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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菲兒 -【PK野蠻王子(愛情童話番外篇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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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0:28
標題:
菲兒 -【PK野蠻王子(愛情童話番外篇之三)】《全文完》
菲兒 -
PK野蠻王子
(愛情童話番外篇之三)
對于公事至上的王洛堯來說,
玩愛情游戲是浪費時間的事,
從未想過走入婚姻的他,
卻在偶遇氣質不凡的邵宛瑜后,
第一次動了想定下來的念頭。
不過,佳人身邊已有護花使者這事,
讓他的追求計畫變得有些棘手!
不過,無所謂,對見慣大風大浪的他而言,
越是有挑戰性的事越能勾起他的斗志,
他有的是信心跟方法,
讓她的真命天子--換成他!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2:13
楔子
深夜——
一輛黑色積架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飛馳過濃蔭夾道的仁愛路,最后一記急轉彎,在那幢號稱台灣醫療設備最優良的江氏醫院門口停下,接著,一名高大的男子從駕駛座跨出。
當警衛發現這男子竟然就這樣把車丟在門口,急急追了上去。
“先生,你不可以把車停在門口——”
話還未說完,男子已不耐地將鑰匙拋給他,然后像一陣風似的走進電梯里。
片刻后,電梯叮咚一聲,在六樓停下。
男子甚至等不及門完全打開,自己便用蠻力將沉重的電梯門扳開,好讓他可以早一步跨出電梯。
跨出電梯的男子,剛稜的下巴冒出了胡渣,面容刻滿疲憊的痕跡,但一雙深邃的黑眸,卻燃燒著熾烈的火焰。
在攝氏八度的寒冷冬夜里,他只穿了一件黑色V領針織衫、咖啡色卡其褲,外罩一件單薄的駝色長風衣。
他應該要覺得冷,但體內奔騰的血液卻讓他覺得自己就快要炸開。
一個小時前,他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告訴他宛瑜出了意外,她被人發現昏迷在石階下,頭部有撞傷的血跡。
當時他人仍在公司,與他的決策小組挑燈夜戰,討論翌年上半年度的投資計畫,但是因為這通電話,他再也顧不得會議,抓了外套就奪門而出,直奔醫院而來。
沒有什么事比宛瑜更加重要,因為她是他最珍愛的妻子!
來到護理站,他急促地詢問護士:“邵宛瑜的病房在哪里?”
“稍等,我馬上幫你查詢——”
“堯!這邊!”
王洛堯回頭,看見江氏醫院的院長,同時也是他的死黨江震,正向他打手勢。
他毫不考慮的跟了上去,開始發出一連串的問題:“阿震,宛瑜的傷勢嚴不嚴重?除了頭部還有沒有其他外傷?她是什么時候被送進醫院的?還有她肚子里的寶寶——”
“停停停!”阿震被一連串的問題問到傻眼,慌忙按住死黨的肩,“堯,冷靜點!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根據傷勢研判,宛瑜是跌下樓梯而摔傷的,目前她已經得到妥善的治療,待會兒我會請她的主治醫生親自幫你解說,但比較麻煩的是別的……”
看見阿震欲言又止的表情,王洛堯心中浮現不祥之感。
“你的話是什么意思?”
江震吞了口口水后,才吐露:“她是被警方送過來的。她受傷的原因似乎不單純,好像是……被人從樓梯上推下去的。”
“被推下樓?”王洛堯感覺自己的心髒一沉,接著無盡的憤怒湧上胸臆。“該死!宛瑜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子,誰會對她下這種毒手?”
“這也是警方現在想要厘清的,他們現在正等在病房外面想做筆錄。”
江震帶王洛堯來到特別病房外,那里果然有兩名警察在等候。
兩名員警看見江震帶了人過來,便上前一步問:“你就是邵宛瑜小姐的丈夫嗎?”
“是,我叫王洛堯。”
“我們有些問題想請教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王洛堯點點頭,“等我探視過我的妻子,我會留時間給你們。”
說完,他一個人獨自踏進病房。
病房里,宛瑜孤獨地躺在粉紅色的病床上,她脆弱而無助的模樣,好似會一睡不醒。
“老天!”王洛堯在床邊彎下身,伸出手,顫抖的輕撫她蒼白的面頰。“怎么會變成這樣!?”
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早上他們還一同吃早餐,出門前還與她吻別,如今她卻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病房再度開啟,一名醫師走了進來,“王先生,我是尊夫人的主治大夫,敝姓陳。”
“陳醫師,”他朝醫生颔首,“我太太的傷勢究竟如何?”
“她的頭部受到撞擊,有腦震蕩的現象,因此最近幾日會有昏睡的情況,幸好邵小姐在危急時護住了肚子,胎兒奇跡似的保住了,不過仍需住院觀察幾日。至于其他的部分,她肩、背、手部、兩膝有多處擦傷,但還好未傷及內髒或骨頭,很快就可以痊愈。”
陳醫師說完,忽然從口袋拿出一樣物品交給他,“這是尊夫人到醫院時,我們為了怕手指的血液不流通而拿下來的東西。”
“謝謝。”王洛堯一眼就認出,那是與他成對的婚戒。
王洛堯小心地從被子里執起宛瑜的右手,想要將戒指戴回她的指間,卻發現她的手指因受傷而微微腫脹,上面還包著白色繃帶,瞬間,他眼眶發熱。
他緊握住那只傷痕累累的小手,貼在滿是胡髭的臉上,他緊咬住牙關,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能阻止淚意決堤。
究竟是誰這么殘忍,竟對一個如此嬌弱的女子下此毒手?要是查出凶嫌,他發誓會讓他后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不知道是不是王洛堯的手勁握疼了宛瑜,她忽然蹙了蹙眉,發出細小而模糊的低吟。
“好痛……”
聽見她的聲音,王洛堯既驚又喜,急切地問:“宛瑜!你醒了?你還好嗎?哪里痛嗎?告訴我!”
痛?對,她感覺自己全身都痛,特別是她的頭,疼得像是有一支打擊樂團正在里面敲打。
忍受著頭部的疼痛與暈眩,宛瑜慢慢地睜開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純白的天花板,她轉動眼珠,將屋內掃視一圈,很快就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是……哪里?”她說話的聲音虛弱得像是剛出生的貓咪。
“別怕,宛瑜,你在醫院里。”一縷溫柔的低嗓響起。
是誰?誰在對她說話?
循聲望去,她撞入一雙寫滿擔憂與焦灼的黑眸中。
那雙眼睛看起來充滿憐惜,仿佛比她更痛……
她記得這雙眼睛,而且是那樣熟悉……
但,他是誰?為什么她想不起來?
“我……我的頭好疼。”
“你受傷了,宛瑜。你除了感覺疼,會不會頭暈或者想吐?”王洛堯關切地握著她的手問,“究竟發生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會從樓梯上跌下來?”
從樓梯上跌下來?
是了,若不是從樓梯上跌下來,她怎么會覺得全身都好痛?
但宛瑜隨即驚恐的發現,當她試圖回憶撞傷時的情景時,她竟然想不起來自己為什么會受傷!
“宛瑜?”王洛堯微蹙起眉。她有些不對勁!
宛瑜重重搖頭,再搖頭,但她的腦中仍是一片空白。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來!”宛瑜慌亂地拍著自己的頭哭喊著,“我想不起來!”
“宛瑜!”王洛堯急急將她納入懷中,心疼她所受到的苦痛。
沒想到,她竟害怕地縮到病床另一側,用一對陌生、惶恐的眸子望著他。
“你是誰?請不要碰我!”
“宛瑜?”王洛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整整三秒后,他雙目噴火地轉向一旁的醫師:“天殺的!這是怎么回事!?”
陳醫生連忙趨前為宛瑜做檢查,但宛瑜太過激動,完全不肯配合,他不得不召來護士為她注射鎮定劑,好不容易才使她冷靜下來,再度睡去。
王洛堯望著她臉上的淚痕,繃緊了下巴,掉頭望向陳醫師。
“醫生,這是怎么回事?她好像完全不認得我了!”
“尊夫人似乎有記憶混亂的症狀。詳細的情形還不清楚,但我們會盡快安排檢查。”
“記憶混亂?”
“我們稱之為心因性失憶症,是一種選擇性的反常遺忘現象。”
失憶!?王洛堯感覺自己呼吸一窒。
她遺忘了過去的一切,忘記了他們相處的種種,忘記了他以及他們相愛的紀念日!?
王洛堯蓦地臉色慘白。
老天是在跟他開玩笑嗎?
難道上天從他身邊奪走的還不夠多?在他與宛瑜好不容易相愛相守之后,老天卻奪走她的記憶!?
他忽然有種荒謬的預感——也許,他將再也找不回和宛瑜共有的往日時光!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2:29
第一章
一年前。
王洛堯始終記得遇見邵宛瑜的那一晚。
那是德睿.莫林的結婚周年派對。這個從瑞士追妻追到台灣的金發碧眼貴公子,為了慶祝結婚周年與祈又寧終于“有了”,特地包下豪華郵輪,舉行盛大的派對。
身為死黨的他,當然也在受邀之列。
德睿特地包下豪華郵輪,開放船內所有的娛樂設備——舞廳、酒吧、賭場、KTV……讓所有賓客玩到盡興,這俨然成為一座海上的不夜城。
德睿廣發邀請函,上船的賓客近千人,來來往往的名車將港口擠得水洩不通,所有人都以收到德睿.莫林的邀請函為榮。
但王洛堯卻避開喧鬧的船艙,一個人走到甲板上抽煙。
不一會兒,阿震一身酒氣地從船艙跑出來,笑著大叫:“堯!你在干嘛?別一個人站在那里,快過來跟我們拚酒,咱們一起痛宰德睿!”
“我抽完煙就過去。”
“快點!德睿那個臭小子好會喝,他已經把世緯灌醉了!”
想像董世緯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王洛堯不由得笑了,“好,知道了!”
當年在UCLA求學時,他們四人很快就結為莫逆,走到哪里都焦孟不離。他們一起把馬子、一起跑趴、一起參加社團,回台灣后,即便四人都陸續挑起家族事業的重擔,仍會抽出時間不定期聚會,閒扯之余也交換生意經。
他的生活一成不變,總覺得缺了點什么,特別是德睿結婚之后,那種感受似乎更加明顯,但他依舊不知道自己缺少的究竟是什么。
在別人眼中,他們四人是天之驕子,哪怕要天上的星星也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摘下,哪里還會有缺憾?可是那種不完整的感覺,卻一直真實的存在著。
吐出最后一口煙霧后,王洛堯將煙灰彈人海中。抽完了煙,他正想回船艙,不意卻看見岸上的一抹瑩白,那是一個穿著白色小禮服的女子。
當晚的月華,是少見的淡藍,高踞在甲板俯望她,淡藍色的光影投射在她的身上,襯出她肌膚柔潤如玉的晶瑩,白色緞質的小禮服好似有銀輝閃亮。
任誰都不能否認,那是很美的景象。
雖然隔著不算近的距離,但王洛堯還是可以看見她的容貌,她並不令人驚艷,但她恬靜的容顏,讓他聯想起月下的茉莉。
他不記得自己見過她,他向來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德睿邀的朋友他十之八九都認識,但他確信自己不曾見過她。
她打扮得像是來參加宴會,可是她卻一直待在岸邊,好像那里有什么比派對更吸引她。
王洛堯思索一下后,邁開腳步,往她的方向走去——
******
邵宛瑜站在樹下,穿著高跟鞋的她,踩上盤錯結實的樹根,拚命地伸長了手,試圖碰觸在低桠上縮成一團,已然嚇壞的鷗鳥。
“噓……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想救你……”她輕聲的哄著,可惜鳥兒不領情。
宛瑜稍早搭車經過這里時,她便注意到這只受傷的鷗鳥發出淒厲的嘶鳴。
原本她是受了學姊,也就是派對的女主人祈又寧之邀前來參加派對,但是她擔心這只翅膀受傷的鷗鳥遭到野貓的攻擊,所以又從郵輪里溜出來,想要將它救下送醫。
可是這只鷗鳥顯然已被嚇壞,不但在宛瑜伸手時用沒有受傷的另一個翅膀撲打她,還毫不留情的送上“啄吻”。
“啊,好痛……”宛瑜忙不迭地縮回手。
她揉揉自己的手背對自己苦笑,這只鷗鳥真的很不友善,她的手已經被啄好幾下了。
宛瑜開始思索是不是要搬救兵,如果她打電話給消防隊,會有人願意來救鳥嗎?
蓦地,一縷低沉嗓音在她身后響起:“你在做什么?”
宛瑜沒想到會有人出現,嚇了一跳,腳下一個不穩,立時往后栽去——
她以為自己會跌個四腳朝天,但一雙穩健的大手及時接住她。
宛瑜緊張地眨著大眼,驚魂未定地仰首看著俯望她的男子。
宛瑜沒有料到,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張非常好看的男性面孔,濃眉挺鼻,輪廓深刻,簡直可以去當GQ雜志的封面模特兒。
但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
她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沉穩、銳利,充滿了力道,這說明了他是一個剛毅且不輕易妥協的人。除此之外,這也是一雙漂亮的眼睛,充滿了男性魅力,當她與他四目相接時,宛瑜覺得自己的魂魄好像要被吸進那深潭般。
“你沒事吧?”
這個人好似得到上帝的眷顧,連聲音都這么富有磁性。
“啊?噢,我沒事!”宛瑜發現自己還在對方臂彎里,不由大窘,連忙退開。
被他碰觸過的地方,仍記憶著他手掌的熱度……這令宛瑜的臉頰绯紅起來。
與她近距離接觸,王洛堯才發現她的年紀看起來遠比他所以為的更小。她幾歲?二十?二十一?她的娃娃臉使他看不出她的年齡。
“樹上有什么嗎?”王洛堯若無其事的問。
“有一只受傷的鳥。”
“鳥?”
“對,應該是一只剛開始學飛的鷗鳥,它的翅膀上面有傷,飛不起來,我擔心它要是遇上野貓或者……”宛瑜察覺他的眼睛好似閃過一絲笑意,她不由再度漲紅了臉,有些難為情。“總之,我想把它救下來,帶它去看醫生,可是它戒備心很高,我被它啄了好幾下呢!”
“是嗎?”他垂下眸,望向她的手,他的目光放肆,令宛瑜莫名有種想將雙手藏到背后的沖動。
“我想我還是打電話請消防隊過來救它好了。”
“不必麻煩,我想我可以把它弄下來。”
宛瑜有些訝異,她沒想到他竟願意幫忙。
“真的?那你要小心,它現在情緒緊張,可能會啄傷你。”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道:“我想它不會有機會啄傷我。”
說完,他出其不意的伸出雙手,用極為快速的手法將鷗鳥捧下來。
宛瑜瞠目結舌,沒想到他這么輕易就將鷗鳥救下來,簡直像是獵豹一樣迅疾,鳥兒甚至還來不及掙扎!
“接下來呢?”他問,皺著眉看著手中拉嗓亂叫的鳥兒。
“呃?”
“接下來我該怎么做?總不能整晚一直捉著它吧?”
“我……我想我們應該送它到獸醫院去,但、但是現在有點晚了,如果現在趕回市區,說不定獸醫院已經打烊了。”
“你來捉著它,我來設法。”
王洛堯從西服內袋中掏出手機,簡單地交代幾句,隨即收了線。
“我已經替這只鷗鳥預約了看診,獸醫會待在診所直到我們過去。”
他說“我們”,所以他也要一起去嗎?
“謝謝,你已經幫我一個大忙,接下來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
王洛堯勾起笑意,“是嗎?”
“是的。”
“你知道地點?”
“我……”她緊張地舔舔唇瓣,“如果你能告訴我地址……”
“我可以告訴你地址,但這附近很難叫車,也許一、兩個小時都不會有計程車的蹤影,你確定你要等?”
面對王洛堯的反問,宛瑜低下頭,一時啞口無言。
看著她抱著那只受傷的鳥低俯著頭,露出宛如珊瑚般紅的耳朵,王洛堯不由有種以大欺小的罪惡感,與……快感。
他掏出車鑰匙,“還是讓我送你去吧!”
這一次,宛瑜無法拒絕。
“那就……麻煩你了。”
“麻煩?”他的白牙一閃,“不,一點也不麻煩。”
******
宛瑜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么大膽的事!
她對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子還稱不上認識,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居然就上了他的車!?
與他同處在一個密閉空間里,呼吸著車內醇厚的氣息——那是純然男性的氣息,如同他本人一樣,具有絕對的侵略性,這讓宛瑜一直有種想逃走的沖動。
注意到她的不安,王洛堯問:“冷氣太強了?”
“不……”宛瑜對他緊張地笑了笑,“我只是忽然想起來,我還不知道要怎么稱呼你。”
“我叫王洛堯,是今晚派對主辦人德睿.莫林的好友。你呢?”
“我叫邵宛瑜。”
“怎么寫?”
宛瑜沒想到他會這么問,愣了一下后才回答:“寶蓋頭的宛,斜玉旁的瑜。”
“宛瑜,宛瑜。”他用他低沉的嗓音念了兩次,而后笑了,“很好聽。”
他念她的名字時,仿彿是念著蠱惑人心的魔咒,又像是無形的愛撫。
“謝謝。”宛瑜不明所以的紅了雙頰。
連她自己也不懂,為什么當他念著她的名字時,她會有種仿佛被閃電擊中的顫栗感。
“你也是德睿的朋友?我不記得見過你。”
“不,是莫林先生的妻子——祈又寧學姊邀我的。”
“原來如此。”王洛堯點點頭,沒再發問。
一小時后,他們終于回到台北市區,將鷗鳥送進獸醫院。再走出來,已是半小時后的事了。
王洛堯看了看表,忽然道:“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提著鳥籠的宛瑜猶豫了一下,“但時間已經很晚了,我想我還是……”
“你應該也沒有吃晚餐吧!這附近正好有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館,我們到那里解決晚餐。”說完,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王洛堯的態度不容拒絕,宛瑜也只好奉陪了。
宛瑜上車后,王洛堯將車門關上。
她無可奈何的神情沒有逃過王洛堯的眼睛,他俊美的薄唇隱隱流露出一絲笑意。
一進入咖啡館,服務生馬上帶著歉疚與為難的笑容迎上前來。
“對不起,我們餐廳是禁止寵物進入的。”
“它不是寵物……”宛瑜正想解釋,王洛堯已經將一張五百元鈔票塞進對方手中。
服務生看見鈔票后表情丕變,鞠躬鞠得更加殷勤。
“兩位快請進!我想這只鳥被關在籠子里,而且正在睡覺,應該不會造成其他客人困擾。”
服務生將他們安排到最安靜的位子,等他們點了餐之后,服務生還不停前來送水、換水杯,直到王洛堯表示他們不需要服務了,那名服務生才不太情願地走開。
“你常常這樣做嗎?”
“你是指什么?”
“就是……”宛瑜不知該不該說。
“用錢解決問題?”王洛堯干脆替她說出來。
宛瑜漲紅了臉,沒想到他會說得這么直截了當。
“對我來說,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稱不上是問題。如果能用錢買到方便,何樂不為?這不就是錢之所以存在的理由嗎?”王洛堯說得坦然,他和所有商人一樣,在合理范圍內講求必要的手段,並不標榜清高,“你還小,還未建立起屬于自己的金錢觀,等你以后出了社會之后自然就會明白——”
“呃……”宛瑜小聲地打斷他,“我並不像你以為的那么小。”
王洛堯挑起眉,擺明不信。
“是真的。我三年前大學畢業,現在在一家私人藝廊工作。”
“藝廊?”真難以想像,看她今晚在獸醫院呵護受傷鷗鳥的模樣,他還以為她是個活在真善美世界的大小姐。
“敦煌藝廊,”她小心地問:“你聽過嗎?”
“沒有。”藝術世界距離他的殺戮戰場似乎太遙遠。
“喔……”
看見她有些失望的表情,王洛堯不由笑了。
“我想未來如果有需要,我會向你買畫的。”而且他相信那一天不會太遠,畢竟他有很多房子,而房子的牆面全都空空如也。
“我不負責賣畫,我負責和藝術家聯系,安排展覽。”提起自己的工作,宛瑜的眼出現耀眼的神采,玫瑰色的唇瓣笑意如花。“最近我們正在推一個攝影聯展,打算邀請三位知名的年輕攝影師一同參展,其中有一位叫宋至剛,他是個非常有才華的攝影師,他的照片風格強烈……”
聽著她愉悅地談論自己的工作,王洛堯發現自己竟很喜歡她談論工作時的神情——因為他早已想不起來自己上次愉快的談起工作是什么時候了。
她不過是一個畫廊的職員,一個月了不起領三萬多塊的薪水,為什么她能如此快樂?
“抱歉,我都在談工作的事。”宛瑜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由歉然地問:“你是不是覺得很乏味?”
“不會。”
“那就好。嗯……那請問王先生從事哪方面的工作?”
王洛堯微微一怔,從來沒有人這么問他,因為只要他說出自己的名宇,所有人馬上把“王氏財團少東”、“股市大亨”等頭銜,與他連在一起。
至于對財經新聞更敏感一點的,根本不必他報姓名,他的面孔就等同告訴大家他的身分,所以要他自我介紹,一時間他還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我搞投資。”他簡潔地回答,“我有一間投顧公司。”
面對這么籠統的回答,宛瑜有些疑惑。
“哪一方面的投資?”
王洛堯很干脆地回答:“我不想談我的工作。”
宛瑜以為自己的探問惹惱了王洛堯,尴尬地低下頭。
這時餐點正好送上來,宛瑜松了一口氣,對現在的情況而言,吃東西是避免說話的最好方法。
之后,他們在沉默中用完晚飯,宛瑜很自然的去拿帳單。
“讓我來。”在宛瑜還未碰到帳單前,王洛堯已率先抽走。
“啊……那怎么可以?”宛瑜急道,“剛剛在獸醫院是你付醫藥費,這頓飯無論如何請讓我請客。”
聞言,他笑出來,“不用了。”
這輩子還沒有哪個女人對他說過“由她請客”這種話,更不用說和他搶著付帳,這使王洛堯感覺很新鮮。
“可是……”
“真的不用。”接著,王洛堯在櫃台買了單。
他真的是個不接受拒絕的人!宛瑜無奈地想。
兩人走出咖啡館,夜已經很深了。
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王洛堯問:“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王先生,很謝謝你今晚的幫忙,你真的太好心了,但我真的覺得不應該再麻煩你送我回家。”宛瑜很委婉的說。
王洛堯偏著頭看著眼前嬌弱的小女人,道:“送你回家稱不上麻煩。”
“我可以叫車。”
“這么晚了,應該不好叫車吧。”
“不然……我可以請家人來接。”
“說不定你的家人都睡了,把他們從被窩里叫起來豈不太殘酷?”
宛瑜懊惱地咬著下唇。怎么會這樣?好像怎么說都說不贏他!
她的表情落入王洛堯眼里,令他覺得可愛萬分。
她不認識他、與他搶著付帳、不讓他送她回家……不知道還有沒有更有趣的?
“你很怕我嗎?”
他的問題讓宛瑜蓦地抬起頭,“不,當然不是!”她邊說邊搖頭。
“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有別的理由。”
“我只是覺得……好像欠你太多人情。”
王洛堯的目光微微一沉,“你可以不必擔心,我不是個器量狹小的男人。”
天哪,他誤會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越是慌亂,宛瑜越是說不出來。
看著她因為心慌露出無助的神情,一雙盈然大眼好似隨時要哭出來,王洛堯蓦地湧現一股保護欲。
“宛瑜。”
聽見他低喚她的名字,宛瑜怯怯地抬首望向他。
就在這一瞬,王洛堯蓦地攬住她的腰,俯下頭,吻上她晶璨的紅唇。
宛瑜愣住了,一開始,她還沒意會到唇上傳來的灼熱是什么,當她終于回神后,發現他正吻著她,她震驚得一動也不動。
怎么會這樣?他……怎么會吻她!?
