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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尉泱 -【烈女吃癟(江湖愛亂飛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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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1:43
標題:
尉泱 -【烈女吃癟(江湖愛亂飛之三)】《全文完》
尉泱 -
烈女吃癟
(江湖愛亂飛之三)
雖說她莫新柳是新科下堂妻,但好歹也是主動休掉了負心的前夫。
雖說肚子裡還帶了一個拖油瓶,不過怎麼說也很幸運地翻了身。
當然翻身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但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離家出走被強盜搶劫,最後還很丟臉地餓暈路邊?!
幸好,有個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美人」救了她。
不過,「美人」的性子又冷又怪,話不僅少還句句都很毒。
不但拿她當現成的傭人使喚,還給她吃一些奇怪的藥丸。
最讓她驚奇的是,當她激動萬分想感謝「美人」的救命之恩時,
「她」竟然用讓她心裡發毛,頭皮發麻的眼神看著她。
「你當我是女的?」呃……「美人」的聲音好恐怖,
難不成她眼睛脫窗,一直搞錯「美人」的……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2:05
楔子
一輪圓月懸在漆黑的夜空中,柔和的月光灑在庭院中,樹影隨風搖曳,這本該是個萬籟俱寂的夜晚,卻突然出現細碎的腳步聲。
順著聲響看過去,依稀可見一個雙手托盤的少婦。
少婦沿著長廊向前緩步,走著走著忽然停下,忍不住看看自己的小腹,嘴角不禁揚起一個動人的微笑。又看看手上的一盅參茶,心想:還是快點送過去,相公在書房忙了這麼久,也該累了。
咬咬下唇,她臉上露出一絲滿足中帶羞赧的輕笑,嗯,她還可以順便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拐過幾段迴廊,她在一個閃著燭光的房間前停下,正要抬手敲門,突然聽到裡面有兩個人正在竊竊私語。
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少婦不敢置信地後退,嘴唇抿得死緊,淚水逐漸從眼眶中溢出。
怎麼會這樣呢?一個是她親如姐妹的婢女,一個是她托付終身的相公,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她?還說著這樣傷害她的話!
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閉閉眼,她狠下心咬了一下嘴唇,終於選擇轉身離去。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2:29
第一章
端木凌冷冷地看了地上的「東西」一眼,心中暗罵:該死的神算子,說什麼在西北方就可以找到他要找的人,可是現在呢?
他踢了踢腳邊的「東西」,方圓一裡,除了「它」,他可甚麼也沒看到。
正欲提腳離開,地上的「東西」突然甦醒過來,抱住他的腳,喃喃道:「救救我!」
救她?奇怪,他有什麼理由救她?
今天他來這裡的目的,是尋找他未來的徒弟,可惜,瞧瞧她的德性,首先,根骨不佳,不適合練武;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她一看就知道不懂武功,而且已經十七八歲了,早過了練武的最佳年齡。
他救她何用?
正想一腳踢開她,下一秒卻神情劇變,只為──
「姑娘,」地上的人兒把他的腿抱得更緊了,含糊地說:「請你救救我。」
他倏地蹲下,狠狠地拽住她的前襟,厲聲問:「你說什麼?」
虛弱的人兒經受不住如此粗魯的對待,眼前一黑,昏厥過去,以此作為無聲的抗議。
不耐地看著已然暈過去的女人,他還不死心地拉著她的前襟晃了晃,企圖把她搖醒,卻徒勞無功。
端木凌放開拽在手裡的布料站了起來,任由失去意識的女人摔在地上。以居高臨下之姿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突然有了主意。
他再次蹲下,把地上的女人轉過來,面孔朝上,藉著月光看清楚她的臉。
真醜!臉上還有一道假的疤痕。端木凌露出一絲鄙夷,然後拉過她的手腕,診起脈來。
咦?他的臉上閃過一抹訝異,這竟是喜脈!
他深思起來,是他錯怪了神算子?他要找的徒弟看來就在這個女人的肚子裡!
端木凌的神色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看她孤苦伶仃的樣子,他就發發善心收留她好了。
她終於自無盡的黑暗中醒來,睜開眼,看著陌生的屋頂和陌生的橫樑,不禁疑慮:這是哪兒?
吃力地從床上坐起,她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這是間陌生的房間,佈置得相當簡潔,只是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努力回想失去意識之前的事,嗯,記得離開楓葉山莊後,就在驛站上了一輛去杭州的馬車,然後,中途由於如廁而下車,等她回去的時候,就看到強盜攔路搶劫。而她,自忖沒甚麼本事只好死命逃,再然後,好像,好像累極了就暈了過去……
接著呢?她用力想,模糊中似乎看到一張美麗的臉,是那個人救了她嗎?沒錯,一定是這樣。
不過,救她的那位姑娘去哪兒了?
起身穿好鞋,整理一下衣裝,她正要出門,一陣清亮的琴音傳入耳中。
是古箏,她忍不住豎耳傾聽,顯然彈琴的人琴藝精妙,樂聲自然地流動於空氣之中,她不禁讚歎。
只可惜,她忍不住微微蹙眉,尚有一點小小的缺陷──琴聲冰冷無情。
彈琴的應該是救她的那位姑娘吧?
那她應該好好跟人家致謝。一面想著,一面邁出門檻。
一出門,入目的是一大片柳樹,一根根柔軟的枝條隨著風搖擺。
循著聲音看過去,在一棵高大的古柳下,一個身穿白衣的人正坐在石椅上,專注地彈奏著,微風吹起,披散的黑髮半掩住『她』的臉龐。
僅從這露出的半邊面孔已經夠她讚歎了,好美的人!
走過去才發現古箏前還放了一個白玉雲爐,淡淡的檀香從中緩緩蔓出。她用力地吸了口氣,覺得神志清明了不少,頭也不是那麼脹了。
「姑娘,是你救了我嗎?」
雖然打斷別人彈琴是件失禮的事,但是乾巴巴地站在這裡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解決此種尷尬的最佳方法就是找話說。
琴聲戛然而止。低低的聲音從白衣人口中溢出:「你叫我什麼?」有本事再叫一次試試。
好低沉的聲音,這麼美的人……可惜了。她起了不該有的惋惜。
另外,不知為何,她覺得白衣人這平平的聲音中隱藏著強忍的怒意,她有什麼地方得罪她了,還是她太過敏感?
雖然奇怪,她還是選擇聽從恩人的話重複了一遍:「姑娘,是你救了我嗎?」
白衣人微扭頭,長長的黑髮順勢滑下,露出整張臉孔。劍眉,鳳目,薄唇,尤其是眉心一點色澤艷麗的紅痣,襯得他仿如觀音托世。
「好美!」
她的心臟失去控制地狂跳起來。
「你說什麼?」白衣人怒意更甚。嘴角微微地抽搐,這個女人的眼睛有毛病嗎?居然敢叫他姑娘,他端木凌堂堂七尺男兒居然被看成一個女人?
端木凌站起身來,繞過面前的石桌,踩著優雅的步伐來到她面前,略低頭冷冷地看著她。
她這才發現她好高,自己已經不矮了,但才到她的脖子。呃,脖……脖子,突然注意到那個原本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突起。
啊,她捂著張大的嘴,微微顫抖地用手指著他脖子上的喉結,終於領悟到一個可悲的事實──她鬧了個舉世無雙的大笑話,這下可真糗大了。
驚訝過後的第一反應就是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斷地躬身,心中哀叫:慘了,恩公不會是生氣了吧,他好意救了她,而她沒有知恩圖報也就算了,居然還……好丟臉喔。
端木凌轉身又坐回原位,看著她呆呆地道歉的樣子,起初還覺得有些趣味,沒過多久,突然厭惡起她惶恐不安的表情,用力地撥了一下弦,冷然道:「夠了。」
突如其來的巨響使得她一下子僵在那裡,一時間,兩人之間靜默下來。
端木凌悠閒自得地調調琴弦,但她,陌生的環境與陌生的男人使她渾身不自在。
躊躇一下,她問:「還未請教恩公大名?」
「端木凌。」
端木靈?或是端木菱?沒想到恩公不但人長得美麗,連名字都如此柔美。
洞悉她的想法,端木凌歎了口氣,決定看在他未來徒兒的份上,留他母親一條命。隨手折了一根柳枝,微使勁,在地上寫道:端木凌。
字跡入石三分,可見功力,寫完還不忘斜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心思這麼容易被看透嗎?她摸摸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重新找一個話題。「請問端木公子此處是何地?」
「柳谷。」
柳谷,什麼地方?她從來沒聽說過,再一想又覺得可笑,天下之大,她這個一向被鎖在深閨中的女人,又知道多少呢。
正欲開口再問,一旁調弦的人說話了。
「你想離開?」
被說中心思的她一時無語,哎,她真的這麼容易被看透嗎?
她沉默一下,道:「打擾端木公子多時,也該告辭了。公子救命之恩容後再報。」
「也不是打擾很久,」他又撥了一下弦。「你不過是睡了一天一夜而已。」
他的藥控制得很好,使他有足夠的時間把她帶回柳谷,連她醒來的時機也沒有出錯。
一天一夜,她有睡那麼久嗎?難怪醒來頭有些脹痛,睡得實在是太長了。
「不過,我也不是平白無故幫你的。」端木凌淡淡地說出容易令人誤解的話。
平白無故?他想幹什麼?她一時就給想到邪惡的方向去了,退一步,驚慌地問道:「你──」
「你不會不懂得什麼叫知恩圖報吧?」端木凌斜眼冷冷地看著她。「我這裡正好缺一個打掃煮飯的人,你就留下來吧。」
雖然是他徒弟的娘,但他也不收吃閒飯的人。「一看就知道你無處可去。」
這句話他倒說對了,她確實是不知道該去哪兒。雖然選擇上了去杭州的馬車,但那也只是因為以前曾去過一次。這樣想來留在這兒也沒什麼不好,而且……她掃了一眼風中的柳樹,這裡這麼美,又與世隔絕,正好──
躲開她不想見的人!
「叫什麼名字?」端木凌突然起身問。
她不想說以前的名字,既然走了,就不希望再聽到別人像那個人一樣叫她的名字,時時提醒她過去的一切。
想到剛剛看到的景致,她有了主意。「我叫莫新柳。」
「莫」是她的母姓,就以此表達對娘家的懷念;「新」是新生;「柳」自然是指柳樹。
雖然知道她說的不是真名,端木凌也沒多說什麼。她顯然是個有傷心事的人,不想提過去也可以理解。再說,對他而言,名字不過是個稱謂,她就算叫阿貓阿狗也不關他的事。
他指著東邊的一間房子。「廚房在那邊,你快去做飯。」然後又想到什麼似的問道:「你會做飯吧?」瞧她雙手淨白,應該是沒吃過什麼苦的人。
莫新柳趕忙點點頭。
端木凌滿意地看了她一眼。「我去休息一會兒,飯做好了你叫我。」說完,越過她朝另一間屋子走去。
走了一段,端木凌又倏地轉頭,臉上帶著明顯的鄙夷。「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你臉上的疤做得太假了,實在是有辱易容這門技術。」說罷,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留下她一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無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臉,有這麼差嗎?
半個時辰後。
「你在做甚麼?」端木凌看著廚房裡的一片狼藉,厲聲問道。
蹲在地上的人兒聞聲轉過頭來,露出被煙薰得黑乎乎的臉,急切地解釋:「公子,你再等等,我馬上就弄好了。」
還等,再等恐怕他的廚房就要被燒掉了。抬手揮開面前的黑煙,他精準地出手捏住她的後領,輕鬆地把她拖到屋外。
指了指不斷冒出黑煙的窗子,他咬牙切齒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他等了半天還沒動靜,過來看看,誰知竟會看到這樣的「大場面」。
莫新柳的臉『刷』地紅了,不好意思地低頭。
見她不語,他只好自己開口:「你不是說會做飯嗎?」希望他不是給自己找了個超級大麻煩。
「我,我,是……會,會做飯。」她吱吱唔唔地說。「不過,不過……」結巴結巴地就說不下去了。
終於,等得不耐煩的端木凌狠狠地瞪她一眼,嚇得她迅速且流利地把話說完。「我只是不會燒火而已。」
而已,呵呵,只是而已就差點燒了他的廚房。
他靜靜不語地盯了她良久,看得她頭皮直發麻,正想認錯,高深莫測的某人丟下一句:「跟我進來。」轉身就拐進廚房。
言下之意是大發慈悲地放過她嗎?
莫新柳終於安心地吁了一口氣,這個恩公美是美,個性卻不是很好,尤其是他的目光特別可怕,每次都盯得她忐忑不安,七上八下,外加心神不寧。
尚在胡思亂想著,裡面的人不耐煩地叫道:「還不進來。」一向習慣順從的莫新柳乖乖地聽話,邁進門檻。
接下來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端木凌拍拍手,直起身子,面無表情地強調。「只此一次。」
崇拜地看看灶內點起的火焰,莫新柳點點頭。真厲害啊,她弄了那麼久都沒點起來,他一下子就搞定了。看來她還需要多學習。
一柱香後,幾道精緻的素菜擺上桌來,端木凌看了看,賣相還不錯,希望不是虛有其表。
拿起筷子夾了一根筍放進嘴裡,咀嚼一下,嗯──味道不錯。
比起村子裡那幫人的手藝,她的顯然是好多了。
見端木凌雖沒有甚麼表示,但持續地吃了下去,莫新柳暫時放下心來,看來這關是順利通過了。
第二天清早,莫新柳抱著和她體形不般配的大掃帚,在院子裡死命地掃著。
「啊──」她突然睏倦地打了個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昨夜並沒有睡好,一是因為她有戀床的毛病,二來,她滿腹心事,又怎能輕易入睡。
哎,只要一闔眼,那教她痛心的對話就在耳邊迴盪,即便她努力想忘記,卻仍是徒勞。
她無力地閉閉眼,淚水自頰邊滑落……
這時,一陣稍強的風在她身邊刮過,嚇得莫新柳立即睜眼,只見幾片柳葉打著轉兒落下來,然後隨著風在地上翻飛起舞。
這雖是美景,但她可沒心情欣賞。盯著那幾片該死的「瑕疵」,她的臉刷的黑了一片,她好不容易才掃乾淨的。
歎口氣,擦掉眼角的淚水,她再次抱起掃帚一一把那些樹葉掃掉。幾次掃過,終於欣喜地發現,那裡又變得乾淨了。但下一刻,一道風刮過,把原本掃成一堆堆的葉子又吹散開來。
如此場景看得她有些欲哭無淚,不自覺緊緊握住掃帚的柄,一陣刺痛自右手傳來,忙攤開右手一看,這才發現虎口處被磨破了皮。
細看自己的手,手指纖長,皮膚細白如玉,指甲圓潤。這雙手精於女紅、彈奏、廚藝等等,曾經多少人羨慕這雙手,曾經她多麼引以為豪,現在卻覺得它如此脆弱,如此無用。
拍拍自己的臉,不行,她不能再自怨自艾下去,既然選擇這條路,她就一定要走下去,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
「莫新柳。」後面突然響起男音,嚇得她直撫著胸口給自己收收驚。奇怪,他甚麼時候走到她身後的?
「公子,有事嗎?」
端木凌淡淡地看她一眼,拋下一句:「跟我來。」沒等她應答,就逕自朝柳樹林方向走去。莫新柳只好暫時放下手上的掃帚,半跑著跟上去。
穿過柳林,便看見一個山洞,洞旁刻著大大的兩個字──三洞。
端木凌沒有停下,直接走進洞中。從洞口看不清裡面是甚麼,只覺得是黑漆漆的一片。遲疑一下,她終究還是扶著牆壁,小心地走入洞內。
幸好洞中地勢還算平坦,她走得也算順暢。只是什麼也看不到,難免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她很想叫住前面的人,但咬咬下唇,始終不敢。
說她膽小也罷,總之對端木凌,她一直有種敬畏。
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突然發現手下的觸感一變,不是巖石的冷硬,也不是青苔的濕軟,那是一種軟軟的,幹幹的,雖然沒有溫度,但卻像皮膚給人的感覺。
手不安地動了動,好像又有摸到毛髮的感覺。那是什麼?她禁不住,叫了出來:「啊──」
「怎麼了?」聲音從前方傳來。
「我,我好像摸到了什麼東西。」她的心現在毛毛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嚓──」前面起了火光,原來是端木凌點起了火折子。透過隱隱約約的光線,莫新柳終於看到自己右手邊的東西,那是一張臉,臉色焦黃,雙目圓睜,滿臉細碎的黑鬍渣子。
「啊──」一時間,山洞裡充斥著她的尖叫,久久不斷。
「夠了。」實在受不了魔音穿腦的端木凌厲聲吼道,陰狠的語氣嚇得莫新柳僵在那裡,張著嘴,一動也不敢動。
「叫什麼,不過是張面具。」他一邊說,一邊點亮周圍的油燈。「你不是對這個有興趣嗎,所以我就帶你來看看。」
有興趣,她什麼時候說過有興趣?不過雖是這麼想的,嘴上卻不敢反駁半句。就當她有興趣好了。
燈一盞一盞地點燃,莫新柳漸漸可以看清全洞,這裡像一個小小的陳列室,收藏了形形色色的人皮面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突然想到洞外的兩個字──三洞,那應該還有別的洞,收藏一些別的東西。
瞅了瞅依舊面無表情的某人,她把欲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哎,這麼下去,她遲早得內傷。
再往裡面走,她試著用欣賞的眼光來看這些從未看過的東西,努力在心中說服自己,這跟平時在外面賣的普通面具沒什麼兩樣。
可惜還是在看到一批「特別」的面具時,臉色愈來愈蒼白。
只見,最近的那張黑臉猙獰醜陋,過去的那張是個老婦人,滿臉可夾死蚊子的皺紋不說,皮膚上大大小小的雞皮疙瘩簡直讓人望而生厭。再過去一張臉如死灰,凹凹凸凸的滿是疤痕,一張枯槁的臉……
嘔──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稍扭頭,轉移視線。
「那些面具不錯吧,」端木凌見她看了那些面具許久,似乎誤解了她的意思。「有一次,我和師父比賽看誰能做出最醜的面具,才做了這些。」他彷彿有些懷念地拎起一張臉色慘白卻又浮腫的面具,細細欣賞著。
不敢解釋,卻又不願完全認同的莫新柳,在注意到一張做工精細,但看來普通些的面具後,終於鼓起勇氣拿起了它,輕道:「比起那些,我還是覺得這張好些。」
看清楚她拿的面具後,端木凌不動聲色,微微垂下眼皮掩住一閃而過的詭異,語氣異常的輕柔。
「你倒是很有眼光,這張面具的確是這裡的極品。」
把手上的面具放回原位。「想當初,師父為了尋找這張面具花費了兩年時間,用五顆夜明珠才從一個人手裡換到它。」
「五顆夜明珠,它有這麼值錢?」莫新柳一下子換了種眼光來看它,這張面具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它可是昔日名震江湖的七巧童子所做的面具,七巧童子是易容的高手,他的面具都是依照真人所做。」一邊說,一邊把視線轉到她手上的面具。「用五顆夜明珠換,當然值得。」
說到這,他的神情更古怪。
被他的話吸引,莫新柳抬頭看看他,不知為何,她覺得火光下,他的神色有些陰惻惻的,是幻覺嗎?
「你知道七巧童子是用什麼材料做面具嗎?」他突然問。
「什麼?」她好奇地追問。這方面以前從不知道,現在她蠻有興趣聽聽看。
「七巧童子做面具一向是使用死人屁股上的皮膚。」他淡淡地道出,暗暗觀察她的神色。
莫新柳先是一愣,然後迅速地扔下面具,把手使勁地在衣裙上抹了抹,彷彿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人影一閃,端木凌出現在她身側,精準地抓住還未落地的面具,繼續說:「因為用的是真人的皮膚,所以也真實些。當然做面具的材料也不一定要用人皮,也可以……」
他的話未說完,莫新柳已經受不了地衝出洞去。
「看來她暫時是不會對學做面具有興趣了。」
以此話作為終結,他話中帶有淡淡的惡意。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2:53
第二章
莫新柳呆呆地站在野花叢邊,左手無意識地摘了一片花瓣往嘴裡送。回想這些天來的點點滴滴,嗚,為什麼她有一種掉進狼窩的感覺?
總結這些天來的生活,那就是四個字——苦不堪言。
才想到「苦」字,就覺得舌尖傳來略帶苦澀的味道,奇怪,她不是已經喝了三碗糖水了,怎麼還是沖不掉苦味?
還是要從十天前說起——
一碗烏漆抹黑的湯水伴隨一個簡潔的「喝」字來到莫新柳面前。
喝,好吧,一向習慣於服從的她乖乖地接過瓷碗,正欲啟唇喝下,卻因那鑽入鼻的氣味停住。
抬起臉,由於不敢直視端木凌的眼睛,只勉強把視線移到他的下巴,訥訥問道:「公子,這是什麼?」
「藥。」一身墨綠長衫的人說出這一天的第二個字。
所謂「藥」,應該是對身體有好處的東西。莫新柳覺得又有勇氣喝了,再次低頭,小心地啜了一口。
好、好、好……變態的味道。
喝藥的動作再次停頓,這次她勇敢地把視線對上他黝黑深邃的瞳孔,問:「我可以知道是什麼藥嗎?」
她雖算不上身強體壯,但一向沒什麼大病,喝什麼藥啊?
「安胎藥。」其實那不僅僅是安胎藥,裡面還加了一些他特製的「料」。
沒辦法,為了保證他未來徒兒品質優良,根骨奇佳,事先做一些準備是必要的。不過,這些沒必要和徒弟他娘詳細解釋。
安胎藥的話,是很有必要喝的。所以她第三次低首欲喝,在嘴唇碰到碗沿之際,突然意識到「安胎藥」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意思。一時她驚得愣住,手一鬆,「啪」的一聲,藥碗摔碎在地上。
端木凌微微地擰眉,家裡的碗已經不多了,她居然還敢摔?
莫新柳沒有注意到自己造成的聲響,反而顫抖地指著他說:「你、你、你……」
看著一地的湯藥和青瓷片,有點心疼的端木凌不耐地提高音量。「你什麼?」
他這麼一叫,受到驚嚇的莫新柳下意識地回答:「你怎麼會知道我懷孕了?」
為了這個微不足道的理由就砸了他的藥外加一個上好的青瓷碗?
「把把脈不就知道了。」端木凌不悅地瞇瞇眼。
見他滿不在乎,臉上毫無鄙夷之色,她才放大膽地又問:「你不問這孩子的父親嗎?」
聲音輕輕的,惟恐招來輕蔑。
一下子明白她介意的是什麼,他冷冷地說道:「關我什麼事?」他要的是孩子,可不是他爹。
他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反而令她鬆了一口氣,再次對上他的眼,不過此刻眼裡不是膽怯,而是感激。「謝謝你。」
靜默了一會兒,端木凌道:「你說完了?」
雖不明所以,但她仍是點點頭。
「看看你幹的好事。」端木凌指指地上。
莫新柳這才注意到腳下一地的狼藉。「對不起,對不起……」
「說抱歉就行了嗎?」
除了道歉還該做什麼嗎?「公子,我會清理乾淨的。」
「還有……」頓頓。「你等一下。」說著,身影就消失在她面前。
還有什麼?吃驚地抬起頭,面前已不見端木凌的身影,想想他那神出鬼沒的舉動,哎,端木公子打算怎麼懲罰她呢?
她才開始焦慮,人影一閃,端木凌又出現在她跟前。隨手一拋,把一個紙包向莫新柳丟去。
莫新柳直覺地伸手接住,疑惑地看看手上的紙包,什麼東西?嗅了嗅,傳出的氣味,是藥。
「三碗熬成一碗。」端木凌說完轉身就要走,突然想到她差點燒掉廚房,於是轉頭確認。「你會不會熬藥?」
「會,會。」她忙不迭地點頭。娘過世前多病,她經常幫忙熬藥。
若是以為喝過一次藥後,就可以就此解脫,那莫新柳真是太天真了。
至那次之後,她根本就是掉進了「藥的地獄」,喝藥就像吃飯一樣,一天三頓不止,還加宵夜。喝得她現在是聞藥色變,喝藥欲吐。
喝藥還不夠,喝完了還要把脈,也不知道端木公子在算些什麼,每次把完脈都若有所思的樣子,神秘兮兮的。
她想著,嘴裡的澀味更重,終於回過神來。
嘴裡的味道真是怪怪的,好像很熟悉,又不是藥味,到底是什麼呢?
