連同健梗卡遞給他。

    「號碼是真的,健梗卡上面的照片也是我本人,而且我明天就要到兆鑫集團去上班了,不會故意賴帳。」她很真誠地保證,雖是無心之過,也必須負責到底才行,可是一想到這筆花費鐵定不小,她的心忍不住滴血。

    「你的經濟狀況似乎不太好。」男人隨意瞥了眼紙上的清秀筆跡,陳述她的現況,語氣很平常,沒有揶揄或取笑的意思。

    不過這話听在于緋亞耳里,卻令她有被一眼看穿的難堪,內心的保護機制啟動,之前被誤會引起的怒火又燃燒起來了。

    「這個世界上有像你這樣的有錢人,當然也會有像我這種窮人!我窮,可是我肯努力賺錢,絕對不會窮一輩子的,你不要太瞧不起人!」

    「我沒有瞧不起你啊。」男人過于犀利的眼神,此刻帶了點被冤枉的無辜,他凝視著她的臉,突然對她產生了幾分贊賞。

    不管她的沖勁能夠維持多久,至少此時此刻,他覺得她話里蘊含的力量是百分之百的。

    也許她真的不是想來搭訕他的花痴女,只是一個不小心撞到他懷里,又順便踩進水窪濺得他雙腳濕的傻女孩吧?

    不過……他眼神多了絲探究,其實他一點也不在乎那些干洗費,且像她這樣模樣平凡的女孩滿街都是,他為什麼會寧願耽誤行程,站在這里和她閑扯?

    或許……是她的眼神太有朝氣,明亮到容易讓人忽視她平凡的容貌,就像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卻潛藏著無盡的生命力,不管如何摧折踐踏都能堅強的生存下去;也可能是因為她眸光里的那份純粹,毫不掩飾的表現出她的情緒,所以格外吸引他的目光,想要和她說上幾句話吧。

    畢竟在這個充滿虛偽的世界里,敢用真心和別人往來的人,越來越少了。

    「沒有瞧不起人就好。」于緋亞悶悶回道,指指他手上的東西,「喏,東西都在你手里了,改天請司機先生來拿錢吧,我先走了。」

    「于緋亞,八十年二月……」在她舉步離開前,他照著健梗卡上面的資料念了出來,「十五日生。」

    「喂喂喂,你不用念出來啦!要我出名也不用這樣。」她趕緊單手蓋住健梗卡,阻止他再念下去。

    他任由她縴細白皙的手覆蓋住他的掌心,並未拂開。

    「算了,沒人听到就好。」于緋亞無奈的翻翻白眼,雖然不太高興,但想到自己有錯在先,就不跟他計較了。

    「哦?」感受到溫涼的體溫,他意有所指的笑睨著她。「這是搭訕的第二招,肢體接觸?」

    「肢體接觸」她瞠眼怪叫,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搭在對方手上,馬上用最快的速度縮回手,「相信我,這一切都是誤會,我對你絕對沒有任何幻想,你放心好了!沒別的事我先離開了,Bye……不對,不會有見面的機會,那就這樣,我走了。」這次她沒給他反應時間,一口氣說完,立即往捷運站飛奔而去。

    「噯——」他開口喊她。

    她卻沖得老遠,根本沒听見他的呼喊。

    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把粉紅色小碎花雨傘,瞧瞧上頭的水漬,喃喃道︰「真迷糊,傘忘了拿,等會要是再下雨,會淋成落湯雞呀。」

    「總經理,我拿去給那位小姐吧。」司機見老板和那女孩似乎相談甚歡,自告奮勇想送傘過去。

    「不用了,你追得上那雙飛毛腿嗎?」他笑著,把健梗卡和紙條收進西裝里側的暗袋,再指指後車箱,要司機先把傘擱在里頭。

    隨後他走到一家裝潢漂亮高雅的珠寶店前,店員遠遠就看見貴客臨門,笑容滿面的拉開門迎接,拿出一盒又一盒的昂貴首飾任他挑選。

    「曲先生,是要買送給女朋友的首飾組嗎?」店員拿出一組組華麗的鑽飾,迫不及待的介紹,「這些都是本店最新的款式,設計新穎又高雅……」

    「不。」曲仲衡打斷她的話,拿起一條被店員冷落的細致手鏈觀看,「我妹妹喜歡秀氣一點的樣式。」

    「是是是。」店員很識時務的開始介紹貴客手上的那條手鏈,「這條純白金手鏈,裝飾在鏈子上的玫瑰金線條柔美,非常適合喜歡雅致風格的年輕女孩……」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21

第二章


美好的夏日早晨。

放假的時候,曲仲衡習慣一個人來到海邊的度假別墅放鬆一下。

這幢兩層樓的白色建築物,是他三年前剛回國時買下的,整體設計簡約大方,他一眼就看中,所以二話不說買下它,到目前為止,他依然滿意得不得了。

睡醒后,他伸著懶腰,走向灑滿金色陽光的寬闊陽台,原木桌上已經如他所期待的備好早餐,一陣帶著鹹味的海風吹來,帶來幾分涼爽。

他好心情的坐下並掀開桌罩,誘人的食物香氣立即撲鼻而來,今天的早餐有培根炒蛋、法式吐司,再搭配一杯手工磨煮的香濃咖啡,雖不特別精緻,但經由吳嫂的巧手烹調,十分符合他的胃口。

他叉起一塊培根炒蛋送入口中,仔細品嚐,在心裡讚賞吳嫂的好手藝。

別墅專屬的管家吳嫂真是善解人意,只要他一來住,必將他的胃服侍得妥妥貼貼,家務忙完還會適時消失,把空間留給他,不讓他有外人在的不舒適感。

他愉快地一口接一口吃著,邊欣賞不遠處的蔚藍大海和美麗的浪花,享受著此刻的悠閑寧靜。

沒想到昔日的浪蕩子,竟也會甘於這麼單純規律的生活,連他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曲仲衡從十六歲開始當個好命的留學生,心情不好就蹺課,每天除了玩就是泡夜店,和他的豪門第二代、第三代朋友沒啥兩樣,天天醉生夢死,這種日子一直過到碩士畢業前。

即將告別學生生涯,總不好再仰賴父母生活,他於是找了五個班上的同學,合資開了一家房屋租售公司,實際參與經營管理工作,一年多下來,倒也做得有聲有色,賺了不算少的錢。

他本以為人生會這樣順心的過下去,直到妹妹打來一通求救的電話,他才緊急回到台灣,也順道結束了他的異鄉生活。

原本企業接班人的責任不會落到他或妹妹頭上,但從小表現優異的大哥在三年前意外驟逝,一併帶走了父母所有的冀望,他們這才退而求其次的將目標移往女兒身上。

他不是父母眼中的好兒子,卻絕對是個疼寵妹妹的好哥哥,所以當小他六歲的妹妹在越洋電話中哭著說她不想嫁給父母幫她選定的丈夫時,他當下立刻決定回國。

父母的盤算是讓妹妹和他們挑的人選結婚,讓女婿逐步接手兆鑫集團、當父親的接班人,未來再將集團交託給孫子,達成守成的目的。

而他父母之所以沒把他當成第二順位接班人,是因為他們早就放棄了他,他在美國開設的小公司父母瞧不上眼,只當他閑著沒事玩玩而已,只要他沒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禍要他們收拾善後,他們就阿彌陀佛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這個二哥若想承下妹妹肩上的重擔,就只能想辦法重新取得雙親的信任。

在經過一番長談后,曲仲衡和父母達成了協定,先暫緩妹妹的婚事,讓他在一年內學習接掌公司事務,若一年後仍做不到父親的要求,他就承認自己是個失敗的哥哥,任由他們安排妹妹的親事。

因為不忍寵愛的妹妹被迫和不喜歡的對象結婚,他努力承擔起責任,偶爾承受不了壓力想退縮,妹妹淚眼婆娑的可憐模樣就會出現在腦海中,令他能咬牙撐過去。

於是,曲仲衡在短短一年內脫胎換骨成為父母期望中的好兒子,直到今天,而從那時開始,他似乎就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每天準時六點起床,七點出門,比大多數員工還早到公司,緊接著便是忙不完的公事,如此日復一日。

沒辦法,他就是捨不得妹妹哭泣,更不願她被當成生下接班人的工具,於是他捨棄了過往的逍遙,開始過著比良家婦女還單純的生活。

他自嘲地笑了笑,但這一切是他心甘情願的,他也沒什麼怨言,他拿起骨瓷杯啜了口溫熱的咖啡。

湛藍的天空,香醇的咖啡,悠閑的夏日早晨,一切是這麼美好,只可惜還有件事壓在他心上,遲遲無法做決定。

那些人專挑他的弱點下手,分明是吃定了他,但他為了她,還能怎麼辦?

放下瓷杯,他食慾大減,眼角不經意的掃過遠方的一道身影,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個女人從他開始用餐前就背對著他坐在海灘上,他原以為只是個早起的遊客,不以為意,沒想到她竟突然扔掉包包起身跑進海里。

她要自殺……

這個想法猛然竄過心頭,曲仲衡毫不遲疑地起身,赤腳衝下樓往海邊疾跑而去。

要死在他的地頭上,也得先問問他同不同意。

「喂!別再往前走了!」他很快地跑到海灘,在拉住她之前先開口吸引她的注意力,以免她往海的深處走。

可事實上,她也無法繼續走了,海水幾乎吞噬掉她的身影,只剩頭和手臂露出水面不停掙扎,眼看就要滅頂。

他沒時間多說什麼,跳入海中,直往前游去,沒兩三下就拉住她的手。

女人本能的緊抱住他的腰不放,此舉妨礙了他的動作,他硬是扯開她的手,改抓著她的手腕往岸邊游。

女人大概怕被淹死,像只蠻力極強的八爪章魚,手腳並用的想巴在他身上,不停拖慢上岸的速度,他救人為先,極力忍住罵人的衝動,半拖半拉的將她給帶上岸去。

「你搞什麼?想死就別讓人看見!」一踏上沙灘他立刻甩開她,破口大罵。

「咳,咳……」趴跪在沙灘上的女人邊咳邊吐出不小心喝進去的海水,濕答答的長發像海菜般凌亂披散,掩蓋住她蒼白的半張臉,T恤長褲黏貼著肌膚,模樣極為狼狽。

等好不容易咳過癮、海水也吐完了,於緋亞才可憐兮兮的抬起頭,虛弱地道:「誰想死了?我才不想死……」但當她看見救命恩人的面容時,不敢置信地雙眼瞠大,「怎……怎麼會是你?!」

雖然現在的他沒戴眼鏡,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他是上次被她弄髒西裝的人,缺少了鏡片的遮掩,凌厲的眼神直直射向她,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嗉。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才對吧?」曲仲衡雙臂環胸,態度不是很好。「你不會游泳還跳進海里,不是找死是什麼?」

「呃……」於緋亞一愣,想起方才差點淹死的經過,忍不住渾身發冷顫抖,「我坐著看海,邊規劃正式上班后的生活,誰知道網球帽沒戴好被風吹走,我沒想太多就去撿帽子,然後……就……」

「就差點滅頂?」他壓抑怒氣涼涼接道。

不會游泳的人為了撿一頂帽子而下水差點死掉?真是夠了。

「嘿……」她涎著臉傻笑,「感謝您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恩不盡!」

要不是他,她肯定玩完。上次他誤以為她想釣金龜婿時,她還曾經很兇的指責過他,現在想來真是不好意思。

「不敢不敢,只要你別再惹出什麼麻煩就好。」曲仲衡說完,轉身就要回別墅,濕重的衣服貼在皮膚上,讓他覺得難受不已。

「噢……」於緋亞捧著側邊掛有小綴飾娃娃的手提袋發獃,還好剛才沒帶著包包衝下水,不然她最寶貝的小熊娃娃吊飾肯定一去不復返。

「噢什麼噢?你那身濕衣服不換下來嗎?」他回頭問道。看她和包包「相依為命」的畫面,她彷佛黑暗的舞台上被打了強力聚光燈的詼諧人物,他很克制才沒爆笑出來。「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模樣?不過如果你不介意就這樣走在街上,就當我沒說過。」

「有那麼糟嗎?」她用潮濕的手撩開貼在頰畔、水滴個不停的頭髮,然後往自己身上一看,「啊——」她失態的尖叫,趕緊用提包擋住胸前。

本來就很合身的嫩黃色棉T泡過水之後,緊緊黏貼著她的身子,清楚描繪出她的身材曲線,胸部的形狀和內衣的輪廓全都一覽無遺。

「你轉過去,轉過去!」於緋亞大喊著,誰知抬頭定眼一瞧,他不知何時早已移開視線,她糗紅了臉,囁嚅道:「我……我沒有可以替換的衣物……」

她只是搭了早班公交車來這裡散心的遊客,怎麼可能隨身攜帶換洗衣物?

「我住的地方有。」曲仲衡應道。

妹妹偶爾會來小住,客房裡有一柜子她留下來的四季服裝。

「為什麼要叫我去你家,這附近沒有旅館嗎?」她警覺心一起,瞪著他防範地問道:「難道……你想對我做什麼?!」

看他人模人樣的,該不會是個人面獸心的色狼?雖然他剛剛救了她,她不能想得太邪惡,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裡人煙稀少,像會有旅館的樣子嗎?還有,會讓我想做什麼的女人,應該不是你這種黃毛小丫頭。」他不屑的瞟她一眼,完全蔑視她的假設。

「呵呵,我考慮看看。」她乾笑兩聲,刻意忽略他對她的鄙視,內心天人交戰著。

她就是不想去人擠人,才會刻意選這個不是觀光景點的地方,這附近連住家都很少,更何況是旅館?

他是救命恩人,她如果還懷疑他的人格,似乎顯得太卑鄙,可他們認識沒多久,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去他家,不管怎麼想,還是覺得很危險耶……

「隨便你。」曲仲衡沒有耐心等她做出決定,瀟洒的大步走開。

「喂!等等我!」於緋亞見狀,決定豁出去,相信他一次,連忙抱著包包跟了上去。

反正她在他面前已經把臉都丟光了,不差這一樁。

「喂,別走那麼快嘛!」她跑得氣喘吁吁,就怕跟丟了。

她才不想穿著一身濕衣服去等三個小時才一班的公交車,手一摸皮膚,還會有幹掉的鹽粒掉下來,等回到家,她都變成腌漬食物了。

「先生先生,請問尊姓大名?」好不容易跟上他的腳步,於緋亞諂媚的問。

「曲仲衡。」他不啰唆,直接報出名字。

「曲先生,你不顧自身安危下水英勇救人,真是個好心的大善人!」她雙手交握,滿臉感恩的真摯笑容,甚至帶有一些討好的意味。

「是嗎?」曲仲衡扯扯唇,不置可否。

其實她在想什麼,他隨便猜也猜得到,他對她來說,畢竟是個只見過兩次面的陌生男子,雖然救了她一命,她對他還是會有顧忌,所以先大大讚揚他的義行一番,以免他這個救命恩人搖身一變,成了意圖不軌的狼人。

「當然是啦!」於緋亞猛點頭,「有人說大恩不言謝,可我對曲先生您的敬意有天那麼高、有海那麼深,如果有朝一日需要我回報,我肯定二話不說,兩肋插刀以報大恩。」她說得滔滔不絕,連換氣都不用。

「那麼……」他眸光一閃,停下腳步笑睨著她。「我就等著看你怎麼報答我嘍。」

她盯著他眼裡那抹閃亮的笑意,背脊莫名地竄上一股涼意,她下意識地搓搓手臂,想要化解那古怪的寒冷。

「報……報答那、那是一定要的,曲先生你放心,只要我做得到,我絕不說不,為報恩情,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在演古裝劇啊,怎麼每句話都說得這麼文審謅的,不過……」曲仲衡支肘摩娑著有型的下顎,若有所思地笑問:「你這些話,不會說說就忘了吧?」

「不忘,絕不忘!」於緋亞立刻拍胸脯保證,但一想到她「原形畢露」的糗樣,旋即慌張的瞠大眼,把包包抱得更緊了。

「哈哈哈!」看她搞笑的樣子,他忍不住邊走邊放聲大笑。

「欸!別笑了,有點同情心可不可以?」她不滿的抗議道。

雖說他救了她,但此刻她真的好想把包包用力砸向他的背喔!

於緋亞這輩子洗澡從沒洗得這麼快過,在別墅的客房浴室里,她只用了五分鐘就洗頭洗澡完畢,快手快腳穿上曲仲衡提供的草綠色亮蔥寬領上衣,和鐵灰色休閑短褲,再花一分半鐘把頭髮吹得半干,把濕衣服擰乾裝進塑料袋塞進包包后,匆匆開門衝出客房。

「哎喲!」一踏出房門就撞上剛好經過門前的曲仲衡,她唉叫一聲,跌坐在發亮的白色拋光石英磚地板上,痛得爬不起來。

「你怎麼老愛撞人?」正在擦頭髮的曲仲衡將毛巾掛到肩上,伸出手拉她起。

「你以為我願意啊?」她眼裡凝著委屈的淚水,抓著他的手起身,就近癱在附近一張柔軟的牛皮沙發里。

她雖然行事莽撞,撞人的紀錄卻不多,是遇上他之後才常和他撞在一塊的。

「你的意思是,錯的人是我嘍?」他眉梢一挑。

「誰教你這麼愛擋我的路!」啊,慘了!話才脫口,於緋亞就滿心懊悔,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更何況她還踩在他的地盤上,要是惹火他、逼得他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她就完蛋了。

「那我下次小心點,不會再擋住你的路。」曲仲衡故意這麼說道。

「不不不!」於緋亞趕緊陪笑,背上似乎又冒汗了。「小的以後眼睛會放亮點,不敢再撞到曲先生你了。」

「這麼客氣?」他淡淡一笑,這傢伙挺識時務的,能屈能伸,也許……她會是個適合的人選?他把毛巾隨意掛在椅背上,問道:「要喝飮料嗎?」

「可樂,謝謝。」她用手搨掮風,雖然屋子裡開著空調,她卻覺得有些悶熱,大概是情緒起伏太大了吧,等等找個適當時機,她要開溜了。

於緋亞趁他到角落的小冰箱去拿飲料時,偷偷打量他。

黑色塗鴉短T讓他堅實又不過分誇張的手臂肌肉顯露出來,深藍色窄版牛仔褲包裹住修長的雙腿,這種健康且男人味十足的打扮,和他上次西裝筆挺還架著一副眼鏡的菁英形象截然不同,各有韻味,不過她比較喜歡他現在這種休閑的裝扮。

喜歡?

她猛然驚醒,用力擰捏大腿肉,好讓腦袋停止胡思亂想。不會是先前落海,海水泡進腦子裡了吧?她居然把「喜歡」這兩個字用在他身上?!

她必須馬上轉移注意力!於是她的視線在客廳里亂飄,從透著燦爛陽光的米色雪紡紗簾,移到大片玻璃隔間牆,和白色鋼琴烤漆的電視櫃,再一路轉到金黃色的亞麻地毯上,以淺色系和純白色為基底的空間設計清新柔和,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舒服感受,透過紗簾的縫隙,隱隱可見外面的湛藍天空,而她躺在柔軟的沙發上,就像躺在軟綿綿的雲朵上,如果可以在這兒睡個午覺,一定很舒服。

「喂,睡著啦?」

隨著話音,冷冰冰的飮料罐貼上她的臉頰,讓她瞬間清醒。

「嚇死人了!」於緋亞坐起身,粗魯的搶過可樂,打開來連灌了好幾口,冰涼的舒暢感擴散到全身,讓她滿足一嘆,「哈!」

曲仲衡坐到她身旁,不著痕迹地觀察著她,又被她彷佛卡通人物上身的搞笑模樣逗笑了,他明明不是個愛笑的人,一遇上她卻很難不笑。

「我總覺得你和一般的女人不太像,缺乏了一種……」他喝了口冰礦泉水,思索著措辭,「社交上必備的氣質。」

不管本性如何,面對外人,人們習慣表現出氣質以及從容自信,可他身旁的這個,不知該說她太過率直還是火候不夠,唉……

「氣質?」她放下飮料罐,微微傾身向他,用食指戳戳他的胸膛,不服氣的提高嗓音替自己辯駿,「那種東西要裝還不簡單?但既然你已經看過我最丑的樣子了,還在你面前裝氣質做什麼?沒必要的事就不用做了。」

「是這樣啊……」她的靠近帶來了濃濃的可樂香甜氣味,聞著那股甜味,曲仲衡忽然覺得肚子有點餓。

他深深凝視著她,唉,被這女人一折騰,早上吃的食物熱量都消耗殆盡,他肚子又餓了。

陽台上沒用完的早點被海風一吹加了料,恐怕是不能吃了,等等還是打通電話給吳嫂,請她回來準備一些豐盛的點心,祭祭他可憐的五臟廟吧。

想到擁有精湛廚藝的吳嫂烹調的種種美味食物,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感覺到他過分專註的渴望目光,於緋亞縮了縮脖子。「曲先、先生,你為什麼要看著我吞口水啊?」雖然不安,但她可不是會乖乖被吃的小紅帽,他別想對她打什麼壞主意。

「放心好了,就算我是大野狼,也是很挑嘴的那一種。」好像她的疑慮多餘且好笑,他呵呵笑了兩聲,拿起手機撥打電話。

「真是沒禮貌的傢伙。」她的條件沒那麼差吧?她氣得鼻孔都快噴煙了。「我要去趕公交車了,先走一步,謝謝你的招待。」

她抓起包包站起來,腳尖卻好巧不巧的勾到桌腳,整個人就要往地板趴去,「啊啊啊!」

「我開始懷疑你的運動神經有問題了。」

在她的尖叫聲過後,帶點遺憾的嗓音傳進她耳中,結實的手臂及時往她的腰一攬,將她帶進他懷裡,不讓她摔倒在地。

感受到男人緊貼著她後背,熱氣和曖昧的氛圍密密籠罩著自己,於緋亞的雙頰瞬間一熱,心臟宛若敲大鼓似的怦怦亂跳。

「你你你……」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應該要脫離他的懷抱,誰知道她的手才剛搭上他的手背,正要把他的手拉開之際,米白色鎏金大門居然在此時毫無預警的被打開,一名貴婦和一位年輕小姐看見他們「親密擁抱」在一起的畫面,都震驚得目瞪口呆。

於緋亞見被誤會了,使勁扯開曲仲衡的手,快速跳離他一步遠。

「仲衡,她是誰?」貴婦先反應過來,壓抑著怒氣上前質問。

「媽,你怎麼來了?今天起得真早。」曲仲衡不慌不忙的笑答,接著長臂一伸,順手又將於緋亞攬進懷裡。「既然都見面了,那就提早把我的女朋友介紹給你認識,她叫於緋亞。親愛的,還不快跟我媽打聲招呼?」

他狀似親昵地輕撫她的頭髮,略彎腰啄了下她染著紅雲的臉頰。

於緋亞一時間無法接受這麼戲劇化的劇情發展,更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親吻,而僵化成石像。

「你的女朋友?」曲夫人拔高聲調問,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最後掃過她未乾的發尾,再挪到掛在沙發椅背上的毛巾,眼底閃過一絲怒意。

「不……」

於緋亞掙扎著想解釋,但否認的話語才剛起了個頭,又馬上消失在他的附耳低語聲中——

「不是說要報恩?配合我的說詞,別否認。」

他溫熱的唇在她的頰畔流連,看起來就像情人間的親密小動作,說話音量輕得剛好讓她一個人聽見。

他的話猶如魔咒,她只好硬擠出自認為很燦爛的笑容,硬著頭皮鞠躬問好,「曲媽媽您好。」

曲仲衡過度親密的舉動害她的臉又燙又熱,現在肯定紅得嚇死人,她在心裡連連暗罵,這傢伙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女朋友是可以半路亂認的嗎?

「你這女朋友從哪冒出來的,我怎麼都沒聽說過?」曲夫人並沒有馬上相信,揚揚手,將和她一同前來的女子招來身邊。

曲仲衡看穿母親的心思,眼裡掠過一絲詭異的光芒,笑道:「媽,大多數的男人在上小學之後就不太會和母親分享秘密了。」

從他有記憶以來,母親就獨寵他聰明乖巧的大哥,對他和妹妹向來冷淡。幼時他曾試著討好母親,每次得到的卻只是一聲冷嗤,幾次之後,他終於明白母親的愛永遠不會分配到他及妹妹身上,時日一長,和母親的情感也就益發淡薄。

「所以,她就是你秘密交往中的女友?」曲夫人高傲的斜睨著於緋亞。

「嗯。」曲仲衡捲起於緋亞的一綹髮絲在指間把玩,同時明顯感覺到她的肩背僵硬,像是拚命忍住推開他的衝動,他的唇畔不禁泛起柔柔的笑。

「你婚前要交幾個女朋友都無所謂,時候到了乖乖回來跟凝薇結婚就好。還有,只有凝薇有資格當我們曲家的媳婦,以後不許你隨便勾搭女人。」

曲夫人沒把平凡的於緋亞當回事,牽住李凝薇的手往前輕拉,讓她和於緋亞面對面站著,故意要表現出兩人之間的差異。

「唔。」看著被推到眼前的美人兒,於緋亞現在才能把她看個仔細,而且還要抬頭看。

李凝薇擁有比伸展台上的模特兒還完美的高眺身材,一身粉色露肩繞頸短洋裝,搭配金屬色高跟涼鞋,將她的嬌柔嫵媚襯托到極致,還有那頭閃閃動人的波浪長捲髮,漂亮到挑不出一絲缺點。

和這種令人驚艷的大美人比起來,誰會相信曲仲衡會瞎了眼看上她這個平凡人,要她丟人現眼也不是這樣!她鼓著雙頰,沒好氣的想著。

不發一語的李凝薇,也剛打量完曲仲衡口中的女朋友,發現她普通得不具任何威脅性后,用白皙細緻的指尖撥了撥肩上的長發,睜大無辜的美眸,嬌嗔指責,「在未婚妻面前介紹自己的女朋友,曲仲衡你真沒良心。」

「誰的未婚妻?」曲仲衡故作好奇地問。兩人相識二十幾年,他老早摸清她的底細,才不吃她這一套。「你可以告訴我,我什麼時候訂過婚嗎?」

聽見他的回答,李凝薇不怒反笑,故意抬起戴著一枚耀眼大鑽戒的右手晃了晃,「阿姨都把曲家的傳家寶送給我了,我還不算是你的未婚妻嗎?」

「誰拿戒指跟你求婚,你就去嫁誰,別找錯人了。」曲仲衡一點都不困擾,誰說母親的意思就代表他的意願?

「曲仲衡,你!」李凝薇終於忍不住動怒了。

她從小就喜歡他,兩家長輩也都說她將來一定會是曲家的好媳婦,誰知道他這個當事人竟然不認帳!

