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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瓔 -【無敵替嫁】《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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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4:51
標題:
簡瓔 -【無敵替嫁】《全文完》
簡瓔 -
無敵替嫁
天啊,原來她穿成的和親公主是冒牌貨!
可她和王爺夫君現在連孩子都有了……
老天有眼,讓最愛公主題材的她穿成和親公主嫁王爺,
夫君長期出差不在,這被人伺候、有萌寵陪玩的偽單身生活真好!
她過得太愜意,竟鬧出不認得眼前丈夫的烏龍,
幸好霸道王爺尚可教化,不只沒對「大不敬」的她喊打喊殺,
還虛心求教,徹底滿足她前世當老師的職業病,
更頂著朝臣反對,堅持向皇帝送上她提出的六年國教計劃,
他與她心有靈犀,都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
她跟太醫多聊幾句心肺復蘇術他就大吃飛醋,
承諾他不會再有其他女人,她想生孩子再生,一切听她的,
不料當她想起原主遺忘的記憶,才發現這些幸福都不屬于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5:37
第一章 夫妻見面不相識
習王府建于大夏朝上京的臨澄湖北岸,府裡光是花園便有十幾個,但寸草不生,據說是因為習王不愛,所以全部砍了。
不過這並不妨礙周圍秀麗的風景,只要推開窗便可見大片湖光山色,這也是薑宜逍喜愛這座冷冰冰的王府的唯一原因。
午後,微風吹拂著窗櫺上的輕紗,暖陽透進屋內呈現了斑駁的美感,令她想起了白居易《睡後茶興憶楊同州》裡「婆娑綠陰樹,斑駁青苔地」的句子。
如今的她正過著這種悠閒生活,懷抱著閒適之情,吃飽可睡到昏天暗地,起來無事,信步院中,無花可賞,便賞賞石頭,閑來無事,升起茶爐,煎茶自己品味,而她的「楊同州們」都在現代了,對閨蜜們的惦念之情也只能寄於縷縷茶香之中,烹茶自我聊慰。
「這茶真是好,不愧是王府檔次。」姜宜逍品著黃山毛峰,忍不住贊道,雖然西湖龍井是響噹噹的牌子,但她還是偏好黃山毛峰多一些。
前世她海納百川,愛茶也愛咖啡,只要不含糖的飲品她都會嘗試,幾乎人手一杯的手搖飲就敬謝不敏了,她知道糖對人體的危害有多大,少食為妙。
「禾楓、連娟,你們可知這黃山毛峰的由來?」薑宜逍興起問道。
兩人同時搖頭,「奴婢不知。」
薑宜逍最喜歡傳遞資訊了,她微笑說道:「既然它叫黃山毛峰,產地自然是黃山了,以茶形命名,因它『白毫披身,芽尖似峰』,故取名作黃山毛峰,滋味醇甜,鮮香持久。」
禾楓聽罷,沉默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咱們乃蠻並沒有這種茶,在咱們宮裡也不曾喝過,王妃怎麼知道?」
薑宜逍這才發現自己又露出破綻了,她現在已經不是薑宜逍,她有另一個名字,另一個身分,因為她的魂魄穿越來到了古代,成為了公主。
小時候,她就傾心各種以公主為題材的童話故事,當然多半是西洋童話裡的公主角色,白雪公主、長髮公主、人魚公主,夢幻的故事情節深得她心。
後來,中學接觸中國歷史,她便愛上了裡頭的公主們,她們的一生、她們的美麗與哀愁更加觸動她,比方野心勃勃的太公平主、放浪不羈的高陽公主、霸氣的平陽公主、偉大的文成公主,每位公主的生平她都如數家珍,也曾想像自己若是她們又會如何?