打從他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吻她這個念頭就隱隱藏在他的心中,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的付諸實行。
他甚少做出乎意料的事,他只在可預測范圍之中冒險——但對于吻宛瑜,他一點也不后悔。
他知道這很唐突,他知道他也許嚇到她了,但是時間若是回到一分钟之前,他還是會作出相同的決定.
她的唇比他想像的還要柔軟甜美,一開始,她因驚嚇而緊繃,但他耐心地誘哄,細細描繪她的唇型,融化她緊張的菱唇。
當她因震驚而抽息時,他大膽的深入她的口中,糾纏她的舌瓣。
宛瑜試著掙扎,但他擁著她的雙臂是那樣堅定,不動如山。
最后,她逸出一聲啜泣,這聲啜泣終于逼開了王洛堯。
“宛瑜……”他不忍的對她伸出手,但她立即躲開。
“你怎么可以這樣!?”宛瑜搗著唇瓣,渾身顫抖,不敢相信他會這么做!“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
“抱歉,”王洛堯的眼里有著深刻的憐惜,“但是我不后悔這么做。”
宛瑜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但她真的怕了這個霸道的男人。
“我……我要走了。”
“宛瑜——”他試著挽留,但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真的該走了。”
說完,她再也沒有勇氣跟這個男人多相處一秒钟,她拎著鳥籠從他面前逃開。
望著宛瑜的背影,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寞席卷了他。
現在他知道了,她除了不認識他、與他搶著付帳、不讓他送她回家之外,也不因他的財富而有絲毫動心。
總而言之,這個令他一見钟情的小女人,對他絲毫不感興趣。
該死!用力甩上副駕駛座的車門,他毫無來由的感到暴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2:43
第二章
“堯,你實在很不夠意思!”在某個周日午后的聚會中,德睿.莫林不爽地大聲抱怨著,“我的結婚周年派對那天,你沒來陪我喝酒就算了,居然給我中途落跑!?兄弟是這樣當的嗎?”
德睿.莫林,瑞士德寧集團總裁,他和江震、董世緯三人,都與王洛堯有著深厚的兄弟情誼。
“不光是這樣,”江震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我還看見他帶了一個我們都不認識的女人離開!”
正在喝咖啡的董世緯訝異的抬起頭,轉向當事人。
“堯,阿震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又如何?是假的又如何?這很重要嗎?”王洛堯一貫的云淡風輕,好像在談論一則與自己無關的八卦新聞。
“當然重要!”德睿大聲嚷著,“誰不知道你這個家伙最死心眼了!平時清心寡欲得可以去當聖人,你要是一動心,那事情可就大條了!對方要是愛你也就罷了,兩情相悅,皆大歡喜;對方要是沒有對你動心,那你肯定是千方百計也要把對方——”
王洛堯皮笑肉不笑地打斷德睿:“謝謝你精辟的分析,真的很精采。如果你在開會時腦袋有這時候的一半清醒,你的智囊團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別把我說得這么昏庸無能!”德睿痛惡道,“而且現在是在談你,不是談我!”
王洛堯雙手一攤,道:“很高興我的绯聞可以娛樂大家,不過有些事情最好適可而止。”
雖然王洛堯笑得一如往常,但所有人都聽出他語氣里的警告。
“別這樣,堯,你知道我們沒有惡意。”董世緯忙打圓場。
“我知道你們沒有,如果有,我早就起身走人。”說完,王洛堯端起熱摩卡啜飲。
“就這樣?”江震不可思議地低呼,“你不打算把事情交代清楚嗎?”
“對呀!”德睿跟江震一搭一唱,“那天可是我的結婚周年派對,你這樣見色忘友,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交代嗎?”
董世緯開始覺得頭很痛,只要這兩個麻煩制造者站在同一陣線,他就有預感自己又要成為夾心餅干了。
“沒錯!我是和一個女人離開了,這些你們不都已經知道,還要我交代什么?”
“她是何來歷?”江震搶先發問。
“如果她是我邀來的,我可以提供你一些有用的情報。”德睿王打利誘路線。
“她對你有意嗎?”江震又問。
“笨!這是什么爛問題!?”這次德睿直接斥責江震,“如果無意,她怎么可能會和堯單獨離開?堯,對不對?”最后,德睿佯裝不解,用一雙藍眼直盯著王洛堯尋求答案,眼中閃爍著精銳的光芒。
王洛堯冷下臉,放下咖啡杯。
“各位,失陪了,我想起下午還有會議,得先走一步。”他拿起帳單,對大家晃了晃,“這個我拿走了,就當是賠罪。”
德睿搖搖手指,“堯,別以為我們會這么便宜你。”
“我知道。”王洛堯笑了笑,直接閃人。
“德睿,你把他惹惱了。”董世緯說出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德睿不但不擔心,還笑著聳聳肩,兩手一攤,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笑個屁!”江震看見他那副痞痞的樣子,真想一腳踹下去,“禍是你惹的,你自己想辦法收拾。”
“放心吧!堯沒有生氣。”
江震可不同意,“他那個樣子叫沒生氣?他只是很善于掩飾而已!就像狩獵前的豹子,發動攻擊前總是伏得特別低。認識這么多年,你還沒搞懂他的脾氣?”
德睿更樂了,“啊哈哈哈!阿震,沒想到你是“動物星球頻道”的忠實觀眾啊!不錯不錯,有認真!”
“德睿.莫林,你真他媽的欠揍!”
江震一拳揮過去,被德睿機靈閃過,揮拳落空,更讓江震氣得牙癢癢的。
見慣兩人打鬧場面的董世緯沉吟半晌后,問:“德睿,你為什么認為他沒生氣?”
“因為我說中了,他沒辦法對說中事實的人動怒的。”德睿了然地笑著,並提醒大家:“你們別因為堯平時一副穩重模樣,就忘了他狩獵的本能!別忘了他是怎么在王家的家族斗爭中勝出,小看他的下場就是輸得一敗塗地。要知道,堯可是一只永遠也馴服不了的猛獸哪!猛獸對于看上的獵物,怎么可能輕言放棄?別傻了!”
董世緯微蹙起眉,“看樣子,那位小姐接下來勢必面對堯猛烈的攻勢了。”
德睿挑挑眉,笑得神秘兮兮地說:“是呀,等著瞧吧!很快就會有好戲看了!”
******
離開咖啡館,王洛堯坐上BMW轎車后座。
“回公司。”他對司機小張下達指令。
“是。”對于周末還加班的老板,小張早就見怪不怪了。
腿上攤放著幾份明早會議需要用到的資料,但王洛堯的目光卻落在窗外。
霪雨連綿的春日,在這個周末終于放晴,午后亮麗的陽光反射在大樓的玻璃窗上,原本灰暗的台北城頓時一掃陰霾,變得色彩鮮明起來,王洛堯突然很想有個假期好好放松一下。
紅燈亮起,車子在路口停下,王洛堯的目光被書店櫥窗外張貼的海報吸引。
紫醉金迷攝影聯展——
宋至剛、林知勤、呂杰
敦煌藝廊!?蓦地,一張恬靜的小臉闖入王洛堯的腦海。
他承認,他很期待再度與她見面。
王洛堯的唇角,緩緩揚起一抹淺笑。
“小張,改變路線。”
“是要直接回家嗎?”
“不,”他收起腿上的會議資料放到一旁,感覺自己不知名的疲憊感一掃而空,渾身再度蓄滿精力。“到敦煌藝廊。”
邵宛瑜沒有想到,她和王洛堯居然會再度見面。
是碰巧吧?也許他需要裝飾用的藝術品,剛好看見藝廊就進來了。雖然她提過藝廊的名字,但她不認為他會記住。
今天的他與那日感覺不太一樣,那天他身著正式且昂貴的黑色西服,夜色下的他有種懾人的魅力,而今天再見到他,黑襯衫與深色牛仔褲的隨興打扮,更突顯了他的狂放與霸氣。
寧靜的藝廊,在王洛堯駕到之后,掀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幾名正值芳華的女性看見英挺偉岸的王洛堯后,兩頰浮現徘紅,不停竊竊私語。
而見多識廣的藝評家,則是立刻認出王洛堯,紛紛上前問候。
后來連藝廊的溫老板都被驚動了,在接到接待小姐的電話后,連忙走出辦公室親自迎接。
“哎呀,王先生,歡迎歡迎!今天您的到訪,真是蓬荜生輝呀!”溫老板恭迎這位貴客臨門,興奮全寫在臉上,好像迎進門的是一尊財神爺。
而聯展的主角之一宋至剛,也被這大陣仗引來。
“宛瑜,那是誰?”他端著一杯雞尾酒來到宛瑜身邊,好奇地低問。和敦煌藝廊合作這幾年來,他從沒見過溫老板笑得這么谄媚的模樣。
他是近年闖出名號的攝影家,與宛瑜因為洽談聯展事宜而相識,目前正處于交往初期。
“呃……他好像叫王洛堯。”她低聲回答,試著不去回想第一次見面時的不愉快場面。
“王洛堯?”宋至剛瞪大眼睛,原本拿到嘴邊的杯子,因為震驚而移開。“你是說,王氏財團的那個王洛堯?”
“大概是……”老實說,她也不是很確定。
“你認識他嗎?”
“只見過一次,”看見宋至剛露出欣喜的表情,宛瑜忙又補了句:“但我們真的不熟。”
“快快快,把我介紹給他!”宋至剛將杯子隨手一擺,拉著宛瑜就要過去。
但,宛瑜有些遲疑,“可是……”
她沒有忘記那個吻,他充滿侵略性的吻直到現在她還記憶猶新,她不是故意要想起,但那個吻總讓她心神不寧。
“別可是了!這可是認識他的好機會啊!拜托,就當是為了我。”
至剛都這樣說了,她如何還能推辭?再者,說不定王洛堯根本就忘了那天發生過的事了!
“好吧,但我得先想好引見你的時候,該說些什么。”
打從王洛堯踏進藝廊,他的目光就像雷達一樣在藝廊內探索,自動搜尋他想見的身影——
找到!
鎮定目標,他加深了唇邊的笑意,舉步朝宛瑜走過去。
“宛瑜,他朝我們這邊過來了!”
宋至剛拉了拉領結,一副已經准備好要與之攀談的模樣,而宛瑜緊張得胃幾乎打結。
“邵小姐,很高興又見面了。”
“你好……”她看著地上小聲回應,雙手不安地扭在一起。
“我想起上次你提起攝影聯展的事,所以我就過來看看。”再度見到宛瑜,王洛堯的雙眸流露出一抹旁人難以察覺的悸動。
宛瑜驚訝地睜大眼睛,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
“宛瑜,沒想到你和王先生是朋友啊!”溫老板笑眯了眼。
一時間,宛瑜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事實上她和王洛堯只見過兩次,根本稱不上是朋友,可是為了避免尴尬,她也不能搖頭,只能沉默地笑笑。
“沒錯,我們是很熟的朋友。”他在強調“很熟”的時候,帶笑的眼眸還看著她的嘴唇,她當場漲紅了睑。
“真的?”溫老板又驚又喜,“宛瑜,你有這么有名的朋友,之前怎么都沒說?”
“我……”
就在此時,宋至剛暗示的碰了碰她的手時。
宛瑜意會,順勢轉變話題:“王先生,讓我向你介紹,這位是紫醉金迷攝影聯展的三位攝影師之一,宋至剛。他的作品大膽而創新,十分受到好評,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攝影師。”
“你好,王先生,我是宋至剛,很高興你來參觀我的展覽。”宋至剛笑著主動朝他伸出手。
王洛堯看了一眼他的手,唇邊泛起一絲淡淡的嘲弄。
“幸會。”他客套而淡漠地和宋至剛握了手。
“這次的作品都是我滿意之作,我希望能有這份榮幸親自為王先生做介紹。”宋至剛熱切地說著。
宛瑜忽然覺得有些尴尬,她注意到至剛積極的想結交王洛堯這個有權有勢的朋友,他表現得像是個急于向大人展示新玩具的小男孩,但是王洛堯大概是見多了這樣的人,她看見他的唇角好似噙著略帶嘲諷的笑。
她不忍見王洛堯拒絕至剛,于是連忙挺身道:“至……宋先生,你怎么搶著當起導覽員的工作呢?那里還有幾位D大攝影社的同學想請教你問題呢!”
宋至剛忽然轉過來瞪宛瑜一眼,像是不敢相信她竟然毀了他和王洛堯結交的大好機會!
宛瑜的臉色一白,笑容差點掛不住。她這么做是為了讓他有台階下啊!
然而這一切全看在王洛堯的眼里,在勾心斗角的環境中長大的他,馬上就意識到兩件事——宛瑜知道他根本無意和宋至剛打交道,還有她在乎這個叫宋至剛的男人。
第二個結論令王洛堯眯起銳眸,並且感到不悅,但他隨即扯出一抹笑容,開始陷害宛瑜。
“邵小姐,如果可以,我很希望由你來為我解說。”
“我?”宛瑜訝然,連忙推拒:“不好吧,我怕自己做不來!”
““上回”你不是做得很好嗎?”王洛堯一語雙關,暗示著兩人的交情匪淺,“莫非你不願意?”
“她當然願意!”生怕財神爺掉頭走人的溫老板搶著回答,並轉向宛瑜,對她使眼色,“是吧,宛瑜?”
她能說不嗎?宛瑜只好無奈地點點頭,“王先生,這邊請。”
離開之前,她悄悄瞥了至剛一眼,至剛火冒三丈的表情令她心一沉。
原先她只想替他解圍,讓他免于被拒絕的尴尬,但現在的情況卻變成——她為了自己的利益,不讓至剛有機會和王洛堯接觸。
這一切全看在王洛堯眼里,他很清楚這情形是他造成的,但他絲毫不愧疚,只是宛瑜委屈的表情令他心疼。
“你們在交往嗎?”王洛堯低聲開口。
“什么?”宛瑜愣了一下。
“我想你和那個攝影師正在交往。”這一次,他說的是肯定句。
宛瑜顯得很驚訝,“你怎么猜到的?”
她和至剛交往的事只有少數同事和朋友知情,為什么王洛堯卻可以一眼看穿?
王洛堯自嘲地抿了下唇,“我的直覺一向很准。”
“我們的確是在交往,”宛瑜小心地說,“但我可以保證我不會因為個人因素而誇大至剛的攝影才華,你可以從他的作品中看出他絕對是真材實料的——”
“他什么地方吸引你?”他再度出其不意的丟出問題,打斷宛瑜對宋至剛的稱頌,“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讓他有台階可下,但是他了解你的用意嗎?”
王洛堯的問題簡直是一種不友善的刺探,讓她充滿莫名的壓迫感。
宛瑜勉強地笑笑,問:“王先生,我們是不是可以不要討論這個話題?”
“當然,”王洛堯勾起笑弧,“除了宋至剛,我們可以談談上回的事。”
“上回的事?”他是想談那個吻嗎?宛瑜全身頓時緊繃起來。
“對,我指的是那只受傷的鷗鳥,它后來怎么樣了?”
原來是問這個!
宛瑜松了一口氣,展開笑顏答道:“你介紹的獸醫師醫術高明,它復原得很好,我想要不了多久,它就可以重回藍天的懷抱了。”
“你什么時候打算放走它?”
“這個周五我會帶它去做最后一次的診療,只要醫生確定它康復了,周末我就會帶它到港口去。”
“放生的那一天,你介意我在場嗎?”
宛瑜微微一愣,“你想去?”
“鷗鳥是我們一起救的,我想我對它有責任。”
他都這樣說了,她還能拒絕嗎?更何況他的要求合情合理,她根本無法拒絕。
“好,等醫師告訴我診療的結果之后,我會通知你,我想老板應該有你秘書的電話——”
“不必那么麻煩,你可以直接和我聯絡,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你可以隨時打給我。”他抽出一張名片,在名片背面寫下號碼后遞給她。
王洛堯竟給她他的私人電話!?
宛瑜有一瞬間的遲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收下這張名片。
像王洛堯這種大老板,私人電話是極為保密的,而他竟毫不考慮就把他的手機號碼給她!?
這表示什么?不,也許這根本不代表什么,只是為了方便聯絡而已,她不應該過度聯想。
“謝謝。”
王洛堯看了看表,忽然道:“我該走了,這次沒機會好好參觀這些攝影作品,希望改天還有機會過來參觀。”
“攝影展會持續兩周,非常希望你能再度光臨。”
王洛堯深深地注視她一眼,慢慢揚起一抹寓意深長的笑意,“我會再過來的。”
在他的目光下,宛瑜不由紅了臉。
送走王洛堯后,宋至剛馬上走過來。
“跟我過來一下。”他鐵青著臉將宛瑜拉到辦公室,隨后用力把門關上。
“至剛,怎么了?”他的表情好可怕!
“我作夢也想不到你會是這種人!”宋至剛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你毀了我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我做錯什么?”
他怒不可遏的指責:“你搶著在王洛堯面前出風頭!”
宛瑜驚訝的回道:“我沒有!”
“你還說沒有!?你明知道獲得企業家的支持,對我們這些藝術工作者有多重要,你卻自己霸占住這個機會,也不願讓我向王洛堯介紹自己的作品!”宋至剛拳頭緊握,手背上的青筋浮凸,氣得口不擇言,“怎么,你是見王洛堯有錢又年輕,就迫不及待倒貼上去嗎?”
“你怎么能說這種話!?”宛瑜在震驚之余,也傷透了心,“難道在你眼中,我是那種趨炎附勢的女人嗎?”
面對宛瑜傷心的眼神,宋至剛軟化了,他知道宛瑜不是那種心機深沉的女人,如果她是,他也不會和她交往了。
“抱歉,宛瑜,我……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宋至剛煩躁的耙梳過一頭有型的半長發,“我只是熬太久了,好不容易有機會認識像王洛堯這么有錢有勢的大老板,整個人就昏頭了,我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來傷害你的!”
“至剛,”宛瑜來到他的身邊,手輕輕地覆在他的手上,溫言勸道:“我知道你很急,你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看見你的才華並且認同你,可是這是急不來的。我必須告訴你,我和王洛堯雖然不熟,但我看得出來,他並不是易與之輩,對試圖接近他的人防備心尤其重。”
“是嗎?”宋至剛的臉色沉了下來。
宛瑜見他沉下臉,極力想鼓舞他,“至剛,不要沮喪,你有才華啊!有一天你的作品會得到所有人的認同,你會成為知名的攝影家!”
“有一天?究竟要等到哪一天?”宋至剛嗤笑了一聲,“我可不像你那么樂觀。”
宛瑜太天真了!這原本就不是個公平的世界,有才華、有實力的人不見得就能成功,這個道理是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領悟出來的。
宛瑜咬咬下唇,仿彿下定決心似的說:“我會幫你的,王洛堯說他會再到藝廊來,如果他再來,我會盡量找機會讓你們說話,我不保證我一定能成功,但我會盡力,好嗎?”
聽見宛瑜這么說,宋至剛這才露出一絲笑意。
“謝謝你,宛瑜。”他擁住她,輕歎:“原諒我的小心眼,我現在才知道你對我有多好。”
宛瑜笑了,方才的爭執仿佛都煙消云散,她回擁宋至剛,品嘗這溫馨寧靜的片刻。
而宋至剛雖擁著宛瑜,眼睛卻透過窗子望向遠方——
他已經離成名這么近了,如果他能認識王洛堯,他就可以利用他的關系一舉站上頂峰,屆時,他就不再是個名不經傳的小攝影師了!
無論在聲望或實力上,他都要成為攝影界的翹楚,他發誓!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3:26
第三章
坐落在台北市黃金地段的王氏大樓,其高峻的建築使它如孤塔般傲然聳立市區,而頂樓的總經理辦公室,更可將整個城市的繁華盡收眼底。
但此時的王洛堯卻無心欣賞窗外的風景,他面窗而立,正凝神思索一件復雜的投資案,心思煩亂。
忽然他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被打擾的王洛堯蹙起眉,走回座位接聽電話。
“什么事?”他聲音顯露出被打擾的不悅。
“王先生,有一位邵宛瑜小姐來電,是否要回絕掉?”秘書甜美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宛瑜?霎時,王洛堯緊鎖的眉峰松開了,薄唇輕揚。
“馬上接過來。”他簡潔地命令。
不一會兒,宛瑜那帶點緊張的輕柔嗓音便出現在話筒彼端。
“王先生嗎?我是邵宛瑜。”
“宛瑜,你怎么不打我的手機?”
宛瑜不安的問:“我……是不是打擾你上班了?”
“沒有,”他輕笑,“只是打公司電話很容易被我的秘書過濾掉,下次記得打我的手機。”
下次?還有下次嗎?
宛瑜遲疑了一會,才又小心地開口:“王先生,明天上午我想帶鳥兒去放生,你方便一起來嗎?”
“當然。我們要先約在哪里碰面?”
“先”約在哪里碰面?宛瑜微微一愣,這表示他要來接她嗎?
“我們在之前見面的地方碰面就好了。”她小心翼翼地回答。
“之前?我記得我們碰面不只一次。”王洛堯挑了下眉,笑問:“你是指藝廊、咖啡館,還是港口邊?”
宛瑜不覺有些窘迫,“我是指港口。”
“那就明天早上九點,在港口邊見。放生之后,我們還可以一起用個早餐。”
說完,他掛上了電話,倚入那張舒適的大皮椅中,笑意躍上了唇角。
不過是一通電話,卻讓王洛堯煩躁盡消,充滿沖勁地再度投入工作中——
翌日,港口邊。
天空澄澈晴朗,海面波光粼粼。
幾只鷗鳥停在泊定的漁船上悠閒地曬著太陽,而更多的鷗鳥在寬闊的天空自在飛翔,偶爾縮起翅膀朝海面俯沖而去,從水花中叼起小魚。
當宛瑜提著鳥籠從計程車上下來時,王洛堯已經等候在那里了。
“抱歉,我遲到了嗎?”
“是我早到了。”倚車而立的王洛堯,看見緊張地奔來的宛瑜,不由直起身,露出輕松的笑意。
他帶笑的眸子淡淡掃過她今天的衣著,白襯衫、淺灰色卡其褲,秀頸上系著一條淺紫色菱格紋絲巾,長發在腦后扎成一束馬尾,顯得清新可人。
然后王洛堯垂下眸子,笑望向籠里的鷗鳥,它顯然已經嗅到海洋的氣味,在籠里猛烈振翅。
“它看起來很有精神,而且似乎胖了一圈。”
宛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能是這陣子沒有充分的運動吧!”
“你把它照顧得很好。”王洛堯低沉的聲音讓宛瑜不明所以地紅了臉。
“我……我只是按照醫生的指示……”天啊!她為什么會結巴?宛瑜逼自己做了一個深呼吸,定下心神,“我想我們還是趕快放它回天空吧!”
他沒有異議,隨即從她手上接過籠子,道:“你來把門打開吧!”