她苦苦思索,直到瞥到手上殘留的花瓣,嗚,她最近是愈變愈奇怪了。
不是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地摘花吃,就是燒菜時,聞到醋味就鬼使神差地喝起醋來,等她注意到時已經灌了半瓶醋了。
就此事,她忍不住請教了唯一的大夫——端木凌。
他給她的答案總算是教她鬆了一口氣,據他說,孕婦就是會有一些奇怪的舉動,像她這樣的也不是首例。
咦,什麼味道?
她用力嗅了兩下,好、好像、是、藥。
彷彿驗證她的猜測似的,端木凌捧著一碗烏漆抹黑的藥出現在花叢邊。
他一身墨綠的簡單長袍,俊美如畫。
莫新柳也喜愛如此絕美的容顏,甚至每每看到他,都捨不得移開目光。她敬重他,感激他,也崇拜他,對他沒有任何不滿,只希望——
他不要每回出現都端著一碗藥。
她歎口氣,正要認命地接過瓷碗,端木淒卻開口了。「今天先把脈。」
咦,奇怪,今天怎麼先把脈,不是一向先喝藥嗎?雖然心中這麼想,但還是乖乖地伸手讓他把脈。
端木凌用右手搭上她的手腕,思量了一會兒,嗯,效果還不錯,暫時先用這個方子吧。收回手,把藥遞給莫新柳。
屏住呼吸,她正打算一口氣喝下去,闊葉林方向卻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鈴聲。她忍不住側耳傾聽,沒錯,確實有聲音。
她好奇地看向端木凌,只見他皺皺眉,轉身就往房間走去。
見此,莫新柳低頭看看手上的碗,到底喝不喝呢?她正遲疑著,一雙墨綠的布鞋映入眼簾,啊,是公子!
抬起頭,正想說「我馬上喝」,卻發現眼前的是個陌生人,一張平凡蠟黃的臉,肩上還背了個藥箱。
他是誰?
她一時慌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警戒地問:「你是誰?」
那人冷睨了她一眼。
好眼熟的動作。
「是我。」
好耳熟的聲音。啊,是公子。莫新柳鬆了口氣,也對,公子會易容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不過,無緣無故,幹嘛要易容呢?難道跟剛才的鈴聲有關?
易了容的端木凌往闊葉林方向定去。柳谷三面環山,唯一的缺口就是這東北面的闊葉林。
「公子,你去哪兒?」莫新柳忍不住問。
「村子裡有人病了,我去看看。」話音落下,人影已消失在闊葉林中。
這麼說鈴聲是個信號,莫新柳這才恍然大悟。不過,村子,什麼意思?這裡荒郊野地的,不是只有端木公子和她嗎?
許久——
她敲敲頭,若是沒有人家,那平日裡所食的蔬菜又是從何而來?
她看看手裡的碗,這藥她到底是喝還是不喝?瞟瞟旁邊的花叢,她不禁起了歪念……
一柱香後,端木凌熟悉的身影走出闊葉林,莫新柳趕忙迎上去,問:「公子,怎麼樣了?」
「沒什麼事,只是小病而已。」他邊說,邊從懷裡掏出個紙包,丟給她。
打開紙包,酸酸的氣味透出來,她的喉口一緊,看來懷孕的人果然喜酸。
看著手上的梅子,覺得心中有絲甜意。
抬起頭剛想致謝,眼睛掃過端木凌身邊的藥箱,莫新柳突然有了一個想法,衝動地說出口。「公子,我可以向你學醫嗎?」
端木凌久久未語,當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卻道:「學醫之前,你先要明白藥是給人喝的,不是給花喝的。」
淡淡地瞥了一眼花叢,端木凌沒有再多說甚麼,走進房間。
廚房裡,莫新柳小心地扇著火,還時不時打開蓋子看看,惟恐一不留神把藥給煎糊了。
直起腰,覺得腰酸酸的,伸手給自己捶了捶,才要發出滿足的呻吟,卻被突然丟到腳邊的山雞給嚇得跳了起來。
咦,哪來的?轉頭往門口一看,是端木公子,真是神出鬼沒的人呀。
莫新柳嘴角抽搐一下,脫口而出:「公子,麻煩你出現時出個聲好嗎?」
「把山雞處理一下。」
端木凌答非所問。今天去了村子,看到有人給一個孕婦殺雞補身子,這才發現他一世英明,居然忘了孕婦不能老吃素,得有葷食調劑一下。
對於端木凌的吩咐,莫新柳直覺地應了一聲。
他滿意地微點頭,正想離開,卻發現衣擺一緊。轉頭一看,原來是她拽住了他的衣角。
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她的聲音細如蚊吟。「我不會。」
以前做菜,前面的工序一向不需要她擔心,自有下人為她處理好,她唯一要考慮的是怎麼把菜做好,所以才會對燒火,殺雞之類的事沒法。
無語地歎口氣,端木凌再次意識到自己收留了一個大小姐,雖然她的菜做得不錯,但其他的事實在太不精通了。要不是看在他未來徒兒的份上,他真要把她掃地出門。
進門撈起地上的山雞,他決定還是拿到村子裡找人處理一下。正要跨出門檻,衣擺又是一緊,拽住他衣角的當然還是莫新柳。
他狠狠一瞪,又想做什麼?
嚥了下口水,莫新柳勇敢地對上他的眼,清晰地說:「你教我。」
教她?他寧可選擇到村子隨便找個人幫忙。想離開,但看似柔弱的人兒卻執著地捏著他的衣角,緊緊的。
還不放開,他努力地瞪她。
「如果你不讓我做的話,我是永遠不會學會的。」她搖搖頭。眼睛彷彿閃著火光似的,閃閃發亮。
兩人對視許久,端木凌無奈地撇了下嘴角,走進廚房。
哼,她又多了一個缺點,那就是固執。不過……總比軟弱好。
在端木凌的指導下,莫新柳依次行動,割喉,放血,泡熱水,拔毛,雖然其間也因為聞到血腥味而感到噁心,她還是堅持了下來。
直到兩個時辰後,才勉強拔完了毛,天也開始暗下來。
取出熱水裡光禿禿的山雞,用水沖乾淨了,她看著一地的雞毛有種成就感。
呵呵,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無論以前繡出多好的繡品。
「再怎麼辦?」她微轉頭,詢問身邊的人。
「拿刀這樣……這樣……」端木凌開始跟她詳細說明,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
這一個下午,她的神情和動作他都看在眼裡,以前是個大小姐,如今能忍住髒污,忍住噁心,也算難能可貴。
想著,他嘴唇的弧度放鬆下來,俯首看向她認真無比的側臉。
她聚精會神地幹活,頰畔的汗水反射出品瑩的光澤,好亮……
亮得他雙目微微一眩。是反射的火光灼了眼吧?
他只能這麼想。
「嘩——」一撂書突然掉在正在發呆,眼神恍惚的莫新柳面前,巨響讓她回過神來。
好奇地拿起幾本看了看:《本草綱目》、《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
幹嘛?她疑惑地抬頭。
「你不是說要學醫嗎?」對方挑挑眉。
他要教她嗎?莫新柳喜悅地捧起一本書,昨天她提起這件事時,公子都沒有什麼反應,她還以為他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呢。
「跟我來。」好熟悉的一句話。
他又要帶她去什麼地方?上次帶她去看什麼鬼面具,這次又有什麼陰謀?她狐疑地看著一身紅色長衫的端木凌。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紅衣呢,說實話,蠻好看的。
放任自己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而在她心底最深處,有一個聲音在說著:只要不想起那兩個人,一切都好。
眼看前面的人已經消失在門口,她急忙起身,加快腳步跟上去。
很快他們就來到一扇熟悉的房門前,說是熟悉,是因為之前端木凌再三叮囑不可隨意進去。
見他已推開了門,她不禁奇怪,難道公子要帶她進去,為何破例呢?
她還在門口遲疑著,端木凌發現她奇異的舉動,問:「怎麼還不進來?」
她瞥了他一眼,不是說不能隨意進去嗎?
讀懂她的意思,端木凌不禁啼笑皆非,之前跟她說不可隨意進去,是怕她亂動裡面的東西,並不是裡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不想同她解釋太多,只是加重語氣。「還不進來!」
莫新柳只好惶恐地跟了進來,環視房間,這才發現確實不是她心中猜測的,有什麼恐怖的東西,或是奇珍異寶,只不過是個藥房而已。
突然被桌上的一大堆紙包吸引,裡面、該、該、不會是藥吧?公子又打什麼主意,不會是叫她一次吃這麼多藥吧?
莫新柳流露出恐懼的表情。
端木凌只是淡淡地吩咐:「一天三次,一次熬一包,三碗熬成一碗。」
還好,她吐了一口氣,雖然還是要喝,不過比想像中的要少得多了。
正要離開藥房的端木凌忽然想到什麼,又提醒加威脅的說:「如果你不喝,後果自負。」頓了頓,又說:「跟來。」
還要跟他去?今天到底怎麼了,莫新柳愈發覺得怪異,算了,先不想了,跟上去看看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這次他帶她來到屋後,她雖在柳谷待了十幾天了,但活動範圍一向有限,所以屋後她是第一次來。
後面和前面一樣,種的亦是柳樹,旁邊是一間小小的茅捨,原來屋後還有一間房,是用來幹什麼的呢?
她還以為是什麼東西,原來關了一籠的山雞。做什麼?她用眼睛問。
以前她話就不算多,到了這裡,話就更少了,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沉默地交談。
「你要是想吃,就自己來。」轉身出去,又丟下句。「來。」
他到底是怎麼了?奇奇怪怪的,突然做這麼多,讓她覺得,好像預先安排後事似的。
不知不覺中,莫新柳跟隨端木湊來到闊葉林前,不會吧,公子難道要趕她走?不對喔,要是想趕她走剛才又何必給她藥,又備一籠山雞給她?
她尚在猜測中,端木凌道:「這林子是個陣式,所以常人不能隨意進來,現在我教你怎麼走過去,你可要記清楚了。」
莫新柳點頭,決定先不胡亂猜了,還是先把公子交代的事做好為妙,免得又生出什麼事端。
「沿左邊數起的第五棵樹走過去,向東北方向走五步,再向北走十步……」端木凌一邊說,一邊走。
莫新柳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他說一句,她也跟著念一句,惟恐遺漏什麼。
漸漸地,似乎是走到了林子的中央,她遠遠地看到一個什麼東西浮在空中,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個籃子,浮在同她齊眉高的地方。
端木凌在籃子前停下,她才注意到籃子裡放了不少蔬菜,這麼說,公子平時是到這兒取菜了。也就是說公子不是要趕她走,她終於放下心來。
突然注意到空中的一個閃光點,細看之下才發現籃子原來並不是浮在空中,而是掛在一根又細又透明的線上,這根線以俯衝之勢從林外往這個方向接過來,籃子大抵是順勢從林外滑進來的。
取下掛在鉤子上的籃子,手微微一沉,這個籃子有些份量,這麼細的線能支撐住嗎?她有點懷疑地看看細線,不放心地扯了扯。
像是看出她的疑問,一旁的端木浚說道:「不用拉了,這是天山雪蠶絲,一般的刀劍都斬不斷。」
莫新柳尷尬地收回手,急欲掩飾什麼似的問:「那籃子怎麼辦?」
端木凌抬手在空中扯了扯,他如此一動,莫新柳才發現原來空中還有並排的一條雪蠶絲,方向與第一條相反,此處為高,林外為低,原來籃子就是這麼滑回林子的。她踩上一塊巨石,把籃子掛在蠶絲上,順勢一推,籃子迅速地往林外滑去,一下子沒了蹤影。
「這林子怎麼走可記住了?」端木凌問。
莫新柳還沉浸在驚訝中,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我可以放心離開了。」為了她,他已經耽誤了一些時間。江湖上的人一定等急了吧,哼哼,他端木凌要重出江湖了。
「公子,你要走?」那她豈不是鳩佔鵲巢?
「我出去幾個月就回來,你回去吧。」說話的同時,紅影開始往林外移去。
莫新柳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悵然若失……
怎麼辦?公子才剛走,她已經開始想念他了。原來,一個人生活,並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不行,她絕對不能沮喪,拍拍自己的臉,試圖振作精神。
她該做點什麼呢?衣服已經洗完了,院子已經掃乾淨了,屋於也都清理過了,書昨天才剛曬過,現在還沒到吃飯的時間……
一一想來,才發現來到柳谷後,她的勞動量大得驚人,而成天的忙碌也讓她沒有空閒去憂傷。哪怕是夜深人靜時,精疲力竭的她也早已無力去想,只能睏倦地沉沉睡去……
也許,也許公子是看透她了,才會一直讓她幹活,讓她忙碌,讓她充實。
方法可能笨拙,但其心可貴。
一瞬間,她明白了,在那冰冷的臉孔與言語下,他有著屬於他的體貼。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3:12
第三章
三個月的時光飛逝而過。
端木凌帶著難得的好心情回到柳谷,這次出谷還蠻順利的。
首先,他去找了神算子,當然不是找他算帳。既然神算子這次算得這麼準,那他也不是什麼吝嗇的人,就送了株千年人參給他。
沒辦法,這個神算子老說自己洩漏天機會折壽,所以凡找他算命的人都要奉上奇藥。不過這次他去找神算子時,那傢伙笑得很是古怪,說什麼「恭喜,端木兄可是一舉兩得了」,他再問,那傢伙居然堅持不答,還表示,這次說什麼也不能洩漏天機了。
其次,這次試藥太成功了,只有幾種藥需要改進。他隔一段時問出谷,就是為了找人試藥,試他最新研製的毒藥。
沒辦法,江湖上的笨蛋太多,每次他一出谷,就會有人自動上門挑釁,既然如此,他若不好好利用他們試藥豈不是太對不起老天?
不過不要以為他這樣到處用毒就是殺人無數,那就小瞧他了,他最引以為傲的就是,至今為止尚未殺過一人。
不是他善良,而是他研製毒藥從不以致人於死地為目的,毒死人有什麼難,難的是怎麼讓中毒者既不會死,又達到毒藥的效果。
比起那些號稱名門正派,手底下卻是鮮血無數的人,他自認好得太多,那些人卻叫他邪魔歪道,還封他個外號——「毒公子」。
這個稱號還算貼切,他也沒什麼不滿,關鍵是那句「血痣紅衣毒公子,看似菩薩實是魔」,他看起來像菩薩嗎?還有,有見過不殺人的魔嗎?
端木凌搖搖頭,再次得出結論:江湖人果真很無聊。
想著想著就走到了房門口,正要推門,就見有人向他衝過來。
「公,公子,你回來了。」莫新柳小跑著撲過來,因為有身孕,所以也不敢跑太快。
嗯,回家有人迎接的感覺還不錯,不過他臉上並沒有露出半分喜色,依舊是面無表情。「伸手。」
她乖乖地伸出手。
感受手指下的脈動,端木凌覺得還算滿意,看來她有好好吃藥。
「怎麼樣?」她獻寶似的說。「我有吃藥的。」
「還可以。」看了她一眼,覺得她似乎在沒話找話。
「公子,這些日子我不但給寶寶做了幾套衣服,還給你也做了一件,你要不要看看,我去……」
「夠了。」受不了她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他打斷她的話。
莫新柳立即噤口。
「到底怎麼了?」平日的她並不是這麼多話的人。
遲疑了一下,她喃喃道:「公子,這段時間你不在這裡,我實在是閒得發慌。」
其實她也想過找點事做,所以又是刺繡,又是做衣服,可是過後還是無聊,忍不住就會東想西想,讓自己陷入哀愁。
這些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一個人的日子實在是太可怕了,那是一種彷彿連怎樣說話都要忘記的寂寞。
她也試著和腹中的孩子說話,可是孩子畢競還沒出生,根本不能回應她,所以端木凌一回來,她就忍不住找他說話。
有人的感覺真好啊!
「我給你的醫書呢?」
女人果真是麻煩,不過,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感受,師父剛離開柳谷時,他也曾有過些微的不適應,不過一旦沉浸到煉藥中,就什麼都忘了。
「我,我……」她支支唔唔地說。「我看不懂。」
「你不識字怎麼不早說?」看她的樣子應該出身良好,難道是家裡過於迂腐才沒有學習識字?
「不是啦。」她搖搖手。「我識字的,」說到後來聲音愈來愈輕,「只是這些字連起來我就看不懂了。」
對於她的回答,端木凌實在是無語。
第二天,端木凌給了莫新柳一個驚喜,他帶她去了一個地方,就是柳谷的另一個山洞——二洞。
二洞是儲書的地方,滿洞整整齊齊放在書架上的書。
看著滿洞的書,她從沒想過看到書會讓她這麼開心。其實,她也並不是多麼喜歡看書,但是端木凌的心意她卻很感動。
他是為了怕她無聊才帶她來這的吧。
她這樣想著,心中一片暖意,再次有了一種擁有家人的感覺。
看書確實是消磨時光的好辦法。她迫不及待地跑到書架前,拿起一本書,是一本做面具的書,不過,暫時她對這個是沒興趣了。
等等,她好像忘了一件事,轉身,正欲向端木湊道謝,卻發現他已俏悄離開了。
看來她剛才沉沉醉了呢。
算了,道謝的事情可以先擱在一邊,現在最重要的是在這裡好好尋寶。
沿著書架走過去,一路看著分好類的書。這邊是儒家的,這是道家……這些書她完全沒有興趣。
再往裡面找,嗯,那邊好像是跟女工有關係的,有刺繡,唐宋絲綢紋樣,織錦等等,於是她從中挑了幾本抱在懷裡,繼續走,繼續看……好不容易發現關於陣法的書,想到谷外的陣式,她又有興致停了下來。
可惜,興趣沒維持太久,裡面的八卦圖和術語就搞得她雲裡霧裡的了。
放下書,繼續她的探索,左看看,右看看,一會兒便又有了收穫。
此時她拿在手裡的,是關於廚藝方面的書,以前雖擅廚藝,但很少下廚,也就從未覺得自己會的菜餚太少。
可是如今,一方面材料受到限制,另一方面由於天天做,花樣翻新就成為了她最大的難題。
不知端木公於是否厭倦,但她自己就已經受不了老是吃重複的菜。所以能找到本菜譜,她真是欣喜若狂。
於是,她就翻開書看起來,等到她滿意地從書中抬起頭,走出來時,才發現天色已暗,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在裡面看了幾個時辰的書!
之後幾天,莫新柳過得還算愜意,可說是有書萬事足,可沒多久,真正的災難便來臨了。
事情就是——她開始孕吐了。一般孕婦都是懷孕初期開始孕吐,可是她懷孕都快五個月了,居然才開始有這個症狀。
她吐得渾身虛軟的樣子,連端木凌都忍不住同情她,自動減輕了她的工作,以至於她辛辛苦苦找到的菜譜,暫時也沒派上用場。
他也不是沒接觸過孕婦,但當事情發生在身邊時,才發現原來孕育後代並不是件簡單的事。莫新柳雖不是他所見過最難纏的孕婦,卻也是個最可憐的孕婦。
折磨了他娘親將近五個月,又痛了他娘親整整一天一夜,孩子終於誕生在一個寧靜的冬日夜晚。
送走了產婆,端木凌坐在莫新柳的房裡,隨意地拿本書翻翻,他的主要目的是照顧剛生產完的產婦。
看了許久的書,突然聽到床上的人嚶嚀了一聲,他放下書走過去,問:「怎麼樣?」
「可以把孩子抱給我嗎?」短短幾個時辰的休息並沒有讓莫新柳恢復體力,但她還是提出每個母親醒來後的第一個要求。
端木凌從搖籃裡抱出小小的嬰兒,才剛出生的嬰兒還看不出俊醜,整張臉紅彤彤的,皺巴巴的,眼睛緊閉著,頭上也沒有幾根頭髮。
但無論孩子長的是什麼樣子,在娘親心目中都可愛極了。
「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而且他很滿意,根骨好,一出生就已經有了近十年的功力,也就是說給他娘的藥補效果很好。
一句話,配做他的徒弟。
他正想開口跟她提及收徒一事,莫新柳已先他一步開口了。「端木公子,讓這孩子認你作義父可好?」
義父,跟他原來想得不一樣,不過義父應該比師父更親一點吧,那義父把功夫教給義子也是合理的囉。
見他不語,莫新柳有些擔心,急忙道:「如果公子不願意,就……」
「好。」沒等她說完,端木凌已先答應。
人家開口求他,總比他開口求人家要好得多,他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取好名字了嗎?」
「取好了。」莫新柳點點頭,看著嬰兒嘴角揚起一個笑。
「笑,就叫笑。我希望他不要像我這樣,希望他能永遠開開心心,沒有煩惱。」
「那姓什麼?」端木凌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當然是姓莫了。」莫新柳覺得理所當然,既然拋棄了那個男人,當然不會再讓孩子跟他姓。
莫嗎?即使是一慣七情不動的端木凌都覺得有些好笑了,姓「莫」,名「笑」,連起來就是「莫笑」,還說什麼希望他笑口常開呢。
不過,直到最後他也沒有把這點提出來,還是讓這個遲鈍的女人自己發現吧。將來孩子長大了,也要記得怪他娘。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3:35
第四章
當過去的傷害在她記憶中漸漸朦朧時,莫新柳經常會想到梓顏。
梓顏是她丈夫,不,是前夫的遠房表妹,因為家道中落才住進楓葉山莊。
起初她對梓顏也是不甚瞭解,只知道那是一個沉默寡言又軟弱可欺的女孩,同她一樣。
一次偶然的事件後,她和梓顏成了朋友,本以為是兩個軟弱的人互相憐惜而已,可是慢慢地,她發現梓顏其實並不是軟弱寡言的人,真實的她個性明朗,有屬於自己的一套見解。
有時她看著梓顏侃侃而談的樣子,就忍不住懷疑:那真的是梓顏嗎,是那個寄人籬下的梓顏嗎?
但無論如何,她喜歡那樣的梓顏,也佩服那樣的梓顏。
記得有一次,她在花園裡彈琴,梓顏突然問她:「表嫂,你為什麼會允許表哥娶若梅嫂子呢?」
她答道:「有什麼辦法,雖然我是他從小定親的未婚妻,但我們並沒有時間培養感情,他和若梅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感情又怎是我能取代的?」
「那你一定不是真的愛他,我始終相信,情人眼裡容不得一粒沙,更別說一個女人。」梓顏抿抿嘴,篤定地說。
「是嗎?」她在心底自問。「也許是不愛吧,但愛不愛有那麼重要嗎?夫妻之間要的也不過是相敬如賓而已。」
梓顏看來仍不滿意,又問:「那麼,如果表哥又娶了第三個妻子呢?」
「不會的,不會的。」也不知道她是在說服梓顏,還是在說服自己。
「我只是猜測一下。」梓顏不放棄。
「你的猜測不對。」
「表嫂,你別這麼死腦筋,我只是隨便說說。」
「梓顏,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呢?」
「如果是我,我就會——」梓顏笑得意氣風發。
「會怎麼樣?」不是要她問嗎?
「休了他。」梓顏說得理所當然,她卻聽得膽顫心驚。梓顏怎麼會有這麼驚世駭俗的想法?