可是,她絕對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身處其中,會真的成為堂堂一國公主,更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公主,雖然乃蠻國只是位處中原南方的小國,但她的身分還是非常尊貴的。
她是乃蠻國皇后所出,大名叫做皇甫漾寶,前世她叫薑宜逍,親友們對她容貌的評價不外乎清秀、輕靈,而在教育世家中長大,「氣質」兩字也會冠在她身上,腹有詩書氣自華在她身上一覽無遺,因此皇甫漾寶這名字讓她到現在都還挺不適應的。
前世她的爺爺是大學校長、奶奶是知名畫家,兩人都桃李滿天下,父母親則是大學教授、哥哥嫂嫂姊姊都是老師,她自己也是老師,這樣的她,說她自小的玩伴是「書」也不為過,更何況她還是過目不忘的學霸,夢想是將地球上所有的書都讀遍,只是如今這個夢想很難實現了,這裡是古代,書籍肯定不會太多,種類也有限,再者沒有電子書,她也無法把中原天下的書都搬來,還有個最大的問題,字體不同,可能有些書她會看不懂……
「王妃。」馮姑姑終於忍不住開口將神遊太虛的薑宜逍喚回來,她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想得那麼認真,但她知道她在想的肯定跟自己希望她好好認真想的事情不一樣!
馮姑姑的理智線快斷掉了,她煩躁的說道:「現在不是王妃舒心談茶的時候,談那些不著邊際的話不如好好想想以後的事!」
這孩子變了,以前她不是這樣的,她再這麼不上心,乃蠻皇后就會出手了……
「瞧我,又說了沒用的話是嗎?」姜宜逍對馮姑姑歉然的笑了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做什麼,還是馮姑姑告訴我?」
馮姑姑是乃蠻國皇后的心腹宮女,因為皇后不放心遠嫁的寶貝女兒,所以把馮姑姑派在原主身邊拿主意,雖然馮姑姑的性格比較嚴謹,但所做的都是為了原主好……
對了,順帶一提,不到四十歲的馮姑姑是個大美女,不是風韻餘存的那種,也不是什麼年輕時一定更美那種,馮姑姑是美魔女,現在就是個美麗的熟女,走在街上,回頭率肯定破表。
此刻薑宜逍眼中美麗的馮姑姑蹙著眉,看著面前那張虛心請教的笑臉,看起來那麼真誠,那麼無害,還帶著一點點的討好,完全不像在虛應故事,讓人發不起火來。
罷了,還是自己提供方法吧!
馮姑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王妃可以打聽王爺的喜好,看看王爺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吃食方面有什麼忌諱,有什麼是絕對不能吃的,日常起居由誰伺候,又或者喜歡喝什麼茶,喜歡的茶點,衣裳用什麼薰香,什麼時辰去上朝,往來的是哪些人,密切往來的又是哪些人,在朝中是哪一派,宴客講究什麼,把這些大小事牢牢記住,將來跟王爺相處時也好不犯著王爺。」
「說的有理。」薑宜逍噙著微笑,「請馮姑姑去找人打聽一下王爺對吃食的喜好和日常作息,我一定會牢牢記住。」
馮姑姑有些無奈,「奴婢只是舉例,王妃可以做的不只一件兩件,比方幫王爺做件衣裳,王妃的繡工極好,做的衣裳肯定能入王爺的眼,王爺也會感受到王妃的心意。」
「做衣裳是嗎?」薑宜逍淺淺笑了笑,「好,我會試試。」
她沒有原主的記憶,可是她有原主的身體本能,原主會的,她自然而然便會。
之前,她看禾楓、連娟她們在繡荷包,便誇她們繡的好看,她們卻說她繡的更好看,在她們二雙眼睛的注視下,她硬著頭皮拿起針線,卻很自然地繡出了一個荷包,她看著成品嘖嘖稱奇,很難相信是自己的手繡出來的,前世她根本不會繡活。
所以她知道了,她沒有原主的記憶,但原主的繡工、廚藝、字畫能力,她都能手到擒來,運用自如。
「不是試試而已,是要全力以赴。」馮姑姑蹙眉說道。
薑宜逍從善如流,「好,我會全力以赴。」
馮姑姑依然蹙著眉心,心裡的憂慮卻更加重了,因為雖然她口頭允諾了,可是看著卻並不上心呀!