「你認為我像是會依父母之命結婚的人嗎?」曲仲衡的目光先落在李凝薇的臉龐片刻,再停駐在同樣面色不佳的母親臉上。

曲夫人被他看得心裡毛毛的。二兒子從小就不黏她,她老感覺他的荒唐過往和現今的循規蹈矩都只是偽裝,看看他那含著笑卻深沉無比的雙眼,連她這個當媽的都猜不准他真正的想法,又怎麼敢強迫他娶她中意的媳婦人選,她最多只敢試圖增加凝薇和他相處的機會。

不過現在無預警殺出於緋亞這個程咬金,看來這兩天的周休假日,她是無法如願讓兒子和凝薇單獨相處了,只好先想個辦法避過兒子的問題。

「凝薇,快來不及赴張太太的約了。」她貓了下名牌手錶,看似行色匆匆。

「仲衡,我們先走了,你晚上記得回家吃晚餐。」丟下話后,她便牽著李凝薇離開。星期天的晚餐是家族固定的聚餐時間,曲夫人就不信兒子不回來。

「那當然。」曲仲衡微笑目送兩人離去,直到大門喀的一聲,發出被關上的聲響。

「人都走了,你還要抱著我多久?!」於緋亞磨牙怒問。

「啊,失禮了。」他鬆開手,不太有誠意的道歉。

「你、你!」她瞪著他,氣到有點語無倫次,「你看不出我忍耐到極限是嗎?我和你一點都不熟,你居然不問一聲就親我的臉?!」

嗚……第一次被男人親,對象卻是看盡她醜態的人!這樣他也親得下去,算他狠。

「我好歹救過你一命,你幫忙演演戲又不難。」曲仲衡姿態閑適的坐下來,喝一口還透著冰涼的礦泉水。

「演戲就演戲,為什麼趁機吃我豆腐?」

「不親昵點,怎麼騙得過我媽?」他很理所當然的辯解。她身上帶著可樂的甜香氣息,聞起來還不錯,而她軟嫩的臉頰,更意外吸引他的注意。

「好啦,你說什麼都對,反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被吃吃豆腐也算是報恩了。」於緋亞氣呼呼的,在心裡用力揍了他一頓。她本還以為他是正人君子,對他好不容易稍微有了一點好感,他就馬上對她伸出魔爪。

「你反應這麼強烈,該不會是第一次被男人親吧?」他單手撐著下顎,黑幽深沉似海的瞳眸專註的瞅著她,一副在打什麼歪主意的樣子。

「不管是不是,都不能隨便親的好嗎!」被看穿心事,她很沒用的再度燒紅了臉,尷尬的氣氛讓她打算先溜為快,於是她將包包往背上豪邁的一甩,準備走人。

「再見,後會無期。」

「等等。」曲仲衡立刻起身揪住她包包上晃來晃去的小熊娃娃吊飾,阻止她跑掉,隨後懶懶的看了那隻手工拙劣、舊得快報廢的咖啡色絨布小熊兩秒鐘后,他下了結語,「好醜。」

「放手啦!不許污辱我的寶貝!」於緋亞想扯回包包,可他抓得很緊,她不敢用力搶,怕珍愛的小熊娃娃被扯壞了。

「這件事你想這樣就算了?」他沒放手,噙著笑凝睇著她。

對上他高深莫測的奇異眼神,於緋亞渾身一冷,吞了口口水后,才能順利開口說話,「不、不然你還想怎麼樣?我不來以身相許那一套喔!」他如果有非分之想,她一定先打昏他,然後逃之夭夭。

「以身相許?別為難我了。」曲仲衡放開她的包包,雙臂在胸前交叉,薄唇緩緩往上揚起,慢慢說道:「不要有負擔,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22

第三章

    她想,是到了該釘草人、打小人的時候了。

    于緋亞失神地握著原子筆朝手上的流程表狠狠一刺,隨即悶哼一聲。「唉唷,好痛!」

    她一邊撫著被自己耍笨刺到的手心,一邊舉目四望,她太沉醉在釘草人的幻想中,居然忘了現在人在公司新產品發表會的會場,還好沒有人發現她的異狀。

    今天一到公司就被告知必須到飯店會場革忙接待記者和來賓,以及發送廣告DM之類的瑣事,現在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她和幾位同事站在角落待命,女同事們紛紛用傾慕的眼神望著台上的那個男人,她卻看都不看,還試圖忽略一直傳進耳里的那道聲音。

    可惡的是,她越不想听,就听得越清楚,最後只好把目光定在正在台上說話的男人臉上,眸光又氣又恨,彷佛快噴出火來。

    舞台兩側,美麗的模特兒手中展示的是最新款的平板計算機,造型新潮、功能強大,站在舞台中央的公司總經理,則透過麥克風介紹產品的特色和最新功能,台下記者的相機和攝影機拍個不停,鎖定的目標不只是產品,還包括了態度沉穩、外型帥氣的年輕總經理曲仲衡。

    沒錯,她所任職的公司,總經理就是她的救命恩人曲仲衡!

    嗚——于緋亞真的很想怒問上天為什麼要這樣捉弄她,那家伙提議說要玩什麼鬼游戲,來報答他的大恩,而他說的游戲,就是繼續當他的假情人,演戲給他的家人看,他還會退還她的健梗卡,她也不用賠他清潔費。

    沒想到這種在偶像劇和小說里常用的老梗,有朝一日會落在她身上,不過幸好他沒在公司公開宣布她是他的女朋友,不然她恐怕會因為無法在公司立足,再次面臨斷炊的危機。

    幾個月來的不順遂,加上曲仲衡的算計,都讓她頭疼不已,更夸張的是,那天達成協議後她回到家里,原本想把沾了泥沙的包包拿去洗,卻在拿出袋中物品的時候,發現了一張塞在夾層里的舊照片。

    那是一張拍立得照片,因年代久遠而泛黃不清晰,但她一眼就看出照片里面貌俊秀的少年是曲仲衡,發育中的身材偏瘦高,年紀雖輕,眼神卻已顯露出深沉老練的世故,實在是太好認了。

    發現照片時她嚇了一大跳,直覺那是他搞出來的奇怪把戲,抓起枕頭捶打到手痛,恨自己誰不好惹,偏要惹到他。

    後來在公司主管樓層遇到他,震驚之余原本想找機會私下問他照片的事,他卻只是淡淡看她一眼,把她當成一般下屬看待,也沒找她說話,之後過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再見面就是在這場發表會上了。

    「緋亞,你還好嗎?」一樣是行政助理的小郭踫踫于緋亞的手肘,關心的小聲詢問。

    「耶?我沒事……」于緋亞瞬間回到現實世界,回給她一個笑容。

    小郭一臉懷疑,看向她的手,「流程表被你捏成一團,還有……原子筆快被折斷了。」

    「啊?」于緋亞猛然低頭一看,有些尷尬地將筆放下,再把流程表攤平。

    「你在生氣嗎?」小郭不解的問。

    「呃……」于緋亞搔搔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就在她斟酌答案的時候,現場的一、二十架相機、攝影機突然沖過來朝著她猛拍,連身邊的幾位同事也難掩臉上的驚愕,忍不住竊竊私語。

    「請問您就是于緋亞小姐嗎?對于即將嫁入豪門,您做好心理準備了嗎?」一名女記者搶先問道,接著急速遞上麥克風,就怕搶輸別人。

    啥米?

    于緋亞不僅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大跳,還被記者沒頭沒腦的問話搞得一頭霧水,就在她張口結舌、不知所措之際,曲仲衡來到她身邊,溫柔的牽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深情的一吻,然後微笑著對媒體記者再次宣告——

    「這就是我的未婚妻,于緋亞小姐。」

    什麼?!

    青天霹靂轟隆隆地打在她頭頂,她差點當場昏厥,她想把這一切當成是在作惡夢,可他手心的溫度和突來的一吻,都告訴她這不是假的。

    「曲……」她咬著牙,想把他的頭摘下來當球踢!

    「曲先生,你們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于小姐,曲先生是用什麼方式向你求婚的?」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生小孩?」

    記者們爭先恐後湊上麥克風,難得的大消息,此時不問,更待何時?

    曲仲衡優雅地壓低其中一支快要打到于緋亞鼻子的麥克風,才好整以暇的開口,「各位,在發表會的最後突然宣布這個消息,我的未婚妻似乎有點受到驚嚇,請大家多多包涵。」他風度極佳的向記者致歉,又親昵的用臉貼貼未婚妻的臉,輕松化解記者的眾多疑問。

    他此刻的形象是那麼溫柔體貼,可是于緋亞卻完全無法接受,他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她要用這輩子最大的忍耐力,才足以克制一拳揮向他的沖動。

    「不想和我接吻就別否認。」

    這家伙分明是吃定她了,反正恩人說的話她都不能說不就對了,她好想哭喔,那天她去海邊散什麼心啊?要是沒去,她哪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于小姐,你眼眶含著眼淚,是喜極而泣吧?能嫁給這麼優質的對象,我們都好羨慕。」一名年輕女記者欽羨的說道。

    「對,我真是太高興了。」于緋亞淚光閃閃的斜覷向曲仲衡,用只有他看得懂的眼神射穿他的雙眼,更恨不得伸手打掉他臉上深情款款的笑意。

    天啊,誰來告訴她,她為什麼要面對這種難題……

    這些記者怎麼都不覺得奇怪?年輕帥氣的豪門接班人,配上穿著灰色套裝制服的小員工,怎麼看怎麼不搭,為何他們沒有任何疑問就接受這個事實?

    她可以想象SNG轉播的畫面傳回新聞台,他們會下這樣的標題——

    平凡小助理攀豪門,麻雀變鳳凰。

    她不是麻雀也不是鳳凰,她只是一個一步錯步步錯的笨蛋!

    一大群人把她和曲仲衡團團包圍住,鬧烘烘的人聲、喧鬧聲吵得她頭昏腦脹,而她呈現呆滯狀態的思緒里,一直在重復同一個結論——她是個做錯事,不得不報恩的笨蛋!

    「你不舒服嗎?」曲仲衡萬分柔情地問,大掌將她護在身畔,不時替她擋掉因推擠而不慎踫觸到她的人。

    「嗯,有點。」她含糊的響應,怕泄漏太多不該出現的情緒。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把場面搞成這樣,她能好得起來才怪!

    他疼寵地拍拍她的肩頭,再和氣的對眾多媒體記者說道︰「各位記者朋友,我未婚妻身體不舒服,我先陪她回去休息,改天再跟你們宣布婚期。還有,別為了報導八卦,就把敝公司新產品的新聞刪減掉。」他放電似的眨了下右眼,果然把一干記者小姐電得麻酥酥。

    「于小姐身體不舒服,是不是懷孕了?」縱使被電得暈頭轉向,女記者仍不忘本分,振作起來,連忙追問道。

    「有好消息我們會告訴大家。」曲仲衡留下耐人尋味的話後,便在公司男員工的開道下,牽著于緋亞的手離開。

    于緋亞雖然像個娃娃似的任由他擺弄,但心里已經氣得快爆炸了。

    什麼有好消息會告訴大家?那等于是在說她極有可能懷孕了。這是什麼世界啊?她這麼委屈了還有口難言……

    直達地下停車場的電梯門一打開,兩人快速坐進等候一段時間的黑色房車後座,車門砰地關上,平穩的駛離飯店,曲仲衡像有預感于緋亞會大發飆,立即動手升起前後座之間的隔板。

    她深吸一口氣,捏緊了雙拳,以免話還沒問清楚,就先把他給打昏了。

    「沒有負擔的玩一場游戲是吧?」話語從牙縫間迸出來,看得出她極力在壓抑怒火。「從假扮女朋友變成假扮未婚妻,現在每個人都以為我懷孕了,難道再過幾個月,我還要當你的假老婆?」

    「你想和我結婚嗎?」他拿下平光眼鏡,用那雙漂亮卻閃著狡詐光芒的眼楮,深深笑看著她。

    「我瘋了才想跟你結婚!」于緋亞憤恨的低吼。

    「那不就得了?我不會強迫你和我結婚,放心好了。」

    「你教我怎麼放心?為了還你的救命之恩,我乖乖配合你演戲,你卻把假女友自動升級到假未婚妻,你這樣要我怎麼在公司立足?這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好工作,吃穿用度全靠它,現在全台灣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了,誰還會雇用我?我家人看到新聞會以為我們真的要結婚,你說該怎麼辦?」她劈哩啪啦的把滿腹委屈發泄出來。

    都是這家伙,害她前途一片黑暗!

    「也對,你現在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的確不適合再當個小助理,既然如此,要演就演得象樣點,你把工作辭了搬來我家住,薪水我加三倍付給你,另外,雖然我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我保證絕對不會對你伸出魔爪,這一點你完全不用擔心。」

    在她拒絕前他先做保證,他挑嘴得很,不是來者不拒的,可講到最後還是憋不住笑,唇角不自禁慢慢揚起。

    「你這是在取笑我沒有任何優點讓人想入非非嗎?」于緋亞沒有漏看他的微笑,情緒滿漲得快要爆炸的她,單膝撐在椅子邊緣,氣勢十足地傾身怒目質問,心中怒火燒得熾烈,只差沒揪著他的領子抓狂吼叫。

    「難道你希望我對你做什麼嗎?」曲仲衡有趣地反問。

    「當然不是!你別曲解我的意——啊!」

    此時車輛突然急速左轉,原本傾靠向曲仲衡的于緋亞因為重心不穩,整個人跌撞到他懷里,嗓喋不休的小嘴剛好印在他略薄的唇瓣上。

    轟隆——一剎那,雷電不留情的劈入她的腦門,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思考,瞠大眼瞪著他黑色的瞳孔,四肢僵硬不能動彈。

    突來的情況令曲仲衡微微驚訝,她的唇柔軟又溫暖,且兩人此刻如此靠近,他可以聞到她身上自然散發的清淡香氣,他意外的發現,他不僅不討厭她的接近,甚至……舍不得推開她。

    她性格急躁容易沖動,不過遇到困難也很能屈能伸,他總覺得她很像是艷陽下的一株青翠小草,雖然不起眼,但強勁的生命力卻能特別吸引他的目光。

    這樣的她……多可愛。

    「這是投懷送抱外加餓虎撲羊?」微微退開一些,他輕松笑問。

    「餓、餓虎撲羊……」于緋亞仍有些呆傻地重復他的話。

    「比較起來,要害怕遭狼吻的人應該是我吧?」

    「曲仲衡!」被他這麼一奚落,她徹徹底底清醒了,她用力推開他,馬上退到門邊,緊挨著車門端坐著,將臉埋進手心里。

    噢——天吶,讓她忘了剛剛發生的事好不好?就因為一個大轉彎,她竟然去吻一個男人!她的寶貴初吻,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初吻,就這樣泡湯了……

    臉好熱,連耳朵也變得好燙,她居然一再為了這個男人臉紅,可惡!

    「那只是意外,你不用太在意。」曲仲衡用手肘撐著椅背,只手按在太陽穴上,他看得出來她有點沮喪,所以想轉移話題。

    「誰在意啦?」她抬起臉,雙眼發亮地緊瞅著他,嗯,正確來說是瞪著他。

    她就算很沮喪很在意,還要裝作精神奕奕的沒事模樣,害他差點笑出聲來,為了不再加深她的怒氣,他連忙清了清喉嚨,話鋒一轉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臨時改變計劃,宣布你是我的未婚妻嗎?」

    「你當我有他心通還是會算命嗎?」她毫不客氣的嗆道。不曉得該算是幸或不幸,在他面前她不用虛偽或假裝有氣質,反正也沒形象可言了。

    未將她的無禮放肆放在心上,曲仲衡一派悠閑的解釋道,「自從上次我把你介紹給我母親認識之後,她就開始緊鑼密鼓的安排我和李凝薇的婚事,之後我接到線報,我母親打算在下星期公司成立三十年的周年酒會上,公開我和李凝薇即將訂婚的消息,她很清楚我為了不讓妹妹成為商業聯姻下的犧牲品,很有可能听她的話娶李凝薇,所以自作主張安排婚事,我才會被逼得不得不搶先放話。」

    「你為什麼不娶她,外型登對、家世相當,那種大美人你還不中意的話,真不知道你喜歡哪一型的。」身為一家人還搞諜對諜?她想了想,又再補充道︰「不要告訴我你喜歡的是男人。」

    「這是秘密喔。」他故意眨眨眼,伸出食指做出噤聲的動作。

    秘個頭啦!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壓根沒把他的玩笑話當真。「那你現在表現得這麼強硬,你母親也知道無法再威脅你了吧?」

    他搖頭,「我可以不娶李凝薇,不讓妹妹和不愛的人結婚,但是我不能杜絕我母親加諸在她身上的壓力。」

    「什麼意思?」她不懂。

    「我很疼我妹妹,她身體不好需要有人照顧,無法長期離家外出,也沒辦法出國留學或游玩,面對這樣一個可憐的女孩,我母親卻一心想利用她為家族創造出更多利益。」

    這些心事埋藏在曲仲衡的心中已久,他從未向任何說過,不知怎地,現下卻很自然地向一個認識不久、但卻沒有生疏感的女人娓娓道來,不但不覺得尷尬,反倒像是在和相識許久的好朋友閑聊。

    「我長年待在國外,因為母親逼迫我妹妹結婚生下繼承人,我才會回國答應成為接班人,如今我母親又故計重施,目的無非是要我們和她中意的對象結婚。」

    「那你更應該去娶李凝薇啊,把我拖下水做什麼?」有錢人的生活好像不是那麼自由,他妹妹很令人同情,不過她還是要先關心切身問題。

    「哼。」他用手指敲敲膝蓋,彷佛勝券在握。「日後的事,發生了再來解決,在我的監控下,至少不會一夜醒來,我妹妹就被嫁出家門;而你假扮我的未婚妻,住在我家不但可以幫忙照顧她、和她作伴,還能保護她不受我母親欺壓,你說這是不是一舉數得?」

    他是一舉得,可是她呢?于緋亞哀怨。「你不娶李凝薇,你妹妹也不嫁給你母親選定的人,你母親怎麼會善罷罷休?」

    「公司的實權大半都已掌握在我手里,她忽視了這一點,我已經不是剛回國時那個願意和她談交換條件的听話兒子,只要我在的一天,她就無法將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若她執意這麼做,我也不在乎撕破臉,母子關系決裂後,她可是得不到任何好處,過些日子她就會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

    「你的個性……」他料定她欠他恩情在先,憐憫他妹妹的遭遇在後,不會不和他合演這出戲,所以先斬後奏,害她措手不及,此時她的心情十分矛盾,不由得小聲碎碎念,「真的和你的臉一樣,很奸詐。」

    「哈哈哈。」听了她的結論,曲仲衡爽快大笑,「正所謂無奸不成商,不是嗎?」

    「果然是奸商……」于緋亞恨恨地低罵一聲,此時背心的小口袋里突然傳來一陣震動,她立即掏出小巧的手機,防範的瞪他一眼,警告他別在她接電話期間輕舉妄動,接著低頭看向來電顯示,「媽?慘了……」她的手不爭氣的亂抖一通,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就在她遲疑之際,曲仲衡很自然的靠近她,再很自然的拿過手機按下接听鍵,「于媽媽您好,不好意思,緋亞現在不方便接電話。」他溫文爾雅的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道,那雙略帶算計的深邃眼眸卻含著笑直勾勾的瞅著她,料準她沒勇氣在此刻把電話搶回去。「請容我自我介紹,敝姓曲,曲仲衡。于媽媽,我很抱歉沒事先征求您和于爸爸的同意,就先行宣布婚訊,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于緋亞在一旁听得一臉傻愣,根本無言以對。

    他好听的聲音十分真摯誠懇又充滿令人同情的無奈,她母親即使社會歷練豐富,想必也會被他輕易騙過去吧。

    「是的于媽媽,我真的覺得很抱歉,過兩天我一定會親自上門解釋……」他繼續滔滔不絕的用醉人的嗓音替她母親洗腦。

    于緋亞听得耳鳴、目光呆滯,完全不能制止他的話語。

    所謂的游戲,從頭到尾都是他在主導,她只能配合的玩下去,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糟糕。

    嗚……她能不能說她不想玩了啊?

    俗話說丑媳婦也得見公婆,于緋亞這個假媳婦也一樣。

    曲仲衡親自開車接她前往曲家,反正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不擔心他家人對她的觀感不好,只要配合他的說詞把戲演好就沒問題。

    就當是領了片酬來當臨時演員好了。

    到曲家之前,他先帶她到相熟的造型師夏宇的店里改造一番,將中長發燙得微卷,梳整成浪漫高雅的造型,再換上粉紅色平口小洋裝,搭配白色針織短版外套,腳踩小羊皮素色低跟鞋,手挽著同材質手提包,站著不說話只微笑時看起來秀麗端莊,很吸引人,整個人好似脫胎換骨。

    曲仲衡沒掩飾他贊賞的目光,她卻不領情,瞪他一眼後說道︰「假的。」

    他當然知道是假的,不過,他的贊賞是真的。

    沒多久,車子就開進曲家庭院停妥,在外等待的管家恭敬的幫于緋亞開了車門,她大大方方地步出車外,「謝謝。」

    她親切的笑容,讓表情恭謹的中年女管家臉部線條一柔。「不客氣。少爺和于小姐請進。」她打開門扉,半彎著腰行禮。

    于緋亞才剛往前走,曲仲衡就快步上前,看似柔情的握住她的手。

    她抬頭甜甜假笑,演戲嘛,她知道這不能省的。

    她領了片酬,也為了早日還清曲仲衡的救命之恩,自然要全力以赴,扮演好未婚妻的角色。

    手心傳來他的溫度,他厚厚的大手真的會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幸虧這只是演戲,要是他們之間沒有那些搞笑的過去,被這種高大的帥哥牽著手,用溫柔似水的深情眼神凝望,她不被迷得神魂顛倒才怪。

    「嫂嫂,歡迎你來!」

    罷踏進曲家大門,還沒空看看這棟豪宅有多麼豪華,一個身材嬌小、長相甜美但臉色稍顯蒼白的女孩便迎上前來,熱情地笑著迎接她。

    「你好。」于緋亞回以笑容。嫂嫂都叫出口了,她肯定是曲仲衡的妹妹曲芊柔。

    她是個惹人憐惜的甜美女孩,但是……她總覺得她有點面熟,這算是一見如故吧?

    「哥,快帶嫂嫂來見爸媽。」曲芊柔一手牽著她,一手拉著曲仲衡,要將他們往里頭帶。

    「還沒訂婚呢,不用急著叫嫂嫂。」坐在華麗的法式復古沙發上的曲夫人冷冷地開口。

    曲芊柔瑟縮了下,于緋亞感受到她的害怕,輕輕拍拍她的手,暗示她不要緊張。

    屋里的氣氛凝滯、互動冷漠,可想而知在曲仲衡公開未婚妻身分的那天,這里就已經發生過一次家庭革命了。

    「除了緋亞,芊柔還能叫誰嫂嫂?」曲仲衡將于緋亞帶到父母面前,態度不容置疑。「爸、媽,她就是我未來的妻子于緋亞。親愛的,還不快打招呼?」

    「伯父、伯母你們好,我是于緋亞,以後請多多指教。」于緋亞三十度鞠躬,一副溫良恭儉讓的好媳婦模樣。

    曲仲衡還嫌不夠的催促她改口,「叫爸爸媽媽。」

    「爸、媽。」她硬著頭皮稱呼完,然後笑望著他。

    沒問題!應導演兼男主角要求,她從善如流。

    「嗯,都坐下吧。」兆鑫總裁曲明輝放下手里的報紙說道。

    曲夫人面色不佳,撇開目光當沒看見于緋亞的存在,倒是五官和曲仲衡頗為神似的曲明輝神情較為和善。

    「謝謝爸。」

    等小共各自入座,佣人也送上茶飲後,曲明輝向兒子吩咐道︰「既然你已經決定好結婚對象,那就著手去準備訂婚事宜,看你們年輕人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

    「老公……」听到丈夫的決定,曲夫人難以置信地想要反對。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當父母的只能尊重,別老是干涉孩子的決定。」曲明輝打斷妻子未竟的話。

    他和妻子就是為了拓展商業版圖而結合,幾十年下來,商業聯姻的優缺點他最清楚。

    「拜訪過緋亞的雙親了沒?」曲明輝問道。

    「前天去拜訪過了,他們並不反對這樁婚事。」曲仲衡頷首回答,正經八百的神態就像個循規蹈矩的好兒子。

    「嗯,選好日子,看什麼時候要提親,我和你媽會一起去。」

    「是,我知道了。」獲得父親的同意,曲仲衡看來輕松不少,開始和父親討論起賓客名單。

    于緋亞一听到曲明輝如此慎重的交代曲仲衡,不免心驚膽跳。

    曲仲衡這個人,為了不娶母親替他安排的結婚對象,不擇手段的一路勸哄她從假女友升級到扮演假未婚妻,誰知道他接下來會不會再要求她演假老婆?

    她連戀愛都沒談過,才不要莫名其妙變成他的假老婆,報恩報成那樣,犧牲也太大了。

    這場戲他演得十足逼真,連前天到她在高雄的老家作客,都一副準女婿的乖巧模樣,再用他那張好看的臉,和容易說服人的好听嗓音來迷惑兩位老人家,沒多久,她爸媽就真以為她找到了好歸宿,暈陶陶又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嫁出去。

    他演得越逼真,牽連的人事物就會越多,她就越害怕,她很怕到最後事情會無法收尾啊,可是怎麼這家伙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啊?

    「嫂嫂,你小時候住過南投,對不對?」

    純真而細弱的嗓音怯怯傳來,她這才發現坐在她身旁的曲芊柔,一直用她那雙小鹿般楚楚可憐的大眼楮看著她。

    「你怎麼知道?」于緋亞滿頭問號。

    她是南投人,但是九歲以後就跟父母搬到高雄,這件事她從沒告訴過曲仲衡,當初應征兆鑫的工作時,也沒把這段過程寫進自傳里,和她初次見面的曲芊柔怎麼會知道?

