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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菲兒 -【拐走仙度瑞拉(愛情童話番外篇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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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0:13
標題:
菲兒 -【拐走仙度瑞拉(愛情童話番外篇之一)】《全文完》
菲兒 -
拐走仙度瑞拉
(愛情童話番外篇之一)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冤家路窄?
七年前,
他向她求婚,
卻在隔天消失於她的世界,
不知所蹤!
七年後,
他們在她家經營的鐘錶行再次相遇,
而原因居然是他要幫他「現任」的女友買禮物!
哼哼!
關於這一切,
他最好給她一個完美的解釋,
否則,
她絕對跟他沒、完、沒、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2:02
楔子
大家都知道,德睿·莫林和他的老爸赫門·莫林的感情一直不好。
莫林家族三代從事钟表業,由一家開在巷口的小小钟表行做起,后來,德睿那位有遠見的曾祖父,娶了可以讓他少奮斗三十年的台灣籍曾祖母,使得小钟表行變成自產自銷的獨立店面,接著,挾帶良好商譽與品質保證,祖父開始從事自家品牌的研發。
說真的,那樸實沒有太多裝飾的機械表,一開始乏人問津,但是在近百年前,某位知名探險家戴著莫林家的表上山下海,在氣候嚴酷的雪地里安然度過四十一晝夜,那只手表依然報時精准后,莫林表立刻以它的優良品質爆紅了起來,镌著「MP」字樣的手表,成了尊貴的象征。
如今,「MP表」傳到了第三代,也就是德睿的父親赫門手里。
赫門積極招攬研發團隊,並以他優異的商業頭腦,和探險家、賽車手、太空人、名演員等人合作,將口碑極佳的工藝與多變的外型做融合,更引爆了驚人的銷售魅力,在歐洲表界屢屢獲獎,其中一款機芯通過瑞士官方天文台、日內瓦印記與「QualitcFlcuricr」認證的機械腕表「百年」,更是將MP表推向世界經典的地位!
雖然MP表不是歷史最悠久,也不是規模最大的品牌,但在钟表界算是首屈一指,也讓莫林家族從直系到旁支每個人荷包滿滿。
然而,第四代的接班人,同時也是赫門唯一一個「登記有案」的兒子——德睿,卻拒絕成為他的接班人!
這是為什么呢?
對,沒錯!因為德睿和他老爸感情不好。
究竟,這對父子有什么過節呢?
******
德睿四歲時——
巨大的寬螢幕電視里,平克頓與蝴蝶夫人以義大利文深情對唱著:
「我的女神,你尚未說過你愛我。你可知道,這幾個字能滿足熱烈的欲望?」
「不是不願意,而是怕為愛而死……」
「多么愚蠢的恐懼!愛情不會傷人,只會帶來生命。愛情為至高的喜悅,就如你細長的鳳眼現在綻放的光輝……」
啪的一聲,金發碧眼的俊美男孩終于不耐,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怎么了,親愛的?」男孩的母親卡翠娜訝異地問。
「媽咪,我們不要看蝴蝶夫人了啦!」
「為什么呢?」
「我討厭這個故事,故事里的平克頓明明在日本娶了蝴蝶夫人,又回美國娶了凱蒂,這簡直就和爹地一樣。」
「哦?小德睿已經可以聽懂義大利文了嗎?」卡翠娜憐愛地輕撫兒子柔軟的金發。
「媽咪,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德睿不開心地避開母親的撫摸,要她正視自己的意見,「我要說的是,三心二意的人根本就不可靠,當初你要嫁人之前,應該要先了解爹地的為人才對!」
瞧這小家伙說得振振有詞,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樣,卡翠娜溫柔地笑了。「可是,如果我不嫁給你的爹地,可愛的小德睿就不會出生了呀!」
唔……這倒是!
「可是,我不希望媽咪不快樂,更不希望媽咪偷偷掉眼淚,我不要媽咪像可憐的蝴蝶夫人一樣!」
卡翠娜疼愛地拍拍兒子白嫩的粉頰,「啊!親愛的,我很高興你這么愛護媽咪,但是你別為我擔心,媽咪絕不會變成第二個蝴蝶夫人的。」
「可是……」德睿漲紅了小臉,卻不知如何反駁媽咪。
真奇怪!明明是爹地讓媽咪傷心,為什么媽咪卻反過來替爹地說話?難道媽咪一點也不氣爹地?
唔……不管!就算這樣,他還是討厭爹地!
******
德睿十二歲,歐洲數學大賽頒獎典禮——
「德睿,來,媽咪幫你把領帶調整一下。」
「唔唔,太緊了!」
「抱歉抱歉!」卡翠娜笑著幫兒子放松領帶,然后捧著他白嫩嫩的小臉,在他發心印下一吻,熱烈地贊美著:「我的寶貝今天真帥!」
「是呀!少爺穿起燕尾服就像個小王子一樣!」陪同卡翠娜前來的老管家,也豎起大拇指稱贊。
德睿睜著藍眸,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問:「爹地怎么還沒來?」
「噢……」卡翠娜為了不使兒子傷心,很謹慎地回答:「爹地他……他原本已經在路上了,可是公司臨時出了點事,非要爹地馬上回去處理不可,所以他只好要我向你說聲抱歉。」
德睿的臉色馬上就沉下來了。怎么可以這樣?明明他和爹地以男人對男人的身分約定好,如果他能拿下歐洲數學大賽冠軍的榮銜,爹地從今以后就不能再以工作為由,從家庭活動中缺席,沒想到,爹地根本就不遵守諾言!
既然如此,又何必與他做這種約定?一切還是沒有改變,這種約定有何意義?
看見德睿沉下來的俊臉,老管家連忙補充:「先生可是非常高興少爺能拿下優勝獎杯喔!而且少爺最想要的麥金塔電腦,稍早也已經送到家里了,先生還特地在法國餐廳訂了位,等頒獎典禮結束,夫人就會帶少爺去用餐。」
「是嗎?」德睿低垂著眸子,沒有人發現,他漂亮如晴空的藍眸,倏地變得如冰一般。
卡翠娜敏銳地感覺到兒子沉默背后隱藏的失落,連忙安撫他:「親愛的,你也知道爹地工作很忙,他絕不是故意爽約的。」
「沒關系的,媽咪。」德睿微微一笑,那神情完全不像個才十二歲的孩童。「我完全了解,也完全可以體諒。」
「真的?」卡翠娜終于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他可以了解,可以體諒……卻不表示原諒!
這是最后一次了。
今后,他不會再對父親寄予任何期望,也不會再為了取悅父親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
德睿十九歲——
「你將來得繼承我的公司,誰允許你去申請歐美文學系?德睿,你分明是在跟我唱反調!」拿著德睿所填的大學入學申請書,赫門氣得直跳腳。
這小子是怎么回事?之前他已透過卡翠娜轉告他,只要是能申請到商學院,什么科系都好,德睿卻偏偏要選個文學系,教他怎能不生氣?
「我以為爸屬意公司由瑞恩繼承。」德睿涼涼說道。
瑞恩是他的異母弟弟,換言之,就是俗稱小老婆的兒子。
他見過瑞恩幾次,那家伙一直以來就以乖寶寶形象著稱,父親偏愛他的程度,甚至遠超過他這名嫡長子,理由是:他太率性難馴!
「我是屬意由瑞恩繼承,畢竟他比你聽話、比你懂事,絕不會故意唱反調來氣我!」赫門低吼:「要不是因為瑞恩體弱,加上看在你媽的面子上,我何必專程過來和你談?」
聽見這些話,德睿的手悄悄在身側緊握成拳。
因為瑞恩那藥罐子似的身體,和母親私下的拜托,所以父親才決定將他視為接班人?該死!他德睿幾時得靠別人的幫襯和母親的說情,才能獲得青睐?他是這么沒本事的人嗎?別把他瞧扁了!爸爸以為他很稀罕接班嗎?以這種方式被定為接班人,他寧可不要!
「反正公司是爸在當家做主,你想傳給誰就傳給誰。」冷冷說完,德睿轉身就要上樓。
「你給我站住!誰允許你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
「赫門,別這樣,德睿絕不是有意的……」
「卡翠娜,他今天會變成這樣,完全是被你慣壞的!」
聽見父親對母親的責難,德睿猛地站定身子,大步回到母親身邊,攬住母親的肩,毫不畏懼地與父親對峙,「是!我完全被母親慣壞了,但那是因為我有一個不管我死活的父親!」
「你……」赫門氣到說不出話。
「德睿,別這樣對你爸說話。」卡翠娜夾在丈夫與兒子之間,看著兩人斗氣,她心里何嘗好受?
德睿挑眉詢問母親:「難道我說錯了?」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絕不會再乖乖任父親擺布!
「赫門,孩子的志向不能勉強,我覺得現在就要德睿決定未來要走的路,是有些太早了,畢竟經營一家公司不是件簡單的事,」卡翠娜只好提出折衷辦法,「我想,不如先這樣吧!讓德睿先到公司實習一年,先看看情況如何,也許德睿真有管理長才,也做出興趣來,那不是一切水到渠成嗎?」
「嗯……」赫門一面沉吟,一面用眼角打量兒子的表情。
憑良心說,卡翠娜的提議對他有利。先讓德睿進公司實習,他也可以趁機摸清兒子的能耐,看他究竟是英才,還是蠢才。
赫門故意蹙起眉道:「但……我怕德睿不肯接受挑戰。」
「笑話!我怕什么來著?」話一出口,德睿不由懊惱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臭老頭!老狐狸!居然設這種語言陷阱讓他跳!
赫門逮著他的承諾,頓時笑逐顏開。「小子,話一出口就不能反悔了,反悔的是小狗!」
德睿陰沉著臉反問:「我有說我要反悔嗎?」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認了。不過,要是老頭以為他可以進一步控制他,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會去公司,不過我絕不用你的那票狗腿子!」他開出條件。
赫門一愣,接著哈哈大笑。果然!他要是以為兒子會乖乖就范,那他就枉為人父了。
赫門一口應允:「好!我可以授權你選擇一個全新的Team,不過日后你可別用『經驗不足』來充當失敗的借口。」
德睿目光一閃,唇邊揚起意味深長的笑。「成交!」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2:19
第一章
進入莫林企業,一直是祈又寧的夢想。
有一回,她在旅游頻道上看見MP表的制造過程,才知道莫林企業何以能單靠這只表,百年屹立不搖。
憑著老師傅精湛的手工,細細打磨出一只手表所需的兩百多個零件,而那機芯,更是千錘百煉,濃縮了莫林研發團隊近一世紀的心血,才融鑄出MP表的代表作——百年,一舉奪下三項機芯最高榮譽認證!
家中開設小钟表行的祈又寧,馬上為莫林的企業精神折服,于是,她報名了瑞士的語言學校,在最短的時間款好包袱,奔向蘇黎世。
然后,足足有兩年的時間,她上午學瑞士德語,下午在當地钟表行打工,周末則跟著钟表行的老師傅學修表。兩年后,又寧碰上了莫林企業招募研發團隊,她鼓足勇氣前去應征。雖然面試的時候,她把原本應該說得很流利的瑞士德語說得「哩哩落落」,但是她的幾款設計樣稿,居然被莫林的高層留了下來。
是的,祈又寧幸運地被錄取了。
今天,是又寧上班的第一天,站在莫林企業大樓前,她深吸一口氣,張開雙手,帶著既興奮又期待的心情,在心里大喊著:「莫林企業,我來了!」
到人事處辦了報到手續,領到了臨時識別證與公司簡介,又寧被領進一間小會議室里。此時,會議室里已經有幾個人坐在那里,幾乎全是面試時就見過的熟面孔。
看見又寧進來,大家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簡單地道了聲早,便繼續低頭研讀自己的資料。
又寧也挑了個空位坐下來,她才坐穩,旁邊一名瘦高的年輕男子便連人帶椅地滑過來。
「嗨,你也是今天來報到的新同事嗎?」
「是,我叫祈又寧,來自台灣。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蕾貝卡。」她伸手和他一握,訝異的發現他右手腕戴的,正是MP表的經典表款——百年。
「哇!你戴著『百年』!」這只表幾乎和它的名字一樣昂貴,只有高級的钟表行才進貨,至于客群,當然是鎖定事業有成、西裝革履的富豪,雖說機械表搭配任何風格的衣服都很恰當,但她從沒見過這樣高檔的表出現在一個穿著T恤搭垮褲的年輕人身上。
但是,又寧很謹慎的不去打探什么。
「這是一只很棒的表。」她由衷稱贊。
「是長輩贈送的,」他聳聳肩,「聽說貴得沒天理。」
又寧想說什么,頓了頓,還是作罷,但她的表情沒有逃過對方的眼睛。
「嘿,你是不是想說什么?不用客氣啊!我正聽著。」
面對這個十分懂得察言觀色的男子,她壓低聲音道:「『百年』是很貴,但是貴得有道理。」
「哦?」男子的藍眸閃亮,好似被她引起了興趣。「怎么說?」
于是又寧钜細靡遺的將制造一只「百年」表,要花費的心力與精神說給他聽,但同時心里又不禁納悶著,這位新來的員工怎么對MP表這么外行?
「……總之,像這樣精細又精准的實用藝術品,它的價值遠遠超過它的價格,絕不是金錢可以衡量。」
又寧說完,發現對方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她忽然有些不安,因為她發現,同一室的其他人,也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她。
「我……是不是說錯什么了?」
「沒有,」他笑得比陽光更燦爛,「你真厲害,對MP表這么了解,以后我若是對MP表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再請教你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也不是懂很多,只是……很單純的喜歡而已。」說完,她又赧紅了玉頰。
他從沒見過這么愛臉紅的女孩子,而且她的皮膚真好,這么近距離細瞧也看不見半個毛細孔,在日光燈下看起來,就像是最精致的奶白色細瓷,讓人不由得想再靠近一點細看。
她看起來頂多只有十六歲,但是他知道,東方女孩的實際年齡往往比外貌長幾歲。
「你說你叫祈……」
「又寧。」她接口。
「又玲。」他注視著她的唇形學著。
「寧,就像你重感冒時發『玲』的音一樣,要帶點鼻音。」又寧知道,對西方人而言,中文名字永遠很難發音。「你還是叫我的英文名字蕾貝卡吧!」
「不,我要試試看。又妮……又寧……」他好不容易發出正確的音,顯得有些得意,「看!中文一點也不難嘛!」
「對,你的發音很標准。」她對他微微一笑,然后打開公司簡介手冊,想要好好細讀一番,此時,一名嚴肅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又寧認出他就是面試當天的主考官,也就是莫林企業的人事部主任。
他攤開公文夾,道:「念到名字的人,請帶著私人物品隨我來。」
人事部念了四個名字,最后一個,正是祈又寧。
又寧不知所以的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這時,她身旁的男子開口了:「把祈又寧留下。」
人事部主任聽了,居然真的從口袋拿出一支鋼筆,把祈又寧的名字槓掉,然后繼續說道:「其他三位請隨我來。」
又寧訝異極了,她望著身旁微笑的淡發藍眸的男子,不明白他怎么一句話就讓人事部主任照辦。
留下來的人也將視線集中在他身上,開始猜想他的身分。
成為別人注目的對象,他好似習以為常了,輕松地伸了伸懶腰后,他慢慢從座位上站起。
「好了,最后一回合的面試結束,這會兒我們總算可以開始工作了!」
最后一回合的面試?!又寧詫異的瞪大眼睛。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目光環室一掃,在又寧的臉上停了短暫的一秒后,調開目光,微笑著對所有人自我介紹:「我是德睿·莫林,未來一年將負責這個專案小組,很高興認識大家!」
又寧瞠大了圓眸,不敢置信地眨了眨。
他就是德睿?她的……頂頭上司?
******
上工的第一天,基本上除了安排座位、聽簡報、熟悉環境以外,沒有什么需要做的。
午餐時分,又寧帶著自己做的薯餅夾蛋三明治,到公司對面的公園去,選了張有樹蔭的椅子坐下,一口一口吃著她的簡便午餐。
正對著莫林企業大樓,又寧不由得想起上午會議室里的那一幕。原來,今天上午才是最后一次的面試,難怪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閱讀自己的東西,只有她一來就叽哩呱啦,若不是德睿主張留下她,她一定會和其他三人一樣,被有禮地「請出去」。
雖然最后她是被留下來了,但她的名字確實是出現在淘汰名單上啊!想來想去,使她上了名單的原因,八成是上回交出去的設計樣稿不合格吧!
但是,為什么德睿要特別指定留下她呢?又寧想了老半天還是沒想通。
唉……不管怎么樣,她可得在工作上多多加油才行!
「嗨!」突兀的招呼聲,使得又寧的三明治差點脫手飛出。
吃驚地望著正對著她笑的陽光笑顏,又寧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忙從椅子上站起,手忙腳亂地拂去衣服上的面包屑。
「經、經理。」老天!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她慌亂的表情,讓德睿不由得失笑。
方才,他用完中餐回來,經過公園時看見了她。獨坐在公園里的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恬靜氣質,自然披散在肩上的黑發,像一疋上好的緞子,在陽光的親吻下,流動著深藍色的光澤。
他向來以莫林家族黃金般的發色為榮,認為黑發是最呆板的顏色,沒想到這發色在祈又寧的身上,顯得那么適合。
「坐呀、不用站起來!你為什么這么緊張?我很凶嗎?」他反客為主的招呼她坐。
「不是的,經理。」
德睿發出一聲呻吟,「能不能別叫我經理?怪別扭的,直接叫名字不是簡單多了?」
但是……你本來就是這個Team的專案經理呀!又寧在心中喊冤。
德睿一屁股在長椅上落坐,雙手插進牛仔褲口袋里,翹起二郎腿,舒服地半眯著眼睛享受陽光拂面的感覺,然后,他忽然奇怪地看著她。
「你不坐嗎?你若站著,我就得仰著頭說話,很累。」
「喔。」她應了聲,挑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
看著她坐得挺直,目不斜視,手上還拿著一個吃到一半的三明治與半瓶牛奶,德睿不由覺得好笑。
「放輕松點,我自認很好相處的,就算你說錯話,我也不會咬人。」
他在開玩笑嗎?又寧不確定自己要不要笑。
他究竟為什么來?他是恰好逛進這公園,還是想談公事?但是他一來就享受他的日光浴,好像又不急著談事情。
沉默讓又寧不安,她總覺得應該說點什么,讓自己不那么尴尬。
「呃……經理……」
「德睿。」他糾正。
「德……德睿,你吃過中餐了嗎?」
「吃過了,謝謝。」
話題結束。
「莫、莫林企業真的是個大規模的企業,而且每個人都全力以赴,難怪可以建立這么好的商譽……」
「嗯,是啊!」
再度冷場。
明明正午時分的春陽暖意盎然,又寧卻覺得一片冷飕飕。
「經……呃……德睿,我不打擾你了,我先回辦公室……」拿著三明治與牛奶,又寧決定轉移陣地解決午餐。
此時,德睿星眸半睜,忽然丟出一個問題給她——
「又寧,你覺得我為什么會錄用你?」
又寧沒想到他會突然問她問題,而且還是那么難答的問題,她緊張地眨著大眼,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又不是他,怎么會知道他的想法呢?
見她答不上來,漲紅了一張玉顏,德睿不由得又笑了,好整以暇地欣賞她臉頰上的兩片紅云。
奇怪,他以前怎么會覺得東方人五官不夠出色?她是沒有歐洲人深刻的輪廓,卻有種精致細膩的美感,近距離觀察她,發現她彎彎的眉、含蓄的雙眼皮、微翹的鼻、晶燦的唇,配上那雙水漾漾的瞳眸,整體看起來就是那么恰如其分。就像他記憶中溫婉可人的蝴蝶夫人。
「是不是……因為樣稿?」
「嗯?」他有些心不在焉。
又寧原本就對自己的答案沒有信心了,他的那聲「嗯」,又讓她更沒自信了。
她咬咬下唇,誠實地說:「除了樣稿,我想不出別的原因。」
德睿總算想起自己問了什么,他微微一哂,道:「其實你的設計樣稿並不是很出色。」
咚!一顆大石頭砸了下來。
「嗯……這么說吧!你的設計雖然有創意,但沒有抓到MP表的風格。」
咚!又一顆。
「而且我聽說你在上次面試時,瑞士德語說得很不流利。」
咚!再一顆。又寧覺得自己已經快被這些石頭砸得矮掉半截了。
「可是……你是發自內心喜歡MP表,並且顯然下過工夫去了解這個表款,雖然你的經驗不足,但努力可以彌補過來,單就這一點,你就足以打敗所有競爭者了。」
她眨眨水眸,有些受寵若驚。這……算是誇獎嗎?經理誇獎她?
「午休時間只到一點钟,記得准時回辦公室,別遲到了。」說完,他很干脆的起身,離開前,他還促狹地對她眨了下眼,「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
他是特地過來為她打氣的嗎?嗚嗚……這實在太感人了!進入莫林企業果然是對的!
霎時,又寧胸口盈滿了被鼓舞的感動與壯志。
經理大人,我會努力,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
上班的第二天,由上頭交代下來的案子便送進專案小組來。
「今年的MP表,決定跨足珠寶腕表領域。」總裁特助召集了專案小組、企畫部與研發部,向所有人做簡報:「以往MP表款較以功能性取勝,珠寶表款雖開放訂制,卻從不量產,總裁希望為MP表再開創一個兼具典雅、華麗與功能性的機械表款,做為今年參加日內瓦钟表大賽的主打。」
光是聽著簡報,又寧便已經興奮得臉蛋泛紅。太好了!她一進入莫林企業,就遇上這么大的專案,要她如何能不興奮?
此時,又寧的腦中已浮現許多構思,迫不及待要回到座位上把構思畫下來,壓根兒就沒注意,有一雙剔透的眼眸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唇角並洩露出一絲笑意。
聽完簡報,專案小組轉往小會議室,又開了一次會。
這個會議比較傾向創意的發想,討論的主題是決定設計的主要概念。
「用『誕生石』的概念怎么樣?」湯尼提議。
「不妥,十二種款式,會讓設計變得很復雜。」實事求是的珍恩搖頭。
向來直來直往的雷諾則翻了個白眼,道:「而且那已經足老把戲了。」
「那么,用簡單的黑白對比呢?像是黑瑪瑙和白珍珠來搭配鑽石。」已經有十年腕表設計經驗的露莎提議。
「我覺得黑與白的概念不錯。」珍恩想了想,又道:「可是各大廠牌幾乎都做過以黑白為主色的表款,我們還要去湊熱鬧嗎?」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德睿,屏息以待著,只有又寧一個人拿著素描本專心畫著。
德睿走到又寧身后,看著她的圖沉吟了一會兒,忽然伸出大手,拿走她面前的素描本。
「啊!經理,不,我是說德睿……我只是隨手亂畫……」
德睿噙著笑意,把她的圖樣秀給所有人看,「我倒覺得這張圖很不錯。」
又寧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德睿說,他欣賞她的設計?