宛瑜看著這只被她照顧了近一個月的鷗鳥,心里雖有不舍,但仍是打開了那扇小門。
原本就以天空為家的鷗鳥,立刻從籠子飛出去,一開始它飛得較低,像在適應,不久后它隨即展翅高飛,沖向蔚藍的天際,回到原本就屬于它的世界。
王洛堯收回視線,望向身旁的宛瑜,他從她微笑仰望天際的眼中,看見了某種比鑽石更璀璨的光輝。
她是個誘人的女人,他承認,早在初次見到她時,他就對她有感覺,可惜的是,她有個交往中的男友——不過,這並不能阻止他。
上天對他從來就不寬厚,但他也從沒有因此放棄過,他之所以能夠擁有今天的地位,憑的不是運氣,而是手段。
“它飛走了……”轉過頭,宛瑜發現王洛堯正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他的目光熾熱,像黑色的烈火,好似要吞噬什么。
宛瑜心跳加速,明明人在海邊,卻感到胸口窒悶,好像喘不過氣來。他的視線令她莫名的緊張,他的眼神使她想起看准獵物就要發動攻勢的獵豹,就好像……就好像他先前突然吻她一樣。
宛瑜想要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可是她的雙腳卻像被魔法定住般動不了。
王洛堯看出她的畏懼,他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卻沒有表現在睑上。
“餓了吧?我們去吃早餐。”他率先轉過身欲往車子走去。
但,宛瑜卻結巴的說:“謝謝,我……我已經吃過了,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必須回去了。”
王洛堯停步,俊顏微側,冷唇微陽。
“是嗎?真可惜,我還想向你請教購買宋至剛作品的事。”
“你想買至剛的作品!?真的嗎?”宛瑜喜出望外。
“真的。”王洛堯眸色一黯,心情沉到谷底,語氣變得冷漠,“不過這件事不急,改天再說——”
“等等!王先生——”宛瑜忙叫住他,又擔心自己表現得太現實,所以叫住他以后,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
王洛堯沒有說話,他就站在副駕駛座旁邊,拉開車門,他的手擱在車窗上,修長的指一下一下地打著節拍,無言的等待她下決定。
他的態度表現得很明顯,不和他一起用早餐,一切沒得談。
宛瑜遲疑了會兒,咬咬下唇,最后還是上了車。
王洛堯上車后,忽然冒出一句:“我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宛瑜打了個哆嗦,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車里的冷氣似乎太強了。
******
王洛堯好意要請她吃早餐,她拒絕了,但當他說要請教她購買宋至剛作品的事后,她卻又留了下來——這樣會不會太現實了?
宛瑜不安的跟著王洛堯走進某家知名大飯店,他顯然是這里的常客,因為服務生見到他,馬上露出大大的笑臉,殷勤的走上前。
“王先生,老位子嗎?”
“嗯。”
“這邊請。”
服務生引領他們走進一間精致的小包廂,並奉上兩份菜單。
攤開菜單,王洛堯用一副不容拒絕的口吻問她:“吃什么?”
早餐菜單有三種,歐式、日式與中式,從菜單上色彩鮮明的圖片看來,每一種都很精致,當然也很貴,一份早餐含服務費居然要一千多塊!
不過,當宛瑜想到王洛堯也許會給至剛的作品出一個好價錢,她把心橫,決定奢侈一次。
“一份中式早餐。”宛瑜說道。
“兩份。”王洛堯合上菜單,將菜單交給侍者。
開胃前菜很快就送了上來,那是三個捏制得極為精致小巧的飯團,內餡分別是爽脆的青梅肉、鲭魚與龍蝦沙拉。三個小飯團盛在一只如碗大的竹制蒸籠里,上面還灑上金箔,有如藝術品一般。
宛瑜還在贊歎飯團的精巧時,王洛堯已經舉箸就食。
大老板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樣,對于這種精致的菜肴怕是早就吃慣了。
接下來的主餐,是以文火慢熬,佐以高湯炖煮出的魚翅粥。經過十數個小時的熬煮,魚翅早已化了開來,與高湯合而為一,湯頭鮮美無比,而顆顆潔白如玉的米更是炖煮得滑順如綿,入口即化。
宛瑜從未嘗過這么好喝的粥,但她不敢盡情品味,因為她一直在觀察王洛堯,思忖一個最適合切進公事的時機。
好不容易等王洛堯喝完魚翅粥,宛瑜連忙放下湯匙,用餐巾抿了下唇。
“王先生,關于你提到想購買宋至剛作品的事,你心中是不是已經有中意的作品?”
“是有一幅。”
“哪一幅?你還記得作品名稱嗎?”
“不記得了。”王洛堯往后靠著椅背,手肘架在椅子兩旁的扶手上,十指交握抵住下巴,姿態慵懶。
相較于王洛堯的無所謂,宛瑜顯得很積極,“那你還記得照片的內容嗎?至剛的作品我都很熟悉,也許我可以幫你回想起來。”
王洛堯銳眸一眯,有那么一瞬間,宛瑜以為自己說錯什么惹他不高興,但他沒有發脾氣,只是冷冷的瞅著她,那犀利的目光使宛瑜不由打了個寒顫。
“……王先生?”宛瑜小聲的低喚。
“宛瑜,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想要的,絕不是購買宋至剛的作品那么單純,我想要談的是一筆對雙方都有利的生意。”
“生意?”宛瑜愣了一下,然后不安地動了動身子,“什么意思?”
“這不是普通的生意,事實上,這筆生意能讓宋至剛脫胎換骨,一舉站上攝影界的頂端。”王洛堯略略向前傾身,“不過,我還在思索,究竟宋至剛值不值得我做這樣的投資?”
宛瑜睜大眼睛。投資?他的意思是……他想要幫助至剛?
一股興奮之情在心底擴散開來,但她壓抑住那份喜悅,強迫自己用最專業的態度面對,她告訴自己,一定要為至剛爭取到這個機會!
“宋至剛絕對值得投資!在這次的聯展中,他的攝影才華已經受到各方重視,並且佳評如潮。據我所知,目前也有出版社在和他積極洽談出版攝影專輯事宜——”
王洛堯無情地打斷她:“一個出色的攝影師是不該滿足于這種小成就的。辦展覽、出版攝影專輯,這些充其量只是一個三流攝影師所能得到的待遇,我能給他更大的格局。”
“你是指……”
“我可以送他到紐約聖利諾攝影工作室見習一年。”
宛瑜不可置信的低呼:“聖利諾攝影工作室!?”
那是全美最著名,也是至剛最常談起、最向往的工作室!
“在聖利諾攝影工作室能磨練他的技術與美感,我承認宋至剛是有點天賦,但是這份天賦若沒有適當的刺激或訓練,很快就會流于商業性的嘩眾取寵,最后變得一絲不剩,那么他永遠就只是個拍拍商業照片的三流攝影師,然后等著被新銳攝影師取代並淘汰。”王洛堯續道:“我可以透過關系使他獲得實習的機會,並且支付這期間他的生活費,乃至于購買攝影設備所需要的費用,讓他沒有后顧之憂的專注于攝影上。”
這絕對是所有攝影師最夢寐以求的提議,沒有人能拒絕這么優渥的條件!
撇開經濟援助不談,光是憑關系見到聖利諾攝影工作室的負責人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在那里見習!
宛瑜雖然單純卻不愚蠢,她明白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
“那……你需要至剛付出什么樣的交換條件?這方面我恐怕沒有辦法代他回覆你,不過我可以幫你和至剛與他的經紀人聯絡,讓你們雙方直接面談——”
“不需要,因為我已經在和當事人談了。”
宛瑜一愣。當事人?是指……她?
“沒錯,宋至剛所需支付的代價——”王洛堯望住她,清楚地吐出:“就是你。”
有那么一瞬間,宛瑜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然就是王洛堯在對她開玩笑。但是她發現王洛堯表情嚴肅,一種荒謬的感覺逐漸變得踏實……天啊!他竟然是說真的!?
蓦地,一股寒意直往背脊竄去,她打了個寒顫。
“對不起,這件事就當作我們沒有談過。”宛瑜拿開餐巾起身,但王洛堯卻握住她細瘦的手臂。
“宛瑜——”
宛瑜像是被毒針刺到般,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請不要隨便碰我!”她發現自己雙手冰冷,甚至微微地發抖著,但她絕不讓他發現自己的害怕,“還有,請你稱呼我邵小姐!”
他知道他嚇到她,她強忍顫抖也要面對他的模樣看起來既脆弱又無助,使得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個專門欺負女人的大混蛋。
王洛堯繃著臉,垂眸望著眼前嬌小的女子,放緩聲音道:“宛瑜,坐下,讓我把話說完……”
“你已經把你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不是嗎?”宛瑜眼眶倏地紅了,淚水凝在睫毛上搖搖欲墜,聲音幾乎哽咽,“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竟讓你產生這種……這種荒謬的誤解,但是我絕不會出賣自己,我相信至剛知道了,也會把你的提議視為一種羞辱!”
“該死的!我沒有羞辱任何人的意思,更不是要羞辱你!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和宋至剛公平競爭的機會!”受不了自己一再被誤解,王洛堯抓住她的肩膀低吼,“我想給自己一年的時間來追求你,至于我從宋至剛那里預支來的時間,我願意用各種方式彌補他,不論是金錢或是名位,我願意盡力滿足他!”
宛瑜倒退了兩步,拚命搖頭,“至剛他不會接受的,我也不會!我們對藝術與攝影有共同的興趣,是因為相知相契才在一起的,他絕不會因為你利用權勢施舍給他一點小惠就動心!而且,我相信至剛的才華就算沒有你的幫助,也一定可以在攝影界出人頭地,我相信他做得到!”
從沒有女人有挑戰他的勇氣,這讓王洛堯心中盈滿激賞,卻又同時因為她對宋至剛的信任充滿嫉妒。
是的,他嫉妒宋至剛!盡管他覺得宋至剛根本不配擁有宛瑜的信任。
“抱歉,我要走了。”宛瑜掙開他的鉗制,像是要擺脫什么可怕的東西一樣,快步朝門口走去。
當她的手搭上門把時,王洛堯的聲音從她背后冷冷的傳來:
“這就是你的答覆嗎,宛瑜?”
“沒錯。”
“那我直接找宋至剛談,證明你的拒絕有多不智。”
宛瑜不可置信的回頭,“他是一個有自尊的人,你找他談這種事他會殺了你的!”
“他不會,”王洛堯冷唇微揚,語氣里充滿嘲諷,“他巴不得能攀上我這種滿身銅臭的生意人,好讓他的知名度水漲船高!”
王沼堯對至剛的侮辱讓宛瑜氣得發抖,但她不想跟他辯論下去。
“再見了,王先生。”說完,她打開門,頭也不回的離開包廂。
望著她逃離自己的身影,王洛堯被一種深深的失落感給攫住。
他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將臉埋入攤開的雙手中。
就這樣?他真的甘心放手,對邵宛瑜從此死心?
不,不可能!他的字典里沒有“放棄”這詞匯。
王洛堯掏出手機,按了速撥鍵。
“喂,劉秘書,是我。設法幫我聯絡宋至剛或是他的經紀人……對,就是那個剛辦完聯展的攝影師,你對他說我有一個合作案想和他談,請他盡快回我消息。”
掛斷電話,王洛堯望著自己的手,他的手依稀還有宛瑜的溫度……
他蓦地握緊拳頭,仿佛要留住一點什么,並且對自己沉聲宣告——
“我絕對會得到我想要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3:42
第四章
“宛瑜,我們必須談談!”
幾天后,一個氣候陰郁的暮春上午,宛瑜才剛進藝廊不久,宋至剛便氣急敗壞地沖進辦公室,大聲嚷著要找她。
“至剛?”正在與同事小安討論書法聯展事宜的宛瑜從座位上起身,訝異的看著宋至剛,“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我有事要問你,你要在這里講還是跟我出去?”
現在是上班時間,她不該離開辦公室,但至剛的表情讓她直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只好對小安投去一個充滿歉意的眼神。
“抱歉,小安,我馬上就回來。”
“去吧去吧!”
取得同事的諒解后,宛瑜帶宋至剛到辦公室旁的小會客室里,並把門順手帶上。
“聽說你替我回絕去聖利諾攝影工作室見習的機會,有沒有這回事?”宋至剛劈頭就問。
宛瑜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這句話等于承認了一切,宋至剛當場勃然大怒。
“老天,你真的替我回絕了!?”宋至剛簡直不敢相信,“宛瑜,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多難能可貴的機會?你怎么能問都不問我一聲,就替我拒絕了?”
面對宋至剛的興師問罪,宛瑜必須深吸一口氣,才能面對他暴怒的面容。
“至剛,你是從哪聽來這個消息的?”
“當然是從我經紀人那邊!他說王洛堯的秘書和他聯絡,說要提供我一個到紐約進修的機會,可是你代我拒絕了,王洛堯覺得非常可惜,希望我能再考慮一下。”宋至剛惱火地耙梳過頭發,咬牙低吼:“宛瑜,我對你的擅作主張非常不高興,我不知道你居然會這樣對我!”
被宋至剛連連指責,宛瑜有種受傷的感覺。
“至剛,你在判定我的罪之前,是不是要先聽聽我的說法?”
宋至剛望了她好一會兒,才道:“你說!我倒要聽聽你有什么好理由!”
強忍著眼淚,宛瑜低問:“你說王洛堯願意提供你到紐約進修的機會,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你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宋至剛扯了下唇角,“他說了。”
“然后呢?”
“宛瑜——”宋至剛的大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我了解你的感受,但是……只有短短一年而已,忍耐一下也就過了。”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接受?”宛瑜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所聽見的!“至剛,你怎么能說這種話?”
天!她覺得從至剛嘴里聽見這番話,比告訴她他要跟她分手還要令她心寒!
“宛瑜!”宋至剛急急安撫她,“他不會對你怎么樣的,他只是想偶爾和你吃個飯、見見面、說說話,你就當是為了我,敷衍他一下。”
“你真的相信王洛堯要的只是這樣嗎?”
面對宛瑜的質問,宋至剛避開她的眼,“他是那樣說的。”
“所以你相信他的話?你為了自己的前途,不惜拿我當禮品送人?你好自私!”宛瑜痛斥。
“我沒有要把你送給他!你是我的女朋友,誰會把自己的女友送給別的男人?”宋至剛捺住性子,努力想要說服她:“我剛剛說得很清楚了,就只是很一般的約會而已,就當……就當是認識新朋友,你不要想太多。”
宛瑜別過臉,她第一次對宋至剛浮現這么深刻的失望,她甚至不想再跟他談下去。
“抱歉,我該回辦公室了。”
宋至剛急了,他知道他若不說服宛瑜,那他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機會溜走。
“宛瑜,就當我求你好不好?為了我,為了我們的未來,你給我一年的時間,我發誓我會拿出成績來,讓台灣的攝影界刮目相看的!”
宛瑜掙開他的鉗制,對他的話徹底心寒。
“就算你是我男友,你也無權要求我為你做這種犧牲!你想要成功,讓所有人對你刮目相看,就算不靠王洛堯,你也可以憑自己的力量做到!”她強忍著淚,指著會客室的門,道:“請你出去,我還得回去上班。”
宋至剛還想掙扎,他急著拉住宛瑜,“宛瑜,拜托……”
宛瑜抬眼瞪視他,“如果你再說一個字,我們就馬上分手!”
宋至剛從沒聽過宛瑜用這么嚴厲的口氣說話,他知道他已激怒她了,最好不要在這時候往火里澆油。
宛瑜平日總是帶著溫婉的笑,但越是溫婉的女人,生起氣來就越可怕!
“好好好,我走,你不要再生氣了。”宋至剛原想吻一下宛瑜,但她卻用帶著警告的眼神望住他,讓他不敢造次。
“我走了。”宋至剛悻悻地離開會客室,獨留下邵宛瑜。
聽見宋至剛關門離去的聲音,宛瑜在沙發上坐下,將臉埋進攤開的掌中。
天啊!她真不敢相信剛剛來找她的,真的是她崇拜至極的男友,他為了自己的前途,大言不慚的要求她去“陪伴”王洛堯,這種話他怎么說得出口!?
這時,宛瑜忽然想起那天她對王洛堯說的話——
“他絕不會因為你利用權勢施舍給他一點小惠就動心!”
“他是一個有自尊的人,你找他談這種事他會殺了你的!”
真是諷刺!
沒想到只和至剛見過一次面的王洛堯,竟然比她更了解他!
宛瑜的唇彎起一抹嘲弄的笑弧,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向下奔流……
******
這個月的最后一個周五,是宛瑜的二十六歲生日。
自知惹火女友的宋至剛挖空心思,想藉著這一天好好表現,一舉挽回女友的芳心。
宛瑜這回氣得不輕,她足足有半個月不接他的電話,即使是到藝廊找她,她也沉著小臉,擺明不想跟他說話。
再這樣下去,這段感情保不保得住都是個問題!
王洛堯一副對宛瑜勢在必得的模樣,他無論如何不能在這時候和宛瑜分手,否則他就再也沒有籌碼和王洛堯談判了!
宋至剛特別向經營咖啡館的朋友商借場地一晚,又邀了幾位與宛瑜平素交好的同事與好友,布置了場地與鮮花,一切准備妥當后,宋至剛才發了簡訊給宛瑜。
她會來的,宋至剛有十成十的把握。
盡管宛瑜從沒氣這么久過,但他深知宛瑜的心很軟,當她知道他為了她的生日花費多少心思后,她一定會消氣的。
周五的傍晚,宛瑜特意提早一小時下班回家換衣服,准備參加宋至剛特別為她辦的慶生會。
一回到家,宛瑜就聞到濃濃的起士香,她不由露出一抹微笑,不用說她也知道一定是她的室友楚沅沅在大顯身手。
楚沅沅在附近經營一家義大利小餐館,焗烤餐點正是她最拿手的招牌菜。
“好香哦!沅沅,你在煮什么?”宛瑜探進廚房笑問。
“今天是你的生日呀,我在烤你最愛的海鮮千層面。”楚沅沅眨了眨眼,“如何?有沒有感動到?”
“沅沅,我真的很高興……”宛瑜隨即歉然的說:“但今晚我恐怕不能在家里吃晚餐了,至剛為我辦了一個慶生會,還邀了幾個朋友……”
“耶?原來你晚上已經有約啦!”楚沅沅有些失望。
“對不起……如果你不介意,一起來參加我的慶生會好嗎?”
“謝啦!不過我實在不想跟宋至剛碰面。”楚沅沅扮了個鬼臉,“你也知道,我跟他一直很不對盤,加上知道他為了自己的前途,而要你去和別的男人“做朋友”后,我更是沒辦法給他好臉色。”
楚沅沅與宛瑜情同姊妹,所以她對宋至剛與宛瑜間的一切了若指掌。
“沅沅,我想他一定也知道自己不該說那樣的話,所以才希望藉著辦慶生會,讓我們和好如初。”
“宛瑜,別傻了,難道你還打算跟他走下去嗎?”
楚沅沅脫下手上的隔熱手套放在流理台上,將宛瑜拉到客廳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雖然大家都說勸合不勸離,但我真的覺得宋至剛沒有我想像中的正派。他會對你提出那種要求實在太過離譜,如果他對你是認真的,他應該對姓王的所提出的條件感到憤怒才對!”
宛瑜試圖為宋至剛辯解:“沅沅,至剛他只是因為太渴望成功,所以才會一時被王洛堯的條件迷惑。”
“就算再怎么渴望成功也不能這樣不擇手段啊!靠女朋友的關系成功的男人,有什么好驕傲的?”
看見宛瑜難受地低頭,楚沅沅不由暗責自己把話說得太重。
“抱歉,宛瑜。”
“不,別這么說,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宛瑜搖搖頭,淡淡一笑,從沙發上起身,“我也該去換件衣服,准備出門了。”
“生日快樂。”楚沅沅擁了下好友,“好好玩,玩得開心點!”
“嗯,我會的。”
******
參加慶生會的友人都到齊了,但是主辦人宋至剛竟然遲遲不見人影。
面對負責餐點的服務生頻頻詢問是不是可以上菜了,等不到宋至剛的宛瑜看了下手機顯示的時間,最后決定先開飯。
今晚的咖啡館已經被包下,大家圍著由數張桌子拼成的長桌坐下,聽著旋律輕快的BossaNova,享受美味的佳肴,氣氛十分輕松。
但宛瑜卻一直掛心著遲到的宋至剛,擔心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擱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她越想越是坐立不安。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用餐到一半,宛瑜悄悄拿了手機,向朋友們說一聲后,往廁所的方向走去。
一進入女廁,宛瑜立刻把門關起,撥打宋至剛的手機號碼。
“該用戶目前關機中,請稍候再撥……”
關機?宛瑜一愣。至剛的電話從不關機的,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不安的感覺驅使宛瑜從手機通訊錄中,找出至剛經紀人小譚的電話,隨即撥打過去。
“喂?”小譚爽朗宏亮的聲音從話筒彼端傳過來。
“小譚,我是宛瑜。”
“哦,宛瑜啊!生日快樂!”小譚一聽是宛瑜,聲音馬上變得很興奮,“如何?慶生會玩得開心嗎?”
小譚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大概是至剛告訴他的吧!
“開心……但是,我一直找不到至剛。”
“我剛接到至剛電話,他說他已經進海關了,等到紐約以后他會再打電話跟你報平安。”
宛瑜一怔,愣然反問:“什么?什么海關?什么紐約?”
小譚是在和她開玩笑嗎?或者這是生日的整人游戲?
“放心吧,對于這件事我是樂觀其成的,所以你不用裝作很訝異的樣子。”小譚還是笑咪咪,“我真的要謝謝你,幫至剛爭取到這么好的機會去聖利諾見習,一年后他再回來啊,肯定身價水漲船高,我這個經紀人也與有榮焉,至剛有你這么能干的女朋友真是他的福氣——”
手機從宛瑜手上落下,砰的一聲掉在地板上,電池和手機分了家,連熒幕都摔裂了。
恍惚中,她只捕捉到一個關鍵字眼——聖利諾。
至剛到紐約去了,他居然就這樣走了,甚至沒有知會她一聲,好像她根本就不需要知道……
明明中午她才接到宋至剛的簡訊,說要給她一個永生難忘的慶生宴,為什么到了晚上卻完全走樣?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驚喜”?
宛瑜白著臉、空著手走出女廁,她的同事小安朝她奔了過來,一臉興奮。
“宛瑜,快來!有你的禮物喔!”
“禮物?”她愣愣的重復。
“對呀!至剛好貼心,還叫快遞送禮物來呢!快來簽收呀!”
宛瑜被小安拉到門口,從送貨員手上接過一只大禮盒,木然地在收據上胡亂填上自己的名字。
“快快快!快來拆禮物!”
“好好奇喔,不知道宋至剛會送宛瑜什么生日禮物?”
宛瑜被一票好友拱回桌旁,她被動地將大禮盒的緞帶拆開。
揭開大禮盒,里面是一束猶帶著水珠的紫色郁金香,用蕾絲與緞帶裝飾得唯美而夢幻。
“嘩,好漂亮的花!”
“好大手筆!沒想到宋至剛這么浪漫!”
“里面還有一個小盒子,快打開來看看!”
打開海藍色方盒上的白色緞帶,里面是一顆閃閃發亮的鑽戒。
“噢,MyGod!是鑽戒耶!”女生們欣羨的低呼此起彼落。
“好浪漫喔!宛瑜,這該不會是求婚吧?”
“快把戒指戴起來!”小安拿起戒指就往宛瑜左手的無名指套,“剛剛好!”
啪啪啪……一群女生大聲地拍手叫好,真心誠意地為宛瑜感到開心,她們的眼中倒映著鑽戒璀璨的光芒,卻沒人發現宛瑜眼中的幽暗。
“來來來,關燈,要唱生日歌喽!”
聽著好友們開心地合唱著,宛瑜卻淚眼模糊。
望著在蠟燭的輝映下更顯晶亮燦爛的鑽戒,她只想問宋至剛——他為什么要不告而別?為什么要選在她生日這一天離開她?如果他有時間打點這些禮物,用一枚戒指作為誓約,為何不親口詢問她?