「女兒家怎麼能休夫?」
「為什麼不能休夫?男人可以為莫須有的理由休女人,女人為什麼不可以因為男人不好而休了男人?」
「禮教不准的。」雖然她也覺得梓顏的話有道理,但仍用薄弱的理由堅持著。
「果然是吃人的禮教。」梓顏的聲音低得她聽不清楚。
「你說什麼?」她再問。
梓顏卻沒有再重複,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你會休夫嗎?」
「你表哥不會再娶的。」
「既然表哥不會,你也沒有機會休夫,那說說自己的立場又何妨。」
在梓顏的誘導下,她說出了最大膽的一句話。「好,梓顏,如果你表哥再娶的話,我就休了他。」
最後她又不放心地補了句。「他不會的,他和若梅是兩情相悅。」
那時的莫新柳從未想過,那天的談話會有實現的一天。他讓她失望,更讓她覺得寒心,背叛讓她選擇留下一封休書……
「娘,娘……」男娃兒不甘娘親的忽略,拚命喊著。
從回憶中歸來,看著身高才過她膝蓋的娃兒一臉委屈的樣子,歉意頓時湧上莫新柳心頭,把兒子抱上膝頭坐著,她笑問:「笑笑,怎麼了?」
「擦擦——」肥肥短短的手指點點自己滿足食物殘渣的嘴角。
她拿起一旁素色的手絹仔細地把他的小嘴擦乾淨,掃一眼桌上的盤子。
啊,已經空了。
最近笑笑好像愈來愈能吃了,捏捏他白嫩嫩的臉,幾乎可以擠出油水了。再這麼下去,他就要變成個小胖子了。
從他義父出谷後,他就開始多吃少動,然後成了現在這副德性。瞧瞧,他在她腿上還沒坐太久,她就開始覺得吃下消了。
眼看娘親又發起呆來,覺得愈發委屈的笑笑動了動屁股,喚道:「娘,娘……」
腿上傳來的挪動不容忽略,看著一心想要奪取注意的笑笑,做母親的很是內疚,摸摸他細軟的黑髮,柔聲問道:「笑笑,還有什麼事嗎?」
「生日,義爹還沒回來。」一張小臉充滿了擔心。
「放心,你三週歲生日這種大事,義父一定會趕回來的。」
好快啊,一下子就三年多過去了,笑笑都快三週歲了。
「不過,你義父一回來,你就又要喝藥了,不怕嗎?」
現在受苦的人不是她了,別說她不同情兒子,實在是天天喝藥的日子確實不好過。
當然,有時看到兒子苦得皺起來的小臉,她也會心疼。
曾有一次鼓起勇氣幫尚不會說話的兒子詢問,端木凌一句「對他有好處」就堵得她再也問不下去。
想想兒子自出生以來,確實是沒生過什麼病,身子骨健壯得很,哪像她小時候,三天兩頭一個病,搞得自己心情抑鬱,不知不覺就養成這又內向又鬱悶的個性了。
一聽到「藥」字,笑笑的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看著笑笑一臉為難的樣子,莫新柳不禁失笑,笑笑的個性真的和她不一樣,天真、愛笑、開朗,她非常喜歡這樣的個性。在柳谷除了她和公子,就沒別人了,而她個性軟弱、溫溫吞吞,他個性陰沉寡言、總是面無表情,笑笑沒有被影響,實在慶幸。
不過,一想到名字這回事,她就開始擔心,姓莫名笑,加起來是「莫笑」,哎,都怪她當時沒有考慮周全,才會給笑笑取了這麼個奇怪的名字。
這時,一道陽光透過敞開的門射到她的眼睛,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雖然已是入冬,但從早上開始就是陽光普照。
昨天曬的衣服應該已經干了吧,既然沒什麼事做,不如去收起來。
抱起腿上的笑笑,她努力地站起來。
「娘,去玩嗎?』
「笑笑,陪娘去收衣服好嗎?」
一聽到「陪」字,笑笑立即爽快地答應。呵呵,是他陪娘,不是娘陪他喔。
說著說著,兩人已經到了曬衣服的地方。
:
把懷中的笑笑放在地上,她摸了摸掛在蠶絲上的衣服,果然干了,正要收起來時,聽到腿邊的娃兒喜悅地大叫:「義爹——」然後動用他許久不動的短腿搖搖晃晃跑過去。
莫新柳往闊葉林方向看去,果然,一個紅影若隱若現地向她這邊移動,然後注意到那個小小的身體以如此危險的姿勢跑動著。
她忙跑上去,希望在他跌倒之前扶住他。
可惜,來下及了,小傢伙腳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她不忍地蒙住雙眼,等待某個鬼哭狼嚎的聲音響起。
咦,什麼聲音也沒有?
透過手指縫看過去,原來不是小傢伙變英勇了,摔倒也沒哭,而是端木凌在他落地前接住了他。
「義爹。」笑笑甜甜地叫道,笑臉背後當然是有所企圖。
他那點小心眼當然瞞不住為人義父者,端木凌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從懷中掏出一包糖,塞了一顆在笑笑的小嘴裡,然後還不忘捏捏他軟軟嫩嫩的臉頰。
容易滿足的小人兒毫不吝嗇地給端木凌一個大大的笑容。
看著這同樣在眉心有一點紅痣的一大一小站在一起,莫新柳竟覺得有種奇特的協調感。笑笑和他義父一樣,在眉心長了顆紅痣,但這顆紅痣並不是天生的。
記得就在笑笑滿月的時候,端木凌突然弄了一小碗奇怪的紅色液體,用一支幹淨的毛筆沾了點液體,就想往笑笑臉上畫。
出於母親的警覺,她抓住了他的手,問:「你這是做什麼?」
端木凌用另一隻手指了指眉心。
她一時恍然大悟。「這個痣不是天生的嗎?」原來那只是染在皮膚上的紅點而已啊。
「天生的,你以為痣要長在眉心是那麼容易的事嗎?」他不以為然地說,又一次堵得她啞口無言。
後來她才慢慢知道,原來那是端木凌師門的一個標記,也就是說他要收笑笑為徒。
想到過去莫新柳又忍不住一笑,不得不承認小小的孩子眉心有一點紅痣確實可愛。
甩頭不再多想,她迎了上去。「端木,你回來了。」
要說這三年她和端木凌的關係有什麼長進,那就是稱呼從「公子」變成了「端木」。
「鈴——鈐——」這時,谷外傳來熟悉的鈴聲。
把臂彎裡的笑笑交給莫新柳,端木凌忍不住微皺眉頭,他才剛回來,他們就來煩他,真是容不得他半點清閒。
人影一閃,他已經進了房間。出來的時候又變成了那張平凡蠟黃的「大夫」臉,肩上照例是那個藥箱。
看到端木凌又變了張臉的笑笑以為義父一回來就哄他玩,高興地拍著手,但才沒拍幾下,見他往闊葉林定去,一下子又變了臉色。
沒有忽視兒子難看的臉色,莫新柳摸摸他的頭,安慰道:「別擔心,義爹馬上就會回來的。」
果然,一會兒端木凌就又背著藥箱回來了。
莫新柳好奇地問:「端木,今天怎麼這麼快?」
端木凌一下子回過神來。「鈐不是村裡的人搖響的。」既然不是村裡人,他就沒有義務為他們看病。
「你沒給他們醫?」她以為學醫之人該是仁心仁術。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麼,端木凌可不想聽她說教,於是勉強解釋。「首先,我可不是個大夫。」
這句話使得莫新柳更好奇,他不是大夫?瞧他平日裡都與藥草為伍,居然還說自己不是大夫。
「我學醫是因為製毒必須會解毒。」他繼續說。「之所以給村裡的人看病是因為我師父以前和他們定了協議,他們提供食物給我們,我們則為他們醫治一些較為嚴重的病痛。村子之外的人生病與否與我無關。」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他是個遊方大夫,沒想到他是個如此有「原則」的「非大夫」。
最令她吃驚的是,他的主業似乎是製毒,毒藥不是不好的東西嗎?
看她又有疑問,他不禁狠狠地瞪她。
「只要我不用它殺人,你管那麼多幹嘛?」
他沒有騙她,他確實從不用毒藥殺人,只是拿一些不識相的人試藥而已。
端木凌都用這麼凶狠的眼神警告她了,一向不算膽大的莫新柳當然沒有勇氣再追問下去。
一時間靜默……只有笑笑好奇地來回看了看兩個大人。
直至又一陣鈴聲打破這無語的尷尬。
往闊葉林方向望了一眼,端木凌不禁有些怒意。他們是打算吵得他不得安寧嗎?
林外,一行車馬浩浩蕩蕩地在村外駐紮,村裡人鮮少見到這樣的大場面,無不在一旁駐足偷看,竊竊私語。
人馬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輛典雅精緻的馬車,車旁站著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一身藍色絲綢棉襖,領口一圈貂毛,華貴至極。
不過,此時這張英俊的瞼上滿是愁容,見闊葉林久久沒有動靜,他不禁作了魯莽的決定,往樹林方向前進。
一個青衣打扮的中年男子攔住他,道:「二莊主,萬萬不可進去,屬下觀察過這個樹林,怕是個陣式,若是貿然進去恐有危險。」
「可是,我們這麼空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搏一搏,說不定神醫會被我的誠意所感動。」
年輕的莊主實在等不住了。這半年來,為了妻子的病他四處求醫,可是每個醫生看了都束手無策,事實上,他們連她究竟得了什麼病也查不出來。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得知這裡有個神醫,就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來了這裡。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無功而返。
「二莊主,你不可隨意冒險。」說話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叫髯客。「這麼個窮鄉僻壤,怎麼可能會有神醫?我看準是那些村民沒見過世面,誇大其辭了。」
「孫海,你這話就不對了,就是這樣的地方才會有世外高人。」
說話的同時,馬車的簾子掀起,一個身穿白衣的姑娘從車上下來,立定後對年輕人說:「姐夫,李默然先生說得沒錯,這林子有古怪,你可不能隨意冒險。若是姐姐的病沒醫好,你先出了甚麼事情,那可怎生是好?」
「二姑娘說得好,我們還是再等等吧。」李默然捋捋鬍子。「兵家說,以靜制動。」
「以靜制動,李先生,這句話倒說得不夠貼切,我們現在可不是對敵,而是求醫。」少女故意說了些緩和氣氛的話。
突然注意到前方的紅影,她往前一指,興奮地叫道:「姐夫,快看前面。」
眾人順著少女的手勢看去,一個面無表情的紅衣人出現在樹林的入口,正是端木凌。
年輕人一看,喜悅之情形於色,忙快步上前。
前一次,端木凌看見他們就走,他連自我介紹的機會也沒有,所以這次他搶著說道:「神醫,在下林式柏,乃……」
「我沒有興趣聽你們自我介紹,更沒有意思替你們看病,你們走吧。」他的話還沒說完,端木凌已冷冷地打斷他。
端木凌話音剛落,林式柏又迫不及待地開口。「神醫,求求你,為了內人的病,我們已經跑遍了大江南北……」
「你不用說了,說什麼都沒用,村長沒有告訴你們我只替村裡人治病嗎?」端木凌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馬車後面。
不時從車後偷偷觀望的村長不好意思地走出來,露出尷尬的笑容。
「谷主,我跟他們說了,可他們就是不信。」
直腸子的孫海耐不住了,衝過去就對村長嚷道:「喂,剛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他還想說下去,卻被後面的李默然扯住了後領。
「算了,何必同他計較。」
孫海顯然對李默然還是比較信服的,雖然嘴裡還在嘟嘟嚷嚷地嘀咕著,但也確實不再衝動。
村長心虛地笑笑,他也沒想到谷主真的完全不給外人看病,所以才會抱苦試試的態度想從中撈點油水。現在看谷主的態度如此堅持,他自然也不會冒著得罪谷主的危險幫他們說情。
李默然想了一會兒,問:「不知神醫為何願意為村民治病?」也許知道問題的癥結,他就有辦法說眼神醫。
「和你們無關。」端木凌覺得沒有必要回答。
不過即使他不說,也自有貪財的村民收下銀兩後告知他們一切。
聽完村民的敘述,孫海扯開大嗓門嚷道:「神醫,你要蔬菜,我們也可以提供給你。只要你能醫好少夫人,哪伯是金銀財寶,我們莊主都可以給你的。」
「金銀財寶?你們以為我沒有嗎?」要說金銀財寶,柳谷多得是。
見端木凌不悅,李默然急忙雙手作揖。「神醫,我這位兄弟一向沒什麼心眼,請您見諒。」
「算了,不管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為村子以外的人看病的,你們走吧。」
「神醫,是不是只要村裡的人您都會幫他們看病呢?」二姑娘眼珠子一轉,好像有了什麼主意。
不過她的那點鬼心眼也瞞不過端木凌,他嘲諷地動了一下嘴角,說道:「我可以告訴你,在這裡買了村民的房子不叫成為村裡人,隨便認個村裡人做親戚也不叫村裡人。除非……」
滿意地看到眾人的呼吸被這句話牽引,他繼續說:「病人要是嫁給村裡人,那就算村裡的一份子。」
這話一說,連二姑娘都有些火大了。「你的意思豈不是要我姐姐拋棄我姐夫,另嫁他人?」
「有何不可。」冷冷清清的聲音卻說著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然後又似好意地對二姑娘說:「我可以先提醒你,即使是你嫁給村裡人,也不代表我要順帶為你姐姐看病。」
這次他的話惹怒了所有人,連林式柏都激動不已,怒道:「神醫,你這話就不對了,我怎麼會為了求醫就把惜香隨便嫁了呢。」
一旁的惜香拉住他的衣袖,低聲道:「姐夫,算了,我們今天的目的是求醫。」
對於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親密多瞥了一眼,端木凌正想轉身離開,卻又頓住。
馬車的簾子被一雙纖白的素手掀起,一個虛弱的女音響起來。
「相公,惜香,算了吧。我這病是醫不好了,你們又何必為我勞心勞力……」話沒說完,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憐香……」
端木凌眉頭一皺,沒有等眾人反應過來就已經移到馬車邊,捏住那只掀簾的手腕,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難道是……
「你這病有多久了?」他開口求證,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快半年了。」隨著輕柔的語調,車內傳出一陣淡淡的香味。
端木凌瞭然地閉閉眼,身形向樹林移動,只丟下一句:「你們還是趁早給她準備後事吧。」
「神醫……」林式柏正想問妻子究竟得了什麼病,端木凌已經消失在樹林中。
「這深山裡果然不會有什麼神醫,」孫海一副如他所料的樣子。「自己治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要我們準備後事。」
「我倒覺得這個神醫可能真有些本事,以前的大夫連夫人患了什麼病也診不出來,但他似乎知道夫人所患究竟是何病。」李默然道。
「照你這話,夫人豈不是死定了。」孫海心直口快地說出來,見眾人因他的話而臉色一變,忙後悔地摀住了嘴。
靜默了一會兒,為了安撫大家,惜香說道:「大家先不要絕望,我覺得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她轉頭對著李默然溫婉地一笑。「是嗎,李先生?」
她一說,眾人的目光又齊齊地望向李默然,其中莊主林式柏最為緊張。
「二姑娘果然冰雪聰明。」李默然一邊說,一邊又習慣地捋捋鬍子。「所謂治病必要知道病根,那位神醫若是知道夫人所患何病,也很可能可以治夫人的病。只是他不肯替夫人醫治,所以才說夫人必死無疑。」
一時間,眾人不知該喜該憂。
終於,林式柏說話了。「不如我們先在這裡住下,看看能否有辦法請出神醫。」
接著又轉頭對車內的妻子低語:「憐香,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請出神醫的。」
回應他的是車內傳出的幾聲咳嗽。
於是,一行人開始行動了,有的準備膳食,有的向村民借房……
惟有李默然若有所思地望向樹林,那個神醫一身紅衣,以及那冷冷的氣質讓他想起了一個人,不過那人長相俊美,尤其眉心有一顆紅痣,而這個神醫外表平凡……
呵,果然是他想太多了。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3:55
第五章
端木凌穿過樹林,在平日裡彈琴的古柳下停住腳步,冷冷道:「你們兩個還不出來?」
抱著笑笑的莫新柳不好意思地從一棵樹後現身。「你知道我跟著你?」
「你說呢?」諷刺地一瞇眼。「跟著我幹嘛?」
「笑笑要跟著你,我拿他沒辦法。」做母親的毫不臉紅地把一切推給兒子,不過她也不算說謊,起頭的確實是笑笑,只是笑笑一說也惹來她的好奇心,三年多沒見外人了,偷偷看幾眼補充一下人氣也下錯。
乾笑了一陣,莫新柳忍不住問:「端木,那位夫人真的沒救了嗎?」
「你說呢?」
「從你那句準備後事來看,她好像是沒救了。不過,為什麼我覺得……」後面半句沒有說出口。「她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不是病,是毒。」端木凌淡淡地糾正她。
毒?他們今天才提過毒的事,沒想到這麼巧就碰上個中毒的病人。
「你不是擅長製毒嗎?有沒有診出那位夫人中的什麼毒?」
「當然。」
那是他制的毒怎麼會查不出來。現在他要思考的是究竟誰偷定了他的藥,能到柳谷來的人不多,應該是「他」了。
「難道那個毒連你也解下了?」
「再好的解藥也救不了必死之人。」
「為什麼?」他說這種話簡直是挑起人家的好奇心嘛。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為什麼!這個女人怎麼老是問為什麼?
端木凌心中抱怨不已,但嘴上還是認命地開始解釋:「那個女人中的毒名為『日益月積』……」
天知道,他為什麼都要告訴她。
原來如此,聽完端木凌的話,莫新柳當下有了決定。
當晚,她哄笑笑入睡後,吹熄了燈,捏捏握在手裡的玉瓶,躡手躡腳地邁出門檻,輕輕地掩上門,又不放心地往端木凌的房問望了一眼。
四下看了看,才放心地往樹林跑去。一邊跑一邊慶幸,幸好今天她跟在端木後面出過樹林,否則想出谷都難呢。
專心想著怎麼出樹林的她,沒有發現離她不遠處有一個身影正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穿過樹林,她一眼就看到前面的火光,村口有兩個侍衛正把守著。她沒有遲疑多久便往村子跑去,如她所料,還沒進去就被人攔住了。
「姑娘,你是村裡人嗎?」其中一名侍衛問道。
由於長期住在谷裡,她也沒有特地挽髻,所以才會被認作是姑娘。
她沒有回答侍衛的問題,只是說:「我想見你們莊主。」
兩個侍衛互相看了看,最終由一人前去通報。
前來見她的卻有兩人:莊王林式柏和二姑娘惜香。
看著兩人前來,又想起白天的情形,莫新柳有種異樣的感覺,難道這兩人……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對這種事真是有種變態的敏感呢。
「這位姑娘,是你找我?」林式柏問,他以前似乎沒見過這個陌生的女人。
「其實我要找的也不是你,而是你的夫人,可以讓我見見她嗎?」莫新柳開門見山地說出來意,語氣下是一貫的溫婉。
她對不夠忠貞的男人沒什麼好感,以前的她還需要壓抑自己,讓自己做到所謂的善解人意,現在她不再需要為任何人去扮演一個溫順的女人了。
「內人?」他委實嚇了一跳,他的妻子一向文靜內斂,除了親人,沒有什麼特別的閨中密友,在這種荒山野嶺居然會有一個女人想見她,讓他不敢置信。
「請問姑娘是否認識內人?」他再問,卻被身邊的小姨子阻止。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見她信心十足地開口:「敢問姑娘可是來自柳谷?」
莫新柳一聽,吃驚地看了她一眼,饒有興味地再問:「怎麼說?」
嘴角一揚,惜香解釋道:「很簡單,這附近除了柳谷和這個村莊,方圓幾裡沒什麼人煙,你一個不懂武功的弱女子突然出現在這裡,既然不是村莊的人,那就是來自柳谷了。」
莫新柳又端詳了二姑娘一下,心想:這個女子倒是不凡,腦筋轉得很快。為什麼這樣的一個女人竟然選擇如此委屈自己呢?如是梓顏,一定不會如此吧。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林式柏已迫不及待地問:「姑娘,你是不是能救內人?」
看著他急切的態度,莫新柳又懷疑:難道自己猜錯了,他的樣子看來對妻子關切之極,並不像喜新厭舊之輩,便求證道:「可否先告訴我,你們兩位是何種關係?」
此話一出,林式柏和二姑娘一臉窘迫,最後還是林式柏道:「惜香姑娘是內人的妹妹。」
光看兩人的神色就知道並不僅僅是如此而已,對他這樣回答,莫新柳倒有些瞧不起他,於是她作勢欲走。
「僅是如此嗎?既然你不想說實話,那我可就要告辭了。」
沒想到先阻攔她的竟是二姑娘,褪去臉上的羞紅,她坦然地面對莫新柳。
「既然姑娘看出來了,那我也沒必要遮掩。是的,姐姐把我許給了姐夫。」
真相竟是如此嗎?不是她以為的男人負心兼花心?
面對惜香坦蕩蕩的眼神,莫新柳很難去懷疑她。為什麼林夫人還是中毒了呢?難道端木的猜測有誤?不,不可能的,種種跡象看來,只能是如此。
既然想不通,那只好自己去求證了。
「二姑娘,可否帶我去見令姐?」
「當然可以。姑娘,請這邊走。」二姑娘做了個「請」的手勢,隨即替莫新柳領路,一邊走,一邊問道:「我叫惜香,還未請教姑娘貴姓?」
「莫。」莫新柳淡淡地回答,表面上看似若無其事,其實心底已經開始緊張起來。待會兒面對林夫人,她要怎樣開口,本來就不習慣面對生人,三年中也沒見過什麼外人,這方面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察覺莫新柳對他的不善,一路上林式柏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跟著兩人。
二姑娘在一間簡陋的屋捨前停下,她指指木屋的房門。「莫姑娘,我姐姐就在這間屋裡。在我進去通報姐姐前,可否先請教你一件事?」
「我明白,你想問你姐姐究竟有沒有救?」莫新柳一語說中她的心思。
「也許我太急切,不過,莫姑娘,希望你瞭解我的心情,姐姐可說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們從小就相依為命,如果,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我真的……」
她愈說愈激動,再也說不下去。
見她如此,莫新柳一陣於心不忍。「惜香姑娘,我只能說你也不必太絕望,令姐並不是毫無生機。」
話音剛落,林式柏也激動起來,失態地拽住莫新柳的手,顫聲道:「你的意思是內人還有得救?」
在莫新柳直直的目光下,林式柏驟然發現自己的失禮,他鬆開手,歉然道:
「莫姑娘,在下過於擔心內人,所以……」
揮揮手,莫新柳道:「算了,算了,惜香姑娘,請你去通報令姐吧。」
「好,我這就去,莫姑娘請在這稍等。」說完,她立即輕叩了下門,輕聲道:
「姐姐,是我,我可以進來嗎?」
沒多久,一個丫鬟前來應門,向林式柏和二姑娘行禮。二莊主,二小姐好。」
林式柏揮揮手作罷。二姑娘隨丫鬢進屋了。
沒多久,莫新柳就在二姑娘帶領下進入這間農捨。
環視了下四周,簡陋的屋捨已被簡單地佈置過,雖稱不上華麗,但更換了一些器具,做了一些小小的裝飾,已經使得房間雅致了很多。
屋內有兩人,一是站在床邊剛才來應門的婢女,另一人躺在床上,身形隱藏在層層紗簾之後,應該就是林夫人。
「姐姐,這位就是莫姑娘。」二姑娘向姐姐介紹。「她認識谷裡的神醫,我相信她一定能救你的。」
紗簾後的女人咳了幾聲,虛弱的聲音傳來:「那就煩擾莫姑娘了。」語落,她纖白瘦弱的手腕自簾後伸出。
莫新柳不可能上前,她不懂甚麼醫術,又怎麼可能替她把脈呢。
「林夫人,我可否單獨和您談幾句?」
「莫姑娘有什麼話不妨直言,不需忌諱什麼。」裡面的女人又咳了一下。
「不好意思,接下來我跟你說的話不希望有別人聽到,所以,」她又轉而對二姑娘說:「二姑娘和林莊主可否到屋外稍等?」
二姑娘點點頭,望了望林式柏和婢女,三人走了出去。
聽到門口傳來關門的聲音,莫新柳才放心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床上的人身上,思量了一會兒,還是不知從何開口。
「莫姑娘,」林夫人先說話了。「你真是叫人佩服,年紀輕輕,就已具備一身不凡的醫術。」
「醫術,我哪會什麼醫術?」她一邊說,一邊掀開床上的紗簾。
床上躺著一個一身白衣的女人,長相和二姑娘有七八分相似,長長的秀髮簡單地綰了起來,只是臉色略顯蒼白。
莫新柳不禁在心中把她和二姑娘對比,相較下,眼前的女人更有一種溫婉的氣質。這樣一個溫柔的女人,怎麼會這樣呢?