所有人都打量著德睿手上的那張圖,會議室變得靜悄悄,沒有人接話。
大家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在眾人的眼光中,又寧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德睿對又寧親切微笑,「又寧,你要不要跟大家說說你的設計概念?」
「是!」又寧拿著自己的圖稿,心髒跳得飛快,「這款表是以白色為基本色調,並且以中國絲綢為發想。」
「絲綢?」露莎的眼中露出感興趣的光芒,「這倒新鮮。」
「我覺得珠寶表不一定要鑲滿寶石,奢華也可以很低調。像是表殼選用l8K玫瑰金或3l6廣不銹鋼,表面以純白的貝殼鑲嵌,3、6、9、l2四個數字部分則鑲以碎鑽,表帶選用上好的白色絲綢,搭配精致的刺繡圖騰……」
「我也認為這是個特別的構想,但是別忘了,絲綢並不耐用。」珍恩提出相反的意見,「MP表向來以精准、耐用馳名國際,材質當然也不能馬虎,我們都知道絲綢是一種很嬌貴的布料,要是一不小心泡了水或勾出紗來,整只表不就報銷了?」
珍恩的一番搶白,使又寧垮下雙肩,說不出話來。這一點,的確是她所沒想到的。
「我想,這問題不是不能克服的。」德睿的一句話,馬上穩住了又寧的心。
她抬起頭望住德睿,他一手搭住又寧的肩,很顯然是與她站在同一個陣線。
「表帶無論是用絲綢或是皮件制作,都有損壞的一天,加上珠寶表原本就不適于上山下海,而是適合參加宴會或做收藏,所以我支持又寧的構想。」
德睿支持她?!那一瞬間,又寧覺得德睿仿彿是遠古的神祇,當他站在她身邊時,有如全世界的人都是她的后盾,她心中充滿了說不出的感動。
「來吧!接著我們來討論內部構造的細節!」
******
時序進入夏季,轉眼間,瑞士仿佛被仙女的魔棒點過,一夕間蒼綠可愛。
又寧為莫林企業工作,轉眼間已過了四個月。在這四個月之間,又寧看著自己的設計一步步化為實體,那種感覺真是奇妙,一切進行得那么順利,她覺得自己仿佛生活在夢境一樣。
這當然都要感謝德睿.莫林,他完全支持她的設計,提供她所需要的協助,如果不是他,她不可能這么快就把自己的設計化為真實。
但是,有關于又寧和德睿的傳言,也以專案小組為中心,從茶水間散播了出去。
「聽說祈又寧在第一天就巴上了德睿·莫林。」
「真的假的?手腳真快!」
「我也聽說了。她原本會在報到第一天就給刷掉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讓新上任的專案經理當著所有人的面,指名要她留下來。」
「聽說那女孩是中國人是吧?中國人不是都很擅長下蠱或泡符水嗎?少爺一定是因為這緣故被迷住的了!」
一連串的八卦消息靠著幾名有心人士的傳播,早就傳遍了公司上下,只有全心投入工作又少根筋的又寧,完全被蒙在鼓里。
至于德睿呢?他或多或少也聽見傳聞了,但他全然不在意,也沒想過要去澄清什么。
他承認,他錄取又寧是出于個人私心,他對這個東方女孩有著難以言喻的興趣,但是他也必須承認,又寧的創意總讓他驚奇,這才是他錄用她的主因。
截至目前為止,他都准備放手讓祈又寧去實現她的設計,至于別人怎么說,他一點也不在意。
況且……
德睿的薄唇勾起一絲玩味的笑,他已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又寧的嶄新設計,究竟會給MP表帶來什么樣的震撼!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2:34
第二章
瑞士的秋末,當第一波秋霜降臨時,MP第一款珠寶表的初樣已經完成。
這款珠寶表因表帶的不同,而分別被命名為「魚戲」及「蝶舞」。
正如同又寧的原始設計,素白的表面,配上表帶使用的白色絲綢,形成簡約卻不失奢華的風格。
表帶使用的是中國最上等的純白色絲綢,並且聘請一流的湘繡師傅,以老練的手工為絲綢繡上精致的圖樣。
婀娜多姿的金魚,使用的是橙、紅色調。
翩翩飛舞的鳳蝶,使用的是銀、藍色調。
又寧的設計,秉持了MP珠寶表的原創理念——優良的制表傳統、精細的手工藝、物料與尖端技術的融合、創意的美學革新。初樣一出來,效果好得出乎德睿的意料。沒有人會懷疑,這是人文與寶石、傳統並兼具時尚的完美杰作!
又寧見德睿注視著面前的兩只表,久久不發一語,滿腔的欣喜逐漸被不安所取代。
「德睿,你……你不喜歡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滿意?」這是她的第一件作品,她當然不希望有辱MP表的名聲。「現在只是初樣階段,不妥當的地方,我一定和師傅溝通,重新修改……」
他是不滿意!他不滿意又寧的才華競超出他的預期,甚至連他部被她的設計才能狠狠震懾!
「這款表推出以后,一定會大受歡迎,」他柔和了眸色對她說道:「我打算用它去參加日內瓦钟表大賽。」
又寧嚇住了,「不行的,我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設計師,日內瓦钟表大賽則是钟表界最具權威的比賽,萬一落敗了……」
「能不能拿獎是一回事,這款表已經通過我的標准,我相信它會成為MP珠寶腕表的經典款的。」德睿彈了下手指,「嗯,就這樣決定了,用這款表去參賽!」
「可是……」又寧的眼中仍盈滿驚慌,「表帶的部分還是有一些問題不能克服,正如珍恩先前說的,它真的很脆弱。我和中國的師傅溝通過,要將絲綢的質料做一些改變,例如加入一點聚乙烯或是棉,但那樣一來,絲綢的感覺就不對了,所以我只好和師傅溝通,將絲綢包縫在牛皮表帶上……」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如果你已盡了力,卻仍然有無法克服的困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人不可能事事要求完美。」德睿從她手中接過管控表,毫不遲疑地在驗收欄簽上自己的名字。「OK,就照這樣生產吧!」
就這樣?就這么簡單,她的第一個作品可以冠上MP這個商標,正式生產了?又寧的心情有些復雜,卻又感覺無比快樂,難以用言語形容。
搭住又寧的肩膀,德睿垂下眼眸笑著凝望她,「為了慶祝你的成功,晚上我請你吃飯。」
「啊,這怎么好意思?況且這本來就是我的職分……」
德睿忽然點住她的唇辦,「你只要說『好』。」
又寧望著德睿,傻傻地被他催眠。「好……」
于是,那天晚餐時分,德睿回家換了襯衫與牛仔褲,准時在又寧的住處樓下等她。
又寧住在距離市區稍遠的地鐵站附近的舊公寓中,與公司有三站的距離。
德睿坐在車里等了一會,發現又寧已遲到二十分钟,卻還不見人影。
「少爺,那位小姐會不會記錯了時間?」司機提姆透過后照鏡看著德睿,他正托著下巴,望著公寓的方向。
「沒關系,反正不急,再等一會兒,要是十分钟內她沒下樓,我會打她的手機確認她有沒有給錯地址……呵,她下來了。」德睿降下車窗,對她打了個手勢。
「德睿!」她看見車里的他,興高采烈地奔了過來,即便是隔著一條人行道的距離,他還是可以看見她眼瞳里的笑意。
令德睿意外的是,又寧看起來像是沒有重新打扮過。如果他記得沒錯,她此時穿著的與她今天上班穿的毛衣、五分褲是同一套。
仔細想一想,她穿過的衣服算來算去就是那幾套,他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改天送她一套洋裝吧!印象中她好像沒穿過裙子,她的外形柔美,還是最適合穿裙裝……
德睿被自己的念頭嚇到。老天!都還沒開始交往,他就想要打扮她了!
他知道自己對她有興趣,但眼前並不是談戀愛的好時機,因為,他還得打起精神,和那個狡詐老爸周旋呢!
他露出招牌微笑穩住自己,非常紳士的親自下車為她打開車門。「嗨!我知道一家非常道地的瑞土起士火鍋餐廳,通常只有熟悉門道的老饕客會去……」
「等等!德睿,你先看看這個!」她從包包里拿出一張紙給他。
「這是什么?」
「我終于想到可以取代絲綢的表帶了,就是琺琅!」又寧笑得好開心,「我們一樣可以在琺琅上做彩繪,並且不用擔心像絲綢一樣容易損壞……」
德睿看著她的草稿紙,沉默良久。
看見德睿的神情,又寧的微笑消失了。
「怎么了?你覺得使用琺琅不妥嗎?」她從沒見過他這種表情,他注視著她時,從沒有這么嚴肅過。
「你下班以后,就一直在畫設計圖?」他的語氣中有又寧陌生的復雜情緒。
「嗯,因為搭地鐵時很無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比絲綢更適合拿來做表帶的材質……」又寧翻過那張紙,原來那里還有一個圖樣!「其實一開始原本我想試試景泰藍,但是我覺得景泰藍濃艷的風格和這只素白的腕表不是很協調……」
話未說完,忽然,她的手腕被握住,又寧來不及反應過來,整個人已撞上一堵結實的牆,她還未能呼痛,一個挾帶著男性氣息的吻便落了下來,覆住了她微啟的唇辦。
有好一會兒,又寧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直到德睿半掩的藍眸與她的視線對上,她才蓦然明白過來——
德睿吻了她!
******
他怎么會吻她的?
不過,現在想起來,好像也不是那么難以理解。
早在他注意到她長得有多清甜可人、早在他發現她有多熱愛這份工作與令人驚異的才華,還有她不像一般女人那樣擁有一整櫃子的衣服的時候……
該死!他不會「真的」喜歡上她了吧?這個可能性令德睿掩面呻吟。
雖說他這輩子也不過在這世上呆了區區二十個年頭,不過拜他俊美的皮相所賜,主動黏上來的女孩可不在少數。
但他從沒對愛情如此鈍感過!他承認他是「有點」在乎她,當她安靜地思索設計圖時,側面看起來頗為迷人,他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追著她,甚至不只一次幻想品嘗她的唇……
天殺的!原來他是真的喜歡她!
德睿的司機提姆透過后照鏡,看著表情干變萬化的少爺。
「少爺,你還好嗎?」一大早的,該不會是吃壞肚子吧?
德睿沒好氣地應道:「我沒事,你專心開你的車。」
「是。」提姆只好正視前方,不敢再打擾德睿。
待會兒進公司見到又寧,他應該怎么做?
「嗨!昨天睡得好嗎?」
人家當然會睡得很好,不然你是希望她因為你的吻而失眠嗎?
「你知道的,我們歐洲人沒事就喜歡親親抱抱,昨天的事別放在心上。」
故意拿出來強調,分明是自己心里有鬼!
「其實昨天我只是一時沖動,我希望我們的交情能公歸公,私歸私……不管怎樣,我們還是朋友……」
好爛!這種下三濫的痞子專用的台詞,教他怎么說得出口?況且,他又不是真的對她無動于衷,撒這種謊,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我想……我們交往吧!」
嗯嗯!還是這句話最順耳!慢著!先前他不是說了?現在根本不是談戀愛的好時機啊!要是讓他爸知道他愛上了公司職員,說不定還會利用又寧來牽制他呢!
「啊……煩死了……」德睿惱火地揪著頭發.公司就要到了,他還沒想出一個不使雙方尴尬,又不傷人的說法。
快想啊!德睿,你不是自認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嗎?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凡事都和數學定理一樣有跡可循……
車子停了,德睿抬首,車窗外,正是莫林企業大樓。
「少爺,公司到了,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提姆幫他拉開車門,恭迎他下車。
德睿不情願的下了車,下車時還不忘瞪了提姆一眼才進公司。
「我、我說錯什么了?」提姆一臉無辜。
就這樣,莫林家大少爺一路怏怏不樂地進了電梯。
沒想到,赫門也選在這時間進了電梯,父子倆一打照面,一時間居然找不到話講。
「爸。」德睿畢竟身為人子,平日跟他爹感情再怎么不睦,這聲「爸」總是要叫的。
「嗯。」有兒子開口在先,赫門也比較好接話,「聽說今年要參加日內瓦钟表大賽的主打表款初樣已經完成了。」
「是。」
「我看到設計圖了,格調很好。聽說是個東方女孩主導設計的?」
「對,她叫祈又寧。」
「唔。」赫門深深地注視德睿,好似要從他表情中尋到什么蛛絲馬跡,但德睿神色如常,讓赫門抓不到任何把柄。
終于,當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滑開。
「先失陪了。」德睿側過身,就要從父親身邊擠過去。
忽然,赫門喚住了他。「我很想見見這位……叫祈什么的小姐,你觑個空,帶她到總裁室來見我。」
「我會的。」他知道,老頭子必然也發現又寧的才能了。
「很好。」
電梯門再度關上,朝著頂樓而去。
德睿走進辦公室,和一票同事打過招呼,繞了一圈,卻沒看見又寧的人影。
「祈又寧還沒來?」他問。
「她好像還沒進辦公室。」湯尼道。
「我接到她的電話,她今天要請假一天。」露莎道:「她說她明天一定會記得補上假單的。」
請假?!這么巧!昨天他吻了她,她今天就請假?
該不會是想避不見面吧?德睿忽然有點不是滋味起來。
「她有沒有說她為什么請假?」德睿追問。
「噢,她說她得了重感冒。」
******
「哈啾、哈啾、哈……啾!」
三個連環大噴嚏,讓躺在床上的又寧無法安枕。
真要命!她不能請假的呀!MP的珠寶腕表已屆定案階段,她這個主要設計師卻不在場,要是有什么問題需要找她溝通,可怎么辦?
還有,德睿……
又寧想起昨天的那個吻,夾在腋下的體溫計又往上竄升了幾度。
她作夢也沒想到,德睿居然會吻她。難道……德睿喜歡她?
又寧從枕頭下摸出一把手拿鏡,仔細看著鏡中的自己——
紅通通的鼻子、紅通通的眼睛、慘白難看的臉色、干燥的唇辦……
又寧歎了一口氣,把鏡子放回枕下,第一百零一次的告訴自己——祈又寧,你、在、作,夢!
或許她平時的模樣還稱得上清秀可人,但是自從她來到歐洲以后,她的自信心已經被摧毀到什么也不剩了。
看看那些輪廓深邃、臉蛋小如巴掌的美女修長惹火的身段、妩媚的電眼、嬌慵的笑容!
她去買東西時常被誤認為只有十六歲,但又寧知道,那絕不是恭維。
歐美國家的民情本來就比台灣大膽,就是初見面的人不也又摟又抱的嗎?所以德睿會吻她,也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說不定只有她自己在胡思亂想,人家要是知道區區一個吻就使她聯想一堆,說不定以后會自動和她保持三公尺的距離……
叮咚……突地,門鈴響起,好不容易躺好的又寧,本想不理會叫囂的門鈴聲,但來者似乎非常堅持。
叮咚……
「是是,就來了。」又寧只好歎口氣,起身,抽出腋下的體溫計隨手擺到床邊矮幾上,又從衣架上隨手抓了條水藍色的大圍巾裹住自己,這才走向門口。
打開門,又寧看見面前堵了一副寬闊的胸膛,再往上看,年輕的經理大人正低著頭望住她,滿眼關懷。
「嗨,我聽說你感冒了,怎么樣?好點了沒?」德睿揚揚手上的花束,「送你的。」
「謝謝……可是……德睿,你怎么來了?」又寧下意識地接過花,整個人還未從震驚中恢復。
「我可以進去嗎?」他禮貌地指指屋內。
「呃……當然,請進,可是屋里很亂。」又寧笨拙的讓開身子讓德睿進門,但是,當她背著他關門時,表情卻是驚疑不定的。
天呀!他怎么會來?又寧找出一只花瓶將花束擺進去,腦中念頭一面亂轉著。
天啊!她的頭發還好嗎?是不是亂得跟鳥巢一樣?噢!她的鼻子還因為擤鼻水太用力,不但紅通通的,還有些脫皮呢!嗚嗚……居然被他看見自己這么丑的樣子……
「你發燒了?」他深金色的濃眉擰起來了。「去看過醫生了嗎?」
「我已經吃過退燒藥了,很快就會沒事的。」
愣了一秒,德睿抬高了音調:「你服用成藥?」
「那是因為……我還沒有專屬的家庭醫師。」
不過,就算她有,等她去看了家庭醫生,家庭醫生再幫她轉診到醫院,她的腦袋也差不多煮成一鍋漿糊了。
「你沒有家庭醫師?要是你以后又生病怎么辦?」
「喏,你看,」她打開茶幾的抽屜,一樣樣拿給他看,「我從台灣帶來一些藥品,像是金十字胃腸藥、擦勞滅軟膏、斯斯……斯斯還有分感冒用斯斯和咳嗽用斯斯,噢,這罐是京都念慈庵川貝枇杷膏的隨手包和糖果,對喉嚨很好,只是有點太甜,」她拿一顆糖給他,「你想吃吃看嗎?」
「不用,謝謝。」德睿馬上拒絕。
「這不是藥,真的,我們台灣人有事沒事都拿來當糖吃……」
「真的不用。」德睿再度堅定地拒絕,他雖努力保持微笑,卻仍曝露了額上隱隱跳動的青筋。「你這里有沒有紙筆?」
「有,你要做什么用?」
「我寫我家庭醫師的電話給你,以后你生病就去找他,不要自己亂拿成藥吃。」
「可是你們國家的醫生都很吝啬,連感冒藥都不肯開給我。」
既然這樣,去看醫生做什么?更別說去看一次醫生起碼要花掉上千塊台幣,最后只得到萬年不變的處方——多喝水、多補充含維他命C的水果。
這句話,說得她都會背了!
「那不叫『吝啬』,」德睿忍耐地深深閉眼半晌,再給她一個龇牙咧嘴的笑容,「他們是用藥謹慎。」
「噢,好吧!」又寧沒跟他爭論,從報紙堆里翻呀翻,最后翻出一張廣告紙給他。「就寫在這里吧!」
德睿看著那張皺巴巴、髒兮兮,隨時像是會被扔進字紙簍的廢紙,決定改變主意。
「我看,你把手機給我,我直接輸入到你的手機里吧!」說不定,這小女人一轉身就忘了紙上留有醫生的電話,隨便擰成一團就扔了,讓他的好意完全白費。
又寧只好遵命,從上班用的大背包里拿出手機給他。
「啊!好像……沒電了。」她尴尬地笑,「明明早上還有電的……」
好得很!她一個人住在這問老公寓里,沒有親人、手機沒電,而她正在發燒……還有沒有更糟的?
咕噜……咕噜……咕噜噜噜……
德睿循聲望向她扁扁的腹部,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剛剛是你的肚子在叫嗎?」真不可思議!人的肚子居然可以叫得這么響!
「呃……好像是……」又寧尴尬得要命,低頭瞪著自己的肚子,在心里罵道:你干嘛選在這時候叫啊?我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德睿不敢相信,在大名鼎鼎、福利啵兒棒的莫林企業里,居然有一名員工填不飽她的肚子!
他深吸一口氣,接著下令:「給我你的大外套,帶著你家鑰匙。」
又寧依言准備好,疑惑的看著他。「都拿來了,但是你要做什么?」
德睿把她的鑰匙塞進她的羊毛短大衣內袋,然后把大衣裹在她身上,接著打橫抱起地。
「你跟我回家!」
老兄,你在開玩笑吧?又寧傻眼。
一直到乘著車行駛到莫林公館,又踏進莫林大宅,又寧才猛然省悟——德睿是玩真的!
「德睿,這樣不好吧?」又寧慌了,「不過是一點小感冒,不必這么認真啊,我沒有那么嬌貴的!」
「你好好休息,一切有我。」他抱她進屋,穿過華麗的玄關,來到寬敞到嚇死人的客廳。
這、這里是德睿的家,不是凡爾賽宮?
又寧看著天花板的天使彩繪、巨型水晶吊燈、牆上的裝飾鑲嵌,看得太入神了,差點扭傷細嫩的頸子。
卡翠娜一聽說兒子帶了一個女孩兒回來,立刻解下圍裙,從花房里出來。
「啊!好可愛的小客人!該怎么稱呼她?」卡翠娜看待她的模樣,好似她只有十歲大。
「她叫又寧。」德睿把又寧放在缇花貴妃椅上,然后道:「媽,她現在正在發燒,而且需要一點吃的,麻煩你張羅一點食物,我打電話找莫醫師過來。」
「好,我馬上讓廚娘做一點熱濃湯。」說完,卡翠娜馬上進廚房。
又寧又感動又歉疚,「我……我真的沒事,不用那么勞師動眾的……」
德睿沒理會她的抗議,迳自撥了電話給醫生,並且將又寧的症狀一個不漏的敘述給醫生聽。
掛了電話,德睿對又寧宣布:「醫生答應我,兩小時內一定趕到。」
「是、是嗎?」為什么她覺得,德睿的笑容有些陰森?
「對了,我告訴莫醫生,有一名台灣來的病患嫌棄瑞士的醫生太過吝啬,所以他決定要給你一個『特別服務』。」
「什么『特別服務』?」為什么她越聽越不安?
「他說他要陪你玩『打針游戲』,」德睿不懷好意地咧出一口白牙,圈起食指與拇指給她看,「用……這么粗的針筒。」
又寧一聽,差點飙淚。
哇哇……我、不、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2:50
第三章
又寧是被談話聲吵醒的。
雖然那聲音好像怕驚動她,刻意壓得好低,但是莫林家實在太安靜,靜得仿佛除了談話的兩人以外,所有人都睡下了。
現在幾點了?夜色太濃,她找不到時钟,窗外月色正亮著,映著窗上的薄霜,反射出微藍的柔光。
「她睡得好嗎?」
又寧總算聽清楚了,這聲音是出自德睿。
「她睡得很沈,燒也退了,看樣子應該不要緊了。」
而這聲音,她今天才剛聽過,那是德睿的母親。
「兒子,你這么關心人家,干嘛不自己進去看她,還非得把我從被窩里挖起來?」話語中,有濃濃打趣的意味。
「因為……」德睿停頓了下,似乎有些不自在,「她是女生,大半夜的,我要是闖進她的閨房,到時傳出什么風言風語,不是害了人家嗎?」
又寧聽見德睿這么說,唇畔不由露出一絲微笑,心里暖暖的。
看不出來,德睿是這么細心的人呢!
卡翠娜忽然有戚而發地歎口氣:「兒子長大了,再過幾年就是別人的了,這個東方女孩長得這么可愛,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呀!」
這番話,連房里的又寧聽了都面紅耳赤。她沒有交過白膚淡發的男朋友,對于德睿的感覺,她也沒有好好整理過,還不是很確定自己和德睿之間,是不是有些暧昧不明的情愫。到底,德睿是怎么想的呢?
「媽,你不要亂講話!」德睿有些惱羞成怒。
卡翠娜笑了。知子莫若母,兒子對那個東方女孩兒的感受瞞不過他。
「我是過來人,你騙不過我,親愛的。別說你不喜歡她,你明明為她擔心得要命,我從沒看過你這樣……」
「她是個有才華的女孩,又是個異鄉人,只身來到瑞士,我當然要多關照一點,你不要扯些有的沒的!」
說完,房間外靜了下來,不再有人開口了。
月光隱沒,屋內唯一的一點照明也沒有了,頓時陷入一片晦暗。
又寧在黑暗中,無助的用柔軟蓬松的羽絨被裹緊了自己。
聽見德睿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有什么反應,不過,幸好她總算厘清那團渾沌暧昧,一切還不算晚……
可是,那種失落的感覺又是什么?
累了,想睡了,又寧側過身子,閉上眼睛。
不知道為什么,今晚的天氣,讓她覺得有些寒……
******
太陽從云端探出頭來,將草地上的白霜,融化成一顆顆玲珑剔透的小水珠,閃動著七彩虹光。
「抱歉,我睡晚了!」
當又寧慌張地出現在餐桌旁時,德睿已經用完早餐,准備出門了。
「你這么早起床做什么?」德睿沒好氣地看著她。
「但我上班已經遲到了……噢!好痛!」話沒說完,又寧的額頭被他彈了一下,她驚呼一聲,連忙護住自己的額。
「德睿?」他干嘛彈她的額頭?
「你安心去休息,我會幫你請假。」說完,他露出一抹和平常沒什么不同的微笑,然后從口袋里摸出一個東西給她。
「這是什么?」鮮紅色的包裝紙上,有一只開屏的孔雀圖樣。
「是巧克力,帶血的。很好吃喔!」
「你說什么?」是她瑞士德語退步了嗎?她好像聽到奇怪的字眼。
「我說,這是帶血的巧克力,我們瑞士巧克力好吃的秘訣,就是在里面加了百分之三十的鮮血。」他笑咪咪的,令人分不清他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嘗嘗看,我相信你會喜歡的!」
真的假的?她恐慌地盯著包裝上的成分說明,有嗎?上面有標明「鮮血」嗎?沒有呀!上面沒寫呀!
「那……百分之三十的鮮血,到底是什么動物的血?」她還以為巧克力是素食呢!
看見又寧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德睿不由縱聲大笑起來,差點笑岔了氣。
「什么動物的血?真是好問題!」德睿笑得直捧腹,他揉亂了她的黑發道:「我喜歡你的反應,真有創意!」
什么嘛!原來是尋她開心。又寧白他一眼。
「真沒幽默感!好啦!你乖乖在家等我,下班后帶你去看棕熊。」他拍拍她的頭安撫道。
居然把她當孩子哄?