她過去的謹小慎微哪裡去了?過去的戒慎恐懼哪裡去了?現在的她從容不迫、泰然自若,彷佛所有事都能船到橋頭自然直,也都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似的,實在叫她心好累,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折壽。
姜宜逍自然也看出了馮姑姑的隱忍不發,她笑笑開導道:「馮姑姑也不要太過杞人憂天,王爺再可怕也不過是個人,能吃了我嗎?只要我把自己的本分做好,王爺也挑不出我的錯來。」
她身為和親公主,是乃蠻國為了鞏固與大夏朝的關係主動求親,因為大夏是中原實力最強的國家,能保護乃蠻不受其他國家的侵犯,而國力鼎盛的大夏原本可以讓任何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迎娶她,可娶她的偏偏是大夏朝最受重視的九皇子——習王。
據說那位九皇子蕭睥天人如其名,行事乖張、心狠手辣、殺伐果斷,從不心慈手軟,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就算了,還踩在腳下,他殘暴成性、面俊心黑,一言不和就威脅,在他手裡捏死一個人像揉死一隻螻蟻一般簡單。
他為什麼會娶她?
乃蠻提出和親的請求後,十三位皇子裡,太子已有太子妃,扣掉已有正妃的五位皇子,還有七位皇子未有正妃,其中六人避之唯恐不及,深怕娶了她這個傳聞中非常難纏的野蠻公主,後宅會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就在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推來推去之際,蕭睥天出手接下了她這個燙手山竽,表示他來娶,解決了難題,令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她沒見過蕭睥天,這些都是她成了原主醒來之後慢慢打聽的,除了和親的來龍去脈,打聽到另一個重要的事便是原主的死因。
原主染了風寒,沒幾日病情急轉直下,得了肺疾,她猜想應是轉為肺炎,有一夜高燒不退,足足燒了十個時辰,就此香消玉殞,而前世的她出了車禍當場喪命,醒來她便穿越成了原主。
原主長了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她彷佛看到自己十九歲時的模樣,因此適應長相沒有困難。
此刻的她,身分是大夏朝的正一品習王妃,可習王在大婚當日便拋下她,都不曾圓房便去了密州,至今已經過了三個月,擺明要讓她顏面掃地,原主縮手縮腳的生活著,戰戰兢兢的等著習王歸來,沒有絲毫的不滿不平。
說也奇怪,根據她收集來的情報顯示,皇甫漾寶是個脾氣殘暴、三句話不稱心意就摔東摔西的嬌嬌女,向來如脫疆野馬一般不受控,可她在原主身上絲毫感受不到半點驕縱氣息,令她感到不解,是嫁做人婦之後轉性了?還是人在異鄉不得不低頭,所以收斂了性子?這些不得而知。
總之,皇甫漾寶一改過去刁蠻的作風對她是有利的,因為她的性格與傳說中的皇甫漾寶南轅北轍,若是為了讓人不起疑整天演刁蠻任性、無理取鬧,她還真演不來,肯定也會很快露出馬腳。
前世的她很溫和,凡事講個理字,理直氣和是她的家訓,越有道理越要好好講,不與人爭辯,不與人起爭執,做人的原則是以理服人,若是錯了便認錯道歉,若有誤解一定好好解釋到對方明白為止,她不喜歡與人存有誤會,也不喜歡模糊的灰色地帶,凡事說清楚講明白,開大門走大道,那麼這個世界便不會有那麼多的紛紛擾擾,會更加的和平。
前世她一直秉持著如此初心做人做事,還沒有失敗受挫過,當了老師之後更是有教無類。
她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認為古今皆然,沒有人喜歡被欺騙,只要用真誠的心,正確的心態,就沒有什麼行不通的,至於她那位殘暴的夫君,她會用春風化雨的心,好好調教他、感化他,就像她在教中二的學生一樣。
不同于憂慮過重的馮姑姑,她一點兒也不害怕面對遲早要面對的習王,只要把他當成中二生就對了。
再說,他都幾歲的人了,還是個身分高貴的皇子,上位者更應該以德服人才是,他居然還搞殘暴那一套,實在不可取,她一定要改正他的壞脾性,在他身上實現「可教化」!