「姑娘不會醫術,又怎麼醫我呢?」林夫人從床上坐起,奇怪地望著她。
「雖然我不會醫術,但我卻知道你為何會這樣。」莫新柳慢條斯理地說。
「喔?姑娘請說。」
「你不是得病,而是中毒。」
「中毒?莫姑娘,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和人無怨無仇,怎麼會有人下毒害我呢?」林夫人眼中閃過異色,隨即垂下眼瞼。
一直觀察著她的莫新柳沒有漏過這絲變化,但她沒有追問什麼。
「我也不是說有人害你。不過谷主給你診過脈,你確實是中了一種毒,這種毒的名稱是『日益月積』。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它會一天天地侵蝕人的身體,讓人漸漸衰弱。卻完全查不出中毒的跡象,只會讓人以為是得了一種奇病。」
「我不明白,我一向深居簡出,更不可能和人有什麼仇怨,什麼樣的人會想害我?」林夫人原本蒼白的臉添了幾分驚慌。
「這種毒是一種慢性毒,中了毒不會立即死亡,而且連下毒都要連續十天才行,相信能做到這點的人不多。」
「姑娘在暗示什麼?」
「我沒有暗示什麼。那麼,請問夫人,哪些人有機會經手你的藥?」
「我的丫鬟,夫君,妹妹。」林夫人一一數過來,臉色驟變。「難道姑娘懷疑他們,不可能的,誰都有可能害我,就是他們不可能。」
「你說錯了,除了她們之外,還有一個人。」莫新柳逼近林夫人,不想漏過她的一絲變化。
「誰?」不願正視莫新柳的雙眼,她把視線移到一邊。
「就是夫人你。」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害我自己?」林夫人愈說愈激動,雙眉糾在一起。「我有一個愛我的丈夫,敬我的妹妹,為什麼我……」
她愈是激動,莫新柳愈是肯定端木凌的結論。若是自己說錯了,林夫人又何必一副被人踩到痛腳的模樣呢。
「夫人還想隱瞞嗎?你想想,我們谷主既然知道這種毒,又怎麼會不知道它的特性呢?」
「日益月積」是端木凌幼時研究出來的一種毒藥,所以有兩個弱點:一是這是一種會致死的藥:二來就是服用後,病人的嘴裡會發出異香。端木就是在林夫人開口說話時,聞到了這股異香,才會替她把了把脈。
「一個人怎麼會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變化,若不是你自己瞞著,怎麼會到現在別人都不知道你是中了毒。」
因為這藥有這麼大的缺陷,所以端木凌從未帶出谷過,若不是有人偷偷把藥帶出柳谷,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莫姑娘,你想怎麼樣?」林夫人的肩一下子垮下來,面上一片死灰。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我既然成了他們之間的絆腳石,又何必一直在那兒礙眼。」
外表愈柔弱的人,內心可能愈是與之相反,林夫人就有一種玉石俱焚的心態。
「他們?你是說林莊主和惜香姑娘?」莫新柳依常理推測,實在不瞭解林夫人的心態。「據我所知,是您把令妹許給林莊主。」
「是,」林夫人苦笑了一下。「那本來只是一個試探,沒想到真的會發展到這個境地。」
「感情的事是不能試探的,你有和林莊主說清楚嗎?也許只是一個誤會。」
「你又知道什麼?」林夫人一下子尖刻起來,因為情緒激動劇烈地咳嗽起來。
深深地呼吸幾口,她平復了一下情緒。
「從小我的身體就不是很好,經常小病連連,嫁給相公後,婆婆很有怨言。我們成親才半年,婆婆就懷疑我不能給相公延續香火,提議要給相公納個小妾。本來我對這件事還很是遲疑,直到一天,我看到惜香和相公很親密地在一起說笑,那一瞬間,我真的很心痛,甚至懷疑納妾根本就是相公和妹妹的意思。」
這些事她已經藏在心中很久了,到今天才有機會找個人傾訴。
「於是有一天,」說著說著,林夫人的眼眶開始濕潤起來。「我起了試探的念頭。我問相公,是否喜歡惜香,娶了她好否。我很希望他會拒絕我,可是他卻答應了。」至此,她再也忍不住,淚水自眼角滑了下來。
「可是你又何必尋死?你若不想,可以告訴你相公。為什麼你寧願這樣也不和他說?」
「像你這樣沒嫁過人的姑娘,又怎麼能瞭解我呢?」林夫人掃視了莫新柳一眼。「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們,年輕不知情滋味,不受種種條規的限制。」
「錯!」莫新柳在床邊坐下。「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不瞭解。」
此時,她對林夫人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忍不住想:當時要不是梓顏,要下是她離開了那個地方,她會不會也像林夫人一樣,漸漸地毀滅自己?
撫了撫自己垂在胸前的長髮,她直面林夫人,道:「我嫁過人的,是嫁過,不是嫁了。」
滿意地看到林夫人驚訝的表情,莫新柳又捋了捋頭髮,繼續說:「我以前也跟你一樣,是個大家閨秀。」想到過去不是懷念,只是敘述而已。「我從小和他定親,所以一到十六歲我就嫁給了他。嫁給他沒一個月,他就娶了和他青梅竹馬的女孩。比起他,你的相公好多了吧。」
「這個笑話很冷。」聽著莫新柳的故事,林夫人開始放鬆下來。
「若只是如此,我或許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了。可惜,沒多久,他又不安分了。有一個晚上,我突然想到書房給他送一盅參茶,誰知竟撞到他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沒等林夫人說話,她就自行回答了。「是我的丫鬟,一個侍候了我近十年的丫鬟,居然要成為我的『姐妹』。我不怪她想嫁給他,最讓我受不了的是,白天,她還慇勤地叫著我小姐,晚上卻和我的丈夫嘲笑我木訥,不識情趣。面對兩種背叛,我的心真的很痛,但我也沒選擇你的那條路。」
莫新柳頓了頓。「你猜我後來怎麼做的?」
「怎麼做?」被莫新柳的敘述吸引,林夫人直直地問。
「當晚,我就離開了那個地方,還……」她嘴角一揚,意氣風發地說:「還留下了一封休書。」
「休書?」林夫人被她的話給震住了。「可以嗎?」她無意識地問自己。
「為什麼不能?男人可以為莫須有的理由休女人,女人為什麼不可以因為男人不好而休了男人。」莫新柳搬來了梓顏的話。
她這話一出,躲在布簾後的人終於按捺不住了。
「憐香,你不是要聽這個女人的話休了我吧?」
首先衝進來的是林式柏,然後還有二姑娘惜香,最後是……啊!是一身紅衣的端木凌。
莫新柳嚇壞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端木不是睡了嗎?還有,林式柏和二姑娘不是出屋了,怎麼會躲在通往外間的布簾後?他們是不是什麼都聽到了?
想到這,她又偷偷地看向端木凌,認識這麼久,她也沒有告訴過他她過去的事,沒想到會在今天這樣的情形下說出來。
「不用看我了,我們該聽的都聽到了。」知道莫新柳想的是什麼,端木凌淡淡地開口。
林式柏和二姑娘也點點頭,他們一出房子,就碰上了隨莫新柳而來的端木凌。端木凌點住他們的穴道後,帶他們偷偷潛進屋子。於是,他們便在布簾後聽到了一切。
「你怎麼這麼傻呢?」一想到妻子居然服毒,林式柏就心痛不已。
「傻?是啊,我以前太傻了,所以現在我決定……」林夫人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有一隻手摀住了她的嘴。
「姐,別意氣用事!」惜香心疼地看著姐姐,原本捂著姐姐的手移到她臉上,溫柔地撫摸著。「姐姐,你心裡有這麼多的委屈,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告訴你又有什麼用?」
「怎麼沒用,其實有些事情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樣。我對姐夫只有親情沒有愛情,他對我也是一樣。對我們兩個來說最重要的人是你,因為孩子的問題,所以姐夫答應娶我。因為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所以我答應跟他。因為是你提出的,所以我們都答應。你明白嗎?」
惜香緊緊地抱住了她最親的人,希望把她的心意明確地傳達給她。
聽了妹妹的話,尚在遲疑的林夫人終於也在丈夫的點頭確認下,緊緊地抱住了妹妹。
原來一切那麼簡單而已。
「你們還有什麼話可以待會兒說。」煞風景的端木凌冷冷地開口。「現在要不要我解毒?」
三人忙不迭地點頭。
端木凌身形一閃,飄到莫新柳面前。「還不把藥拿出來。」敢到他的藥房偷藥,膽子真是愈來愈大了。
不敢看端木凌的眼睛,莫新柳從懷中掏出玉瓶交到他手中。端木凌隨手一拋,把玉瓶丟給林式柏,簡單地交代:「一日三次,一次一粒,連服十天。」
頓了頓,他接著說:「林夫人,服毒本就是傷身的事,毒潛伏在體內半年,早傷了你的五臟六腑,以後要好好調養,否則身體更差。另外,以後你的味覺會比常人遲鈍。」
補充完畢,立即閃人。
見端木凌走了,莫新柳忙向三人辭別,也跟了上去。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4:18
第六章
清晨,坐在石椅上的母子倆異口同聲地輕數:「一,二,三……」
當兩人念完最後一個數字「一百」時,「吱」的一聲,房門打開了,端木凌信步邁了出來。
母子倆睜大眼睛瞅清楚,耶,太好了,他穿的是白衣服,看來心情不算太糟,有希望。
母子倆對視一眼,笑開了。
笑笑的喜悅更是掩不住,太好了,義爹心情不錯,看來可以磨著他給自己做一頓綠豆糕。想起義爹做的綠豆糕,他的口水就要滴下來了。
莫新柳倒是純粹為兒子高興,反正無論端木下不下廚,她都沒得吃。哎,她不是沒吃過他做的食物,但是這綠豆糕他就是不許她吃。
至於母子倆為什麼要一大早乾巴巴地在門口等端木凌,理由就單純多了。
因為笑笑想要第一時間知道,今天他有沒有福氣吃到義爹做的美食。
怎麼知道呢?
很簡單,看衣服。
這可是莫新柳根據她和端木凌相處三年多得出的結論。端木這個傢伙有個怪癖,就是做什麼事穿什麼衣服,什麼心情穿什麼衣服。
如果他要彈琴、看書、下棋,做一些文人的事,他就穿白衣;如果他要舞刀弄劍、要暗器,做武人的事,他就穿藍衣;如果他要在藥房擺弄他的毒藥,他就穿墨綠的衣服;如果他要上山採藥,他就穿青衣;如果他要出門,就穿紅衣;最後,如果他心情極不好,他就穿黑衣。
基本上呢,如果他穿白衣和藍衣,就代表他心情還不錯,這時候笑笑就可以要求他做糕點,十之八九會成功。而其他的情況,那就想也不用想了,他不是沒時間就是沒心情。
一個時辰後,笑笑如願了。此時,他正喜滋滋地窩在端木凌懷裡,滿手抓的都是綠豆糕,表情好幸福、好滿足喔。
端木凌坐在石椅上,一手攬著笑笑,一手捧著書,一會兒看看書,一會兒又瞧瞧笑笑會不會噎著什麼的。
突然,他神色一變,朝闊葉林方向叫道:「既然來了,還不給我滾出來。」
沒有動靜。
還玩?那他就不客氣了。端木凌放下手中的書,從腰間摸出三根銀針,手一揮,銀針齊齊地朝一棵大樹射過去。
這次有回應了。
「師兄,你也太狠了吧。」
隨著話語聲,從樹上跳下個年輕男子,濃眉大眼,烏黑的頭髮隨意地用一方古玉束起,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衣,最醒目的是他手上扣著三枚閃閃發亮的銀針。
「誰是你師兄,我可不記得有你這個師弟。」端木凌毫不留情地反駁。
「好,好,叫你記名師兄總行了吧。」在端木凌如炬的目光下,年輕男子急忙改口。
「你算得那麼清楚幹嘛,雖然我只是師父的記名弟子,但師父也沒非要我叫他什麼記名師父。」他把最後四個字念得怪裡怪氣。
「既然如此,單茗,有本事你就叫師父正式收你為徒。」端木凌的一句話使得他無言以對。
單茗無奈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哎,記名師兄這句話真是觸到他的痛處了。
他當然很想正式拜師啦,可惜師父嫌他資質不夠好,硬是不肯收他。幸虧他沒有放棄,努力收集一些奇珍異寶討師父歡心,終於使得師父「勉強」收他為記名弟子,有空的時候就傳他一招半式。
他這趟來柳谷就是因為師父懸賞一套輕功——「迎柳回風」,他才自願被他派遣的。
哼,要不是肖想「迎風回柳」已久,他才不幹這鬼差事呢。
單茗不屑地歪了一下嘴角,一屁股坐在端木凌對面的石椅上,看看端木凌懷裡的小傢伙吃得正香,他也忍不住捏起一塊綠豆糕塞到嘴裡,咦,味道真不錯。
見單茗拿起綠豆糕,端木凌本想阻止,但一想到幾天前發生的林夫人中毒事件,又改變了主意。
不過,端木凌沒說話,不代表另一個人也沒話說。
看著自己心愛的綠豆糕被人吃掉了,笑笑覺得委屈極了,他泫然欲泣地拉住端木凌的衣襟,叫道:「義……爹……」
因為一口綠豆糕含在嘴裡,使得「義」字含含糊糊被掩了過去。於是單茗只聽得眼前的小娃兒親親熱熱地叫著一聲「爹」。
他渾身一震,嚇到了。
再看他那一向冷漠的記名師兄居然不像以往一樣不甩人,反而低頭輕撫娃兒的頭,輕道:「算了,明天再給你做。」
天吶,下僅是他輕柔的動作和語氣嚇到人,還有他眼神中從未有過的溫情更是嚇得單茗從石椅上一躍跳起。
他一手捂著張大的嘴,一手指著面前的一大一小,顫聲道:「不,不會吧。師兄,」震驚之下,又忘了不該這麼叫的。「我們才三年不見,你就生了個兒子,手腳太快了吧。天!」
不等端木凌說話,他又繼續嘮叨。「師父還叫我來勸你趕緊娶了你那個未婚妻,這下好,不用勸了。你連兒子都生了,還有什麼戲唱。」
他這話一出,本想解釋笑笑身份的端木凌立馬改變主意。
「既然你都看到了,麻煩你去跟師父說清楚,反正我是不可能娶那個女人的。下如你去娶好了,反正都是師父的徒弟,一樣的。」
「不,不一樣的。」一聽端木凌要把那個女人往他身上推,單茗可不依了。「我只是師父的記名弟子,不是正式弟子,這話可是你剛才說的。」
哼,這會兒倒分得這麼清楚了?端木凌正想諷刺他兩句,突然聽得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是莫新柳。
莫新柳手裡捧著一盤剛出鍋的綠豆糕,滿懷期待地走過來。這是她剛做好的,特意拿來給笑笑試試味道,看看有沒有達到端木的境界。
說來慚愧,她研究綠豆糕也快一年了,不知翻了多少菜譜,動手做了多少次,每次笑笑吃了的回答都是:沒義爹做的好吃。
這次,她又往綠豆糕裡加了一種新的香料,應該有進步喔。
走近了,莫新柳才發現柳谷居然來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她在石桌前停下腳步,放下手裡的盤子,問:「端木,你有客人?要不要我抱走笑笑?」
「你抱著笑笑進去吧。」端木淒起身把懷裡的笑笑交給莫新柳。
笑笑撲進母親的懷裡,把偷笑的臉埋在母親的頸窩。太好了,這下不用幫娘試吃綠豆糕了。躲過一劫!
不過他們想走,有人還不讓呢。
單茗一下子跳到莫新柳跟前,上下左右來回地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就是記名師嫂吧?」
「記名師嫂?」莫新柳重複了一下這個古怪的稱謂。
「對,我跟師兄,不,記名師兄,也就是你面前的這位端木公子,是同一個師父,不過他是正式的弟子,而我只不過是個記名弟子。你既然是記名師兄的妻子,當然是我的記名師嫂羅。」
什麼呀,一團關係聽得莫新柳暈頭轉向的,先不管這個,重點是——
「單公子,我不……」
她正想跟他解釋清楚,卻被肩膀上突然傳來的壓力打斷。她轉頭一看,不知何時端木凌已從後面攬住她的肩,向她肩膀施力。
「你先回房吧。」端木凌可不想她待太久,說太多,漏了馬腳。
但翠茗卻非要攔住莫新柳再搭話,他油嘴滑舌地說:「記名師嫂,別走,我們第一次見,多聊聊。」
聊聊,端木凌聽著這兩個字有些刺耳,他冷冷地說:「你還有空聊天,我看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
什麼意思?單茗一臉疑惑地看著端木凌。
「你不覺得身體有點不對嗎?」端木凌「好意」地提示。
他這麼一說,單茗真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勁了,胸口,胸口好像悶悶的。
「師,師兄,」單茗顫抖地抬起手指。「我不過是想和師嫂說幾句話,你沒必要就對我下毒吧。你的心眼也太小了。」
莫新柳又想解釋,但再一次被端木凌攔下,為了避免她說些不該說的話,他索性點住她的啞穴。
「我可沒有對你下毒。」
「師兄,你這下是睜眼說瞎話嗎?不是你下的毒,還有誰?」單茗的臉色開始隱隱發黑。
「你想想今天你吃過什麼?」端木凌提醒他。
吃過什麼?記得他早上吃的是稀飯、醬瓜加什錦菜,然後就是來到這兒後吃了塊美味的綠豆糕,綠、綠豆糕,他的嘴唇開始發白。
「師兄,那個綠豆糕該不會是你做的吧?」
端木凌點點頭。
莫新柳則一臉好奇,端木做的又怎麼樣,為什麼他怕成這樣?
「我說記名師兄,你能不能改一改做菜放毒的習慣?」單茗的臉色更差。
「哼,我做菜放什麼要你管!」端木凌冷哼一聲。
「好吧,先不說這個。」單茗無奈地捏捏拳頭。「那我吃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阻止我?」
「你還好意思說,」單茗要是不說,端木凌還不想和他算帳,現在他們就把話說個清楚明白。
「『日益月積』。」他涼涼地道出這四個字,單茗則心虛地躲開他的視線。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單茗還在嘴硬。
「是嗎?」端木凌不怒反笑,平日裡不笑的人突然笑起來反而令人覺得頭皮發麻。
「好了,好了,記名師兄,你別笑了,我招還不行嗎?」單茗舉雙手投降,開始招供。「那時,是你說那些藥不要了,要丟嘛,那我、我就想反正都是要丟的,不如,不如……」他愈說聲音愈輕,最後說不下去了。
「所以你乾脆就把它給偷了。」端木凌替他補充完整。
「什麼偷,說得那麼難聽,是拿。」單茗還要狡辯。
不想同他作徒勞的口舌之爭,端木凌又問:「那藥怎麼到了林夫人手裡?」
「林夫人,林夫人是誰?」單茗一臉疑惑,他可是真下認識什麼林夫人。
不過看端木凌的樣子,明顯是對他的回答不滿意,他努努嘴,只好說實話。
「我也不知道,本來我藏得好好的,有一天就突然不見了。」
「就這樣?」端木凌還沒完全相信。
「就這……」
本想就這麼矇混過去,但在端木凌冷冽的目光下最終還是不敢隱瞞。
「我承認,是我那天喝多了,就招搖起來,把那「日益月積」的功效胡亂吹噓了一番,誰知宿醉一醒,那藥就沒了。」
端木凌滿意地點點頭,從懷中摸出個小瓷瓶,丟給他。
單茗接過瓷瓶,趕忙倒出一顆指頭大的紅色藥丸,服下,正想鬆口氣,耳邊響起端木凌沒有起伏的聲音。
「別以為吃了藥就沒事了,你最好再運功逼一下毒。」
單茗一聽,急忙坐下來,盤好腿,開始運功逼毒。
趁著這個空檔,端木凌推著莫新柳住房間走去。
莫新柳還是想下明白,她也吃過端木做的菜,怎麼沒有中毒?如果糕點真有毒的話,那,那笑笑豈不是……
一想到這裡,她的臉色劇變,可是啞穴被點,嗯嗯呀呀說不出話來。
進房後,莫新柳指指自己的喉嚨示意端木凌快點解開她的穴道。
「你先答應我,我解開你的穴道,你不許亂叫。」
莫新柳趕忙像撥浪鼓似的點頭。
端木凌手一拂,就解開了她的穴道。
「綠豆糕裡是不是放了毒?」一被解開,莫新柳趕忙問。
端木凌點頭。
沒心思跟端木凌算帳,莫新柳放下懷裡的笑笑,蹲下來擔心地查看笑笑的身體,嘴裡不放心地詢問:「笑笑,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笑笑搖搖頭。「沒有。」
看她擔心的樣子,端木凌道:「別看了,笑笑沒事,他從小服毒,那麼點小毒哪會對他起什麼作用?」
這次莫新柳倒是一點就通,她倏地站起來,踮起腳,激動地拽住端木凌的前襟。「笑笑每天喝的藥裡面有毒?」
輕鬆地拉開莫新柳的手,端木凌表現得不甚在意。「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有從小服毒,長大了才能有很好的抗毒能力,況且,」他蹲下來,面對笑笑。「笑笑,綠豆糕是不是很好吃?」
不明白端木凌突然把話題轉到綠豆糕上,莫新柳撇撇嘴。「端木,你不要轉移話題。」
「我幹嘛要轉移話題。」蹲在地上的端木凌眼珠一轉。「我做的綠豆糕確實比娘做的好吃,對不對,笑笑?」
「嗯。」笑笑大力地點頭。雖然對不起娘,不過好孩子是不能說謊的。
「你是說我做的綠豆糕不如你是因為你在糕點裡面放了毒?」靈光一閃,莫新柳總算聽明白了。
難怪端木從來不許她吃他做的綠豆糕,要是她吃了肯定翹辮子。
「沒錯,」端木凌點頭。「在食物裡適當地放些毒,就能把它的味道更好地引出來。」
喔,這樣啊,莫新柳受教地點點頭。可惜她知道了也沒用,她對毒藥沒有免疫力,所以跟毒有關的食物她不能吃,更別說研究了。
莫新柳沮喪地低下頭。又想起件事,趕忙抬頭。「端木,你怎麼、怎麼跟單公子說我是你、你的……」最後這兩個字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只有讓他以為我已娶妻生子,我師父才會放棄逼我娶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她咬咬嘴唇,有點不敢問下去。
「就是我師父給我定的未婚妻。」
「未婚妻?」莫新柳呆呆地重複,不知為何,她覺得心口悶悶的。
她不自覺地撫了一下胸口,她這是怎麼了?
「你也會有未婚妻?」
端木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今天的她怎麼有點怪。
「我師父一向是個隨心所欲的人,有一次,他救了一對夫婦,看人家的女兒可愛就擅自要求他們報恩,於是我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未婚妻,哼,天知道那時我才十三歲,那個女孩才十歲。本來事情過去了,他也忘了。可是不巧四年前,他收拾過去的東西時,正好發現當時訂婚的信物,一查,發現那個女孩沒有成親,就非要我履行那個婚約。我不肯答應,他一氣之下就離開了柳谷,到現在也沒回來。」
「那你為什麼不娶她,她不好嗎?」莫新柳有點酸溜溜地說。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又怎麼知道她到底好下好。況且她好不好關我什麼事。」端木凌理所當然地說。
聽了端木凌最後那句話,莫新柳不禁心情大好。
「不會吧,你們是未婚夫妻,怎麼會從未見過面?」
「有什麼奇怪,那個婚事本就是我師父的戲言,拖到現在是因為那個女人一直沒嫁,我師父又拉不下臉來。」
「那她豈不是也很可憐?」一個女人過了年齡還不嫁人只會招來種種閒言閒語。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去娶一個素下相識的女人羅。」端木凌對她的同情心很是不屑,冷哼一聲。
「不,不,」莫新柳連聲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當然不希望他娶別的女人……咦,她在想什麼呀,不娶別的女人,難道還娶她嗎?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壞了,臉色慘白。
「說起來,娶她不如娶你。」話說出來後,端木凌也一愣,他的嘴怎麼不由自主地說出這些話來?不過,他一點也不感到後悔。
「娶我?」她指著自己,真的嚇到了。
「與其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還不如娶你。」
原來是這樣,莫新柳聽他一說,鬆一口氣之餘,又覺得有些不甘。
不過,端木凌似乎不想放過她。「我看我們乾脆成親算了。」他把手指放在下巴動了動。「一旦弄假成真,我師父肯定是要放棄了。」
站在兩人間的笑笑一臉問號地看看兩個大人,受不了被忽視,拉著莫新柳的裙子,叫道:「娘。」
笑笑這一叫,正好讓莫新柳有了開脫的機會,她把視線移到笑笑身上,道:「笑笑,我們去看看你師叔怎麼了?」說完,便推開門走出去。
可是屋外卻一個人影也沒有,他走了嗎?莫新柳急忙四下看了看,果然沒人了。
於是,她又跑回去,擔心地對端木凌說:「端木,單公子不見了,他不會有事吧?」
「你不用擔心,他沒事。」端木凌撇撇嘴,單茗走了也好,省得他費心遮掩。
本想再回去看書,又忽然想到件事。不行,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做好準備。
「新柳。」他叫道。
聽到這個稱呼,莫新柳渾身一顫,他向來直呼她的名字,從來沒有這麼叫過她,難道他剛才說的話是當真的?甩甩頭不去想,問:「什麼事?」
「待會兒要是還有人來,你可別露出馬腳。千萬不能說出我們的關係。」
「還有什麼人會來?」沒人的時候一個客人也沒有,怎麼來了一個,就要來第二個。
「如果他來了,你自然會知道的。」囑咐完莫新柳,他又抱起笑笑開始叮囑他。
「笑笑,以後你不能叫我義爹,要叫爹。」
「爹?」笑笑疑惑地重複一邊,在他小小的心靈中,並不知道義爹與爹有什麼區別。
「對,再唸唸看。」
「爹,爹,爹……」笑笑聽話地念了一大堆,他知道聽義爹的話才有好東西吃,呵呵,他是乖孩子。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莫新柳無奈的搖搖頭,她覺得給笑笑一些好吃的,估計他連親娘也會賣。
不過,話說回來,他是爹,自己是娘……她,她是不是讓人在口頭上佔了便宜啊?