「喂!德睿……」來不及抗議,德睿已背對她揮揮手,在傭人的恭送下踏出家門,上班去了。
「抱歉,他就是那樣,沒個正經。」卡翠娜目送兒子離去,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從小他就想要一個可以陪他玩的同伴,他常纏著我,要我生個妹妹給他。」
又寧皺皺鼻子,自我解嘲道:「看來,我被他當成玩具了。」
卡翠娜深深的望住她,說了一句令她不解的話:
「其實,那孩子一直以來都很寂寞。」
很寂寞,是什么意思?身為莫林家族的長子,而且是身為呼風喚雨的「嫡長子」的德睿,也會有寂寞的時候?
打從第一天認識德睿,她就覺得他仿彿是太陽神之子,全身幅射出一股怡人的暖意。
沒錯!或許有時候德睿的心思令人無法捉摸,但是他始終不曾仗著身分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嘴臉,相反的,他的親和力與他的決斷力一樣有目共睹,無時無刻見到他,他總帶著一臉的笑意。
寂寞……像他這樣什么都有的人,也會覺得寂寞嗎?
卡翠娜熱心地將她用心栽種的花花草草介紹給又寧時,又寧腦中仍轉著這些問題,直到下午四點,女傭來告知德睿提早下班回來了,又寧才驚覺時間居然過得這么快。
卡翠娜對她笑道:「看樣子,他很記掛和你的約會喔!還特意提早了一小時下班呢!」
又寧尴尬的低下頭。不是的,德睿只是很重視承諾罷了……
兩人還未踏進客廳,便隱隱約約聽見爭執的聲音。
「我之前已經說過,就一年,不可能再多了!」德睿的咆哮,活像吞了一噸黃色火藥。
「這本來就是你與生俱來的責任,你不接手,難道要我這個做老爸的扛一輩子馮?」
「不要用這個來威脅我,沒有用的,我說過我不要別人安排的生活,誰來說都改變不了我,即使你是以父親的身分命令我也一樣,」接著是椅子還是小幾被踢翻的聲音。
「渾帳東西!你……」
卡翠娜馬上介入兩只快要反目的雄獅之間,打著圓場:「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大家坐下來好好說嘛!爭得這樣面紅耳赤,難道就能解決問題嗎?」
赫門重重一哼:「卡翠娜,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還未成年就這樣,成年之后還得了?都爬到我這老子頭上撒野了!」
德睿冷諷:「真抱歉,我從小姥姥不疼爸爸不愛,所以欠缺管教。」
「臭小子,你……」
「好了!你們父子都不准再吵了,有什么事好好坐下來溝通!」
躲在廚房的又寧被德睿的話駭得倒抽一口氣!
她從不知道德睿在憤怒的時候,竟然是這么嚇人的!一向笑咪咪的德睿,居然會用這么尖銳的語句頂撞自己的父親!
又寧想起這是莫林家的家務事,自己是個外人,最好別窺知太多,于是她從與廚房相連的后門走出去,獨自回到后院去,遠遠避開戰區。
喜愛養花莳草的卡翠娜,除了另辟一間花房外,后院的花草也養護得很茂盛,又寧朝著和花房相反的方向走著,走了一會兒后,才發現自己竟繞了屋子半圈,現在她已經走到距前門不遠的草坪了。
突然,砰的一聲,又寧嚇了一跳,她看見莫林企業的大老板赫門走了出來,狠狠地甩門而去。
警報解除!又寧輕吁一口氣,又在外頭待了片刻,這才從正門走進屋子。
雖然赫門走了,但客廳里的煙硝味仍重,德睿一個人沉著臉坐在單人沙發上,就在又寧不確定自己究竟該不該和他打招呼,還是應該避開時,他已經看見她了。
「嗨!」他對她微笑,依然是頑童般的笑容,好似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
「嗨。」又寧也對他微笑,並且不去探問什么。
「你感冒好點沒?」看見又寧點點頭,他忽然從沙發上跳起,「對了!我答應今天要帶你去看棕熊。該死,我都忘了!現在幾點了?」
「沒關系的,今天已經太晚了……」
「熊公園還有一個半小時才閉館,現在飙過去還來得及!」他抓來自己的外套塞到她懷里,拉住她的手,「走!我們現在就去!」
又寧瞪圓了眼,「現在?可是……」
來不及說什么,又寧已經被說風就是雨的德睿拉走了。
******
上車以后,又寧才知道熊公園不在蘇黎世,而在首都伯恩。
雖說瑞士很小,伯恩和蘇黎世也相距不遠,但基本上要在一個半小時內抵達,單靠四個輪子的交通工具還是有點困難的。
「啊!枉費我們千里迢迢趕來,居然關門了!」德睿氣得猛槌方向盤,懊惱不已。
「沒關系,我們下次再來嘛!」
「來都來了,不進去太不甘心!」下了車,德睿跑到門邊,仔細觀察四周環境,然后他對又寧招手,「嘿,幫我把風一下!」
把風?難道他想……又寧嚇壞了。
下一杪,德睿身手矯健的翻過鐵門,用媲美體操選手的姿勢輕巧落地。
「德睿!」天啊!他居然真的就這樣潛進去了!
德睿輕而易舉地打開門,對她招手,「來呀!」
又寧搖搖頭,還很不給面子的緩緩后退。
「怕什么?有事我負責!」他大手一拉,把心不甘情不願的「共犯」扯進公園里。
這下可好了,她居然成了闖空門的現行犯!
喀登、喀登兩聲,德睿從一旁的販賣機買了兩包看起來像零嘴的餅干。
「喏,拿去,這是用來喂熊的飼料。」他很慷慨的分她一包。
「德睿,要是管理員出現怎么辦?」
德睿對她笑著眨了下右眼,「不怎么辦,到時候我們再一起說對不起不就得了?」
真服了他!要是事情真有那么簡單就好了!
算了!橫豎他們已經偷渡進來,要真被逮著,就看著辦吧!
「熊公園里有幾只熊?」
「好像是五只吧……小心!」德睿忽然低暍一聲,害得又寧以為熊就出現在她身旁,尖叫一聲,跳到德睿身后去。
「噗哇哈哈哈……」
又被捉弄了!又寧嗔惱地瞪住他,即使是在微暗的天色中,仍然可以看見她粉頰上可愛的紅云。
「開個玩笑嘛!誰教你膽子這么小!」
老天!捉弄她真有成就感,馬上就氣嘟嘟了。
「我當然會怕!現在天色暗了,棕熊又是深咖啡色,誰知道它什么時候會出現在我們身邊跟我們要零食?」
光想就覺得可怕!現在是晚餐時分,說不定棕熊現在正覺得很餓很餓呢!
「放心,這里不是野生動物園,棕熊不會大搖大擺出來逛大街。」
又寧一聽,松了一口氣。「所以它們是被關起來的喽?」
「倒也不是,它們還是可以自由走動,不過只限于一個以圍牆圍起來的區域。」他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走,我帶你去看。」
他又牽她的手了!又寧有好幾次都想告訴他,她不習慣跟男性友人手牽手,雖然她的觀念對歐洲人來說有些保守好笑,但是對她來說,牽手是種很親密、很私人的行為。
不過……今天就算了吧!她不想破壞他的心情。
熊公園說穿了,不過是個公園而里頭養了五只棕熊罷了,這五只熊每天要面對數以百計,從瑞士各地、世界各地的游客,俨然成為伯恩市區最受歡迎的「市民」,特別是那兩只可愛的熊寶寶,窩在母棕熊懷里的模樣,幾乎融化了所有人的心防。
「我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看棕熊。」她一面拋飼料一面說:「從小我就一直覺得棕熊很巨大,一定很凶暴。」
他故意湊到她面前,指著自己問:「我也很巨大啊!但是我看起來有很凶的樣子嗎?」
又寧失笑。
「以前不知道,今天倒是見識到了……」說完,又寧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慌忙道歉:「對不起!我沒有惡意,我是不小心聽見……」
「沒關系。」提起自己的父親,德睿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又寧垂下肩膀。真糟糕!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要去踩人家的地雷,把好好的氣氛都弄擰了,虧得德睿還好意帶她出來散心。
「嘿,別內疚,我沒有生氣。」德睿直視前方,嘴角帶著一抹自嘲的笑意,有一下沒一下的丟著熊飼料,「我只是討厭被人安排我的人生,好像我姓了莫林,一輩子除了做钟表就沒有其他選擇似的。」
又寧靜靜地聽著,沒有插嘴。
「他從來就不在乎我在想什么,只想用身為父親的權力強迫我站在他替我選好的位置上。憑什么?這是我的人生,他怎能漠視我的意願,擅自替我作決定?」
德睿蓦地將空包裝擰成一團,丟進一旁的垃圾箱里。
「但是說到底,他也不是非要我來繼承這間公司不可,只因為他钟愛的那個兒子,也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病得下不了床,所以他只好把公司扔給我,對他來說,我只是一顆隨時可以遞補上的棋子而已。」
沉默了好半晌,又寧靜靜地開口:「但是我認為,總裁是因為你做得到,所以才選擇了你。」
德睿震了一下,隨即嗤笑:「你在開玩笑!」
「不,我是認真的。」又寧黑不見底的眸子深深地注視著他,「像總裁那么愛護公司的人,怎么會隨便選一個人來接班?可見在他的心里,早就肯定了你的能力。」
德睿冷冷地反駁:「你根本不了解我爸。」
「百年是在他手上打響名號的吧?為什么要替這只表取名叫『百年』呢?那是因為,他希望這只表能與莫林企業永遠長存。」
德睿蓦地打斷她:「天氣越來越冷了,我們回去吧!」
說完,他扭頭就走,又寧只好匆匆把飼料灑完,丟了垃圾,急忙跟上德睿。
老天!為什么她要這么多嘴呢?又寧懊惱極了。
這明明是莫林家的家務事,她這個外人憑什么插嘴?她為什么就不能安分的閉上嘴,好好聽德睿宣洩就好?
******
回程的路上,兩人沒有交談,一路靜悄悄的回到蘇黎世。
這時已過了晚間九點,雖然路上仍有人車,但大部分的商店已打烊,只有酒館里人聲鼎沸。
經過蘇黎世湖畔,德睿把車靠邊停下。
「我們去吃點東西。」說著,他領著又寧走進酒吧里。
歐洲的酒吧是夜生活不可或缺的一環,當大部分的商店都打烊時,酒館成了人們的不二選擇,特別是有球賽的夜晚,酒吧里總聚集了一大堆球迷,熱情地呐喊助興。
點了餐,他們選了最角落的位子坐下。
這時電視正在轉播籃球賽,酒館的客人自動選邊站,各自為自己支持的隊伍呐喊。
「上啊!給他拐子!」
「你他×的,連矮子皮爾的火鍋也蓋不著,滾回家吃屎去吧,」說完,還氣噴地比出中指。
「他奶奶的!藍火焰羅杰你扭捏個屁啊,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Gay嗎?」
瑞士是個擁有四個官方語言的國家,而毫無疑問的,在酒館里可以聽見這四種語言的髒話菁華。
整個酒館鬧哄哄的,只有一個角落特別安靜。德睿和又寧沉默地用著餐,電視上如火如荼的籃球賽,完全與他們無關。
忽然,一瓶可樂娜空降到桌面,咚的一聲,德睿與又寧同時抬起頭來。
「小妞,你……你說,你是支持哪一隊的?」一個醉漢存心為難這兩個置身事外的年輕人。
這教她怎么回答?她偶爾會看看NBA或是SBL,但她從來不看瑞士的籃球呀!
「呃……我……」
這時,德睿扔了兩張鈔票在桌上,拉起又寧就走人。「我們走!」
「你們給我站、站住!」醉漢拎著酒瓶跟過來,大舌頭破口大罵:「我×!老子話……話還沒問完就想定?喂!你們聽見沒有?」
又寧的右肩猛地被一只巨靈之掌按住,她倒抽一口氣,德睿蓦地停住腳步,陰沈地側首。
「拿開你的髒手。」德睿冷冷道。
「媽的!臭小子,你拽什……啊!」
沒人看清事情是怎么發生的,只見德睿先將又寧推開,一回身,一扭臂,一記頂心肘,看起來也沒怎么用力,那名身材起碼是德睿三倍的醉漢,已經仰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小子,有兩下子哦!」
「哈哈哈……老歐,真遜哪!居然被一個孩子給撂倒。」
「踢到鐵板了吧?」
酒館里又是一陣笑鬧,德睿不理會眾人,環住又寧的肩,低下頭審視她。
「你沒事吧?」
又寧用力點頭。「我沒事……」
德睿沒再說話,用力擠開人群,帶她走出喧鬧的酒吧。
一上車,德睿在心里把自己罵了一頓。該死!他根本不該帶她進那種不入流的酒吧,還惹來一場無妄之災。
「德睿,你流血了!」又寧低呼著,急著找尋面紙,「一定是被玻璃劃破的,天哪!不知道玻璃碎屑有沒有扎進皮膚里……」
德睿從后照鏡里看見自己的臉,他的頰上有一條近兩公分長的傷口,正沁出一抹刺目的猩紅。
又寧用發抖的手捧住他的臉,拿著面紙輕輕吸去流淌出的血跡,但是當她栘開面紙,血絲便又沁出來。
德睿發現她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眼底聚集的淚意也越來越明顯,他這個傷患反倒比她冷靜。
「嘿,冷靜點!只是一點皮肉傷而已,你不說我都沒發現,根本就不痛的。」他安慰她,要她安心,唇角甚至還帶著笑。
「可是,你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對不起!我好像很會給你添麻煩。」一滴透明的淚珠滾出眼眶,沿著她柔嫩的臉蛋滑落。
他的視線追隨著那滴淚,滑過她那張在星夜里顯得格外溫潤瑩白的雪膚,他甚至看見她香腮畔的皮膚透出微微淡青色的血管,那樣細致,那樣惹人心憐。
他忽然喃喃低語:「別怕血,那並不可怕,而且過一會兒就不流了。」
「德睿……」
灼熱的視線落到她被淚珠所濕潤的唇辦上,他的眸色暗了。
她那張微微發抖的薔薇色櫻唇,攫住了他全副的注意。他伸出拇指,輕輕撫揉過她的唇辦,並拭去那顆淚,那一瞬,德睿聽見自己的心牆垮下的聲音。
「不要哭,請你不要哭。」他懇求似的低喃。
「德睿?」
下一秒,他的藍眸陡然竄出火焰,仿佛被什么引爆了般,他的一手扣住她的后腦,一手反握住她的皓腕拉向自己,隨即覆上了他所渴望的柔唇。
他又吻了她!
等等!他不是……對她不感興趣嗎?
又寧瞠大淚眸,下意識的退縮,但德睿的大手滑至她的纖腰,溫柔而堅定地扣住她,不讓她逃開,並極盡憐惜地舔吻她的唇辦。又寧無法抗拒這樣的柔情,當德睿靈巧的舌在她的齒間叩關,她輕咛一聲,終于屈服在他的溫存中。
終于吻住她的那份美好悸動,令德睿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輕歎,進一步加深了這個吻。
今晚的蘇黎世,星空特別閃亮,星兒一眨一眨,滿天都是愛情的火花。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3:07
第四章
十一月,隆冬時節。
緊鄰著湛藍湖水的和平之都日內瓦,今晚星光燦爛。
國際钟表業的盛事,莫過于由藝術論壇所贊助的「日內瓦钟表大賞」。日內瓦钟表大賞以其專業性與公正性,成為全球钟表業者矚目的焦點,這個獎項之于钟表界,就如同電影界的奧斯卡金像獎,具有絕對的公信力。
受邀而來的博物館館長、畫家、雕刻家、歷史學家、專業钟表雜志總編輯等等,來自不同領域的專業人士組成了評審團,今天晚上,他們將在入圍的十只表中,各選出一只男女表,代表當年度最美麗的表款。
莫林集團所推出的女表「魚戲.蝶舞」也在入圍的名單當中,角逐今年的钟表大獎。至于代表莫林集團與會的,自然是被視為第四代接班人的德睿.莫林,以及參與「魚戲.蝶舞」所有設計的專案小組組員們。
又寧在仔細觀賞過其他入圍的腕表后,來到德睿的身邊。和德睿從容閒適的態度相比,又寧緊張得腸胃都要打結了。
「怎么辦?我好緊張。入圍的表款都好優秀,我都沒信心了。」又寧的擔憂全寫在臉上。
「得失心別那么重嘛!就算不能獲獎,也不會有人打你屁股的。來,喝點酒暖暖身。」
德睿知道來自亞熱帶的她畏寒,特地留了一杯香槟給她。
會場里雖然開了暖氣,但又寧穿著單薄的小禮服,裸露的皓臂仍凍得起了小疙瘩。
看著她喝下一杯酒,德睿笑了,「怎樣?暖和點了嗎?要不要再一杯?這里的香槟可是最頂級的,而且無限量供應。」
又寧幾乎被他逗笑了,皺著眉頭問他:「你怎么能這么輕松呢?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能不能獲獎?」
「對于無法掌控的事情,本少爺向來懶得瞎操心,我比較關心『實質』一點的福祉。」這時,一只不安分的手溜上她的纖腰,德睿微微俯下頭,在她貝殼般的耳畔低語:「今天要不要去我那邊?」
又寧聞言羞紅了臉,不著痕跡地扯開他的手,像一只小小的魚兒從他身邊溜開,嗔惱地瞪了他一眼,小聲嗫嚅著:「今晚不行啦!要是讓同事們看見,那多不好意思呀!」
因為頒獎典禮在日內瓦舉行,無法在一天內往返蘇黎世與日內瓦兩地,因此今晚所有人都住進離會場最近的五星級飯店。
「反正我們之間的事,大家早就心里有數……」
話還沒說完,德睿就遭了又寧一記白眼。
「好吧、好吧!這種事,我也不是不能讓步的。」德睿點點頭,表現得非常民主,「反正飯店的房間多得是,我再去開一間房間就是了!」
「人家才不是這個意思!」又寧赧紅了小臉,激動抗議著。
看見又寧俏顏又浮現兩片可愛的彤云,甚至連鎖骨都羞得泛起粉紅色柔暈,德睿不由仰首大笑。
「你怎么還是那么容易害羞啊?」他揶揄她,接著歎氣:「要命!你這樣子簡直是引人犯罪!」
行動派的德睿,說完就俯下頭要去吻又寧,又寧倒抽一口氣,又急又羞,七手八腳地抵住他的胸膛,小聲抗議:「不行啦!會被別人看見……」
「才不會!這里既是角落,又有柱子擋住,誰會注意到我們?乖,讓我親一下嘛……」
又寧急得直跺腳,「德睿!不可以,你別這樣……」
「不管,我就是要。」
德睿賴皮地摟著又寧的腰,死命要將她拖入自己懷里,最后,終究是男生的力量獲得壓倒性勝利,他成功抱得佳人人懷,並且偷香成功。
「嗯……感覺真好。」他故意舔了舔唇,笑得像只餍足的貓。
「感覺很好是嗎?」
又寧沖著他甜甜一笑,下一秒,她那穿著三吋高跟鞋的蓮足跺上了德睿的腳背。
「現在我也感覺好多了。」她拉了裙擺,朝他屈膝致意,「失陪了,莫林先生。」然后仰高充滿古典美的小下巴,優雅離去。
這女人,這一向害羞恬靜的小女人,居然是帶爪兒的!
德睿悶笑著跟在又寧身后,轉出幽暗的角落。
這時,輕柔的背景音樂漸漸轉微,執藝術論壇之牛耳的理事長,在掌聲中步上特地搭超的舞台。
「先生、女士們,晚安。由藝術論壇所贊助的日內瓦钟表大賞,今年堂堂進入第六屆……」
理事長用著興奮的聲音在台上致詞,與會人士聚集在台下,那氣氛緊繃得猶如將要宣布奧斯卡影帝與影后,人人皆屏息以待。
德睿神態輕松的站在又寧身邊,他望著此時的又寧,她的雙手正緊握在胸腹之間,春蔥般的十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著白。
那一瞬間,一股憐愛的感覺在他的胸口滿溢著。
「又寧。」他輕聲喚她。
又寧轉過頭來,她無助的眼神對上德睿深沉若海洋的藍眸。
他輕觸她的柔荑,又寧冰冷的小手馬上反握住他的大掌,從他溫暖的掌握中尋求一絲力量。
「別怕,我在這里。」德睿握緊了她的手,對她微笑。
德睿知道,「魚戲.蝶舞」要從入圍的十只表中奪下「年度最佳女表」后冠絕非易事,就連世界五大钟表公司,也未必能年年入圍,更何況,他已經聽見風聲,丹頓表所推出的「月暈」呼聲最高,極有可能是今年的贏家……
但是,他沒有告訴又寧。
因為,他不忍見她失望。
他更不忍告訴她以「絲綢」作為表帶絕對是一大敗筆,也許它很有特色,但它容易損傷的特質,絕不會通過挑剔的評審的審核,然而,他還是選擇縱容又寧的創意,只因為他憐惜她的才能,私心想要給她一個一展長才的機會。
「各位先生、女士們,今晚的『年度最佳女表』是——」
眾光燈閃動著,最后落在德睿身上,頓時,德睿的眼瞳因強光而陷入短暫的目盲。
「莫林企業,『魚戲.蝶舞』!」
如雷的掌聲響起,又寧激動地抱住德睿又叫又跳,所有與會的莫林專案小組組員也興奮的抱成一團,狂喜的互相道賀。
德睿僵愣當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魚戲.蝶舞」……獲獎了!?
「德睿,我們贏了!『魚戲.蝶舞』奪下后冠了!我們可以抱回獎座給總裁一個交代了!」又寧開心尖叫著,笑靥如花。
不可能!「魚戲.蝶舞」居然獲獎了?
這預料之外的結果,足足讓德睿愣了好幾秒。
「我們請莫林企業的代表——德睿.莫林先生上台為我們說幾句話!」藝術論壇理事長再度領頭鼓掌,非要德睿發表得獎宣言。
意識到所處的場合,德睿很快地用微笑掩飾起自己的震驚,步上舞台,領過獎座,在狂閃的鎂光燈中彎身對著麥克風道:「謝謝評審的青睐,在此我將這份榮譽歸于莫林企業及參與設計的小組成員們,你們是最棒的,謝謝!」
說完,他灑脫步入后台,而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頭上冒出一堆問號。
呃?就這樣?奪下了钟表界的最高榮譽,莫林企業少東就只有這幾句話想說?
就連理事長也傻眼。「呃……呵呵!真是簡潔有力的致辭,我們謝謝德睿.莫林!接著,我們繼續頒發『年度最佳男表』……」
******
「我剛剛到會場外打了通電話回台灣,我爸爸聽見這個消息,開心得和哥哥們抱在一起,我媽還說,好可惜在台灣不能看到轉播,不能感染到我們獲獎的快樂,但是我告訴她,我看見台灣的兩大時尚節目都派了人來全程錄影,所以一定會在節目上播出,到時候他們就能把頒獎典禮錄下來了……」
前往飯店的途中,又寧像只愉悅的小喜鵲,吱吱喳喳地想將快樂傳播到全世界,但她注意到身旁的德睿始終不發一言,一雙藍瞳凝望車窗外,有著置身事外的淡漠。
「德睿,你怎么了?」為什么他看起來絲毫沒有興奮的模樣?「『魚戲.蝶舞』得獎了,你不高興嗎?」
聽見又寧喚他,德睿才轉過頭,扯出一抹和平時沒什么不同的微笑。
「我當然高興,而且特別為你感到高興,又寧。」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又寧笑了,他的肯定對她而言,才是至高無上的冠冕。她熱切地望著他,親匿地勾住他的手臂,「是你給了我最大的支持,如果沒有你,我絕無法完成這么出色的作品。」她吻了吻他的頰,然后甜甜地依入他的懷里。
德睿望著懷中的又寧,眸色復雜。
看著又寧的小臉煥發著快樂的光采,他很想給她一個擁抱,真心的贊美她有多棒!但是,他想起自己和父親之間的賭局,目光又沉了下來……
車子駛到飯店門口,門僮為他們開了車門,讓車內的兩人下車。
又寧裹著厚厚的羊毛大衣,隨著德睿上樓,他送又寧到她的房門外,不忘與她吻別。
「晚安,好好休息。」德睿正要離去,又寧卻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
又寧望著德睿,眼波如春水。她咬著下唇,羞澀得不知如何啟口,但最后還是鼓起勇氣對他說:
「我可以……和你回房嗎?」
******
窗外,白雪無聲地飄落,深夜的日內瓦成為一座寂靜的純白之城。
窗內,燈光幽柔,床上的人影成雙。
又寧的柔軀在德睿的身下展開,如清昙一般綻放。
德睿擰著眉,閉著眼,以流暢、猛烈而連貫的動作,一次又一次地入侵她的領域。
他的進襲狂猛得令又寧難以承受,但她只能無助的攀附著他,努力接納他帶給她的一切。
又寧不是沒有感受到德睿的激越。今晚的他,需索得特別放肆,與過往的歡愛截然不同,但又寧將德睿的不同,解釋成獲獎后的狂歡與放縱。
注視著身下的人兒,德睿試著讓自己投入,然而深深的懊惱卻糾纏著他。
為什么上帝要跟他開這種玩笑?