    「小柔,你以前認識緋亞?」曲仲衡奇問。妹妹從小身體不好,很少外出,幾乎沒什麼機會結交朋友,除了很久以前在祖母家短暫居住的那段時間以外。

    曲明輝和曲夫人也不解的看著女兒,等她揭曉答案。

    「你果然是緋緋!」曲芊柔略顯激動,緊緊抓著于緋亞的手,水光漾動的明眸凝視著她,彷佛回到從前拉著親密好友。「對不起,我一直沒有機會親口跟你說聲謝謝……」

    「啊?」于緋亞目瞪口呆,一時反應不過來。緋緋是她的小名,只有家人才會這麼喊她。「我們以前……認識嗎?」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23

第四章

    「你真沒良心,還說會永遠記得我,我是小蘿啦。」曲芊柔嗔了于緋亞一眼。

    「你是小蘿?!」于緋亞不禁大吃一驚。

    小蘿是她九歲的時候在南投家鄉認識的好朋友,雖然兩個人的緣分只有短短三個月,卻是她這輩子最珍惜的一段友誼。

    「沒錯,小蘿就是我。」

    「小蘿怎麼會變成曲芊柔?」因為名字不同,即使一見面她就覺得曲芊柔很面熟,卻不曾將兩個人聯想在一塊。

    「我那個時候住在鄉下奶奶家,奶奶不太會發柔的音,老是把小柔叫成小蘿,連家教老師和幫佣阿姨都跟著奶奶叫我小蘿,被叫習慣之後,小蘿就等于是我的小名。都怪我們那時候沒自我介紹過全名,才會搞不清楚,不過還好我知道你姓于,上次在電視上看到我哥當眾宣布婚訊,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曲芊柔頗自豪的說道。

    「你的眼力真好……」于緋亞還在震驚中,這一切也太巧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關系,害你手臂上留下疤痕。」曲芊柔滿懷歉意的摸摸她右手臂內側那道六、七公分長的淡疤。

    那一年夏天,身體不好的曲芊柔被送到鄉下奶奶家靜養,結識了住在附近的于緋亞。于緋亞每天從小學放學,就會到奶奶的日式房子里和她一起玩,拿著芭比娃娃扮家家酒,躺在清涼的榻榻米上打電動,換上于緋亞從家里偷帶來的媽媽衣服學大人唱歌跳舞……那是她童年最快樂的時光。

    後來有一天她和于緋亞結伴上街去玩,才拐出家門前的巷子,她就被一名手拿瑞士刀的歹徒脅持上車,于緋亞奮不顧身的抓起路邊的石頭砸向歹徒,被砸得頭昏腦脹的壞人握著刀子作勢要殺她,她竟憑著學過一點跆拳道,抬腿一踢就踢掉歹徒手里的刀子,趁著對方彎身撿刀子的時候,拉著她的手就跑。

    沒用的她只能一路失控尖叫,等壞人高舉刀子追上來,于緋亞一把推開她,想再次踢掉刀子,卻被歹徒看穿意圖,搶先一步揮向她的臉,于緋亞想退後,但直覺伸出來擋在臉前的手肘已先被劃出一道鮮血淋灕的傷口。

    正當歹徒想痛下毒手之際,巡邏的警車恰巧經過,拔槍恫嚇歹徒不許動,一番搏斗後才制伏那名惡徒。

    于緋亞立即被送往醫院急救,飽受驚嚇的她則昏倒在聞聲趕來的奶奶懷里,被送回台北後還大病了一場。

    要不是于緋亞,她早就被綁架,會有怎樣的下場她不敢想。等她身體狀況逐漸轉好,能夠正常說話,已經是好幾個月後的事了。

    奶奶為了照顧她留在台北,她這才從奶奶口中得知,父親曾親自到醫院探望于緋亞,包了一包大紅包感謝她,但被于緋亞的家長婉拒了。

    她听了仍不放心,拜托哥哥到南投幫她找人,鄰居卻說于爸爸被公司調派到其他地方,所以全家搬走了,至于聯絡電話他們也不曉得。

    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和好友聯絡上,友誼就這麼中斷了十幾年。

    曲芊柔輕撫著于緋亞手上的疤痕,眼眶含著淚水,充滿了不舍。「都是為了要救我你才會受傷的,那時候你一定很痛。」

    「我學跆拳道的時候也常常摔得鼻青臉腫,這一點傷不礙事。」于緋亞怕縴細易感的童年好友太傷心,趕緊拍拍她的肩膀勸慰。

    「于小姐學過跆拳道?好豪邁的運動。」曲夫人掩嘴取笑。她有來往的富貴人家讓小孩學的都是舞蹈、鋼琴、小提琴等才藝,就沒听過有學跆拳道。

    「學跆拳道有什麼不好?」曲明輝瞧了妻子一眼,「要不是緋亞,你女兒現在能坐在這里?」

    「我又沒說什麼。」曲夫人沒好氣地偏過臉。

    「緋亞,謝謝你當年救了小女一命。」曲明輝的眼中多了幾分慈愛與感恩,誠心的向未來的媳婦道謝。

    原本他對她沒有好惡之感,但在得知她就是女兒的恩人之後,他完全接受她即將成為曲家一分子的事實了。

    當年他曾到醫院去探望她,後來卻忘記人家的名字,直到女兒提起這事他才回想起來,汗顏啊。

    「哪里哪里。」連曲明輝都跟她道謝,于緋亞有點不好意思,她原本就是靠直覺在做事的人,她無法眼睜睜看著朋友被壞人抓走。「欸?」

    左手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她抬頭,對上曲仲衡的視線,他正帶著笑看她。

    「原來小柔以前常掛在嘴上的好朋友就是你,我們這算不算千里姻緣一線牽?」

    牽個什麼——東西啊?她嘴角抽動了兩下,然後不太自然的揚起一個溫婉的笑容。

    「也許喔。」還好,她沒忘記她此刻的身分。曲仲衡的演技已經出神入化到讓她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地步了,她總不能演得太糟糕,拆了他的台。

    「緋緋,我送你的小熊娃娃還在嗎?」曲芊柔黏著她問。

    「當然在。」那可是她的寶貝哩!她打開借來的珍珠色小皮包,拿出小熊娃娃來。

    「那只熊是小柔做的?」曲仲衡失笑問道,他可沒忘記不久前他還嫌那只熊長得丑。

    曲芊柔接過來放在手心,眯眼笑得好幸福。「住在奶奶家的時候,家教老師教我做的,很可愛對不對?」

    「嗯……對,很可愛。」曲仲衡有些尷尬地回道。

    他和于緋亞對看一眼,她則眉梢一挑,像在取笑他。

    「爸、媽,你們可以先和哥聊一下,把嫂嫂借給我嗎?我想和她聊聊天。」

    「沒問題,你帶緋亞四處去逛逛。」曲明輝回道。

    「謝謝爸。」曲芊柔開心不已,雙手抱著她的手臂,清澈無辜的水亮眼眸眨也不眨的望著她。

    好單純的眼神啊……于緋亞有些承受不住的移開視線。

    她們是童年最好的朋友,如今被她親昵的喊嫂嫂,她不禁有些心虛不安。曲仲衡說過,假扮未婚夫妻的秘密只有他們兩人知情,為了不造成妹妹的愧疚,他決定不泄漏半個字,所以每當曲芊柔甜甜的叫她嫂嫂的時候,好像都在提醒她,她是個騙子。

    「大家慢慢聊,我先失陪了。」她起立欠身道。

    正要隨小姑舉步離開客廳之際,坐在原位的曲仲衡猝不及防地伸出左手,握了握她的手指,她低頭看向他,他眷戀的情感,被內斂的收藏在恍如蕩漾柔波的眼底,那股柔情穿透空氣送達到她心里,霎時間她的心髒咚咚咚的猛跳,用力撞擊她的胸腔,在這四目相對的幾秒鐘里,她差點以為自己真的是被他用生命深愛的女子。

    她咬咬牙,必須費盡力氣才能穩住心神。

    她都不知道他的演技居然精湛到這種程度,那撼動人心的深邃眸光,恐怕沒有幾個女人抵抗得了,即使是演戲,也不必如此用心揣摩吧?要不是她知道他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八成會以為他是存心要誘惑她。

    「待會見。」他優雅卻略嫌冷銳的眉眼一柔,滿滿都是對她的情意。

    「嗯……待會見。」她有點結巴地回道。

    不行了,她快被他故意釋放的濃情密意給淹沒了。

    「哥、嫂嫂,你們不用這麼難分難舍吧?好像我是拆散愛侶的大壞人似的。」

    曲芊柔湊過來笑道,兩人的手隨即分開。

    「你這丫頭,口沒遮攔。」曲明輝寵溺的低斥女兒。

    「好嘛。」曲芊柔脖子一縮,嘟嘟嘴,把頭靠在于緋亞的肩頭上。

    「小柔。」曲仲衡頗具深意地瞧著妹妹。「改天你帶男朋友回來,就換我取笑你了。」

    「嘻嘻,那你慢慢等呀,我要和嫂嫂到花園去喝茶。」曲芊柔挽著于緋亞離開,最後不忘回頭對哥哥扮個俏皮的鬼臉。

    等姑嫂兩人離開客廳,沉默許久的曲夫人這才開了金口,「仲衡,芊柔是不是偷偷交了男朋友?」她手里只剩下這張王牌,可不能再眼睜睜看著它消失。

    「那只是舉例,媽,你听不出來嗎?」曲仲衡拿起茶杯,啜了口甘醇的紅茶,精明的眼眸含著笑意和母親對望。

    「與其冀望體質不好的小柔生下小孩來承繼家族事業,不如把責任托付在我身上。既然我和緋亞快要訂婚了,其它問題都不算是問題了,你說是不是啊,媽?」

    他拐彎抹角的暗示母親,別想把主意打到妹妹身上去。

    曲夫人當然听得出兒子的弦外之音,心中也有了警覺,故作沒事的拿起報紙翻一翻,低聲抱怨,「我當媽的,關心關心女兒的交友狀況也不行?孩子長大了,我問一句,你就應個十幾句。」

    「媽,你報紙拿反了。」

    曲仲衡走過去幫母親把報紙轉正,心虛的曲夫人轉頭看向在她身側坐下的兒子,那張微笑的臉明明是她所熟悉的,可此時藏在那雙眼楮里的幽沉和警示,卻教她寒毛直豎。

    她悉心撫育的長子驟逝,當她回過頭來看剩下的一雙兒女,才發現他們已經長大,不管她怎麼盼望,他們就是不像大兒子那般貼心,這教她怎麼疼得入心?

    包別說有時候仲衡看她的眼神好冰冷,母子之間像是隔著千山萬水,疏離得教她直冒冷汗。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這麼不了解自己的兒子?

    「小柔。」

    曲芊柔邊和于緋亞敘舊,邊帶著她參觀家里環境,最後在後院的小花園,遇見勉強算是青梅竹馬的友人李澤慶。

    「澤慶。」曲芊柔硬著頭皮轉身打招呼。人家都開口叫她了,總不能當做沒听見。「你又來我家做什麼?」雖然兩家是世交,但她真的忍不住要懷疑他是不是把她家當成自家廚房在走動,三不五時就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于緋亞看出曲芊柔的笑容好像不太情願的樣子,不過她沒多說什麼,只是微笑向斯文的李澤慶點頭示意。

    李澤慶先對她回以微笑,才回答曲芊柔的問話,「家里的幫佣阿姨做了杏仁薄過和巧克力蛋糕,因為你喜歡吃,我帶來給你。」

    「東西呢?」曲芊柔故意刁難問道。

    「我放在客廳。」

    「那你怎麼不待在客廳和我哥還有我爸媽聊天就好了?」

    「伯父說你帶未來嫂嫂參觀家里環境,我想跟你打聲招呼,所以找到這里來。」面對她的刁難,他依舊好脾氣的回答。

    「算了算了。」曲芊柔懶得和他多說什麼,便岔開話題介紹道︰「這位是我未來的嫂嫂,于緋亞。」

    「于小姐,你好。我上次在電視上看過你,我是小柔的朋友李澤慶。」他有禮貌的自我介紹。

    「你好。」于緋亞趕緊回禮,暗地又偷罵了曲仲衡一次。

    沒想到因為他的冒失,她竟然變成名人!

    「恭喜你和仲衡哥即將訂婚。」李澤慶誠摯地祝福。

    「謝謝。」她道謝得很心虛,額頭都快冒冷汗了。

    為求成功扮演未婚妻的角色,她說的謊也越來越多,以後她要是下地獄被拔舌頭,她一定要把曲仲衡抓過來擋在前面。不過現今她最怕的,是這場戲萬一弄假成真該怎麼辦?

    「澤慶,你是真心祝福我嫂嫂嗎?別忘了你姊姊有多想嫁給我哥。」曲芊柔聲音軟軟的說道,還眨了眨小鹿般無辜的大眼楮,讓人完全忽略了她話中的諷刺。

    「當然是真心的。」李澤慶的笑容變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仲衡哥並不喜歡我姊姊。」

    「你和那位大美人是姊弟?!」于緋亞難掩驚訝,很快聯想到在海邊別墅有過一面之緣的李凝薇。

    「你和我姊姊見過面?」李澤慶問。

    「是見過面沒錯。」

    嬌美的嗓音伴隨高跟鞋的踩地聲傳來,李凝薇搶在于緋亞回答之前開口。

    聞言,三人同時轉頭看過去,就見李凝薇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她穿著一襲紫紅色無袖短洋裝,配上咖啡紅系踝高跟鞋,艷光四射,姣美性感,渾身散發著出身名門世家子女的傲氣。

    李凝薇看了三人一眼,高傲地問道︰「怎麼,不歡迎我?」

    「不是不歡迎。」曲芊柔是主人,只好鼓起勇氣說話,「今天是我嫂嫂第一次登門拜見未來公婆,算是家庭聚會……」擔心李家姊弟難堪,她沒把話說完。

    「這句嫂嫂叫得好親熱。」李凝薇斜睨著于緋亞,心里頗不是滋味。要不是半途殺出這個程咬金,如今曲芊柔喊嫂嫂的人就是她了。

    「凝薇姊,我爸媽已經答應這樁婚事了。」

    「他居然敢先斬後奏?!」李凝薇看向于緋亞冷聲恨道,「你這麼平凡,到底哪一點比得上我,曲仲衡卻寧願選擇你?他是瘋了還是瞎了?」

    她越想越氣,也顧不得此刻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手揚起便要打情敵一巴掌。

    「別打她!」曲芊柔尖叫著要拉開于緋亞。

    「姊,不行——」

    李凝薇的巴掌已近在眼前,于緋亞來不及躲,只能趕緊用手護住臉。

    「很抱歉,我既沒瘋也沒瞎,沒辦法如你的意。」不知何時來到的曲仲衡,從後方及時抓住李凝薇佩戴名貴鑽石手環的皓腕,他似笑非笑的續道︰「我只不過是剛好在我母親玩小稈戲之前,先下手為強罷了。」

    看見李凝薇意圖傷害于緋亞,他感到極度不悅,五指不自覺收緊,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你抓痛我了……」李凝薇皺著描繪得十分完美的柳眉低呼。

    「這樣你就覺得痛了?你說,要是被打巴掌,我未婚妻會不會痛?」

    「快點放開我!」她掙扎扭動,表情痛苦。

    「別為難她了。」于緋亞拉拉他的衣袖打圓場。

    雖然明知一切都是假的,但曲仲衡的及時搭救,她還是很感激。

    「看在我未婚妻的面子上,我這次不和你計較,如果之後你敢再找她麻煩,就是和我過不去。」曲仲衡松了手,改為攏住于緋亞的肩頭。

    曲家兄妹和李家姊弟,可說是一塊長大的,會講出這種重話,已是很嚴厲的警告。

    「我們二十幾年的感情,當真敵不過于緋亞這個外來者的破壞?」自覺受盡委屈的李凝薇,美眸含淚看向他,泫然欲泣的模樣楚楚可憐。

    「除非你主動毀滅這段友情,否則誰有本事毀壞得了?」曲仲衡不為所動,早在多年前察覺她的情意時,他就清楚表明過他們之間毫無可能,既然從未有過朋友以外的關系,她又何必自找苦吃?

    好好維持兩家的友誼才是最聰明的,但願她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

    「我真恨我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你這麼無情的人!」李凝薇倔強的怒道。

    他冷漠的回應摧毀了她心底微渺的盼望,她眼里滿是受傷的痛楚,毫不猶疑的轉身離開。

    「對不起,我姊姊實在太任性了。」李澤慶代替李凝薇欠身致歉後,隨即跟了上去。

    于緋亞收回望著李家姊弟的目光,轉向她的最佳男主角。

    「看樣子,你很無情。」非常符合她對他的第一印象——超有自信的冷淡富家子。還好單戀他的不是她,不然這會兒被傷透心的肯定是她。

    「親愛的緋緋,你希望我多情、處處留情嗎?」面對李凝薇時的淡漠消失無蹤,曲仲衡眉梢一挑,一臉興味地靠在她耳邊低語,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妹妹還在現場。

    「當……當然不。」因為他突然的接近,于緋亞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演戲就演戲,老是突如其來的靠這麼近做啥?小柔對兄嫂間的戀情一點疑慮都沒有,他又何須一再上演這種兩人感情極好的戲碼來取信于她?

    「你真可愛。」他一笑,趁機啄吻她軟軟的臉頰。

    被他一親,她的小臉瞬間漲紅。

    不只曲芊柔見了掩嘴偷笑,連已快走出花園的李凝薇都恰巧在此時回頭看,正好瞧見兩人間情意綿綿的樣子,她氣得都快噴火了,用力踩著步伐離去。

    在曲芊柔面前,于緋亞不能發作,只能紅著臉假裝愛嬌地輕推開他,心里卻很想把這個愛偷吃她豆腐的家伙過肩摔。

    「哥、嫂嫂,你們的感情好好喔!」曲芊柔好羨慕,雙眼彷佛冒著粉紅色的心形泡泡。

    曲仲衡寵愛的揉揉妹妹的頭發,「不用羨慕,有一天你喜歡的人也會出現的。」

    「如果那個人像哥這麼帥就好了。」曲芊柔開始在幻想了。

    「你這丫頭。」他彈了下妹妹的額頭,然後牽起于緋亞的手。「怎麼啦?一臉呆樣。」

    「我……」一抬頭對上他俊雅的臉龐和帶著關懷的眼眸,于緋亞的臉頰又轟地暴紅。

    喂,大哥,別老用那種含情脈脈的眼神瞅著她看行不行?哪個女人受得了啊!

    「嘿……」她不自在的移開視線,仰頭看著天空,「今天的天氣很好耶!」

    沒來由的緊張,加上心頭莫名其妙的悸動,害她說出了很冷的話,此刻她的腦袋里只剩下一句話像跑馬燈般跑個不停——

    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戲總有演完的一天,她才不會為他動心,她會心跳加速是因為太生氣了!

    是的!沒錯!

    最佳男主角加上最佳女主角,等于一出他想要的完美戲劇。

    一切——都是假的。

    「多吃點。」朋友的婚禮筵席上,曲仲衡幫于緋亞夾了兩塊肉到碗里。

    「謝謝。」她微笑道謝,乖巧的享用美食。

    「準新郎對未來老婆真不錯,我們不多學學,女朋友都留不住。」同坐朋友桌的一名男性友人調侃道。

    「趙宇誠,你女朋友多到滿出來了,還怕留不住?」曲仲衡吐槽朋友。

    「你這沒義氣的家伙,干麼把我的秘密抖出來?」趙宇誠假意唉叫,同桌的友人們都在偷笑。

    于緋亞看他們輕松的談笑,卻分神想起半個月前,曲仲衡偕同父母、媒人到她家提親的事,她父母對準女婿的印象好到破表,恨不得當天就叫他們去辦登記,之後她便以準媳婦的身分搬去曲家,至今已過了半個月,幸好曲仲衡還算有良心,沒要求和她共住一房,不然她肯定翻臉。

    這次他朋友結婚,他帶她出席,料理菜色不錯,她卻如坐針氈,因為同坐一桌的,還有新郎和曲仲衡共同的友人——李凝薇,她就坐在她對面。

    李凝薇不像那天在曲家時那麼激動,安靜優雅地吃著食物,偶爾和充當男伴的弟弟李澤慶交談兩句,情緒頗為平靜的樣子。

    如果只有這樣,她還能大快朵頤一番,問題是李凝薇每隔十幾分鐘就會抬起頭掃她一眼,動作看似不經意,可那雙漂亮的眼楮里,含藏的嫉恨卻很明顯。

    她知道李凝薇厭惡她,可是她只是個跑龍套的,被她用眼刀砍了這麼多次也會受傷的,再看看曲仲衡,他沒事人一樣的享用著各式料理,不時和同桌及鄰桌的友人談笑閑聊幾句,模樣自在得不得了,絲毫沒有和她相同的困擾,她心頭的火忍不住燒了起來。

    好不容易熬到新人敬完酒,于緋亞才有機會閃到化妝室去透透氣,要是再被李凝薇的眼刀砍下去,她大概會不支倒地。

    「呼……」她在洗手台前用手掬了點水潑到臉上,涼涼的感覺很舒服,精神也稍微好了一點。

    「你以為你會得意很久嗎?」

    嬌美的嗓音傳來,正要補妝的她馬上轉過頭看,打扮華貴高雅的李凝薇正站在她身旁,對著鏡子補妝。

    不能說出實情的于緋亞,實在不曉得該怎麼回話才好。

    啪地蓋上粉餅盒,李凝薇面向她,氣勢凌人地道︰「不管是商業宴會或參加朋友的婚禮,仲衡身邊的女伴都是我,這次算是讓給你過過癮,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搶回他身邊的位置,你等著看好了。」

    于緋亞頗為佩服她的毅力,但是她不太相信她的前半段話。她在兆鑫上過將近一個月的班,雖然和在不同樓層辦公的曲仲衡踫面的機會不多,但同事小郭跟她提過,曲仲衡過去出席商業宴會,幾乎都是由一位三十多歲的資深女秘書陪同,沒道理找對他有不良企圖的李凝薇當女伴。

    而且她有一個疑問——

    「你是真心喜歡他,還是因為不服輸,所以想把他搶回去?」用搶回去這個詞不知恰不恰當,畢竟曲仲衡沒和她交往過。

    「哦?」李凝薇瞄了瞄她。「難得你會主動問我話。」

    她把粉盒收進名牌手提袋里,用手梳整卷度完美的長發。

    「我喜歡曲仲衡很多年了,我的老公人選除了他之外,沒有第1一人,在我心里他一直是屬于我的。你說,我能容許任何人從我手中搶走他嗎?」語畢,她也不管于緋亞是否還有話要說,就踩著細高跟鞋轉身離開了。

    「好有自信。」于緋亞望著鏡子,忍不住搖搖頭。

    但是,愛情不是單方面一廂情願就能完成的,要你愛我、我也愛你,才能算是愛呀。

    離開飯店已經將近晚上十點了,坐上曲家司機開的車,曲仲衡照樣升起前後座之間的隔板,方便說話。

    「你的人生目標是什麼?」在婚禮上喝了不少酒的他已有幾分醉意,聲音飄飄「目標喔?」于緋亞的理想多年來都沒變過,「努力工作賺錢,幫我爸媽在高雄買一間房子。」

    說到這個話題,她的雙眼閃閃發亮,對未來充滿希望,彷佛可以就這樣帶著滿滿的沖勁奔向前去,不達目的絕不放棄。

    「買房子是你的人生目標?」他的音調上揚,似乎覺得她的願望太小。

    「我家長期租房子,很渴望能擁有自己的家。對你這種有錢人來說,買房子就像隨便拿張無限卡出來刷一下就做得到的事,但是對我們這種平民老百姓而言,那可是要背二、三十年房貸的重要大事,你不會了解的啦!」她雙臂環胸,懶得和他講太多,從生活觀就看得出來,他們活在不同的世界。

    「雖然我沒有買房子的需求,但是我能理解你的渴望。」曲仲衡對物質的欲望不高,看她熱切的述說願望,並且努力想實現的決心,他竟忍不住心生羨慕。

    他自小要什麼有什麼,在美國的事業也頗為順利,替他帶來一筆不小的財富,後來為了妹妹回國,是他第一次為了某個目標而努力,但如今他已經執掌公司大權,成為企業接班人,反而沒有新的動力能驅使他去付出與追求,但眼前這個說起未來前程的年輕女孩,卻渾身閃耀著令他移不開眼的光芒,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然後呢?接下來還有什麼規劃?」

    「嗯……」這個問題她思考得比較久。「當然是找一個上進又愛我的好男人結婚,生兩個白胖胖的小娃娃。」她的希望很平凡卻很實際,完全合乎世俗標準。

    「好男人?像我這樣嗎?」他反手指著自己,有暗示她說對的意味。

    「你?!」于緋亞不可思議地道,「你的條件好過頭了吧!要不是必須假扮你的未婚妻,我才不敢和你站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說服你父母,讓他們接受家世不相當的女人成為曲家的未來兒媳婦,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斤兩,絕不會妄想要高攀你。」

    「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自信?或許世人習慣用出身論斷夫妻兩人是否匹配,但是家世如何,不是我們可以自由選擇的,只要彼此情投意合,又何必讓外在條件成為阻礙感情的絆腳石?」

    他姿態慵懶,眼神迷蒙的凝視她,那模樣彷似春天里的桃花,令人迷醉,她看得入迷,幸虧車子適時拐了個彎,她猛然清醒後,困難的撇開眼不敢多看。

    「你的話滿有道理的,真愛無敵嘛!府情一旦萌芽,只要兩人攜手勇敢面對,再難也克服得了,不過問題是——我們兩個情不投意不合,我們只是暫時假扮未婚夫妻,干麼假設那些有的沒的?」

    「如果……我愛上了你,你會把我列入考慮嗎?」

    沒有鏡片阻隔,他的電眼電力毫無保留地朝她襲去,看得她情緒緊張,下意識緊屏住呼吸。

    「怎麼不回答?」等不到答案,曲仲衡笑著逼近她,雙手輕捧住她的下顎,目光灼灼地緊瞅著她。

    「在你眼里,我不過是個幼稚的女人,你怎麼可能愛上我?」

    不要靠她那麼近,他放電放個沒完,她這沒用的女人腿都快軟了。

    他要是再接近一公分,為了她的尊嚴著想,她恐怕會一拳揮開他的臉……

    「說愛,或許還太早,但是我確定我喜歡你。」她瀕臨爆發邊緣的忍耐表情讓他好想笑,只好在她動手前先放開自己的手。「喜歡你的真實和不虛偽的率直,還有,會發亮的眼楮。」他毫不掩飾地把對她的欣賞直接說出來。

    「會發亮?手電筒肯定比我亮。」被他喜歡,于緋亞其實很高興,但又懷疑他只是隨口說說逗她玩的,所以先自嘲一番。

    「呵……」曲仲衡笑到接不下去。

    「很好笑喔?我才想說呢,直來直往的女人多得是,你手隨便一勾,要幾個都有,不要那麼注意我,好嗎?」

    「對,和你有相似特質的女孩很多,但是她們不是你。」

    他的聲線原就低沉,加上酒精催化,更讓他的話語充滿搔動人心的蠱惑,然後,她好像听見自己的胸口發出咚的一聲巨響,敲得她快耳鳴。

    她想哀號,但是又無力爬出他設下的陷阱,難道她只能乖乖成為被大野狼拆吃入腹的小紅帽了嗎?