果然如端木凌所言,這一天的柳谷確是不得安寧,不,不,應該說是熱鬧非凡。
中午吃了飯沒多久,谷外就有人縱身進入闊葉林。
眼見他的身形就要越過最後一排的樹木,本來拿著一本書似乎正專心閱讀的端木凌突然放話了。
「怎麼,難道你已經忘了你的誓言?」
聲音不高不低,但正好讓來人聽得清清楚楚。
話音一落,正在急速前進的那人身形一頓,在最後一排樹木前停下。他一立定,莫新柳就清晰地看清楚他的容貌了。
那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灰白的頭髮隨意地紮了起來,長眉長鬚,鼻子嘴巴都被遮掩住了,從他有神的雙目和紅潤的臉色來看,他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他眉間明顯的紅痣已表明了他的身份——端木凌的師父。
老人哈哈一笑,耍賴道:「誓言,什麼誓言?」
端木凌放下手中的醫書,冷冷地看著老人,不屑地挑了一下眉。「喔?原來堂堂大俠樓外樓連發的誓都可以不算。」
老人一聽,縱身一跳,在空中翻了個觔斗,落地後,怒道:「誰說我樓外樓說的話不算,我,我,」他一時也想不出來,隨口說出一個任誰也不會相信的理由。
「我不過是一時忘記了,可現在我想起來,不就是我走的時候發的那個誓嗎?」
他把雙手往腰上一叉,開始為他的「名譽」奮鬥。
「我記得當初我是這麼說的,只要你一日不娶,紫昕一日不嫁,我就永不回谷。現在,」他用右腳點點地。「我現在在樹林裡,還沒進去呢。」
瞭解師父的脾氣,端木凌也不同他作意氣之爭。「既然師父您不打算回來,不知今日來有何賜教?」
「反正不是來看你的,」樓外樓下巴一拾,神氣起來。「我來看看我的徒媳,徒孫不行嗎?」
「好,那你看吧。」端木凌又捧回他的書,不再說話。
只剩莫新柳尷尬地面對老人,她不知所措地對他點點頭,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笑容。
接下來怎麼辦?
她最不擅長的就是面對陌生人,尤其此時她的身份有點尷尬,明明不是他的徒媳,卻不能否認,非要在這假裝。
眼角瞟到一旁正吃得起勁的笑笑,她有主意了。
拿過笑笑手裡的糕點,不管他嘟起嘴生氣的模樣,她柔聲道:「笑笑,別吃了,快去跟師公打招呼。」
「師公?」滿臉殘渣的笑笑疑惑地抬頭看著母親。
「嗯,就是你義——」發現自己說錯話,急忙加重語氣糾正。「你爹的師父。」
擦乾淨他的嘴,便抱他往老人方向走去。
笑笑在娘親懷裡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又多一個人討東西吃了。呵呵……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4:41
第七章
轉眼幾個月過去,又是一個春天。
春風柔柔一吹,柳枝輕輕地搖擺,搖得那輕柔如棉的柳絮紛紛飄起。映著太陽的光輝,如夢似幻。
此時,一棵巨大的老柳下正有一白衣人俯身彈琴,清澈明淨、圓潤優雅的琴音自她指下流出,悠悠響徹,如雲若水。那曲調柔和得宛如一人輕輕歎息,又似是朝露暗潤花瓣,曉風低拂柳梢。
這雅致的琴聲和端木凌冷冰冰的琴聲完全不同。
一曲罷,掌聲毫不吝嗇地響起。「大嫂,你的琴藝真高超。」
說話的是一個青衣男子,正是單茗。
莫新柳起身福了下身,又坐下,羞澀地一笑。「單公子,你過獎了。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彈琴,早就生疏了。」
「這麼多年沒彈,還這麼厲害,了不起。」單茗繼續誇獎。
雖然這幾個月,單茗來過幾次,但莫新柳跟他還是不熟,習慣地想避過自己不擅長應付的場面,她又低下頭,雙手放在琴弦上,道:「既然單公子不嫌棄,我就再為公子奏一曲。」
流暢的旋律再次響徹柳谷。
這幾個月,柳谷經常迎接訪客,不是那位老人樓外樓,就是眼前這位單公子。相比之下,老人樓外樓來得頻繁些。他一來,順便也會勸勸端木凌去見見他的未婚妻紫昕,總不能讓人家姑娘一輩子不嫁人,虛耗青春吧。
現在,狡猾的老人已經把他的誓言換了一種方法理解,因為當初他說的是「端木不娶,紫昕不嫁,他就永不回谷」,現在端木已娶,只要紫昕嫁了,那個誓言就算完成了。所以他才老是勸端木凌去和人家說清楚,讓她趕緊嫁了。
果然是端木的師父,同屬自私的人種。
怔愣中,手上傳來一陣痛感,回過神來一看,一滴殷紅的血從中指溢出,原來是手指受傷了。
她無奈地搖搖頭,看來真是太久沒彈了。
「大嫂,沒事吧?」單茗上前關心地問。
「沒事。」莫新柳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以前剛開始學琴的時候也經常會受傷,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
原本坐在一旁靜靜看書的端木凌突地起身,引來莫新柳的注意,他怎麼了?
「彈琴的時候切勿胡思亂想。」端木凌拋下話,藍色的身形便往屋子方向移動。
疑惑地看著端木凌的背影,莫新柳更奇怪了。平日裡,他若是穿上藍衣,應該會去練武,今日他卻一反常態地在這邊看書,到底怎麼了?
「大嫂,你在想什麼?」單茗突然把臉湊近。「師兄只是離開一下,有必要這樣依依下捨嗎?」
莫新柳急忙收回視線,不好意思地把臉往後移,拉開兩人的距離。「單公子,你別開玩笑了。」
「好,我們先不說這個,」莫新柳一退,他又緊逼著向前。「大嫂,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你想問什麼就問,但別靠過來了。」即使是一向好說話的莫新柳,也終於忍無可忍地伸手推開他。
單茗也不咄咄逼人,就順勢退了回去,在石凳上坐下,一邊觀察莫新柳的臉色,一邊問道:「大嫂,你是不是和師兄分房啊?」
莫新柳羞紅了一張臉,乾笑兩聲,問:「你怎麼會這麼想?」
「這還用問?」單茗一臉「你在侮辱我的智慧」的表情。「看看你們的房間就知道了。」
天吶,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和一個大男人討論自己的閨房私事。而偏偏此刻她最是心虛,只能低下頭,什麼也不能說。
見她不說話,單茗已經自作聰明地說起來。「其實,我也知道我師兄這個人,冷冷淡淡的,也虧得嫂子你能忍耐。」
莫新柳的臉更紅,不過還是鬆了一口氣。幸好是他誤解了,要是拆穿了,不知端木會怎麼整治她?
她放心沒多久,心臟又是一緊。
「哎,我一直很好奇,」單茗摸摸鼻子。「師兄這副死人樣子怎麼娶到嫂子的。我到現在也無法想像師兄談情說愛的樣子。」
她也無法想像,莫新柳在心中想。
「你們在做什麼?」一道冷冷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是端木凌。
不知為何,單茗覺得右手發涼,見端木淒死盯著他的手,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放在莫新柳肩上,飛快收回。
「沒什麼,我只是和記名師嫂說幾句而已。」在端木凌的目光下,單茗不自覺地恢復以前那個怪怪的稱呼,惟恐再說錯什麼觸怒他。
端木凌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交給單茗,簡單地交代:「拿去給師父。」
本來還在考慮要不要這麼做,不過剛才她臉紅的樣子和師弟嬉笑的樣子卻激得他下了決心,立即實行計畫。
「不會吧,記名師兄,我難得來一趟,你居然叫我去送信?」單茗馬上忘了剛才的種種顧忌,說話放肆起來。
「去。」端木凌只是加重音量,某只紙糊的老虎已經怕了。
「好,好,我去還不行嗎?」單茗拿著信,翻來覆去看了看,最後終於按捺不住問:「裡面說什麼?」
端木凌不語,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看得單茗馬上舉雙手投降。
「好了,好了,我不問就是了。」
師兄的功力果然不是蓋的,每次都瞪得他自行認輸。
把信封往懷裡一放,單茗雙手作揖,道:「記名師兄,我去去就回來。」又轉而對莫新柳說:「大嫂,記得給我做一頓好菜。」接著縱身離去。
單茗一走,莫新柳頓時覺得氣氛尷尬,她把雙手放在裙上搓了搓,低頭道:「端木,我進房去看看笑笑。」
正想拔腿就跑,端木凌喊住她:「等等。」
莫新柳僵硬地轉過身來,乾巴巴地說:「還,還有什麼事?」
「接著。」
隨著聲音,一個發光的東西朝她丟過來,莫新柳險險地接住,一瞧,原來是個瓷瓶子,照它的形狀來看,端木好像是用它來放外敷藥的。目光略移,看看拿著瓶子的手指。
原來如此。
道了聲「謝謝」,她又想走。
「我打算出谷一趟。」端木湊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莫新柳直覺地「嗯」了一聲,沒有回頭。端木本就時不時會出去走走,所以沒什麼好吃驚的。
「我想去杭州找葉紫昕。」
葉紫昕,她不是端木的未婚妻嗎?宣稱永不見她的端木終於也要見她了嗎?莫新柳這次捺不住回頭了。
「你打算娶她了?是啊,也該給葉姑娘一個交代,總不能就叫人家姑娘這麼等下去。」明明是為葉姑娘討公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話裡酸酸的?
「誰說我要娶她了?」端木凌反駁,他有說過這話嗎?
「不想娶她,那你去找她幹嘛?」忍不住竊喜。
「算算年紀,葉紫昕應該也有二十來歲了。」
那又怎麼樣?莫新柳眨眨眼,他記得可真清楚。
「一個女人到這個年齡還守著一紙婚約不成親,不是過於迂腐,就是別有用心。」端木凌淡淡地道出他真正想說的話。
然後呢?他跟她說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要帶上笑笑。」
此話一出,原本還算鎮靜的莫新柳雙手握拳,激動得快要跳腳了。
「你帶上笑笑幹嘛?他還沒滿四歲,難不成你還要帶他闖蕩江湖?」
這麼一說,她第一次意識到時間過得好快啊,很快笑笑就會長大,然後娶妻,生子,到那時她又該做什麼呢……
額頭突然傳來痛感,原來是端木用食指叩了一下她的額頭。
她摸摸額頭,委屈地叫道:「又怎麼了?」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是啊,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呀?她自嘲地一笑。
「一定要嗎?」再把話轉回正事上。
端木凌不回答,只是看著她。
哎,看來沒得轉圈了。
「我也要去。」為了笑笑,也只能如此了。
「好。」端木凌很乾脆地答應,心中竊笑,計畫進行得很順利。
見端木凌答得這麼爽快,莫新柳懷疑地摸摸自己的頭,她該不會是上當了吧?
半個時辰後,樓外樓就收到了端木凌委託師弟單茗送去的信。
他展開信,單茗當然也不甘寂寞地湊上去看,信中只有寥寥數語:
如汝所願,前去杭州。妻兒隨行,汝可放心。葉女不嫁,誓不歸谷。不用相送,吾已離開。
兩人看後,互望一眼,滿臉哀怨。
嗡嗡嗡——死蚊子,莫新柳受不了地翻個身,用被子蓋住頭。可是,蚊子卻鍥而不捨地唱著。她終於一掌拍過去……
安靜了,太好了,可以繼續睡了。
抿抿嘴正要再次睡去,就聽「哇——」,震耳欲聾的哭聲傳來,是笑笑!
意識到這點,莫新柳一下子坐起來,揉揉眼睛,就看到坐在身邊的笑笑眼淚汪汪地抽泣。
「怎麼了?」她立即把臉湊過去,摸摸他紅潤的臉,問,「笑笑,怎麼哭了?」
「嗚,嗚——」笑笑哭得更賣力,撲到母親懷裡,叫著:「娘,娘……」
「到底怎麼了?」
雙手把懷裡的寶貝微微地推開,隨著身高體重的增長,笑笑撲過來的衝力她愈來愈承受不住。
笑笑伸出肥肥的手指,顫抖地指著母親的胸膛。「娘,你,你打我。」
打?莫新柳看看自己的右手,好像睡夢中確實有用出一巴掌,難道,難道她以為的蚊子是笑笑?
這下糗大了!她急忙安慰小祖宗。
「笑笑,娘睡著了,不是故意的,別哭了。」
她不安慰還好,愈安慰,笑笑就哭得愈凶。
想到笑笑的這個陋習,為娘的使出萬用萬靈的招數。
「笑笑,你不哭,娘就請你吃糖葫蘆。」
「真的?」哭聲立即停止,放開捂在眼睛上的小手,果然,沒有淚水,只是眼睛微紅而已。
不過為了讓笑笑不再鬧下去,一串糖葫蘆是值得的。「真的。」莫新柳點點頭,問:「你這麼早叫娘幹嘛?」
「不早了,天亮了。」笑笑指指都快照到床頭的陽光。
她這才注意到天已經敞亮了。看看這個陌生的房間,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出柳谷了。
昨天,好不容易到了杭州,進了客棧,她明明累得不得了,卻因為戀床癖而遲遲睡不著,直至過了三更才悠悠入睡。哪像笑笑,一沾床就睡死了,看得莫新柳嫉妒不已。
「娘,娘。」見娘親又習慣性地開始發呆,對此很有經驗的笑笑用力地扯扯她的衣袖。
「好了,好了,這就給你穿衣服。」回過神來的莫新柳忙取過床邊的衣服。
待她自己也穿好衣物,門外傳來叩門聲。
是送洗臉水的小二嗎?她穿好鞋,向房門走去,問:「是誰?」
「我。」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莫新柳拉開門栓,把門打開。
房間外,是一個斯文清秀的陌生青年,一襲樸素的青衫,一方同色的頭巾。見他手裡提著個她從未見過的包袱,莫新柳好奇地問道:「端木,你去買東西了?」一邊把他迎進房內。
來人正是端木凌,這次出來別有目的,為了避免別的事干擾到計畫,他特地易了容。
「嗯。」邁進房來,他淡淡地應道。
一見義父前來,笑笑眼睛一亮,飛似的衝了過去。端木凌毫不費力地一把抱住他,在椅子上坐下。
她給端木凌倒杯茶後,也在桌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揉了揉渾身酸痛不已的筋骨。歎口氣,幾天的車馬勞頓,她就彷彿渾身都散了架似的。
突然感到肩上一重,一雙修長有力的大手在她肩膀處揉捏起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那個神出鬼沒的端木凌。
正想用「男女授受不親」的藉口來打發他,下一刻卻被肩部傳來的感覺折服,好舒服!靈巧的雙手、強弱適中的按摩力道,挑趄她的每個感官,輕鬆愉悅的舒適感油然而生。
半晌,端木凌收回手,問:「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腰。」氣氛有點曖昧。
思量一會兒,端木凌道:「到床上趴著。」
雖然覺得不妥,但莫新柳還是乖乖地趴在了床上。可是當端木湊的手放在她後腰輕輕一捏,那酥麻的感覺一路傳到後腦。
不行!她倏地從床上坐起。
怎麼了?端木凌挑眉無聲地問。
「嗯,算了,我怕癢。」莫新柳隨意地扯了一個謊言。
喔?常見笑笑抱她的腰,也沒見她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可是現在居然說什麼怕癢。
「還有什麼事嗎?」言下之意是沒事就送客了。
端木凌不由地瞇瞇眼,她的膽子愈來愈大了。不過,大男人不與小女子計較。
他把放在桌上的包袱丟給她,道:「穿上裡面的衣服後,過來找我。」說完抱起笑笑,就出了門。
莫新柳關上門,又回到床邊,從沒見過他送衣服給她,怎麼今天這麼好。但打開包袱,一看裡面的衣物,她的嘴一下子張得老大,眼也瞪得老大。
哎,果然——沒好事。
現在的問題是:她要穿嗎?
看著面前的端木凌和笑笑上下打量她的奇裝異服,莫新柳羞愧地低下頭。
她的個性果然很悲哀,明明不想穿的,明明想把衣服丟到他頭上的,明明……但到了最後,她還是乖乖地認命,乖乖地服從。
「娘,你怎麼變成男人了?」四歲的男孩有話直說。「有點娘娘腔。」前些天剛學了這個詞,就用上了,呵呵。
莫新柳無語地看看身上的衣物,果然不倫不類,為什麼端木要她打扮成這樣呢?明顯是一個隨從的裝扮嘛,配上她的臉和氣質,就像笑笑說的,整個一娘娘腔的奴僕,再難聽點,說不定還教人以為是孌童。
「為什麼要穿成這樣?」死也讓她死得明白點吧。
「你別問,照做就是。」
端木凌本想這樣搪塞她,但看著她委屈中帶著固執的眼神,終於退了一步,把一張紙遞給她。
這個女人有時執拗得可以,而他,為什麼開始對她心軟了呢?
莫新柳接過紙,細看起來。上面是這麼寫的——
葉紫昕,杭州葉府的女士人。自雙親過世後,掌管葉府生意和大小事務,出類拔單,實屬女中豪傑。已至雙十年華,但仍雲英未嫁。曾有金刀門少主欲提親,被其拒絕,後對外稱已有未婚夫婿,不知真否。
尚有一親人,即葉老夫人王氏,近日為腰痛所累,欲尋神醫。可以此為徑入府。
落款是一隻飛翔的燕子,鮮活逼真。
「你是想扮作大夫混進葉府?」莫新柳看了信後恍然大悟。
端木凌點點頭。
幾天前,他就托江湖上一個販賣消息的組織「飛燕」幫他調查葉紫昕,他們的速度還算下錯,昨晚他就收到了這張紙條,於是開始著手準備。
莫新柳注意到桌上的箱子,他連藥箱都準備好了,原來萬事具備,只欠她這道東風了。
「好吧,我該怎麼做?需下需要也戴張面具?」她無奈地問。
「那倒不用,你是生面孔,沒什麼人見過你。只要扮好隨從,別露出馬腳就行。」
「我該注意些什麼?」莫新柳虛心求教。
「你說呢?」端木凌反問。
莫新柳有些無趣地動了下嘴角:心想:你說不就是了,何必又要我來想?
「我要是直接說了,你聽過就忘,所以你要自己動動腦子。」察覺她的心思,端木凌解釋道。
「喔」了一聲,對這個解釋還算滿意。
莫新柳看看自己開始說:「長相太柔,沒喉結。」胸部剛才已經綁了起來,所以看不出起伏。不是她想得周到,而是端木凌直接就在包袱裡放了長長的一塊白布,當時她盯了好久,才明白它的用途。
「還有舉止吧……
端木凌點點頭。「你說得這些都沒錯。」他從箱子裡取出一些易容用品,一邊解釋,一邊開始動手。
「你的皮膚太白,嘴唇太紅。」於是,她臉上的皮膚就被染得微黃,嘴也暗淡下來。
「眉毛太細。」然後,她的眉毛就被加粗了。
「衣服要記得穿高領的。」
「接下來這點很重要。」
「什麼?」莫新柳直覺地問。
「就是手。」端木凌把自己的手放到她跟前比對。「男人的手一般比女人大,關節粗大,皮膚也黝黑,粗糙一些。」接著,她的手就被戴上了一副做得惟妙惟肖的皮手套,當然是在確認這是豬皮後,她才放心戴的。
「最後是舉止,舉止也是易容中一門很大的學問。這點要你自己時時注意。比如,不要隨便就翹蘭花指,走路不能扭捏碎步。話語之間豪爽點,不要有人對你勾肩搭背就大呼小叫,還有,記住你現在是個男人,男女授受不親,不可和姑娘家太親近……」
一大串講下來,聽得莫新柳瞠目結舌,易容真是一門很大的學問啊。
為了演好自己的角色,她整整兩天窩在客棧仔細揣摩,順便也給笑笑糾正稱呼。等到了葉府,她就不是笑笑的娘,而是隨從了。端木凌變成了「樓凌」,她則成了「小六」,笑笑也不再是「莫笑」,而是「樓笑」了。
當他們結帳離開鳳來客棧時,還一不小心嚇到了小二。
「他,她,他們……」莫新柳記得她回過頭時,就看到小二顫動地指著他們,一臉不敢相信。
「怎麼了?」掌櫃問。
「他們來的時候明明是一男一女一小孩,現在怎麼變成了兩個男人一個小孩了?」小二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掌櫃狠狠地賞了他一個爆栗。「嚷嚷什麼,少見多怪。這是江湖人的易容術,江湖人的事,你最好少管。」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5:02
第八章
端木凌、莫新柳及笑笑一行三人在葉紫昕和一位青年的帶領下,穿過重重長廊來到書房,葉紫昕在書桌後的太師椅上坐下,那個年輕人則立在一邊。
「大夫,不知我奶奶的病情如何?」
剛才端木凌已經給葉老夫人看了病。
端木凌作了一個揖,答道:「我剛剛給老夫人把了脈,也紮了幾針,暫時老夫人的腰應該是沒事了,不過……」他欲言又止。
「不過怎麼樣?大夫,你有話不妨直說。」事關她唯一的親人,葉紫昕的急切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小姐這麼說,我也就直說了。剛剛給老夫人扎的幾針,只能治標,過幾天老夫人的腰痛還是會再犯。」
端木凌婉言回答,儼然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大夫。
「那如何才能根治呢?」
「在一段時間內連續給老夫人的腰部作針灸,並輔以藥療,應該可以痊癒。」
「那麼需要多久?」
「具體的在下也不敢確定,應該是二十天到一個月左右吧。」
端木凌思量解決這件事大概需要的時間,就說了這個數字。事實上治療根本不需要那麼久,不過為了他的計畫只好稍微委屈葉老夫人了。
葉紫昕思量了一會兒,道:「敢問先生的醫館在何處?」
「葉小姐見笑了,在下哪有什麼醫館,只下過區區一個遊方郎中罷了。」端木凌又作揖。
「這樣啊,」葉紫昕蹙了蹙眉,思索了一會兒。「如果先生不嫌棄,不如暫且在寒捨住下,順便為奶奶治病。只要你能治好奶奶的腰,診金方面,我們是絕不會虧待的。」
這位大夫是近些日子來,唯一一個能對奶奶有所幫助的人,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留住他。
端木淒故作為難地考慮了一下,最後說:「那好吧。」並附以清高的解說:「診金方面,在下也不貪求。醫者行醫,只為懸壺濟世,能幫到葉老夫人,在下已經幸甚。」
聽到他這麼說,莫新柳眼中閃過下屑,微低頭掩住自己的不滿。
什麼懸壺濟世,以前怎麼沒聽他說過?而且,還對這個葉小姐表現得如此謙恭,哼,連對他師父都沒這麼恭敬過。
想著又抬頭瞄了正和端木凌說話的葉紫昕一眼,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美。
白裡透紅的粉頰、彎彎的柳葉眉、長而濃密的睫毛、娟秀挺直的鼻、性感紅潤的唇瓣,每一樣皆是精雕細琢的極品。如此精緻的五官,怎麼不叫莫新柳讚歎,尤其是她的眸子,那麼清澈,像是兩泓明潭,讓人一望就不禁迷失在其中……
這樣一個絕色的佳人,任誰都不會放棄吧?怎麼端木就……不,也不對,他以前不願意,說不定是因為他沒見過她,現在應該不一樣了吧。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酸溜溜的泡泡無法抑制地自心底冒上來。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把視線轉到站在葉紫昕身邊的年輕人身上,這一看,又令她叫絕。
那名儒衫男子雖只作簡單的管事打扮,但一身青袍長衫仍包裹不住他強健傲人的體魄,充滿男人味的瞼更是陽剛十足,斜飛入鬢的眉下有一雙精光銳眼。
莫新柳看得饒有興味,心想:他真的只是個小小的管事嗎?