他答應與老頭子打賭,只是不想讓母親失望,根本不想向老頭子證明他的能力啊!
知父莫若子,他早就摸清楚父親心里的盤算,他知道父親想利用這個機會探測他管理才能的居心,所以他打一開始,就想搞砸這個專案。
誰知道,又寧的才華優異得超乎他的預料,這個意外,破壞廠他精心的策畫。
他該生氣嗎?但他又能氣誰?
他早就知道又寧有著一般人難及的潛能,只是,他沒想到會這么快!得獎對又寧的職涯是件好事,但他卻可能要面臨一個受老頭子鉗制的未來。
德睿加速了律動,在高潮來臨的前夕,向她激切索吻。
「愛我嗎?又寧,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他吮吻、咬她的唇辦,藍眸如薄冰般閃亮,仿彿警覺的夜獸在等候著什么。
「是的、是的!」她喊著,徹底投降,沒有抗拒地交付出全部的自己。
他雙眸一眯,扣住她的十指,領她奔向燦爛的終點。
結束后,又寧倦極入睡,甜美的容顏如孩子般毫無防備。
德睿凝視著她寧靜的睡顏,輕撫她柔膩的臉頰,眼中湧現一股復雜的神色,心中陌生的感受,他不知如何解讀。
窗外,積雪盈尺,一夜飛雪,粉飾了天地。
但那一夜,德睿卻不能成眠。
******
赫門得知兒子領軍的專案小組,一出手便奪下钟表界大獎,笑得兩撇胡子都要翹起來了。
不愧是他莫林家族的后裔,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他沒看錯,德睿絕對是最完美的第四代接班人,今后他再也不必為家族企業的前景煩惱,也不必擔心對不起父、祖的重托了。
赫門大手筆的辦了慶功派對,又給專案小組成員發派了高額的獎金,熱鬧的氣氛持續了好幾天。
而德睿對于父親的喜形于色,只是冷眼旁觀著。
正如他所猜想,父親自認摸清了他的能耐,接下來八成會將更多的決策權交到他手上……
哼,就讓他那么以為吧!
如果父親以為他捧回一座國際大獎,就不再排斥接手莫林企業的話,那他也未免天真過頭。要是他能這么輕易就放棄原本的夢想,乖乖受他擺布,那他就不叫德睿了!
德睿的預料是對的,新的專案,果然很快地交代下來。
這次,赫門准備挾著國際獎座的威名打鐵趁熱,推出MP表有史以來功能性最強的限量表款——尊爵。
「『尊爵表』的基本配備除了MP表一貫的QualitcFlcuricr計時碼表機芯,並將加入抗磁功能,使腕表每日誤差不超過正負三十秒外,並挑戰復雜裝置表款的超薄極限……」
壁爐前,就著火光躺在德睿腿上讀著企畫書的又寧,震驚得瞠目結舌,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總裁是在開玩笑嗎?這種等級的表,再配上頂級工藝的外型,恐怕一只的造價就要打破世界紀錄了。
「來,吃顆巧克力。」德睿看准時機,拿了顆標榜不含防腐劑的「瑞士21」巧克力塞到又寧嘴里,笑咪咪地問她:「怎樣?好吃嗎?」
「好吃……」幾乎嘗遍所有瑞士巧克力的又寧,立刻就嘗出這巧克力是由高級的可可豆所造。但是,她現在哪有心情品嘗巧克力?
「德睿,要造出這樣的一只表,至少得花上兩年時間,研發的費用非常龐大,一旦造出來了,也不可能像『魚戲.蝶舞』一樣進行量產,說不定全球只能限定出產二十……不,十只!」
德睿拋了一顆巧克力入口,享受醇濃的好滋味。
「我爸就是這樣,野心勃勃。」所以他才對老頭子這么反感!
說真的,老頭子想創造什么腕表極品是他的事,反正他已經摸清老頭子的陰謀,接下來恕他少爺不奉陪。
「又寧,你滑過雪沒有?耶誕假期就要到了,我帶你去滑雪。」他興匆匆的計畫著。
「不行啦!要打造『尊爵表』的事前准備太多,我怕我整個假期都要泡在公事里了。」又寧的視線仍緊盯著手上的企畫書,腦中列滿了待辦事項,再沒有心思去想其他。
德睿不爽了,抄起她手上企畫書就往腦后一丟,抗議道:「喂,別把瑞士跟台灣混為一談好不好?我是不知道台灣人在新年假期間加不加班,但咱們瑞士人可不興這一套!別說公司或工廠了,就是餐廳或商店也全部打佯,你一個人要怎么加班?」
「我知道我聯絡不上工廠或師傅,但至少我可以多准備一些資料,事先做好功課,等到假期過了,就可以減少准備的時間……唔唔,別鬧……」
又寧要去撿回企畫書,卻被德睿拉回腿上坐,用一記長吻融化她。
好不容易,他終于松開她,又寧已面紅耳赤,嬌喘不已。
「德睿!」她嗔惱地瞪他一眼。
「你真不浪漫!」德睿垮著俊臉抱怨著:「人家提議去滑雪,你滿腦子只想著工作,這工作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湯尼、珍恩、雷諾、露莎他們也是這個Team的一員,你何必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你做了那么多,別人也不會感激。」
又寧太單純,只知道埋頭做事,不知道自己的認真在別人眼中被如何解讀。要不是礙著他的面,只怕那些流言蜚語會傳得更難聽。
「可是,總裁親自勉勵我,要我好好努力,不要讓他失望……」
德睿一怔,「什么時候的事?」
又寧想了想,「我記得是……頒獎典禮后兩天。」
動作真快!那幾天他正忙著接受采訪和開記者會,難怪不知情。
德睿面色不善地想:好你個陰險的老頭子!居然背著我找上又寧,八成也聽見公司流言,想從又寧這邊下手,好進一步控制我!你的行事作風,我還會不知道嗎?
「親愛的,你已經夠努力了。」德睿安撫懷中的又寧:「我爸既然提出那種計畫,就表示公司有長期抗戰的打算,資金充裕得很,你也不必替公司節省了。我反倒擔心你,你身子弱,瑞士的冬季又冷,萬一你染上感冒,又得咳上好幾天。」
他的關懷,使又寧眼色柔了,「別擔心,我爸媽已經寄給我幾大盒感冒藥……」
「不准再亂吃成藥!」德睿拉長了臉瞪她,「你就是老吃那種東西,越吃抵抗力越差,只要天氣一變,馬上就傷風感冒。」
「德睿……」又寧還想辯解,德睿卻早一步伸指點住她的唇辦。
「不要跟我辯,好不好?為了你的身體著想,適度的放松是需要的,除了滑雪,我們還可以去達沃斯泡溫泉……嘿,你不知道瑞士也有溫泉吧?我保證你一定喜歡。還有琉森的沉睡石獅也值得一看,大文豪馬克?吐溫還說那是世界上最哀傷、最感人的石雕……」
德睿鼓動如簧巧舌,非要說動又寧點頭,乖乖把耶誕、新年連假都交給他安排。
又寧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奇怪,別的老板巴不得員工把吃飯睡覺以外的時間全奉獻給公司,哪有人像你這樣,急著把員工拐出去玩?」
「工作永遠是那么多,你今天少做一點也不會跑掉。」他實在服了又寧的敬業精神,「再說……我也舍不得你這么辛苦啊!如果可以,我真想帶你遠走高飛,把公司的一切都拋下!」
又寧笑歎道:「你呀!淨說些孩子氣的話……」
「不管!假期的安排就這樣拍板定案。我們先去滑雪,然后去泡溫泉,再去看石雕!待會兒我就打電話去訂機票,至于現在嘛……」德睿笑得壞壞的,一個翻身,將又寧壓在身下,惹來她一聲驚呼,「我想到更好的計畫來打發這無聊的雪夜。」
又寧知道德睿又起了什么壞念頭,不由得羞紅了臉。
「不行啦!那份企畫書我還沒看完……」
「那份企畫書有比我重要嗎?」德睿跨坐在她腿間,雙手已經開始不安分起來。
「但是……明天開會的提案我部還沒想出來……」
「管他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他叠上她嬌柔的身軀,聲音變得呢哝。
「可是,德睿……」
「親愛的,你的話真多。」說完,他堵住她的小嘴,一勞永逸地解決耳邊干擾。
最后,又寧也只能歎一口氣,無奈地被他扯進蓄意挑起的狂情中。
夜漫漫,壁爐前,火光中,相戀的人兒情意正濃……
******
終于,連假過去,該上班的人一切如常,乖乖返回原位,做一顆盡責的螺絲釘。
回到工作崗位的又寧,意外發現同事們居然已經自行分配好各自負責的部分,只將最輕松、最不費力、最不需動腦的部分交給她。
「負責報帳與請款的工作,我會照做,但我能不能也參加設計……」
當又寧鼓起勇氣向同事們爭取時,湯尼為難地打斷她:「抱歉,我們都已經安排妥當,再重新分配大家恐怕會搞混。」
「可是我也想參與設計,我有好多構想……」
雷諾翻了個白眼,「每個人都想在钟表界嶄露頭角,既然你已經一戰成名,有了自己的代表作,何不給別人一個機會?」
又寧一再重申:「雷諾,我從不覺得『魚戲.蝶舞』是我一個人的作品,那是我們團隊合作產生的心血結晶!」
「蕾貝卡,」年紀最長的露莎道:「我知道你不是個爭功的人,但做這一行很現實,倘若拿不出像樣的作品,很快就會被淘汰,所以,你何妨給大家一個機會?」
又寧震住。難道,大家認為她是最大的阻礙?
「露莎,我沒想過和誰競爭,只希望能快樂的做設計……」
「你當然能,」充滿敵意的珍恩插進來,冷冷嘲諷,「看你這么努力巴住『少爺』,讓他站在你那一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能不快樂嗎?」
這番話,說得又寧臉色一白。
露莎看不過去了,拉著珍恩的手臂,「珍恩,這話說得太過分了,你少說兩句!」
「難道我還說錯了?」珍恩素來耿直,不來拐彎抹角那一套,她推開露莎,傲慢地站在又寧面前,雙手叉在腰問,居高臨下的睥睨她,「蕾貝卡,既然我敢說,就不怕你去告狀!反正你已經逮住了一張長期飯票,未來的富貴榮華享用不盡,請你在得意之余,也高抬貴手留條小徑給別人走,這樣大家都好過!」
說完,珍恩轉頭對身后的兩個大男生道:「湯尼、雷諾,我已經借了會議室,我們去討論這一周的進度。露莎,與研發部和工廠協調的工作就麻煩你了。」
就這樣,除了又寧,辦公室同仁頓時走得一個也不剩。
又寧慢慢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背脊挺得好直。面對寂然無聲的空曠辦公室,她的臉色慘白,眼圈兒泛紅,視線因淚霧而模糊不清。
算了!被排擠又怎樣?如果她真想畫設計圖,就算不參與討論也能畫!
又寧努力眨回淚意,拉開抽屜,拿出自己慣用的簿本與藍鉛筆放在桌上,然后深吸一口氣,開始作畫。
辦公室外,一雙窺探的藍眸閃動著驕傲的神采,同時詣滿憐愛。
那抹身影往前踏了一步,原想趨前安慰。卻在門邊頓了一下,躊躇片刻,最后選擇轉身走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3:35
第五章
三月的蘇黎世,冰雪漸融,帶來另一波更刺骨的冰寒。
又寧仿佛成了打雜小妹,設計工作與她再無關系。
這一切,德睿全看在眼里,但是只要又寧沒向他訴苦,他就不准備出面擺平。
一方面,他尊重她的決定,相信她有足夠的勇氣面對職場上必然的勾心斗角,而另一方面,他的心中已做好盤算,他知道他將不會在莫林企業待太久,至于又寧,他還不確定她是不是願意與他一起走。
義式餐廳里,流洩著輕松的爵士樂,這里不是很正式很昂貴的餐廳,但這里的義式風味特餐,又寧和德睿都很喜歡。
又寧點的牛肉千層面和過去一樣美味,但她拿著叉子翻弄著盤里的食物,一點胃口也沒有。
她的舉動落在德睿眼中,他知道又寧的煩惱,但不主動點破,而是故意誇張地問:「怎么了?這里的千層面有這么難吃嗎?」
又寧勉強微笑了一下,「當然不是,我只是……吃不下。」
「心煩嗎?要不要說出來,讓我幫你設法?」
德睿這句話,直直問進又寧的心坎里。
沒錯,他知道又寧正被其他急欲表現的同事排擠,他是可以以「上司」的身分介入,強制重新分配職掌,但是,他相信這絕不是又寧想要的解決方式,再說,日后他若離開莫林企業,又有誰能為她撐腰?
他知道了?
那一瞬間,又寧忽然明白,其實自己的煩惱,德睿全看在眼里,即使她從沒說出口,他也不會以「關心」為名,強迫她非要說出來不可,更不會不顧她的感覺,擅自介入。
他關心她,同時也用他的方式尊重她。
又寧心頭一暖,壓在心坎上沉甸甸的心事不復存在了。
「我想,我自己可以解決。」又寧用充滿信心的語氣說道。
「那就好。」他伸出大掌,親昵地揉揉她的發。
翌日,除了又寧以外的四位同事圍在德睿的辦公室里,交出一份他們引以為傲的設計稿。
「經理,這份設計圖是我和湯尼、雷諾,露莎討論出來,與『尊爵』念最契合的樣稿,請經理幫我們做初步的修正。」珍恩落落大方的站在德睿身邊,嘴邊擒著自信的笑弧,一雙漂亮的金銅色雙眸透過專案經理室的透明玻璃,示威似的看著獨自在座位上處理請款單的又寧。
德睿看見珍恩的表情,再看看兩份樣稿,狀似無心的問:「為什么這次又寧沒有參與設計?」
珍恩搶著回答:「蕾貝卡說她剛主導完『魚戲.蝶舞』的案子,想要沉澱一陣子,以免做出風格太接近的設計。」
德睿噙著諷笑:「是嗎?」
「是的。難道經理不相信我嗎?」珍恩根本不伯德睿看穿她的意圖,就算他知道她存心排擠又寧又怎樣?他總不能為了女友沒有參與這次的案子,就否定了其他人的努力吧?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代表你對這次的設計有絕對的自信,我這個經理總不能不給機會,你們說是不是?」
面對德睿的問話,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時間判斷不出他的用意為何。
德睿將樣稿遞還給珍恩,「放手去做吧!不要讓我失望。」
珍恩感到很意外。就這樣?他不為難、不挑剔,反而支持他們的設計?
他甚至沒有追究他們排擠蕾貝卡的事,他們不是男女朋友嗎?這讓珍恩有種說不上的奇怪感覺。
「怎么?還有什么問題嗎?」德睿冷然挑眉,那神情,竟隱約有其父的威嚴。
「不,沒有了!」
「我們去忙了!」
一行人丟下這些話,飛快地奪門而出,前往會議室進行下一步驟的討論。
等所有閒雜人都退開后,德睿晃出他的辦公室,來到又寧身邊,在她發心印下一吻。
「可以下班了嗎?今晚我媽弄了起士鍋,要我邀你一起去吃。」
又寧垮著小臉道:「可是,我還有幾張湯尼和珍恩的請款單據還沒處理,我怕今天不交到會計那邊,他們這個月底前請不到款。」
「你不記恨他們這樣對你?」
德睿真服了她!別人都已經欺到她頭上來了,她還賣命為他們加班。
又寧笑了,「我當然記恨!但是公歸公,私歸私,我不能因為私人恩怨,害他們領不到出差費或加班費。」
德睿笑著調侃她:「你不想拿出你的設計,然后藉我的力量付諸實行,再一舉打敗他們?」
「老實說,我想過,我甚至連圖都畫好了。可是要打造一只尊爵表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就算公司負擔得起費用,我一個人也無法做到盡善盡美,既然如此,我何不退出這次的案子,將所有的資源留給他們?反正來日方長,有的是大展身手的機會呀!」又寧安然回答。
來日……方長嗎?那一瞬,德睿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與又寧能像這樣討論工作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最終是會離開莫林企業,踏上自己所選擇的道路的,而又寧和他不同,因為,她已經走在自己所選擇的道路上。她的夢想在莫林企業可以擭得實現,他如何忍心強迫她在他和她所向往的工作問選邊站?那未免太過殘忍。
而他,在自己的夢想和又寧之問,又該如何抉擇?
******
簡報室里,氣氛比終年白雪皚皚的少女峰更低迷。
「花了六個月的時間,結果你們要給我看的,就是這種俗艷設計?」赫門將厚厚的報告書與設計稿拍在桌案上,憤怒之情,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包括向來自負其能的珍恩。
沒有人見過赫門在公司動怒,全公司的人都說赫門向來以賞代罰,使得員工都樂于和他共事,過去就算赫門再不悅,也只是輕輕皺眉而已,但是今天他卻首度在員工面前失控。
「這設計是誰的主意?是那個主導『魚戲.蝶舞』的東方女孩嗎?」簡直不敢相信,這兩次的設計風格未免相差太多!
「是我!」珍恩排眾站出,鼓起勇氣向赫門解釋:「總裁,這次的設計較回歸正統,我們會這樣設計,是希望重回MP表一貫的經典風格,所以舍棄了太前衛創新的點子……」
赫門卻連聽也不願,迳自轉向打從進門就把手插在口袋、站在離出口處最近的兒子,不悅地質問他:「為什么不讓那女孩來負責設計?」
德睿似笑非笑地瞥了以珍恩為首的四名部屬一眼,只見他們全低著頭,不敢搭腔,過去對又寧盛氣凌人的態度,在大老板面前全都化為誠惶誠恐。
所有人都敬畏赫門,只有德睿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
「您怎能斷定是我不讓她負責?」德睿反問。
「還用問嗎?你向來以和我做對……」意識到還有旁人在場,赫門只得硬生生忍住,大手一揮,道:「我要和我兒子單獨談話,其他人全出去!」
赫門下令清場,頃刻問,偌大的簡報室只留他們父子倆對峙。
「我聽說那個東方女孩現在只負責和設計無關的雜務,甚至有傳聞說,讓她負責雜務是你授意的,這樣你們才有更多時間獨處,是不是有這回事?」
那一瞬,有種憤怒的情緒從心頭湧出,使德睿幾乎要當場拍桌離去,但,他最終還是忍下來了。
「聽說?傳聞?什么時候開始,爸也相信起那些沒有根據的八卦了?」德睿淡嘲道。
「有沒有根據,你自己心里有數!」兒子不願正面承認,更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想,「我問過老家的傭人,傭人部說你三天兩頭的就帶那個東方女孩回家!」
「容我提醒您,她的名字叫祈又寧。」
「我知道她叫什么!」赫門火大低咆:「不要轉移話題!回答我的問話!」
德睿聳聳肩,「我的回答有用嗎?爸不是早就先入為主的相信那些傳聞了嗎?」
「我就是要聽你解釋!」
德睿冷目注視著赫門,那股凌厲的氣勢,竟讓他心下一震。
從未懼怕任何人、任何事的赫門,競在兒子冷厲的注視下,有種無以名狀的心虛。
「我沒有不讓她接觸設計。至于您的第二個問題,我想那是我和又寧間的私事,我有權選擇不回答。」說完,德睿漠然轉身,走向簡報室大門。
「站住!」被漠視得這么徹底,赫門氣得發抖,「德睿,我再重申一次,不管是不是你授意,我要你馬上讓那個東方女孩來主導尊爵表的專案設計,否則我就開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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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要我負責尊爵表的專案設計?」
在廚房准備晚餐的又寧乍聽見這消息有些詫異,她不知道大老板竟會相中她,並指名她來負責。
「他是這么說的。」德睿從成串的葡萄上拔了一顆,連皮也不剝,直接扔進嘴里。
嗯……又寧真會買東西,連她挑的水果都超甜!
又寧仍傻傻的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這么大的案子,老板真的放心交給她?還是……
又寧從平底鍋中盛起西班牙式海鮮炖飯,關上爐火,才小心翼翼地問:「德睿,是……你為我美言的嗎?」
德睿瞪她一眼,「小傻瓜!你在想什么啊?我可沒替你關說!要你來主導設計是他的意思,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干嘛對自己沒信心?」
「我只是很驚訝,沒想到他居然會把這么重要的案子交給我。」比起初出茅廬的她,專案小組里的每一個同事都比她有經驗!
「因為他欣賞你的設計風格。雖然我爸是個庸俗的企業家,但是基本的審美觀還是有的。」
他站在她斜后方,愉悅的欣賞她紅撲撲的臉頰。真可愛,好想咬一口!
又寧有些遲疑的問:「你……希望我接嗎?」
「接啊!為什么不?成為一個钟表設計師,不就是你到瑞士來的目的嗎?這機會是你用自己的能力掙來的,如今又有我爸當你的靠山,你何不放手去做?」他吻了下她的頰,然后從背后摟緊了她,將腦袋擱在她頸窩畔,輕聲道:「不過,重點還是你的意願,若你不願意.就大大方方回絕,不必跟他客氣。」
「我怎么會不願意?正如你所說的,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但我擔心的是……我沒把握……」又寧一雙企盼的大眼直直地望著德睿,那樣全心全意的依賴著他,「德睿,你會幫我嗎?你會永遠站在我這邊嗎?」
那一瞬間,德睿竟想從那樣的眼神中逃走。
在又寧信賴的眼神中,他不願令她失望,卻也不願對她說謊。
「怕什么?要是你失敗了,我們就一起做一對亡命鴛鴦,跑給我爸追殺吧!」德睿哈哈笑著,戲谵的語氣沒個正經。
又寧也被他逗笑了,但她卻不知道,望住她笑顏的德睿,心中有著無法言喻的苦澀。
兩個月前,他向位于紐約的「洛克商學院」遞出入學巾請,而二天前,他正式收到洛克商學院的錄畋通知。
洛克商學院比起牛津、劍橋、哈佛那些世界頂尖學府,或許知名度是差遠了,但是洛克商學院的創辦人,卻是享譽全球的經貿巨擘!由他親自挑選的師資,稱得上是業界的金字招牌,不知道有多少金融钜子、貿易龍頭、科技新貴,都是來自洛克商學院!
但審查嚴格的洛克商學院,每年最多只錄取三十名學生.把關極為嚴謹,也奠定了它屹立不墜的地位。
德睿在遞出申請書之后,原本不抱任何希望,他只是將洛克商學院的入考題——一個關于如何挽救公司股價的申論題答完,連同入學申請書一並寄出而已。
他想為自己的夢想努力一次,倘若他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他會認命的接下家族企業第四代繼承人的棒子,從此別無他想。
沒想到,他的答案受到洛克集團的肯定,隨著入學通知一同寄來的,還有一筆為數不小的獎學金。
這下子,他去是不去?
如果沒有又寧,他想都不用想,包袱款款買了機票就飛往紐約,但現在,因為又寧,他走不開。
他甚至害怕對又寧提起這件事,他伯分別,怕又寧的眼淚,更伯又寧不願等他……
×!幾時開始,他變得這么婆媽?