    「不要以為講這種話我就會愛上你。」于緋亞仍在做最後的掙扎。

    「嗯。」曲仲衡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喜歡是真的,我用不著騙你。」他就是喜歡她,沒什麼好奇怪。

    她在他面前不在意形象,懷疑過他、凶過他,有時卻又很識時務,懂得低頭陪笑臉,說起夢想的時候,眼里像是盛滿了閃燦的星星,耀眼得使他著迷心醉,這個率真女人的來到,帶領日益冷漠的他重溫過去的隨興逍遙,不可諱言,和她在一起,他總是特別開心。他就是喜歡于緋亞這個女人。

    「我、我……你家到了!」

    就在兩人談話間,車子已回到曲家大門前停了下來,她頓時覺得像遇到救星一樣高興,正想開門下車,一條小巧的薄毛毯卻在此時被披到她肩上。

    「入秋了,夜晚寒氣重,披著毯子才不會冷。」曲仲衡幫她圍好毯子,怕她下車吹到冷風會感冒。

    「喔,謝謝。」于緋亞故作鎮定地開了車門下車,沒有勇氣回頭看他。

    她沒談過戀愛,但也有過一、兩次失敗的暗戀,統整一下她這段日子的反應和心情,她知道自己的確是對他動了心沒錯……

    情況怎麼會變成這樣,完全偏離了軌道,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她能夠瀟灑的和他說聲拜拜就轉身離開嗎?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24

第五章

    「買幾本雜志在車上看好了。」

    站在書報架前的于緋亞,把裝著飲料零食的超商購物籃放在腳邊,慢慢挑選雜志。

    今天曲仲衡要開車載她回高雄老家,為明天上演的訂婚戲碼做準備,所以她想先買些零食書報,用來打發漫長的車程。

    不過話說回來,當戲演到了「明天就要訂婚」這個階段,她還真是越來越不安。

    她警告過曲仲衡,她最大的容忍限度是訂婚,他要是敢軟土深掘提出假結婚的要求,她恐怕會不顧他救過她一命的恩情,把所有的秘密都抖出來。

    當時他痞痞的笑了笑,很隨便的答應道︰「沒問題啊,如果不是你心甘情願的答應結婚,我絕不會逼你披婚紗。」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我都不會和你結婚!」她吼了回去,但後半句話的聲音消失在他的掌心之中。

    「小聲點,要是被听見就前功盡棄了。」他壓低音量說道,看她的眼神漾著淺淺溫柔。

    而她的唇貼著他溫暖厚實的掌心,像在吻著他似的,她驀地想起他幾次成功的竊吻,耳朵不禁熱紅起來。

    她拉下他的手,又氣又惱自己的情緒為什麼這麼輕易就被他掌控。

    「這里沒觀眾,用不著演戲。」

    她口氣很沖地說完,就要離開他的房間,但手才觸及門把,他的話卻令她停下腳步——

    「你認為我說的每句話、所做的每件事,都只是在演戲嗎?」

    曲仲衡低啞的嗓音彷佛包裹了許多復雜的情緒,甚至還帶著幾不可聞的嘆息。

    她膽怯了,不敢回頭看他的表情,手緊緊握著門把,不斷在心里叫自己冷靜下來。

    「曲先生,不是說要輕輕松松玩個游戲,用得著那麼入戲嗎?」她刻意笑得輕松狡黠,趁他還來不及回話之前,早一步開門溜掉直到門關上,她才小心的吁出一口氣,暗自祈禱他沒察覺她的慌張……

    事後回想起來,她總覺得他那天很反常,說的話很詭異,可她思索不出有用的結論,干脆把那天的事情打包起來丟進記憶深處不去想,這樣會過得開心點。

    她天天和小柔膩在一塊,有時結伴去逛逛街、有時待在家里聊聊天,日子過得輕松愜意,只消在眾人面前和曲仲衡做做甜蜜的未婚夫妻假象就好,不但報了恩,還有高薪可領,除卻心中那份不安,這個工作可說是輕松無比。

    「買這幾本就好了。」于緋亞選了幾本雜志放進購物籃里,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提著籃子到櫃台結帳。

    「總共五百三十元,收您一千。」店員把物品一一刷過條形碼,裝到她的購物袋中。「找您四百七十元,謝謝光臨。」

    「謝謝。」她收好零錢,開心的走出超商。

    換個角度想,不如就把這場演出,當做是一次奇妙的體驗好了。

    想到再過幾個小時就可以回到家,她心情還不錯,雖然提前一天返家,是要為明天的事作準備的,不過反正天大的事情有曲仲衡頂著,她就不用自找煩惱了。

    「他應該買好禮物了吧,咦?」于緋亞看見隔壁店家把車輛停放在騎樓擋住了路,她只好繞到馬路邊,正嘀咕著就看見曲仲衡剛從相隔幾間店面的茶行走出來,她笑著揮手大喊,「嗨!我在這!」

    他發現了她,微笑著半舉起手,勾起剛買的兩袋茶葉禮盒晃一晃,表示該買的都買了,然後利落的把東西擺進停在茶行外的座車後車箱,和先前買好的水果禮盒放在一塊。

    誰知才一轉身準備叫她上車,映入眼簾的畫面卻令他驚駭不已——

    「後面有車,小心!」

    一輛黑色小轎車歪七扭八的行駛在路上,朝她背後沖撞過來,他心跳差點停止,在厲聲大喊的同時,毫不猶豫地疾跑過去想要拉開她,心中唯一的念頭是不能讓車子撞到她。

    「什麼?」于緋亞一時沒听清楚,但在看見他表情遽變後,她的笑容轉為疑惑,不解的凝視著他。

    平素總是閑適優雅得不得了,彷佛沒有任何事情足以困擾他的曲仲衡,這會兒卻臉色慘白,表情驚嚇著急,還以跑百米的速度往她的方向猛沖過來……她傻了、呆了,不明白究竟發生何等大事,竟然讓他如此慌亂。

    接下來的發展,快得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已近在眼前的他,張開手臂緊抱住她,兩個人一同滾向路旁,而那輛飆過來的小轎車,在下一秒鐘從她方才站的位置咻地沖過去。

    「找死啊!」醉得滿面通紅、眼神渙散的駕駛停下車,從駕駛座探身到副駕駛座的窗邊,朝他們咒罵一聲後,旋即歪斜著往前開走。

    這些畫面像是被快轉的影片,在一瞬間發生,曲仲衡護著她的背坐起身來,手肘和膝蓋傳來熱辣的痛感,拉回她迷離遠飄的思緒,她回想事情始末,才知道她差點踏上黃泉路。

    是他不顧己身安危,沖過來救了她一命,這是他第二次把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還好嗎?」他放開擁在臂彎里的人兒,急切地檢視她的傷勢。

    「對不起……」于緋亞捂著嘴道歉,因受驚嚇而涼冷的手指微顫,淚水成串撲簌而下。「你的手流血了……」

    他的右手袖子磨破了一個洞,艷紅的血液正汨汨流出,她邊哭邊從包包里掏出全部的面紙幫他擦拭手肘上的血,並且加壓止血。

    被他護在懷里躲開危險的她,只有輕微的擦傷,他卻只顧著察看她的狀況,連自己受傷、血流個不停都不在乎。

    那雙時而譏誚、時而帶笑睨她、逗她的眼眸,此刻充滿憂慮,那份未加掩飾的真誠,絕不可能是演出來的……至少,在她面前他沒有這般賣命演出的必要。

    「沒事了。」曲仲衡對她一笑,難得溫言安慰。

    待確定她只受了點小傷後,他才松了一口氣,由著她幫他壓住傷口止血,他則用拇指替她拭去淚水。

    和眼睜睜看著她被撞飛而受重傷,甚至是死亡比起來,他受的這點小傷,已經是上天給他很大的恩惠了。

    「對不起……」他的溫柔暖了于緋亞的心,反倒讓她的眼淚掉得更凶。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她要是真的愛上他,該怎麼辦……

    「好了好了,這不是你的錯,別哭了。」曲仲衡用左手輕摟著她,拍了拍她的背柔聲勸慰。

    此刻他覺得自己只是個普通男人,正在勸哄著他喜歡的女人。

    頭一次,他覺得兩個人的心,靠得那麼近。

    「我們去看醫生。」于緋亞胡亂擦掉泛濫的眼淚,站起身要拉他,他微笑握住她冷冷的手,跟著站起來。

    她不會開車,只好招手攔了輛出租車,上車前拾起購物袋,發覺里面的零食很多都被壓扁了。

    「沒關系,回頭再買新的。」

    等她也上車後,曲仲衡先報出朋友開設的中型醫院名稱,再撥電話給韓特助,請他先到夏宇的工作室拿一套適合于緋亞穿的衣服,連同他放在辦公室備用的西裝一並帶到醫院。

    「……不要通知我家人,我不希望他們擔心。還有,幫我查一輛車的資料,我要知道車主是誰,車牌號碼是MK……」

    棒著厚厚的面紙,她的手壓在他的傷口上止血,看他指揮若定的從容樣子,未因衣著的毀壞或受傷而暴怒懊惱,她竟突然有種感覺,彷佛只要和他在一起,凡事他都會處理的好好的,她什麼都不必擔心……怎麼會這樣呢?

    她一直認為他是個冷漠又利己主義的奸商,可是經過剛才生死一線的考驗,她對他的想法,似乎跟著悄悄改變了。

    刪掉以前對他的刻板印象和偏見,說實在的,他人真的還不錯。

    「傻乎乎的看著我笑做什麼?」曲仲衡不知何時講完電話,轉過頭就看到她呆愣地望著自己,他好笑的伸出左手食指戳了戳她的額頭,「是不是太崇拜我了?千萬別說要以身相許喔。」

    這家伙!算了,她收回前言。

    在于緋亞的堅持下,曲仲衡照了光,並由他的醫師朋友親自包扎傷口,確定他除了手臂外傷,沒有其它內傷後,她才真正松了口氣,稍稍撫平了心中的愧疚感。

    接著兩人在醫院換上韓特助帶來的干淨衣物,改搭乘高鐵到左營,然後轉搭計程車回于家。

    她原本叫他睡家里客房,省得在飯店和她家來回,沒想到他竟然介意起來,說不想害她被鄰居講閑話。

    「當初你在新品發表會上,公布我就是你的未婚妻時,就已經提供許多話題給鄰居閑嗑牙了。」于緋亞受不了地哼道,唇角卻忍不住上揚,但又矛盾的不想被他發現。

    「怎麼辦好呢?」曲仲衡故意不回應她的話,狀似苦惱,頭輕靠著她的肩,嘴唇湊到她耳邊道,「我救了你兩次,你要怎麼回報我才好?」

    「可惡的家伙!」

    這精明鬼又在威脅她了,她笑著掄起粉拳打他,他非常配合的故意讓自己中了一拳,接著又忙著閃躲她接下來的攻擊。

    于緋亞不知道這個瞬間的自己,眼里正漾著動人的柔意,那是戀愛中的女人專屬的嬌美神態。

    「吶,你看,外面有流星!」突地,曲仲衡指著她房間窗外的漆黑天空驚呼。

    「流星?!」聞言,她馬上停止攻擊,快速轉頭睜大眼楮看,想想又不對,這好像古早的廣告對話。

    「你被騙了。」他在她臉頰上快速竊得一吻,甚至得了便宜又賣乖地道︰「嘖,這把戲連小學生都不會上當。」

    「曲仲衡,我討厭你!」于緋亞惱羞成怒,當場追打起來。

    曲仲衡邊擋邊跑,笑個不停。「打是情,罵是愛,原來你這麼愛我!」

    于緋亞聞言無力得好想哭。

    可是,一夜過去,她再回想起來時心頭卻甜蜜蜜得好想笑。

    「新娘子,笑得好甜喔!我瞎了啦!」曲芊柔圈著她的手臂取笑道。

    于緋亞听到聲音,這才將飄忽的思緒拉回現實來。「我去借一副墨鏡給你。」

    說完,她搞笑地作勢要尋找墨鏡給曲芊柔戴。

    她差點忘了她現在在訂婚會場,居然還在想昨晚的事。

    兩家人早達成默契,把訂婚視為家宴,避開媒體,只邀請雙方二、三十位較親近的親友,講定結婚時再大宴賓客。

    而今日這場由曲仲衡一手主辦的訂婚宴,選在一間庭圜式的招待會所舉行,餐點采自助式,綁著長緞帶的氣球點綴在宴客大廳里,滿室的香檳色玫瑰,不停流瀉的輕柔音樂,營造出浪漫溫馨的氣氛。

    于緋亞穿著一身粉嫩色調的紗質禮服,頭發梳挽成優雅的高髻,搭配臉上精致的妝容,還有指甲上光亮的珍珠色蔻丹,以及無名指上那枚媲美流星光芒的訂婚鑽戒,讓她整個人脫胎換骨,變得成熟嫵媚,在這短暫的時光中,她真的有種錯覺,以為自己真的是個幸福的準新娘。

    「嫂嫂,我哥不過是去拿杯酒,你的眼神沒有必要老是跟著我哥轉吧?」曲芊柔捉住機會逗弄著準嫂嫂。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可沒想著他。」于緋亞急急否認。

    「你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曲芊柔點了點她染上嫣紅的臉頰,那嬌美可人的模樣,連她看了都想親一口。

    「曲芊柔,我們是好朋友沒錯吧?你怎麼還這樣取笑我?」于緋亞假裝委屈地說。

    「算了算了,以後你可是我的嫂嫂,要是你記恨借故虐待我這個小姑就慘了。」曲芊柔開心笑道。

    「到底是誰在捉弄誰啊?」于緋亞拚命忍住和好友斗嘴的沖動,不斷提醒自己在這個場合要有氣質。

    被笑卻不反抗實在不符合她的個性,可她今天扮演的角色,規範住她的行為舉止,就連心情,好像也變成真正的待嫁新娘般忐忑羞澀。

    「嘿嘿,嫂嫂忍住,你是今天的焦點,最美麗的準新娘,千萬要忍住喲。」吃定她必須維持形象,曲芊柔牽起她的手晃了晃,鑽戒發出閃耀的光芒,提醒她氣質最重要。

    「你呀!這筆帳給我記著。」于緋亞從牙縫中迸出威脅字句,臉上的微笑卻很甜美。

    手上耀眼的白光,讓她回想起戴戒指的時候,她竟對不可知的未來,懷著一份瑰麗的憧憬,明知眼前的一景一物都如同幻影,等午夜十二點的鐘聲一響,灰姑娘的南瓜馬車和漂亮的禮服,都會轉瞬消失不見,她卻執意放任自己,在這夢幻泡影里翩然起舞,也許等她醒來時,會發覺跌碎了芳心,但她真的好想在午夜降臨前,盡情和那人舞上一曲。

    「你們在聊什麼?」拿了兩杯白葡萄酒回來的曲仲衡好奇問道。

    黑色手工訂制西服,將他高瘦頎長的好身材襯托得更加完美,薄埂的鏡片下,深邃的眼楮里似乎藏著一份寵溺與包容。

    「哥,你們兩個站在一塊的畫面挺好看的,妹妹我就不當電燈泡啦!」曲芊柔一手抓一個,把他們推靠在一起,然後很識相的溜去一旁品嘗美食。

    「喏。」曲仲衡笑著將其中一杯酒遞給于緋亞,此時兩人手臂貼手臂,距離好近,她身上的馨香,讓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馬。

    「謝謝。」于緋亞眼睫微垂,兩頰泛著紅暈地接過酒杯,順便挪開一點距離。

    還好他沒听到她和小柔的對話,不然就丟死人了。

    「去向長輩們敬酒吧。」他輕握她的手,領著她走向一票叔叔舅舅的聚集處。

    她點點頭,隨著他的步伐往前走。

    在快走到時,曲仲衡突然停下腳步,輕輕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禮貌卻又親昵的一吻,用只有她听得見的音量低喃道︰「你今天不只漂亮,還很溫順乖巧。」

    「呃……」他的話加上突來的舉動,害于緋亞一陣心慌意亂,總覺得連耳朵都跟著發熱了。

    「穩著點,我美麗的新娘。」他揚起迷人的笑臉,又親了她的手背一次。

    她忍不住嬌瞪他一眼,他那促狹的語氣到底是想安撫她、要她沉著些,還是想撥亂她的情緒?

    「舅舅、舅媽、二叔、二嬸,我和緋亞敬大家。」

    曲仲衡恭敬舉杯,眼尾瞄瞄于緋亞,她才後知後覺地跟著舉起酒杯,並且嬌憨的微笑致意。

    「大伙看看,我這外甥女婿多稱頭!」

    于緋亞的舅舅豪爽的干杯,厚實的大掌舉起來要拍拍曲仲衡的右肩以表對他的滿意,誰知半途被外甥女給硬生生的攔截下來。

    「舅舅,他右手現在不太方便,不然……你拍他左手好了。」于緋亞陪笑道。

    舅舅是她的跆拳道老師,手勁那麼大,曲仲衡的手受了傷,怎麼受得了?

    「哎唷,小夫妻的感情真好!讓我不由得想起和我老婆剛結婚的時候……」

    舅舅轉頭看向老婆,老婆也笑望著他。

    「訂婚之後不久就要結婚了吧?趁年輕快點生小孩,新郎長得這麼俊俏,小孩一定很出色。」叔叔跟著說。

    于緋亞的腦海立即浮現一家三口的美滿情景,沒想太多就脫口辯駁,「二叔,你為什麼不說是新娘美,所以小孩很可愛?」說完,她才想起她是個假新娘,曲仲衡現在一定在心里偷笑她了。

    「小孩像緋亞也沒什麼不好。」曲仲衡用受傷的右手摟著她的肩,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我覺得你很可愛,小孩如果像你,當然也會很可愛。」

    于緋亞听得渾身酥麻,腿都發軟了。他爾雅的氣質、溫柔動人的眼神、寬厚可靠的胸膛……每一樣都那麼吸引人,使她難以脫逃。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偷偷瞪他、腹誹他,可在她不由自主的對他動了心之後,他身上就像裝了強力磁鐵,她無法抵抗的被他深深吸引,連逃離的力氣都沒有。

    「才喝幾口酒就醉了?」曲仲衡低柔淺笑,讓她靠在他懷里。

    兩人之間柔情密意,羨煞眾人。

    「緋緋,你找到這麼好的老公、這麼好的歸宿,舅舅真替你高興。」看著外甥女長大的舅舅,眼眶泛紅的感性道。

    「舅舅……」于緋亞心虛了,舅舅真心替她感到高興,她卻說謊騙了大家……

    「妹妹、妹夫!」舅舅把正在四處招呼客人的于緋亞父母拉過來。「緋緋嫁了好老公,將來你們可以享清福,等著抱孫子了!我當舅舅的心里好高興,我們干一杯,來!」

    他從服務生端著的托盤中抓起一瓶酒,幫每個人斟好酒,「各位,讓我們一起祝福最帥的新郎、最美的新娘,干杯!」

    氣氛在舅舅的帶動下變得更加熱鬧喜氣,人人笑容滿面,喝得十分盡興。

    趁眾人聊得正興起,曲仲衡牽起于緋亞的手,偷偷將她帶離婚宴大廳,來到花香彌漫的屋後花園。

    「嗯,我好像有些醉了……」兩人並肩坐在小涼亭的石椅上,于緋亞用手扇扇風,酒精令她的臉頰又熱又燙,還好屋外夜風清涼,稍解了酒熱。

    「拿去,擦擦手和臉會舒服點。」曲仲衡不知何時帶了一卷濕紙巾出來,撕開包裝袋後遞到她面前。

    她接過後擦擦手和頸項,冰涼的觸感冷卻了皮膚的潮熱,思緒也跟著清醒幾分,她喃喃道︰「曲仲衡,就算你對我很好,我還是要先說明,報恩是有限度的,我最多陪你演到訂婚階段,可別奢望我會一直演到假結婚喔。」

    這話不只說給他听,同時也說給自己听,她不能沉迷在這場游戲里,不能誤以為游戲永遠都不會結束。

    「我有說要和你結婚嗎?」他看著她的側臉,語氣輕快地道。

    有她在,他每天的心情都很愉快,和她結婚的話,似乎……也不錯。

    「我怕你哪天神來一筆,說要加戲演到假結婚,所以我話先說在前頭,以防萬一嘛。」

    「想那麼多做什麼,順其自然不好嗎?」

    「什麼順……順其自然啊?」于緋亞不禁感到有些悶悶的。他們搭檔演出這出戲,欺瞞了所有人,但戲總有落幕的時候。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自自然然的走下去。」曲仲衡理所當然的回答。

    「不可能!」她斷然拒絕,必須在她還有理智時,好好把話說個清楚明白。

    「現在就給我答案,這個角色我要演到何時?」

    她怕太入戲,忘了演員的本分,真當自己是正牌未婚妻。夢太易碎,不能不預先設定鬧鈴,等鈴聲一響,一拍兩散,各不相欠,她才不要在沒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被通知下場。

    「到我遇見想求婚的女人為止,如何?」他若有所思的凝睇著她,像在打算什麼。

    明明是她要求他給個期限,但听到他這麼說,她的心又好像被狠狠的螫了一下,酸酸痛痛的,不過她不能把這樣的感覺老實告訴他,只好故意說道︰「不行,這樣對我太沒保障了,要是你一輩子都找不到理想對象,我豈不是要陪你孤老一生?」

    「那不好嗎?我們一起過一輩子也可以。」曲仲衡握住她的手,厚顏建議。

    「不要。」于緋亞不客氣的打掉他的咸豬手。「有一天我會結婚生小孩,當個幸福的媽媽,才不要跟你這個可憐的老人一塊坐在公園看夕陽。這樣吧,兩年好了,兩年應該夠你找到想求婚的對象,我的青春有限,不能浪費在你身上。」她伸出手指比了個二。

    「那天的發表會求婚記,在新聞的重復播放下,看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了,誰還敢追求你?」他的大手包住她的手指,不想看見未婚妻任期的有效期限。

    「你不用擔心,觀眾很健忘的。」濕紙巾吸收了她的體熱,變得溫溫的,她的腦袋又開始昏昏沉沉了,她靠在他肩上,聲音輕軟得像在耳語,「欸,那麼多長輩真心祝福我們百年好合,日後要是知道受騙,一定很難過。」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氣氛的影響,她忽然多愁善感了起來。

    「你想用什麼理由來解除婚約?」曲仲衡順著她的話問道。

    「就……」于緋亞想了許久,才終于想到一個好理由,「就說你太花心,我心灰意冷求去好了,這樣親戚朋友要罵也是罵你,誰教你想出這個餿主意。」

    「或許……結婚是個好主意也說不定。」

    他偏過臉低喃,語調魔幻魅惑,熱氣吹拂過她的肌膚,唇幾乎要吻上她的耳廓,她的心猛地一跳,一時閃了神。

    「你、你說什麼?」怕他察覺她的心慌,她全身僵硬的維持靠在他肩上的動作,不敢移動分毫。

    「小柔私下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家有個不能說的禁忌話題?」她的反應他看在眼里,不過這次沒借機逗她玩,反而換了話題。

    「什麼話題?」她偷偷松了口氣,連忙追問道。

    「家中子女,我排行第二、小柔第三,曾經,我們有過一個大哥。」

    他的語氣帶著一份幽微的懷念,輕飄飄的掠過去,一不小心就會忽略,但是她听出了他隱藏在心底的遺憾。

    「他現在……」于緋亞輕問。恐怕那位曲家大哥,才是真正左右他人生方向的重要人物。

    「他很優秀,懂事又好學,以最好的成績從最好的學校畢業,我父親費心栽培,他也從不曾讓我父母親失望過。在加拿大拿到碩士學位,進入公司後做的就是我現在的職務。」曲仲衡語氣淡淡地說道。

    雖然與他認識不深,但她明白,他其實是在壓抑心中翻騰的情緒。

    「原以為他會順利接下父親的位置,但是三年前的一個夏日,他獨自駕駛游艇出海,當晚被發現船身翻覆,整艘船沉入海中,而我大哥不知去向,經過十幾天的搜尋,連尸體都找不到。」

    她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他,索性說道︰「你想哭就哭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她豪氣的安慰,讓他的唇角不受控制的抖了兩下,什麼哀傷的情緒都跑光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和這女人在一起,他想憂郁都不行。

    「太壓抑對身體不好。」于緋亞很認真嚴肅的看著他。

    「悲傷總會過去,壓抑不是我的本性。」

    「對,你老是一副冷靜優雅的模樣,只有我知道,奸詐狡猾才是你的本性。」

    她沒好氣地道。虧她生出了豐沛的母性,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哭個痛快不要緊的。

    「還是你最了解我。」如他懂得她一般,他也毫不避諱在她面前展露真實個性。

    「承認就好。」她咕噥道。

    「我從小就貪玩不愛念書,常調皮搗蛋惹出一堆事讓父母收拾善後,國中一畢業就被送到美國念高中,父母來個眼不見為淨,我也因為沒人管而樂得輕松,那種隨心所欲的生活,老實說還挺適合我這個人的,我和我大哥,完全就是企業家第二代的好壞對照組。我認為就這麼自由自在下去也無所謂,直到他出了意外,小柔變成商業聯姻的犧牲品……」

    「你父母在你大哥過世後,從沒將你列為接班人的考慮人選?」他原本竟是那麼不受父母重視的孩子?那這幾年來他到底用了多少心力,才達到今天的成果?

    「誰敢把事業交給敗家子去揮霍敗壞?」

    「但是你在短時間內成功扭轉了大家的印象。」

    「我這人沒別的好處,就是疼妹妹,小柔不快樂,我就不開心。」曲仲衡溫柔的笑了笑,笑里都是對妹妹的疼愛。

    她目不轉楮的看著他,電光石火間,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在他高傲的社會菁英表相下,有著積極掌握住家族企業的決心,而這全都是為了小柔而努力,他費盡了心思扛下所有的責任,替妹妹免去嫁給不愛的人的煩惱。

    可私底下,他從來都是個愛玩鬧的家伙,對欠他恩情的她,總沒個正經。她當他是個手段高超的雙面人,殊不知,他竟是把最真實的一面對著她,在她面前,他才得以舒口氣,回到最原始的自己。

    這般努力的他、為了妹妹而藏住咕性的他,她看著看著,心微微泛疼起來。

    她好想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才這麼想著,她就莫名生出一股勇氣,沒給自己思考的余地,張開雙手主動抱住了他。

    「不要太逞強,面對我,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盡情的笑。」

    因為愛護妹妹,不惜改頭換面,回國承擔責任,不顧己身安危,接連救了她兩次。在他體面卻冷漠的外表下,包裹著春風般和煦的心,雖然嘴壞,老愛調戲她、捉弄她,可是她看見這多變的男人,私底下柔軟脆弱的一面,如此兩極化的差異,吸引了她的注意,更讓她深陷在他布下的情網,想逃也逃不了。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24

第六章

    「難道……你愛上我了?」

    曲仲衡比平時低沉幾分的沙啞喉音傳進于緋亞的耳里,讓她渾身一震,隨即伸手推開他。「什麼?!」

    她只是想給他一些溫暖,告訴他她也算是他的朋友,誰知到最後,卻是她貪戀起他的懷抱。

    「哎呀,怎麼不抱了?奶奶我最喜歡浪漫愛情喜劇了!」

    身後不遠處傳來老太太的嘆息聲,兩人同時轉頭看去,只見一位穿著粉紫色唐裝的老婆婆,在看護的攙扶下,朝兩人走了過來。

    「奶奶,您來啦。」曲仲衡即刻迎上前去。

    「奶奶?!」于緋亞忍不住怪叫。

    這名老婦人不就是三個多月前她在街頭遇見的算命婆婆?!于緋亞感覺老婦人的容貌慢慢地和她童年記憶中的一個面孔重迭,那是她還住在南投時見過的曲芊柔的祖母……

    難怪……當時被算命婆婆攔下來時,她就覺得好像在哪里看過她。

    「喲!親愛的孫媳婦兒,快來讓奶奶抱抱!」曲老夫人二話不說,用力抱住她的孫媳婦兒,同時附在她耳邊道︰「怎麼樣?婆婆算得很準吧!就說你的好運快來了,你還不相信。」

    「這、這……」于緋亞因為太吃驚而口吃,一時搞不清楚她和曲仲衡間的糾葛,到底是命運的安排,抑或純粹巧合?若是前者,婆婆不就是鐵口直斷的神算了?