當燈光再度亮起之前,不忍掃朋友興的宛瑜悄悄拭去淚水,揚起勉強的笑意,面對這個帶著缺憾的二十六歲生日。
******
慶生會結束,已經是深夜十二點。
宛瑜婉拒了小安的便車,拎著禮物與花束獨自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稍早之前下了一場雨,地上猶有濕意,而空氣卻格外爽淨。盡管如此,宛瑜抬起頭,仍然無法在這個城市的天空里看見星星。
當她走到巷口,一抹強光照射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宛瑜眯起眼眸,隱隱看見一個身影朝她走來,而對方背著光,使她看不清面孔。
蓦地,她心跳加速,帶著一絲期盼,試探地低喚:“至剛?”
“抱歉,我不是宋至剛。”那抹人影終于走到她的面前,而宛瑜也終于看見了對方的臉。
是王洛堯!宛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瞠大雙眸。
王洛堯扯了下唇,對她低語:“生日快樂。”
宛瑜驚訝的后退一小步。他怎么會知道?
一個模糊的意念飛快地閃過她的腦海,至剛的不告而別與無名指上的鑽戒……難道這一切全是王洛堯的安排?
這個想法讓宛瑜心頭發涼,身子顫抖,被她抱在懷中的花束忽然跌落在濕潤的馬路上。
“是你。”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因為王洛堯的出現都有了答案。
她累積了一晚上的憂慮、無助與怒氣,就在這一瞬間爆發了。
“是你安排了這個慶生會的,對不對?至剛臨時出國也與你有關,是不是?”
王洛堯莫測高深地望住她半晌,然后彎下腰,將落地的花束撿起。
“對,都是我。”他沉聲承認,然后將花束遞還給她。
果然是他!
宛瑜氣憤不已,她有生以來從沒有這么生氣過,她感覺自己緊握的粉拳因為憤怒而顫抖,望著眼前那束郁金香,一股怒氣湧上胸口,她蓦地抄起那束花丟在他身上。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么做?”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小貓,歇斯底里地捶打他,“我都拒絕你了,為什么你還不肯放過我們?為什么?為什么……”
“宛瑜……”王洛堯繃著臉,緊抓住她的雙手。他不怕痛,卻不忍見她傷到自己。
當他抓住她的手時,宛瑜看見無名指上閃爍的鑽戒。
“還有這枚戒指……這也是你買的吧?遺你!我不要你的東西,你的任何東西我都不要!”她用力的拔下那枚與指圍太過契合的鑽戒,當面擲還給他。
宛瑜突來的反應使他閃避不及,鑽戒突出的台座擦過王洛堯的臉頰,在他的臉上刮出一道細微傷口。些微的刺痛使王洛堯微眯了下眼,但比起臉上的傷,他更在乎宛瑜的感受。
“該死!宛瑜,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只求一個機會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你怎么能這么輕描淡寫?你以為這么說就能為自己脫罪嗎?”
王洛堯為了達到目的,不惜背著她找上至剛,至剛不知道王洛堯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他竟真的相信了王洛堯,當下遠赴美國。
當她想起至剛居然被王洛堯開出的條件說動,眼睛便不由一陣刺痛,淚水立時滑了下來——
她明白至剛一心想在攝影界闖出天下,可是如果不是王洛堯的利誘,至剛也不會想要走捷徑,他會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天地!
宛瑜含淚控訴著:“王洛堯,你想要證明自己無所不能,所以不惜利用至剛來達到你的目的嗎?”
王洛堯眯起眼睛,強調:“我沒有利用他!我唯一做的,就是與他的經紀人聯絡而已——”
宛瑜氣憤地打斷他:“你是不是想說這一切全是至剛自願的,你沒有逼迫他?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王洛堯的眼眸一暗,他已厭倦一再為自己辯解,所以不再反駁。
他松開緊捉住她的手,澀然道:“隨你怎么想。”
宛瑜的雙手一得到自由,隨即往后退開。
“我恨你!我這輩子沒有恨過什么人,但我真的好恨你,我真希望我從沒遇見過你,我希望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說完,宛瑜帶著淚痕,轉頭快步離開。
望著宛瑜決絕的背影,夜色中,王洛堯的臉色教人看不清。
見宛瑜走遠了,王洛堯的司機小張撿起地上的鑽戒。
這是老板在那個叫蒂什么妮的珠寶店買的,可是很貴的東西呢!小張小心翼翼的用衣角擦了擦,送到王洛堯眼前。
“王先生,這戒指……”
王洛堯看也不看一眼,只道:“把車開回去,你可以下班了。”
“呃?”小張還來不及反應,只見王洛堯已邁開步伐,循著邵宛瑜離去的方向奔去。“王先生!王先——”
雖然他吩咐自己可以先下班,可是就這樣丟下老板可以嗎?
如果那位小姐很會跑,至少他可以開車送少爺追到天涯海角,這樣一來他就不信少爺追不到!
打定主意,小張決定熄掉車燈,開車跟過去看看情況,一有機會隨時助老板一臂之力!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3:58
第五章
夜深人靜,剛下過雨的街道上杳無人跡。
宛瑜知道王洛堯就在身后,因為她聽見了他追上來的腳步聲。
她原本以為王洛堯會跑過來拉住她向她解釋,但他並沒有,他只是保持著幾公尺的距離走在她身后。
宛瑜不懂,她都說了恨他、不想再見到他,為什么他還不肯放棄?
紅燈亮了,雖然沒有馬路兩方都沒有來車,宛瑜仍在斑馬線前停下來。
王洛堯也走到斑馬線前,與她各據一端,他望了她一眼,仍然沒有說話。而宛瑜則是抿著唇,一迳地望向前方,存心當他不存在。
綠燈亮了,宛瑜率先邁開步伐,王洛堯則等她走到馬路中央,才不疾不徐地跟上她。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后在冷清的街道上走上一個多小時,這情景落在距離王洛堯一百公尺遠的小張眼里,簡直是莫名其妙。
這兩個人到底在干嘛呀?他們打算走上一整晚,不交談,也不睡覺嗎?
另一頭,穿著高跟鞋的宛瑜已經走到雙腿酸軟,但她不想回家。
每當她心里有什么煩惱,她就會走上一段長長的路,邊走邊想,將思緒整理清楚,等到事情想明白了,心情也平靜了,她會再慢慢地走回家。
可是今晚她卻怎么也無法靜下心來思考,也許是身后傳來的腳步聲干擾了她的思緒。
宛瑜忽然停下步子,轉過身,遠遠地瞪視著王洛堯。
“能不能不要再跟著我?”
“不、行。”王洛堯慢慢的開口,“很晚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路上走。”
宛瑜一怔。
原來,他跟著她不是為了想解釋什么,而是覺得她一個人走夜路危險……
宛瑜胸臆一暖,但是她馬上告訴自己,絕不能因為他的一句話就改變對他的觀感。
他愛跟就讓他跟吧!但她不會忘記,王洛堯是個冷血的惡魔!
宛瑜再度負氣地轉過身去,不再和他說話,繼續往前走,而王洛堯依舊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又走了一小時,宛瑜的雙腳已經痛到寸步難行,她甚至感覺到自己踏出去的每個步伐都在顫抖,而她的腳尖更是疼痛難當!
不知道這么晚了,路上還有沒有計程車?或者她應該打電話到車行叫車……
宛瑜打開皮包想找出手機,但她在包包里翻找了好一會兒,卻始終找不到。
手機呢?她放到哪兒去了?
這時宛瑜才想起,手機在稍早之前就摔壞了,被她扔進餐廳廁所的垃圾桶里。
怎么辦?她無法叫車,而此刻她的腳已經痛得幾乎走不動了!
走在宛瑜身后不遠的王洛堯,早就看出宛瑜越走越慢,肯定是走累了,所以見她踏出去的步伐越來越不穩,王洛堯已經來到她身后三步遠的地方,當她身子一晃,他立時伸手扶住她。
“宛瑜,你還好嗎?”
宛瑜縮著腳,高跟鞋磨擦著破皮處,那種痛疼得鑽心,她早已說不出話來。
王洛堯往下一望,她的腳背兩側都已磨破皮,還沁出血絲來。
他打橫抱起宛瑜,道:“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我叫車送你回家。”
“我不要你幫忙……”她不想接受王洛堯的好意,更不想欠他人情!
“你恨我是一回事,但現在你的腳在流血,我們先處理你的傷口,好嗎?”
他凝重的神情,讓宛瑜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王洛堯抱著宛瑜往馬路對面的公車亭走去,他想先讓宛瑜坐下,再打電話叫車。
這時,埋伏在王洛堯身后許久的小張立即開著車出現。
“王先生、宛瑜小姐,快上車!”太好了!終于讓他等到幫助老板的機會了!
“小張?你沒回去?”王洛堯難得露出驚訝的表情。
小張笑開一口白牙,“是呀!老板沒回家,我怎么敢下班?”
王洛堯笑了,“很好,這個月加你薪!”
耶!萬歲!小張樂壞了,連忙拉開后座車門,幫王洛堯將宛瑜送進車里。
王洛堯上了車后,吩咐:“到××路12號。”
當宛瑜聽見王洛堯說出她家的地址時,心中一詫,但她隨即想起王洛堯連她的生日都有本事查出來,知道她的住處又有什么難的?
“是,老板。”
“不,我……我要回敦煌藝廊。”
“為什么?”
因為她不想讓沅沅見到王洛堯!
沅沅知道她是為了參加至剛為她辦的慶生會才出門的,倘若看到送她回家的是另一個男子,她該怎么對她解釋?所以,她干脆借藝廊的休息室睡一晚,其余的明天再說。
引洛堯微蹙起眉,“有什么工作非得在深夜加班?就算再怎么要緊的工作,也得等你的傷消毒、擦藥之后再說吧!”
“只是一點破皮,沒什么關系,我辦公桌的抽屜里有OK繃,貼一塊就沒事了。”
她回避的神情沒能逃過王洛堯銳利的眼睛,他好似看穿了什么。
半晌后,他徐聲道:“如果你不方便回家,可以到我那里。”
宛瑜驚跳了下,“不!我絕不去你家!”
“我不會讓你回藝廊的,我家或者飯店,你自己選一個。”他語氣強硬,完全沒得商量。
宛瑜無法選擇,只能用一雙微帶怒意的大眼瞪住他。
“你一向是那么霸道的嗎?”
“這一點,你不是已經知道了?”王洛堯面無表情地說完后,對司機道:“小張,開車吧!邵小姐今晚要在我家做客。”
******
王洛堯的住處不是有花園或噴泉的那種大別墅,也不是鋪著進口大理石、有巨大水晶吊燈、家具華麗得好似從凡爾賽宮搬出來的那種巴洛克式豪宅。
王洛堯住在敦化南路一棟保全設施完善的大廈的最頂樓,他買下兩戶六十多坪的房子打通,找設計師照他喜歡的樣子畫圖,重新裝潢隔間。
屋子的室內裝潢用米色與茶褐色調,溫暖舒適,干淨整齊,卻不像樣品屋似的沒有半點人氣。他不用前衛的金屬家具、不用冰冷的崗岩,他的家具用的是質感最好的木料與柔軟的皮革,歷久彌新。
王洛堯是富有的,但他的屋子並不張揚,沒有半點擺闊的奢靡或無謂的矯飾,唯一的特殊之處就是房間很多。
而且他好似常常飲咖啡,他的屋子里飄浮著一股令人愉悅的咖啡香,牆上櫃子擺的既不是洋酒,也不是什么昂貴的古董藝品,而是古今中外文學書籍。
宛瑜一走進去,緊繃的情緒立刻就放松了,脫去磨腳的高跟鞋,赤足踩在木質地板的感覺竟然是這么好!
感受著原木地板的溫潤,宛瑜同時環視這個王洛堯的私人處所。
據說居住空間往往可以看出主人的性格,但不知道為什么,王洛堯住處給人的感覺,卻不若他本人那樣霸氣。
“隨便坐。”王洛堯在宛瑜身后進了屋子,將鑰匙與磁卡隨意往玄關鏡台上一拋,然后穿過客廳,走入開放式的廚房。“想喝點什么?我有氣泡礦泉水、紅茶、咖啡,如果你需要,我還有酒。”
“不用了,謝謝。”宛瑜拘謹的說。
王洛堯瞟了她一眼,隨即聳了聳肩。
這是個意料中的答案,因為他早就習慣了她的拒絕。
“我現在要煮咖啡,來我家的客人都得來一杯,不喝就是不賞臉。”
宛瑜愣了一下,直到見到他的唇角洩露出一絲笑意,她才發現他是在跟她開玩笑。
原來像他這樣冷酷的男人,也是會開玩笑的。
“好,請給我一杯。”這是她進門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很好。”他的眼色變得溫暖起來。
王洛堯煮咖啡的架式很純熟,難以想像像他這樣的大老板會親自挽起袖子,走進廚房磨咖啡豆。
半晌,他端出兩杯香味濃郁的咖啡,一杯遞給宛瑜。
“要糖嗎?”
“好。”
王洛堯從櫃子里取出糖罐給她,但他自己不加糖。
兩人在客廳那張寬敞柔軟的羊皮沙發上坐下,開始品嘗咖啡。
宛瑜注意到他一直留意她的反應,她很慎重地啜了一口,不得不承認,王洛堯是個煮咖啡的高手。
“很好喝。”
“那當然,我經常練習。”
宛瑜又笑了,品嘗著王洛堯煮的咖啡,她覺得這真是很奇異的景況——她的男友因為他的關系不告而別,而她現在竟坐在始作俑者的客廳里,喝著他為她煮的咖啡!?
兩人各據沙發的一方,默默的喝完咖啡,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宛瑜覺得尴尬,只好沒話找話說:“你的家人都睡了?”
王洛堯頓了一下,拿開杯子,“我沒和家人同住。”
宛瑜瞠大眼睛,這表示他們現在是單獨處在一個屋檐下?
王洛堯橫過手來,想取走她手上的空杯子,宛瑜卻下意識的往沙發內縮了下。
她的反應令他僵住,隨即沉下臉。
“放心吧,我沒有強迫女人的癖好。”他嘲弄的說完,把杯子放在茶幾上,轉身走進其中一個房間。
好不容易得來的平和氣氛,就這樣被她的過度反應給毀了。
宛瑜知道這樣懷疑人是不好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只要和王洛堯共處一室,就令她感到很不安,她一直有種想奪門而逃的沖動。
她知道王洛堯對她有……好感,但是他表現的方式卻是那么直接而霸氣,好像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撓他。
如果他真的打定主意要擁有她的心,她真的有辦法堅拒到底嗎?她必須承認,盡管王洛堯雖然是個手段與作風都強勢的人,但是他並沒有因為她的戒備或是不友善,而對她失控發怒……
等等,她在想什么?
她應該要恨他的,怎么開始注意起他的優點?
就在宛瑜自責的同時,王洛堯回來了,手上提著一個藥箱。
她以為他因生氣而避開,沒想到他卻是去取藥箱,好像剛剛由她引起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
“你的傷口需要消毒。”他在她面前蹲下,自然的將她的蓮足抬到他的膝蓋上。
天!這種姿勢讓她好尴尬,她忙說:“我可以自己來!”
他抬眼望她,“相信我,我的動作很快,所以消毒的時候你不會痛太久。”
宛瑜看看他手上的雙氧水,再看看自己磨破的傷口,決定接受王洛堯的提議。
王洛堯果然沒有騙她,他下手很快,消毒、上藥、貼防水透氣膠帶,動作流暢,一氣呵成,並且把她的疼痛減到最低,好像他是訓練有素的醫護人員。
“你怎么能這么熟練?”宛瑜忍不住問。
正在收拾藥品的王洛堯動作停了一下,才接著說:“因為我有個不愉快的童年,處理外傷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
宛瑜朱唇微啟,怎么也沒想到,王洛堯的回答居然是這樣。
“對不起。”她垂下眼眸,為無意間碰觸到別人的傷痛而感到歉疚。
王洛堯無所謂地扯了下唇角,“沒什么好對不起的,那對我來說不算是什么秘密。”
“但是,提到不愉快的往事,總是一種傷痛。”宛瑜誠心的說。
王洛堯忽然像是被什么擊中,他望住宛瑜,胸口蓦地湧進一種溫柔的暖流。
直到現在他才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對她那么執著,雖然她對他一直有著恐懼,但是她是那么善良、體貼,有一副最柔軟的心腸,所以才會這么吸引他。
王洛堯望住她,眼睛仿佛有一簇火光跳動,但他的注視卻把宛瑜嚇住了。
“王……王先生?”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跟我來!”
宛瑜慌了,“什、什么?要上哪兒去?”
他沒有回答,直接將她抱起,推開客廳的落地窗,帶她來到陽台上。
由陽台望出去,是燈火燦爛的台北夜景,而101大樓矗立在夜幕的一角,有如發亮的光柱,抬首向天,錯落有致的星子,有如天神無意間撒落的寶石,在黑絲絨上熠熠生輝。
“好美……”宛瑜歎息。
真是難以置信!這時的台北好寧靜、好美麗。
“我一直在尋找和我共享這美景的人,”他深深凝視著宛瑜,“而那個人就是你。”
宛瑜感覺自己的心髒莫名的抽緊了,她知道她應該再一次用“宋至剛”這個名字抵擋他,可是,這一瞬,她竟說不出口。
他低下頭,額頭輕抵住她光潔的額,與懷中的她相視,然后他啞聲低語:“我從來不相信,在我的生命中會出現什么驚喜,直到我遇見你。就算我知道你已經有了男友,我還是不能說服自己放棄.我知道我的手段不甚光明,但是我別無選擇,因為如果我不這么做,我知道自己永遠沒有機會。”
誰能對這樣的告白無動于衷呢?至少她不能。
她無助的回望他,無措地將手握在胸頸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應這番話。
“當我發現我的生命落入一成不變的公式時,是你讓我又有了活著的感覺,你是命運之神送給我的禮物,宛瑜。”王洛堯柔聲低哄:“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就這么一次,不要輕易的拒絕。”
“但是,你知道的,我並不是……並不是一個人。”她有些礙口地說,“我有至剛。”
聽見那個名字,王洛堯的目光一暗。
“他愛你嗎?”
“什么?”
“你聽見了,回答我的問題。”他一字一字的問出:“他愛你嗎?”
宛瑜有種被冒犯的不悅,“你怎么能問這種問題?他當然愛我!”
“如果他愛你,他又怎么會被我的條件利誘,丟下你跑到紐約去?”王洛堯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盲點。“你知道嗎?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不管對方開出多誘人、多優渥的條件,我也不會丟下你離開!”
“我不想跟你談這個,放我下來。”宛瑜開始推拒他,連一秒也不願再被他抱在懷中。
王洛堯放開了她,同時語帶譏诮的說:“你不願意談,是不是因為我說中了你的痛處?”
啪的一聲,盛怒中的宛瑜給了他一耳光。
王洛堯偏過頭,有一瞬間他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而后他反應了過來,滿臉的不可置信,他沒想到柔柔弱弱的宛瑜竟會出手打他!
天!她做了什么!?
她慌亂的看著自己的手,她從來不打人的,就連大聲罵人都有困難,但她怎么也沒想到,竟然只因為王洛堯出言激她,她就做出打人的野蠻事!
王洛堯慢慢地轉過頭,眯起眼眸看著她。
宛瑜不自覺的后退,但背后精美的石質護欄擋住了她,使她退無可退。
“我……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怎么會……啊!”
下一秒,宛瑜的雙手被他用力捉住,高舉過頭。
她要被打了!宛瑜害怕得閉起眼,縮起肩頭,渾身劇烈發抖,眼淚幾乎要因為過度驚懼奪眶而出。
但是,她所預期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她感到自己的雙唇一熱,五洛堯重重地吻住了她!
恍惚了一秒,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
“不要……”她推他、閃避他,甚至試圖再一次打他,但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被他早一步洞察,因而一一化解。
王洛堯的吻堅定而火熱,舌在她口中親密的游移,但當他發現她並不享受這個吻時,他轉而溫柔的誘哄她、耐心的逗弄她。
他要得到她的反應,他一定會得到他想要的,命運從沒有善待過他,他想要,就只能憑本事去爭取。
而現在,他最想要的人兒就在眼前。
如果可以,他願傾盡所有,只要在這一刻,她肯回吻他。
王洛堯的吻令宛瑜顫抖,但那卻不是恐懼,而是愉悅。
他的吻像電流、像迷幻藥,使她全身癱軟,意識朦胧。她幾乎無法站立,王洛堯有力的臂膀箍住她的腰肢支撐著她,他的另一手托住她的后腦,使兩人的唇舌密合得更加徹底。
宋至剛也吻過她幾次,但卻沒有這樣強烈的感覺,宛瑜忽然覺得好慌,她好怕這種感覺——
為什么會這樣?這根本是不應該發生的,她這么做等于背叛了至剛,要是至剛知道了會有多生氣、多難過?
“不要想他!”像是感應到宛瑜的想法,王洛堯忽然停下吻她的動作,貼在她唇上低語,“至少當我吻你的時候,不要想他。”
“你不應該吻我。”她聲音有些哽咽。
“我做不到。”他往前一步,她的背抵在石欄上,兩人的身子密密相貼。
他的體魄精瘦而健美,而他的欲望昭然若揭。
他的碩健與她的嬌小、他的剛強興她的柔弱、他的黝黑與她的瑩白……他與她的身子是如此強烈的對比,卻又不可思議的契合。
他的熱度透過兩人的衣服傳到她的身上,宛瑜尴尬地轉開臉,感覺自己的面頰發熱,秀耳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王洛堯卻不容她躲避,他轉回她的臉,目光炯炯地注視她,問:“你感覺到了嗎?我想要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開始了,我根本不在乎宋至剛會怎么想,他只是個自私又功利的投機分子,他根本不配得到你。”
宛瑜負氣道:“如果他是一個自私又功利的投機分子,那么你呢?你又是什么?”
“我什么也不是,只是個渴望你的男人。”
說完,他再度吻上她——以一種帶著絕望,幾乎將人焚盡的狂情。
對情欲仍然青澀懵懂的宛瑜,再也抵御不住他的侵略,在王洛堯蓄意挑起的激情中迷失,她感覺自己像一艘單薄的小船,在澎湃的大浪中,無助地漸漸飄遠、飄遠……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4:14
第六章
在王洛堯家中過夜的當晚,宛瑜幾乎一夜無眠,直到天色蒙蒙亮,她才終于沉沉入睡。
王洛堯幫她准備的客房非常舒適,幾乎比五星級飯店更好,但她睡得並不安穩,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多到連宛瑜自己都記不清,只記得在那些夢里,王洛堯和至剛的臉一直交替出現。
唯一印象比較清晰的,是夢境中的王洛堯比現實中的他更為霸氣。
在夢里,王洛堯捧住她的臉,執意要她承諾與他在一起,否則絕不放她離去;而至剛則一臉的不在乎,笑嘻嘻地對她說:“去啊!怕什么?反正不過一年而已。”
宛瑜從夢中驚醒,坐在床上,素手壓住胸口急遽喘息。
“還好是夢……”她定下心來,望了眼床頭小幾上的钟,钟上的時針落在十和十一的中間。
“天啊!這么晚了!?”
她在別人家做客,結果居然睡得這么晚!
宛瑜連忙起身,旋進與房間相連的獨立浴室梳洗。
十分钟后,她穿回昨晚的衣服,將借用的浴袍與被子叠好,這才打開房門。
沒想到,她一打開門,就看見一名梳著髻的銀發婦人站在門口,把她嚇了一跳。
“邵小姐,早安,我是劉媽,是王先生的钟點管家。來,這是王先生准備給你替換的衣服,快試試合不合身。”說著,銀發婦人笑吟吟地打開大紙盒,里面是一套干淨的杏粉色春裝,連吊牌都還未取下。“百貨公司還沒開始營業,這件洋裝可是王先生動用關系,一早讓人送來的呢!你穿起來一定好看極了!”