「又寧。」他拿開她手上的湯勺,將她轉向自己。
「別鬧,我需要湯勺攪拌濃湯,要不然湯會燒焦……」
又寧伸手要去拿湯勺,德睿卻擋開她,用嚴肅的目光望住她,「別管那鍋湯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講。」
又寧從沒見過德睿露出這種表情,立時就感染了那凝肅的氣氛。
「怎么了?」她的眉宇間籠罩著不安,「你別嚇我呀!發生什么事了?」
德睿握住她變得冰冷的指尖,一只只地放到唇邊親吻。
「德睿?」又寧更不安了。
「又寧,」他注視著她,一雙藍眸閃動著認真的光輝,「我們結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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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噜噗噜……噗噜噜……
濃湯滾沸,溢出鍋子,流到平面電磁爐上,發出一陣氣音。
又寧眨巴著一雙大眼,微啟櫻唇,顯然被德睿的驚人之語給嚇著了。
她慌忙關掉爐火,拉著他到客廳的沙發坐下,「你……受了什么刺激嗎?發生什么事了,告訴我好嗎?」
真他媽好極了!德睿閉眼咬牙。
他生平第一次求婚,他的女人卻當他是受了刺激,有沒有比這更諷刺的?
「德睿?」又寧擔心地低喚,「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說完,她還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
德睿沒好氣地拉住她的手腕,道:「我好好的,沒生病。」
「可是你的臉色很糟……」
他凶惡地瞪她一眼,「那是被你氣的。」
「被我?」又寧完全不明白,她做錯什么了?
「我在跟你求婚,你居然連一點欣喜的樣子也沒有!」他不爽至極的抱怨起來:「不,別說是欣喜了,你根本是一臉被嚇呆的模樣!我的求婚有這么可怕嗎?你的反應真是氣死我了!」
又寧有些委屈地說:「可是……我以為你在開玩笑。」
德睿覺得自己被侮辱了,當場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結婚是多重要的事,我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那……那你干嘛突然對我求婚啊?」她一點心理准備也沒有啊!
喝!聽她的語氣,敢情他求婚還求錯了!?
德睿被惹毛了!「我喜歡你,想要你當我的老婆,所以我就求婚了,我這樣做有什么不對嗎?」
「可是……太突然了,而且……你之前也沒提過,人家沒有心理准備呀!」
奇怪了!女人怎么會這么不可理喻?
德睿更不爽了,「求婚的人是我,你是被求婚者,要什么心理准備?難不成我還要提前三天預告,還是先擬個企畫書給你?」
「人家又不是那個意思……」
德睿的臉色非常難看,口氣也很凶:「不然你是什么意思?」
又寧被他的態度氣紅了眼圈兒,背過身子不理他。
德睿馬上就心軟了。「好啦好啦!算我講話太沖,你別生氣。」
他貼到她身后去抱她,兩人一陣推推拉拉,最后又寧不敵德睿的纏功,被他緊緊捿入懷里,頻頻哄勸:「別氣了嘛,我是豬頭、是白癡好不好?你不高興可以扁我、踹我,就是不要不理我……」
又寧吸了吸鼻子,悶悶地道:「我哪有那么暴力?」
她的回應,總算讓德睿放了心。
「算我說錯話嘛!」他討好的吻吻她的唇,「不氣了,好不好?」
「我不是生氣,只是覺得突然。」又寧抬起猶有水霧的黑眸,幽幽地瞅著德睿,「你怎么會突然有想結婚的念頭?你才剛滿二十歲呢!」
「你自己不也是二十歲而已?求婚這種事和年齡一點關系也沒有吧?」他眯起眼來看她,故意疑心道:「難道你只是想跟我玩玩,等你回台灣以后就想把我們之間的一切忘掉,當作沒這回事嗎?」
「天!當然不是!」他是想到哪里去了?
「那不就好了?」德睿笑逐顏開,「既然你是認真的,我也是認真的,那我們還等什么?」
「話不是這么說的呀!」又寧有些無奈,被他逼婚得有些頭疼,「我們交往還不滿一年,但結婚卻是一輩子的事,你怎么能確定……」
「我就是確定,我知道你就是那個對的人!」他直視著她的眼,藍眸中柔情萬千,「又寧,難道你對我沒有相同的感覺嗎?難道你不像我愛你那樣的愛我?」
「如果我不愛你,我怎么會把……把自己給你?」生性保守的她,談起兩人的親密關系仍有絲羞赧。
「既然如此,我們之間還有什么問題?」
「德睿,不是我故意拿喬,只是……」她輕撫他俊美的容顏,不知該如何啟口。
「只是什么?你說,我在聽。」
「我們台灣人,把結婚看做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我是很嚴肅啊!」他馬上收起嘻皮笑臉,板起俊容,以茲證明。
「唉……我不是那個意思!」又寧被他逗笑了,「我們台灣人談婚事,是有很多很多步驟的。例如我們會先訂婚,過幾個月再結婚,不過,更重要的是,我們結婚的事,一定要征求父母同意才行。」
聽起來很麻煩。德睿擰起眉了,「如果我們先斬后奏,會怎樣?」
「是不會怎么樣,只是他們會覺得不被尊重,會氣我們一輩子。」又寧再歎了一口氣,「我希望我們的婚姻有來自雙方父母與家人的祝福。德睿,我愛你,但我也愛我的父母,我不要他們傷心。」
德睿不說話了。
他的沉默讓又寧不安,「你……生氣了?」
「怎么會?是我太沖動,沒想到你的立場。」他只是有些失望而已。
「我不知道你怎么會突然想結婚,我也……很高興你向我求婚,」又寧小心翼翼地道:「反正,我這幾年都會留在瑞士,我們這樣在一起,不也很好嗎?」
問題是,他不見得會待在瑞士啊!
德睿捧住她的容顏,藍眸深深地梭巡過她的五官,像是要把她的模樣永遠烙印在心中。
「又寧,你一定要記得,我很愛很愛你,我是說真的。」他低啞地說。
「我知道。」她溫柔的將柔荑覆在他的手背上,對他微笑。
德睿重重地閉了閉眼,激越的心情無法訴諸于口,于是只能粗暴的將她摟進懷里,讓她的臉蛋貼在自己的心口上,緊緊地擁著她,好像下一秒就面臨離別。
那是又寧最后一次見到德睿。
之后,他突然離開莫林企業,不知所蹤,連她都被蒙在鼓里。
她不懂,明明前一晚他還向她求婚,為什么隔天他就離開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祈又寧再想起這一晚,才省悟那些難分難舍的舉動,全是德睿說不出口的道別。
只是,他們都離開瑞士了,他去了美國,她回了台灣,遙迢千里,他們都錯過了彼此。
那段在瑞士的情緣,成了他們回憶里的一個章節,只有在夜深入靜的時候,才能忍痛翻閱……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3:42
第六章
七年后台灣
來自瑞士的德寧集團,終于選定在台灣台北落腳!
德寧集團是在美國發跡的貿易公司,一開始以紐約為根據地,卻不知道為什么,在五年后宣布遷移至台灣。
許多股市分析師、金融專家都說,這是因為近年來全世界的錢都流進了東方,德寧集團的遷移,只不過是為了進軍大陸市場事先所做的布局;也有人將德寧集團的東遷視為一項指標,認為台灣仍大有可為……總之,有關德寧集團的揣測,一直以來眾說紛纭,至今仍沒有定論。
不過,自從這位身家鑲鑽鍍金的年輕總裁首度在媒體前露面后,便使全台灣的女性陷入瘋狂,幾乎是集萬千寵愛在一身……
******
「美國有歐普拉,台灣有我黑白莅,我們不談政治,只談八卦!大家好,歡迎光臨今晚的『黑白風暴』!」美麗纖瘦的女主持人帶著興奮的語氣向大家介紹:「今晚的特別來賓讓攝影棚蓬華生輝,他是誰呢?他就是剛剛擠上台灣黃金單身漢排行榜第一名的德睿·莫林,讓我們鼓掌歡迎他!」
「哈啰!大家晚安。」德睿用流暢的中文向觀眾打招呼,帶笑的藍眸、傾倒眾生的笑容,讓現場的女性工作人員都不由得發出一聲酣醉的歎息。
「很榮幸能來到『黑白風暴』,我曾見過歐普拉,但我必須說,黑白莅小姐顯然年輕美麗多了。」
黑白莅笑得花枝亂顫,「哦呵呵呵……莫林先生真會說話!」
「請叫我德睿就好。」
「好的,德睿,我們都知道你來自瑞士,本身能說瑞士德語、義大利語、法語和英語,為什么你的中文也可以說得這么好?」
「主要是因為德寧集團來到台灣后,錄用了許多台灣員工,我擔心他們私下說我壞話而我聽不懂,所以特別下了苦功去學。」
黑白莅睜大了眼睛,笑不可抑地問:「你真的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學中文的嗎?」
「事實上,還有另一個私人原因……」說到這里,他故意賣了個關子。
黑白莅果然按捺不住的追問:「什么原因?」
德睿微微垂下眼簾,半真半假地道:「我希望能在台灣有個美麗的邂逅。」
「噢,德睿,你真的是非常浪漫!我敢打賭不出一個月,全台灣會有一半的女性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
「真的?那實在太榮幸了。你也會是其中一位嗎?」
聽見德睿這么問,再看見他略帶促狹的笑容,黑白莅一時間居然臉紅了,但她畢竟是經驗豐富的女主持人,立刻十分機智的回應:「你都用這種方式追女朋友嗎?」
「我沒有『都』用這種方式追女朋友,只有在這位女性條件太好,而我必須賭賭運氣的時候。」德睿望著她笑。
黑白莅的雙眼像少女一般亮起來了,即使不用看向觀眾席,她也知道女性同胞的眼睛都亮了,而男性觀眾則不齒的撇嘴。
「德睿,你真的很會說話!台灣的男孩子就常常忽略這一點,和西方人比起來,顯得不太浪漫。」
德睿聳聳肩,「上帝是公平的,如果台灣男孩子也學會這一招,那我們還有得混嗎?」
這番話,馬上獲得在場男性的認同,一致的鼓掌叫好。
這就是德睿的魅力,不但女孩被他俊美的外表吸引,就連男生都願意和他稱兄道弟。
一小時的錄影時間很快的過去了,在這一小時當中,德睿有好幾次讓黑白莅笑得喘不過氣來,也為自己博得滿堂彩。
在節目的最后,黑白莅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你覺得你真的有可能和台灣女孩陷入愛河嗎?」
所有人都拉長耳朵,睜大雙眼,等著瞧德睿怎么接招。
沒想到,德睿微笑了,那是一抹足以令全天下女子醉心的笑。
「相信我,我覺得我已經在愛河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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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好無聊!台上的人到底還要致辭多久?什么時候才可以開飯?德睿滿心不耐地坐在餐桌旁,偏偏還不能擺臭臉。
失聰兒慈善義賣晚會的現場冠蓋云集,政商名流齊聚一堂,表面上是為了替失聰兒盡一份心力,私底下不免暗暗較勁,看誰的愛心最豐,至于「愛心」的計算方式,自然是與鈔票的厚度成正比。
有名人的地方就有記者聞風前來,德睿雖然肚子餓得要死,佳肴美宴就擺在面前,還要忍耐著擺出笑臉,讓前來的記者拍照。
拜高收視的「黑白風暴」節目所賜,不僅為德寧集團大大提升了知名度,更使他成為台灣的媒體寵兒,他都快分不清楚自己是加入台灣的金融圈還是演藝圈了,連他在餐廳用餐都有人拿著手機過來要和他拍照,而且上至六十歲老阿媽,下至十六歲美眉,無一例外!
可惡!他開始懷疑滕骥和唐劭倫一致推他去上電視根本是有預謀的,仔細想想,那兩個老奸巨猾的家伙擺明就是要他去當炮灰!
忿忿不平的德睿在心中下了決定——等回去以后,他一定要跟兩個事業伙伴談清楚,以后類似的應酬得輪流來,不准全部丟給他!
蓦地,一名扎著馬尾的女記者悄悄來到他身邊,同時遞上一張名片,「德睿·莫林先生,我是『流行時人雜志』的采訪記者,請問您可以讓我做個簡單的訪問嗎?」
德睿挑起眉問:「采訪我?」
流行時人雜志,聽起來像是「Vogue」或是「柯夢波丹」一類的女性流行雜志,為什么要訪問他?
女記者笑道:「因為您剛打敗港星梁朝偉,榮登本月『最佳衣著男士』榜首!」
「哈哈,是嗎?」德睿干笑兩聲,心里則是罵聲不絕。他緩緩起身,盡可能保持禮貌地道:「那我得先去洗手間,再次確認一下我的領帶是不是好端端系在脖子上,失陪一下!」
他×的!幾時他又獲得勞什子「最佳衣著男士獎」了?早知道上電視會惹來這么多麻煩,當時打死他他也不會去!
看樣子,這個慈善募款晚會不宜久待,反正他已經用公司名義捐出一只達利的雕塑,也以私人名義開了張台幣三百五十萬的支票捐給失聰兒保護基金會,應酬的事就交給公關經理去負責就好,他大少爺不奉陪了!
德睿說走就走,腳跟一轉踏出會場,進了電梯直抵飯店一樓,招了計程車就揚長而去。
計程車駛在繁華的台北市區,夜色漸濃,五光十色的霓虹益發亮麗的閃爍著,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下班后在街上穿梭,仿彿不知疲倦為何物。
現在是晚上八點钟,台灣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一個不眠的國度。這是德睿對台灣的第一印象。
他的祖國瑞士,號稱「歐洲的花園」,無論是城市或鄉村,無一不美,就連貫穿蘇黎世的利馬特河,都干淨澄澈得像廷天神無意中落在城市中的藍寶石腰帶!但是,瑞士人卻沒有台灣人旺盛的生命力,他們不是不懂玩樂,但是他們更懂得為工作負責,就像……
德睿的腦中蓦地閃過一張白皙而恬靜的容顏,他甩甩頭,用力甩去腦中的影像,然后對自己苦笑。
又來了!都過了那么久,他還戒不掉想她的習慣!
幾年了?六年,還是七年?可是他總覺得與她分別好像是昨天的事,他還記得抱住她的感覺,他的鼻端也仿佛嗅到她頸肩處的甜淡香氣,那些與她有關的回憶,清晰得仿佛不曾遠離……
你發如雪,淒美了離別,我焚香感動了誰……
手機的旋律打斷了德睿的回想。這首歌據說紅遍全台灣,歌詞的用字有些古意,他那位中、英、德語流利的秘書曾解釋給他聽過,不知怎么他一聽就喜歡,其中那句「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只取一瓢愛了解」讓他心弦莫名一顫。
這句歌詞讓他想起她!
運將見鈴聲響了許久,不由得提醒他:「ㄟ,先生,你手機響了,你不接喔?」
「啊,抱歉。」德睿按下通話鍵,「喂?」
「德睿,是我,」電話彼端傳來一縷媚媚的嬌嗔,那是他剛交往滿一個月的女友,台灣與西班牙混血的莎拉。「你是不是忘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
「討厭!你真的忘記了!」莎拉在電話里尖叫:「今天是人家的生日啦!」
生日!是了,除了情人節、紀念日與生日,女人還會在什么日子捉狂尖叫?
「人家從早上開始就一直等一直等,以為你會給我一個意外驚喜,沒想到等到現在,你居然什么也沒表示……」
該死!她可不可以別再尖叫了?
德睿撫著太陽穴道:「我有什么辦法?今天一下班我就去參加慈善晚會了,直到現在才有空……」
「我不管、我不管!今晚十二點前你要是人不到禮也不到,我保證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再也不必交往下去了!」說完,喀的一聲,她重重切掉電話。
德睿瞪著手機,有一瞬間很想也撂一句「不交往就不交往,耍什么大小姐脾氣」,但是他又想起,打從交往以來,他的確常常為了工作而爽約,連她的生日都忘得一干二淨,畢竟還是他理虧較多……
「司機先生,這附近有沒有什么禮品店?」
「素不素要送女朋友生日禮物?」司機從后照鏡看見德睿藍眸一眯,干笑道:「歹勢喔!你女朋友講話粉大聲,所以我都聽到了。」
他從齒縫中迸出:「沒關系。」
「這附近是有很多很高級的服裝店啦!像是阿媽尼那種的……」
「除了服飾店呢?」
要是他送了件她根本不喜歡的衣服,她一定又吵翻天。算了!他可不想找麻煩。
「那送金飾怎樣?」運將熱心的出著主意,「女人不是都喜歡金項煉啊、鑽戒什么的……」
「我不想讓她誤會。」對他而言,送項煉或戒指,代表他幾乎確定會和這個女孩子走一輩子,但現階段他對莎拉沒有那種感覺。
「那不然……手表咧?這附近有家老字號的钟表店啦!老板人很老實,不會隨便哄抬價格騙外地人喔!」
德睿想了想,點點頭。
也好,反正他是這方面的行家,送表總不容易出錯。
「嗯,那就去钟表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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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德睿在「三希钟表行」前下了車。
這是一家規模不大的钟表行,外觀保留台灣早期的建築式樣,紅磚搭配洗石子牆,镌著金色書法字體的木雕招牌雖然有些陳舊,卻別有種古樸的美感。
門面十分整潔,玻璃帷幕擦得閃閃發亮,里面陳列的表款價格大多介于三、五千到數萬元之間,但是也有幾只高價的珠寶表。
德睿發現,除了廣受台灣人喜愛的勞力士,自家所產的「百年」與「魚戲.蝶舞」竟也在其中。
走進钟表行,他看見牆上懸著幾個咕咕钟,頓時便覺得親切起來。他是個行家,那質材、那款式,他一眼便看出那些咕咕钟百分之百是瑞士制造。
「歡迎光臨!」站在櫃台后的,是一名和三希钟表行氣氛完全不搭的高壯男子,他的表情嚴肅,那雙濃眉使他看起來甚至有些懾人,怎么看也和司機所說的「老實」扯不上邊。
「先生,找什么嗎?」酷男對他和善的微笑,但怎么看還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我想看表,有什么表適合送給年輕女性?」
「喔,這款愛绮華的山茶花表不錯,」酷男熟練地解釋著:「機械計時碼表機芯,鏡面是藍寶石水晶玻璃,一百米防水,中央的山茶花是由一百零八顆水晶鑲嵌而成,售價兩萬八。」
「嗯……看起來很不錯,但是我覺得它有點俗氣,我想找高雅一點的款式。」德睿又補了一句:「價格高一點也沒關系。」
「那就這一款了!」酷男拿出另一只,「這是『白鹦鹉』,表殼是l8K玫瑰金,表帶是日本白瓷,十二個數字是碎鑽鑲成,售價八萬,你喜歡我可以打八折給你。」
「呃,這款看起來是很高雅,不過……你不覺得它的名字很好笑嗎?」
「啥?」酷男擰起眉。這個洋鬼子是在找碴嗎?
「事實上,我比較喜歡得過獎的表款。」德睿暗示著,眼睛還朝櫃子里的「魚戲.蝶舞」瞥去。
「『白鹦鹉』有得過日本『腕時計雜志』钟表大賞的首獎!」酷男不爽了,雙手盤在胸前,「先生,你是真的想買表還是想找麻煩?」
糟糕,弄巧成拙了!
「英人,你又和客人吵架了嗎?」柔柔的聲音從店內傳來。
「我才沒有!」酷男大聲喊冤。
「你去忙你的吧!這里還是讓我來。」說著,與內室相連的小門開啟,一張寧靜恬淡的容顏便映入眼簾。
「又寧!?」
德睿略帶激動的呼喚與熟悉的嗓音使女孩一僵,反射性的抬起臉蛋兒,與他四目相對。
「德睿?」又寧搗著唇,震驚、不信、訝異、喜悅……種種情緒掠過眼瞳。
德睿喜難自禁,他長手一伸,隔著玻璃櫃台,將又寧的皓腕擒在掌中,牢牢握住,一雙藍眸因喜悅而發亮。
「我終于找到你了!」
這一次,不管發生什么事,他再不願松手了!
******
德睿在酷男的瞪視下,在三希钟表行硬是待到十點钟打烊,一等又寧關了店門,他立刻挾持她到最近的咖啡廳去。
感謝台灣的夜生活,使他們還有個可以坐下來徹夜長談的地方!
他們隔著一張小桌子相對而坐,在兩人交會的眼底,恍如看見匆匆流逝的光陰,有好一會兒,他們就只是不言不語地相視著,直到德睿打破沉默。
「你……什么時候回台灣的?不,我應該問,你是什么時候離開瑞士的?你又為什么離開瑞士?」握著又寧的手,德睿癡癡的望著她。打從相見的那一刻開始,他的眼睛除了她以外,就不曾看過其他地方。
「我離開瑞士,是在你前往美國的三個月之后。你母親告訴我,你已申請到洛克商學院就讀,你決心不成為莫林企業的第四代接班人,而要往你的興趣發展。」熱咖啡的霧氣緩緩飄冉,使得又寧的眸子有些霧蒙蒙,「總裁知道以后非常生氣,剛好那一段時間,尊爵表的設計也不順利,所以他一怒之下,就開革了整個專案小組。失去工作后,我就回台灣來了。」
又寧說得云淡風輕,但德睿明白,那段時間的她有多難熬。他真恨自己竟沒能在她身邊陪她,反而離地而去。
「又寧,當時……」德睿有些艱難地道:「我並不是故意隱瞞你我要前往美國的事,也不是想戲弄你所以才向你求婚,我……」
「我明白。」又寧微笑,「我知道你只是說不出口。」
「你不生氣?」
又寧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德睿有些驚訝,「你不認為我自私?」
又寧又搖搖頭。
「那,當時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感謝你的體貼。」
這個回答,徹底震懾了德睿。
「當時,在說與不說之間,你一定很苦惱吧?你一方面擔心說了會動搖我,你怕我會丟下自己的夢想隨你到美國去;另一方面又要擔心不告而別會讓我恨你……」
「又寧……」
她怎能那么善解人意、那么精准地料中他的兩難?
原以為,她會哭泣著要求他給她一個解釋;原以為,兩人再見面,她對他只有怨怼,可是她那么懂他!
「恭喜你,你如願完成了你的夢想。」她的微笑,仍是那樣恬靜,仍舊令他深深眷戀,「最近報章雜志與電視媒體都有好多關于你的消息,我知道你現在為有名的德寧集團工作,而且貴為投資部副總,你的付出如今有了收獲,我很為你感到高興。」
德睿抿了下唇。關于媒體上報導的一切真假參半,一時間他也不想多做解釋,他只想多了解她。
「你知道我的一切,那么你呢?你現在還從事腕表設計嗎?」
「不,我現在替我爸爸管理钟表行,目前負責忠孝分店。」
「你快樂嗎?」他銳利地注視她。
「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又寧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這時,德睿看見她的左腕上所戴的表,正是她當年所設計的「魚戲」,那一瞬,德睿的眸色復雜。
又寧發現他正注視著自己的手腕,不由得笑了,「這是忠孝分店開幕時,爸爸送我的禮物。畢竟是自己設計的,還是偏愛一些。」
「我真該死!當年竟沒想到要各送一只『魚戲』和『蝶舞』給你。」
「可是,當年我已經領了獎金了呀!」又寧笑看了一眼腕表,發現時候不早了,「德睿,已經很晚了,今天就先聊到這兒吧!明天你也要上班吧?」
德睿起身,「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遠,就在附近而已,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堅持。」他要知道她的住處。
又寧知道他的用意,也知道拗不過他,只好歎了一口氣同意了:「好吧!」
他們並肩走在人車漸漸稀少的大街上,迎著漸有秋意的晚風,兩人有好一會兒沒說話。
走在她的身邊,德睿的心情莫名的感覺輕松自在,好似回到七年前,那個還不是什么知名人物的自己。但他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好像有一道隱形的牆將他倆隔開,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的傾訴。
兩人走了大約二十分钟,又寧停在一幢公寓前,「到了,我就住在這幢公寓的三樓。」
「我陪你上樓。」說著,他走在她前頭,進了電梯。
那是一幢還算新的電梯公寓,雖然不像雇有警衛的大樓,倒也干淨整潔。
乘電梯上三樓,又寧用鑰匙打開家門,然后走進屋與他對視。
兩人面對著面,仿佛有著千言萬語,但什么也沒說出來。
終于,又寧開口了:「德睿,謝謝你送我回來,晚安。」
德睿看著又寧慢慢地關上門時,他忽然再也無法忍受了,他猛地握住門把,不讓她關上。
「德睿,還有事?」
德睿一咬牙,用力抵住門,對她低吼:「我不要這樣!」
又寧一愣,「德睿?」他怎么了?