    「孫媳婦見到奶奶好像太高興了。」曲老夫人雙手包住仍一臉呆滯的于緋亞的手,滿意的拍一拍、捏一捏。

    看奶奶很喜歡于緋亞的樣子,曲仲衡不禁露出笑容。「奶奶,孫子訂婚,您怎麼可以遲到?」

    「有點事耽擱了,還好來得及。瞧你們這對金童玉女,奶奶真感動……」曲老夫人邊說邊抓起孫子的手,和媳婦的手通通包在她手里,見到這麼溫馨感人的場面,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奶奶……」于緋亞有話沒問清楚,心里很不痛快,終于開了口,「那時候在……」

    「孫媳婦兒呀,結婚的日子選好了沒?我們家好久沒辦喜事了,奶奶迫不及待想看你穿白紗的樣子,奶奶好期待你進我們曲家大門呢!」曲老夫人興奮的說道。

    自從十多年前老伴過世後,她就搬回鄉下,獨自居住在那幢當年和先生胼手胝足買下的日式老房子里,那是他們人生中第一棟真正屬于自己的房屋,處處充滿她和老伴共有的回憶,她並不貪戀在台北的優渥生活,反倒喜歡清靜的生活,有空的時候就鑽研她最愛的命理,而孫子孫女的婚禮,是她近年來最關心的一件事。

    「結、結婚……呃……」于緋亞想問的話都吞回去了,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她偷偷將眼角余光掃向曲仲衡,不但想求救,也順道警告他不準亂說話,不然他就慘了。

    曲仲衡接收到訊號,給她一個遵命的眼神。「奶奶,您從南投趕來一定累了吧?我們先到休息室坐著休息一下‘喝杯茶解渴,好不好?」

    「喝茶?」她瞟一眼孫子,再瞅一下孫媳婦,呵呵直笑,「就在這座你們談情說愛的涼亭里歇會兒吧。」她率先走進去坐下。「你們兩個,還不快來幫奶奶捶捶肩、按按摩?」

    「是,祖母大人。」

    于緋亞和曲仲衡相視一笑,同時趨上前去按摩捶背。

    而在一旁待命的看護,則機伶的去端來了茶水和小點心,讓他們祖孫享受團聚的歡樂。

    「OK!」于緋亞按下打印復鍵,兩張印上文字的A4紙嘩啦啦從打印機跑出來,她拿起來快速瀏覽一次。「應該沒問題了。」接著,她在兩張紙的底部簽名蓋章。

    下午剛回到曲家「上班」,晚上她就著手寫合約書,現在只要等曲仲衡也簽名蓋章,她就可以放心了。

    不過再放心,也還是有苦惱的地方,上個星期的訂婚宴後,她一個人留在高雄家里住了幾天,本來對她直來直往的爸媽,對待她的方式突然變得好客氣,把她當成客人般招待,依她的個性,當然很快就問了,媽媽的回答卻是——

    「女兒,你訂婚了,也搬到曲家住了,和結婚沒什麼不同,你回高雄就等于是回娘家,我們母女相處的時間不多,怎能不對你好一點?」

    她听了心虛到了極點。那是演戲呀……但是她要怎麼告訴母親實情?內心煎熬了幾天,她不敢再面對爸媽的過度疼愛,行李收一收和他們揮手道別後,就搭高鐵回台北了。

    要是被戳穿事實,爸媽肯定會海扁她,嗚……

    叩叩。

    一听到敲門聲,于緋亞直接回道︰「進來吧。」她把計算機關機,不用回頭就知道來者是被她用手機找來的曲仲衡。

    「找我有事?」曲仲衡掩上房門,在床邊坐下。

    「沒事找你做啥?」她拿著紙張轉身,看見他的打扮後面孔扭曲,幾乎尖叫,「你怎麼穿這樣?!」

    米色長浴袍並未完全包裹住他健碩的好身材,腰帶隨意松垮地系著,露出一片結實誘人的胸膛,尚未梳理的短發半干,充滿男人味的凌亂,比起西裝筆挺、一絲不苟時的他,還要迷人好幾倍。

    他居然以這份尊容出現在她房間里?!

    「剛洗完澡就接到你的電話,為了不讓你等,我就沒換衣服了。」曲仲衡說得一副都是為了她著想的樣子。

    「換衣服也不用一分鐘……」于緋亞刻意撇過頭,他穿這樣,她的眼楮是要看哪里好?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你害羞啊?」他的嘴唇上揚,看她臉頰紅撲撲的,眼楮還不敢看著他,可愛得讓他好想咬她一口。

    「害羞什麼?」被看穿心事,她羞惱的把兩張A4紙拍向他的胸膛。

    她不想看到那片線條分明的肌肉。

    「合約書?」他掃了一遍內容,然後,視線落在她的簽名蓋章上頭。

    她就這麼急著和他白紙黑字寫個清楚明白?

    「簽名蓋章就好了嗎?」曲仲衡笑問道,曖融融的目光鎖著她。

    「最好還要拿去法院公證。」于緋亞移開視線訕訕道。這家伙真愛明知故問。

    「筆給我。」他把紙張放到一旁,伸長手道。

    「喔。」她轉身從計算機桌上拿了支筆,遞給他。

    曲仲衡沒接過筆,手一翻便攫住她手腕,另一只手則按住她的肩膀,將她壓制在床上。

    「你做什麼?」于緋亞嚇到了,看著上方那張魅力滿分的男人面孔,她只想要一腳踢開他。

    「噓。」他眨了下左眼,壞壞的笑了。她想和他分個清楚,他就偏要和她綁在一塊。

    「什麼?」她感到不安,腳已經做好準備,他若意圖不軌,她絕對會踢得他唉唉叫。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浴袍底下的長腿不著痕跡的壓在她腿上,不讓她有輕舉妄動的機會,接著趁她分心之際,吻上了她的唇。

    「喂!」

    于緋亞想開口阻止,卻反而讓他逮著時機,柔軟的舌探進她嘴里,和她糾纏起來。

    她想推開他,但是手腳都被他控制著,根本不能行動,他灼熱又強勢的吻,吻得她昏頭轉向,忘了她應該要拒絕才對。

    他狂野地吸吮輕咬她的粉唇,她不甘示弱,也學他的動作嚙咬他的唇,她單純的反射性舉動,對他而言卻是積極的響應,不但助燃了**的烈火,更讓他難以克制心頭的渴望,原本懲罰意味濃厚的吻,也變得越來越火辣。

    不知何時她的襯衫被解開了兩顆扣子,他的吻落在她雪白的胸前,既狂烈又憐惜的啄吻她胸罩外的綿軟。

    而每次都很堅決的說他一對她怎麼樣,她就會很凶狠的對他怎麼樣的她,則是很沒用的醉倒在他布下的情網里,任由他掌控她的情緒。

    他的浴袍松脫,露出半邊健碩的肩膀,明顯起伏的胸膛幾乎全部袒露在她眼前,她含羞帶怯的半眯著眼,不敢多看。

    她不得不承認,她早就對他動了心,喜歡上了他,所以不排拒他的吻和他的侵略。甚至或許,對他不僅僅是喜歡,似乎比喜歡再多一點。

    「嗯……」于緋亞不安的淺吟,心跳急促,卻又著迷于他的親吻與身上輻射出的熱氣。

    「緋亞,我愛你……」曲仲衡的唇移到她的耳畔,細細呢喃。

    「你剛剛……說什麼?」她的思緒迷亂,沒听清楚他說的話。

    「我說——」他純淨好听的聲音透著迷人的輕笑,「我愛你,緋亞。」

    「……什麼?!」于緋亞倏地睜大眼楮,對上他存心誘惑人的俊帥笑容,腦袋清醒了大半。

    他他他……他說他愛她?其中必定有詐!

    「我說我愛你。」曲仲衡封住她的嘴,不給她質疑的機會。

    「唔……嗯……」原本欲出口的話語成了含糊的咕噥。

    他的熱情誘惑再次襲來,她很沒志氣地沉淪在他的柔情里,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唇角微微勾起的得意淺笑。

    他早就敏銳地察覺,角落穿衣鏡的鏡面上,映出一小塊衣角和偷窺的眼眸,有人躲在虛掩的房門後,他故意當成沒發覺,任那人偷偷窺視,但早拱彎了身子,將她的上半身隱密的藏在他懷里。

    直到那人看過癮了小心翼翼的替他們關緊門,沒發出任何聲響,他臉上的笑意很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天人交戰的艱難。

    理智上,他想阻止自己繼續下去;本能上,他卻想放縱自己佔有她的甜美。

    她身上沐浴過後的玫瑰香氣,凝脂般的膚觸,因**而迷亂的嬌艷表情,無不挑逗誘惑著他,他沒有他自認的鎮定清醒,要喊停,談何容易……

    額頭上的汗滴滑到了頸項間,為了克制情火的蔓延,曲仲衡不由得加重握住她手腕的力氣。

    于緋亞一吃疼,原本沉迷愛欲的她,猛然回到現實。

    在搞清狀況之後,她用力扭轉手腕想要掙脫他的控制,出乎意料的,他很快就放開了手,她立刻推開他跳下床,怒氣沖沖的瞪著他。

    他坐在她的床上,衣袖滑落半邊,健美的胸膛敞露,呼吸略喘,臉上沒有一絲愧意,反倒悠閑的笑看她的模樣。

    她的頭發微亂,粉頰浮現可愛的暈紅,嘴唇被他折磨成誘人的玫瑰色,還略顯紅腫,襯衫領口敞開,胸口上嫣紅點點,雖然滿臉怒氣,卻掩不去那股動情過後的嬌美媚態,又凶又媚的沖突感,美得令他屏息。

    「你快點走,我現在不想看到你!」于緋亞轉過臉,無法相信剛才在床上嬌喘呻吟的女人是她。

    她本來可以怒斥他、責備他的放肆,但她的投入其中,讓她感到氣虛,根本沒有資格指責他。

    「我還沒簽名。」曲仲衡不受打擊,痞痞的提醒道。

    「快點簽!」她生氣的找出筆,再撿起滑落到地板上的合約書,一同放在床角等他來拿,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他慢吞吞的簽上名字,她為了省事,把印泥丟給他。「蓋手印就可以了。」她怕他再回房間拿印章會橫生枝節,索性叫他現場蓋手印。

    曲仲衡倒無所謂,乖乖的在兩張紙上捺下指印。

    一見他蓋好手印,于緋亞立即抽出其中一張紙,仔細檢查好之後吹干紅印,對折收好。

    「合約書你要藏好,被別人發現的話,可就前功盡棄了。」生氣歸生氣,她還是忍不住叮嚀,就怕他粗心大意,把合約隨便亂丟被人發現。

    「細心這部分,我恐怕比較值得自豪。」對于她的操心,他簡直哭笑不得。

    「說的也是,就算是事實也別說破嘛!」于緋亞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但很快回神瞪他,「不對,為什麼我們會開始聊天?你快點給我出去!」

    她把他滑落到手肘的衣襟拉回原位,使勁要推他離開。

    練過跆拳道的她手勁不小,他被推得上身稍稍傾斜,但仍黏在床墊上不肯走。

    「明天我去上班,你要和小柔去哪里玩?」

    她不想和他聊,他卻偏要聊,既然有人誤會他和她之間的曖昧舉止會持續發展下去,那麼他就達成那人的心願吧。只不過現在時間還不夠,貿然出去的話,八成會被懷疑是假裝的,不如在這里多陪陪她。

    「哪里都不去,在家縫娃娃。」于緋亞不知不覺又和他聊起來。

    小柔的健康情況無法預料,最近快入冬了,還是待在家里妥當些。

    「假日出游人太多,我星期五請假,要不要去淡水玩?」曲仲衡狀似隨口問問。

    「淡水?」她很快被釣上鉤,她超愛老街美食的!

    「要去嗎?就我們兩個。」

    「這是約會?」于緋亞不確定的問。是像一般情侶間都會有的那種甜蜜約會?

    「是約會。我誠摯的提出邀約,請問于小姐答應嗎?」

    吃完淡水美食鐵蛋、阿給、魚丸湯,餐後再加一杯酸梅汁和剛出爐的手工蛋卷,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好飽!」于緋亞癱坐在前往八里的渡輪座位上,一臉滿足。

    「還好吧?」曲仲衡幫她拿著還有七分滿的酸梅汁,不放心的問。

    「沒問題,胃還沒滿呢。」她拍拍肚子夸張的說。

    「沒事就好。」他原本擔心她在搭船的過程會吐,看樣子是他想太多了。

    「喔,我的尾巴好像又跑出來了。」于緋亞不免有點遺憾,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約會啊,居然又顯露本性了。

    「擔心什麼,你更沒形象的樣子我都看過了。」曲仲衡好笑道。

    「就會糗我。」她咕噥一聲,隨即也跟著笑了。

    這麼輕松自在的相處讓她覺得好舒服,可以盡情的笑、盡情的大吃大喝,不用煩惱東煩惱西,這才是最快樂的相處方式。

    初冬午後的暖風吹進船艙,于緋亞靠在曲仲衡的肩上閉眼休息,雖然船程很短,但是她就是想這麼做。

    淡水河的兩岸是觀光景點,搭著渡輪從這端到那端,會有出國度假的感覺,她最愛來淡水玩了,看來他還滿懂她的嘛。

    「到嘍!」

    他捏捏她的臉頰,牽著她的手下船上岸,然後分別騎著租來的腳踏車沿左岸公園前往十三行博物館。

    冬陽暖暖,微風陣陣,舉目所見是自然的美景,于緋亞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有時候她會停下來用手機拍下優美的景色,有時候擺姿勢自拍,他回頭看她時,她會趁機也幫他拍一張,邊走邊玩,不亦樂乎。

    曲仲衡的車速不快,似乎是刻意放慢速度等她,她也就放心的慢慢騎,等騎完全程四公里,手腳都發熱了,不用畫腮紅氣色就很好。

    「有新人在拍婚紗照耶!」到達博物館入口,她拉著曲仲衡去看人家拍照,不禁贊嘆道︰「好美喔。」

    燦爛的陽光下,準新郎從後方圈住穿著白紗的準新娘腰際,優美的風景襯著一雙璧人,彷佛連不相干的路人都能感受到幸福的氛圍。

    「以後想去哪一家拍?」曲仲衡把手插進褲袋,輕松的問道。

    「誰說要和你拍了?」于緋亞瞪他一眼。

    「我有說要和你一起拍嗎?我只是問你想去哪一家拍而已。」他忍不住偷笑。

    「你真可惡!」她氣得用力捏他的手臂,居然設陷阱給她跳!

    「人家在拍照,你安靜一點。」曲仲衡伸手攬住她的肩頭,比了個噓的手勢。

    「厚!」于緋亞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又來這一招!就是吃定她消受不了他的美男計是吧?

    怎料她正想扳開他的手,就見已經拍完照的準新娘拉著白紗裙擺慢慢走過來,而跑到外拍車上不知拿了什麼物品的準新郎,則帶著大大的笑容匆匆跟了上來。

    漂亮的新娘子從未來老公手上接過一個束著細緞帶的粉紅色小紗袋,將東西遞到于緋亞面前,里面裝有幾顆色彩繽紛的喜糖。

    「啊?」有點驚訝的于緋亞不知道新娘子怎麼會送她喜糖。

    準新娘滿臉甜蜜,微笑地解開她的疑惑,「攝影師是我們的好朋友,所以多送了一盒喜餅喜糖讓他在車上吃,但看到你們甜蜜的樣子,于是趁他吃完之前先搶下這包喜糖,不嫌棄的話請收下,希望你們也能分享這份喜悅。」

    「噢!」她受寵若驚的趕緊接過來。「謝謝,祝你們永遠幸福。」

    「謝謝你,也希望你和你男朋友能快點和我們一樣拍婚紗照。」新娘對她眨眨眼後便揮手離開,準備到下一個場景拍攝。

    「我男朋友……」于緋亞的眉毛皺成八字斜睨著他,小聲地碎碎念道︰「不是男朋友,是假未婚夫。」

    真實的新郎和新娘,那種渲染力極大的喜氣感覺,可不是臨時演員演得出來的。

    曲仲衡倒是一派悠閑,舉步先去參觀博物館。「假的不滿意,想變成真的也可以喔。」

    「才不想。」她撇撇嘴跟上去。話是這麼說的,但她卻有口是心非的矛盾感。

    如果變成真的話……天啊!她在想什麼呀?她猛搖頭想把這個念頭甩掉。

    兩人欣賞過人面陶罐、小豬陶偶等陶器,和各類館內珍藏,走過透明的時光空橋,千年前的景物似在腳下一一重現,時光一瞬間重迭了,轉眼又消逝,來去間沒有訊息預告,她站在橋上久久沒移動,思索著、怔愣著。

    時光虛幻,難以捉摸,也許一不注意它就溜走了,而她和他之間的兩年約定期,算久嗎?

    「你怎麼了?從剛才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曲仲衡幫她倒滿果汁,她這才回過神,想起他們早就從博物館出來,正坐在餐廳里吃晚餐。

    「喏,我問你喔,你知道十三行人在八里生存了一千多年以後,突然消失在這塊土地上的原因嗎?」于緋亞很認真的問。

    「連考古學家都認為這是一個難解的謎題,我怎麼會知道答案?」他夾起一尾蝦子放入口中咀嚼,她這個問題只是一個開場缸吧?他等待她問出真正想問的。

    「所以那是一個謎?」

    「是謎。」

    「我們會相遇,然後發展到今天這種奇怪的關系,也同樣是謎?」這是個傻氣的問題她知道,但她就是想問。

    千年前曾真實存在的人事物,如今化為遺跡供人們懷想、猜測,人生如此短暫,她還能怎樣蹉跎?

    若她錯過了他,數十年後再回首,會不會遺憾的嘆口氣,後悔當時的嘴硬?

    明明已經快要踫觸到對方的心,她卻膽小的想轉身離開,以後,她一定會後悔。

    與其後悔,不如去追尋自己想要的。

    「誰能給你正確的答案呢?」曲仲衡放下筷子,正視著她。「愛情本身就是一個謎。」

    「那麼,你愛我嗎?」于緋亞凝鎖住他的眼眸,眨都不眨。

    她表面上很鎮靜,可只有天曉得她心里有多麼緊張,室內的溫度剛剛好,她還是覺得手腳發冷,說不定連臉都慘白了。

    「我愛你。」他坦然承認。

    從她撞進他懷里開始,她的爽朗、她的笑容,和她帶來的歡笑,在他晦澀的生活中增添許多色彩。原本他以為她是個搞笑的甘草人物,直到那天她差點命喪輪下,面臨生死考驗,他才知道愛情的幼苗早已在他心中滋長,他不想,也不能失去她,就算可能危及自己的生命,他也無法眼睜睜看她受傷甚至失去性命。

    于緋亞,是他喜歡著、愛著的女人,無可取代。

    「你……」她的眼楮熱熱的,心口也熱熱的,剛才竄滿全身的寒意一剎那全都蒸發了,因為,她在他眼里看不到一絲虛假和閃爍。

    「你看電視。」曲仲衡听見女主播正在播報一則毒販被逮捕的新聞,瞄了眼畫面忙叫于緋亞看。

    「什麼?」于緋亞不禁偷偷抱怨,她本來很感動的,為什麼要打斷她嘛,不過她仍直覺地抬頭看向電視。

    記者報導,今天傍晚五點,警方根據線報,跟監逮捕一名正在交易毒品的毒販,當場人贓俱獲,搜查嫌犯座車,起出三十公克正準備販賣的分裝海洛因,隨後又在嫌犯住處搜出九十公克的海洛因、二點五公克的安非他命,及電子磅秤、吸食器、分裝袋等證物,目前警方已將嫌犯和買毒男子帶回松山分局偵訊……

    「這個人……是不是在哪里見過?」看著蛋幕中雙手銬著手銬,被警察押解進警局的毒販臉孔,她擰眉苦思。

    「上次開車差點撞到你的醉漢。」他不再看著電視畫面,繼續夾菜用餐。

    「沒錯,就是那個人!」于緋亞握拳怒道。她最討厭那種沒良心的人,喝了酒還開車,自己出事也就算了,如果把無辜路人害得家破人亡,那就是罪大惡極!

    「這清蒸石斑魚很好吃,你試試。」曲仲衡夾起魚肉放進她碗里。

    「看到那個人被逮捕真開心。」她氣憤未平,根本沒注意听他在說什麼。

    上次那名醉漢害他的手受了傷,她看見他血流個不停,她也難過得哭個不停,這些帳全得算在那個毒販身上。

    她恨恨的抓起杯子灌下一大口果汁,消消火氣。

    「好了,別氣了。」他柔聲安撫,此時他的手機嗡嗡震動,他接起。「嗯,我看到新聞了,好,辛苦你了。」他很快便結束通話。

    「啊,難道說……」于緋亞依照他簡短的通話內容,自行延伸想象。

    「是韓特助。上回我請他幫我調查車主是誰,再找人跟蹤他一陣子,剛好有把柄可抓,就通知警方前去查緝,算是給他的懲罰。」曲仲衡簡單的交代過程。

    「原來……」她佩服不已,誰教那名醉漢誰不好惹,偏偏惹上曲仲衡,轉了個圈,還是得進牢房關一關。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你專心吃飯,吃飽後我們去看夜景。」

    「沒問題!」她開心的低頭扒飯。

    今天太美好了,平時遇到一點點好事就能讓她高興老半天,更何況今兒個好運連連,簡直就是她的幸運日!

    她滿足的模樣逗笑了曲仲衡,他望著她的目光,蕩漾著柔柔淺淺的笑意。

    「慢慢吃,別噎到了。」他提醒著。

    「我知道啦。」她笑嗔他一眼,甜蜜滿溢心間,每一口飯菜吃起來都特別香甜可口,這個時刻,她真的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25

第七章

    吃完飯後,搭乘渡輪要回淡水,于緋亞和曲仲衡並肩坐在船艙里,隔著河面,遙望淡水燈火通明的河岸夜景,對比著八里的沉靜閑適,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情,喧鬧和樸實,她都喜愛。

    她將頭輕靠在他肩上,沒感性多久就因為航程太短而恢復本性。

    「起風了,穿上外套。」他從她的包包里拿出外套讓她穿上。

    「謝謝。」她听話的穿好衣服,順便偷瞧他的側臉。雖然他的外表給人冷漠的印象,事實上卻是個心地很好的男人,能認識他,真的很好。

    下船後,曲仲衡牽著她的手隨意走走,一位路旁的街頭畫家開口喊住了他們。

    「先生,和女朋友一塊畫張圖,好嗎?」

    他不置可否,轉頭用眼神詢問她,她興奮的點頭,第一次約會,畫張素描當紀念是件很不錯的事。

    「好,那就麻煩你了。」曲仲衡對畫家說道。

    畫家對他回以笑容,請他們在面前的小椅子上坐好,隨即畫起圖來,沒多久,一張黑白素描畫像就完成了。

    于緋亞看著手中的畫,畫中的她神情嬌羞,但帶著甜甜的笑容,依偎在帥氣的曲仲衡胸前,這是一幅充滿幸福的素描畫作。

    她看畫看得入迷,心里雖喜歡,卻小氣的偏斜紙張,不想讓他看見她被畫家真實呈現在畫紙上的羞赧模樣。

    他沒硬要拿過來看,見她看得開心,他打開皮夾抽了一張大鈔給畫家,對方收了錢連聲道謝。

    「連陌生人都看得出我們對彼此的情意,你還在堅持什麼?」清冷的空氣中,曲仲衡暖暖的聲音傳來。

    「你是真心的嗎?」手被包在他溫暖的大手里,于緋亞小聲地問。

    「是真心的。」他加重幾分握著她手的力道,不希望她掙脫。

    「你保證以後都不欺負我、不騙我,我就當你真正的女朋友。」

    問歸問,其實在他第二次冒險救了她、關心她的傷勢勝過自己時,她就不曾懷疑過他的真心,這麼好的男人,她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我保證不欺負你,也不欺騙你。」曲仲衡的聲音溢出安心的笑意,他給她的,是絕對真實的保證。

    「那麼,請多指教,我的男朋友。」于緋亞伸出另一只手要和他相握。

    「請多指教,我親愛的女朋友。」他也伸出手和她一握。

    她開心的倚在他身上笑望著他,心里滿是踏實的喜悅。

    兩個人互相喜歡,又已經訂過婚,小姑還是她的好朋友,她找不到阻礙他們成為一對真正戀人的理由,似乎連上天都想讓他們順理成章的在一起,現在想想,這麼平順好走的愛情道路,她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呢?

    「曲仲衡,我喜歡你!」于緋亞當街大喊,路上的游客紛紛轉頭看她。

    「于緋亞,我也喜歡你。」曲仲衡跟著喊,毫不在意人們好奇的眼光。

    「呵呵。」卸下心理壓力,她暢快的大笑。

    彷佛感染她的欣喜,有好幾個行人也跟著會心一笑。

    她牽著他的手和他四目相對,眼里滿是感動和歡喜。

    她遇見了一個男人,他的開車技術良好,她可以安心地坐在副駕駛座閉眼小憩,他的手很溫暖很實在,被他牽著手,她可以跟隨他到天涯海角;他的胸膛很可靠,無論高興或悲傷,她都能放心的棲息,只要他一個輕輕的擁抱,就能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男人。

    曲仲衡,是上天給她最好的禮物。

    「親愛的男朋友,我可以抱你嗎?」她厚著臉皮不害羞的問。

    他用包容寵愛的眼神笑望著她,朗聲回應,「請。」

    星空下,于緋亞撲進他懷里,緊緊的擁抱著他,隔著層層衣料,她好像听見他心髒跳動的沉穩震響,呼應著她因欣喜而急促的心跳聲,合奏成最悅耳的樂曲。

    她想,無論時光如何變化更迭,她會永遠記得這個夜晚,記得這個暖進心窩的擁抱,永遠永遠記得……

    以往曲仲衡下班後的生活,大概只有兩種模式,不是把公事帶回家處理,要不就是和朋友出去喝個小酒,听听音樂聊聊天,于緋亞住進曲家後,他頂多常到她房里找她,除此之外很少有其它活動。

    但這陣子他時常帶著她往外跑,通常要到晚上十點以後才會回到家,此舉已引發家人疑惑,尤其是在曲家住了一個多月的曲老夫人。

    這一天,趁著大家剛吃完晚餐,坐在客廳里閑聊,她終于忍不住關切,「仲衡啊,你跟孫媳婦兒都已經訂婚快兩個月了,什麼時候才要挑個好日子結婚啊?」

    「什麼?咳、咳……」正在喝花茶的于緋亞沒料到奶奶會突然這麼問,猛然被嗆到了。

    「小心點。」曲仲衡輕輕拍撫她的背,替她順順氣。

    曲老夫人眉梢一挑,早把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互動和眼神交流都看在眼里,兩個人下班後就黏在一起,和新婚夫妻沒什麼兩樣,她非常希望他們能在過年前辦喜事,她等不及想包紅包給孫媳婦了。

    她望著孫子,語重心長地道︰「我說仲衡哪,別人家辦喜事,都是訂婚和結婚的日子一並選好的,怎麼你都訂完婚了,卻還沒決定好婚期?奶奶年紀大了,很怕看不到你迎娶孫媳婦進門。」

    「奶奶,你還很健康,肯定能活到一百二十歲,千萬別胡思亂想。」曲仲衡知道祖母在逼婚,但這事不是他說好就好的,還是要等于緋亞點頭才可以。

    「唉,人老了就像風中殘燭,什麼時候會走都不曉得……」曲老夫人面露憂愁,唉聲嘆氣。

    「媽。」曲明輝說話了,「您上次的健康檢查結果都不錯,除了血壓比較低,其它項目都沒問題,別想太多,心情放輕松點。」

    「對呀,媽,您的身體比小柔好多了,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別操心了。」曲夫人也加入勸說行列,她恨不得兒子和于緋亞這輩子都不會結婚。

    「奶奶……」曲芊柔抱著祖母的手臂撒嬌,讓老人家別說這種話。

    「好了,都別說了,反正你們都不希望我早點看孫子娶媳婦就是了!我人老了,大家都沒把我說的話當回事,不如早點回南投去,省得你們厭煩。」曲老夫人鬧起脾氣來,說著就要起身回房收拾行李。

    坐在奶奶身邊的曲仲衡趕緊拉住她的手安撫道︰「奶奶您先坐下。」

    「媽,大家都很尊敬您,您別誤會了我們的好意……」曲明輝縱使征戰商場多年,談判經驗極為豐富,但一旦踫到母親耍脾氣也沒轍。

    「你們尊不尊敬我我不在乎,我是替孫媳婦感到委屈。」隔著孫子,曲老夫人憐惜的瞅著于緋亞。

    「我?」于緋亞詫異的指著自己,她哪里委屈了?