宛瑜張口結舌了半晌,一一接收完劉媽丟出來的資訊,然后才道:“不用了,我穿這樣就好,謝謝。”
“你不喜歡啊?唉,早知道就應該買紫色那件,偏偏他不肯聽我的建議,他堅稱你穿這個顏色最能襯托你白皙的皮膚。唉,這下子不知道王先生會有多失望呢!”
宛瑜臉紅了紅,她沒想到王洛堯居然會和管家商量這種小事,而且他竟為了一件衣服,一早就打電話張羅!
他為什么要為她這樣費心?不值得的。
她真的不值得他對她付出這么多,她也回報不了。
“邵小姐,”劉媽湊上前,一雙眼睛充滿期盼地看著她道:“王先生為了選哪一套衣服猶豫了好久,差一點就要把今早送來的所有衣服都買下,看在他的一番誠意上,你就換上這套衣服吧,好嗎?”
宛瑜無法拒絕,她原本就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又怎么招架得住劉媽懇求的眼神?
宛瑜只好回房換衣服,當她取下吊牌時,那上面標示的價格使她倒抽一口氣。
昨晚的慶生會、鮮花、鑽戒,還有這件衣服,王洛堯在她身上花費的金錢可想而知,但是他的心意,又該用什么來衡量?
他是認真的,再認真不過。
就算知道她心里已有了別人,但他並不打算退出這場一開始就對他不利的戰役。從昨天到今天,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向她宣示他的決心。
王洛堯為她做的一切,她不是不感動,只是她還未有機會和至剛深談,在那之前,她也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態度面對王洛堯。
換好衣服,宛瑜走出房間來到客廳,正坐在沙發上分析報表數據的王洛堯,立刻將公事擺到一邊。
他微笑望著宛瑜,眼中有著贊美,“這件衣服果然很適合你。”
“我……我會買下這件衣服。”她連忙聲明。
笑容馬上從王洛堯的唇角消失,黑眸霎時一冷。
“你還真是公私分明!”他冷嘲,“那我需不需要為昨晚吻你而付出代價?”
宛瑜難堪地低下頭。
“抱歉!我太沒風度。”王洛堯馬上道歉,並懊惱地轉過身背對她,“衣服是送給你的,我只是想你或許會需要一件替換的衣服,卻沒考慮過你願不願意接受。”
他只是好意,但他的好意卻總是被當面擲回,仿彿她不屑一顧。
他的話莫名的牽動她的心某一處,微微泛起酸楚。
“其實……我很喜歡這件衣服,但是……我真的不能白白收下。”看見他背脊一僵,宛瑜忙道:“如果我說我想邀請你……來參加我們的家族聚會,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家族聚會?王洛堯蓦地車轉過身子,一雙黑眸似深潭般波瀾不興,只緊緊地盯住她的睑。
宛瑜讀不出他眼神里的訊息,反而被他看得手足無措,不安地絞著十指。
他是不是覺得她的提議很蠢?
就在宛瑜想要收回自己的話時,王洛堯開口了。
“但是那件衣服非常昂貴,”他一字一字地道,神情一樣嚴肅,“如果你額外請我喝杯咖啡,我就同意你的提議。”
他……同意了?宛瑜驚訝的眨著大眼,然后終于忍不住笑了。
看見宛瑜的笑,王洛堯緊繃的情緒也放松了,微微露出笑容。
終于,他們兩人相處的方式轉出了劍拔弩張的情況,或許這是個好的開始。
******
王洛堯以為宛瑜所說的“家族聚會”,指的是和她的家人聚餐,沒想到她卻帶著他來到育幼院。
他打量著那塊陳舊的招牌,上頭寫著「聖光育幼院”,字跡幾乎模糊難辨。
好似看出王洛堯的疑問,宛瑜笑道:“七歲之前我住在這兒,我是個孤兒。”
“我以為你的老家在淡水。”
“你知道我很多事情,除了我的生日、我現在住的地方,你連我老家在哪里都知道,你到底還知道多少?”宛瑜掩不住詫異的表情,她變得有些警覺,“你請人調查我嗎?”
不!他沒有調查她,事實上,這些全是他從宋至剛那里聽來的。
宋至剛知道他對宛瑜有意,所以故意在他面前談她。宋至剛是一個腦筋動得很快的人,他知道他該適時放餌,才能持續不斷的保持他對宛瑜的興趣,而這樣他也才有較大的機會,替自己爭取前往美國進修的機會。
但是宋至剛並不知道,其實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王洛堯就甘願掏出錢送他到任何一個他想去的地方。
他真的願意成全宋至剛所有的野心,用來交換和宛瑜相處的每分每秒。但他還是保持沉默,強忍著對宋至剛的鄙夷,只因他想知道關于宛瑜的一切。
他大可以告訴宛瑜這一切全是宋至剛告訴他的,但他不屑利用這一點,只因他不要宛瑜感到傷心。
“抱歉。”王洛堯立刻選擇道歉。
發現王洛堯比她所想像的更深沉,宛瑜不覺有些畏怯。
敏銳的王洛堯馬上察覺到宛瑜的退縮,在她好不容易對他打開一點點心門之后,她又開始猶豫著要不要縮回去了。
“我沒有請人跟蹤你,如果你是擔心這一點的話,我可以向你擔保。”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追問。
“是我……和宋至剛談話時,有意打探的,”他頓了一下,又說:“但是他透露得很少,他……其實不太願意跟我談到你。”
宛瑜總算放下心,她垂下長長的睫毛,嗫嚅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那樣做。”
“那么,要是我想多了解你一點的時候,我該怎么做?”他往前一步,低首看她,“如果我問你,你願意回答嗎?”
王洛堯與她站得太接近,他獨特的男性氣息飄進她的鼻端,使她有一瞬間幾乎忘了他問什么問題,但她還是及時拉回自己的理智。
“只要……不是太私人。”
那什么叫私人?什么才是他可以問的?
王洛堯很想再追問下去,但他不願嚇走她。當她發現他在打探她的一切,沒有再甩他一巴掌已經是奇跡,所以現在是急不來的。
王洛堯故意以輕松的語氣問:“如果我問你是如何成為邵家的女兒,這樣算不算犯規?”
“不算,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什么難以啟口的事。”宛瑜笑了,“事實上,我的故事也不太曲折。我七歲之前在這里長大,直到被現在的父母親領養。他們無法生育,但一直想要孩子,所以就選上我,據我媽說,她一見到我就投緣,原本他們計畫領養一個男孩,但是最后卻選了我。”
“他們對你好嗎?”
“非常、非常好。我常想真正的父母與孩子,也不過就是這樣了吧!”宛瑜笑得很幸福,“當我上大學以后,功課壓力不那么重了,我就偶爾回來育幼院幫點忙。不管怎么樣,這里也曾是我的家。”
有一天你也會這樣把我的家當成你自己的家嗎?王洛堯很想這么問,但他還是換了個問題。
“你都幫什么樣的忙?”
宛瑜的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說故事。”
原本王洛堯以為宛瑜說的會是灰姑娘或白雪公主之類的童話故事,沒想到她說的居然是他聽也沒聽過的。
“安娜喜歡大猩猩,”宛瑜開始講今天的第四個故事,“她畫大猩猩、讀關于大猩猩的書,但是她從沒有親眼見過真正的大猩猩,所以在生日那天,安娜請爸爸帶她到動物園去,可是爸爸太忙了,根本沒有時間理她……”
然后宛瑜一下扮爸爸,一下扮安娜,她甚至表演出安娜和爸爸說話時,爸爸的態度有多么冷淡和不耐煩,而安娜對去動物園有多渴望。
“最后,安娜生日那一天,只能一個人在家看電視,一個人玩她的猩猩娃娃。”
所有的育幼院院童聽到這里,都露出和安娜一樣失望的表情。
王洛堯默不作聲的笑著,心中則驚歎于宛瑜說故事的感染力。
“到了晚上,爸爸還在加班沒回家,安娜孤伶伶的上了床,只有大猩猩布娃娃陪伴她。當她關上燈,忽然間,她房間的壁紙變成了叢林,安娜的大猩猩變得越來越大,把安娜的芭比娃娃嚇得頭發都豎起來了……”
王洛堯濃眉一蹙。壁紙如何能變成叢林?猩猩怎么會變大?芭比娃娃又怎會被嚇得頭發豎立?這太不合邏輯。
他瞟了一眼身旁的孩子,他們的反應卻與他大不相同,不但發出一連串的咯咯輕笑,就連圓圓的眼兒都發亮了,好像十分期待接下來的故事發展。
宛瑜續道:“大猩猩帶著安娜飛出去,到動物園玩,他們拿樹枝做吊單槓,玩到天亮才送她回家睡覺。”
大猩猩幾時會飛了?王洛堯的眉挑得更高。
宛瑜也看見王洛堯不以為然的表情,但是她沒理他,繼續往下說:
“第二天早上,爸爸換上牛仔褲和球鞋,褲子后的口袋里還偷偷藏了根香蕉,他准備帶安娜去動物園……最后,安娜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大猩猩布娃娃,他們三個都玩得很高興。好了,故事說完了。”
孩子們拍手笑著,顯然都很“入戲”。
王洛堯卻啼笑皆非,實在不懂這個故事為什么能讓小孩子聽得這么高興。
“好了,小朋友去洗手,准備吃布丁。”笑吟吟的院長也對宛瑜和王洛堯道:“宛瑜、王先生,也一起過來和我們吃點心。”
接著,王洛堯和宛瑜走在孩子們身后,他忍不住問:“你不覺得故事完全不合常理嗎?”
宛瑜驚訝地望向他,“怎么說?”
“像是壁紙變成叢林,又不是在演一千零一夜!猩猩玩偶變成真的還會飛,這是恐怖故事嗎?還有那個見鬼的芭比娃娃……”
王洛堯還沒說完,宛瑜已經笑彎了腰。
“我的問題有這么可笑嗎?”王洛堯故意板起臉問。
宛瑜搖搖頭,好不容易止了笑,忽然看見孩子的勞作桌上有一個空的牛奶紙盒,她隨手拿起,然后對他說道:
“你知道嗎?我在這盒子里養了一只小羊喔!”
王洛堯瞪著那個盒子,不懂宛瑜在和他打什么啞謎,半天之后,他終于擠出一句:“羊裝不進牛奶盒里。”
“唉,你果然沒讀過聖?修伯里的小王子,難怪一點想像力也沒有。”宛瑜放下盒子笑歎。
“你講這樣的故事,不怕小朋友真以為他們的布偶能在晚上變大,然后帶他們四處飛行嗎?”王洛堯越想越覺得不應該給小孩子錯誤的訊息、以免他們以后分不清作夢與現實。
宛瑜笑得更厲害了,“你果然是從事金融業的,事實講求合理性與可行性,難怪和藝術創作的領域格格不入。藝術原本就是在現實與想像中流動,你不是喜歡讀文學嗎?難到你不知道文學和藝術的創作本來就與真實無關?”
“我只知道你讓我挫折感很重,我從來不看這類書籍的。”王洛堯悶悶地道,“是不是如果我不懂這些,就進不了你的世界?”
宛瑜一怔,她聽懂了他的意思,臉蛋先是紅了紅,然后拍拍他的肩,顧左右而言他:“改天我送你一些繪本,試著幫你把童年找回來。”
“我不要繪本,”他忽然拉住她的手,將她扯入懷里,“你可以像今天一樣,用說的說給我聽——給我一個人聽。”
宛瑜被他抱在懷里,心跳如擂鼓。
怎么回事?她竟然對他的擁抱產生了感覺!
“你從來不叫我的名字。”王洛堯忽然說,“一直以來,你用這種方式將我們隔成兩個世界,只要你一直不正視我的存在,你就可以把自己藏在安全地帶,假裝我們之間什么也沒有。”
宛瑜有種被看穿的驚慌,但她還是保持冷靜,“我們確實是什么也沒有。”
“沒有嗎?”他抬起她的下颚,仔細的注視著她的眸子,不允許她再對他視而不見。“我們之間有這個,”他吻住她的唇,靈巧的舌探入她的口中,糾纏她的舌瓣,然后退出,他低語:“記得這個嗎?別告訴我你已經忘記了。”
“王先生……”她軟弱的低叫。
“還有,”他溫柔的說:“我發現你已經開始對我有感覺了,我說得有沒有錯,宛瑜?”
宛瑜像是被什么給刺了一下,急喊:“根本不是這樣!”
王洛堯柔和而堅定的打斷她:“是,就是這樣!不然你怎么解釋,打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你就一直這么怕我、這么急著逃避我?宛瑜,你的直覺比你誠實。”
王洛堯的話仿彿是一道閃電,劈開了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的秘密。
宛瑜倏地瞠大眼睛,無措的望進他深邃的眼瞳里,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他沒有說錯,她……再也沒辦法將他當成一個不相千的人,就算她下意識的抗拒喊他的名字,也不能漠視他的存在。
天啊……為什么會這樣?至剛離開台灣不過是一天之前的事而已,如今她竟覺得她與至剛之間的一切是那么模糊不清,而他們交往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就像指間的沙一樣,漸漸地流逝。
“我和至剛交往,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宛瑜已經無法分辨,她這樣究竟是在說服王洛堯,還是在說服自己。
王洛堯握住她的肩膀,試著瓦解她的心防,“我沒有要抹煞這件事,因為那沒有意義。我只要你正視我們之間的感覺,不要否定它或假裝它不存在。宛瑜,給彼此一個機會,你會發現你不會后悔。”
“可是……”
“就以一年為限,”他再度打斷她,“如果一年之后,宋至剛回來了,而你還是要他,那么我會放手,沒有第二句話。”
宛瑜呼吸一窒。他……可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我這輩子從沒有對感情這么認真過。”仿佛讀出她的心般,王洛堯回應著她心里的疑惑,同時目光灼灼地盯著妯,“你怎么說,宛瑜?”
她能怎么說呢?在他不屈不撓展現他的誠意之后,她似乎已經被他說服。
她終于願意對自己承認,在心里某個角落,她所期待的,就是這樣一個堅持要敲開她心房的人。
“……好,以一年為限,我願意和你交往。”
當宛瑜終于點頭的這一瞬間,王洛堯表面依舊鎮定,但他的心跳得快要發狂。
“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他再一次將她拉進懷里,重重地覆上她的唇,以吻封緘。
******
離開聖光育幼院,天色已暗了,婉拒院長邀他們一同用晚飯的好意,王洛堯帶宛瑜去吃晚餐。
那是一頓貨真價實的“燭光晚餐”,有燭光,有美馔,更重要的是——只有他們兩人,而且宛瑜也不再躲避他。
那頓飯他們吃得很慢、吃到很晚,離開餐廳時,王洛堯問:“今晚住我那?”
宛瑜紅了臉搖搖頭,“不行……我昨天已經住你那里了,今天一定得回去。”
“如果你是擔心換洗衣物的問題……”
“不是那個問題,而是……我有室友,我們情如姊妹一般,周五晚上我不小心摔壞了手機,如果今天又沒回去,她聯絡不上我一定會很擔心的。”
王洛堯輕撫她柔細面頰,真不想放她走,“你可以用我的手機打給她,說你今晚不回家。”
“別這樣……明天是周日,我們還是能碰面的。”宛瑜有些不自在地輕道。
王洛堯歎了一口氣,終于放開手,依了她。
“好吧!今天是交往的第一天,我不想給你壞印象,認為我是個暴君。”
“你為什么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緊?”
王洛堯苦笑,“或許這是我打過最沒有把握的一場仗吧!我只要想到……也許我就只能擁有你一年,我就打心底焦急起來,巴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守在你身邊。”
像王洛堯這樣的人,也會有沒自信的時候?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宛瑜心中湧現一種酸甜滋味,她原想對他說些什么,但最后仍是選擇沉默。
王洛堯開車送宛瑜回到她和楚沅沅的家,在樓下與她吻別。
“明早九點我來接你。”
“好。”
他眷戀地摸了摸她的長發后,才開車離去。
目送王洛堯走后,宛瑜輕手輕腳地上樓,掏出鑰匙正要開門,誰知門竟開了,把她嚇了一跳。
“嘿,你可回來了!”楚沅沅故意揶掄她:“我記得你好像是星期五出門的,哪知一出門就像不見了一樣,連通電話也沒打回來,看樣子宋至剛表現得誠意十足哦!”
宛瑜苦笑,“至剛沒出現,他到美國去了。”
“你說……他在你生日的時候出國?”楚沅沅笑顏一怔。
“嗯,他到美國,准備在那里住上一年。”宛瑜脫去鞋子,疲憊地在沙發上坐下。
沅沅一臉迷惑,“他為什么選在這時候出國?那你昨天是在哪里過夜的?我以為你和他在一起。”
宛瑜知道她瞞不過這個親如姊妹的好友,只好將至剛對她做的事一五一十全說了。
楚沅沅則是越聽眼睛瞪得越大,要不是她知道宛瑜從不亂開玩笑,她絕不會相信短短不到三十個小時居然發生了這么多事!
“那個宋至剛太過分了,他不告而別就算了,竟然還真的和王洛堯私下達成協議,把你“讓”給他一年!?他有什么權力這么做?未免太瞧不起人!我到今天才徹底把他看清,他根本是個自私自利的大混蛋!”
楚沅沅簡直氣壞了,先把遠在紐約的宋至剛罵了一頓之后,再安慰宛瑜。
“宛瑜,你別難過,失去宋至剛根本不算什么,像你這么溫暖可人的女孩子,一定馬上就能交到新男友!”
聞言,宛瑜的頭低到抬不起來,“你說對了,沅沅。”
“嗯?”
“我是交了一個。”宛瑜鼓起勇氣開口:“我同意和王洛堯交往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4:30
第七章
三個月后——
“堯,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乍聽到這消息的德睿下巴掉了下來,怎么想也想不通,這兩個人是怎么湊在一起的?“你說現在正在和你交往的人是邵宛瑜,而且還交往三個多月了?你真確定是我老婆祈又寧的學妹,邵宛瑜?”
“我當然確定,因為我就是在你的結婚周年派對里認識她的。”王洛堯氣定神閒地說。
“邵宛瑜?為什么我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董世緯在腦中搜尋關于宛瑜的一切,但他忘了自己正在為對面的江震倒咖啡,冷不防咖啡溢出杯子,沿著桌沿滴下,把江震燙到跳起來。
“我的媽!董世緯,你是存心燙得我絕子絕孫不成?”江震被燙到大腿,拚命抓著褲子抖。
“抱歉,我一時失手。”董世緯抓起桌上喝到剩下一半的冰水,直接往江震大腿上潑去,等江震發現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Shit!我的褲子全濕了!”江震氣得跳腳,又是咖啡又是冰水,把他好不容易才收集來的Levis古董牛仔褲糟蹋得慘不忍睹,“可惡!這件褲子有多珍貴、多難到手,你們知不知道!?”
“至少你不會絕子絕孫了。”王洛堯笑著要人取來毛巾並清理桌面,從頭到尾對大家的驚慌失措感到有趣。
江震恨恨的擦干褲子,一面低咒:“媽的!我懷疑你們兩個串通好,存心整我!”
“可見你平時做人多失敗。”董世緯吐槽道。
“董、世、緯!”江震握緊拳頭,幾乎想一拳揮過去。
“世緯、阿震,冷靜一點!”德睿忙插進兩人中間,小心地把他們倆隔開,但他可不是出于好心,他只是對王洛堯的八卦比較感興趣而已。“堯,你之前一直神神秘秘,不肯讓我們知道的心上人,莫非就是邵宛瑜?”
“對,就是她。”現在王洛堯已經如願和宛瑜交往了,而且進入穩定期,所以他不介意公開給死黨們知道。
“如果我沒記錯,我老婆還說要幫她介紹對象,但是她拒絕了。”
“對,當時她才剛和那個叫宋至剛的攝影師交往不久。”王洛堯承認。
“所以那個邵小姐劈腿!?”江震大叫。
王洛堯臉色一沉,“她沒有!不要那樣說她。”
“可是事實明明擺在眼前,她有男友,又同意和你交往,這不叫劈腿叫什么?”江震用懷疑的眼神看著王洛堯,“我說你呀,是不是哪根筋不對勁?世界上女人那么多,為什么偏偏要去喜歡一個死會的女人?你要是想交女友,我隨便也可以介紹幾十個SuperModel級的大美女給你,包君滿意!”
王洛堯冷淡地瞥了江震一眼,“謝了,名模型的女人不對我的胃口。再說,這輩子認識你已經是天大的不幸,我可不想和德睿一樣,進一步跟你變成“表兄弟”。”
被點名的德睿一口咖啡噴出來,嗆咳到翻,“咳、咳咳!別、別扯到我身上來!”
“難道我說錯了?”王洛堯挑眉。
在美國時,他們倆不小心睡過同一個女人,事后兩人王不見王一個多月——因為看到對方的臉就惡心。
“堯,我拜托你,這事可別傳到我老婆耳里,亂講話是會死人的好嗎?我已經金盆洗手、遠離花叢,變成一個不愛野花只愛家花的好老公了!”德睿再三聲明。
“我不會亂講,但你們也不要在我面前說宛瑜的不是。”
堯是認真的!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意識到他對邵宛瑜的保護心。
“我們不是在說邵小姐的不是,只是她有男友是事實,難道你一點也不在乎?”董世緯反問。
提起宋至剛,王洛堯利眸一寒。
“宋王剛只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根本不配擁有她!”
所有人面面相觑,直覺內情並不單純。
“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德睿問。
王洛堯毫無隱瞞,將事情的始末全說了。
最沉不住氣的江震一聽完,馬上跳起來發飄:“那個姓宋的真是個下三濫,丟盡男人的臉了!”
“我支持你把邵宛瑜搶過來,那么好的女人是該有人好好疼惜她。”德睿也馬上站到王洛堯這一邊,“世緯,你覺得呢?”
“我當然支持堯,只是……”董世緯頓了一下。
“只是什么?”王洛堯問。
“只是宋至剛回台灣是遲早的事,等他回來了,以正牌男友的身分要求你離開邵小姐,你會怎么做?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你能不能離開邵小姐是一個問題,而更棘手的是——我們不知道邵小姐究竟會選擇誰。”
王洛堯眯起眼眸,“我不會離開宛瑜,宛瑜也不會離開我。”
“你如果這么笃定,那當然最好。”董世緯深思后道:“由你口中聽起來,邵小姐是個容易心軟的人,萬一她無法下定決心和宋至剛劃清界線,到那時候……事情可就麻煩了。”
王洛堯這才發現,過去三個月,他將全副精神投入在與宛瑜相處的每分每秒,卻忽略了這個最重要的問題。
******
周五的晚上,只要王洛堯不用加班,宛瑜就會到他家為他做飯。雖然王洛堯舍不得她為了一頓飯辛苦忙錄,但喜歡做菜的宛瑜卻一點也不介意,而且她也喜歡靜靜地與王洛堯對坐吃飯,飯后一起喝杯咖啡的感覺。
將最俊一道夏令時蔬端上桌后,正巧電鈴響了起來。
“來了。”宛瑜脫下圍裙,帶著笑意前去開門。到客廳時,她還看了一眼壁钟,心想王洛堯今天回來得真早。
打開門,沒想到出現在門口的竟然不是王洛堯,而是一個化著濃妝,身材高挑豐滿,穿著改良式旗袍的中年婦人,她以那塗著鮮紅蔻丹的十指,抓著手拿包煽著風。
兩人一打照面,都愣了一下。
婦人停下煽風的動作,傲慢地打量過宛瑜的全身,而后問道:“你是誰?為什么會在洛堯的家里?”
宛瑜謹慎的回答:“我是他的朋友,他還沒回來,請問您是……”
“我是他的母親!”說完,她推開宛瑜,自顧自的走進屋里。
王洛堯的母親?!宛瑜有些訝異,自從與王洛堯交往以來,她從來沒聽他提過他的家人,她還以為他是孤兒呢!