她又轉而看向葉紫昕,眼睛一亮,難道說……
小姐和僕人,這橋段太老套了吧。不過……
她來回地看著二人,古怪地一笑。
商討完葉老夫人的病情事宜,葉紫昕突然發現自己的失禮之處,於是問道:「不好意思,先生,還未請教大名?還有這兩位是……」
「在下姓樓,單名一個『凌』字,海市蜃樓的『樓』,氣勢凌人的『凌』。」再抱起笑笑介紹道:「這是犬子,單名一個『笑』字,笑容的『笑』。」最後才提及莫新柳。「這是在下的隨從『小六』,這些天就打擾貴府了。」
「哪裡,是我們要煩擾樓大夫了。」解決了一件事,葉紫昕略微放輕鬆,露出絕美燦爛的笑,隨即她也自我介紹。
「我是葉府的小姐,這位是管事林則汶,你們要是有什麼事,可以找他幫忙。」
沒人察覺到端木凌在聽到「林則汶」三字時,眼睛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連他也饒有興味地勾起嘴角,事情好像開始有點意思了。
晚上,莫新柳哄笑笑入睡後,自內間走出。
葉府的客房每間都分兩室,外面那間大些,是客人睡,裡面那間小些,是供給僕人睡的。笑笑習慣跟母親睡,自然在內間休息。
待在外間的端木凌習慣性地握著本書,也不知道看些什麼。
莫新柳在他身邊坐下,初時無語,後來她終於忍不住湊過去,看他在翻些什麼。看清書名後,她臉色一變。
又是《毒經》!這本書她不知看他翻過多少次,也無法理解它究竟有什麼精彩之處,讓他百看不厭。
「你想問什麼?」端木凌拿著書,突然問。
莫新柳吃了一驚,下過也已習慣自己被他看透,遲疑了一會兒,問:「端木,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打算,我該有什麼打算嗎?」端木凌又是那張平平無表情的臉孔,之前面對葉紫昕的謙恭全不復見。
莫新柳吸口氣,又問:「為什麼剛才的你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我不是說過,並不是換張面孔就是易容,易容也包括舉止。所謂演什麼像什麼,如果連這點也做不到,就別易容了。」
端木凌的視線還是放在書上,但心神就不知道飛哪兒去了。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演個徹底,怎麼一沒別人,就又是這副死人臉了。
莫新柳愈想愈是心有不甘,相處快四年,從來沒見他和顏悅色地對過她。
端木凌驀地歎了口氣,放下手裡的書,往臉上摸了兩下,一把撕下了面具。
莫新柳一看,急了,忙不迭地四下看看,還好,沒人,門也關上了……啊,還有窗戶!
她趕緊起身掩上唯一的缺口,然後再次坐下,埋怨道:「端木,你做什麼啊?無緣無故取下面具,被人看到怎麼辦?」
「那你還叫我「端木」,惟恐別人沒有聽見?」端木凌不悅地反駁。
莫新柳被氣得一時無語,眼珠一轉,道:「我知道了,是不是看人家葉姑娘漂亮,就改主意了,我看你乾脆順師父的意,娶她最好。反正她這麼漂亮……」
話出口後,自己也覺得酸溜溜的,她羞惱地用雙手摀住臉,似乎想掩藏什麼,又突然放開,站起身。
「算了,我不跟你說了。以後我叫你公子或先生可好?」
端木凌臉色一沉,又把她壓回來。
他心情很是複雜,卻又不得不承認,心一旦被挑動,就算想逃避也下行。
就像去年的事,本以為已埋在心底深處,不再想起,但是前些天,她一彈琴,又勾起了他的回憶。
本來打算去練劍的,後來卻在一旁聽她彈奏起來。也許從去年夏天起,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原本冰封的心已經有了裂痕。
哪怕他試圖裝作若無其事,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也只是徒勞罷了,到最後總會有一些事來提醒他,撩撥他。
幾個月前,來柳谷求醫的林氏夫婦也是一例,他們走之後,好幾個夜深人靜的晚上,他這個向來不喜歡緬懷過去的人,居然也想起了以前的事。
初遇時她昏迷的臉和那條可笑的疤痕;第一次下廚時她被煙熏得烏漆抹黑的臉;在三洞被人皮面具驚嚇到恐慌的表情;產後看著笑笑時充滿母性的臉;還有那天面對林夫人時意氣風發的臉……
他才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她看在眼裡,刻在心裡,藏在記憶的深處……哪怕他強行把她當作師父、笑笑一樣的存在,目光還是會追隨她,心也忘不了她,他的記憶更是抹下掉她……
他甚至考慮過出最狠的招數——配一種藥徹底忘了她,這樣安於平靜、慣於平靜的自己就可以忘卻所有煩惱。
但終究是——不捨啊!
一旦有了這個認知,他就變得篤定起來,不過在承認自己的感情之前,他得先拿到一點保證才行。
想著,端木凌的唇角不由自主有了笑意。
「我想回去睡了。」
看著他臉上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危險笑容,莫新柳彷彿也預感到什麼,慌亂地躲避端木凌和平日不太一樣的眼神。
「不。」
看著她慌張的樣子,端木凌笑意更甚,他輕笑著,露出充滿蠱惑的笑容,深沉的雙目緊緊地盯著她,就為了讓她失神。
一句話從他薄唇溢出:「你喜歡我嗎?」低沉的嗓音似摻了迷魂藥。
看著他絕美的臉蛋,聽著他迷人的聲音,這樣極至的美人存心誘惑,又有什麼人能反抗呢?莫新柳當然不會例外。
她的眼神漸漸迷離,彷彿被他誘惑,彷彿被他催眠,癡迷地脫口而出——
「喜歡。」
很快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立刻反悔。「不,不喜歡。」
天吶,四年了,她以為自己對他的美色已經有了抵抗力,可誰知人家不過是盯了她一小會兒,她就沒原則地上鉤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對她後來的否認也就不生氣了。端木凌氣定神閒地說:「雙重否定,還是喜歡。」
「我說了是不喜歡,也不知道你玩什麼,我累了想去睡了。」莫新柳的臉脹得通紅,打算矇混過關。
但這招對好不容易下了決心的男人來說是不管用的。
端木凌用冰涼的手指把她的臉扭過來,正視自己,對指下傳來的灼熱和她臉上的紅艷感到十分滿意。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開玩笑,我也喜歡你。」
他平時抿得直直的嘴唇勾開一個小小的弧度,狹長的雙眼微微瞇起,透出一抹一閃而逝的柔光。雖然只是淡淡的,仿若幻影般飄渺的柔和,卻奇跡般令整個臉龐明亮起來,也讓莫新柳屏住了呼吸……
久久才遲鈍地理解到他話中的意思,她一下子震驚得瞪圓了眼,隨即心跳加快,許久又平靜下來。
「別開玩笑了。」
經過以前的那段婚姻,她對感情,也許該說愛情,不是很相信,也不太敢相信。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你不相信我?」
真沒想到第一次對女子有了心動的感覺,第一次對女子訴衷腸竟然是這樣的下場。看著莫新柳眼裡的混亂、脆弱、傷痛,端木凌一下子想通了,定是她的過去對她還有傷害吧。
他首次恨起那個從未見過的男人。
「難道,你仍愛著那個男人?」他的語氣有些艱澀,再一次嘗到了何為嫉妒。
「不,我不愛他。甚至可以說從未愛過他。」莫新柳迅速地否認,然後語氣弱下來。「問題不在他,不在你,而是在我。我,我不知道,怎麼相信你?」她閉了閉眼,心裡混亂之極。
她不能欺騙自己,說她毫無感覺,這些天出現的那種酸酸的感覺不下能抹殺。
用力握了握拳頭,她又說:「你為什麼會,會,」她頓了頓,終究還是鼓起勇氣把話說完。「會喜歡我?」
女人為什麼都喜歡問這個問題?端木凌感慨,但還是思考了起來,他第一次心中起了波動,是在去年的夏天,可是那天的事,人家已經不記得了,他又何必拿出來說呢。再近的那天就是……
端木凌這一遲疑,莫新柳突然想到什麼,急忙補充道:「你可不要告訴我什麼喜歡是沒有理由的。」
她這麼一說,惹得端木凌似笑非笑地一瞅,彷彿是看透了什麼,也使得莫新柳滿臉羞紅。
「還記得那天在村子,你和林夫人說什麼嗎?」
「當然記得。」莫新柳點點頭,事情發生也不是很久,她怎麼會不記得呢。
「我記得你那時說,你給你丈夫留了一封休書,還說什麼『男人可以為莫須有的理由休女人,女人為什麼不可以因為男人不好而休了男人』。」
當初她說這些話時著實嚇了他一跳,不僅為這話中的內容,也為一向溫柔保守的她竟會說出這樣驚世之語。但真正今他心湖起了波瀾的是她那時的笑,和那個夜晚的她一樣,散發著一種奪目的神采,顯得自信無比,美麗無匹。
沒想到他的答案並沒有令莫新柳滿意,反而使得她苦笑起來。
「你喜歡的根本不是我,是梓顏。」她覺得心中好苦,一直從心底苦到舌尖。
「梓顏,梓顏又是誰?」這次端木凌真的糊塗了,怎麼突然就冒出個他聽也沒聽過的名字來。
「梓顏,她是——哎,我跟你解釋這個幹嘛?」莫新柳跺跺足,覺得她快瘋了。
「反正,我說的那些話根本不是我想出來,是梓顏告訴我的,你那天看的根本不是我,是梓顏,是我在學柞顏而已。」
端木凌深深地看著她,彷彿想看穿什麼,又彷彿在透過她看些什麼,卻一直沒有說話。一時間兩人之間靜得可怕,一種緊繃的張力以迫人之勢形成,壓得莫新柳喘下過氣來。
「呵呵呵——」端木凌微揚下巴輕笑起來,不知為何,她覺得他正處於盛怒中……好想逃!
笑聲止,端木凌又看向她,聲音更冷。「喜歡上一個從未見過的人,你這個觀點真是聞所未聞,了下起,了下起。」他拍掌,臉上儘是薄怒。「這麼說這些年你都不是你,而是另一個人羅。」
「當然不是,梓顏跟我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她喃喃地反覆念著「不一樣的」,突然靈光一閃,有了感悟。
她在這點上執拗,實在是太傻了,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怎麼能用來比較,而且端木剛才說的話也是……她真的是……有些受不了地捶了一下自己的頭,整個人一下子豁然開朗。
她也輕笑起來,不過和端木凌不同,她的笑容很是輕鬆,很是燦爛。
突然她上前兩手開工,捏住他薄怒的臉頰。
被她突如其來的笑懾住,端木凌一時沒有提防,竟然被她得逞。
沒有移開她的手,他只是奇怪地看著她的眼,怎麼回事?
看著他的臉在她指下變形,她笑得更開懷,道:「現在我相信你了,梓顏說過,如果一個男人肯為你做出他平日裡絕對不會做的事,那麼你可以相信他喜歡你。」
從來面無表情沒有情緒的人,因為她,又是笑,又是生氣,令她好滿足。
相對於她的開懷,端木凌的臉上卻掛滿黑線,又是梓顏,這個梓顏是什麼人物,如此左右她的思想?
哎,不過,她願意相信,他就算成功了,不是嗎?
「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相信我?」他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無奈。
莫新柳但笑不語,眼神忽閃忽閃。
「你又在想什麼?」他的臉猛地湊上前,嚇得回過神來的莫新柳連連後退。
「沒,沒什麼。」她有點口吃地說,心念一動,又想到一個顧忌,立刻苦了一張臉。
「又怎麼了?」見她突然又變臉,一直在觀察她的端木凌無奈地問。
莫新柳抬頭看看他,有些遲疑地說:「端木,我配不上你,我以前成過親,還有一個孩子。」
在端木凌直直的目光下,她的聲音愈來愈輕,頭也愈來愈低……
「你現在才考慮這個未免太遲了吧。」
這個女人,才開始覺得她有些不一樣了,突然又迂腐起來。
他忍下住幽幽歎息,難得地開解她。「新柳,世事本就是因果循環,有以前的你才有現在的你,少了任何一步,你就不是你了……甚至,你也可能根本就遇不到我。」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的聲音微顯落寂。
莫新柳搔搔額頭,好像是喔,若不是嫁到楓葉山莊,她也不會遇到梓顏;若不是遇到梓顏,她恐怕永遠以為女人定要依附男人而活;若不是那晚她決然離開了楓葉山莊,恐伯此生都不會有機會遇上端木……
「是我犯傻了。」她低著頭承認。
「你呀,真奇怪。」端木凌摸上她的臉,很有感觸地說。
她怪?這可說不過去啊。莫新柳不滿地歪著臉瞅他。
「平時呢,看你就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但固執起來除非你自己放棄或想通,別人根本說不動你。有時又會說出一些驚人之語,臉上的神采也回然不同,再有時,又會像現在一樣——」
看著她期待的表情,他動了動嘴角,眼角藏著笑意。「像個充滿疑惑的孩子。」說著,他把手從她的臉移到頭頂,輕輕揉了兩下。
聽他說她像個孩子,莫新柳本想反駁,但又因為他的動作改變主意。
她懷念地閉閉眼,說出一句令端木凌為之氣結的話。
「你這樣摸我的頭,讓我想起我娘。」
她這麼一說,端木淒當然是立即收手。
可惜某人還遲鈍地繼續說:「小時候,我娘就像你這樣常摸我的頭,可惜後來娘病了,就再沒時間和我在一起。」
然後娘死了,爹爹不再理會她,只把她丟給王大娘管教,然後她愈來愈沉默,不知不覺就悶成了這個性子。
雖然為她此時的表情心疼,但還是對她剛才的比喻不滿,端木凌沒有安慰她,反而悶聲道:「我累了,你也回去睡吧。」
莫新柳奇怪地看他一眼,哎,果然是男人心,海底針啊,一會兒就變臉。
正想認命地回去睡覺,又被叫住。「還有件事。」
「還有什麼事?」莫新柳氣憤地轉頭,當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啊。
「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我給你配了些藥。」看她總是精神不濟,他也猜到個七八分了。
藥?一聽藥字立即退避三捨,莫新柳急急地擺手。「沒,沒,你多慮了,我睡得很好。」
看她伯成這樣,端木凌揚起眉,決定不嚇她了。「放心,不是湯藥,是藥丸。」說著把裝藥丸的玉瓶塞到手裡。「睡前吃一顆,就會睡得很好。」
莫新柳捏緊玉瓶,不禁覺得甜滋滋的。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5:24
第九章
這一日,端木凌又去給葉老夫人看病,無所事事的莫新柳就在葉府的後花園陪笑笑玩捉迷藏。
「一,二,三……」數到「五十」後,莫新柳大叫一聲。「我開始找了。」
葉府很大,如果笑笑藏得好,她一時半會兒不能找到的。算了,就當欣賞風景好了,找到是好事,找不到,笑笑自己也會出來的。
做母親的忍不住偷笑。
越過一片花叢,又繞過一個小湖,再穿過一座假山,她「找」得很是悠閒。突然聽到前面的涼亭有人說話,她定睛一看,咦,是葉紫昕和管事林則汶。
她下意識地躲在一座假山後。想想覺得不妥,正想原路返回,林則汶的話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紫昕。」
咦,一個管事會叫小姐的閨名嗎?有問題。
她姑且做一回小人,聽聽看吧。心中有了決定,便透過假山的孔眼看過去。
「紫昕,」林則汶激動地扳過葉紫昕背對他的身體,讓她面對他。「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拒絕我?」
葉紫昕低著頭,不敢看他,輕輕地說:「當然,當然是因為我不愛你。」
她的話薄弱得連莫新柳都不願相信,下過她為什麼不願意接受林則汶呢?
莫新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紙該死的婚約,難道葉紫昕真的一直把那個婚約放在心上?那可麻煩了。
林則汶抬起葉紫昕的下巴,道:「紫昕,為什麼你要說這些違背心意的話?」
葉紫昕狠下心,正要開口。
林則汶又道:「算了,你別說了,你再說也只會說一些口定心非的話。」
厲害,聽到他這句話的莫新柳不禁點頭認同。下一刻,她的眼睛倏地瞪得老大,哇,哇——是親吻耶。
林則汶挑起葉紫昕的下巴,嘴唇強壓上她的,葉紫昕一開始反抗,但隨著他吻得深入,也下禁沉迷……
莫新柳看得津津有味,漂亮的人在一起,果真是唯美,對看的人來說也是一種享受。不過,見他們愈吻愈纏綿,她也不禁臉紅,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住雙眼,她這才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
良久——
「紫昕,你怎麼了?」林則汶狼狽的聲音傳過來。
咦,怎麼了?莫新柳放開手,好奇地又看過去。
原來是葉紫昕推開了他,氣喘吁吁地道:「你別再這樣了,你不明白,我們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你總是拒絕我!又不肯告訴我原因!」林則汶憤怒得像一頭喪失伴侶的狼。
「我,我不是說過嗎,我不愛你。」葉紫昕吱吱唔唔地只能說出這句話。
「看來,問題又回到起點了。」林則汶的肩一下子垮了下來。「沒關係,我有心理準備打持久戰。」然後神色一正,恭敬地行禮。「小姐,我先退下了。」
然後若有似無地往莫新柳躲藏的假山看了一眼。
收到他的眼神,莫新柳撫了撫胸口,他該不會發現她了吧?不過,如果他發現了,為什麼不說呢?
「小六,你怎麼不來找我?」
腿邊突然出現一個大叫的小娃兒,快得莫新柳連摀住他嘴的機會都沒有。慘了,這下被當場捉包了。
「出來吧。」葉紫昕先是臉一紅,很快恢復冷靜。
莫新柳拉著笑笑不好意思地從假山後走出來,不忘凶狠地瞅他一眼。
笑笑嘟嘟嘴,覺得自己很是無辜,明明是娘親說好跟他玩捉迷藏,卻又久久不出現。他等得急了,才折回來找她。他有錯嗎?
看到是她,葉紫昕似乎鬆了一口氣,笑道:「是你們啊,過來坐坐吧。」
莫新柳卻有些心虛。「葉小姐,我們只是經過,就不過去坐了。」還多餘地補上一句。「我們真的什麼也沒聽到,沒看到。」
「算了,你不用解釋,過來吧。」她愈慌,葉紫昕卻反而愈鎮定了。
既然謊言被輕鬆地戳破,莫新柳只好乖乖地牽起笑笑的手,踩著石階,來到亭子裡。
「過來坐。」見她愣在那裡下動,葉紫昕上前牽住她的手想拉她坐下。
莫新柳被她拉了幾步,耳邊突然響起當日端木凌的囑咐:「記住你現在是個男人,男女授受不親,不可和姑娘家太親近……」趕緊把手從葉紫昕那裡抽出。
葉紫昕奇怪地看看她,問:「怎麼了?」
「沒事。」莫新柳把手放到腰後,惟恐她再來牽她的手。「我自己坐下就好,不敢煩擾小姐。」
隨意地在樑柱邊的木製長椅上坐下,沒忘記把笑笑放在膝蓋上。
葉紫昕也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還沒說什麼,就見莫新柳又往外挪了挪,似乎為了保持距離。
她不禁覺得好笑,眼中閃過狡黠,又靠近莫新柳坐了坐。於是,莫新柳又不安地再往外移了移,而葉紫昕也不落人後地再往她身邊靠了靠,如是反覆……
終於,葉紫昕笑道:「你別動了,我們說說話不行嗎?你有必要離得那麼遠嗎?」
「好,」莫新柳僵硬地坐著,緊緊抱著腿上的笑笑,惟恐葉紫昕會撲上來似的。「你想說些什麼?」
看她的樣子,葉紫昕忍不住嬌笑起來。「你這人真有趣。」讓她忍不住想逗她。
「不,不,我這個人一點也不有趣。」莫新柳縮了縮脖子,覺得她怪怪的,男女之間不是該保持距離嗎?
聽了她的回答,葉紫昕笑得更張揚,眼中閃過異色,道:「你果然很有趣。讓我靠一下好嗎?」她一邊說,一邊微微地傾斜身子,想靠在莫新柳身上。
看葉紫昕倒下來的趨勢,莫新柳急了,趕緊抱起笑笑站了起來,覺得還不夠,又往後退了幾步。
「葉小姐,男女授受不親。」
「你真可愛。我好久沒這麼開心了。」葉紫昕紅艷誘人的朱唇一勾,鳳眼一瞇,更是增添一股難以言喻的媚色,千嬌百媚的她可用人間絕色來形容。
她抬起手,向莫新柳招手,嫵媚惑人。「我說,你怕什麼啊,過來。」呵呵,她現在知道為什麼那些花花公子喜歡戲弄純情小女娃了,原來這麼有趣。
「小六,我們去玩嘛,去玩捉迷藏啦。」笑笑終於受下了忽視,使勁拉著母親的前襟。
「好,好,我們去玩。」有了這個藉口可以離開,莫新柳自然要奸好利用。「葉小姐,我要陪笑笑玩,先走了。」
正要拔腿就跑,突然發現衣袖一緊,拉住她的當然是葉紫昕。
「好了,你別跑,我也不鬧你了好嗎?」葉紫昕收起了笑臉,臉色一正。
「那你可否放開我。」莫新柳抬抬手。「男女授受不親。」
「又是這句,你不能有點新意嗎?」葉紫昕又想逗她,見她轉身要走,只好又恢復正經。「聽我說,『男女授受不親』雖然沒錯,但還有句話,不知你聽過沒有?」
「什麼?」莫新柳轉身,看她又想玩什麼花樣。
「就是『女女授受可親』。」葉紫昕把原話略作改變說了出來。
莫新柳喃喃念了一遍,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你……我,我……」
「就是這個意思。」葉紫昕冰雪聰明,不用莫新柳說完就點頭道。
「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的?」她自認扮相還算下錯,也沒做出什麼漏馬腳的事,怎麼才三天就被拆穿了。再一想,又覺得自己愚不可及,剛才這麼說豈不是承認了自己是個女的,說不定她只是試探自己,而她……
葉紫昕不知她所想,答道:「昨天,我看到笑笑叫你娘,這才知道的。」然後又安慰道。「也不是你的易容術不好。」
原來如此,莫新柳鬆了一口氣,還好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這樣端木問起來,她也盡可安心地推到笑笑身上。
「現在,我們可以聊聊了吧。」
「嗯,」莫新柳放下懷裡的笑笑,蹲下來,交代:「笑笑,你先去一邊玩,我和姨說說話。」
笑笑不語。
莫新柳歎口氣,認命地和他談起條件。「好,你聽話,我晚點就給你買一包松子糖。」
「成交。」笑笑爽快地答應,跳著離開亭子。
見笑笑順利地走完石階,莫新柳才放心地收回視線,轉身面對葉紫昕。
葉紫昕嬌笑著上前挽住她的手,又拉她在亭子裡坐下,還親暱地把頭靠在她的肩上。
莫新柳略低頭看著靠在她身上的人兒,看著她的笑顏,一瞬間她彷彿覺得時空錯亂,恍惚地覺得靠在她身上的人不是葉紫昕,而是梓顏。
「我們聊些什麼呢?」葉紫昕收起笑,有幾分落寂。
「那就說說你啊。」
「說說我?我有什麼好說的。」葉紫昕把頭從莫新柳肩上移開,坐直了身子。
「怎麼沒話好說,我們就說說你和林管事啊。」莫新柳不容她逃避,盯著她的眼睛。「我剛剛看到了,你為什麼要拒絕他呢,難道你不喜歡他?」
其實她還想說如果你不喜歡他又怎麼會讓他吻你呢,但她生性保守,始終說不出來。
葉紫昕垂下眼瞼,微微一笑,這個笑容不像方纔那麼嫵媚,反而是無奈至極,悲哀至極。
「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又何必浪費彼此的時間。」
「怎麼會,我看你們郎才女貌,很般配。」腦中靈光一閃,莫新柳想到一種可能性。「難道是因為你有婚約在身?」她沒有細想,脫口而出。
「咦,這事你怎麼知道?」葉紫昕奇怪地問。
「我,我,」莫新柳擠出一個牽強的笑。「我平日就喜歡和別人聊聊天,有一天不知聽誰提起的。」
葉紫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己的婚約根本沒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會亂說話,她又是從何得知呢?
難道真的像則汶所說,這一行三人是有目的而來?
「那個婚約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後來兩家人就再也沒見過,誰知道人家有沒有放在心上。」她苦笑一下,把話題轉到了莫新柳身上。「不說我了,我有什麼好說的,乾脆說說你吧。」
「說我,我有什麼好說的?」莫新柳不自覺地學了葉紫昕的語氣。
「怎麼沒話說,首先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她把臉湊近莫新柳。「我就不相信你真的叫『小六』。」
看著眼前突然放大的絕美臉孔,連身為女子的莫新柳都不自覺地心動,訥訥地答道:「我叫莫新柳,新奇的『新』,柳樹的『柳』。」
「新生的柳樹嗎?」葉紫昕若有所思。「我可以在沒別人的時候叫你新柳嗎?」
莫新柳點頭,又點頭。
「臉紅了,你可真可愛。」葉紫昕忍俊不禁,伸出食指刮她的臉。
「你怎麼老喜歡調戲我?」莫新柳佯裝生氣地拿掉她的手指。
「好玩啊。」見她嘟起了嘴,葉紫昕終於決定放她一馬。「好了,不鬧你了。」面色一正。「其實我很羨慕你,有這麼可愛的兒子,還可以女扮男裝地和丈夫浪跡天涯,四處行醫,真是道遙自在。」
莫新柳不好否認,只能說:「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其實我們不算是浪跡天涯,平時住在一個谷裡,偶爾才出來走走。」
說行醫更可笑,端木不放毒就不錯了,還指望他行醫?