    「可不就是你?」曲老夫人瞪一眼孫子後接著道︰「仲衡都把人家吃干抹淨了,難不成你們想等到緋亞懷孕,肚子大起來後才要把她娶進門嗎?」

    吃干抹淨?懷孕?!于緋亞已經驚訝到說不出話了。

    曲明輝此時不得不出聲,「仲衡,既然如此,你就應該盡快籌備婚事。」

    眼看狀況發展越來越脫離想象,于緋亞覺得不澄清不行,「奶奶,沒這……」

    怎料她的話都還未說完,就被曲仲衡打斷,「那就依照奶奶的意思好了,敢作敢當才有資格當曲家的子孫。」那天晚上他既然存心讓奶奶這個偷窺者誤會,早就預料到會有今日的情況。

    順水推舟也不錯,和她結婚,他很樂意。

    「奶奶,事情不是這……」

    于緋亞還想解釋,曲仲衡卻忽然執起她的手,深情凝視著她。

    「給我機會,讓我更愛你,好嗎?」

    她被他聲音中的溫柔和誠懇震懾住,原本想講的話語瞬間消失了。

    「你這是求婚還是承諾?」她不確定的追問。

    怎麼辦,她好像感動得快哭了。

    「是求婚也是承諾。」曲仲衡從口袋里摸出一枚早就準備好的白金戒指,送到她面前。「就這樣戀愛到結婚,結婚後愛仍然繼續,永不結束。嫁給我,好不好?」

    「哇!」曲芊柔羨慕不已,抱著奶奶感動到快掉眼淚。雖然求婚應該是訂婚前就做過的事,但是能親眼看見人家求婚,她還是感動萬分。

    「嫂嫂,快答應!」她急著敲邊鼓。

    「我……」于緋亞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現在就提結婚,會不會太快了?

    「孫媳婦呀,快點頭!」曲老夫人也好急。

    「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曲夫人潑了一桶冷水。「有人婚都訂了才在求婚的嗎?」

    「那是他們年輕人的自由,你別多嘴。」曲明輝制止妻子再亂講話,接著對于緋亞說道︰「緋亞,我們會尊重你的意願,想什麼時候結婚依照你的想法,不用太勉強。」

    「呃……」于緋亞猶豫著,大家都對她那麼好,向她求婚的人,又是她喜歡的男人,可是她一時間還是不敢點頭說好,畢竟頭一點下去,可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嫂嫂,好啦?」見她有所動搖,曲芊柔立刻施以柔情攻勢。

    曲老夫人也不忘加把勁說服,「孫媳婦,仲衡這孩子我很了解,他答應過的事,沒有做不到的。你看他當初說要回國接管家族事業,不就實實在在接下來了?

    而且表現得讓他爸媽和公司的其它人都贊賞不已。他現在說結婚後會更愛你,也絕對做得到,你一定要相信他,就算你沒那麼信任他,也要相信奶奶,奶奶不會騙人的。」

    「你願意嫁給我嗎?」曲仲衡柔聲問。

    家人們已經把他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他知道,唯有誠意才是她最在乎的東西。

    他溫煦的笑顏令于緋亞抗拒不了的心動,根本無法說不。

    初識他時,覺得他很冷淡奸詐,認識越深,卻越能感受到他的真性情,然後是那次面臨危機,她清楚看見他的心急與擔憂,也感受到了他冷漠外表下的溫暖可靠,她深深依戀著這樣的他,怎麼離得開?

    「我願意。」淚水模糊了于緋亞的視線,她不想掉眼淚,只好用搞笑的口氣說道︰「快點幫我戴上戒指。」

    她的應許,讓曲仲衡錠開大大的笑容,依言把戒指套上她的左手無名指,並在她的手指印上一吻。

    「我承諾過的,絕不食言。」他的目光鎖著她含淚的眼眸,鄭重的給予承諾。

    「奶奶,太好了!」哥哥求婚成功,曲芊柔興奮得拍手叫好。

    「小蘿,奶奶也好高興呢!」曲老夫人眼泛淚光,和孫女抱在一起。

    「媽,孫媳婦真的要進門嘍。」曲明輝像是松了口氣。

    「可不是?」曲老夫人笑呵呵的回道。

    「哥、嫂嫂,恭喜你們。」曲芊柔搶先祝賀。

    「謝謝。」于緋亞臉上充滿待嫁女兒的耀眼光彩,心中泛出甜味,雖然有一種太過幸福反而覺得不真實的奇異感受,但她還是被他和現在的氣氛給感動了。

    「接下來可有得忙了,我先去聯絡朋友選個好日子。」曲老夫人健步如飛的沖回她的房間找電話簿。

    「那我們也先失陪。」曲仲衡拉著于緋亞回二樓房間。

    「哼,可滿意了吧?」曲夫人卻只是蹺著腳翻翻白眼。

    曲明輝不理會妻子的諷刺,拿著遙控器開電視看。

    而多愁善感的曲芊柔還陶醉在哥哥求婚成功的感動中,久久不能自已。

    上二樓之後的第一個房間是于緋亞的臥室,曲仲衡推開門連燈都沒開,就把她圈在門邊的牆壁上狂野的親吻,純男性的氣息籠罩著她,她羞怯又听話的承受他的熱情。

    他溫熱的唇渴求的嚙咬她柔軟的唇瓣,挑起她心底深處潛藏的火苗,她心頭悸動不已,慢慢地回以相同的狂熱,他給予她過多的情感,讓她幾乎暈眩。

    這麼激狂的舉動,真不像他平素的作風,他的內心也和她一樣澎湃激動吧?

    「等穿上白紗的那一天,你就真的是我老婆了。」曲仲衡的唇摩挲著她的,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用低啞性感的聲音對她說。

    「你真的愛我嗎?」于緋亞輕輕喘息著要答案,即使他已經說過,但她還是想再听一次。

    「我愛你。」他再次封住她的唇,情意綿綿,繾綣難休。

    「唔……」他的愛語在她耳邊回蕩,她心軟了,沉醉在他的濃情甜蜜里,絲毫沒有醒來的意願。

    「緋緋,明天我們去挑選喜餅——啊!」興沖沖跑上二樓的曲芊柔,被香艷火辣的畫面嚇到,急忙捂著眼楮轉過身。「抱歉打擾了,請當做沒看見我,你們繼續,繼續。」說完就溜之大吉。

    「噗。」于緋亞忍不住紅著臉笑了。

    她和小柔相處像朋友而不像姑嫂,沒有形象問題,反倒是曲仲衡,這下身為哥哥的威嚴恐怕要打折了。

    「笑什麼?」曲仲衡挑眉輕問,走廊投射進來的光線,讓他的眸光帶了幾分危險的味道。

    「被小柔看到,你不會不好意思?」

    「為什麼要不好意思?」

    他微彎身軀,雙手在她頸後交叉,鼻尖幾乎要踫到她的,略帶古龍水香氣的男人味好聞又迷人,可他帶著壓迫感的灼熱氣息卻不停騷動她的情緒。

    「如果我和男人接吻被我爸媽發現,我會糗到三天都不敢踏出房門一步。」于緋亞偏過臉說道,想盡量忽略他的誘惑。

    「這個男人再過不久就是你的老公。」曲仲衡的雙手改撫著她的雙頰,轉正她的頭,讓她對上他的視線。

    能和她攜手走到這里,他有說不出的喜悅。也許別人會認為他們門不當戶不對,身分地位相差懸殊,他卻完全不在乎那些外在條件的束縛,執意要和她並肩同行。

    在他人眼中,她平凡得不會讓人有看第二眼的沖動,但在他眼里,她卻如同陽光般燦爛,活力十足錠放亮眼的光芒,令他情不自禁的趨近、探索,然後逐漸愛上她。

    昔日的那株小草,已長成他手心里的無價寶,他說什麼都不可能放手,今天能獲得她的首肯,許下共度一生的承諾,更讓他欣喜得無以復加,直想將滿腔的熱情與她共享。

    「小柔……」他的眼神太熾熱,她快著火了,只好趕快想辦法好脫身,「她有事找我,我去問問……」

    「不用問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嘴角揚起魅惑的弧度。

    「是什麼?」上鉤的小魚被電暈,傻傻的問。

    「吻你。」曲仲衡覆上她的唇,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與此同時,他的長腿往旁邊一勾,門板隨即關上,掩去戀人間的旖旎春光。

    曲家二公子的婚事,正在如火如荼的籌辦中,消息自然也傳進李凝薇耳里。

    這日,曲仲衡接到她打來的電話,說想約他到Pub一聚,慶祝他即將結婚,順道結束她的單戀。

    「我不想在別人面前難堪,你可以一個人來嗎?」她懇求似的問道。

    他答應了,朋友一場,他不想撕破臉。

    到達約定的地方,她已先坐在吧台區的位置等他,一個人喝著酒。

    「你老婆沒問你和誰見面嗎?」李凝薇抬頭看他。

    「我告訴過她了。」曲仲衡坐到她身邊的空位,也點了杯酒。

    「她沒要求你避嫌嗎?」她單手支著下顎,半醉的眼神流露出嬌艷的媚態。

    「她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更何況,我不認為我們之間需要避什麼嫌。」

    和李凝薇見面的事,他向于緋亞報備過,她一點都沒多心,只應了句知道了,就繼續和小柔一起研究婚紗目錄,興高采烈地討論要選哪幾套。

    「你真可惡,從來都沒把我放在眼里過。」李凝薇苦澀地埋怨道。

    「頻率不對,怎麼當戀人?」曲仲衡挑明了講,「普通朋友,會是我們之間最好的選擇。」

    「你還限定只能當普通朋友?我們從幼稚園就認識,至少可以稱得上是好朋友吧?」她笑看著他,回想起相識至今的點點滴滴。

    「小時候你和我的確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也有點感嘆。

    今晚的她,態度特別溫和,有別于以往的嬌氣,也沒有以他女友自居的狂傲,這和童年時的她很相似,只可惜,那段兩小無猜的日子太短暫,當她的友情變質成愛情,並且半強迫他接受時,友情便就此暫停了。

    「你的,可以也暫時關機嗎?這段時間,我不想被打擾。」李凝薇拿出她的深桃紅色手機,按下關機按鍵。

    「OK.」曲仲衡從善如流。

    「你可能不想听我說這些。」她搖晃酒杯,把金黃酒液里的冰塊搖得喀喀作響。「但是不說清楚就沒辦法結束。」

    「你說吧。」他大致猜得到她想說些什麼,但既然她表明過今晚是要用來結束單戀的儀式,他不能連這點風度都沒有。

    「你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男人,從小到大我都沒變心過,我愛的人,始終只有你。」李凝薇喃喃低語,思緒晃晃悠悠,在過去和現在之間徘徊,不願承認她的愛戀已到了終點。

    「你愛錯了人。」曲仲衡說得直接。「雖然很殘忍,但是我還是要講,十年前我對你說過這句話,十年後我還是要再說一次。比我優秀的男人多得是,找一個和你兩情相悅的,好好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那才是你該做的事。」

    「會有那個人嗎?」她含著淚問。

    「當然有。」他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像小時候幫她打氣那樣。

    李凝薇喝光杯中的酒,對酒保說道︰「再給我一杯。」

    「在我來之前,你喝了多少?」曲仲衡攔截了酒保推過來的酒杯。

    「很多很多。」她笑了笑。「不過還比我對你的愛少一點。」她比了個一點點的動作。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他抓住她的手肘要拉她起來。

    「不要。」她趁機伸手往桌面一撈,把那杯酒搶回來,一口氣喝光,接著淒楚的向酒保笑道,「再來一杯。」

    酒保這次沒拿酒給她,而是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曲仲衡。

    「說再來一杯的人是我,你看他做什麼?」李凝薇嬌斥道,「快給我酒!」

    「你不能再喝了。」曲仲衡向酒保表示買單,掏出鈔票拿給酒保。

    「誰教你幫我買單?我還沒喝過癮,我還要再喝!」她眼神迷茫的望著他,開始鬧起脾氣來。

    「要請你父親來接你嗎?」他冷著嗓音問。

    她咬著嘴唇瞪他。「你就知道怎麼威脅我。」

    「那又怎樣?」他拉著她的手要讓她站起來,誰知她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幸好他及時施力幫她穩住身形。

    「如果你能一直對我這麼溫柔,該有多好……」李凝薇順勢偎入他的懷里,將頭靠在他肩上掉眼淚。

    她的示弱,讓曲仲衡不禁心一軟,檢討自己的態度是否太過冷漠。

    「回去好好睡一覺,醒來後一切重新開始。」他放柔聲音,不忍多加苛責。

    他勾起她的小提包,扶著她走出Pub,她已經醉得快走不動,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手環抱住他的腰,臉則貼靠在他的胸膛,他沒費勁拉開,只想快點將她送回家。

    「你說……重新開始好不好?」她帶著一絲期盼,抬頭痴望著他,「如果我們能重新開始,該有多好?如果我改變個性,變得跟于緋亞一樣……你是不是也會愛上我?」

    「真正喜歡你的人,喜歡的是真正的你。」他攔了輛出租車,先抱她上去再跟著上車。

    苞司機說了她住處的路名後,他想拉開她又黏上來的身子,她卻牢牢抱著不肯松手。

    「讓我抱一下就好,就算只是一般朋友,傷心的時候借個肩膀靠一下也可以吧?只要一會兒就好,我保證我會乖乖的。」李凝薇楚楚可憐的乞求,臉埋在他胸前,眼淚不停掉下來。

    曲仲衡無奈地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

    她自信美麗,是眾多女性艷羨的天之驕女,何曾受過這麼大的委屈?他無法回應她的愛情,但至少在這段短短的路程中,胸膛可以借她暫時依靠。

    滿車寂靜,等到了她獨居的高級公寓,他帶半昏睡的她下了車,從她的提包找出卡片鑰匙開了小區大門,管理員看他送她回來並不感到訝異,反倒熱切的和他攀談。

    「你是李小姐的男朋友曲先生喔?李小姐拿了你好幾張照片給我看過,你今晚要住這里對不對?」

    「我不是她的男朋友,送她上樓之後就會離開。」

    曲仲衡簡單解釋完,便不再理會還想繼續八卦的管理員,攙扶著李凝薇搭電梯上樓。

    「到了。」他關上公寓大門,把鑰匙和手提包丟到客廳的茶幾上,再將她扶進臥室。

    三年前她剛買新房子時,恰巧他剛回國,被母親押著前來祝賀,順便湊湊新居的人氣;三年後,這里的布置沒有多大改變,豪華的裝潢設計依舊,處處置放名牌物品的習慣也依舊。

    「快點睡。」曲仲衡幫她脫下高跟鞋,蓋上軟滑的蠶絲被,把電燈關到只剩一盞暈黃的小夜燈後準備離開。

    「別這麼快走……」突然醒過來的李凝薇,著急的抓住他的手,「等我睡著了再走好不好?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的……這是最後一次拜托你了,答應我,可以嗎……」她凝望他卑微的請求,彷佛隨時都會掉下淚來。

    「好,等你睡著我再走。」他在床邊坐下,他就算再狠心,也沒辦法在這個時候拒絕她的哀求。

    「要等我真的睡著了才能走喔!」

    「嗯。」

    得到他的應允,李凝薇馬上閉上眼楮,滿足的笑了,像個撒嬌的小女生,伸出雙手包握住他的右手,貼在臉頰,宛如抱著他入眠一般。

    「傻女孩。」曲仲衡幾不可聞的嘆了聲。

    太過一廂情願的愛,換回的只有傷心而已,她怎麼就是不明白?

    他動也不動的坐在原位,任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約莫半個小時後,猜想她應該睡沉了,他便緩緩抽出手掌,沒料到她竟然立刻張開眼楮。

    「我還沒睡著,拜托你不要走!」她緊緊抓著他的手,用力到指節都泛白了。

    「你喝了那麼多酒,早該醉倒了,偏偏我一動你就清醒,你這是在抗拒想睡的欲望嗎?凝薇,別再勉強你自己了。」他無奈的注視著她。

    「看到這麼傻的我,你是不是有點心疼?就算是說謊哄一哄我也好,別給我否定的答案……」李凝薇把他的手拉到臉頰旁,膽怯的、無限珍惜的依偎著,就怕她太過分,會逼得他拂袖而去。

    「要喝點蜂蜜水嗎?」曲仲衡不想給她任何有可能誤會的答案,遂岔開話題。

    「不要,我不想放開你的手。」

    「你讓我去幫你倒杯水,你喝完之後,可以再握著我的手直到睡著。」他別無他法,只希望她喝了蜂蜜水之後,可以比較放松。

    「真的?」

    「真的。」

    「好。」得到他的保證,李凝薇才安心的放手讓他去倒水。

    曲仲衡走進廚房找出一只玻璃杯和罐裝蜂蜜,從開飲機倒了杯溫開水,加入蜂蜜攪拌,再走回房內坐下。

    「喝一點。」他撐著她的背脊將她扶坐起來。

    她捧著杯子目不轉楮地看著他,急著把水喝完,誰知才喝了兩、三口就因喝得太快而嗆到,咳了幾聲後,竟抓著衣襟吐了起來,她的衣服和床單上都沾染上了穢物。

    酸臭的嘔吐氣味彌漫在房間里,被他看見她這副狼狽模樣,她忍不住淚流滿面。

    「沒關系,你把外衣換掉,然後到客房去睡。」曲仲衡打開她的衣櫥,拿了一件衣服遞給她,之後退到房外。

    「我到底在做什麼?」

    他再進門就見李凝薇難過的擦掉淚水,喃喃自信,已換上他遞給她的衣服。

    「去睡吧。」他索性將她抱進客房,替她蓋好被子。「我到臥室收拾一下。」

    「你剛才說的話還算數嗎?」她窩在被子里悶悶問道。

    「我清理完就會再過來。」

    曲仲衡走出客房,打開主臥室的窗戶通風,再找出一個大塑料袋把拆下來的床單棉被都塞進去綁好。

    收拾完畢後,他回到客房,她迫不及待的重新握住他的手,等到她終于睡著,不知又過了多久。

    他輕手輕腳的移動到門外,直到關上大門他才松了口氣。

    搭電梯下樓的空檔,曲仲衡從口袋取出手機開機,幾乎在開機的同時,朋友的電話就來了。

    「宇誠,有事嗎?」他走出電梯,向管理員點了個頭後隨即走出大廳。

    「大伙都在小花店里幫均襄餞行,你怎麼還不過來?他搭明天中午的班機耶。」電話那頭顯得吵雜,可以想見氣氛似乎挺熱鬧的。

    「抱歉,我忘了。」曲仲衡看了下表,快要十二點了,幫朋友餞行的約會上星期就定好了,他居然忘了。

    「你現在快點過來,均襄被他家老頭流放到那個地名長得沒人記得住的荒地,不曉得哪一年才能回來,你還有點義氣的話,就快點來!」趙宇誠吼道。

    「我十五分鐘後到。」他笑著結束通話,在路邊攔下一部出租車後,便直奔友人開的店。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25

第八章

    晚上十點,于緋亞和曲芊柔在客廳研究完婚紗目錄,正準備把東西收好回房睡覺,門鈴卻在此刻響起。

    「這麼晚了會是誰?」曲芊柔按下對講機的按鍵,屏幕上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澤慶?」

    「小柔,我知道很晚了,但是能打擾一下嗎?」小小屏幕中,李澤慶有禮貌的問道。

    「……好吧。」

    她按下開門按鍵,李澤慶立刻匆匆進入屋內。

    「這麼晚來我家有什麼事嗎?」曲芊柔雙手環胸,不太客氣的問道。

    「我姊姊來過你家嗎?」他左右張望,神色看來頗為擔憂。

    「沒有,她不是和我哥約在Pub見面?」她皺起眉頭回道。

    「我知道她和仲衡哥約好見面,但是我有點擔心她的情況,我打了好幾通電話,但是她和仲衡哥都沒開機,打到她公寓問管理員,對方也說她還沒回去,所以我只好先來你家看看。」

    站在一旁的于緋亞听見他們談到曲仲衡,耳朵立即豎起來。

    「你怎麼不先去Pub看她在不在,反而先來這里找人?」曲芊柔不解地問。

    「我怕她喝了酒會來你家鬧,而且到這里的距離比到那間Pub近,我才想說順路先過來看看。」

    「奇怪了……」曲芊柔撥了哥哥和李凝薇的手機號碼,果然都在關機狀態。

    「還真的關機,他們兩個在搞什麼神秘?」

    「既然這樣,那我去Pub找他們好了,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李澤慶說完就要走。

    「請等一下。」于緋亞喊住他,抓起桌上的手機放進口袋。「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緋緋,我哥等會兒應該就回家了,他不是沒有原則的人。」

    「我知道,我只是……嗯……」她不知該怎麼解釋,但是她心里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好吧,你想去就去,路上要小心。」曲芊柔知道她擔心哥哥的情況,也不再攔阻。

    「好,你先去睡。對了,別驚動爸媽,我去去就回。」

    「知道了。」她送于緋亞到門邊,嚴肅的交代李澤慶,「澤慶,你開車小心點,要保護好我嫂嫂的安全喔!」

    「你放心。」李澤慶點頭回道。

    車子平穩的開往目的地,李澤慶正想找車位停車,于緋亞就眼尖的發現兩道人影走出Pub,且曲仲衡還摟抱著李凝薇,不由得令她的心往下一沉。

    「那里有停車位。」李澤慶看見前方的車主駿離車輛,隨即要停進那個空位。

    「不用了,他們搭上前面那輛出租車,你跟上去。」她發覺自己的手好像在發抖,以為是天氣太冷的關系,趕緊把手插進外套口袋取暖。

    「喔。」他很快找到目標物,維持著適當的距離跟在出租車後面不遠處。

    她盯著後車窗,顯露出的影像,只有男人的頭部和肩頸。

    不會的,李凝薇可能是喝醉了,才會睡得東倒西歪,不是故意靠他那麼近,他也只是怕她摔下去,才會讓她靠一下,他們哪會有什麼關系?他以前就表明過了,不是嗎?

    于緋亞叫自己別胡思亂想,下意識掏出手機撥打曲仲衡的號碼,但他依然關機中。

    等出租車終于在一棟高級大廈前停下來,李澤慶轉頭問道︰「要不要我帶你上去看一下?」他依照設計好的台詞詢問,盡量忽視心頭的愧疚感。

    他暗戀曲芊柔,正如同姊姊單戀曲仲衡那般,他一直很清楚姊姊對曲仲衡長久以來的感情,看她那麼傷心難過,他不只感同身受,更替她感到心疼,為了成全姊姊的愛情,他答應了姊姊的請求,兩人合謀策劃了這場戲,即使他知道曲仲衡並不愛姊姊,但終究是二十年的朋友,基本的情誼仍然存在,如果他的幫忙能助姊姊一臂之力,讓她獲得她想要的,那他這個當弟弟的,也不算辜負這份手足親情。

    于緋亞緊捏著手機反復思索,告訴自己曲仲衡應該只是送喝醉的李凝薇回家,很快就會下來了。

    「不,我在這里等,再過一會他就會下來的。」她態度堅持,繼而帶著歉意對他說道︰「對不起,可能要請你等一下再上樓看你姊姊。」

    如果這是一個不能逃避的小考驗,那她不想破壞這個考驗,她相信她的男人不至于會背著她做出什麼出軌的事才對。

    「沒關系,看到她平安回到住處我就放心了,我陪你等。」

    「謝謝。」

    于緋亞稍微降下車窗,讓車內的空氣流通,也藉由吹吹冷風打起精神。

    揣著一顆忐忑的心,她開始等待,大廈大門開開關關,進出的人都不是她在等的那一個,時間在靜默間流逝,她不曉得她究竟等了多久。

    當她第一百次跟自己說他等一下就會出來,已整整一個多鐘頭都等不到人,當她第一百次說服自己他們可能只是在喝咖啡聊聊天,他和李凝薇不可能有曖昧關系,可是電話怎麼樣都打不通時,原本堅強的信心節節敗退,她再也找不到理由來替他今晚的行為做解釋。

    一個即將和她結婚的男人,居然和一個愛戀他多年的美艷女人共處一室這麼久……他們現在正在房里做什麼?只是聊天話家常而已嗎?她可有親吻他的臉、他的唇?如果有的話,他是否會響應?就像求婚那天,他狂野的吻著她一樣?

    于緋亞的心緒隨著時間流逝越顯煎熬,她不知道她還要等多久,她好怕、好怕等到天亮還不見他的身影……

    驀地,一陣輕快的手機樂聲突兀的響起,劃破無聲的寂靜。

    「小柔?嗯,我還在外面,別等我了,你趕快去睡……對,我現在要回去了……」她仰頭看向車頂,不讓眼淚滑落。「沒什麼事,你先睡,明天我再告訴你,好,拜。」

    她才剛結束通話手機就沒電了,她收好電話,把臉偏向窗外,悄悄抹去淚水後,才對李澤慶道︰「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去嗎?我不想等了。」

    李澤慶看著她的側臉半晌,然後發動引擎。「好。」

    「謝謝。」于緋亞關上窗戶,不再多望那幢大廈一眼。

    車輛平穩的往曲家的方向前進,她看著窗外霓虹閃爍的夜景,心里想的卻都是曲仲衡深情的保證。

    讓我更愛你,好嗎?

    我們的愛會一直繼續,永不結束。

    願意嫁給我嗎?

    我愛你。

    他對她承諾過的愛語,如今成了虛浮的記憶,飄忽得令她想抓都抓不住,才過了多少時日而已,他的愛竟已消失不見?

    他曾表白過的眷戀,難道只是她的南柯一夢?夢醒了,她還是原來那個不識情愛的于緋亞?

    若不是小柔打電話來,她會傻傻的繼續等下去吧?將近一個半小時的等待,令她從天堂墜入地獄,分不清虛假與真實,更不明白,屬于她的愛情,還在不在?

    凌晨四點三十五分,圍牆外車輛短暫停留又開走的聲音,在安靜的清晨里顯得特別清晰。

    兩分鐘後,于緋亞房間的門把被輕輕的轉開,門被輕輕打開後再輕輕的被關上,接著細微的腳步聲傳來,隨即床一沉,有人在床沿坐下,即使她閉著眼楮裝睡,仍能感覺到來人注視的眼光。

    她不禁猜想,他看著她的時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另外一個……女人嗎?