婦人一在沙發落坐,馬上就從香奈兒手拿包中掏出香煙。
她一面抽煙,一面望著手足無措的宛瑜,問:“你是他的女朋友?”
宛瑜愣了下,點點頭。
“你家是做什么的?”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么問,宛瑜還是回答:“家父是一名退休的小學老師。”
“什么!?”她瞪大濃艷的美眸,“你家不是從商?”
“這倒稀奇。”她嗤笑一聲,吐了一口煙,將煙蒂隨手彈在木質地板上。“你該不會是因為他有錢才看上他的吧?”
宛瑜倒吸一口氣,眼前的中年婦人對她說話的模樣,好像她是個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下等人。
“洛堯有很多優點,他的富有是最微不足道的。”宛瑜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回答。
“呵,我看你挺會說話的。”美婦人以兩指挾著煙,起身走到宛瑜面前,微偏著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王洛堯一個月付多少錢包養你?十萬?十五萬?像他這么有錢的男人,就算是二十萬也拿得出來。”
宛瑜訝異得說不出話來,她怎么也想不到這個自稱是王洛堯母親的婦人,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怎么?你是覺得不可能,還是他給你的錢比我所以為的更少?”
震驚過后,宛瑜感到氣憤,但是她迅速冷靜下來。“我只是很驚訝你會這樣說你兒子,好像他除了富有之外,一無是處。”
“要不是他還有這點利用價值,你以為我想見那個惡魔似的兒子?”美婦人抽了一口煙,噴在宛瑜臉上,嗆得宛瑜直咳嗽,“王洛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冷血動物!他為了錢可以毫不在乎的奪取他父親的公司,搶走他弟弟原本該有的股份,就為了做個風光的投顧公司董事長——”
“你說完了沒有?”蓦地插進來的冰冷嗓音,讓兩個女人同時回過頭。
看見王洛堯,美婦人的雙眸在瞬間迸出強烈的恨意,那恨意讓宛瑜不禁打了個寒顫。
太可怕了!怎么會有母親是用那種眼神看自己的兒子?
王洛堯將公事包往沙發上一放,然后走到美婦人面前,語氣陰冷地說:“你來做什么?你不是說來我這里是髒了你的腳?”
“我來討回屬于你爸和你弟弟的那一份財產!把不屬于你的東西吐出來!”
“我的錢每一分、每一角都是我親手賺回來的,全部都是我的,就連你腳下踩的地也是我的。”王洛堯猛地舉起手,指向大門,音調沒有提高,卻令人不寒而栗,“滾出去!下次你或是任何一個姓王的人再闖進我家,我會直接報警處理!”
美婦人氣瘋了,“王洛堯,你不要太過分!”
王洛堯冷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從來沒有寬恕的美德,“母親大人”,這就是我從你那里學來的,我學得很好吧?”
美婦人失控的舉起手,想要打掉王洛堯臉上的冷嘲,卻被他一掌擒住。
“老天!”這情況震懾住宛瑜,她完全不知道王洛堯和家人的相處情形是這么糟!
意識到宛瑜在場,王洛堯終究松了手。
“滾!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
美婦人恨恨地拎起沙發上的皮包,快步離開王洛堯的住所。她關上門的那一瞬間,那可怕的眼神讓宛瑜忍不住發抖。
重重的甩門聲后,一切歸于寂靜。
王洛堯握緊拳頭,用力閉了閉眼,胸膛劇烈起伏。他在壓抑,除了壓抑,他沒辦法止住這道傷口。
“……堯?”宛瑜的手法怯地觸上他的手臂,卻被他避開。
“抱歉,我需要獨處片刻,你先吃飯吧!”說完,王洛堯直直走進書房,關上門,將自己隔絕起來。
不一會兒,她聽見書房里傳出乒乒乓乓重物落地的聲音,他顯然在砸東西出氣。
宛瑜的心擰了起來,她忽然想起王洛堯曾說過他有一個不愉快的童年,所以他處理外傷駕輕就熟——
是什么樣的遭遇,讓一個孩子能熟練的處理外傷?宛瑜發現自己根本不敢再想下去了。
終于,書房不再傳出任何聲音,宛瑜走到門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毅然地敲門,“堯,我可以進去嗎?”
蓦地,書房的門被打開,王洛堯出現在門口,他的神情已恢復平和。
“我沒事了,你不要進來,書房亂七八糟,我怕你會受傷。”
即使是在盛怒中,他還是那樣體貼她,也不會失控的遷怒到她身上。
“但是你受傷了。”宛瑜看見他手背指節上的瘀血,她感覺心疼,“到客廳來,我幫你擦藥好嗎?”
他點點頭,走出書房,帶上門,回到客廳坐下。
宛瑜拿了藥箱,在他面前蹲下,握著他的手幫他上藥。宛瑜知道消毒水碰到傷口有多痛,但王洛堯卻面無表情,好似那只手毫無感覺。
他的反應讓她好難受,“堯,我很抱歉,如果我知道你不歡迎她,我絕不會讓她進來——”
他制止她的自責,“那不是你的錯。”
“堯,你不痛嗎?你怎么不哭呢?”宛瑜眼眶紅了,成串成串的眼淚掉了下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哭?”
“你已經哭了。”他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淚。
“她怎么可以對你說那種話?她怎么可以這樣對你……”宛瑜哽咽得無法成言,想起方才王洛堯仿佛心死的神情,她感覺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一把刀插著。
“宛瑜……”他將她從地上拉起,抱到自己的腿上,用雙臂緊緊地摟住她,“不要哭,沒什么好哭的。”
聽見他這么說,宛瑜更是淚如雨下,她是在為他哭,為他的傷痛、為他的委曲而哭。
王洛堯想止住她的淚,卻是徒勞無功,他束手無策的看著她臉上奔流的淚水,最后他只好吻她,吻她淚濕的眼、她的淚,還有她那沾上淚珠的雙唇。當他吻上她的那一瞬間,宛瑜毫不遲疑地攬住他的頸項,毫無保留的回吻他。
那是個帶著鹼味的吻,但卻是那樣甜美,比起他們過往共有的任何一個吻都要甜美。
王洛堯知道,這份甜美來自于她的包容、她的溫柔與她的……愛。
那一刻,原以為自己堅強無比的王洛堯,聽見心牆崩毀的聲音,宛瑜給他的愛一吋一吋地擊倒了那陰暗的牆,然后一吋一吋的充滿他的心房。
這是他此生最美好的一吻,而宛瑜是他等待了幾乎一輩子的救贖。除了她,沒有人能給。
愛是包容,是毫無理由的相信,是為他人痛而疼痛,為他人的快樂而快樂——但他這輩子,從不知道什么是愛,直到他認識了宛瑜。
他擁有堅定的友情,友情是支持他的一股力量,卻沒有人能給他這種全面性的愛,這樣的愛,讓他感覺自己從亘古的冬眠中活了過來——他感覺他的血液激烈的流動,重新有了熱度,心髒好似開始跳動,而他受傷的手……開始感到疼痛。
“宛瑜,我愛你。”他捧住她的臉,虔誠的、發自肺腑的說出這句話,“好愛好愛你。”
宛瑜望著洛堯,她的淚已經停了,但她帶淚的笑容,卻是比任何時候都令他動容。
“堯,你知道嗎?過去我一直以為我對至剛的感情就是愛,但是在與你在一起的這三個月,我才終于明白,愛不會停滯不前,而會隨著時間增加,一天一天地累積。”她望住他,他屏息地回視她,“我愛你,堯,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愛你。”
當她說出那三個字后,王洛堯感受到強烈的震動,那是來自心靈深處的感動。
然后,宛瑜低呼一聲,因為她看見他的眼底漾滿了淚。
“堯?”
“不要看我!”他咬牙狼狽地別開臉,以右手覆住額頭與雙眼,試圖掩藏自己。
“堯……”她輕柔地拉他的手,起先他掙扎了一下,接著就被她的纖纖柔荑給拉開,面對她溫柔寧靜的容顏。
然后,她捧住他的俊顏,吻了他的額、他的鼻,然后是他的唇。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她吻他的方式並不熟練,甚至太過羞澀,但卻狠狠的挑起他的情欲。
王洛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吼,然后一個翻身,將她覆在自己身下,反客為主地接續后面所有的行動。他以他的吻膜拜她,以他的唇與手代替語言傾訴他的愛意,沒有一刻停止。
當他進入她,她因疼痛而瑟縮時,他們緊緊相擁,在那古老而和諧的韻律中,在彼此的懷抱與充滿愛意的眼神里,進入了天堂……
那天晚上,他們吃了一頓很晚很晚的晚飯,然后一同進浴室洗澡,最后躺上王洛堯那張加大尺碼的進口大床。
薄被下,兩人仍擁抱著,宛瑜的臉頰與雙手都貼在洛堯的胸膛上,而他的手則環在宛瑜的腰間,宛瑜美麗的長發自然的披散在他臂彎里,像一匹發亮的黑色絹布。
有好一會兒,兩人只是品嘗這份相依相偎的親密感。
“我從沒跟你提過我的家人,”王洛堯忽然開口,宛瑜動了動,仰起小臉望住他,聽他繼續道:“我以為你不會有機會見到他們,所以我就當他們不存在。你今天見到的是我媽,但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三歲的時候,我媽就過世了,于是我爸續弦,一年后我有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們三人就是我所謂的……家人。”
“還好她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她環著他的胸膛低語,“我無法想像有哪一個母親會這樣對自己的孩子說話。”
“其實我也不知道母親應該是怎樣的,你知道,三歲的孩子根本什么也不記得,我對我媽早就沒有存留半點印象。對我來說,我一直當她是親生母親,在我十人歲之前,她對我也的確就像對自己的兒子般。十八歲那年,我爸中風,他再也不能到公司視事,所以她慌了,她急著要我爸將股票轉入我弟弟的名下,或是立個遺囑分配財產之類的,好讓她的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說到這里,王洛堯冷笑了一聲。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她嫁給我爸為的就是錢,要是我爸有個萬一,她會馬上帶著錢與弟弟離開王家。我爸中風以后,她對我的態度丕變,好像我是她的仇敵,那一刻我才明白其實她從沒當我是她的兒子,她處心積慮為自己和兒子打算,至于我和我爸的死活她根本不在乎,她的目的就只有錢!”
宛喻聽了一陣難過,她更加偎緊了王洛堯。
“我爸是個自尊極強的人,即使中風了,也緊緊抓著權柄,他仍一心想當王,于是那些股東開始算計他,慢慢將他架空,同時掏空公司的資金,當我從美國完成學業回來之后,我父親的公司幾乎只剩下一個空殼。我對我爸說:“把公司交給我吧,我會把王家原有的權力要回來!”但我爸不肯,所以我只好和德睿他們合資成立一間公司,先將王氏吃下來,沒想到,我爸被我的行為氣到二度中風,差點送命。”
王洛堯的聲音里有著嘲弄:“從那時候開始,我的家人與我徹底決裂,我成了千夫所指的對象。我把心一橫,將王氏轉型成投顧公司,讓它完全脫離舊有的體制,與原來的王氏再無關系。最后就像你今天所聽見的,現在我在他們眼中,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冷血惡魔!”
“不,你不是。”宛瑜淚光閃爍,捧著他的臉低語,“你不是為了自己,你只是不想看你爸一生的心血就這樣付諸東流,你更不忍心那些跟了你爸大半輩子的員工無處可去……你是一個比誰都重感情的人,為什么他們不能了解你的用心呢?”
她的了解使王洛堯胸口一暖,他摟緊了她,緊得像是要把她壓進體內與他融為一體。
他埋進她的秀發中,啞聲低語:“宛瑜,你知道嗎?當我買下這間房子時,我隔出很多房間,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他們願意走進這里,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但是我一直等不到那一天!后來我終于覺悟了,我根本不在乎他們怎么說我、怎么看我……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原來,這就是為什么這房子只有王洛堯獨居,卻有那么多房間的緣故。
想到這里,宛瑜更心疼了,她緊緊回擁他,將所有他哭不出的眼淚淌進他的胸懷里。
她告訴自己,從今以后,他的傷痛有她一起背負,他的眼淚由她來為他哭,她要為了他而壯大起來,她要做他最堅強的后盾,永遠永遠不離棄他!
“堯。”宛瑜低喊。
“嗯?”
“我們把今天訂為相愛紀念日好嗎?我們每年都來慶祝這個節日,這是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紀念日,我們不要忘了它,好嗎?”
啊,他的宛瑜,他的寶貝!
愛是比血緣更緊密的牽系,即使是世上最銳利的刀刃也無法斬斷。
她讓他和丑惡的過去道別,並用愛為他重新樹立新的里程碑。
“宛瑜,我愛你。”王洛堯動容的吻住她,那是他全部的愛戀,全心的默許。他在心里起誓,她將是他此生唯一的愛戀,無人能取代。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4:48
第八章
盡管已經過了最炎熱的季節,但天氣依舊燠熱難當。
宛瑜一如往常投入工作中,最近敦煌藝廊要慶祝十周年生日,准備辦一場大型的畫展,而宛瑜是這件案子的負責人。
由于求好心切,宛瑜幾乎事必躬親,即使是攝氏三十五度的艷陽天,她也不畏秋老虎的炙人,奔走于畫室與藝廊之間。
不過短短三天,宛瑜便因為中暑而在辦公室暈倒了。
不想造成同事負擔的宛瑜醒來后,向主管請了半天假,獨自到附近診所看醫生,注射了一瓶點滴后,才搭了計程車返家休息。
開餐廳的楚沅沅此時當然不在家,宛瑜服了藥,昏昏沉沉的脫了鞋,連衣服都沒換就躺在床上睡著了,當她再度醒來,面前圍著兩張擔憂的面孔。
“沅沅?堯?怎么了?你們怎么會在我房間?”宛瑜撐起身子想坐起來,卻被楚沅沅制止。
“別起來,你好好躺著,我去倒杯水給你。”說著,她走出宛瑜的房間。
王洛堯坐在宛瑜的床沿,大手輕撫她發燙的臉蛋,眼眸中有著擔憂、痛楚與些許憤怒。
“不舒服怎么不打電話給我?”即便是壓抑再壓抑,並且一再提醒自己她還在生病,但他依舊沒辦法克制怒意。
若不是碰巧楚沅沅為了拿東西返家,發現病得昏沉沉的宛瑜,並連忙打電話給他,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小女人居然會如此逞強!
宛瑜虛弱一笑,“只是有點中暑,沒什么的。你工作忙,我不想打擾你。”
“去他的工作!跟你的身體比起來,工作算什么?那根本沒有你萬分之一重要!”
“堯……”宛瑜想用微笑緩和他的怒氣,但蓦地一股反胃的感覺襲來,她連忙掀被下床,直奔廁所吐。
她中午根本沒吃午餐,她吐不出東西,只是干嘔,然后虛脫地癱軟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
“宛瑜!”王洛堯嚇得臉色蒼白,連忙搶上去抱住她。他從沒見過她這么脆弱的模樣,好像一碰就要碎了!
剛走進來的楚沅沅也大驚失色,她看了看宛瑜蒼白的臉色后,說:
“這樣不行,她還是很虛弱,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快點送醫院!”
王洛堯聞言,立刻抱起宛瑜直奔下樓,要他的司機馬上開車直奔江震的醫院。
宛瑜再度醒來后,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環境里,但空氣中的消毒水味讓她意識到這里是醫院。
宛瑜轉頭看看窗外,大約是黎明時分吧,天色蒙蒙亮著。她想起身,但是卻發現被子被壓住,仔細一看,原來是洛堯,他趴在床邊睡著了。
看著他沉睡的疲憊臉孔,她知道他一定為了她折騰了一晚。
宛瑜心中蓦地湧起一種接近疼痛的愛意,她幾乎想不起來自己過去怎么會和宋至剛交往的,也許只是被他的才華所吸引吧!恃才傲物的宋至剛從來不遷就她,也鮮少有體貼的舉止,然而洛堯給她的感受卻是珍愛與憐惜。她想她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像愛洛堯那樣去愛另一個男人了。
不想吵醒他,宛瑜掀開另一邊的被子,想下床為自己倒杯水,但她才動了下,高大的身影警覺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捻亮病床邊的小燈。
“你還掛著點滴,想要什么我幫你拿。”
宛瑜驚訝的看著這名穿著白袍的男子,她沒想到病房里居然還有別人。
這名男子面孔十分俊俏,她認識許多專畫肖像的畫家,她保證那些畫家看到這樣的一張臉,一定會喜極而泣的以為是希臘神話里的阿波羅臨世。她還注意到他有一雙時時帶著笑意的眸子,生動而閃亮,每眨一下就是一朵桃花。這樣的一張臉,實在不應該出現在醫院里,而是出現在伸展台上。
宛瑜相信一定會有數不清的女人願意為他舍生忘死,但她的心卻波瀾不興——因為她有了洛堯。
“你是……醫生?”宛瑜遲疑的問。
“唔,我是這里的院長。”他對她伸出大手,握起她的柔荑放到唇邊輕吻了下,還故意對她眨了眨眼,登時桃花滿天飛。“你好,邵小姐,我叫江震,是堯的死黨。”
江震刻意對她施展魅力,他用這一招把妹向來無往不利,但是在宛瑜身上卻毫無作用。
“啊,原來你就是江震!你好,叫我宛瑜就好。”洛堯的朋友里,宛瑜只見過德睿,但是對于江震與董世緯這兩個名字,宛瑜都不陌生。
江震見宛瑜完全不受他的超凡魅力所誘,對他的試探也全無反應,他在心中對她的評價頓時高了許多。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說著,江震拿了耳溫槍測量宛瑜的耳溫……嗯,已經退燒了。
“我感覺精神好多了。”
“那就好。堯帶著你來時,可是緊張得半死,我從沒見他這么慌亂過!他照顧了你一晚,我要與他換班,讓他回家休息,但是他死也不肯,直到剛剛才趴在床邊睡著。”江震深深的看著她,“認識他這么久了,我從沒見他這么在乎過一個女人,你是第一個,他一定非常寶貝你。”
宛瑜微微笑了,蒼白的臉色多了一抹紅潤。
“是的,堯對我很好。”她溫柔地望著沉睡的王洛堯輕道。
“堯向來行事低調,也不喜歡談自己的事,不過我們對于他狂戀上你這件事,可都是好奇得半死,偏偏他把你藏得緊,也不讓我們見你。堯說你很單純,不想你被我們這些人給污染,把我們說得像臭水溝一樣,你說氣不氣人?”
江震的話惹得宛瑜輕笑出聲。
“雖然是在這種場合見面,不過,我想你絕對是最適合他的人,只有你能給他幸福,把這家伙交給你,我們可以放心了。”江震看了看表,拿了床邊小幾上的藥包,並倒了杯水給她,“喏,把藥吃了,再躺一會兒吧!馬上就要天亮了,等天亮以后巡房醫師確定你沒有大礙就可以回家去了。”
“謝謝。”
“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說完,江震又對她眨眨眼,那是一種近似于朋友和頑童之間的暗號,而不再是蓄意釋放男性魅力。
目送江震離去,宛瑜吃了藥后,重新躺回床上。她看著王洛堯的睡顏,聽著他規律的鼻息,即使是這樣看著他,她也感覺到幸福。
他一定累壞了吧!宛瑜不由露出憐惜的笑意,伸手輕撫他的發。
沒想到,她的碰觸竟驚動了王洛堯。
“宛瑜?”
“抱歉,我把你吵醒了。”宛瑜歉然道。
“該死,我竟然睡著了!”王洛堯捧著她的臉,細察她的氣色,“你現在覺得怎么樣?還頭暈想吐嗎?餓不餓?你一定餓壞了,我去買點東西給你吃,你想吃什么?”
“堯,你先別忙。”宛瑜朝床的一側挪了挪,空出一半的空位,“你可以上來陪我躺一會兒嗎?”
王洛堯猶豫了,“我躺上去之后,床位會變得狹小,我怕你會不舒服。”
這就是堯,不管在什么情況下總是最先考慮到她。宛瑜心里滿滿的都是感動。
“但是……我想躺在你身邊。”
王洛堯無法拒絕她,只好小心地上床,在她身邊側躺下。
宛瑜立刻在他懷中尋到最安適的位置,將臉頰貼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而后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堯,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他摟了摟她,故意粗聲回答:“知道就好!”
想起昨天的種種,王洛堯至今仍捏一把冷汗。她暈過去時他簡直快要發狂,而等待她轉醒又是另一種煎熬。
宛瑜的一切都牽動他的心,使他沒辦法冷靜面對。
“以后再把自己搞成這樣,看我饒不饒你!”
宛瑜笑了,她知道在那凶惡的口氣背后,藏著多深的憂懼。
她怎么能不愛這個深愛她的男人?
“堯,你知道嗎?我們交往至今,已經將近九個月了。”
聽見那個數字,宛瑜感覺王洛堯的身子緊繃了一下。
“我知道。”王洛堯澀然道。
“是不是再過三個月,我們就要分開了?”
王洛堯擁著她的手頓時緊了緊,眸中湧現痛苦。長久以來,他一直避談這個問題,但理智的他也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
這是從天堂竊取來的時間,總會有用盡的時候,而宋至剛也一定會來向他討回原本屬于他的一切。但就算要他死,他也不想放手!
“你想回他身邊嗎?”這是他一直想問,卻始終問不出口的事情。
宛瑜從他懷中抬起頭,癡癡的望著他剛毅的面容。
好半晌,宛瑜才低語:“我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離開你,堯。”
他抱緊懷中的至愛,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句回答,使他緊繃的情緒一下子放松了,那種感覺仿彿他死了一回,而后再度重生。
“堯,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我不想離開你,所以……”她稍稍推開他,非要看著他的眼問出這個問題:“你願不願意娶我呢?”
那一瞬間,王洛堯的眼眸亮如火炬,而那也是宛瑜此生看過最璀璨的眼神。
他啞聲回答:“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的提議。”
宛瑜發出一聲喜悅的低呼,投入他的懷里,王洛堯捧起宛瑜的臉,深深的吻住了她。
******
股市大亨王洛堯結婚了!
消息一經媒體披露,馬上成為全台灣最津津樂道的事。
這個世界已經太久沒有童話,等待白馬王子的女性差不多要被現實給打敗,卻因為王洛堯與邵宛瑜的婚事,深埋已久的浪漫幻想又被重新引燃了。
從十六歲到六十歲的女人都用羨慕的口氣談論邵宛瑜的婚戒、婚紗與盛大的婚禮排場,金融巨擘迎娶藝廊女職員的故事,不管發生在什么年代,都是談也談不膩的浪漫傳奇。
這則消息透過報紙、網路、電視,傳送到世界各個不同的角落去,也傳到美國東岸的紐約。
宋至剛在網路上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憤怒的感覺沖上腦門——
真是想不到,宛瑜居然背叛他!?
“可惡!”宋至剛將喝到一半的啤酒罐捏扁,里面的冰啤酒溢出來潑濕了他的衣服,那冰涼的感覺就像此刻他的心情一樣冷。
他不過離開十一個月,連一年都還不到呢!宛瑜竟然就轉而投向王洛堯的懷抱!?
女人全都一樣,只要另一個男人的荷包更滿,她們就會馬上琵琶別抱,什么山盟海誓都是狗屁!虧她一開始還抗拒得跟什么一樣,結果呢?說不定他前腳一離開台灣,她就馬上慶賀自己終于甩掉一個不夠有錢的男朋友!
“真他媽的!”憤怒的情緒燒得宋至剛雙目通紅,他將捏扁的鋁罐用力砸上電腦螢幕,薄薄的液晶螢幕被這巨大的沖擊撞得應聲而倒,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要回台灣,他要馬上回台灣!他要親自問問邵宛瑜,甩掉為了前程奮斗的男友,閃電嫁入豪門的她究竟有沒有良心!?