「我不要這樣!我沒有辦法像你一樣,把我們的關系淡化成普通朋友!」說完,德睿推開門,將站在門口的又寧扯入懷中,俯首重重地吻上她的唇。
又寧沒想到他會看穿她的用意,更沒想到他會吻她,她猝不及防,雙手連忙抵在他的胸瞠上,想推拒,卻被他輕易捉住雙手,環繞住他的后頸,方便他更加貼近。
德睿的吻,比記憶中更甜密、更迫人,一開始的清淺吮嘗很快地加深,入侵她的口中與她的舌尖交纏。
又寧低吟一聲,試著向后撤退,他卻不許。他一手牢牢地圈住她的腰,另一手則捧住她的臉,好似要將她刻意隔開的距離一口氣拉近,不讓任何心結梗在他倆之間。
「不可以,唔……」她觑了一個空,好不容易發出一點小小的抗議,德睿的吻卻立刻追上來,再度封緘,讓她的抗議全都白費。
這一回,他放輕了力道,用她熟悉的方式引誘她回應。終于,又寧的抵抗漸漸變得虛軟,她不再抗拒他的吻,低歎一聲,倚入他的胸懷,甘心接受他的需索。
她沒有辦法欺騙自己,這些年來,她也一直想念著他。
察覺到她的改變,德睿的唇角泛起一絲難言的微笑。然后,他抱起又寧,用腳踢上房門,堂而皇之的「占地為王」。
那一夜,是德睿來到台灣后,首次沒有回自己的居所過夜。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3:57
第七章
「……對,我要請假……我才不管今天有幾個會要開,我有比開會更重要的事要做!」
蒙胧中,又寧聽見客廳傳來極力壓低,卻又不時隱隱發飙的聲音。
那是德睿的聲音。
又寧擁著薄被,連自己都沒注意,唇角躍上一抹笑意。
「什么事?當然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我已經找到相伴一生的伴侶,你們最好祈禱我早日把到她,要不然,嘿嘿……」德睿陰笑兩聲后掛了電話,一路哼著歌走遠,話中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咦?他要去哪兒?
又寧下床更衣,打著赤足走出臥室。
空氣里,飄著濃濃的咖啡香,只見一個高大的背影站在她專用的小廚房里,自得其樂地准備著早餐。
男子的身上穿著發皺的白襯衫和長褲,襯衫的扣子只扣了幾顆,露出大片誘人胸膛,衣擺沒有塞進褲腰里,隱約還可看見他肚臍下淡金的毛發。男子一面吹著口哨一面煎蛋,晨光透過窗紗灑落在他的身上,他的金發流動著溫暖如蜂蜜的光澤。
那一瞬間,有種無以名狀的感動充塞在胸口,那是她遺忘許久的幸福。
盛起煎蛋,德睿轉身看見又寧,俊臉很快地堆起笑容,那是一個放電力超過千瓦的燦爛笑顏。
「嘿,早安!」他把兩個瓷盤放在餐桌上,迫不及待地走過來在她唇上輕啄一記,「昨晚睡得好嗎?我已經做好早餐,可以准備開飯喽!」
「你會做菜?」又寧有些訝異。她記得以前的德睿可是被伺候得無微不至的大少爺。
「只不過是煎兩顆蛋和幾片培根,再加上幾片菜葉子,這種小兒科尚且難不倒我。」他對她頑皮地眨了下左眼,然后舉起咖啡壺,「來杯咖啡如何?喝過的人都說贊喔!」
「好,謝謝。」又寧走進浴室,看見鏡台上唯一的漱口杯上放了兩支牙刷,相親相愛地接著吻,而她的毛巾旁,也多了一條花色相同但顏色不同的新毛巾,肩並肩地披掛在一起。
連又寧自己也沒注意到,當她注視著那兩件小東西時,有一抹溫柔的笑意躍上眉梢。
盥洗之后,又寧回到餐桌旁,這時德睿早就排好餐具,坐在她對面的位子上等她。
「嘿,先說好,這是本少爺第一次下廚,多吃點!別不給面子啊!」
又寧笑看他一眼,然后拿起三明治一口咬下。
「怎樣?」他傾過身子,藍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很好吃,」她從舌尖吐出一小片白色的硬物,「不過要是荷包蛋里面沒有蛋殼就更完美了。」
德睿一臉尴尬,忙端咖啡給她,「喝咖啡吧!我想咖啡應該還不錯。」
又寧望了他一眼,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怎樣?」他一臉期待。
「嗯,很棒!」她一句小小的贊美,德睿的雙眸馬上就亮了起來。
「哈,我就說嘛!下廚這種事怎么難得倒……」德睿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差點吐了出來,「呸、呸……怎么這么酸?你不是買藍山咖啡豆?怎么喝起來比巴西咖啡還酸?」
看見德睿沮喪的表情,又寧還安慰他:「沒關系,就當成巴西咖啡暍嘛!」
「別喝了、別喝了!」德睿的自信受到打擊,原來那些喝過他煮的咖啡的人,都是在騙他!「我們去外面吃早餐吧!」
他們在最近的早餐店買了兩份早點,到附近的公園享用。
十月的早晨,涼風習習,天空特別藍、特別寬廣。
「你買了什么?我沒見過這東西。」德睿好奇地盯著那些白色的方塊問。
「這是蘿……」又寧眼瞳兒一轉,改口道:「這叫豬血糕。」
「豬血……惡!」德睿聽得猛皺眉,半信半疑地道:「你是唬嚨我的吧?」
「真的,我們台灣人喜歡在米糕里加入百分之三十的鮮血,」她極力忍笑,「這可是好吃的秘訣!」
奇怪,這些話怎么那么耳熟,他好像在哪里聽過……
又寧看著德睿困惑的表情,不由咯咯笑了出來。
被騙了!這分明是他以前拿來诓她的戲言,現在被她拿來還治其人。德睿簡直啼笑皆非。
「敢騙我!看我的一指神功!」他捉住她,將她壓在長椅上,壞壞地呵她癢。
「你、你不能怪我……是你先……噢!放開我,早餐要打翻了……德睿!」又寧幾乎笑岔了氣,臉蛋都漲紅了。
他藍眸發亮,像只玩得興致高昂的大貓,命令她:「說『叔叔對不起』!」
「叔叔對不起!」
「用英文說!」
「叔叔對不起!」
「德文也要!」
「叔叔對不起!」
德睿滿意了,這才松開身下的人兒,伏在她上方露出得意的笑容。
又寧又笑又喘,臉龐的雪膚漾著紅澄澄的色澤,酥胸起伏著,如黑色繡線的黑發凌亂地披散在兩頰旁,那模樣是要命的美麗。
德睿的笑意慢慢收斂了,目光變得幽暗而專注。
「又寧……」他輕柔地拂開她的發絲,慢慢地俯下頭去。
又寧太了解德睿,她知道這下若再放任他吻,待會兒又會一發不可收拾,于是她伸手搗住他的唇,小臉上有著淺淺的紅暈。
「別這樣,這里可不是瑞士,要是給人家看到多不好意思!」
他噗哧一聲笑道:「現在還不到七點,誰會看到?」
德睿才說完,就看見六、七位老先生、老太太從他們面前經過,有的拿扇子,有的拿木劍,用暧昧又充滿興味的笑容對住他們猛瞧。
又寧給他一個「看吧」的表情,德睿臉上頓時冒出三條黑線。
「快吃早餐吧!」又寧推推他,德睿只好不甘不願的坐正身子。
唉……一到早上就沒什么甜頭可嘗,真嘔!
「你還沒告訴我這長得像麻將的玩意兒是什么。」中國食物都怪怪的,不問清楚,他不能安心。
又寧歎了一口氣,喂一塊到他的嘴里,才道:「是蘿卜糕!」
******
距離十一點钟,只剩四十分钟。
看著又寧背著他飛快地穿回衣物,兀自側躺在床上,以手支額的德睿露出失望的目光。
「你今天不能請假嗎?」
又寧從衣櫃中拿出干淨熨妥的襯衫穿上,將長發撥出衣領后才回答:「我是店長,怎么可以隨隨便便就請假?」
德睿大言不慚地道:「正因為你是店長,所以才能要特權啊!像我也常常這樣……」
又寧馬上沒好氣的轉頭瞪他。
德睿馬上舉高雙手,「當我沒說!那我陪你去上班總行吧?」
反正他已經請好假了,總之今天他就是跟定了她!
「我們恐怕付不起你的钟點費。」
「就憑我們之間的關系,談錢多傷感情!」德睿不知何時又黏到又寧的身后,在她的發心印下一吻。
意識到他赤裸的上身,又寧紅了臉頰。「德睿,你別這樣好不好?我真的非去上班不可……」
「我又沒說不讓你去,」他也睜大一雙藍眸,賣弄無辜,「我保證我會很乖,不會吵你的啦!好不好?」
現在的德睿,簡直像是纏著媽媽不放手的小男孩,又寧簡直拿他沒轍!
「我知道了,我打電話去請假就是了……」
她簡直不敢想像,要是他在店里對她做了什么親密舉動,傳到爸媽耳里會有什么后果。
「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他開心的抱起她轉了幾圈,放她下地后又捧起她的臉來又親又吻。
又寧被他抱著轉來轉去,一落地連焦距都對不准,又被他偷香得逞,她不由歎息道:「德睿,有時候我真懷疑我們之間真的有六、七年的空白嗎?」
「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空白過。」他孩子般嘻笑的神情一碰上感情問題,立刻轉為認真,「因為我一直一直愛著你。」
「那么,莎拉?安德森又該怎么解釋?」她知道自己這么說,就等于洩露了自己的感情,但她又無法裝作不在意。
所有的八卦雜志,都言之鑿鑿地指稱他這個黃金單身漢已經是「半死會」了,而且對象還是位台西混血美女!
昨晚意外重逢,她原本只想像對一個老朋友般的對他,誰知德睿太過敏銳,一眼就看穿她想和他保持距離。當他大喊著「我不要把我們的關系淡化成普通朋友」時,她不爭氣的心軟了。
但她這一心軟,卻讓自己陷入良心的譴責中。
她是喜歡他的,但也無法漠視他已有了女朋友的事實。
「對,我是在和她交往。」他毫不否認。
又寧一怔,沒想到他承認得這么干脆,使她當場大受打擊。
「那……那你還纏著我做什么?我才不要當你們的第三者!」
「什么第三者?她才是第三者好不好?」德睿急急擁她入懷,「我會認識她,完全是我爸一廂情願,亂點鴛鴦,但她卻很認真,后來,她追著我來台灣,要求和我交往,我告訴過她我到台灣來就是為了找你,我心里已經有你了,根本不想再交女朋友,但她很堅持,還說只要我找到了你並確定自己還愛著你,她就會放手,所以我答應和她嘗試著交往……」
「那對她一點也不公平!」
「那你又對我公平了嗎?」他的藍眸眯起來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天你打一開始就想跟我劃清界線,一副我們之間什么也沒發生過似的,一點也不顧念從前的感情!」
「這兩件事根本不能混為一談……」
「為什么不行?」他說得理直氣壯,「我承認當初不告而別是我的錯,但我可沒有說過要和你分手!既然我們沒有分手,你自然就不是第三者,第三者根本是莎拉!」
哪有人這樣的?
又寧氣不過地指出大漏洞:「好,若我不算第三者,那就是你劈腿了!」
「照這個邏輯講起來,是,我是劈腿了。」他突然抱住她,用一雙賴皮帶笑的眸子望著她,「說呀!你要怎么罰我?盡管說,看是水里來火里去,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
又寧被他堵得說不出半句話,只能指著他發抖。「你、你……你現在中文流利了,我說不過你!」
看她這模樣,德睿反倒先心軟了。
「我去學中文,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你,不然我哪來那份耐性?中文可是很難學的耶!好了,別氣了嘛!你這樣我看了多心疼啊!」他忙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倒了杯水給她,蹲在她面前道:「渴了吧?來,喝口水,喝完要罵再繼續罵。」
瞧瞧、瞧瞧!這只可惡的賴皮鬼,她該怎么對他?
「又寧,當年我不告而別,你心里還是怨我的對不對?」他帶著笑,輕柔地低語:「盡管你知道我無法面對你說出口,盡管你也能夠體諒,但是在你的心里,仍是有種受傷的感覺,對不對?」
德睿輕易地拆穿她心中那道防御的高牆,讓她的真實感受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眼前,霎時,她掩面,感覺自己無比的脆弱。
「又寧,對不起!」他將她的腦袋壓在自己的肩上,輕柔地拍撫她,「雖然這一句話晚了七年,也許已于事無補了,但是我還是要向你道歉。」
又寧的淚水突然決堤,將他赤裸的肩頭哭濕了一大片。
是的,她是曾經怨過他。
當她被他父親開除,想見他卻無從找起時,她怨過他。
當她回到台灣,卻仍丟不開腦中回憶時,她怨過他。
「你為什么不肯跟我聯絡?」事隔多年,她終于有了問出口的勇氣。
「我寫了好多信寄到公司和你在蘇黎世的公寓,但E-maiL也全沒有回音,打你的手機又打不通,我以為你不肯聽我解釋,」他托起她的淚顏,慢慢地拭去她的淚,「直到我打電話給我媽,要她直接去找你,把我的情況告訴你,我媽才跟我說,你早就回台灣了。那不過是我進入洛克商學院第一個月的事。
我沒有你台灣老家的地址,也沒有你在台灣的電話,我沒想到只因為我的一念之差,就這樣和你擦身而過,當時我都快瘋了,連書也幾乎念不下去,每天只想把自己灌醉,失魂落魄的躺在宿舍里。是滕骐把我打醒,一路拉著我走過來的。」
又寧這才發現,她並不是唯一受傷的人。
「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她好自責。
德睿居然還點點頭,很順的接口道:「所以這次你最好把你所有的通訊方式全部留給我。」
又寧一愣,不由得破涕為笑。
看見她笑了,德睿也松口氣,得寸進尺地問:「這是不是代表,你不氣我了?」
「不氣了。」在她知道他所受的折磨並不比她少后,如何還能生他的氣?
「太好了!我們立刻來個『和好之吻』吧!」說完,一雙不安分的手又攀上又寧的腰。
啪啪兩聲,又寧反射性的打掉他的一雙毛毛手。
「又寧?」德睿委屈大叫。
「在你和莎拉的事還沒解決之前,不可以再吻我!」又寧難得對他擺出晚娘睑,堅持不讓他再越雷池一步。
德睿傻眼,「哪、哪有這樣的?人家明明都跟你說清楚了,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但是你還是要和莎拉說清楚,說話委婉些,別傷了人家的心。」
聞言,德睿這才想起昨天是莎拉的生日,當他遇上又寧后,壓根就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淨!
想像著莎拉又哭又叫的模樣,德睿的周身蓦地冒出一股惡寒。
德睿苦笑地想,去和莎拉談分手,真不知道到最后受傷的是她或他?
******
德睿還沒去找莎拉,對方倒是先找上門了。
凌晨零點時分,德睿和又寧坐在客廳看DVD,隔日是周一,又寧固定的休假日,德睿好不容易才把下了班的又寧拐到自己家,兩人哪里也不去,就是窩在同一張沙發看電影也開心,沒想到電影才上演不到半小時,又寧已經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居然睡得這么天真無邪,一點也不怕我趁機吃了你啊?」他好笑地輕點她的鼻尖,又啄吻了下她的嫩頰。
真不可思議!一個二十七歲的女子,皮膚觸感怎么還能這么好?
歐美的女孩在二十三歲前都像怒放的花朵,冶艷動人,但一過巅峰期就像昨日黃花。台灣女孩卻不同,二十七歲的女孩看起來像二十一、二已經不稀奇,最恐怖的是四十幾的女人有辦法維持得像二十五歲的美眉,好像不會老似的,那才叫誇張!
現在誰會看出他倆同年?分明又寧稚幼他許多。再過幾年,說他比又寧年長好幾歲,說不定都有人信呢!
看來,他不勤運動保養自己不行了,他可不想幾年后被指為老牛吃嫩草!德睿笑歎一口氣,打橫抱起又寧走向自己的臥房。
睡得朦蒙胧胧的又寧咕哝一聲,小睑無意識地更往德睿溫暖的胸口偎去,德睿不由得失笑,滿眼溢滿憐愛之情。
才將又寧安置好,忽然傳來一串擾人的電鈴聲。
才入睡的又寧猛地驚醒過來,「怎么了?」
「沒事,只是電鈴響了,你睡你的,我去應門。」說著,德睿咬牙切齒地走出房間。
敢把又寧吵醒,來的人最好有很好的理由說服他不扁人!
德睿打開門,看見站在門口氣呼呼的女人——他的前女友,一身酒氣的莎拉.安德森。
「莎拉?」他戒備地眯起眼睛,「這么晚了,有事嗎?」
「你混蛋、可惡!」莎拉一見到德睿,氣憤地把皮包扔進他懷里,像一部失控的火車般沖進他家客廳,迭聲的尖嚷:「我真不敢相信,你會這樣對我!你就真的在我面前銷聲匿跡,整整一個禮拜不和我聯絡!」
「小聲一點,現在已經很晚了,請不要吵到左鄰右舍。」德睿關上門后,面對她的態度已與往昔不同。
以往的德睿與她說話的語氣,不會這樣公式化!
莎拉有些害怕了,一股即將失去德睿的恐慌抓住了她,使她眼眶隨即一紅。「你怎么這樣冷漠無情?我都跑來了,你還這樣對人家,你為什么就不肯多讓著我一點?你知道我這一星期以來是怎么過的嗎?」
當強悍得不到她想要的,莎拉很聰明的轉為示弱。
可惜那再也動搖不了德睿,他只用一雙冷然無波的藍眸望著她。
「德睿,我……我知道我錯了,我不應該隨隨便便把『分手』掛在嘴邊,你知道我不是當真的對不對?我說生日那天你若不出現就分手,只是在賭氣,我並不是真的那樣想!」
「不管你當時怎么想,那都不重要了。」德睿注視著莎拉,平心靜氣地道:「我正打算向你提出分手。」
「不要!你不能這樣!」莎拉慌了,她撲上前,用力捉住德睿的雙臂,「你明知道我自小被爸爸寵壞了,脾氣沖了點,可是我是沒有惡意的!我一直愛著你啊!原諒我這一回好不好?我不要和你分手啊!我不要……」
「莎拉,」面對她的歇斯底里,德睿只好拉著她到沙發上坐下,竭力安撫她,「你聽我說,我們不適合,打從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了……」
「不要!我不要聽你講這種話!」她搗起耳,天真的以為阻絕了他的聲音,她的世界就不會改變。
德睿揉揉眉間。好累!與莎拉說話好累!
莎拉並不笨,只是和大部分女孩一樣不能接受事實。
他不是沒給過他們之間一個機會,當他尋不著又寧時,他也想過用另一個女人來填補內心的空洞,但沒有用,那個洞依然存在,而且越來越空虛!
若不是莎拉的熱切感動了他,他不會重燃希望。
他曾想過,也許除去她是父親所看中的人選這一項,他們之間或者還存有一絲可能性。但是當他們交往三天之后,他就知道,一切未曾改變,莎拉不是那個「對」的人!但他仍撐著,不願輕言放棄,直到現在,一個月了,答案已明確得不能再明確,再自欺也沒用。
「莎拉,能說的我都說了,如果你願意,我們仍舊是朋友。」
莎拉白著臉笑了起來,「這算什么?廉價的同情?」
那一瞬間,德睿微乎其微地擰了下眉。
這就是他無法愛上莎拉的原因,她的尖銳就像一閃而逝的毒牙,總在不經意時傷了人。
「那就當我高攀不上吧!」德睿下了逐客令,不再給她面子。
莎拉憤然拾起地上的皮包,忽然,她看見玄關處的一雙鞋子。
那是一雙女鞋!
「原來,這才是促使你和我分手的原因——你有了別的女人!」莎拉唇邊噙著冷笑,目光開始有了不同于以往的妒意。
德睿眼中首度湧現怒意,「我和你之間的事,與別人無關。」
莎拉目光一暗,唇角接著牽起一抹冷弧,低語:「德睿,你會后悔你曾這么對我的!」
說完,她決絕而去,綴著黑色亮片的雪紡裙裝,在夜色中翻飛,如一只復仇的蝶。
關上門,回過頭,德睿看見倚在房門口的又寧,不由歉然道:「抱歉,還是吵到你了。」
又寧搖搖頭,眸子里寫滿擔憂。
德睿摟著她,要她寬心,「別露出這種表情嘛!分手總沒好話,沒什么好擔心的。」
「但是……」但是什么?又寧自己也說不上來,只覺得隱隱不安。
她偎進德睿懷里,傾聽他的心跳,換取一絲絲心安。
「沒什么好擔心的,又寧,我在這里,我會保護你。」
「我也會保護你。」她說著,把手心貼在他的心口允諾。
那一瞬,德睿的藍眸閃亮,心頭震蕩!
這是他所聽見,比愛更接近愛的語言,他心愛的女人的諾言。
「又寧……」
德睿歎息地吻住她,深深的、虔敬的,絲毫不敢亵慢。長久以來的缺憾,終于在這一刻得以完全。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4:11
第八章
中國人常說:「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
入境隨俗的德睿學了個十成十,像個中規中矩的台灣女婿,按照習俗前往祈家提親、下聘,訂下又寧的一生。
德睿的喜訊,成了台灣最津津樂道的話題。所有的媒體都在報導他們選購哪一家的喜餅、在哪一家禮服公司拍婚紗、定情的戒指又是出自哪個廠牌的哪一種款式。
德睿十分保護他的未婚妻,簡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一向好說話的德睿若是發現有媒體去打擾又寧,那張比陽光還燦爛的笑顏就會馬上風云變色,連大男人都難以招架。
在德睿主動公布婚紗照后,所行人終于見到女主角的廬山真面目,照片中的兩人看起來是那么登對,一個嬌柔,一個爽朗,就像是童話里的王子與公主,永遠幸福洋溢。
這張婚紗照在報上、雜志上、電視上與網路上不斷傳閱,終于飄揚過海,傳到瑞士莫林企業之中,掀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員工們聚在茶水間議論紛紛。
「少爺當真要娶台灣女子?」
「難道日后他打算將事業與家庭重心都擺在台灣,不打算回瑞士了?」
「那莫林企業怎么辦,將來由誰繼承?」
「不會是體弱多病的二少爺瑞恩吧?」
「拜托!瑞恩少爺連下床都有問題,你要他在病床上辦公嗎?」
「總裁那兒什么都沒有表示馮?」
「目前是沒有,不過……我倒是看見赫門總裁這幾天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更黑了!」
「好可怕!看來莫林企業要掀起一陣風暴了……」
莫林企業總裁辦公室里。
赫門盯著那張甜甜蜜蜜的婚紗照,愠怒的藍瞳幾乎要發射出無形的冰箭,將照片狠狠穿孔!
「這個逆子,氣死我了!」德睿簡直混帳!他到底把他這個父親當成什么了?
這些年來,他和兒子的感情沒有更好,只有更壞。
他知道,兒子恨他不顧他的意願,迳自為他安排未來的前程。可是,他完全是為他好啊!為何他就是不能體諒他的苦心?
為了拉攏兒子的心,他還千挑萬選,選出一個家世背景與莫林家族相當的少女作為他的未婚妻;為了顧念他的喜好,他甚至特別將台灣血統也列入考量,他這樣用心良苦,沒想到兒子卻全然不領情,把莎拉甩了不說,還馬上宣布訂婚,連知會也不知會他一聲!