    他看了她兩分鐘,最後小心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後,才起身離開。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于緋亞坐起身,開口輕問。

    「被我吵醒了?」曲仲衡回過頭,對于她的聲音不帶睡意感到訝異,她像是一夜未眠似的。

    她沒回答,伸手摁亮了床頭燈,他也走向她,再次坐在床沿,熾亮的黃色光線打在兩人身上,像極了警察在偵訊室審問犯人,有那麼一瞬間,她差點就被這荒謬的畫面給逗笑了。

    「你有話要說嗎?」于緋亞的視線鎖住他,很慎重地問。

    「喔,對了,我快十二點時打過你的手機,但是打不通,沒電了嗎?」他微笑問道。

    聞言,她撈起丟在床尾的外套,從口袋摸出手機,「嗯,沒電了。」她隨手放下。

    「一個在美國念書時認識的友人明天要出國,我們幾個朋友約好幫他餞行,瘋了一整夜才會這麼晚回來。因為我去赴約時已經很晚了,我怕吵到家人,就沒撥打家里電話。」

    「之前怎麼沒听你說過要幫朋友餞行?」于緋亞異常冷靜的詢問。

    「公司年底比較忙,加上還要籌備婚禮,我一忙就忘了這件事,要不是宇誠打電話聯絡我,我就錯過了。」

    「我昨晚也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但是都打不通,宇誠怎麼找得到你?」

    「我和李凝薇在pub踫面後,她說不想被打擾,我才會暫時關機,之後她喝醉我送她回去,從她家出來後我就開機了。電話打不通的事讓你生氣了?」曲仲衡伸手順了順她蓬亂的發絲,平常充滿活力的她,這會兒卻連笑容都不見了,可見得她很在意這件事。

    「你在她家待了多久?」于緋亞按住他的手背問道。

    「吃醋了?」他有點高興時常處于狀況外的她,會因他送別的女人回家而吃醋。

    「你在她家待了多久?」她面無表情的再問了一次。

    「一個多小時吧。她吐了,又要我陪她到入睡,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曲仲衡說完,這才發覺她的反應似乎不太對勁。「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嫌我太冷靜嗎?」她感到啼笑皆非。

    「我和李凝薇認識至少二十年,我對她有意思的話,我們早就在一起了,你真的不用懷疑我和她的關系。」

    「從老朋友發展成戀人的事時有所聞,不是嗎?」

    「不是所有的老朋友都會變成戀人。」曲仲衡好笑的回道。

    「你今晚跟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抬起手來撫摸她的臉頰。

    「凌晨了。」于緋亞態度冷淡的拉下他的手掌。「你趕快回房洗澡睡覺吧,再過幾個小時你還要上班。」

    「你也再睡一會兒。」曲仲衡沒有多想,以為她只是等他等得累了,先替她把手機插上充電器,接著關掉床頭燈後走出她的房間。

    她在黑暗里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發愣,心彷佛被挖了個洞,空空的,好像缺少了什麼。

    因為她看見……他沒扣上扣子的駝色休閑西裝外套下,白襯衫的領子和前襟,沾上了好幾枚凌亂的紅色口紅印,而她也聞到,他從外面帶回來的,不僅是濃重的煙味和嗆鼻的酒氣,還有……女人的香水味。

    要相處多久時間,才能沾染上那麼濃郁的香氣?就連喝了酒、抽過煙,還是無法掩蓋那股香味,從剛才他走進她房間,她鼻端始終縈繞著那股摻雜在煙酒味中的香氣,像是一條無形的繩索,又狠又緊的勒住她的脖子,讓她難過得快要喘不過氣。

    她見過李凝薇幾次,那分明是她慣用的香水氣味,在她家里,他們到底做了些什麼?牽絆住他腳步、讓他在凌晨四點多才踏進家門的原因,真的是為了參加朋友的聚會嗎?還是他根本就被李凝薇的溫柔所誘惑?

    她不想當個討人厭的妒婦,所以她問不出口,但這些疑問已嚴重影響了她對他的信任。他叫她相信他,但也許她真正不信任的,是自己對他的重要性。

    頭好痛……

    胸口充塞著難言的苦澀與酸楚,于緋亞把臉埋到棉被里,拚命壓抑住想大喊大叫的沖動。

    近午,好不容易才睡著的于緋亞,被手機鈴聲吵醒,她爬下床拿起手機,順手拔掉充電器,帶著困意按下通話鍵,「喂?」手還下意識地搔搔一頭亂發。

    「我是李凝薇。」甜美的嗓音自電話那端傳來。

    于緋亞愣了愣,昨晚的事一下子全沖回她的腦袋里。

    「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她戒慎的緊抓手機,對李凝薇升起最高的敵意。

    「呵。」像是感受她的戒備,李凝薇逸出了低笑聲。「也沒什麼,只是想請你翻翻仲衡昨晚穿的那件外套,找找看是不是有一只鑽石耳環掉在里面,那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沒辦法,昨晚的動作太激烈了,才會搞出這種烏龍,請你找到之後先幫我收好,我晚一點會過去拿。」

    李凝薇得意又充滿自信的悅耳嗓音,听在于緋亞的耳里,如同可怕的暴風雪,轉眼將她冰封掩埋,她腦中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句話,身體像被施了定身咒,完全不能動彈,對方不知何時收了線,她還呆坐在地,久久沒有反應,甚至無法思考為什麼李凝薇會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餅了好半晌,她的心里突地冒出一個念頭——不對!李凝薇是騙她的!

    于緋亞二話不說立即沖進曲仲衡的房間,從衣架上扯下他昨天穿的那件外套。

    她顫著手伸進淺淺的口袋里,指尖很快接觸到一個冰冷的異物,她的心瞬間發涼。

    她抓住那個東西,再把手伸出來攤開,掌心里正躺著一只設計高雅的鑽石耳環,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璀璨光芒,那光芒好刺眼,她看著看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曲仲衡帶回來的香水味、襯衫上紅艷的口紅印、掉在口袋里的耳環,還有李凝薇炫耀般的口吻,間接組合成他背叛的證據,這許多的事證,已經逼得她不能再相信他了。

    原來他說過的甜言蜜語,都是用來哄騙她的謊言,她還信以為真呢!

    就說嘛,像他條件那麼好的男人,怎麼可能真心愛上她這株不起眼的小草?不相配的愛情,終究無法長久……

    于緋亞怔望著手中的閃亮耳環,任淚水不斷滑落,哭一哭也好,哭過以後就沒事了,時間會淡化傷痕,等傷痛期一過,她依然是樂天開朗的于緋亞,沒有什麼事能再逼出她的眼淚。

    「緋緋!緋緋!」曲芊柔按著胸口,臉色慘白的跑上樓,到于緋亞房里找不到人,轉而沖進曲仲衡的房間,看到她後,她喘著大氣坐到椅子上,「事情不好了……」

    「休息一下再說,跑步對你的身體不好,還跑這麼快。」于緋亞用袖子擦干淚水,輕斥道。

    曲芊柔待呼吸順暢了些,才著急地抓住于緋亞的手說道,「打掃阿姨今天早上整理我哥的房間,在床頭櫃底層發現一張你們簽立的合約書,我爸看了之後立刻把哥從公司叫回來。怎麼辦,奶奶前兩天又回南投去了……」

    「他不是向來都不讓阿姨翻動他櫃子里的東西嗎?」早就叫他要收好的,現在全泄底了。

    「我媽說既然你們快結婚了,就請阿姨把哥房間的抽屜衣櫥都徹底整理過一遍,到時候要給你們當新房。」

    「這樣啊。」連老天爺都選在這時候揭穿他們之前的約定,那麼她就順理成章的把事情做個結束吧。

    「什麼這樣啊?」曲芊柔擔心得不得了,「我怎麼看都不覺得你和我哥的關系是假的,你到底為什麼會和他簽這張鬼合約?」

    「下樓去一起說清楚。」于緋亞對她微微一笑,牽著她走出房間,一步步走向他和她的終點。

    已經失去的,不可能再挽回,如果勢必要有人退出,她願意成全。

    昨夜的忐忑、擔憂,到今天的失望、絕望,在得知合約書曝光的此時,竟然化成了一股莫名的輕松感,她慶幸她的心痛不必持續太久,速戰速決的解決方式,很適合她不愛拖泥帶水的個性。

    他現在,是不是也和她一樣感到輕松呢?

    于緋亞想得很簡單,但在客廳見到被急召回來的曲仲衡時,她的心還是有被蝥痛的感覺,或許……還要再等個一陣子,傷痛才會復原吧。

    「這張合約是什麼意思?」坐在沙發上的曲明輝用手指點點桌面上的那張紙,視線在兒子和準媳婦臉上來回,看他們兩個都沒響應,索性拿起來念著上頭的內容,「為報救命大恩,本人于緋亞願配合曲仲衡權充假未婚妻一角,限期兩年,兩年內不得要求結婚登記,兩年後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恐空口無憑,特立此約為證。」

    念完,他把合約用力丟到桌上,怒道︰「仲衡,你說,這是什麼意思?!你們訂婚是一場戲的話,說要結婚也是在玩弄大家嗎?」

    曲仲衡走到于緋亞身邊,握住她的手,不疾不徐的解釋,「一開始為了避免我和小柔被迫接受商業聯姻,所以我找緋亞來扮演我的假未婚妻,但後來弄假成真,我愛上了她,這張合約等于是廢紙,爸,你不用擔心。」

    「證據擺在眼前,你教我們怎麼相信你?」曲明輝咄咄逼問。

    即使雙眼下有著熬夜過後的淡淡黑眼圈,也無損曲仲衡的風采,他不慌不亂,從容的續道︰「訂婚的確是騙人的,但結婚是真的,婚禮會如期舉行,不會有假新郎或假新娘。」

    「緋亞,仲衡說的是真的嗎?你們不是想假結婚,或在婚禮前來個落跑新郎或新娘,給曲家丟盡面子?」曲明輝嚴肅的詢問,他需要得到十足肯定的答案。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于緋亞身上,等她給個交代。

    「不。」她輕輕的開口,也緩緩從曲仲衡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她覺得自己的意識像是脫離了軀體,才能疏離地用冷淡的眼神和語氣來面對現下的情況。

    「訂婚是假的,結婚也不是真的,要不是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我當初也不會答應當他的假未婚妻。從頭到尾我們都是在演戲,我感到很抱歉,欺騙了各位真心疼愛我的長輩。」她深深的鞠躬致歉。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曲仲衡抓住她的手臂問。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于緋亞對他笑了笑。「對不起,我把實情說出來了,繼續欺瞞大家我會良心不安,既然事情被揭穿了,那就好聚好散。」

    「什麼好聚好散?」他無法置信的瞪著她。「你明明答應了我的求婚……」

    「這戒指很貴,不過以後也用不到了,還給你。」她當場拿下他替她戴上的白金戒指,連同她一直握在手心的鑽石耳環一同放進他手里,再幫他把手指收攏包住。

    他握著還殘留她體溫的戒指,目光銳利的凝視著她。

    兩人全然不同的說法令曲明輝火冒三丈,他氣得站起來怒斥,「婚姻大事豈可兒戲,你們太荒唐了!」

    「老公你先坐下,太生氣血壓會升高。」曲夫人趕緊拍拍先生的胸口,勸他消消氣。

    曲明輝頹然地坐回沙發上,怒氣未消的指著兒子,「真要計較恩情的話,當年緋亞救了小柔一命,她都還沒跟我們家算,你這小子憑什麼拿這當條件來叫她配合你演戲?」

    「我已經說清楚昨晚的行蹤,但你還是誤會……」曲仲衡像是沒听見父親說了什麼,試圖再次解釋昨夜的情況。

    她的眼眶泛紅,眼皮微腫,一看就知道剛剛哭過,她違背事實說出假話,是因為她誤會他和李凝薇有曖昧?

    「誤不誤會很重要嗎?反正都只是這出戲里的一環而已,你又何必多說什麼?」于緋亞露出苦澀的微笑。

    「你就那麼不信任我……」他專注的目光鎖住她的眼,一剎那兩人的距離好似拉開了千里遠。

    「太入戲不好,演完了就該算了,不快點從扮演的角色中脫離的話,以後怎麼能好好過生活?」她假裝冷靜的說服他,宛如自己早已告別未婚妻的角色。

    是你先背棄了我的信任,又何需一副深情的模樣?

    她垂下眼睫移開視線,不想再看見他這樣拼命的作戲。

    「你!哈哈——」听了她的話,曲仲衡心痛狂笑。「我們的愛,原來只有這種重量,風一吹就分崩離析。」說完,他頭也不回的步出家門,沒一會兒就听見車輛急速開走的聲音。

    留在原地的于緋亞只是再次向眾人道歉,「對不起……」說完,旋即步向二樓。

    筆事開始的時候,她沒預期過會有這麼糟糕的結尾,但當劇情已走到這個地步,她也不能再回頭去更動情節,改變當初所做的選擇,就讓故事在此劃下句點也好,從今以後,他們會有各自的生活,不必再為了對方而傷心難過。

    他們的愛情,已經寫到了完結篇……

    「緋亞,原子筆和膠帶用完了,幫我申請。」同事甲對著于緋亞辦公桌的方向喊。

    「沒問題!」忙碌于數字中的于緋亞抬頭回應。

    「緋亞,等一下幫我影印十五份開會要用的資料,印好要用釘書針分別釘好。」同事乙丟下一份資料在她的桌面上。

    「好的。」她把文件挪到右手邊放好,打算等手邊的帳目算好就去影印。

    「緋亞,打電話去訂今天的午餐,每個人要吃的東西和店家都列在上面了,別忘了訂你自己要吃的。」坐在前面座位的同事丙轉身遞了張便利貼給她。

    「OK.」她接下便利貼,轉而貼在話筒上,這樣等一下才不會忘記,接著她繼續在數字和計算器之間埋頭奮斗。

    這是個忙碌的上午,和過去一星期的每個早上沒什麼兩樣,她每天都很忙,但是忙得很痛快。

    她在這家文具紙品及禮品制造公司擔任會計助理的工作,雖然年資最淺,老是被同事們呼來喚去做些雜事,不過她倒是沒什麼怨言,人家交代什麼她就做什麼,要是每天都坐在位子上發呆,她一定會因為太無聊而做不久。

    忙,很好啊,她可以暫時忘記所有不愉快的事,忘了她心頭有道愈合中的傷口,忘記……那個她不能再想起的人。

    合約被發現的當天,于緋亞就收拾行李回到高雄,爸媽看她眼眶紅紅又一臉憔悴,還以為她和曲仲衡吵架,她什麼也沒說便栽進被窩里睡覺,隔天一大早起床梳洗過後,就精神奕奕的拿著打好的履歷表要去找工作。

    案母追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怕他們知道真相會難過,只好輕描淡寫的帶過,「爸媽,我和他分手了,訂婚也無效,希望你們別主動跟親戚們講這件事,他們問起什麼時候結婚的話,就說那是他們年輕人的事,你們很難插手。日子久了,或者從新聞里看到他要和別人結婚的消息,他們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對不起,因為我的關系要害你們蒙羞了,我會努力工作,好好照顧你們,還會很開心的過每一天,請爸媽不要為我操心。」

    她知道要面對親戚朋友們的關切,父母的立場會非常為難,但是她又舍不得讓兩老單獨去面對外人的好奇,只能鼓起勇氣待在父母身邊,認真的過下去,用事實告訴別人,于緋亞不需要男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女兒再差也是自己生的,父母看她天天朝氣十足的去上班,下班後陪他們吃晚飯看連續劇,找不出任何異樣,也就漸漸放心了。

    表面上,她還是從前那個開朗愛笑的于緋亞,但她心里明了,她還沒從失戀的傷痛中復原,只是知道她不能再讓父母擔憂了,所以用笑容取代悲傷,她始終認為,等時日一久,傷口就會痊愈,她總有一天會打從心里真正開心,就像以前那樣。

    即使……她暫時不敢看新聞也不敢看報紙,連廣播中簡短的新聞概要她都避之唯恐不及,就怕得知曲仲衡和李凝薇的婚訊。

    她沒有勇氣看手機里和他的合照,又狠不下心刪除檔案,訂婚宴拍的照片,被她塵封在衣櫃的最深處,從沒拿出來看過。

    她害怕的事有那麼多,但她仍然相信,她很快就能走出失戀的痛苦,有朝一日當她看著照片、听見他的聲音、知道他的消息時,都不會再有任何感覺,就跟看待不認識的路人那般無所謂,那一天,一定會很快到來……

    「緋亞,資料影印好了沒?十分鐘之後要開會了!」同事乙大聲問道。

    「完美送達!」她把分類釘好的十五份文件遞到同事手中,笑得好燦爛。

    「喔,謝啦。」同事乙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她一個笑容,但內心卻忍不住想,這女人隨時笑臉迎人,怎麼操她都不喊累,真是怪胎一枚。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26

第九章

    將近午夜十二點,曲芊柔因為肚子餓得不舒服而醒過來,到廚房泡了杯牛奶,再拿了一包吉士餅干要回房間吃,經過曲仲衡的房間時,發現底下門縫透出光,敲了兩下門後,便推開門走了進去,「哥,你還不睡?」

    「嗯,有些公事要處理。」原本看著筆電屏幕的曲仲衡,改將注意力放到妹妹身上,還順手拉了張椅子給她坐。

    「要不要吃宵夜?」曲芊柔坐了下來,把餅干推到他面前問道。

    「我不餓。」他微笑的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你現在不管吃什麼食物,都不覺得好吃吧?」她慢吞吞的啜飲牛奶,故意問。

    「小柔,你想說什麼?」

    曲芊柔放下馬克杯,注視著向來寵愛她的哥哥。

    「你從小就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孩子,我也很清楚叫你回國乖乖穿西裝去公司上班有多難受,你是因為疼愛我才願意這麼做,我真的很感動。緋緋來了以後,你才開心起來,恢復以往隨興不羈的自在模樣,那才是你原來的個性,不是嗎?現在她離開了,你又不快樂了,老實講,我這個令你不得不回國接事業的始作俑者看在眼里,覺得很愧疚。」

    「不關你的事,我所做的選擇都是我自己願意的,你不用感到愧疚。」曲仲衡想給妹妹一個安慰的笑容,又連勉強勾起嘴角都做不到。

    「你看,你連笑都沒力氣了。」他用超重的工作量來麻痹知覺,變得更加不苟言笑,知不知道她看得好心疼?「去找緋緋回來啊,既然是因為誤會而分開,那就把這個誤會解開就好了嘛!」

    她已經從哥哥那里得知于緋亞誤會他和李凝薇的關系,才會在長輩面前說出反話,就算兩人間有摩擦,卻絕不是虛情假愛,為什麼要這樣僵持著?

    「她不信任我,我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

    「那就找出證據讓她相信呀!鐵證如山你沒听過嗎?把那天出入凝薇姊家的監視錄像帶,還有小花店里的一起調出來,讓緋緋知道你並沒有在她家留到凌晨才走。」她激動的提供方法。

    「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是我後來又想,挽回她以後,難道每次遇到類似的事,我都要找出證據來給她看嗎?不只是她難過,她的不信任也同樣傷了我。愛情是建構在信任的基礎上,如果失去對彼此的信任,還有什麼好說的?」

    「是你先讓她對你失去信心,她才會懷疑你的。那天我在你房間找到她時,看見她手里拿著你的外套,和你幾年前送給凝薇姊的鑽石耳環在掉眼淚,她一定是誤會你和凝薇姊做了什麼,才對你那麼失望吧?」

    「凝薇的鑽石耳環?」曲仲衡不解地問。

    「沒有嗎?她把耳環和求婚戒指一起放到你手里了。」她都有看到啊。「你想想看,她怎麼會知道你口袋里有耳環?一定是凝薇姊告訴她的,在凝薇姊對她說什麼之前,緋緋可能還半信半疑,可是凝薇姊誤導了她,要她不亂想也很難。」

    聞言,他陷入沉思。

    那晚他洗澡時,脫下襯衫才發覺上頭的口紅痕跡,他以為向她說明行蹤就好了,便對此事不以為意,卻不知道這樣不夠,她會故意在父母面前說他們只是契約上的關系,不單單是因他晚歸的緣故,他衣服上的口紅印、身上的香水味,和李凝薇炫耀電話的誤導,種種因素加在一起才令她心灰意冷離去。

    那天他從客廳離開後,並沒有攤開手心來看,不曉得她還放了李凝薇的耳環到他手里,後來上了車就隨手丟擲到關閉的車窗上,那日他因睡遲了而自己開車上班,開的是很少在用的銀色轎車,現在東西應該都還在車上。

    難怪……李凝薇幾天後來找他時,會一副溫柔可人的模樣,她認為排除了緋亞之後,對他就能夠手到擒來了?

    想通了之後,曲仲衡拿起手機打給李凝薇,同時開始錄音。

    「凝薇?你的耳環在我這里,什麼時候方便拿給你?」

    「耳環?于緋亞交給你了?」李凝薇直覺地回問,話一脫口,隨即後悔似的低呼聲。

    「你偷偷把耳環放到我的外套口袋里,為的就是讓她誤會我出軌,然後逼她離開?」他的嗓音轉為冰冷,舊時的友誼已消失無蹤。

    「你知道啦?」李凝薇輕輕笑了起來。「我還打了電話騙她說我們共度春宵呢,小妹妹就是小妹妹,我隨便說兩句她就相信了,反而不信你這個未婚夫,愛上這樣的女人,你不後悔嗎?」

    「讓我後悔的,是把你當朋友看,原來我以為是朋友的人竟在背後這樣陷害我。」曲仲衡忍無可忍的說了重話,沒料到二十年的友情竟落得如此下場。

    「為什麼像她那樣的人可以得到你,我想握你的手卻得苦苦哀求……」李凝薇哽咽的哭喊。

    「再見了。」他掛了電話。

    她的哀傷,他不再給予安慰,同樣的當,他不會上第二次。

    緊接著他又打了另一通電話,「韓特助,幫我調兩個地方的監視錄像帶,另外幫我查……」

    曲芊柔在旁看哥哥恢復了精神,指揮手下幫他做事的樣子,感到雀躍不已。

    她的好朋友、她的嫂嫂,快要回來了!

    于緋亞感到極為心神不寧。

    五十歲上下的老板大人腋下夾著一個黃色牛皮紙袋,在她的位子後面表情若有所思的走過來又走過去,走得她坐立不安,很想站起來問他到底有什麼事。

    「那個……于緋亞小姐……」

    在她忍到臨界點、就快要跳起來詢問之際,老板終于主動說話了,他客氣的在她的座位旁站定。

    「有什麼吩咐嗎,老板?」她立刻起立問道。

    于緋亞小姐?老板第一次這麼有禮貌的和她講話耶!

    「這包光盤你拿進去會議室看。」老板把牛皮紙袋慎重的交到她手中。

    「這、這是什麼光盤?可不可以找女同事一起看?」她心驚膽跳的小聲問。那包東西……該不會是什麼se/情光盤之類的吧?

    「是很重要的物品,你一定要自己看完。」他非常嚴肅的交代。

    「有那麼重要啊?」于緋亞故意夸張的拉長音,現在大家都看到老閱交給她一包光盤,要是她尖叫著跑出來,老板就完了。

    「當然很重要,這關系到我們公司的生意,你沒看完我就慘了。」今天一大早他接到一通電話,是公司的大客戶——兆鑫集團的總經理親自打來的,說晚一點會有快遞公司的人員送一包東西來給他,請他務必轉交給新來的會計助理于緋亞小姐,並請她立即觀看光盤內容。

    兆鑫和旗下子公司是他的大客戶,集團里所有的文具用品、辦促消活動時的各式禮品長期都是跟他的公司訂購,大老板、大客戶說的話他哪敢不從?所以一收到快遞送來的包裹,他馬上就轉交給這個小員工了。

    但是兆鑫集團的總經理怎麼會認識他公司里的小助理呢?現在他仔細想想……

    才發覺他好像在電視上看過她。

    「老板,那我去會議室了。」于緋亞打斷他神游中的思緒。

    「請,請。你慢慢看,不用急。」老板彎腰恭送,心想先拍馬屁應該沒錯。

    看老板畢恭畢敬的姿態,員工們全都不可思議的面面相覷,心想著老板今天可能吃錯藥了。

    「看什麼看?快點給我賣力工作!」送走了于緋亞,察覺到眾人奇異的目光,老板一轉身就變回原樣。

    「喔!」員工們放心了,這才是老板該有的樣子嘛!

    曲仲衡的身影出現在屏幕上,不管是在大廈大廳、電梯中或小花店里所拍攝到的畫面,屏幕下方的時間顯示,都和他那天晚上回來之後說的一樣,于緋亞驚訝的看著影像,沒想到他會把兩個地方的監視錄像畫面寄來給她。

    可是,那又如何呢?這就能證明他和李凝薇之間沒有曖昧?

    她心里的疑慮在下一秒鐘得到了解答,畫面停格在他們笑得很開心的訂婚合照上,背景聲音卻是一男一女的對談,那是他和李凝薇對話的電話錄音。

    她靜靜听著,把他們的每句對話都听得清清楚楚,直到听見李凝薇說出「我還打了電話騙她說我們共度春宵呢,小妹妹就是小妹妹,我隨便說兩句她就相信了,反而不信你這個未婚夫」這句話時,她趕緊捂住嘴,就怕自己會叫出聲來。

    原來這一切都是李凝薇的計謀,她被她誤導而誤會了曲仲衡,親手毀了她和他建構起來的幸福,如同李凝薇接著說出來的,愛上像她這樣寧願相信外人,也不信任自己心愛男人的女人,他不後悔嗎?

    不後悔嗎……

    她的眼眶好熱,淚水不能抑止地奪眶而出,當時她不相信他,更不信任自己,他卻還傾力找來這麼多證據,證明他並未欺騙過她,她這樣的女人,憑什麼值得他如此費心對待?

    淚眼蒙中,屏幕里的訂婚照片看起來卻那麼清晰明亮,單手摟住她的他,鏡片下帶笑的眼眸看來好溫柔,一直到看見他的照片,她才知道她有多麼想他……

    他們的愛情葬送在她一個人的草率決定下,他卻為她送來愛情還在的訊息,原本空洞的心,在此刻被填得圓滿充實,她突然好想看到他……

    退出光盤片,于緋亞把光盤放回紙袋里,擦干淚水就急忙走出會議室。

    他會來吧?應該……會來吧?

    「緋亞,你來得正好,會客室有你的訪客喔。」從外面回來的業務小陳對她喊。

    「謝謝。」她心情激動不已,像陣風似的刮了出去。

    「哇!需要這麼心急嗎?」小陳不解的搔搔頭,走回自己的座位。

    于緋亞氣喘吁吁的跑到會客室門前,在調整好呼吸、想好該怎麼面對他以前,她的手已經先開了門,臉上不自覺綻放著淺淺的笑容——

    「見到我這麼高興?」坐在沙發上的李凝薇主動打招呼。

    「怎麼是你?」見來者是預料之外的人,于緋亞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以為是仲衡嗎?讓你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李凝薇想到方才呈現在她眼前的,是張帶淚的笑顏,心中的嫉恨便不斷的擴大。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上班?」于緋亞沒坐下來,就站在門口問。

    對于李凝薇,她已沒有絲毫的好感。

    「很簡單啊,打電話去你家,假裝是你以前的同事,很容易就騙到你上班的公司名稱了。你手里拿的是仲衡寄來的監視錄像光盤吧?」李凝薇看似不經意地問。

    「你好像對大廈管理員不錯的樣子。」于緋亞靈光一閃,這般猜測道。

    「沒錯,是管理員通知我有人三更半夜來拿那一天的大廈監視畫面。你猜得滿準的嘛。」

    「來找我有事?」

    「方便談一談嗎?」

    「有什麼話在這里說就可以了。」

    「這里有很多人出入,有些話不適合在這里說。」

    「不說拉倒。」于緋亞轉身要走。

    「我都把他拱手讓給你了,你還對我存著那麼大的敵意?我弟在頂樓的花園咖啡廳訂了位子,你就算再討厭我,也不至于討厭他吧?況且我就要搬去瑞士了,以後不會再和你搶仲衡,能否請你賞個光,和我喝杯咖啡?」李凝薇放低姿態,誠懇的邀約。

    「你要去瑞士?」要去就去,干麼特地南下找她?她們是情敵,不是朋友耶!