「這樣啊,說得我更羨慕了。你們不受任何束縛,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哪像我,有這麼大的一個家要顧。」說到自己的事,葉紫昕傷感地又靠在莫新柳身上。
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莫新柳無語。
在兩人沒有注意的角落,正有一個人默默地注視她們,然後悄悄地離開……
從後花園回來,莫新柳帶著笑笑回到西廂房的客房,一進門,就看到端木凌回來了。
「端木,你給葉老夫人看完病了?」
「你上哪兒去了?」
莫新柳有些奇怪地看了端木凌一眼,以前他從不會主動詢問她的行蹤,怎麼今天……
突然想起兩天前的事,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了變化嗎?她羞澀地一笑,道:「我陪笑笑到後花園捉迷藏了。」
沒忘記剛才的事,莫新柳迫切地想要獻寶。「你猜我在後花園碰上了誰?」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好了。」端木凌不太喜歡繞著彎子說話。
沒情趣,莫新柳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努努嘴,道:「那我換個方式問,今天有一件好事,一件壞事,你想先知道哪件?」
「好事吧。」端木凌隨口說一個,想看看她要要什麼花招。
「我今天在花園裡看到葉姑娘和林則汶在一起,他們可能是一對,下過不知為什麼葉姑娘卻拒絕他。」
「然後呢?」這確實算好事!
「我肯定葉姑娘喜歡他。只可惜她就是不肯告訴我她拒絕林管事的原因。」
「你們說話了?」
摸摸頭,莫新柳羞愧地低頭。「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我被拆穿了。」馬上抬頭為自己辯解。「不是我漏的馬腳,是笑笑。」
「喔。」
咦?他不責怪她嗎?
「告訴我你怎麼碰上葉紫昕和林則汶的,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
於是,莫新柳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交代了一遍。
「那個葉紫昕調戲你?」聽她講述完後,端木凌有些不高興,什麼女人啊,居然連同性都調戲。
「也沒有啦。」莫新柳笑得靦腆。「她只是逗我吧,不過這個葉姑娘不像她表面看起來的那樣,是蠻有趣的一個人。」
「你喜歡她?」端木凌的話中藏著莫新柳沒有發現的怒意。
「喜歡。」遲鈍的她還忙不迭地點點頭。「她讓我想到梓顏,」不幸地再次提到一個讓端木公子不爽的名字。「記得梓顏有時也喜歡戲耍我,有一次,她還玩笑地親我的嘴呢。」
「你讓她親你?」端木凌狠狠地擠出這句話。
「是啊。」莫新柳還是無所察覺地承認,沉浸在過去中,不怕死地又說出一句。「好懷念啊!」
孰可忍,孰不可忍。端木凌伸手取下臉上的面具,俊美的臉上一片陰沉。
「端木,你怎麼又取下面具了?」
突然她的下巴被抬起,她正想推開他的手叫癢,卻被他彷彿有兩簇火焰的眼睛懾住。
「怎麼了?」她舔舔乾干的嘴唇,問道。
「你知道的。」話語消失在唇舌之問。
起初是輕吻,端木淒的嘴唇貼著她的,然後細細地吮吸,漸漸地,這已不能滿足他,他試探性地用舌頂開她的唇,探進去和她的糾纏在一起,細細品嚐她嘴裡的味道,纏綿溫柔的吻也漸漸變得急促而又狂烈。
莫新柳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由抗拒變得平和,由被動變成迎合,她沉醉在這個吻中,慢慢暈眩、發熱,身體彷彿要融化在他懷中……
這是她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奇怪,他明明是那麼冰冷的人,為什麼他的吻卻如此火熱?
「爹,娘。」看著兩個大人糾纏在一起,笑笑終於受不了地大叫。
莫新柳慌忙地推開端木凌,然後害羞地摀住臉,她是怎麼了,居然在孩子面前這樣?
「怎麼了?」臉皮比較厚的端木凌問。
指指嘴唇,笑笑不滿地說:「我也要親親。」不公平,為什麼他們兩個在親親,就漏了他。
端木凌蹲下身,對笑笑說:「親是可以,不過,不能親嘴。」沒等笑笑拒絕,他已經補上交換條件。「十塊綠豆糕。」
對數字概念還不是很明確的笑笑想了想,覺得佔了便宜,於是大叫:「成交。」
莫新柳苦笑地看著兩人,他們這算商量著把她賣了嗎?
跟笑笑說定後,端木凌又不放心地指著她的唇交代。「以後除了我,不許別人親。」
莫新柳忍不住偷笑,他這是吃醋嗎?吃的還是梓顏的醋。呵呵……
沒得意太久,端木凌突然冒出一句:「這些天你最好小心點!」
「怎麼了?」莫新柳不懂。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他就不信葉紫昕和新柳聊了那麼久,拉拉扯扯,沒一個人看到。哼哼,事情愈來愈有趣了。
莫新柳抓抓頭,一頭霧水。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5:52
第十章
第二天莫新柳就知道端木凌要她小心的是什麼事了。
謠言像飛似的傳遍了葉府,都說葉府的大小姐和一個大夫的隨從好上了。
莫新柳一聽可嚇壞了,趕忙去找葉大小姐,希望她想想辦法澄清這個誤會。
可惜葉大小姐卻不肯合作,反而覺得這是讓某人卻步的好機會。
她又變出一張玩世不恭的臉,向莫新柳靠過去,說:「澄清?有什麼好澄清的,我本來就和你『好』上了。」
她故意拖長音,把「好」字念得怪裡怪氣。
莫新柳這次不吃她這套,馬上退後三尺,和她保持一定距離,嘴一歪,不樂意了。
「你還玩?再玩,我可定了。」
「好小柳,你別氣了,你知道我跟你鬧著玩的。」葉紫昕忙拉住她的手。
莫新柳不悅地想伸手拂拂秀髮,手卻落了空,她都忘了自己已經把頭髮挽上去梳成了書僮頭。看看落空的手,有些尷尬,又添了幾分懊惱。
「你們在幹什麼?」這時,林則汶闖進葉紫昕的閨房,看到兩人在那拉拉扯扯,臉色劇變。
見他用如此恐怖的眼神看著自己,莫新柳馬上推開葉紫昕,轉身同他解釋:「林管事,你別誤會,我跟葉小姐沒什麼。」
林則汶彷彿沒看見她,上前拽住葉紫昕的手,把她拉到一邊。他的眉頭擰得死緊,眼睛似要噴出火來。
「紫昕,你這是在幹什麼?」
甩掉他的手,葉紫昕又走回莫新柳的身邊,挽起她的手,抬頭挺胸地說:「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不是,不是。」莫新柳再次掙脫葉紫昕的手,雙手搖擺,大力地否認。「林管事,相信我,不是這樣的。」
林則汶的臉扭曲成一團。
他深呼吸幾下,冷靜下來,說:「紫昕,你是不是存心氣我?」
「我怎麼是存心氣你,你是什麼人,我幹嘛要氣你?」葉紫昕頭一甩,女兒家的嬌嗔展露無遺。
三人正在對峙之時,有人前來通報。「小姐,金刀門少主孟公子求見。」
聞言,葉紫昕眼中閃過恐慌之色,怎麼他也來了?
黑色光滑的大理石地上鋪設著暗紅色的錦氈,至少有雙人高的廳頂上方懸掛著幾盞精緻的宮燈,首座是光亮鑒人的紅木太師椅桌,兩旁放著價值下菲的巨大花瓶,還有價值連城的巨幅翡翠屏風。
但無論大廳有多麼豪華,有多麼氣概非凡,都比不上此時昂首站在廳堂中央的男人。
只見他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入鬢的劍眉在尾端勾勒出一抹不羈的弧度,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高大的身材配上一襲金色的勁裝,不但沒有使他顯得俗氣,反而有一種理所當然的霸氣。
他就是金刀門的少王孟欹風。
莫新柳細細打量他,不禁惋惜,雖然是個俊偉下凡的男子,但瞧他眉宇之間飄散著一股邪佞之氣,壞了美感。
林則汶和孟欹風彼此打量著對方,似乎意識到對方會是自己的勁敵,面色變得凝重。
一時間,廳中無語。
孟欹風毫不掩藏地釋放他的氣勢,而林則汶初時極力收斂氣息,似乎不想別人過度注意他的存在,但隨著對峙時間的延長,憑著對情敵的直覺,他也捺下住地散發出迥然的氣魄。只一瞬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莫新柳不禁感慨,她愈來愈堅信這個林管事,不是普通人。
另一方面,自然也沒有遺漏葉紫昕擔憂的神情,而且她的擔憂明顯是針對林則汶的,肇因當然是這位金刀門的少主。
看來事情就要有變化了。
她正看得癡迷,突然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端木凌。
「端,呃,公子!」發現說錯話,她急忙改口。「你怎麼也來了?」
他不來嗎?端木凌不滿地瞅了她一眼。
不,不,莫新柳正欲解釋,大廳中已有一人先她而開口,眾人的注意力統統轉移過去。
「你是誰?」說話的是孟欹風,他眼中幽深的眸光一閃,深沉難解地看著林則汶。
「林則汶。」他簡潔有力地報出自己的名字,彷彿是種宣戰。
「林則汶?」孟欹風念道。「沒聽過,這麼說你不是小六。」
一聽林則汶不是他欲尋之人,孟欹風馬上意興闌珊地移開視線,往周圍看了一圈,又發現一個可注意之人,於是走了過去,問:「是你嗎?」
他的目光如炬,常人根本無法直視,但端木凌不是常人,他若無其事地對上孟欹風的眼睛,作了個揖,露出斯文俊逸的笑容。
「在下姓樓,單名一個『凌』字,海市蜃樓的『樓』,氣勢凌人的『凌』。」
再次一成不變地搬出那套自我介紹,然後搖搖頭。「這位公子,在下並非你口中的小六。」
「喔。」孟欹風簡單地應了一聲,看著端木凌若有所思。
什麼時候葉府多了兩個這麼了得的人物,他們為了什麼而來,難道是紫昕?
他思忖著,瞟過端木凌身邊的莫新柳,又黑又瘦又小,沒有放在心上。
正當莫新柳暗暗鬆一口氣之際,端木凌的一句話又嚇她一跳。
「在下雖不是小六,卻識得小六此人。」
「他是誰?」孟欹風聞語,眸色變得更為幽深。
莫新柳一僵,以孟欹風沒注意的角度狠狠地瞪了端木凌一眼。
端木凌似乎沒有收到訊號,逕自道:「他就是……」
他的話沒說完,就有一人上前,打斷他的話。
「孟公子,你找小六做什麼?」
此人自是葉紫昕,她用企求的眼光看著孟欹風,之中還混合著恐懼、無措等複雜的情感。「我想有些事,你誤解了。」
本來是想借小六令則汶死心,誰想卻附帶引來了這個煞星。天吶,她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今生老天爺非要這樣為難她?要是沒有這張讓世人驚艷的臉,她應該是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你在掩護他?」
她這麼說反而起了反效果,本來對傳言還有五分懷疑的孟欹風立即將它減至了三分。
他是真心實意地喜歡她,所以明明可以用強硬的手段得到她,卻也沒有那麼做,任她去信守她的婚約。
可是,她明明知道她那個毫無音信的未婚夫根本不會前來,為什麼她還是這樣固執地拒絕他?
「我,我,我不是。」葉紫昕結結巴巴地否認。
她難道不知道愈是這樣,別人就愈覺得有鬼嗎?看著葉紫昕慌張的樣子,莫新柳無奈地冒出個念頭:她定會被這個葉大小姐害死。
「葉小姐,你就別掩飾了,反正孟公子遲早會知道誰是小六。」
惟恐天下不亂的端木凌又摻和進來,他特意將莫新柳推向前。「這位就是小六,是在下的隨從。」
「你就是小六?」
別怪孟欹風不相信,這裡有三個出色的男子,紫昕什麼人不選,怎麼會選一個這麼不起眼的人?
「是。」莫新柳無奈地點頭。
葉紫昕則有些奇怪,莫新柳和樓大夫不是夫妻嗎?樓大夫明知孟欹風來者不善,怎麼還把妻子推出去當箭靶?
孟欹風「溫柔」地把手放在莫新柳肩上,說:「聽說,昨天你和紫昕在後花園很親近,是嗎?」
畏懼地看了一眼他的大掌,莫新柳戰戰兢兢地說:「孟公子,這中間有些誤會,請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那麼多,你只要告訴我,是或不是。」孟欹風咆哮地打斷她。
在他的淫威下,莫新柳只得畏縮一下,道:「是。」
「很好,很好。」孟欹風的臉色變得更詭譎,他在手上施力,莫新柳吃痛地叫了一聲。
葉紫昕正要上前解救,卻發現孟欹風突然奇怪地捂著心臟,臉上閃過痛楚之色!隨即顫聲道:「三痛散功散。」
聽他一說,林則汶臉上也閃過異色。
「既然毒公子大駕光臨,為何不現身一見?」三痛散功散是毒公子常用的藥物之一,鑒於毒公子的藥從不外借,他只能作如是推論。
眾人屏息,可惜沒有任何動靜。
孟欹風深深地看了莫新柳一眼,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小子難道和毒公子有所關聯?
「紫昕,今天我走,並不代表我放棄你。」孟欹風轉向葉紫昕,提醒似的又加了句。「別忘了你曾經說過的話。」
現在,他只能走,三痛散功散的功效有三天,也就是說他要三天後才能恢復功力。一個江湖人又豈能任滿是弱點的自己暴露在外。
葉紫昕閉閉眼,點頭。
孟欹風轉身離去。
見他離開,葉紫昕也轉身邁出大廳,現在,她需要獨處。
莫新柳見葉紫昕走了,也想跟上去,卻被一隻手臂攔住,是林則汶。
「你是毒公子?」說這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我像嗎?」拋下這句,她急忙前去追趕葉紫昕。
林則汶搖搖頭,他是太亂了,才胡亂地說了這話。人的瞼可以易容,但身材卻不行。他又把目光轉向端木凌,發現他還是笑得雲淡風輕。
他銳眼一瞇,道:「你是誰?」
剛才他怎麼會錯誤地把焦點轉到那個小六身上,比起他,眼前這個樓凌不是更可疑嗎?
醫和毒,既相生相剋,也相輔相成。
「林管事,您真健忘。我剛才才說過,我是樓凌啊。」說完,飄然離去。
莫新柳終於在一叢白茶花旁的石凳上發現了葉紫昕。悄悄地上前,在她身邊坐下,然後兩人之間一陣靜默。
「你沒話問我嗎?」久久,葉紫昕低苦頭冒出這句。
「你若想說,就說;下想說,我們坐會兒也好。」
雖然莫新柳很想知道前因後果,但天性和後天的文雅嫻靜還是使她發揮了必要的體貼。
葉紫昕幽幽地開口:「記得一年前,金刀門的少主孟軟風前來向我求親,那時我已經十九了,」轉頭苦笑。「十九歲還沒有成親,很老了吧?」
「怎麼會?」莫新柳拚命搖頭否認。
對一個普通的女子而言,十九歲還未婚配確實是遲了點,但這個標準不適合放在紫昕身上。
葉紫昕再次把頭低下,繼續說:「我覺得他這個人流於霸道、邪氣,以居高臨下的姿態而來,且不容人拒絕,便生了厭惡。左思右想,就搬出多年前父母定下的婚約,以不能違背父母在天之靈為由推掉了他。誰知我還是低估了他那強烈的佔有慾和自尊心,他聽了後,便放下話,他可以不勉強我,但是,倘若將來我不嫁給我的未婚夫,而嫁給他人的話,他是不會讓我,甚至葉家好過的。唉,他是篤定那樁婚約不可能執行,畢竟十年沒有聯絡了,恐怕人家早就沒放在心上了。」
「那你呢,你有把它放在心上嗎?」莫新柳緊張地問。
「你是說婚約嗎?」葉紫昕甩手指理理落在胸前的一縷頭髮,若有所思。「莫大姑娘,你對這事好像很是關心?」
莫新柳慌忙搖頭否認。
「可能有很多人會以為我一直未嫁,是因為我固執,死守著那紙婚約,不過事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沒有遇上適合我的那個人而已。」
說到這,葉紫昕再次苦笑。「不過現在的我,連去遇上那個人的資格都沒有了。」
這麼說,她拒絕林管事,是因為孟公子?
「知道嗎?某個方面我還是很感謝孟欹風的。」葉紫昕突如其來的轉折使得聽的人受了驚嚇。
「怎麼說?」
「你想我這樣一個弱女子,若不是孟欹風的緣故,怎麼可能在商場上立足,有誰會把這麼個弱質女流放在眼裡?」
葉紫昕說得感慨,商場如戰場,那些人不但如狼似虎,更是勢利。「所以說,我能在父母過世後,把這個家支撐起來,有一方面是因為他。」
一瞬間,莫新柳有了一種感覺,也許那個孟欹風是真的喜歡紫昕,否則也不會向她求親,也不會不准她嫁給別人,也不會處處幫著她,也不會一聽到有人親近紫昕,就立即出現……
可惜,他的方法不對,多了強硬,多了威脅,卻少了最重要的溫柔體貼,反而令人退卻了。
莫新柳搖搖頭,斷定這個男人肯定沒經過什麼風花雪月的事情,表面看來霸道、強硬,也許只是個想抓住自己喜愛的東西的孩子而已。
從後花園回到客房,已是一個時辰後了。
見她回來,端木凌從太師椅上站起,迎上去。「你回來了。」
莫新柳頭一歪,不理人。
「怎麼了?」
還問她?才發生沒多久的事這麼快就忘記了?莫新柳用眼睛鄙視他。
「到底怎麼了?」雖然她的眼神很可愛,不過還是要問個明白。
「大廳。」簡單提示。
那又如何?端木凌衝她眨一下眼。
憤怒的某人立即伸出食指譴責這個不要臉的人。「你出賣我?」
出賣?對莫新柳用的字眼感到有趣。「有那麼嚴重嗎?」
「怎麼不?你為什麼把我招出來?」害她平白無故接受孟軟風的怒氣。
「我不說,他也會知道的。」
「但為什麼非要是你。」她禁不住埋怨。一旦成了愛人,對某些方面就會很計較,心情也會變得很奇怪,不像是自己了。
終於明白關鍵之所在,端木凌盡責地安撫:「後來我不是幫你出氣了。」
出氣?他有做什麼嗎?思量了一會,莫新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說那個什麼三痛散功散是你下的,那你豈不就是什麼毒公子?」
端木凌點頭,這個稱號還算貼切,他一向沒什麼不滿。
看她好像有些興味,他情不自禁地開口:「其實還有兩句,是這麼說的:血痣紅衣毒公子,看似菩薩實是魔。」
明明不喜歡這兩句話,卻還是說了出來,他最近似乎經常管不住自己的嘴,愈來愈不像他了。
念著那兩句話,再想想端木凌的長相、行事,莫新柳笑了,很是開懷。
「非常貼切。」
端木凌的臉青了一下,無語。
看她氣消,他趕緊上前,攬住她的肩。
感受到環在肩上的手,莫新柳忍不住漲紅了臉。
見她的臉羞紅,他的嘴又開始不受控制。
「其實,我推你出去,原本是想激化矛盾,逼林則汶出來。」誰知計畫趕不上變化,一看到孟欹風「不規矩」的手,他的怒意就不受控制了。
說到林則汶,莫新柳想起件事,於是說:「我總覺得這個林則汶不像個平常的管事,你覺得嗎?」
「喔?」端木凌又把問題拋給她。
「總覺得他的容貌、氣質都不像居於下位的人。」
「這次你倒說對了。」端木凌難得認同她的話,悄俏在她耳邊說出林則汶的身份,呼出的熱氣再次羞紅她的臉。
原來如此,莫新柳心中有了計量,若真如他所說,事情應該會簡單很多。
「你和葉紫昕說了些什麼?」端木凌一邊問,一邊坐下,順便拉莫新柳坐在他腿上。
「說她和孟欹風啊。」莫新柳還在分神想別的事,沒有意識到她坐在什麼地方,否則肯定羞愧致死。
「願聞其詳。」
「你還記得你給我看的那張紙上寫的嗎?」
端木凌點頭。
「原來是真的,那個孟欹風真的向紫昕求過婚,不過被紫昕拒絕了。」
端木凌額頭冒出幾條黑線,這還用她說,「飛燕」組織販賣的消息怎麼會有錯。
接下來,她便把她和葉紫昕的對話簡單敘述了一遍。說完,又補上一句:「端木,你可別得意,你只是紫昕的藉口而已。」
莫新柳非常強調「藉口」二字,好像怕他自作多情似的。
端木凌挑挑眉毛,眼角帶著戲謔。
「娘,娘,」笑笑大叫著從外面跑進來,看到娘親在屋裡,鬆了口氣。「娘,你趵到哪裡去了?以後不要再亂跑了,丟了怎麼辦?」
咦?這話不是該母親對孩兒說嗎?
「娘,以後我們不出來了好不好?」笑笑一邊說,一邊跑過來拉住母親的衣襟。
莫新柳皺皺臉,這下可奇怪了,她以為以笑笑開朗的個性應該喜歡出來玩。
「你一出來,就老是跑掉,不陪人家玩。」笑笑紅潤的小嘴一嘟,說出自己的委屈。
當娘的這才意識到這兩天忽略了兒子,覺得有些內疚,她想去安慰兒子。扭動之間,發現腰問受阻,這才注意環在腰間的手臂。
面皮再次充血,達到史無前例的艷紅。
她使勁地推開端木凌的手,下去抱住兒子,安慰道:「笑笑,對不起,娘以後不會了。」
兩母子正打算上演賺人熱淚的親子戲,不識相的人來了。
莫新柳看向門口,那裡已經多了兩個人。
「兩位有何指教?」事情已經到了尾聲,所以端木凌也不需要和他們客套。
「林管事,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一早見了孟欹風,葉紫昕的心情不是很好,口氣也不善。
「紫昕,我不希望你被人騙,這三個人,」他指的當然是端木凌一行三人。「來到葉府根本別有居心。」
「那你又有何居心?」端木凌涼涼地插了進來。
沒有回答端木凌的問題,林則汶把矛頭直指莫新柳。「紫昕,你知不知道這個小六是女扮男裝,你不要被她欺騙了。」
就這樣?三人對望一眼,大家都知道的事還有什麼新鮮。
見葉紫昕無動於衷,林則汶以為她不相信。
「紫昕,我調查過,這三個人當初進鳳來客棧時是一男一女一小孩,出來的時候就變成了兩個男人一個小孩了。」
眾人還是沒什麼反應。
林則汶一呆,一瞬間終於明白了。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難怪你會和她特別親近。」
哎,這次總算說對了。
原來他因為盲目,做了一回傻瓜。林則汶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
「我可以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進來說,我正打算和你們把話說清楚。」端木凌道,事情該告一段落了。
葉紫昕也點頭,她早有預感。
於是,在莫新柳把笑笑送進內間後,四人開始坐下詳談。
「我想你們對我的身份都有了猜疑,」端木凌看看葉紫昕和林則汶。「現在我可以坦白我的身份以表明誠意。」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雕龍的玉珮,色澤渾綠而不黑,是上品。
見此,葉紫昕從腰問掏出一個雕鳳的玉珮,玉色同樣是青翠剔透,顯然這兩塊玉珮是一對。
「你果然是端木凌。」她只知她的未婚夫名叫端木凌,不知他就是毒公子。
端木凌點頭。
「你果然成親了。」話是對端木凌說的,卻又意有所指地看向莫新柳。
莫新柳有些不好意思,她算搶人家未婚夫嗎?
端木凌轉向林則汶,伸手取下了面具,露出俊美的長相。
不用他再說什麼,林則汶就明白了,只要想想傳聞中毒公子的長相,還不明白嗎?
「毒公子。」他吐出這三個字,雖然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是一旦得到證實,還是有些無法相信。紫昕的未婚夫竟然是江湖上有名的煞星,說出去,估計都要嚇死一票人。
看到端木凌的長相,葉紫昕反應和他不同。她面向莫新柳,有些同情地說:「要接受丈夫長得比自己還美,你可真有勇氣。」
莫新柳還能說什麼,只能臉紅。她一輩子臉紅的次數加起來都沒今天多。
「林管事,現在你可以說說你是誰了吧?」端木凌道。
葉紫昕眼一瞇,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林則汶也不單純?