「混蛋!他的眼里究竟還有沒有我?」赫門真是越想越火,只能槌桌子出氣。
他怎么也想不通,兒子對莎拉究竟有何不滿意?論家世,與莫林家族旗鼓相當;論學歷,她可是德國漢堡大學經濟系畢業的高材生;論風情,她時而嬌媚時而任性,偶爾要要少女驕縱脾氣,但哄一哄就又笑得如花般燦爛。像這樣的女孩,從小到大追求者不知凡幾,真不知道德睿還有什么好不滿意的!
難道,德睿不喜歡莎拉,只是為了和他唱反調嗎?
「德睿,只要我還是你爸,就由不得你!」
說他專制也好,霸道也罷,他所做的一切,無非是出自一個父親對兒子的關心!
莫林企業與莎拉,他高興得接,不高興也得接,只要他是他的父親,就不許兒子任性妄為!
赫門按下特別助理的內線,沉聲道:「安奇,幫我安排機位,並聯絡莎拉?安德森小姐,告訴她我馬上會前往台灣處理這件事。」
「是。」
******
這時,遠在台灣的德睿打了三個連環噴嚏,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德睿,你是不是感冒了?」又寧聞聲走進書房,伸手摸摸他的額頭。
德睿拉下她細白的小手,放到唇邊吻了下。
「感冒?別開玩笑了,我的『體力』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得意的吹捧自己,惹來又寧一記白眼,不由得哈哈一笑。
晚餐后,又寧到廚房切水果,而他則順手處理幾件滕骐丟給他的案子,好幫其他兩位事業伙伴分憂解勞兼活動腦細胞。
現在的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和又寧訂婚在即,事業又一帆風頤,簡直羨煞旁人。
但是,德睿卻發現,又寧的眉間難掩輕愁。
「怎么了?有煩惱就要說出口,告訴我啊!」說著,他拉過她,將她安置在自己腿上,雙手密密地環握住她柔軟的腰肢。
「也……算不上是煩惱,只是,我們訂婚的事,真的不需要告訴你父親嗎?」
提起他的父親,德睿的臉色馬上就沉下來了。
「干嘛告訴他?我想我和誰結婚,他大概也不想知道吧!」
又寧卻搖搖頭。「你錯了,德睿,你的父親非常在意你……」
「你又知道他在意我了?」提起自己的死對頭,德睿陽光般的笑臉不見了,一雙迷人的藍瞳變得又冰又冷。
「從小到大,他哪一次真的在意過我的死活?我雖然要叫他『爸爸』,但他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不管我是剛開始學步、第一次生重病,還是大大小小的畢業典禮、頒獎典禮,他向來都是缺席!而我媽,也是因為他而虛度了青春年華!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只有莫林企業,那才是他生命中的全部!要不是擔心家族企業日后無人可繼,我看他根本不打算成家吧!」
「但我認為,赫門總裁的本性,絕不是你所以為的那樣。他會對你處處干涉,不正是代表他對你的關心嗎?也許他后悔沒能多花點時間參與你的過去,所以從現在開始彌補……」
「彌補!?」德睿不馴地冷笑,「哈,別笑掉我的大牙!」
「德睿……」
德睿有些不耐地打斷她道:「又寧,你為什么老是要替他說話?以前是這樣,連現在也這樣!別忘了,他還因為我的不告而別,拿整個專案小組出氣,把你們全給開除了!」
又寧輕撫他氣憤的俊顏,低喃:「我沒忘,但是,這兩件事不該混為一談。」
「你錯了!」德睿蓦地捉住她的手,一雙隱含著憤怒之火的眼眸湊近了她,「從這件事恰好可以看出我爸唯我獨尊的個性!在他眼里,根本不分是非、不論黑白,只要誰惹他不高興,他就報復到底!而他對我的干涉,就是源自于我對他的叛逆!」
「這么說來,你和赫門總裁,又有什么不一樣?」
德睿聽見這句話,臉色全變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他第一次在又寧面前動了怒,「你對我和我爸之間的事根本不了解,憑什么說我和他一樣?」
他有多不齒他的父親,難道又寧不知道?為什么非要拿他們倆來相比,惹他不高興?
又寧知道自己激怒了德睿,但是面對著他風云變色的眸子,她絲毫不退怯。
「赫門總裁用自己的方式,一廂情願的安排一個他覺得對你而言最好的將來,而你不也是用自己的方式,一廂情願的去解讀他的用心嗎?」又寧很冷靜的分析給他聽,「他恨你,因為他愛極了你,卻又不能使你聽話,你滿足不了他的支配欲;而你恨他,是因為你意識到自己的本質和他有多像,說穿了,你厭惡的並非赫門總裁,而是體內那個被你壓抑的自己!」
「你說夠了沒有!?」
德睿甩開又寧的手,推開她從椅子上站起。
此刻,他陽光般爽朗的面容再不復見,如今的他,就像一只領土被侵犯的雄獅,全身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我和我爸的事你根本不懂,少拿你們台灣人『父慈子孝』那一套來對我說教!」
說完,他丟下又寧,抓起桌上的車鑰匙,一個人甩門離去。
防盜大門在一聲巨響后恢復寂靜,將又寧和德睿隔成兩個世界。
有好半晌,又寧的聽覺只有甩門后的嗡嗡聲,她一個人僵立在德睿的書房里,臉色比白牆更白。
她搞砸了……她惹德睿生氣了……
又寧慢慢地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將臉蛋埋入膝中。
明明是一個好好的夜晚,為什么她就要說那些話來激怒他?她明知道他與赫門總裁的關系是他一生的死穴,為什么還硬要戳痛他?
現在的德睿,一定很氣惱她吧?
「德睿,我只是……希望你快樂……」
一顆淚滾出眼眶,無聲無息地劃過她的玉頰,滴落在素白的裙上,成為一個遺憾的記號。
******
德睿離開又寧的家后,馬上就后悔了。
又寧並不是存心要和他吵架的,他知道,又寧是關心他、在乎他,她不要他永遠都和父親針鋒相對,所以才寧可激怒他,也要他正視親子問題。
但是,他又是怎么回報她的?
他對她凶、對她大吼,把她的好意擲回她的臉上。
該死!他怎么能這樣對他心愛的女人?
又寧哭泣的影像萦繞在德睿的腦海中,使他又急躁又不安,雖然他漫無目的的開著車,心里卻巴不得車子裝了翅膀或推進器,可以在眨眼之間回到她身邊。
終于進了家門,德睿急急尋找熟悉的嬌小身影,嚷著:「又寧?又寧?」
他的眼梭巡過客廳的每一個角落,她不在!他又沖進臥房,她還是不在!
德睿開始緊張了。最后他幾乎不抱希望的沖進書房,當他用力推開門后,便看見又寧靠牆坐在地毯上,仿佛從他出去以后,她就一直維持著那樣的姿勢。
她抬起小臉,紅通通的眼眶像是哭過了,但她的眸子在看見他后,湧入喜悅的光彩。
「德睿,你……回來了?」她掙扎著站起,但麻木的雙腿卻令她有些站不穩。
德睿蓦地感到心疼了,他沖過去抱住她,把臉埋進她的頸窩中,迭聲的認錯:「對不起!又寧,全都是我的錯,我是個大混蛋,你不要生我的氣。」
又寧搖頭,「不,德睿,我才要說對不起,我太自以為是了,我的確對你和你父親之間的一切一無所知,我真不該說那些話的……」
「不,你沒說錯,你的分析是對的,只是我一直選擇忽略,從來就不想去面對我和我爸的關系,如果不是你,我永遠也看不見自己的盲點。」德睿愛憐地輕撫又寧蒼白的臉頰,深深地凝視她,然后再一次擁她入懷,「又寧,你真了解我,我多么多么幸運,能有一個關心我、了解我的未婚妻。」
「德睿……」他的話,使她眼睛泛起淚光。「我還以為,你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怎么可能?無論發生什么事,我都不會離開你的。」德睿謝罪般輕吻她的額、她的眉,與她的唇辦,一次一次地烙進自己的誓言:「又寧,我愛你,不管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后的現在,我的感情都沒有變過!」
又寧望著他,唇邊綻著好美好美的笑意,「我相信你。」
他看著她紅腫的眼,罪惡感更重了。
「又寧,我發誓不會再惹你傷心了。」她的模樣,讓他好心疼。
「我相信你。」她微笑著回應道。
「又寧……」他歎息著,托起她的下巴,激切地吻住她。
又寧輕輕低吟,攀上他的頸項,縱有再多言語,也化作一記輕輕的歎息。
德睿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進臥室,踢上房門,把他們關進只有兩人的小小世界中,謝絕一切干擾。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4:38
第九章
站在古樸典雅的钟表行前,莎拉脫下粉紅漸層墨鏡,迎著日光,注視著木底金字的雅致招牌——三希钟表行。
「這里就是祈又寧家開設的钟表行嗎?」莎拉彎起宜笑宜嗔的唇,撥了撥如云的波浪長發,帶著自信的笑踏入钟表行。
「歡迎光臨!」一見客人進門,面容清麗的店員馬上漾開親和笑意,從櫃台后方迎出來。「請問小姐要找什么表款?」
莎拉定睛注視著面前的女子好一會兒,她知道,她就是把德睿迷得神魂顛倒的祈又寧!
先前有好幾次她站在德睿的公寓樓下,用著近乎嫉妒的目光看著德睿與她親密的十指緊扣,一同走進公寓中。當他們在等待電梯時,德睿含著溫柔笑意的目光,簡直就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
祈又寧比她美嗎?這個想法一直令她不安,也讓她想要和祈又寧面對面,近距離一較高低。
但她……很平凡!這是莎拉終于見到又寧后的第一個想法。
素顏的祈又寧,最多只能稱得上清秀,她實在看不出來這個平凡的女孩,究竟有什么魔力使德睿對她念念不忘。
「小姐?」又寧再喚。
莎拉回過神,琥珀色目光轉冷。
「我要修表,你們這里有修表服務吧?」
「是的,」又寧回到櫃台后面,拿出一張黃色單子和一枝筆,推到莎拉面前,微笑解釋:「麻煩你先填維修單,至于維修金額,要視表的損害程度而定,這部分我會請修表師傅跟你報價。請問小姐的表是什么廠牌的?」
「MP。」莎拉說完,從皮包里掏出「蝶舞」,丟在桌上。
又寧一見,倒抽一口氣。
那只昂貴的表,只能用「殘缺」兩字來形容!
藍寶石水晶鏡面像是經過重擊,爬滿了龜裂的痕跡,精密的機芯內有水漬,優雅的不銹鋼表殼遭惡意磨損、零件缺漏,最細致、優美的綢緞刺銹表帶則被割花撕爛,簡直令人不忍卒睹。
那是她一手設計,並與同事共同完成的作品啊!卻被破壞得近乎碎屍萬斷,好像被用來洩憤似的。
又寧心疼低呼:「天!怎么會壞得這么嚴重?」
莎拉冷笑一聲:「沒辦法,這只表不耐用。」
「怎么會?MP表正足以卓越的品質和精准耐用聞名全球……」
「這只表說穿了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莎拉面帶微笑地數落,句句帶刺,使又寧的臉色一分一分的慘白下去。
「你以為這表設計特別嗎?錯了,那不過是標新立異,你以為這表得了獎就尊貴起來了嗎?錯了,爛貨永遠是爛貨,不管披上多華麗的外衣、得了多少獎,還是掩蓋不了它寒怆破敗的本質!你以為這表帶用了罕見的刺繡設計,便能拾高它的身價嗎?恰恰相反!這刺繡之于MP表,就像插滿孔雀羽毛的烏鴉,簡直是可笑至極!」
莎拉的每一句批評,就像一把又一把的刀子,直往她心坎上插去。
這只表,是用她的心血、同事的相助以及德睿的支持所完成的,因此她格外愛惜,即使得到「日內瓦钟表最佳女表」的肯定,還遠不如顧客們購買這款表時那愛不釋手的神情!
但今天,它卻被批評得一無是處……
又寧望著面前的混血美女傲慢驕縱的神情,霎時,她明白了。
「你是莎拉?安德森。」又寧的語氣是那么冷靜,令莎拉很不是滋味。
「不錯。」她挑高了眉,等待又寧的反擊。
但又寧什么也沒做,只取來一個盒子,將那只殘缺不全的表盛起,然后推回莎拉面前。
「很抱歉!這只表受損太嚴重,必須寄回瑞士原廠才行,特別是機芯已有進水跡象,恐怕修復機芯的費用會比原價更貴,而且,就算勉強修復,也無法像原來那么好,因此恕本店無法維修。」
「你以為我真的在乎這只爛表能不能維修嗎?」
又寧低眉斂目地問:「那么,安德森小姐還有何指教?」
「有!」莎拉冷聲吐出:「把德睿還給我!」
又寧毫不意外,莎拉果然是為了德睿而來。
「我從沒有拘著他不放。」
「是,一直以來,是他追尋著你,如果不是偶然的重逢,我想你早就把他忘了,為什么你偏要在我好不容易成為他女友后,出現在他面前?」
莎拉憤怒地貼近她,凝視她平靜無波的雙眼,恨聲道:「你根本不愛他!這么多年來,你根本就不曾試著和他聯絡,反而像是銷聲匿跡一樣,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干脆消失個徹底?為什么還要用理所當然的態度接受他對你的好?你不配擁有他!」
這些年來,她不斷追逐德睿的身影,當她知道他心里早已有人,還不惜委屈自己退居第二,只盼有天德睿能明白她的心意,並被她的愛情感動。
但是,好不容易等到德睿答應和她交往,重燃她心中的希望,祈又寧卻又在此時出現,像是故意與她做對似的奪走德睿所有的注意,這口氣教她怎么平?她等了那么多年啊……
「如果我能聯絡上他,我絕不會和他斷了音訊。」又寧用一雙無畏無懼的眸子面對莎拉,「如果不是陰錯陽差,你甚至不會站在這里,用『前女友』的姿態對我興師問罪。」
「你……」莎拉感覺自己的自尊受侮,幾乎是反射地揚起手來,就往又寧臉上招呼過去。
啪的一聲巨響,連莎拉自己都嚇到了,她沒想到盛怒下的自己,下手會那么重。
又寧被打得偏過臉,臉頰迅速地紅腫起來,但她始終沒有失控痛哭。
「你……你為什么不躲!?」莎拉又驚又怒。這女人簡直冷靜得可恨!
「這一下巴掌,算我償還了你這幾個月的委屈,如果你再對我動手,我也會對你不客氣。」又寧忍住痛,玉手往門口一擺,「安德森小姐,你請吧!」
莎拉挺直著背脊,竭力要擺出高傲的姿態,卻揮不去心中的挫敗感——她明明打了又寧一記,為什么她卻覺得輸的是她!?
「祈又寧,你別以為你贏了,告訴你吧!德睿的父親——赫門總裁很快就會到台灣來,我是他心目中的媳婦人選,你說,他會幫你還是幫我?」
強抑著心慌,莎拉堆出倨傲冷笑,「而且,你也別以為德睿對你有多真心真意,可憐啊!你大概不知道,你只是他利用來與父親角力的工具吧!」
******
又寧沒想到,莎拉的話會對她造成這么大的影響。
可憐啊!你大概不知道,你只是他利用來與父親角力的工具吧!
這話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她不過是個外人,如何能變成德睿和赫門總裁角力的工具?
一直以來,德睿與他父親之間的關系徘徊在冰點,他們兩人的針鋒相對,打從德睿的幼年就開始了。
德睿曾告訴過她,他無法將赫門視為父親,是因為他對母親不忠在前,在他需要家庭溫暖的童年,他不僅從父親的角色中缺席,又在另一個地方組織了另一個家庭;等他年紀稍長,赫門卻忽然關注起他,卻不是為了要彌補德睿失去的父愛,而是急著要把他這匹難馴的野馬納入管轄。
但……這些與她有什么關系呢?
「你干嘛不吃?都那么瘦了,想學藝人減肥啊?」突地一個粗率的聲音插進來,喚回又寧遠揚的思緒。
又寧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正坐在小吃店里用晚飯,而對面的男子,是和她一同負責管理忠孝店的弟弟——祈英人。
「噢,我不怎么餓。」
「那我把鹵蛋解決了。」英人毫不客氣地叉起兩人面前的五香鹵蛋,丟進嘴里。
又寧低頭撥弄盤里的飯。唉……她實在沒有胃口,而且每當她咀嚼食物,她的臉頰就隱隱作痛。
祈英人用手拎起一尾炸柳葉魚,邊啃魚邊盯著姊姊,忽然問:「奇怪,你的臉今天怎么看起來一邊大一邊小?」
又寧忙別過臉去,有些心虛道:「有嗎?大概是昨晚暍太多水,水腫了。」
祈英人眯起凶惡眼眸,擺明不信,「該不會是那個死洋鬼子打的吧?」
「才不是,他才不會打人。」又寧板起臉來,「還有,他叫德睿,不然你也可以開始叫他姊夫,就是不要叫他洋鬼子。」
「他就是個洋鬼子啊!干嘛怕人講?」祈英人丟開細魚骨,沒好氣的瞪瞪眼,「還有,我覺得你的眼光遜爆了,居然會喜歡那種男人,那種人能給你安全感嗎?我覺得你最好不要太相信那株活動桃花樹,以免人財兩失!」
在祈英人的觀念里,洋鬼子對感情都很隨便,表面上甜嘴甜舌,事實上隨時可以一拍兩散,沒有絲毫忠誠度可百。
「胡說八道,什么人財兩失?」又寧惱紅了俏臉,「你專心吃你的飯!」
祈英人有些不爽地道:「我可是為你好才這樣說的!啧!好心被雷親。」
「謝謝你的關心,目前我和德睿的感情非常穩定。」
「最好是!」祈英人白目的補了句:「不過幸好訂婚沒有法律效力,合不來還可以悔婚……」
「祈英人!」又寧又好氣又好笑,真想把筷子丟到弟弟睑上。
「啧啧,還沒出嫁胳臂就往外彎,養女兒還真不值……」
又寧終于被弟弟逗笑,暫時忘了煩惱。
卻沒想到,回到家后,迎接她的卻是另一場風暴。
******
又寧像平日一樣乘電梯上最高樓層,當電梯門開啟時,她訝異的發現德睿住處的門外圍了好幾個人在那里探頭采腦,她認出那是同一棟樓的住戶。
「請問……有什么事嗎?」
一名年約六十的阿桑緊張地抓住又寧的手,「祈小姐,厚……嚇死偶了,偶還以為你在里面被打哩!」
又寧瞪大眼睛,「我?被打?為什么?」
為什么大家都認為她會被打?她看起來有這么柔弱可欺嗎?
「我們聽見里面有大吵聲,還有摔東西的聲音,還以為你和未婚夫吵架了。」一名戴眼鏡的小姐呼出一口氣,「既然不是你我們就放心了,不然我們還猶豫著要不要去找管理員上來呢!」
「里面吵多久了?」
「沒多久,不過倒是聽見好幾次摔東西的聲音。」
「沒素啦、沒素啦!不是祈小姐就好,大家肥企吧!」
「真抱歉吵到你們了,對不起!」
見又寧頻頻道歉,鄰居大方地揮揮手不予計較,然后紛紛離去。
等鄰居都慢慢散去了,又寧才匆匆拿鑰匙打開門進屋。
一進屋,又寧就看見客廳亂得像是被轟炸過,瓷器、玻璃殘骸碎了滿地,而始作俑者,是兩個同樣金發藍眼的大個子,他們對峙著,並用同樣凶惡的眼光,看著闖入戰場的第三者。
「德睿、赫門總裁?」又寧輕訝。
「又寧,你回來了!」德睿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們在做什么?」拆房子嗎?
「不是,只是在溝通。」德睿馬上丟下面色鐵青的父親走過去,小心地抱起她越過大半個客廳,往臥房的方向走去,「客廳的地上到處是碎玻璃、碎瓷片,你到房間去,那邊比較安全。」
「比較安全?」又寧倒抽一口氣,德容的意思是,他們還要繼續上演全武行?「不,等等,放我下來!我不要進房間,我要在場,我要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又寧……」德睿為難著。
「讓她留下!」赫門雖聽不懂中文,但看得懂又寧的肢體語言,「反正這整件事,她也脫不了關系,讓她在場也好。」
「你……」德睿聞言,又要發飙,又寧拍拍他的肩,用瑞士德語道:「沒關系的,德睿,放我下來吧!」
德睿只好找了處沒被戰火波及的地方放下又寧,還不忘叮囑她:「小心腳邊的尖銳物,別受傷了。」
赫門見兒子對又寧如此細心體貼,卻對他選中的莎拉如此狠心絕情,一張老臉頓時沉了下來。
「如果你肯用同樣的溫柔對待莎拉,她就不會老說你冷酷!」
德睿幾乎是有些不耐煩了,一整個晚上話題都繞著莎拉打轉,還不膩嗎?「爸,你從瑞士飛來台灣,為的就是要替莎拉申冤嗎?如果是這樣,我想我該說的都說過了,又寧剛下班很累,我們想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去挑戒指呢!所以,父親大人,恕我不送了!」
赫門雙目怒睜,「你這是在下逐客令?」
「是又怎樣?」
「你竟敢這樣對老子說話!」赫門用力一拍茶幾,幾上的水晶玻璃花瓶經此巨震,跌了個粉碎,看得又寧好心疼。
這里的物品,全是他們兩人為了布置新家而一同挑選的呀!
「我已經說過了,我對莎拉沒感覺,就算她跟莫林家族有多門當戶對、她父親和你有幾十年的交情,我就是無法愛她!」
「你只是在跟我唱反調!」
「我如果真打算跟你唱反調,根本就不會和莎拉嘗試交往!」德睿疲累地揉揉眉峰,「我再說一次,我和莎拉交往,起初是因為她的積極打動我,但是當我和她交往以后,我才發現我們之間根本無法溝通!當時我忙于工作卻還要忙著應付她的大小姐脾氣,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我卻覺得和她交往的日子根本像一場災難!」
赫門嗤笑道:「哪個女生不使使小性子?」
德睿冷笑,「如果媽在你外遇時天天對你使性子,你還會記掛我們這對母子嗎?」早把他們打包運到世界的盡頭去了!
「這兩者情況根本不一樣,你別混為一談!」
「我不想在這一點上與你爭辯,我只希望你明白,我和莎拉分手並不是為了跟你唱反調,而是忠于自己的感情!」
又寧聽到這里,無言地站到德睿身邊,輕輕地握住他的手。
德睿感覺到又寧無聲的支持,他低下頭對她微微一笑。
「那么,你不肯接下莫林企業第四代接班人這件事又怎么說?」
德睿簡單地丟出四個字:「興趣不合。」
「天殺的!這份事業是莫林家族的光榮,由不得你不接!」
「你可以交給瑞恩,他也是你兒子,我相信他可以管理得比我好。」
赫門怒視著德睿,從牙關里進出:「要是他的身體負荷得住,我還需要來對你低聲下氣嗎?」
聽見這句話,德睿的藍瞳一黯。原來……他還是被當成瑞恩之后的第二選擇。
德睿眸中微乎其微的反應,連為人父的赫門都沒發現,又寧卻看見了。
「赫門總裁……」
又寧才剛開口,赫門立刻吼了過來:「你住嘴!這里沒有你發言的余地!」
德睿見又寧受了委屈,霎時俊臉一寒,往前跨了一步。
赫門不可置信的看著兒子,「干什么?你要為一個女人對父親動手嗎?」
「德睿,別這樣!」又寧忙拉住德睿,「沒關系的,真的!」
「可是……」
又寧對他微笑,「有你在我身邊,我一點都不怕。」
聽見又寧這么說,德睿總算臉色梢霁,但他望著赫門的眼神卻依然冷冽。
又寧往前一步,用清脆但不失婉轉的聲音道:「赫門總裁,您不能這樣對德睿說話。」
赫門凶惡地低咆:「我和我兒子的事,要你啰嗦?」她以為她算老幾?