******
洛堯與宛瑜的婚禮一結束后,馬上就搭機前往歐洲度蜜月,而這份大禮是出自慷慨的德寧集團總裁,德睿.莫林之手。
“我是個非常公平的人,以后你們的結婚賀禮完全比照堯來辦理,除了大紅包以外,還會附上兩張頭等艙機票,全世界五大洲、七大洋,想去哪里地點任你們選!”為了鼓勵其他兩個死黨結婚,德睿不惜大放送。
“德睿,你這份心意我心領就好!”江震沒站相地搭著德睿的肩道,“我可不會為了區區兩張機票,就把自己送進婚姻的墳墓里!”
他目前悠游于胭脂花粉堆里,無往不利,對于和一個女人定下來這種事,他可是連想都沒想過。
“世緯,你呢?”德睿問.
董世緯聳聳肩,很聰明的置身事外,他深深明白“做人不能太鐵齒”的道理,像江震把話說得那么絕,遲早有一天會被命運之神狠狠捉弄,到時候要逃也來不及。
大方的德睿送給洛堯與宛瑜的賀禮,是為期三十天的套裝行程,原本他們應該在浪漫的歐洲享受一個月的蜜月假期、沒想到才到了第一站法國,就匆匆搭機返回台灣,因為——
宛瑜害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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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江氏醫院確認了宛瑜懷有一個月身孕之后,在返家的路上,宛瑜忍不住對王洛堯說:“堯,其實我們不用趕回台灣的,你好不容易才挪出假期,就這樣泡湯了多可惜。”
“沒關系,蜜月可以補度,現在最要緊的是你的身體。你現在覺得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有特別想吃什么東西嗎?”
宛瑜皺皺鼻子,“我不過才懷孕一個月而已,你現在已經得了准爸爸症候群了嗎?”
王洛堯蹙起眉想了想后,道:“我想未來八個月我都會這么神經兮兮的。”
“天啊!”宛瑜不由笑了出來。
王洛堯也笑了,他吻了吻她的頰,然后摟住她低語:“謝謝你,你不知道這個寶寶對我而言有多大的意義!他不僅是我們愛情的見證與血脈的延續,更意味著我即將多了一個家人!”
聽了他的話,宛瑜好心疼。她知道被摒棄在家族之外,一向是他心中最深刻的遺憾,但是從今以后不會了!他會有愛他的妻子與活蹦亂跳的孩子,以及一個最溫馨美好的家園!
甩開心中的憐惜,宛瑜拉住王洛堯的大手,一起覆在她仍舊平坦的小腹上,笑望著他問:“堯,你希望寶寶是男的還是女的?”
“嗯……其實男孩女孩一樣好,但我比較喜歡女兒,不過我希望我們先生個壯丁,以后就可以保護妹妹。”王洛堯很認真的說道,“我希望我們生兩男兩女,不然一男三女也可以,這樣剛好可以填滿四間空房,多出來的兩間還可以做孩子的書房和游戲間。”
宛瑜吃驚的倒抽一口氣,張大水眸,“四個!?太多了!我不知道你居然想要這么多孩子,我認為兩個就夠了。”
“兩個?太少了!他們吵架的時候怎么辦?這樣會很寂寞的。我倒覺得四個恰恰好,剛好湊兩雙!況且孩子這么可愛,當然是多多益善……”說著,他抬起她的下巴,帶笑地吻住了她。
原本又好氣又好笑的宛瑜想要反駁,但在這一吻之下,欲辯已忘言。
******
雖然大家認為嫁入豪門的宛瑜根本不需要工作,尤其她現在又懷了身孕,但她不願帶給同事麻煩,堅持要到七個月以后再請假。
“你一定要去上班嗎?不去不行嗎?”自從王洛堯知道宛瑜沒打算辭職或請假,他的“准爸爸症候群”就開始發作了。
“堯,我悶在家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寶寶很健康,醫生也很鼓勵我多活動,既然這樣,我何不繼續工作?”宛瑜安撫他。
“別忘了,上回你還因為太過疲勞而暈倒!”王洛堯壓抑的低吼。
“當時是因為天氣太熱了,但現在都快入冬了……”
王洛堯陰著臉打斷她:“要是你感冒了怎么辦?”
宛瑜一陣好笑,同時也再一次體認到王洛堯有多在乎她。
“我會注意保暖的,我保證。”
就這樣,宛瑜終于讓不情願的王洛堯同意了她的決定,不過她必須接受兩項附帶條件——一是必須由他送她上下班,二是不准加班。
關于這兩項甜蜜的條件,宛瑜自然欣然同意。
日子很平順的過去,轉眼間,已是一年的盡頭。
雖然氣溫很低,但街道上滿是耶誕節前夕的熱鬧氣氛。
這天,王洛堯為了與他的決策小組討論公司明年開春的投資計畫,不得不打電話給宛瑜,說他無法去接她下班。
“宛瑜,抱歉,我今天得加班,而且可能會在公司待到很晚,我讓小張去接你回家好嗎?”
“不用了,我正好想去百貨公司買些小寶寶的衣服,還想買些應景的東西裝飾我們家的聖誕樹。”
聽見宛瑜要去逛童裝部,而他竟然得加班,不由發出一聲懊惱的低歎。
“老天!我真想跟你去!”王洛堯那口吻好像是一個被明令禁止去游樂園的小男孩似的。
宛瑜忍笑道:“我知道。不過你遺是乖乖加班吧!”
“沒良心的女人!”王洛堯咕哝一句后,又道:“要是買得太多,叫百貨公司的人送到家里來,別像上回一樣自己提回來,把我嚇出一身冷汗。”
“遵命,王老板!”
收了線,宛瑜帶著笑意,准備步行到距離藝廊最近的百貨公司。
沒想到,當她在紅磚道上等紅綠燈時,忽然望見對街一抹眼熟的身影。
那是宋至剛!
宋至剛顯然也看見她了,當他倆四目相對,宛瑜的心竟平靜得超乎預期。
明明曾是她最熟悉的人,如今他再出現在她面前,那感覺竟比陌生人更陌生。
綠燈亮了,宋至剛邁步朝她走來。兩人距離越近,宛瑜越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臉上的冰冷與嘲諷,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他不是已經完成他的夢想了嗎?為什么他的臉上會有種近似憤恨的表情?
宋至剛來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垂眸俯視她,那眼神既睥睨又不屑。
“嗨,宛瑜……不,我應該稱呼你為“王夫人”才對。”
“你知道我結婚了?”
“我知道,而且我想我知道得太晚了!”宋至剛逼視她,陰郁的眸中跳動著憤怒的火焰,“怎么樣?成為王洛堯的妻子滋味很不錯吧!你能嫁給那種身價非凡的男人,說到底還是我促成的,你難道不該包個大大的媒人禮給我嗎?”
宛瑜既困惑又不解,“什么?什么媒人禮?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把我利用完就丟,你難道不該給我一點補償嗎?如果不是我識相的到美國去,你怎么能如願當上王夫人?”
宛瑜先是錯愕,接著被一陣憤怒淹沒。
“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我真是看錯你了!”宛瑜生氣的說完,轉身就走。
宋至剛一掌按在她的肩上,壓低聲音警告:“在你把話說清楚之前不准走!”
“我和你之間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
“站住!”宋至剛眯細了眼睛,冷聲道:“我不是為了聽你講這句話才回台灣的!宛瑜,你知道我不是個有耐性的人,如果你把我惹毛,我就去找記者,把事情鬧大,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嫌貧愛富,王洛堯橫刀奪愛!看看是誰比較狠!”
宛瑜倒抽一口氣。她沒想到宋至剛竟不擇手段到這種地步!
“你到底想怎么樣?”
“前面有個小教堂,我們到那里把話說清楚!”
宛瑜下定決心后,道:“好,讓我們把話說清楚。”
不久,兩人來到安靜的小教堂,教堂已經布置起聖誕樹與小馬廄、馬槽,充滿耶誕節的寧馨氛圍。
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仍然背負著人類的罪,干百年來以悲憫的表情注視著它的子民,不曾怨悔。
夕陽的余晖透過彩色鑲嵌玻璃,暖暖地映照在教堂里,但這份暖意卻融化不了兩人的心結。
“宛瑜,”宋至剛的聲音在教堂內清晰的回蕩,“你誠實的告訴我,你打一開始就想把我甩掉,和那個姓王的在一起對不對?”
“你怎么能說這種話!?”宛瑜的眼眶馬上就紅了,“需要我提醒你嗎?當初是你不聲不響的丟下我到美國去,難道我說錯了?”
宋至剛氣得暴跳,“不告而別是我的錯,但那不代表我就要和你分手!我只是要你去敷衍王洛堯……”
“你究竟當我是什么?你的棋子還是你的女奴?你要我去服侍誰就服侍誰?我是人又不是你的工具,我不懂要怎么虛應他的真心!他用他整顆心來愛我,我如何能不被感動?我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我也有血、有淚、有溫度、有感情啊!”宛瑜竭力忍住眼淚,拚命告訴自己絕不要在宋至剛面前落淚,他不值得!“早在你棄我而去的那一天,我就對你死心了,難道你還期望一年后你回台灣,我還帶著笑臉去迎接你嗎?”
“我這么做,還不都是為了你!”宋至剛咆哮,“如果不是為了讓你過好日子,我又何必對王洛堯卑躬屈膝!?”
“不要拿我做借口!你從來不是為了我,你一直是為了自己!一開始王洛堯提出交換條件時,我立刻就回絕了,事后你還跑來責怪我,我們冷戰了好一陣子,這些你難道都忘記了?”
盛怒中的宋至剛口不擇言的說:“我怎么知道這是不是你以退為進的手段?”
震驚、絕望、心寒的感覺同時襲向宛瑜,使她幾乎要站不住,一劍穿心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兩行清淚終于不受控制的落下。
“宋至剛,我到今天才認清你是怎樣的人!我真傻,居然曾經喜歡過你!我當初怎么會那么盲目呢?”宛瑜哽咽道。
“你喜歡我?你真的喜歡過我嗎?”宋至剛無視她的眼淚,嘲弄地大笑,“如果你真的喜歡我,為什么在認識王洛堯之后馬上就投入他的懷中?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那么你的感情也未免太禁不起考驗了吧!”
自己的感情被他拿來做攻擊自己的武器,未了還被他丟到地上踩,此時宛瑜的心只剩淒涼。
“至剛,其實早在和你交往以前,我就認識王洛堯了,如果當初我不是喜歡你,我又何須拒絕他的追求,選擇與你交往?”宛瑜淒然一笑,“不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我已經是王洛堯的妻子,而且他比你更懂得珍惜我,他讓我體會到一個男人的愛可以深刻到什么程度,而這是你永遠也做不到的。你只會要我配合你,以你的意見為中心,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也不在乎我究竟需要什么。”
宋至剛嗤笑,“一個男人只要有錢,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你錯了,富有是他最微不足道的優點,他的付出與用心,才是他最可貴的地方。他的好,你是不會了解的,因為你的眼睛已經被他的名氣與財富給蒙蔽住了!”宛瑜搖搖頭,憐憫地看著宋至剛好一會兒后,別開臉說:“再見了,至剛,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宋至剛看著宛瑜轉身走出教堂,一步一步的走出他的生命,一種全然的冷冽與恐懼席卷了他。
“宛瑜,不要走!”宋至剛飛奔過去,用力扯住宛瑜的手,“你回來,回到我身邊,我發誓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你,讓我們重新開始,我會好好對你的!好不好?好不好?”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哽咽道:“至剛,我已經是王洛堯的妻子,我們的緣分已經盡了。”
“你可以去和他談離婚!”看見宛瑜驚異的神情,他慢慢地矮下身子,跪在她身邊,抱住她的腰,“我是愛你的,除了你我一無所有啊!你不能離開我,讓我們重頭來過好不好?”
為什么人總是要到來不及的時候,才要懊悔過去虛擲的光陰呢?
“至剛,我不能這么做,”宛瑜淚如泉湧,“因為我愛洛堯,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創造一個溫暖的家,看著孩子慢慢長大,今生今世我只有這個願望。”
“孩子?”宋至剛怔然拾首。
“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這是我們愛情的結晶。”宛瑜含淚而笑,撫著小腹,笑得十分幸福。
宋至剛猛地退開,瞪著她依舊平坦的小腹,無法想像她竟然已經懷了王洛堯的孩子。
“至剛,有一天你一定會遇到一個值得你全心付出的女子,只是那個人不是我。祝福你,再見!”與宋至剛道別后,宛瑜不再回首,她小心地扶著石欄,一步步地走下教堂前的階梯,她要回到心愛丈夫的身邊。
宋至剛摒住呼吸,看著棄他而去的宛瑜的背影,胸口疼痛得有如快要爆炸。
她怎么可以這樣對他!?
她怎么可以那么輕易的舍棄過去的一切,投進王洛堯的懷里!?
她是他的!誰也不許把她從他身邊搶走!誰也不許!
宋至剛腦中一片昏亂,他好像一個快要溺死的人,抓不到一絲生機。
拜托!救救他!留下來,不要棄他而去!
“宛瑜!”他盲目地朝她伸手,狂亂中,他好像推倒了什么,好像聽見了遠方的尖叫,但是他什么也看不見,他的眼前一片昏黑——
好半晌,當宋至剛感覺自己又能看見東西時,他看見宛瑜倒在階梯下,痛苦地抱住肚子,最后不再掙扎——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5:04
第九章
王洛堯這輩子從來不曾感到這么絕望過。
與宛瑜相識,進而相戀以后,他以為他已經得到全世界的幸福,卻沒想到命運再一次的捉弄他——
宛瑜失憶了!
她識得她的同事,識得她的朋友楚沅沅,甚至記得從小到大的種種,唯獨忘記了他!
有關于“王洛堯”的一切就像離奇失蹤的檔案,在她的記憶中呈現一片空白……不,並不全然是空白,她的記憶遺忘了他,但是她的身體沒有!當他靠近她的時候,她會莫名的緊繃起來,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畏懼、戒備地看著他。
“為什么?為什么?老天!為什么……”王洛堯將額頭抵在病房外的牆上,痛苦而不甘地握拳槌擊,直到把自己的指節捶出血絲。
“堯!”江震強硬地拉住他,制止他這種近乎自殘的舉動。“冷靜一點!”
他和王洛堯認識這么多年,從沒見過他這樣情緒崩潰,他一向是冷靜自持的!
“我不要冷靜!你要我怎么冷靜!?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她為什么又怕我了?我不要她怕我!該死,我不要她像以前一樣畏懼我啊!”王洛堯絕望地嘶吼。
“堯,這只是暫時的,她腦中因撞擊而產生血塊,血塊正好位在大腦海馬回的部分,使她的大腦記憶區——”江震忽然住了口,因為他發現不管他怎么解釋,王洛堯根本就聽不進去,他現在正沉浸在絕望的深淵里自暴自棄,于是他決定改變作法。
“堯,我們安排宛瑜住院觀察三天,三天后她若不願跟你回去,我可以安排她住進特等病房,讓她在我的醫院里安心的休養。”
王洛堯蓦地轉過身,雙目噴火地怒瞪著江震,像是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必須跟我回去!她是我的妻子,我絕不會把她一個人留在醫院里,我會帶她回家,親自照顧她!”
“這我當然知道,問題是她自己沒有身為王太太的自覺啊!”江震殘酷的提醒他,“你也看到她今天對你產生的反應了,要是她跟你回家,天知道她會發生什么事?她現在最好避免無謂的刺激,以免病情適得其反!”
“你認為我會刺激她?”
“坦白說……對,我是這樣想的,放你和她在一起,對她沒有好處。”
王洛堯一把揪起江震的衣襟,“把這句話給我吞回去!”
“為什么?我是實話實說。”
說完這句話,江震有被揍的覺悟。
而王洛堯果然沒讓他失望,狠狠朝他的下巴一拳揮過去。
江震悶哼一聲,踉跄后退兩步,背脊撞上白牆。
靠,好痛!他出手真狠!
江震站穩腳步,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絲,硬著頭皮故意激他:“你對我發脾氣有什么用?她怕你,這是鐵铮铮的事實!”
“我會讓她想起一切,我會讓她不再懼怕我!”說完這一句,王洛堯怒極地揚長而去。
呼,成功了!江震不由露出微笑。
與其放他自憐自艾,不如激怒他,讓他從絕望中走出來,瞧,成效很好不是嗎?
想到這,江震不由加深了笑容,不意卻扯動了口腔的傷處,痛得他倒吸一口氣。
“嘶……要命!可惡的王洛堯,要扁人也不挑一下地方,居然打我的臉,這下有三天不能去把妹了!”
******
“宛瑜。”
聽見王洛堯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距離之近,使她不由驚跳一下。
“什么事?”她怯怯地問。
從醫院回到“家”后,就只剩下她與王洛堯單獨相處,這讓她緊張莫名。
看著她有如驚弓之鳥,王洛堯的目光黯了。
他知道她只是暫時的失憶,可是她的反應仍是將他刺傷了,但他又能怎樣?她已忘了他,現在他只能忍受最深愛的妻子,用陌生而畏怯的眼光回視他。
“喝杯牛奶,你和寶寶都需要補充鈣質。”他將杯子遞過去。
“……好。”
宛瑜接過杯子,當他的手無意間撫過她的指,她仿彿被刺到般,猛然縮回手,整杯牛奶就這樣打翻在地板上,杯子破了,玻璃碎片四濺。
“對不起,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宛瑜低呼一聲,就要伸手去撿拾地上的碎片。
“別動,不要撿!”王洛堯大聲喝止她,“坐回沙發,離那些碎片遠一點!”
宛瑜被他吼得面無人色,只能乖乖地縮回沙發,看著他帶著壓抑而憤怒的神情,處理地板上的狼籍。
宛瑜既自責又沮喪,打從今天自醫院返家,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就處在極度緊繃的狀態。
所有人甚至是正式文件,都證明了她是王洛堯的妻子,王洛堯的每個朋友都信誓旦旦地說他們倆有多么相愛,甚至已經有了愛的結晶,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來,她唯一記得的,就是當王洛堯接近她時,下意識反應出來的壓迫感。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從樓梯上摔下來的了,她只記得自己仿彿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有個巨大的黑影在追逐著她,她像是被選上的獵物,不管她跑得多快,總是甩脫不了。
她看不見那個黑影確實的樣貌,但是她認為那就是王洛堯。他有一雙銳利、不知放棄為何物的堅毅雙眸,就和夢里的黑影一模一樣。
如果王洛堯真是她的丈夫,並且如別人說的他們那樣相愛,為什么她不但記不起來,還對他懷抱一種恐懼?
宛瑜怎么也想像不出自己與王洛堯的婚禮,更想像不出他們兩人竟共同擁有一個小生命!
清理完地板,王洛堯陰郁地望著蜷縮在沙發上的宛瑜。
他知道他不能對她發脾氣,但是他真的有種沖動想捉住她、搖醒她,問她他究竟做錯了什么,要這么懼怕他?
破王洛堯這樣盯著看,宛瑜感覺自己仿彿成了美洲豹的獵物。
怎么辦?她真的沒辦法承受王洛堯給她的壓力,在醫院時她應該更堅定的拒絕他才對,否則像現在這樣,該怎么相處下去?
“宛瑜。”他再一次叫她。
宛瑜抬起蒼白的小臉,眼睛望向他之后又急急逃開,“我很抱歉……”
“不要說抱歉,我只要你告訴我,你究竟在怕什么?”王洛堯在她面前蹲下,強制將她轉向別處的臉轉向自己,“看著我,告訴我,我讓你覺得可怕嗎?你在害怕我會傷害你嗎?”
“傷害”兩字再度使她想起那個夢境,而王洛堯身上有一種迫人的獵人氣質,也許這就是她對他感到害怕的原因。
她垂下眸子,嗫嚅著:“我不知道……”
可惜這不是王洛堯能接受的答案,他有些動怒了,“什么叫做不知道!?你難道連對自己的感覺都不明白嗎?”
她又搖了搖頭,這次連話都不說了。
王洛堯蓦地放開她,挫敗而躁怒地在她面前踱步。
老天!他究竟要怎么做?他到底該怎么做,才能喚回過去的宛瑜?
王洛堯冒火的神情讓宛瑜幾乎想逃走,但她的足尖才堪堪點地,王洛堯馬上就發現了,在她來不及跑開之前便一把捉住她。
恐懼在她體內炸開,宛瑜終于受不了的放聲尖叫,拚命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
王洛堯痛苦地將掙扎不休的她壓進懷里,寧可承受她的拳打腳踢也不放手。
“宛瑜!你究竟怎么了?你為什么這么怕我?你要我怎么做才不再怕我?告訴我,我該拿你怎么辦?我該拿你怎么辦?”
宛瑜無法回答,因為下一秒,她因為太過激動,在王洛堯的臂彎里暈了過去。
******
宛瑜在深夜時分醒來,陌生的環境使她有一瞬間的緊繃,但是當她發現房中只有她一個人時,那緊繃的心情馬上就放松下來。
還好,王洛堯不在這兒。
宛瑜知道她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畢竟他沒有真正的傷害過她,但她就是莫名的怕他。
王洛堯長得並不可怕,事實上,他長得非常好看——瘦長的臉型,方正的下巴,一雙左右飛揚的劍眉,鼻梁挺直,嘴唇寬而薄……他有一張充滿貴族氣息的臉龐,但他的雙眼卻不是溫和無害的,那是一對獵人似的眼睛,銳利、嚴峻、危險並具有威脅性,似冰封的深潭,望不見底,讓人無端產生一種敬畏感。
每當他用這樣的一對眼睛望著她時,她就下意識的想要逃開。
所有人包括沅沅與那個江氏醫院的年輕院長,都說她和王洛堯“恩愛甚笃”,如果他們真的這么相愛,她怎么可能會遺忘他?自己究竟是怎樣與他相戀、結婚,甚至懷有兩人共同孕育的寶寶……這些重要的事,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忽然,她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宛瑜連忙閉上眼睛裝睡,因為她知道,進來的人除了王洛堯,不會再有別人了,而她還沒准備好面對他。
他來到床邊,宛瑜感覺床沿微微地下陷,並且嗅到他身上有著沐浴過后的清爽氣息,她也感覺他正就著柔和的床邊小燈注視著她,那亘古長久的凝視,使她的心跳不自覺的加快。
然后,她感覺自己唇上一熱——他吻了她!
宛瑜驚跳而起,根本忘記自己在裝睡。
“醒了?”王洛堯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嘲弄。
其實他早就知道宛瑜已經醒了,相處了一年,他們曾是最親密的人,他熟悉她的所有表情與反應。
她不願意張開眼睛,表示她不想面對他,也不想被打擾——這想法令他無法忍受。
宛瑜紅著小臉看著他,這才發現王洛堯頭發微濕,穿著深藍色的浴袍,從微敞的衣襟交叠處,還可以看見他結實誘人的胸膛。
她連忙別開視線,感覺自己連耳朵都發熱了。
“這么晚了,你……不去睡覺嗎?”她不自覺的絞弄被子。
“我的床在這里。”
宛瑜瞠大雙眸,他的意思該不會是……
“你要在這里睡?”她失聲道。
“我說了,我的床在這里。”他站起來,當著她的面脫去浴袍。
雖然他穿了棉質長褲,但那健美的體魄還是讓宛瑜“刺激”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可、可是……我以為你會到別間……”
“這是我的床,你是我的妻子,我當然要睡這里。”說著,他鐵青著臉掀被上床,關掉床頭燈然后背對她。“睡覺!”