「你是誰?」她冷冷地問,她最不喜歡人家騙她,對所愛的人當然要求更高。
林則汶還沒說話,莫新柳就替他說了:「他就是凡星宮宮主的弟弟,龍韶炎。」
凡星宮與金刀門齊名,所以若紫昕喜歡他,那他們就不需要畏懼金刀門的勢力。莫新柳單純地以為事情可以以大團圓的結局收場,可是她實在太天真了。
「是真的?」葉紫昕聽到她的話後向龍韶炎確認。
龍韶炎點頭。
「為什麼你要用這樣的方式進葉府?」
一聽她的口氣,莫新柳知道事情不妙了。
沒等龍韶炎回答,她又快速地逼問:「為什麼你說喜歡我,卻又不光明正大地前來提親?你是不是在試探我,你想看看我是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對不對?」
她的話不但讓龍韶炎冒冷汗,連她自己都開始心寒。
「紫昕,我只是希望你喜歡我,是單純地因為我是我,所以才……」龍韶炎有了危機感,慌忙地想為自己辯解。
「你別說了。」葉紫昕揮手打斷他。「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請你先出去好嗎?」
她是個處處要求完美的人,當然對感情也要求甚高,容不得一絲瑕疵。
「紫昕……」龍韶炎惶恐地叫她的名字,但看著她決絕的表情,最終沒有說什麼,合作地退出了這間屋子。
看著他離開,莫新柳下禁有些憂愁,本以為是段美好的姻緣,現在卻起了變—化,她還能做什麼呢?
她張口想勸她:「紫昕,你……」
她還沒說完,就見葉紫昕拾起頭,堅強地一笑。「新柳,你不用勸我,我心裡有數。」
「你……」看著她微微帶笑的表情,莫新柳略有所悟。
「他騙了我,我總不能這麼輕易地原諒他吧。不教他付出點代價,他永遠不知道我是多麼痛恨欺騙。」
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一部分難以釋懷,誰教她真的愛他呢。
見此,莫新柳也笑了,她從端木凌手裡拿過雕龍玉珮,交到葉紫昕手裡,握住她的雙手,真誠地說:「紫昕,我現在把玉珮給你,你的婚姻就握在你自己手裡了。請你把它交給你喜歡的那個人。倘若將來他欺負你的話,別忘了捎信給我,我和端木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繼而轉頭面向端木凌。「端木,你說是不是?」有毒公子撐腰,還有人敢對紫昕怎樣?
端木凌只能點頭。她都放下話了,他還能怎麼辦?
聞言,葉紫昕誠摯地說道:「謝謝你,新柳。」
最後,只聽得笑笑大叫:「娘,你們說完了沒有?」
這下該陪他玩了……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6:42
第十一章
端木凌在給葉老夫人施完針後,回到客房。老夫人的腰已經好得差下多了,也代表他們即將離開葉府。
他一進門就看見莫新柳趴在桌子上,喝著什麼。走過去,問:「你在喝什麼?」
趴在桌上的女人勉強地抬頭,露出神志不清的臉,口齒不清地說:「端木,你回來了?」
「你喝酒了?」聞到迎面而來的酒氣,端木凌有些期待地問。
「酒?」聽到關鍵的字眼,她迷糊地應了一聲,接著恍然大悟地解釋。「喔,剛剛紫昕送來一罈酒。」
端木凌拿起桌上的酒罈一看,已去了大半。果然,像那次一樣,她偷喝了他的酒。想著,嘴角勾起一個絕艷的笑,要是莫新柳看了怕會被勾去魂魄。
她果然也看到了,伸手向他的臉摸過來,嘴裡喃喃念著:「好美。」然後身子一軟,倒在他懷裡。
端木凌低頭看著她,忍不住想起去年的夏天——
那是一個清涼舒適的傍晚,他不過是回了房間一趟,再來到老柳下時,他放在古琴旁的酒杯已經空了,留下的只有一個醉醺醺的女人。
莫看它只是小小的一杯酒,幾罈白乾的效力都不一定有它厲害,它的名字叫三日醉。常人喝了它,會醉三天。
端木凌拿起杯子,聞了聞酒香,有些可惜,這樣的好酒,就讓她給浪費了。不過更麻煩的是,他不會要照顧一個醉鬼三天吧?說不定還要忍受一個小鬼在他耳邊大叫三天。想想,頭就開始痛了。
彷彿在應和他似的,叭——的一聲,喝醉的人倒在古琴上,似乎醉倒了。
他的琴!一陣心痛。
還在考慮要不要把她搬回房間,原本趴著的人倏地又起身,睜著一片清明的眼睛看著他。
咦,她居然沒醉?喝了三日醉的她居然沒醉?端木凌不禁開始佩服她。連他都只敢一次喝一杯的三日醉,她一個弱女子喝了卻毫無影響,看來還是個酒國女英雄。
他的佩服沒持續多久,馬上,就發現不對勁了。
因為眼前這個一向溫柔得近乎唯唯諾諾的女人,居然露出一抹柔媚的笑容,隨意地說道:「端木,你來了。」
不對勁,確實不對勁。平常的她絕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也絕不敢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看來她是喝醉了。他也聽說過,有的人醉酒前後是兩種迥然不同的個性,但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於是他很有興致地坐下。
莫新柳坐直身子,把雙手放在琴上,一邊試了試音,一邊道:「你知道嗎?從我第一次聽你彈琴起,就很想告訴你,你彈琴的技術確實很好,但是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怎麼說?
「就是彈得毫無感情。」話音落下,指下便流竄出一連串美妙的旋律……
曲罷,她收回手,歪頭看著他,臉上掛著嫵媚惑人的笑,得意非凡地說:「怎 麼樣,是不是比你厲害?」
那一刻,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為了掩飾這突如其來的失態,他很快認輸。
「是,你比我厲害。」反正,他知道等她清醒過來時,肯定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看在你這麼快認輸的份上,我就再給你彈一曲。」她說著,撫上琴弦。「你真幸運,本姑娘可是三年沒操琴了。」然後,手指一動,奏出一段如泉水錚淙的琴音。
可惜她沒得意多久,就聽「啪」的一聲,琴弦斷了,她的手也破了,她看看手指上殷紅的血珠,理直氣壯地把手伸向他。
「幫我擦藥。」
端木凌愣了愣,依言給她上藥。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聽她的話,也許是因為知道明天醒來,她肯定什麼也不記得,又或許這是一個有魔力的夏夜,所以他才會這麼情不自禁地做出一些平日裡絕不會做的事。
上完藥,她仍不肯甘休,出了新主意:「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
端木凌點頭。反正他只負責看,應允又何妨。
她輕笑著起身,步入柳林。
柳枝下,只見她一襲白衣羅衫,外罩著粉綠輕紗,配上荷綠色的綺羅軟裙,整個人顯得清爽動人。
嘴角一揚,她擺了個姿勢,但才舞動了一下衣袖,卻又停住。
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她幽幽地說:「可惜這裡沒有桂花,以前我們都是在桂花樹下跳舞。紛紛下落的白色花瓣,在風中飄散的桂花香,還有盡情舞動的我們,那情景真是教人一輩子也忘不了。」
她還想說下去,卻被端木淺打斷。「這裡可沒有桂花。」在一種微妙的情緒驅使下,端木凌不由自主地想斬斷她對過往的緬懷。
莫新柳嘟嘟嘴,嬌嗔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桂花,也可以有代替品啊。」
聽到「代替品」三個字,端木凌不是很舒服,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表示願聞其詳。
莫新柳下巴往上抬抬,指向某物。端木凌跟隨她目光轉移,也在該物處停下。
柳樹,沒想到她會打它們的主意。
他要不要答應呢?端木凌心中還在猶豫,身體卻在她期盼的目光下動了,衣袖一拂,手中發出一道氣勁,打在了樹幹上。於是可憐的柳樹一陣搖晃,如莫大小姐所願,一片片柳葉在風中打著轉兒落下來……
莫新柳喜悅地抬頭,拈起了一片柳葉,恍惚中,彷彿回到了過去。她不自覺地旋轉起來,腰間的鈐鐺奏出悅耳的音律,搖曳的裙擺擦著地面,在風中輕輕流動著。
那姿態可說是千般溺娜,萬般旖旎。
微風習習牽動裙擺,月光暖暖輕吻衣杉。
看著她少見的嬌媚,端木凌想起一句話——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此時,他覺得貼切之極。
他很想坐下來,為她的舞奏上一曲。
可惜,琴弦斷了。
如他最初所料,第二天,她什麼也下記得了。而他則把那個夜晚悄悄地藏在心靈深處,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可上天,也總是這樣,不會輕易地如人所願。
「端木。」懷裡虛軟的人不知何時清醒過來,也把他從記憶中拉回來。
看著她那雙醉後卻依舊清明的眼睛,他忍不住期待,今天又會發生什麼美妙的事呢……
他才分個神,莫新柳的手就不安分起來,在他的臉上東摸摸,西摸摸,不知想做什麼。
一把抓住她不規炬的手,端木凌問:「你想做什麼?」
「撕掉你的面具。」她努力想掙脫他的大掌,可是,不成。
雖然已經和葉紫昕說清楚了,但是在葉府,端木凌依舊是帶著面具。知道他的身份的還是只有幾人而已。
沒有鬆開她的手,端木凌反而引導她的纖指來到面具的接口處,讓她可以輕易地揭下面具。
莫新柳一寸一寸地揭開他的面具,在看到他俊美的容顏後,發出滿足的歎息:
「還是這張臉比較好。」
隨手把撕下的面具往桌上一丟,然後牽起端木凌的手,往屋外走。
端木凌突然想到這房間中的另一個人——笑笑。
惟恐笑笑醒來會打擾他們相處,端木凌拍拍莫新柳的肩膀,說:「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進去一下。」
走到內間,笑笑正在床上熟睡著,端木凌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打開塞子,放到笑笑鼻下讓他嗅了下,哈,這下,不睡到天亮他是不會醒的了。
從內間出來,卻發現外間已是空無一人。她上哪去了?端木凌微微皺眉。
走出屋子,看到槐樹下熟悉的背影,這才鬆了口氣。她怎麼跑到這來了?正想過去,卻又因為她的舉動失笑。
只見她雙手抱樹,身子在樹幹上蹭啊蹭,似乎想爬上去,卻又無能為力。
端木凌悠閒地背靠著牆,看她表演,好幾次,她略略地往上移動了一些,但下一刻,又刷地滑了下來。幾次下來,她終於沒耐心地停下,怒視著老槐樹。
看得端木凌直搖頭,終於忍不住上前,問:「你想幹嘛?」
莫新柳怒瞪了他一眼。「當然是爬樹。」傻瓜也看得出來,還問?
對於她的怒意端木凌不以為然,接著問:「無緣無故爬什麼樹?」
「什麼無緣無故,自然是有緣有故。」酒後的莫新柳變得喜歡挑釁。「我要看月亮。」
看月亮?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端木凌抬頭一看,只見一輪圓月掛在夜空中。原來,今天是滿月,他都沒有意識到。
「別看月亮了,進去彈琴給我聽。」上次,她彈琴是為了單茗,這次,他要她為了他而彈,只為他。
況且,難得她清醒後什麼都不會記得,他若不任性一下,實在是太可惜了。
「彈琴?我不要。」莫新柳死命地搖頭,態度相當不合作。「我要賞月。」
端木凌微微皺眉,她喝了酒之後,不是又彈琴又跳舞嗎?怎麼這次不同了?是他不該有這種期待嗎?
算了,賞月就賞月,她也是難得任性嘛。
歪頭想了想,他的焦點落在屋頂上。「我帶你到屋頂上賞月好嗎?」
瞧瞧槐樹,再瞧瞧屋頂,莫新柳勉強點頭答應。「好吧。」
端木凌一把將她橫抱起,輕鬆地躍上了屋頂。
屋頂上,兩個人靜靜地坐著。
「你知道嗎?以前我和梓顏也常看月亮。」莫新柳又開始懷念往事了。
梓顏,梓顏,又是梓顏!
端木凌頗為怨憤,她每次提到過去就必有梓顏,聽得他很是不爽。於是,他直接地表達他的不滿。
「不要說梓顏。」
「不說梓顏說什麼?」莫新柳嘴一嘟,不滿地反駁。
「說說你以前的事啊。」一旦開始在意她了,就忍不住想知道她所有的事。
「以前?以前有什麼好說的。」她的記憶因他的話而挑動,眼神逐漸恍惚起來。
「我要聽。」
「好嘛,說就說。」她說著,目光悠遠,陷入回憶——
「記得,在我娘沒病前,我們一家就像普通的人家一樣,過得很幸福,很快樂,很溫暖……但,我五歲那年,娘突然病了,然後一切都不一樣了,爹爹整天愁眉苦臉,我被隔離到另一個院子。再後來,娘親過世了,爹很傷心,請來王大娘管教我,而我從此便很少能見到我爹……我漸漸長大,最渴望的事就是擁有一個家,所以在我十六歲那年,理所當然地嫁給了從小定親的林崇楓——楓葉山莊的少莊主。」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可是,就算我曾對他有過什麼不切實際的期待,一切也都在他娶了青梅竹馬的若梅以後,消失殆盡了。」
「然後,你就離開了?」端木凌想起那天她在村子裡同林夫人說過的話,如是推測。
「沒,」莫新柳奇怪地看他一眼。「雖然對他很失望,但我還是留了下來。」
「為什麼不離開?」端木凌帶著隱隱的不滿,又插了進來。
但莫新柳比他更不滿,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專斷地說:「不許插嘴。」
見他不再說話,她滿意地一笑。「那時,我常常告訴自己,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很普通的事,況且我和他並不相愛,也從沒機會培養感情,反倒是和他青梅竹馬的若侮有深刻的感情,我說服自己,他們才是相愛的一對,而我只是他義務要娶的妻子。」
「本來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下去,直到我認識梓顏。要不是梓顏,我相信就算發生了那件事,我也不一定有勇氣離開。」
她說著,總算在哀傷中露出一抹淺笑,可以說,梓顏是她灰色的過去中唯一的一抹陽光。
端木凌也笑了,心中第一次對那個叫「梓顏」的傢伙有了好感。
「梓顏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她表面上唯唯諾諾,是個再老實不過的姑娘,事實上,她離經叛道,視一切世俗禮教為無物。那時候,我教她彈琴、下棋、刺繡,她就跟我說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歷史的,愛情的,妖魔鬼怪的……」
「我真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她的話常常很奇怪,夾雜著很多我根本聽不懂的東西,有時候我會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才教得出梓顏這樣的孩子?甚至有一次,我有一個奇怪的念頭,她好像,好像不屬於這個世界……」
頓頓,莫新柳繼續說:「那段時間我真的很快樂,是娘親死後再也沒有過的快樂,快樂得我以為日子會永遠這麼下去,直到那一天,也就是你碰到我的前一天,我發現自己懷孕了……那一刻,我對未來又有了期待,再次以為也許我真的能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可是,可是……」
她低下頭,靈魂彷彿抽離。「當我想要告訴他這件事時,卻發現他正和我的丫鬟頤泠在一起,說著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他們一起背叛了我……其實那時,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所怨恨的究竟是誰,是我的丈夫林崇楓,還是我情同姐妹的丫鬟頤泠。」
「那現在呢?」端木凌終於忍不住又問。
「當然清楚了。」莫新柳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底的介懷。
「我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林崇楓,沒有愛當然也沒有恨……可是頤泠不同,她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母親死後,她幾乎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以為我們親密無間,可誰知我在她心裡卻如此不堪……一
一顆晶瑩的淚滴自眼中落下,在粉嫩的瞼頰上留下一條軌跡。很快,端木凌的衣服就被淚水給淹沒了。
起初,他是任著她哭,任著她發洩,但半柱香後,他終於受不了了,驀地起身。
「怎麼了?」莫新柳拾起淚眼看著他,整個人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他沒有回答,只是再次將她橫抱起,輕輕一躍,他們又回到了地面。
走進屋,端木凌把她放下。「我帶你上去,不是為了讓你哭。」
看到她哭,他也跟著心煩。從沒想過會有人的淚水,對他的情緒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以後再也下帶你看月亮了。」看著她單薄的身體微微顫抖,紅通通的明眸中浮著水氣,他心中一陣抽痛。
「什麼?」莫新柳睜大眼睛,想要抗議,卻來不及再說出什麼。
端木凌不再多言,一傾身,薄唇狠狠壓在她的唇上。她先是一愣,張大眼睛,微啟唇,呆呆的……
端木凌受不了地命令道:「閉眼。」
她這才聽話地乖乖閉上眼。隨著他開始吮吸,探人,挑逗,她也漸漸迷醉,沉淪……似乎有股莫名的火焰在體內竄燒,燒得她不知所措,燒得她想抗拒卻又無力抗拒。
他的攻勢漸漸往下,輕輕吮吸她雪白的頸,再輕咬,一次又一次。莫新柳情下自禁地呻吟,背脊竄過一陣奇異的戰慄,然後那心火燒得更旺了。
「好熱。」她禁不住呢喃出聲。
短短的兩個字教男人一下子停住攻勢,他有些複雜的看著懷裡的她。
昏黃的油燈下,她美麗的面孔反射出金黃的色澤,漆黑的瞳孔中閃爍著耀眼的流光。她是那麼柔弱,晶瑩小巧的面容,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烏黑順滑的長髮散在腰問,纖細動人。
就是這樣的她,讓他移不開目光;就是這樣的她,讓他的心就此淪陷……
該死的是,他心頭隱隱冒起的甜蜜讓他覺得這一切甘之如飴。
「如你所願。」他輕輕淺淺地笑了,那笑容猶如那誘人一食再食的罌粟,帶著平日罕見的邪魅。
莫新柳不禁看呆了,軟弱地順從自己的本能,她湊上去擷住他唇角的笑,輕輕一舔。
小小的舉動引來男人更大的反應。端木凌在一陣錯愕後,摟住她的腰,更猛烈地侵佔她的唇,掠奪她唇裡的芬芳和甜美。
啊,她覺得她幾乎無法呼吸,渾身像是要燃燒起來一樣。不耐地微微扭動身體,抱怨還沒出口,就感到胸前一涼。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男人沙啞的聲音穿透她激烈跳動的心臟,灼熱的氣息拂上她的耳朵。
「這樣還熱嗎?」他不疾不徐地問。
熱!她想回答,卻只聽到自己激烈的喘息,然後一隻大手親暱地覆住她溫暖柔軟的胸脯……
轟!
她再也無力思考,只是本能地揪住他的前襟。一種令她心蕩神馳、魂魄失守的熱正以排山倒海之勢而來,既吞沒了她,也攻陷了他。
在喘息和顫抖中,兩人心甘情願地被牢牢東縛……
莫新柳自昏沉中醒來,覺得頭嗡嗡地作響,四肢可恥地酸痛著……她第一萬零一次的後悔,為什麼她要喝酒呢?為什麼她要因為一時貪嘴而去喝酒呢?
可惜,無論她怎麼什麼,身邊的人也不可能憑空消失,發生過的事也不可能當作沒發生過……
身邊的人微微一動,她感受到他溫熱的軀體,反射性地縮了縮身體,羞紅了臉,趕緊閉眼裝睡。
哎,果真是酒後亂性!
她至今也想不明白,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呢?要是她什麼都不記得就好了。
但,但是,那甜蜜的親吻,熱情的撫摸,結結實實的肢體交纏,如此火熱的纏綿,她怎麼可能忘……
咦?她想到什麼地方去了,她的臉變得更燙。
為什麼他還不起來呢?再不起來,萬一,萬一葉府的僕人撞到怎麼辦,多尷尬,還有,笑笑……
想到笑笑,她一下子睜開眼睛,對了,笑笑還睡在內間呢,如果他起來看到他們兩個在床上,她該怎麼解釋。
思及此,她驀地抱著棉被從床上坐起,顧不得羞澀,開始匆忙地著衣。
穿好了衣服,不敢去看身邊的人,她飛快地下床,以前所未有的迅速衝進了內間,看到尚在熟睡的笑笑,總算鬆了口氣。
感覺到臉上的溫度沒有那麼高以後,她喚著床上的小人兒:「笑笑,笑笑……」叫了幾聲,熟睡的男孩仍舊沒反應,再用手輕輕搖晃他的身體。「笑笑,笑笑……」
還是沒有反應。
笑笑從來不會睡得這麼沉的。難道他生病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開始擔心地摸他的額頭——溫度很正常啊,怎麼會叫不醒呢?
她尚在揣測種種可能性,一個此時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響起:「你別擔心了,他沒有生病。」
毫不容易冷下來的臉又是一熱,她訥訥地問:「你怎麼知道?」
「反正你別叫他了,該醒的時候,他自然會醒。」
「你不說清楚,我怎麼安心?」莫新柳激動起來,突然有了勇氣回頭,看著只著中衣的男人,她的情緒再次變化,羞赧地低頭。「我可是笑笑的母親。」
瞭解她柔弱下的固執,端木凌片面地解釋前因後果。「我給笑笑聞了『安睡香』,因為你喝醉了。」
他是怕笑笑看到她的醉態嗎?因為他的話,莫新柳被誤導了一下,輕率地原諒了他對笑笑做的手腳。
兩人之間靜默了一會兒,她想到一個疑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對「回家」兩個字大為滿意,端木凌爽快地說:「恐怕我們暫時不能回家了!」
「為什麼?」聽列出乎意料的回答,莫新柳驚訝地抬頭。
她以為事情已經解決了,為什麼不能回去,她好想念她的床喔!
「記得我叫單茗帶給師父的信嗎?」
她點頭。
「我在信裡面說,只要葉紫昕一天不嫁,我們就一天不回去。」
不,不會吧?莫新柳想抗議,他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一個人作了決定,還要連累她?
「所以,我們去四處遊歷一番再說吧。」又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雖然她對各地的太好風光也很有興趣,可是她的戀床癖絕對是問題。一個睡不好的人怎麼有心情欣賞好山好水?
似乎察覺到她的心思,端木凌忽然問:「前兩天我給你的藥有沒有吃?」
莫新柳直覺地點頭,他給的藥,她敢不吃嗎?
「最近睡得如何?」
「好啊。」她興奮地應道,端木的藥果然有效……然後,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她的戀床癖問題已經不再是問題了。
也就是說,遊歷計畫,就此定案!
作者:
阿良車輪餅
時間:
2025-9-9 00:07:01
尾聲
某天,柳谷。
「送你一樣東西。」端木凌冒出這句他從來不曾說過的話。
正在埋頭看書的莫新柳一顆心全繫在男女主角的命運上,她漫不經心地應道:
「喔。」
看她不甚在意的態度,端木凌也不高興了,這麼勉強啊。捏捏手裡的東西,他打算再把它放回四洞,讓它繼續發霉好了。
正要轉身離開,莫新柳終於分心咀嚼出他話裡的意思,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討好地說:「你不是說要送我禮物嗎?」
被拉住的人雖然止了腳步,語氣卻不放鬆。「喔。」淡淡地,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莫新柳輕扯他的衣袖,撒嬌似的說:「別這樣嘛,」最近她發現他對她這樣說話似乎很沒轍。「你知道的,我一看書,就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哎,這是個陋習,真的應該改改……可惜,努力過了,改不掉。
靜默一會兒,決定原諒她。端木凌攤開手,掌心躺著一串夜明珠穿成的手鐲,每顆珠子都是指頭般大小。
看著那暈黃的色澤,她驚叫道:「夜明珠。」
端木凌只是略點頭。相對於她的震驚,他顯得泰然自若,沒有多說什麼,就把珠鏈帶在她的手上。
即使他表現得隨意,戴的人卻做不到欣然接受,她忍不住又摘下它,有些受寵若驚地說:「這東西戴在手上,萬一掉了怎麼辦?太貴重了。」
看她取下,他露出幾分不悅,再次幫她帶上,安撫道:「掉了就掉了,反正你不帶,也只是堆在四洞發霉而已。」
堆?發霉?對他的用詞,莫新柳搖搖頭,無語。
對這些世人趨之若騖的東西,端木和他的師父好像都處理得相當「隨意」喔。
見她久久不語,端木凌又說:「你不是嫌那些洞暗嗎?有了這個,不點燈你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
他也是突然想到四洞有一些夜明珠,就把它們串成了手鐲。
他的話本是勸慰,但在這種時候卻一不小心起了反效果。
「既然有,那你以前為什麼不送?」以前,他果然沒把她放在心上。一種不太暢快的感覺湧上來,她連書也不看了,也不理會他就轉身離去。
她還是去看看正在午睡的雙胞眙吧,由笑笑來照顧,她始終是有點不太放心。
留下端木凌嘴角一陣抽搐,真的——
無話可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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