這幾年來擔任店長,又寧早已訓練出面對「傲客」也不改色的功力。「那可沒辦法,因為,你的兒子是我的未婚夫。」
赫門一愣,沒想到這個嬌小女子敢這樣對他說話。
「我可沒承認你是我媳婦!」說完,他不屑地撇開臉。
「您不承認沒關系,我還是要為德睿說幾句話。」又寧回首看著德睿,聲音中不自覺地帶著溫柔,「德睿從很久以前就對投資有興趣,他下了許多苦功學習,如今他的成就也有目共睹。
您可能不知道,現在的他不但能挽救財務有困難的公司,更能享受投資的樂趣,特別是當他的投資策略奏效時,那正是他最有成就感的時候。如果他的長才是在這方面,您又何必要強迫他困守家族企業?有的人擅長開創,有的人善于守成呀!不是嗎?」
「很不巧的,德睿正是能開創又能守成之人!」
德睿挑起眉,顯然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會對自己有這么高的評價。「真意外呀!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聽見你稱贊我吧?」
赫門微微愠惱道:「我只是陳述事實。」
「是嗎?我不記得我做了什么讓你覺得我也擅長守成。」
「你的確是什么也沒做,因為你在隱藏!」看見兒子眼眸一冷,赫門笑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故意中了我的激將法,其實我們之間的那一場賭局,根本就是你設下的圈套!」
「很有意思的說法。」德睿表面在笑,但內心卻有著被看穿的惱怒!
「你是我生的,我會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讓我以為你上了當,事實上那只不過是你的布局!你以為我想藉著那一場打賭衡量你的能耐,但其實你早就打定主意要搞砸專案,好讓我對你的能力失望,所以你從頭到尾旁觀專案小組的運作,從頭到尾不插手。」看兒子笑不出來的俊容,赫門勾起唇角,「你很聰明,不過你未免低估了我——我沒有上你的當!」
「這全是你的猜測。」德睿冷澀吔道。
「這不是猜測,因為我有證據。」赫門蓦地伸出一指,像銳利的短劍般指向一旁的又寧,「就是她!」
又寧嚇了一跳,不解的望向德睿。「德睿,赫門總裁的話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個字也聽不懂?」
德睿拳頭一緊,咬牙低語:「他只是在故弄玄虛,你根本不需要知道。」
赫門緩緩漾出笑容,如惡魔般挑撥著:「祈小姐,你可知道為什么德睿這么怕你知道嗎?因為……」
「滾出去!」德睿的藍瞳倏地卷趄駭人風暴,他擋在赫門與又寧之間,仿彿想極力阻止什么。「我和又寧之間的事不需要你來廢話!」
「德睿?」又寧被德睿少見的怒氣嚇住了。
德睿卻對又寧的低喚置若罔聞,但在這時,他忽然在想起又寧曾對他說過的話——
你跟你父親,是因為你意識到自己的本質和他有多像。說穿了,你厭惡的並非赫門總裁,而是體內那個被你壓抑的自己。
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和最討厭的父親,在思想、手段上有多么相像!
「要是你敢亂說話,我發誓我絕不會原諒你!」德睿的雙眸死死地盯著父親,憤怒得仿佛要噴出火。
「但,我想知道。」又寧匆然打破這緊繃的氣氛,一雙燦動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赫門,「赫門總裁,請你告訴我。」
「又寧……」德睿的聲音滲入哀求,又寧卻固執地注視著赫門。
她有預感,赫門接下來要說的話,正是德睿擱在心底,永遠也不會對她說出的秘密。
「請告訴我,我想知道。」她再一次強調,沒發現自己的語音微微顫抖。
赫門自負地微笑著,享受著擊敗兒子的快感,然后才道:「以圍棋術語來說,整個專案小組就是他計畫里的『棄子』,他算計每個應征者的個性,選擇一群不適任的員工組成專案小組,目的在于搞砸自己的實習。
沒想到,德睿卻算錯了一步——他大膽起用毫無設計經驗的你,沒想到你所設計的『魚戲.蝶舞』竟會得獎,這一下他的計畫被破壞,反倒讓我看出破綻,讓我更堅信他有能力成為第四代接班人,這下子,德睿被自己的諾言困住了,最后不得不提前向洛克商學院提出申請,好規避接班的承諾!」赫門得意地說完,轉向始終不語的德睿,「怎樣?我有說錯嗎?」
所以,德睿過去在工作上對她的溫柔鼓勵,全是虛假,因為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有什么作為、拿什么大獎,他之所以願意和赫門打賭,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證明自己根本無意擔當下一任的接班人,而「專案小組」,只不過是他用來達成目標的工具而已……
他怎么能這么做?
他把投注所有心力在工作上的人當成什么?
她張著空白的大眼望著德睿,小嘴張開了又合起,幾次想對他說話,卻什么也說不出口。
德睿卻完全不理會赫門,只用一雙復雜的藍眸望住又寧,道:「又寧,你相信我的,對不對?」
血色慢慢地從又寧臉上褪去,她的小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地貼在胸前,但即使這么做,也抵擋不了受騙的感覺。
「又寧,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又寧!」德睿試著握緊她的手,但又寧的手卻像滑溜的魚一樣,緩緩地從他的指縫溜走。
她無助的眼眸,逐漸蒙上一層淚意。「他說的……是真的嗎?」
又寧等著德睿答覆,但是她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沒有說話。
原來這就是她被破格錄用的原因!
原來這就是德睿在日內瓦钟表大賞頒獎典禮上表現失常的理由!
如果她一開始進入莫林企業就充滿陰謀,那么他對她的愛寵又算什么?
又寧慢慢地搖頭,傷心地后退,然后蓦地轉身,盲目地朝門外奔去。
德睿心急地追過去,大喊:「我可以解釋的……又寧!」
又寧將德睿焦灼的呼喚拋到腦后,連一次,也不曾回首。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4:54
第十章
台灣南部某山間果園
「阿媽,你去樹下休息,這一區的荔枝我來剪。」
一個輕柔的女聲蕩漾在果林間,在炎熱的酷暑中帶來一縷說不出的適意.
「免啦、免啦!我又不累……」
「阿媽,你已經剪三小時了呢!換我來吧!」綁著馬尾、戴著袖套的年輕女子接過老婦人手上的剪子,然后將裝在保溫瓶里的冰鎮酸梅湯遞給她,「這是我早上煮的,喝喝看好不好喝,順便鑒定一下我煮酸梅湯的技術有沒有進步。」
「呵呵,好,好。」老婦人在樹蔭底坐下,脫下頭巾放在一旁,享受著孫女的好手藝,且不忘叮咛著:「小心點啊!附近的果樹上有一個蜂窩,別碰著了!」
「知道了!」女子應道。
蟬鳴唧唧,微風拂動著,給惱人的溽暑帶來些許涼意。
「又寧啊,這里沒冷氣很熱厚?你一向在店里工作,這么熱不太習慣吧?」
「不會啦!阿媽,流點汗當作運動嘛!」又寧的俏顏被太陽吻紅,光潔的額頭也沁出細細的汗珠,但她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啊你在有冷氣的店里顧店顧得好好的,干嘛跑來鄉下啊?不是再過一個禮拜就要訂婚了嗎?你跑來這邊,那個阿多仔知道嗎?」老婦一面說著,一面給自己倒了杯酸梅湯。
聽見外婆提起德睿,又寧的眼神黯了。
離開台北兩天了,不知道德睿怎么樣了?
英人曾打電話給她,說「死洋鬼子」這兩天都跑去钟表行找她,每天都「盧」著他要他說出她的行蹤,「盧」到他都快要發火。
但她還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德睿。
她當然還是生氣的。不但氣德睿,也氣赫門,他們父子一樣不在乎別人的感受,簡直壞透了!
「阿多仔怎么沒陪你來啊?」
又寧苦笑了會,繼續剪荔枝。「阿媽,你賣擱問了啦!」
老婦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精明,「你和阿多仔吵架啦?」
「阿媽……」
「都要訂婚了還吵,像囡仔一樣。」老婦人喝完一杯酸梅湯,從竹簍子里挑出一顆玉荷包剝著吃,「我有看到電視,那個阿多仔生得不錯啊!個子高高的,笑起來很古錐,厚……不是我在說,有夠像你外公年輕的時候!」
又寧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是呀!以外表來說,德睿確實沒什么好挑剔了。
「阿媽你亂亂講,他哪有外公緣投呀!」
「呵呵……你外公要是聽到,會從墳墓里笑醒哦!」她的牽手生前最喜歡人家稱贊他緣投了!
「哈哈!」又寧也不由笑了起來。
「其實喔,我和你外公訂婚之前也有吵架ㄟ!」
「真的嗎?你們為啥吵架啊?」又寧好奇道。
老婦人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你先跟我講你為啥跟阿多仔吵架,我才要跟你講。」
又寧嘟起小嘴,跺了跺腳,「厚,阿媽你怎么跟人家講條件啦!」
「呵呵……」
「阿媽……」又寧甜甜的、不依的喊著。
「呵呵……」老婦人不說就是不說,孫女難得的耍賴也沒用。
一老一少的笑聲、交談聲交融在一起,在果林間形成最和諧溫馨的旨韻,傳得好遠好遠……
******
他快瘋了!
德睿懊惱得猛揪頭發,像一只困獸般狼狽。
已經第四天了,他找不到又寧,該死的祈英人又不肯露半點口風,他都快無計可施了。
再過三天就是文定的日子,沒有了新娘子,他要跟誰訂婚?
「啊……臭老爸,你給我記住!」德睿蓦地仰天怒咆,冤氣直沖九重天。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那個心胸狹窄的父親大老遠跑來台灣搞砸他的生活,只為了報復兩件事:一、他不愛他替他選的女人;二、因為在八年前,他這個兒子試圖耍他那個老子!
當他質問父親,氣跑了又寧以后,他這個准新郎該怎么辦時,那個自私又唯我獨尊的父親居然說——
「你有種忤逆我到現在,難道沒本事把老婆再追回來嗎?要是你真那么遜,我可以再為你挑一打願意嫁入我莫林家門的新娘候補人選,你意下如何?」
該死的!可惡!天殺的!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他竟然說得出口!他還算是為人父的人嗎?
雖然他最后終于如願讓父親放棄將他視為第四代接班人,但是他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吧!
德睿無助的在沒有客人的三希钟表行內走來走去,走到櫃台后方的祈英人心火越熾。
「死洋鬼子,你不要再來店里了?你每天跑來這里擺張臭臉,顧客哪里還敢上門?」
都是因為德睿在那里大擺臭臉,嚇跑顧客,才使得這幾天的業績難看到不行,祈英人的臉色都快和德睿一樣青筍筍了。
「行,你把你姊的行蹤告訴我,我馬上從你面前消失!」
英人煞黑著臉瞪他,「你把我姊弄哭,這筆帳我都還沒跟你算,你還想從我嘴里問出她的下落?想都別想!」
德睿強迫自己捺住性子,放低姿態與祈英人周旋,「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告訴我?」
英人對住德睿獰笑:「除非天下紅雨。」
德睿終于發怒了,他隔著櫃台,一把揪住祈英人衣襟瘋狂搖晃,咬牙切齒低吼:「媽的!快點把又寧的下落告訴我,你這個戀姊癖!」
英人怒不可遏,反揪住德睿吼翻天:「死洋鬼子,你有種再說一遍!」
「說就說,你這個戀姊癖!」
于是,在距離又寧三百公里遠的台北城,兩個火爆男子開始上演互毆戲碼。
******
鄉間的星空,隔外明亮。
沐浴過后,又寧穿著短褲與輕便的T恤,裸露著一雙美好的玉腿與皓臂,拿了一把小凳子和外婆的蒲扇,坐在小四合院的門門納涼。
不過九點半钟,向來習慣早睡的外婆一家人都已就寢了,空氣里,飄散著淡淡草香;草叢里,幾只螢火蟲匆明匆滅,伴著相互應和的蛙鼓與蟲鳴,有著說不出的寧靜與惬意。
又寧抬頭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她幾乎忘記,除了天空澄淨的瑞士之外,也能在台灣見到這樣的美景。
瑞士……這個國家,使她想起德睿。
離開台北已經四天了,從英人打來的電話中,她知道德睿仍在找她,現在連班都不去上了,除了開著車大街小巷地找,三不五時還上钟表行來逼問她的下落。
「雖然很不想這樣講,但死洋鬼子好像真的很在乎你。」
聽見英人這么說,又寧如何能不動容?畢竟她愛了德睿這么久。
但是,當她想起德睿為了與父親斗氣,拿整個專案小組成員的前途來開玩笑,她就覺得十分可惡。
長久以來,她一直認為愛笑愛鬧的德睿,是個討人喜歡的大男孩,卻沒想到,這個大男孩也是很會耍心機的!他用一張無害的笑臉面對眾人,令人完全不設防,直到被他無形的利爪狠抓了一下才知道痛!
唉……她究竟該拿他怎么辦?她還沒想好要用什么樣的態度面對他……
忽然,又寧聽見四合院圍牆外有車聲由遠而近駛來,起初她不甚在意,但是那部轎車竟在四合院大門口停下,接著,從轎車后座跨出一抹高大的人影。
那是……德睿!
又寧慌亂地起身,原本握在手里輕輕搖晃的蒲扇停住了,她瞠目結舌的看著那高大的人影慢慢地走過來,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而她的腿,卻一步也動不了……
最后,德睿終于來到又寧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嗨,終于找到你了。」德睿的臉上雖帶著笑,卻有著深深的疲憊,而且,她還注意到他的眼窩瘀青了一塊,嘴角破了,連額頭都有擦傷的痕跡。
發生什么事了?他怎么看起來這么狼狽?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還有……你的臉又是怎么回事?」
當德睿聽見又寧問起自己的傷時,緊張的心情頓時好了大半——
謝天謝地!她還是關心他的!
德睿笑咪咪地指著臉上的傷,「這些傷是問出你的下落所支付的代價。」
「什么?」又寧一愣。
為了搏得佳人心疼,德睿不惜哀怨演出。「是被祈英人打的啦!他打人真痛,下手一點也不留情,一點也不顧念我是他的姊夫……」
「你不是他的姊夫。」又寧咬咬唇,背過身道:「至少……現在還不是。」
聽出又寧的弦外之音,德睿忙道:「我又不介意被他占點便宜,我肚量可是很大的!反正三天后我就是他姊夫了!」
「那……那還不曉得呢!」她開始考慮,訂婚之事究竟要不要延期。
德睿急急扳過她的肩,「又寧,別嚇我!我才不要變成下堂夫!」
下堂夫?又寧有些想笑,但她知道,現在可不是笑出來的時候。
「德睿,我還在生你的氣呢!」
「我知道,所以我才來請罪啊!」德睿捧起她的小臉,深深地望著她,眼眸中再無一絲玩笑之意,「對不起!過去的我太任性,滿腦子只想斗倒我老爸,完全沒考慮別人的心情,我感到很抱歉。」
他就這樣坦承自己的錯誤,不閃躲、不诿過,有著勇于負責的氣魄。
但是,他怎么可以就這樣擅自跑來、擅自道歉?她都還沒想好要怎么面對……
又寧的眼中,淚光盈然.
「我還沒有原諒你!」她含淚瞪著他說。
「沒關系,反正我才正要開始解釋,等我解釋完,你再決定要不要原諒我。」德睿柔柔地望著又寧,繼續說道:「我爸說我把專案小組當成『棄子』確實沒錯,但他說你是我計畫里唯一的『變數』我可就要抗議了。」
「難道不是嗎?」
「正確來說,你是我計畫里的『驚喜』而非變數。又寧,你記不記得我是怎么批評你拿來應征的設計圖的?」
又寧點點頭。「你說……我的設計樣稿並不出色,雖然有創意,但沒有抓到MP表的風格。」
「我的確是那樣說的,你可能以為那不是好話,可是那並不是批評,因為莫林企業最需要的,其實就是創意。」德睿笑了笑,續道:「當我看到你的圖,第一個想法就是要把你刷掉,否則你會成為我計畫中的敗筆。你有潛力,也是莫林企業需要的人才,但是我不能讓你待在我的Team,因為你會破壞我的布局。」
又寧有些迷惑地道:「但……你最后還是讓我留下來了。」
如果他怕自己的布局被破壞,為何不干脆把她刷掉?
她還記得,在最后一次的面試中,還是德睿親口將她從淘汰的名單中保留下來的。
「是的,」德睿笑了,「因為,我被你感動了。你對MP表了解透徹,你的眼睛透露著對追求完美與進步的MP表的推崇與熱愛,你的神情讓我寧願冒著計畫失敗的危險,也要留你下來。之后,我更是被你的工作態度蠱惑,一步一步為你折服,然后不知不覺地愛上你,愛到不可自拔。」
所以,德睿會破格錄用她,並不是為了利用她,而他對她的感情,更不是虛情假意?
「你說的……是真的嗎?那為什么在日內瓦钟表大賞頒獎典禮那天,你並沒有很開心的樣子?難道不是因為你氣惱我壞了你的布局嗎?」
德睿苦笑了,「得到日內瓦最佳女表大賞確實不在我的預料之內,就像第一次入圍奧斯卡就奪下最佳女主角獎一樣,機率低得近乎零,所以得不得獎我根本不強求。
但你主導的『魚戲.蝶舞』以黑馬之姿勝出,在意外之余,我怎不為你高興?我喜歡的女人是這么有才華呢!但當我想到我父親得意的表情,我就高興不起來,因為我知道,不論我是真有管理才能,還足運氣比一般人好,他都不會放我離開莫林了。」
所以,接下來他只好別無選擇的加緊腳步,向洛克商學院遞出獎學金的申請,才能在被老爸設計之前,順利的離開莫林企業。
「又寧,我唯一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就是在前往美國前向你求婚。當時我一心只想先把你訂下來,讓你永遠成為我的,卻沒考慮你有什么想法、是不是已有人生規畫。當年的我太自私,沒領悟到愛不是占有,而是給予所愛之人更大的空間去飛翔。」
「德睿……」她歎息著伸出柔荑,小心地貼在他沒有受傷的頰邊。
「又寧,你可願接受我的道歉?」德睿一臉的擔憂,「我知道我渾身都是缺點,我也知道自己太容易意氣用事,可是只要你在我身邊督促我,我一定會慢慢變好的……」
「如果……我要你和你父親和解呢?」又寧話才說完,就發現德睿一臉驚恐地倒退好幾步,不由得笑了出來,「干嘛露出那種表情?我的條件很可怕嗎?」
「為什么我一定要跟我爸和解?」老爸可是他一生的宿敵呀!
「正確的說,是和『往事』和解。赫門總裁給童年的你太多陰影,所以你們倆的相處模式總是劍拔弩張,難道你希望以后我們的寶寶也像你們一樣嗎?」
「胡說八道!我才不會從寶寶的成長中缺席……」德睿忽然一愣,接著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這話的意思是……你原諒我了?」
「我還是有點生氣,而且你有時候確實挺可惡的,但是……」又寧微笑了,「我想我們不用把訂婚和結婚日期延期了。」
「萬歲萬歲……她肯嫁我了!」德睿樂壞了,猛地抱起又寧轉起圈圈。
「我還沒說要嫁,只是先訂婚……德睿,慢一點!我頭暈……」
德睿放又寧下地,在又寧還暈頭轉向時托起她的下巴,熱烈地吻上了她。
又寧輕輕掙扎一下,最后終于屈服在德睿的懷中,專心一意地品嘗起這久違的親吻,他們都沒發現,屋里有人將這一幕全看在眼里。
「阿媽,姑姑和阿多仔在干嘛?」小孫子翔翔瞪圓了眼問道。
「唉喲!囝仔有耳無嘴,問那么多沖啥?緊去困!」老婦人說著,把小孫子的眼睛遮起來,硬拉回房間去,但自己的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洩露出笑意。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19 00:05:06
尾聲
三個月的時光悠悠過,今天是德睿與又寧舉行婚禮的黃道吉日。
「莫林先生、莫林先生,婚禮就要開始了,請到禮壇前准備。」
「馬上來!」德睿馬上露出陽光般熱力十足的粲笑,把香槟杯隨手一擺,踩著輕快的步伐,三步並作兩步地往禮壇步去,同時嘴里還哼著結婚進行曲,完全是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樣。
走過玫瑰色拱門,走過紅毯,德睿開心地向前來參加婚禮的賀客打招呼,不時與人握手拍肩,可見他人緣之好。
德睿終于走到禮壇前,坐在第一排位子上的,正是他親愛的老媽。
「兒子,你今天真帥!」卡翠娜笑吟吟的幫德睿調整領帶。
「謝謝,你也美呆了。」德睿抱住母親,在她頰上輕吻。
卡翠娜有些為難地道:「兒子,你爸……呃,本來要一起過來的,但是他臨時要飛到美國談設置旗鑒店的事宜,所以……」
「沒關系,我習慣了。」德睿聳聳肩。
「但他有准備禮物……」
「媽,別擔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再小心眼的記仇。」德睿拍拍母親的手,要她寬心。「典禮要開始了,你先坐下吧!」
卡翠娜只好點點頭,在首座坐下。
戶外交響樂團演奏起充滿幸福感的結婚進行曲,隨著進行曲緩緩行進的,是高雅清麗的新娘祈又寧。
德睿注視著挽著父親走向他的又寧,臉上不由露出滿足的笑容。
她終于成為他的妻子了!
在一瞬,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內心有多么激動,他感覺自己像踩在云端,輕飄飄的,被幸福的感覺所充滿。
當他為又寧套上鑽戒,揭開頭紗,吻上她甜蜜的朱唇,親友們一面歡呼著,一面將花辦、彩帶往他們身上灑去,德睿感覺自己的世界在這一刻完滿了。
「又寧,我會愛你一輩子!」他擁著她,以自己的真心許諾著。
「我也是,德睿。」又寧倚在他胸前,帶著此生美麗的笑靥。
這時,忽然有位穿黑衣,戴棒球帽的男子闖入會場,大聲嚷嚷著:「德睿·莫林先生,請問哪一位是德睿·莫林先生?」
所有人在這一刻全都靜了下來,目光有志一同地掃向德睿。
「我是,你是誰?」
「我是DHL廣送貨員,中斷你的婚禮真不好意思,但有一個從瑞士寄來的國際包裹指定要親自送給你,請你簽收。」
瑞士?會是誰?
德睿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在婚禮上不要罵髒話,然后抄過收據很快地簽上大名。
「好了!」
「謝謝!祝你們永浴愛河!」DHL廣送貨員脫帽致意,然后急匆匆的趕往下一個送貨地點。
「是誰寄來的?」又寧好奇地問。
德睿端詳了一下送件人。老天!居然是他老爸!?
「是爸寄來的。」
又寧也很訝異,「真的?快打開看看!」
德睿只好開始拆信封,所有賓客都圍了過來,后排的甚至站到長凳上,每個人都比當事人更好奇。
拆開大信封,德睿抽出一份厚厚的法律文件。
「這是什么鬼東西?」德睿大皺其眉。
忽然,人群里傳來小小的聲音,說的還是瑞士德語:「那是……股權讓渡書。」
「什么!?」德睿回頭一看,看見母親一臉不安的表情。
「你爸說,他打算把百分之六十的股權轉讓給又寧,當做是你們的新婚賀禮。」
「給我百分之六十的股權?」又寧詫異極了,不敢置信的望向丈夫。
怎么會這樣?赫門總裁竟然指定她成為莫林企業第四代接班人?
德睿的臉色陰晴不定,「老頭子是什么意思?如果又寧變成總裁,那我怎么辦?我的事業在台灣,以后我們夫妻不就得分隔兩地?」
卡翠娜苦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別開玩笑了!我才不要跟又寧分開,你叫老頭子把這份讓渡書拿回去,我們才不要!」
說完,德睿將文件塞給母親,自己則緊緊地抱住老婆,活像要跟人拚命。
又寧勸他:「德睿,你先冷靜下來,別這么激動……」
「我不管!你要是敢答應去當總裁,我就要搞大你的肚子,讓你哪里也去不了!」德睿要狠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德睿!」又寧又羞又窘地嬌斥,惹得眾人哈哈大笑,笑聲久久不散。
究竟,又寧最后有沒有答應接下莫林企業的總裁之位呢?
嗯……這個嘛,可要等到婚宴結束后才能知道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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