宛瑜被他的怒氣嚇住,但更讓她不安的是他就躺在她身邊,就算他是背對自己,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還是可以感應到他的存在。
宛瑜戰戰兢兢地在他身邊躺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挪動身體到離他最遠的床邊。
王洛堯不是死人;就算是背對她,他還是知道宛瑜在做什么——她正盡最大的努力離他遠遠的。
王洛堯強忍住即將沖口而出的髒話,他告訴自己她現在情況特殊,要有耐性!可是當他發現她偷偷摸摸的想要下床時,王洛堯再也沒辦法裝聾作啞。
就在宛瑜腳尖碰到地板的瞬間,蓦地一只有力的大手將她扯了回去。
“啊!”她低呼。
一陣天旋地轉之后,她發現自己被王洛堯壓在身下。
“你想去哪里?”他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更具危險性。
“我……”宛瑜緊張地舔舔唇瓣,慌亂地尋找借口:“我睡不著,我怕我翻來覆去會妨礙你睡覺。”
“如果你睡不著,我們可以做點別的。”
說完,他的唇隨即堵上她的。
宛瑜嚇壞了!他的吻和剛剛不同,既不溫柔也不僅止于禮,這次的吻是如火焰般的侵略,好像要將她焚燒殆盡。
“不要!”不管宛瑜怎么左閃右躲,他總是能准確的捕捉到她的唇。“不要……求求你別這樣……”
但王洛堯置之不理,他已經受夠了!
不管他怎么做,她還是怕他、躲他,每次他對她溫柔,但她給他的回應總是令他心寒。
那個甜蜜可人的宛瑜到哪里去了?那個了解他、用愛情救贖了他的妻子到哪里去了?他該怎么做才能喚回她?他不知道啊……
他將對命運的怒氣轉嫁到宛瑜身上,他粗暴地吻她、撫弄她,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恐懼與顫抖,但是他不想停止,他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
當宛瑜發現她的乞求、抗拒完全沒有用之后,她終于不再抵抗,緊閉著眼睛准備承受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
“宛瑜?”
當王洛堯發現她忽然靜止下來,他以為她又暈過去了,連忙捻亮床頭燈,他才發現她閉著眼躺在他的身下,默默地流著眼淚。
她的眼淚把他擊倒了。
王洛堯迅速放開她,從她身上撐起自己。
宛瑜一察覺他放開她,她馬上拉起被子卷住自己,側躺到床的另一邊,不住地發抖。
“宛瑜,對不起……”他伸出手,想要拂去她的淚痕,但是當她發現他的手掌是那么靠近她時,她將自己更縮進枕頭,眼睛閉得更緊。
她的反應,逼得王洛堯不得不縮回手。
“你放心,我不會再那么做了。”他苦澀地說。
宛瑜聽見了,可是她沒有說話——她還未從害怕中平復過來。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怕我,但我從來就不想傷害你,以前不會,以后也不會。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向你證明這一點。”
說完,王洛堯離開了床,走向門口,將房間留給宛瑜。
聽見開門的聲音,宛瑜終于放松了緊繃的神經。
他走了。
她應該感到慶幸,甚至應該要覺得開心,但不知道為什么,他離去之前對她所說的那番話,字字句句都像根針,扎痛了她。
******
“堯,我的天!你臉色難看得簡直像個鬼!”
王洛堯婚后的第一次聚會,德睿一見到他,馬上就被他難看至極的臉色驚得目瞪口呆。
“謝了!”王洛堯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宛瑜的傷勢沒有比較好嗎?”董世緯馬上往邵宛瑜的方向猜,他太了解王洛堯,知道他的失常一定與妻子有關。
“只要一天就好,拜托不要讓我聽見“邵宛瑜”三個字。”王洛堯咬牙低吼,同時狠狠啜了一口高咖啡因的Espresso。
要不是今天管家劉媽會陪著宛瑜,他根本無法放心離家一、兩個钟頭。想起這一個月以來緊繃的相處模式,不單是宛瑜,連他都覺得快要窒息。真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眾人面面相觑,然后遠離暴風中心王洛堯,以江震為中心聚成一群。
“怎么啦?堯怎么像吞了炸藥似的?”德睿小聲的說。
“你不是說宛瑜已經出院?我還以為她的傷勢好多了,難道我們想錯了?”董世緯用詢問的眼神望向江震,“阿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吧?”
江震露出一抹苦笑,然后用最簡短扼要的字句,將宛瑜失憶的事告訴他們。
“居然有這種事!?”德睿開始同情王洛堯了。如果今天角色互換,換成是他的妻子祈又寧忘了他,他不知道承不承受得起這種打擊。
“宛瑜怎么會無緣無故從樓梯上摔下來?”董世緯覺得事情不單純。
“是啊,我也覺得很奇怪。宛瑜是個穩重的女孩,加上當時已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不大可能是因為匆忙而失足……不過這種事也很難說,也許她那天特別不舒服也有可能。”江震道。
德睿深思片刻后,問:“她在哪里被發現的?”
“在敦煌藝廊附近的教堂。”當警方訊問救護人員時,江震就在一旁,所以他對來龍去脈很清楚。
董世緯皺起眉,“教堂?我記得宛瑜不是基督徒,她怎么會無緣無故跑到教堂去?”
“這也是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會不會是遇見什么熟識的人?”德睿忽然靈光一閃。
“如果是,那么那個人為什么不在宛瑜摔下樓梯后、救護車到達之前,陪在她身邊?對方報案之后就一走了之不是很奇怪嗎?”董世緯反問德睿。
他的反問讓所有人找出了盲點。
“因為他可能就是凶手!”站在他們身后的王洛堯已聽見了一切,他握緊了拳頭,自責自己竟忽略了這個線索。“該死!為什么我當時沒想到?”
“堯,你知道最初是誰打電話報案的嗎?”德睿問,“我記得那間教堂很小,位置不是很好找,有可能報案者就是把宛瑜推下樓梯的人。”
“我想警局那邊會有通訊記錄。”王洛堯掏出手機,正想撥電話給負責這件案子的警官,沒想到他的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王洛堯順勢按下通話鍵,“喂?”
“王先生,我是劉媽,”劉媽在電話那頭驚慌失措地大叫,“不好了!太太趁我做晚飯時,擅自開了車庫的車出去了!”
王洛堯呼吸一窒,“她有沒有說要上哪去?”
“沒有,原本她在客廳看電視,然后趁我不注意就跑出去了!”
“該死!”他不該離開她的!
“出了什么事?”江震忙問。
“宛瑜跑走了,還開走我停在車庫的那部骨董跑車!”
“那又怎樣?說不定她只是開車兜兜風……”
“宛瑜有駕照,但是從沒有上路過!”王洛堯低吼。
“老天!”其他三人也馬上起身,跟著王洛堯出去尋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0 00:05:21
第十章
她想起來了!她想起來了!
她想起摔下樓梯之前,最后見到的人是誰了——
是宋至剛!就是他把她推下樓梯的!
天啊!原來是宋至剛,為什么她一直想不起來呢?她夢里的黑影,對她咆吼、伸手要捉她的人並不是洛堯,她怎么會把洛堯和宋至剛搞混呢?他們的體形雖然相似,但是洛堯從來不會傷害她呀!
宛瑜抓著方向盤,腦中一片紊亂。
原本她坐在客廳看電視,然后某一個頻道播出台灣新星攝影師系列報導,宋至剛的作品和他的面孔一出現在電視上,電光石火之間,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片段一一閃現,接著她便什么都記起來了!
是宋至剛將毫無防備的她推下階梯的!而她居然把宋至剛對她造成的陰影,移情到洛堯身上!?
只要想到自己是怎么躲避他、怎么傷害他,她就好想哭!
天!她好恨自己!她怎么能這樣對待一個深愛她的男人?
她一定傷透了洛堯的心,她每一抹恐懼的眼神,每一個逃避的動作,還有當他觸摸到她時的激烈抗拒……她真不知道他怎么承受這一切?她根本不值得被他所愛!
想到這里,淚水幾乎模糊了宛瑜的視線,她抬手將眼淚抹去。
不!她不能再等了。
她要去找宋至剛,她要他道歉,並且從今以后離她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她要與他說清楚,她已經不再欠他什么了,如果她心中對他還存有一點點的眷戀的話,在他將她推下樓梯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什么都不剩了。她只是不明白,至剛怎么能那么歹毒,在他得知她已經有了身孕的時候,還對她痛下毒手!
宋至剛的殘酷,使宛瑜打從心底發寒。
天!如果寶寶有了什么差錯,她要如何面對自己、面對洛堯?這個孩子是他倆的愛情結晶,是他們心坎的一塊肉,倘若因為這樣失去了,她一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
她一度以為宋至剛才是最適合她的男人,但洛堯對她付出的一切,才讓她明白了什么是無私的愛!宋至剛的自私與洛堯恰成反比,但過去的她卻一直拒絕去正視,甚至在她失憶的期間,還遺忘了他的愛,一味恐懼他、躲避他……
她想起有幾次洛堯只要稍稍靠近她,她就緊張得不已;要是他伸手碰了她,她就會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跳起來。
洛堯怎么能忍受這些?
面對妻子的遺忘已經夠苦了,他怎么還能承受她對他的懼怕?
宛瑜將心比心,在體會洛堯的心痛與無助后,眼淚更是掉個不停——
其實,對他最殘酷的人,是她啊!
不行,她要先去找洛堯,她要抱住他,在他懷里忏悔,懇求他的原諒,用一輩子的愛來贖罪,她要告訴他,宋至剛再也不能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今生今世,她愛的人是他……
忽然,宛瑜感覺車身一震,車子忽然熄火了。
“怎么回事?”她再次發動車子,可是沒用,車子拋錨了。
宛瑜四下望了望,剛巧這時候路上沒有人車,更糟的是——她拋錨在平交道上!
宛瑜倒抽了一口氣,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她發涼的背脊。
天啊,車子怎么會在這時候拋錨呢?她若不趕緊把車移開,要是有火車經過,那可就不只是一屍兩命而已了……
宛瑜不敢再想下去,她像瘋了似的拚命發動引擎,但是車子就是不動!
就在這時候,平交道的警示燈蓦地轉紅,警钟當當當地響起,兩旁的柵欄慢慢降下。
火車要過來了!這個認知讓宛瑜差一點要暈過去。
“拜托!動呀,求求你快動吧!”宛瑜不停地轉動鑰匙,一顆心提到喉嚨口,渾身不受控制的發起抖來。
當王洛堯趕到的時候,看見宛瑜把車停在平交道中央,他整個人驚得魂飛魄散!
她想自殺嗎?
她就這么痛恨跟他生活在一起,非要一死以求解脫嗎?
王洛堯的心髒一沉,仿彿失去了所有的支點,這輩子,他從來沒有感覺如此絕望過!
“宛瑜!不要這樣!”王洛堯探出車窗,瘋狂地對她鳴喇叭,放聲大喊,“算我求你,快離開那個地方!”
聽見洛堯的聲音,宛瑜閃電般地調過頭——是夢嗎?居然是洛堯!她沒想到在這么危急的時候,他居然會出現在她面前!
宛瑜降下車窗,驚慌地回頭對他高喊:“堯,我的車拋錨了,它動不了!”
拋錨!?
那一瞬間,王洛堯腦中仿彿有顆核彈爆炸,幾乎把他炸成碎片。
“那你還待在車上做什么?該死的,快下車啊!”他已經聽見火車過來的聲音了!
宛瑜拚命搖頭,“我不能把車丟在這里,這樣會讓火車出軌,殃及無辜!”
王洛堯快發瘋了!他知道宛瑜絕不會為了保命而自己逃走的!
該死的!他該怎么做?王洛堯,快想辦法,快想啊!
有了!
“宛瑜,將車子放空檔!”
王洛堯朝她吼完,腳下同時踩住油門,他開著黑色積架撞斷柵欄,朝骨董車沖過去。
他加足馬力,用積架的車頭頂住骨董車的車尾,一吋一吋地將車子頂離平交道。
而在這時候,火車已經距離他們不到一百公尺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宛瑜發現車子又能發動了,她馬上踩下油門,撞斷另一邊的護欄,飛快駛離平交道。
成功了!
王洛堯心一寬,原以為已經脫離險境,卻沒想到積架的車尾尚未駛離危險區域,當火車如箭般急馳而來,擦撞上王洛堯轎車的車尾,那巨大的沖力將車子撞翻了過去——
“不——”
宛瑜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眼淚迸流而出。
她親眼看著洛堯的積架像電影情節一樣翻覆,輪胎朝上的飛滑出去——
天哪!他出事了嗎?他出事了嗎?
宛瑜用發顫的手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朝翻覆的積架奔過去。
然后,她看見一縷鮮血從洛堯的額角流淌而出——
******
江氏醫院急診室外,江震正在安慰眼淚流個不停的宛瑜。
“他沒事了,他的X光片和電腦斷層掃瞄都顯示他沒有內出血,也沒有骨折,每個前來會診的醫生都覺得他能生還真是奇跡。”
宛瑜臉色蒼白,身子仍克制不了的顫抖著。
“可是他流了好多血……”想起看到他的那一刻,那刺目的紅扎得她目盲。
“對,因為他撞傷了頭,身體也有多處擦傷和割傷,不過該縫的傷口都縫了,該包扎的也都包了,這說明了堯畢竟是血肉之軀,絕不像他的外表那樣百毒不侵。”
江震還有心情開玩笑,但是宛瑜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歎一口氣,實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一個淚流滿面的女人。“宛瑜,盡管放心吧!我說他可以回家休養,那就一定沒有問題。不管怎么說,堯可是我的死黨啊!”
有了江震的再三保證,宛瑜終于稍微放了心。
宛瑜走進嘈嚷的急診室,將王洛堯帶出醫院。
洛堯看起來很糟,白襯衫上處處有破損及血跡,手和腳處處是傷,額頭因為縫合傷口而包著繃帶,他的臉色不太好,但是他注視著她的目光炯炯,幾乎可以說是凌厲的。
他們搭計程車離開醫院,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宛瑜怯怯地將手伸過去,想握著他的手,給他一些力量,但是當她才一碰到他,王洛堯立刻就挪動身子,和她保持距離。
宛瑜沮喪的垂下頭,她知道他是為什么生氣,應該的,就算他會為此恨她一輩子,她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回到家,劉媽馬上關切地迎上來。她也是在接到宛瑜的電話之后,惴惴不安的等到現在,親眼看著有如親人的洛堯回來才放下心。
“王先生,你一定餓了吧!早上我炖了鍋雞湯,我端一碗給你好嗎?”
“不用,我不餓。大家都折騰了一天,你可以回去了,別讓你的家人擔心。”說完,王洛堯頭也不回的走進房間,甩上門,誰也不理。
劉媽從沒見過王洛堯這么冷漠的模樣,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劉媽,抱歉讓你擔心了,我看你先回家吧!我會照顧他的。”
劉媽注意到宛瑜對王洛堯不再懼怕,忍不住吃驚地問:“你的記憶……”
“是,我什么都想起來了。”宛瑜勉強一笑。
“那太好了!這下我總算可以放心回去了。有什么需要隨時打電話給我,不管多晚都沒關系。”
“謝謝。”
送走劉媽后,宛瑜來到洛堯的房間前。
他為了不使她害怕,這陣子都獨睡在主臥房旁邊的客房里。想起他這陣子以來的包容,她心頭一酸,再度陷入自責當中——
直到現在,宛瑜還是無法想像自己竟然用那樣殘酷的態度,對待這個愛她至深的男人。
很快地壓抑住心中的難過,她輕輕地敲敲門。
“堯?”
有半晌,里面沒有傳出聲音,宛瑜有些擔心,迳自開了門闖進去。
一打開門,她看見洛堯正坐在床沿,赤裸著上身,用濕毛巾擦拭著擦傷處處的身體。
當他看見她闖進來,他的目光微眯。
“你是誰?”他冷聲問。
“什么?”宛瑜嚇了一跳,心髒一窒,緊張地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反問:“堯,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應該要記得你嗎?”他忽然將毛巾丟開,從床上站起,雙眸因憤怒而發亮,“我原以為我娶了一個愛我的女人,但是她卻把我忘記了!”
“對不起,堯,我真的很抱歉!請你原諒我……”她心急地朝他走過去,想觸摸他,但是王洛堯卻不領情。
“滾開,不要碰我!”
“堯!”她哀懇地喚著,眼眸中泛起淚光。
“收起你的眼淚,別以為我會因此心軟!”他撿起地上的毛巾走進浴室,對她的淚視若無睹。
她傷害了他,現在他不會再原諒她了!
宛瑜將臉埋進攤開的雙手中痛哭失聲,無法自已。
忽然,她聽見浴室里傳來一聲巨響,她先是全身一僵,然后趕緊沖進浴室。
“堯?”宛瑜一進浴室,就看見洛堯蹲跪在洗手台邊,攀著水槽,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汗。
“堯,你還好嗎?你哪里不舒……”她抹去他的汗,這才發現他額頭不尋常的熱度,她倒抽了一口氣,“天啊,你在發燒!”
難怪他脾氣這么暴躁、臉色這么蒼白!
宛瑜將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同時拍拍他的臉頰,“堯,醒醒!你得幫我,我一個人沒辦法把你扛上床啊!”
洛堯聽見她的話,努力地支撐起自己,讓宛瑜攙著他回到床上。
宛瑜好不容易將他安置上床,他頭一沾枕,立刻便昏睡過去,再也聽不見宛瑜擔憂的呼喚。
******
在好好的睡過一覺之后,洛堯覺得自己又像新的一樣——雖然外表看起來一團糟,但是至少精神好多了。
宛瑜失憶的一個多月以來,他幾乎沒有好好的睡過覺。
夜晚,雖然他們不同房,但是他總害怕宛瑜會趁著他睡著后逃走,所以他強迫自己每兩、三個小時就要確認宛瑜是不是還在房間里。
白天,他幾乎把工作帶回家,會議則透過視訊舉行,若萬不得已一定要進公司,他也會挑劉媽在的時候,而且絕不在公司待超過兩小時。
長期下來,就是鐵打的身體也會吃不消,但他無法停止這么做,因為與其失去宛瑜,他寧可犧牲睡眠。
他沒有賴床的習慣,當他眼睛睜開,腦子隨即跟著清醒,接著他馬上就起身。
一坐起身,他便看見趴在床沿,一手還緊握住他的宛瑜。她微側著小臉,柔和的燈光映出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她哭了?是因為擔心他嗎?上次她像這樣握著他的手,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大概是上輩子吧!久得他都想不起來了。
那一瞬間,柔情從洛堯的眼底掠過,他輕輕的抽回手,想下床去為她取一條毛毯,但是當他一抽回手,宛瑜馬上震顫了一下,驚醒過來。
“堯?”眼睛都還未睜開,她就急著呼喚他。
“我在這里。”
洛堯的聲音穩住了她慌亂的心,她松口氣,露出笑容。
“你還好嗎?”她探出手,摸摸他的額頭,“太好了,總算退燒了。”
洛堯拉下她的手,臉上毫無笑意。“你一個晚上都在這里看顧我嗎?”
“因為你發燒了……”
不等她說完,洛堯低咆:“就算是那樣,你只要讓我吃下退燒藥就可以回房去了,難道你忘了肚子里還有小寶寶嗎?你在這里看顧我,要是換你累倒了怎么辦?”
雖然明知王洛堯的凶惡是出自關心,但她仍然忍不住紅了眼眶。
“堯,你要一直對我這么凶嗎?”
洛堯一時啞然。
宛瑜眨著眼睛,努力不要讓眼淚掉下來。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不可原諒的事,你這么生氣也是應該的,可是……你能不能等到康復以后,再來跟我算帳?就算……”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的把話說完:“就算是你想要跟我離婚,我也……我也……”
宛瑜說不下去了,她別開臉,終于放任淚水奔流。
“宛瑜!”她哭泣的模樣使洛堯的心痛了,他大手一伸,將她抱進懷里。“你在想什么?你怎么會以為我打算跟你離婚?”
宛瑜坐在洛堯的腿上,靠著他,但聲音仍舊哽咽:“因為……你那么生氣,而且討厭我碰你——”
“宛瑜!”他摟緊她,抬起她充滿淚痕的小臉,吻去她睫毛上的淚珠,然后低啞地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婚,連一次也沒有。”
她瞠大淚眸,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但是我傷害了你!我甚至還忘了你、懼怕你……只要想起過去這一個月我是怎么對你的,我就覺得好抱歉,我幾乎無法原諒自己!”
“我的確對你感到生氣,而且是氣得不知道該拿你怎么辦才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更不能離婚。”王洛堯將自己的臉貼在她淚濕的鬓邊,那姿態說不出有多憐惜,“我是個很會記仇的男人,所以我要你用一輩子來補償我,你要給我更多孩子,讓他們吵得我再也想不起那些令我生氣的事,如果你做得到,我就原諒你。”
宛瑜聽到這里,大眼終于流露出一絲笑意,心中洋溢著滿滿的感動,她發出一聲低呼,然后緊緊地攀住他的頸項,主動仰首吻住了他。
洛堯笑著回吻她,抱著她轉身,將她柔軟的身軀覆在身下,用他的身與心,對她訴說永世不移的愛意。
黑夜過去,黎明來臨。
宛瑜擺脫了暗夜的惡夢,在洛堯的懷里沉沉入睡,在他的懷抱里,此后再也沒有什么能令她感到害怕。
她在他的臂彎中尋到了天堂。
******
好多年后的某一個星期日上午,宛瑜收到一個越洋包裹。
“誰寄來的?”洛堯端了一杯咖啡從廚房走出來,來到宛瑜身后,俯身在她臉頰上輕吻一下。
“不知道,我不記得我有朋友住在德州。”
“拆開來看看。”
宛瑜打開包裹,里面是一幅裱框起來的黑白相片,相片的構圖,有三分之一是高遠的天空,三分之一是綠色的大地,三分之一是歐洲地中海式的小屋。
“好漂亮……”宛瑜低呼,驚艷之情溢于言表。
洛堯一看見那張照片,俊容立刻沉下。
“這是“家園”,宋至剛的得獎作品。”
“你知道?”宛瑜詫異。
“當然,這家伙可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剌,他將你從樓梯上推下來的那筆帳,我都還沒跟他算呢!”洛堯冷冷地瞥了照片一眼,問道:“他都已經在美國結婚了,還寄照片給你做什么?”
宛瑜忍笑的看著丈夫吃醋的模樣,偎進他的懷中道:“堯,別這樣,這可是他的道歉呢!”
“道歉?”
“是啊,他將這張照片送給我們,表示他將“家園”該有的溫馨寧靜歸還給我們,此后他對我們只剩下祝福。”宛瑜含笑地舉高那張照片,“這是個最棒的禮物,我們該把它掛在哪里呢?掛在房間好嗎?”
“休想!”洛堯懲罰似的摟摟懷中的嬌妻,“這張照片只能掛在玄關!”
“你呀,真是個小心眼的男人!”宛瑜無奈地笑歎。
“小心眼、霸道、蠻橫、不講理……還有沒有?”洛堯的唇貼在她的唇上,“這些年你罵我的詞匯越來越豐富了,看來我得好好改進才行。”
“怎么改進?”
洛堯將咖啡杯往桌上一擺,隨手抽掉她手上的照片往沙發一扔,然后打橫抱起她,彎彎的俊眼中滿是笑意。
“這個嘛……我們回房間去,我再慢慢地說給你聽。”
宛瑜聽了,不由赧紅了俏顏,很輕很輕地捶了他肩膀一記。
洛堯仰首而笑,他的笑聲充滿了陽光與幸福。
今天是他們兩人的“相愛紀念日”,而此刻是他這輩子最富足的時候,只因他擁有了心愛的妻子,活潑搗蛋的一兒一女,以及滿滿的愛。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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