    「對,我媽長期住在那里,我要過去陪她,這是對外的說法。事實上呢,我是因為被曲仲衡看破詭計,覺得留在台灣也沒意思,索性出國散心。你不會連和我坐下來喝杯咖啡都不敢吧?」李凝薇提著名牌手提包站起來走向她。

    「就喝杯咖啡。我先跟老板說一聲。」于緋亞踏出會客室,正想先回去報備,恰巧在走廊遇到另一名要回辦公室的業務員,她連忙喚道︰「羅大哥,我想麻煩你跟老板說我去一下頂樓咖啡廳,很快就回來,可以嗎?」

    「沒問題。」羅大哥爽快答應。

    「謝謝。」她道過謝後,就和李凝薇搭電梯到十七樓。

    「入口在這里。」出了電梯,于緋亞指指擺著招牌、布置得精致典雅的咖啡廳入口說道。

    沒想到李凝薇連看都沒看一眼,突然從後面將她用力推往右方的逃生出口。李凝薇長得比她高,又在她沒有防範的狀況下使力猛推她,她一時抵抗不住,就被她推出了逃生門,撲跌到水泥地上。

    冬天的寒風穿過鐵制護欄吹到于緋亞身上,她不由得顫抖了下,隨即爬了起來。

    她看見李澤慶走過來,擋住她的逃生路徑。

    「李小姐,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她終于生氣了。「不是要喝咖啡嗎,為什麼要把我推到這里吹冷風?」

    「真不知道你是本性太善良還是太愚蠢,這麼容易相信別人。」李凝薇關上逃生門,雙手環胸睥睨著她,剛才的誠懇已不復見。

    「你們姊弟倆到底想做什麼?」于緋亞懊惱極了,居然連著上了李凝薇兩次當,更讓她感到怪異的是,李澤慶已事先在這里等待,難道他們早就預謀要把她帶到這里?

    如果只有李凝薇一個人的話,她使出拳腳功夫想逃離不會太難,但多了一個比她高大的李澤慶,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于小姐,你不用緊張,我姊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李澤慶帶著歉意出面緩頰。

    他這次奉命來當守門人,上回的計謀被拆穿後,他苦口婆心開導姊姊,告訴她愛情終究不能強求,她似乎听進去了,承諾這是最後一次,讓她和于緋亞把事情說開,以後便能不再掛心,他才答應再次幫她。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在咖啡廳里聊,非要在這里吹冷風?」于緋亞邊說邊觀察周圍環境,小心翼翼的想要趁機逃離,但是他們姊弟倆都擋在逃生門前,她實在沒有其它辦法。

    「在咖啡廳怎麼聊得盡興?我比較喜歡人少的地方。」李凝薇詭異的笑著。

    「喜歡人少的地方也不用選這里吧?欸,小姐,你穿的是皮草大衣,我卻穿得這麼單薄,連外套也沒帶上來,真的很冷很冷耶。好吧,那就干脆點,你說說看你究竟想聊什麼,我陪你聊就是了。」于緋亞壓下心中的不安和她周旋。

    李凝薇的神情實在太奇怪了,她要是在這里被他們兩個推下樓,那可是必死無疑,搞不好他們還會辯稱她是不小心失足墜樓……她不該大意的。

    「想到什麼聊什麼,你說怎麼樣?」李凝薇很隨興的走到她面前,抬起手來捏一捏再拍一拍她被風刮得冰涼的臉頰。「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透,他怎麼會愛上你這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

    「過癮了?」于緋亞咬咬牙,二話不說也學著她的動作,捏捏她的臉頰再拍一拍。「知道被不熟的人捏臉拍臉是什麼感覺嗎?現在你懂了。」

    「哈。」李凝薇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你還滿有趣的嘛。」

    「哪里,多虧你的啟發。」她偷瞄一下逃生門,評估跑過去要幾秒。

    「澤慶擋在那里,你沖過去的話他會把你推回來喔。」李凝薇察覺到她的心思,故意說道。

    「你想說什麼就趕快說一說,我冷得皮皮挫了。」雖然她的身體很勇健,但也禁不住冷風一直吹。

    「我失戀了心情很不好,難得有機會可以整整情敵,你認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嗎?」李凝薇突然從手提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她一手握刀柄一手拔掉護套,露出閃著白光的鋒利刀身,在于緋亞眼前晃了晃。

    「大姊你小心點!」于緋亞嚇到了,這可不能鬧著玩啊!

    「誰是你大姊?」李凝薇斥責,隨即又道︰「你長得一點都不出色,如果還毀了容,他還會愛你嗎?」她眼里似乎出現了一絲期待的光芒。

    「千萬別這樣。」于緋亞瞪著那把刀,往後退了一小步,要不是擔心會誤傷李凝薇,她實在很想腳一抬就踢掉那把刀。「當不成情人也還能當朋友,二十年的情誼總還是在的,你不要太沖動。」

    「你不知道,他說他後悔把我當朋友看,無緣當情人,連朋友也做不成了,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李凝薇眼一眯,把刀身貼上她的臉,只要她稍微亂動就會皮開肉綻。

    「姊,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她的!」李澤慶連忙出聲,走上前要制止。

    「沒你的事,你閉嘴。」李凝薇輕斥,揮了揮手中的刀威嚇。

    「你和他從小就認識,真的覺得他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嗎?他說的只是氣話而已,過幾天他就忘了,你又何必計較這麼多?」于緋亞其實急得都快哭了,但還是逼自己冷靜下來,想要說服李凝薇放下刀子,雖然她長得不怎樣,但也不想臉上憑空出現幾條疤。

    「如果我放開你,你會不會把他讓給我?」李凝薇喃喃輕問,神色有些迷惘。

    「假如愛能讓來讓去,那就不是愛了。」

    逃生門突然被推開,映入三人眼簾的,是西裝筆挺卻略顯消瘦的曲仲衡,他身後則跟著韓特助。

    「你來得很快嘛,我都還沒跟你心愛的小未婚妻道別完呢!」李凝薇押著于緋亞一直後退,直到腰部抵到護攔為止。「別過來喔,只要我拉著她往後一仰,你就只能迎娶她的牌位了。」

    護欄邊的風更大,于緋亞手腳抖得更夸張,她很怕李凝薇心一橫就往後躺,拉著她一起說再見,但曲仲衡的出現,她又感到莫名的心安,她知道他絕對有辦法保她無事。

    她目不轉楮的看著那個明顯清瘦許多的男人,而他也正遠遠望著她。

    她的眼眶熱熱的,胸臆間漲滿難以言喻的歉疚和感動,好想哭又不敢哭,就怕惹得他心亂,只要能這樣凝視著他,她就覺得很欣慰了。

    曲仲衡眼中的思念一閃而逝,目光停留在于緋亞臉上的時間並不久,他轉而看向李凝薇,似笑非笑,步伐沉穩的往前走了幾步。

    「李伯母在瑞士靜養,她身體虛弱受不了任何打擊,李伯伯身為名門之後,半輩子謹言慎行致力守成,全是為了維護良好的名聲,給子女最好的身教,你想他們半生辛苦是為了誰?倘若他們知道傾盡心力栽培的掌上明珠,為了一個不適合她的男人,甘願毀去他們的所有,你覺得他們會有多傷心難過?」

    「別說了!」李凝薇怒聲喝止。

    「反正你不珍惜生命,不在意前程,分給我幾分鐘有什麼關系?」他笑了笑,又往前跨了幾步,續道︰「難道你忘了你多年來的願望了?你自創的服裝品牌才剛起步,你真的舍得讓它就此夭折?擁有才華,向來對流行敏銳度高的你,要讓它成為享譽國際的知名品牌並不困難,又何需因為一時沖動而葬送美好的未來?還是說……那只是興致來時隨便玩玩的東西而已?」

    「誰說只是玩玩的?我為了創立品牌用了多少心思你不會知道!」李凝薇憤怒的否認。

    見她激動反駁,曲仲衡的語氣反而轉為柔軟感性,「如同你用心經營自己的事業,你父母用了多少愛來養育你,你可知道?」

    李凝薇聞言,神情變得淒楚哀傷。

    「是誰害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都是你……為什麼你能愛她卻不能愛我?」

    「姊,你快放下刀子!」李澤慶怕她會失手殺人,跟著上前試圖勸說,「我一直幫你,不是要成為你害人害己的幫凶,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男人,比曲仲衡好的太多太多,可是李凝薇只有一個,你不能毀了你自己,更不能讓爸媽為你傷心!」

    听弟弟提起孱弱的母親,李凝薇略微恍神的喃道︰「對啊,世界上的好男人那麼多,可是我只喜歡不愛我的那一個……你怎麼不問問他,這世上的好女人也好多,他為何只喜歡這個沒女人味的小丫頭?」

    被由後挾持的于緋亞終于和曲仲衡對上視線,她趁機用清楚的嘴型對他無聲說道︰我找機會扳開她的手,你搶下刀子。

    他對她眨了下眼,表示接收到了,也預料到此舉會引發李凝薇的怒火。

    「死到臨頭了,還跟她眉來眼去?」李凝薇妒火中燒,幾近瘋狂的怒視著他。

    「明明深愛著,卻只能眼睜睜失去,這種感覺你沒嘗試過吧?我現在就給你一次機會試試看,讓你徹底體會我的心痛!」

    她高舉刀子就要往于緋亞的心髒刺下時,于緋亞立即一手抓住她的上臂,一手掐住她的手腕,及時阻止了她的動作,而曲仲衡幾乎在李凝薇舉手的瞬間就沖向她們,在李凝薇手臂被抓住的同時,握著她持刀的右手往下用力一壓,逼迫她松開刀子。

    水果刀應聲落地,他用腳尖把刀子往後一踢,韓特助眼捷手快的撿起來退到一旁。

    李凝薇頹然坐倒在地,大眼空洞無神,嘴角隱隱浮現一抹淡而絕望的微笑,像是放松了,也像是終于告別了什麼。

    李澤慶趕忙跑到她身邊,就怕她一時想不開會縱身躍下。

    恢復自由的于緋亞萬分高興的撲進曲仲衡懷里,他摟住她的腰,很快地將她帶離危險區域。

    「你沒受傷吧?」他用拇指擦去她臉上細細的風沙,聲音沉啞的低問,嗓音里滿是對她的思念和擔憂。

    一同經歷過這次的大難,此刻的擁抱終于令他放下心中的大石,也讓他更加珍惜重回他懷抱的心愛女人。

    「我沒事。」這個同樣令于緋亞感動的擁抱,讓她難以克制的紅了眼眶,能再這樣緊緊抱著他,是她離開他之後不敢想象的事。

    他的胸膛和以前一樣溫暖,他能擋去外面的風雨,讓她無比放心的依靠著。

    她的心好熱,眼楮也好熱,好想痛快的哭一場……

    「對不起……是我誤會你……」閉上眼楮,淚水跟著滑落,她埋在他胸前道歉,貪婪的汲取他的氣息。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他呵護的擁緊她,重逢的喜悅教他幸福得想嘆息。

    在目睹她被用刀脅持的剎那,他才願意承認,他無法忍受她被傷害,更無法想像失去她的痛苦,天知道他看見李凝薇用刀刺向她的瞬間,他的心髒像被人先刺了一刀,若不是兩人配合得剛剛好,只怕他再也無法擁她入懷。

    他愛她比愛自己還要深,無庸置疑。

    「我以後再也不能懷疑你了,怎麼辦?」于緋亞抬起淚眼,笑著問道。

    愛已深種,她怎能再懷疑?

    「如果你想懷疑我,一定要先讓我找到證據你再決定去留,不過……」曲仲衡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小呆魚當然又上鉤了。

    「不過……不管面臨什麼考驗,我都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他低下頭,臉頰貼著她的,親昵依偎。

    「曲仲衡,我愛你。」她親吻他的耳垂,小聲的說道。

    他听見了,揚起欣慰的笑容。

    這是她第一次說愛他,他心情的激動自然不在話下,能贏得她的真心,這一路也就值得了。

    「我也愛你。」他在她耳畔呢喃,亟欲傾訴的千言萬語盡化為這簡短的一句話。

    頂樓的風依舊颯颯吹襲,眾人的心情卻大不相同,唯有相擁著互相分享體溫的他和她,摯愛對方的心更加確實。

    于緋亞笑望他,泛著水氣的眼眸盛滿對他的情意,不管未來的路有多遠、途中會遇到什麼困難,有個信念她將堅信不疑——

    這輩子與她牽手相伴的人,非他莫屬。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前天 00:27

尾聲

    「孫媳婦呀你瞧瞧,我孫子小時候多可愛啊!」曲老夫人驕傲地指著相簿上的幼兒照片給于緋亞看。

    幼兒時期的曲仲衡穩穩坐在沙發上,臉肉肉的,手腳也胖胖嫩嫩的,看起來很好咬,倒是那雙烏溜溜的眼楮炯炯有神的直盯著正前方,彷佛很想把相機搶過來玩似的。

    她忍不住偷笑,他從小就一臉精明樣,難怪奸商當得很上手。

    「和現在很像嘛,是滿可愛的啦。」她的目光在每張照片上流連。

    「新婚夫妻甜蜜蜜,情人眼里出西施,嘻。」曲老夫人掩嘴竊笑。

    「奶奶!」于緋亞被這麼一調侃,忍不住羞紅了臉。

    「好啦好啦。」老太太嘴巴說好,卻還是笑個不停。

    于緋亞額角掛了三條黑線,為了轉移曲老夫人的注意力,便隨口問道︰「奶奶,去年你在路上攔下我,說我即將得到好姻緣,幾分鐘之後我就遇見仲衡,這是你算得準,還是純屬巧合?」

    經過各種結果印證,她認為奶奶是個鐵口直斷的神算,之前的事就不說了,後來她和曲仲衡鬧翻回高雄去,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已經決裂,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從南投回來的奶奶卻獨排眾議,不準家人取消飯店的結婚訂桌,印好的喜帖也不能丟掉作廢,總之就是不允許對外說婚禮不舉行了,還打包票說這事鐵定會有好結果。

    因為老人家都這麼決定了,兒孫也不敢拂逆她的意思,硬著頭皮看時間一天天逼近,誰知在農歷年前十天,曲仲衡把她帶回家了,接著就趕拍婚紗照,歡天喜地的發送剛送來的喜餅,然後趕在過年前三天舉辦了盛大的婚禮,時間點接合得很完美。

    她听小柔說起此事時,也對奶奶神準的預言能力欽佩不已。

    想起十幾天前的事,她心里仍有點難過,李凝薇在那天之後,由她父親及弟弟陪同前往瑞士休養,遠離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

    被李凝薇挾持她當然會害怕,但她始終認為李凝薇不是真的想殺她,要她死的話,只要拿刀子貼著她的頸動脈用力一劃,恐怕送到醫院前她就沒氣了,根本不用高舉起手再往下刺。

    那麼做,是想給她一個掙脫的機會吧?曲仲衡應該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自始至終不曾怨怪做出這些行為的李凝薇。

    她希望李凝薇的生命里也有一盞明燈讓她找到人生的方向,希望有一天她也能遇見一個深愛她的男人。

    「緣分緣分,妙不可言。」曲老夫人包住她的手說道︰「你和仲衡相識相戀是緣分或巧合,就看你是用什麼角度去看待,無論起因是什麼,愛不愛一個人,不是其它人能夠左右的。你只要記得愛人和被愛的心情,帶著滿滿的愛,用心去體會人生的每一幕風景、每一份感動,這才是最重要的。」

    「嗯,奶奶你說的對,愛或不愛不能由別人左右。」管他開始的原因是什麼,她只要牢牢握住他的手往前走就好了。

    「孫媳婦真可愛,來,奶奶抱一下。」曲老夫人摟著她,在她臉上親了好幾口。

    「奶奶,你不能再霸佔我老婆了,飛機可不等人的。」打扮休閑的曲仲衡走進奶奶房間,牽起妻子的手。

    「臭小子,回國前別忘了買等路回來送奶奶。」曲老夫人很孩子氣的叮嚀著。

    「知道了,會帶一大堆禮物回來給奶奶,您放心好了。」他揮揮手。「我們去度蜜月了,奶奶不要太擔心。」

    「誰擔心你啦?把我孫媳婦照顧好就好。」曲老夫人只記掛著于緋亞呢。

    「真偏心吶,有了孫媳婦就不要孫子了。」曲仲衡無奈的搖搖頭,趕快拉著妻子離開。

    「奶奶,您要保重,我們出去玩了。」于緋亞揮揮小手向奶奶說Bye-Bye.

    「路上小心唷!」曲老夫人熱情的對孫媳婦猛揮手。

    等送走兩人,曲老夫人重新坐回椅子上,繼續欣賞小孫子的照片。

    瞧,這眉清目秀的少年多帥氣,跟他爺爺年輕時多像啊!

    「哦?當初在街頭幫孫媳婦算命的時候,我好像偷偷把這張照片的姊妹作放到她的包包里了,不曉得她有沒有好好收藏起來?回頭我得問問她。」

    而正往機場方向駛去的某輛車里,滿臉幸福笑容的于緋亞,則勾著老公的手幻想著異國的風景有多美麗。

    她暫時不會知道,有張和奶奶手里的舊相片十分雷同的拍立得照片,現在還夾在她的某本書里,也許日後她不經意的拿起來翻閱,就會驚訝的發覺,她和他緣分開始的時間竟然那麼早。

    原來……早在十幾年前的那個酷熱夏日,她已經和他相遇……

    後記︰那一年的夏天,很熱

    十五歲的少年站在炙烈的陽光下,感覺自己快被烤焦了。

    他想,如果他的頭頂像眼前冒煙的引擎蓋一樣蒸騰出熱氣,他也不會太意外。

    「帥哥,歹勢啦!叔叔再修一下,很快就修好了,你等等喔。」出租車司機從車子前方抬起頭來,臉上布滿汗水。

    「你車上有雨傘嗎?」少年問司機。看他汗流浹背的樣子,他很想幫他撐傘擋陽光,以免他熱到昏過去。

    「沒有耶,沒關系你再等等,應該快修好了。」大叔還以為是他想遮陽。

    「喔。」少年隨口輕應,無聊的看著四周單調的景色。

    舉目所見都是廣闊得彷佛沒有邊際的稻田,有些田埂旁栽植著成排的劍竹擋風,有些則毫無遮蔽物,如今他就站在田和田中間的小路上,附近連棵比他高的樹木都沒有。

    離這里最近的房子,從他所在的位置看過去,小得跟火柴盒差不多,若是想要用走的過去,恐怕他半路會先渴死。

    受妹妹所托,他一個人搭客運到南投,再轉搭出租車到小鎮尋找她的好朋友,不料車子在半路故障,他忘了帶手機無法求救,這輛出租車又是個人經營的,沒有無線電可聯絡車行,他只好乖乖站在太陽下等司機把車修好。

    不知是很少在陽光下站久的緣故還是怎地,他真的覺得今年夏天比往年都還熱上幾分。

    終于,遠遠看見有輛小轎車往這邊開過來,他高興的伸長手臂想請來車稍停,借手機給他再找一輛車過來,或讓他搭搭便車都好,誰曉得那輛車停都沒停就咻地從旁邊開了過去,他失望的瞪著車**,忍住想罵髒話的沖動。

    從他站在這里曬太陽算起的第十五分鐘,看到的唯一一輛車,就這樣從他眼前開走了。

    無可奈何之下,他開始推測,走到離這里最近的一戶人家,他中暑暈倒的機率有多大?

    喀啦——喀啦——

    輕微的齒輪轉動聲從後方傳來,他疑惑的轉身一看,一個八、九歲上下的小女孩正騎著一輛淑女腳踏車過來。

    「車子壞啦?」她跳下車,看了看司機,再看看臉色不太好的少年。

    「小妹妹你是鎮上的人出?能不能去找修車廠的人來幫叔叔修一下車?」司機不好意思的拜托小女孩。

    「可以啊。」女孩甜甜笑著,大眼楮閃閃發亮。「我有認識的鄰居在開修車廠喔,你在這里等,我去找人來。」她說著就要騎車去叫人。

    「等等!」少年不管三七二十一,站在她的車輪前擋去她的去路。

    「我看你不像土匪,應該不會想收過路費吧?」她自以為幽默的說著冷笑話。

    他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可以載我到鎮上嗎?」他拉下臉要求。

    「你不會在半路昏倒吧?」她仔細端詳他的表情,他的臉色很差耶!

    「我保證不會。」只要讓他知道前面有水可以喝、有地方可以休息,他一定會硬撐到目的地。

    「上車。」女孩下了腳踏車,要讓給他騎。

    「我騎?」他訝問。

    「叫小孩子載國中生能看嗎?」她斜睨著他。

    「小姐說的是。」為了早點到達小鎮,他什麼都會說是。

    他先付給司機車資再坐上椅墊,待兩人都坐好後慢慢的往前騎去,他騎腳踏車的次數不超過三遍,技術實在不太好。

    「你別亂騎到什麼岔路或草叢里喔,要不然我會跳車然後把你踹得半死。」她用很天真的小孩子聲音警告他。

    他听了,忍不住啼笑皆非。「我沒有戀童癖,你不用想太多。」

    「要我現在就把你推下車嗎?」女孩咬牙問。

    「抱歉抱歉,我一時失言。」他說的明明是實話,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田間小路上,帶著熱氣的風輕輕吹著,腳踏車也緩慢前進著,少年和女孩有一搭沒一搭的斗著嘴,說的話雖然幼稚卻輕松自然,十分鐘後他依她的指示在某家小郭店前停下了車,他還有點舍不得終止這樣的氣氛呢。

    「到了,你自己進去吃點涼的消消暑。」她交代完之後,便利落的踩著腳踏車走了。

    他遠望著她的背影,不禁感到有些遺憾,都還來不及跟她說聲謝謝她就走了。

    「少年耶,要吃什麼冰?」冰店老板娘高聲招呼著。

    他轉頭瀏覽貼在牆壁上的品項海報,幾乎都是什麼牛奶冰之類的冰品。

    「我要花生牛奶冰。」小店里沒開冷氣,他需要冰涼降暑的食物。「有冰礦泉水嗎?給我一罐。」

    「馬上來!」老板娘立刻忙碌去。

    當他吃著好甜的冰吃到一半時,女孩又出現了。

    「丫頭,要喝什麼自己拿。」坐在櫃台內的老板娘對她說。

    「好。」她打開透明大冰箱拿了罐冰礦泉水出來。「阿姨,毛巾可以借我嗎?」

    「自己去拿。」老板娘顧著看報紙,沒空理她。

    「謝謝阿姨。」她熟門熟路的走進浴室,沒多久便拿了一條沖過冰水的毛巾出來。「喏。」她把冰毛巾遞給少年。

    「給我?」他又吃下一口好甜的冰。

    「不是很熱嗎?擦擦手和臉會比較涼。」她坐到他對面的位子,拿起剩下半瓶的冰水一口氣喝光。

    「你剛才去修車廠找人?」他接過毛巾擦拭手和臉,清涼的觸感很舒服。

    「對啊,司機大叔還在那里曬太陽,不快點請人過去行嗎?」

    「我本來以為你不會回來了。」他笑了笑。

    「怎麼,你想我啊?」她爽朗的大笑幾聲,似乎自己也覺得好笑。「唔?你吃花生牛奶冰?」瞄到他盤子里剩下一半的冰品,她的大笑轉為憋笑。

    「這里有隱形菜單嗎?」他挑挑眉,故意問。

    牆上一整列的牛奶冰,他可沒看見有其它口味的冰品。

    「我又沒說什麼。」她嘟嘟嘴,頗委屈的道︰「剛剛在路上的時候,你的態度可不是這樣。」

    「剛才是識時務者為俊杰,畢竟我需要你的幫忙。」他坦承。

    「所以你現在是過河拆橋?」

    「你講話的口氣真像大人。」他嘴角上揚,被她逗笑了。明明就還是個孩子,卻要裝大人。

    「說話像大人總比過河拆橋的人好多了。」她碎碎念著。「不用對我多好,至少說話要客氣點嘛。」

    他正想再聊,一對走進冰店的父子搶走了她的注意力。

    「丫頭你回來啦!伯伯買了拍立得相機喔,我幫你拍幾張。」拿著相機的冰店老板立刻著手準備拍照。

    「好啊,要拍得漂亮一點。」她甜甜的笑,自己先擺好了姿勢。

    「你太為難人家了吧?」少年不禁調笑道。

    她沒空回話,只好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鎂光燈一閃,拍下了她橫眉豎目的模樣。

    「伯伯……我還要再拍一張……」她不甘願,都是這家伙害的!

    「沒問題沒問題。」她的游魂聲音嚇到伯伯,馬上答應再拍。

    等她終于拍到一張滿意的照片,開心的拿著剛顯影的相片欣賞時,老板開口詢問少年,「少年耶,要不要也拍一張,伯伯的技術很好喔!」

    他本來要拒絕,但在看見她撇嘴的表情時,他換了個答案。「好啊,麻煩你了。」

    「不麻煩。」老板很快也幫他拍了張照片。

    等影像顯現出來後,老板拿著照片稱贊,「少年耶,你很上相哩。我看你很面生,從外地來的駒?」

    「嗯,我不是本地人。」他也不急著看照片。

    「我再拍一張,來,笑一下。」老板簡直欲罷不能。

    少年很配合的笑了笑,任由調皮的女孩在他背後走來走去,最後還在他的耳朵上方比了兩個YA,讓他看起來像只小缸兔。

    當他看著小缸兔照片笑個不停的時候,女孩又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可能過一會她又會冒出來了吧。他向老板借廁所,把用過的毛巾清洗干淨,等他再走出來,看見門口停著一輛淑女腳踏車,店里除了老板娘和他沒別人。

    「老板娘,那個小女生呢?」結帳時他順口問道。

    「丫頭啊?我老公載她去站牌搭車了。」

    「她不是你的鄰居嗎?」看她跟這附近的人都很熟似的。

    「以前是,不過他們搬家了。」

    「搬家?搬去哪?」

    「搬到高雄去嘍,少年耶,你問這麼多,該不會是喜歡上丫頭啦?」老板娘一臉興味地問道。

    「她……叫什麼名字?」他有不好的預感。

    「叫緋緋呀。」

    「緋緋?」果然被他猜中了,可是她已經走了。

    「老婆,我送丫頭上車了。」老板在門口停好機車,走了進來。

    「老公,辛苦你了。」老板娘幫他倒了杯茶讓他解渴。

    少年有點失望,他還是沒幫妹妹當面跟她說聲謝謝。「伯伯,你有沒有她的聯絡方式?電話或住址之類的。」

    「沒有咧,他們一家人行事都很瀟灑,想到的時候會回來看看老鄰居,但不會刻意要和誰聯系。」

    她看來的確像是這樣的女孩,他也不強求了,向老板娘借了紙筆,在上面留下他和妹妹的名字以及電話。

    「她下次再來的時候,可以請你們把紙條交給她嗎?我妹妹是她的好朋友。」

    「好啊,下次她回來我會跟她說。」老板和氣的答應了。

    「謝謝你。」

    道過謝,他信步走在小鎮的道路上,隨意走走看看,即使沒達成妹妹的願望,但難得來一趟,不如逛逛再回去。

    至于那個叫緋緋的女孩,他何時才能再和她見面?

    他拿出口袋里的拍立得照片,那個調皮女孩幫他加上的小缸兔耳朵清楚的呈現在照片里,他竟然……有點期待和她下一次的見面了。

    一定會再見的,對吧?

    他如此相信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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