密州行館。
今夜是十五,月兒又大又圓,月下的八角涼亭裡,石桌對坐著兩名容貌出色的年輕男子,一名眉目間自有股磊落氣韻,氣質高華,猶如清風朗月,一名看似容色淡漠,實則張揚著野性,眼底有幾分狠厲之色。
兩人在月下對酌,十步之外,十二名帶刀護衛呈放射狀守護,眼觀四方、耳聽八方,皆因他們一人是大夏朝的太子蕭敬天,一人是九皇子習王蕭睥天,兩人均不容有任何閃失,若是主子們掉一根頭髮,護衛們就要掉一顆腦袋。
「九弟,我知道你是故意不回去,可是咱們已經在密州待了三個月,水患早已解決,父皇也三番兩次催促咱們回京,沒理由再拖下去。」蕭敬天臉色泛紅,悠然抿了口酒說道。
他酒量不好,三杯已經有些許醉意,但也只有跟蕭睥天在一起他才能恣意飲酒,不必擔心酒後失態失言或遇上什麼危險。
「怎麼沒理由?理由可多了。」蕭睥天執著酒盞輕笑道:「皇兄不是沒去過闕華山?要不要去一次?若是皇兄有意,臣弟絕對奉陪到底。」
「不可,萬萬不可。」蕭敬天搖著頭,「我呀……我不會再被你給誘惑了,你死了這條心吧,咱們後日就啟程回京。」
蕭睥天眼眸噙笑,「那去波斯?」
「波斯?」蕭敬天驀然眼睛一亮。
京城首富郭家的二公子郭文叡酷愛游雲四海,曾去波斯遊歷二年,回來之後將之寫成遊記,在京城十分暢銷,他讀了之後便對波斯十分嚮往。
看出蕭敬天的心動,蕭睥天再下一城地道:「皇兄不是一直嫌棄郭文叡的文采不夠好嗎?皇兄親自走一回,親自撰寫一部遊記,肯定勝過郭文叡百倍、千倍,讓文采匱乏的郭文叡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遊記。」
蕭敬天面帶喟歎,心有戚戚,「郭文叡的文筆是不夠細緻,許多細節都草草帶過,比方波斯的婚喪喜慶,如此重要的風土文化才用了一個章節,如何嫁娶,如何宴客,細節全無,令人扼腕。」
蕭睥天扣著酒壺把倒酒,笑了笑,「所以了,皇兄親自去,寫一部輾壓郭文叡的遊記來,讓天下人一飽眼福。」
「咳咳咳咳咳——」
涼亭外,小丹子突然喉嚨不大舒服,輕微的咳了起來。
太子殿下若被九殿下拐去波斯,第一個倒楣的就是他,他非攔著不可呀。
涼亭內,蕭睥天眼皮都沒抬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小丹子的喉疾,本王看著不妙,幸好本王略通醫術,這煞風景的症狀肯定要割喉放血才能舒解。」
小丹子一聽,汗毛炸起,腿肚子都顫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道:「奴、奴才不想咳了,不、不勞殿下給奴才醫治……」
蕭睥天挑了挑眉稍,眼神詭異的看著小丹子,「不成,你非咳不可,給本王繼續咳,重重的咳,本王非但要拿你割喉放血,還要將你的血煮成湯,讓你一口一口喝下去。」
蕭敬天不忍直視面無血色的小丹子,哭笑不得的阻止道:「好了,九弟,你別嚇小丹子了,他膽子小,若嚇破了膽,海公公可要怪我了。」
小丹子忙不迭跪下請罪,「殿、殿下言重了,奴才的師傅怎麼敢責怪殿下,是奴才腦子有坑,都是奴才的錯!」
蕭睥天斜斜瞧了抖如篩糠的小丹子一眼,「海嘯算什麼東西?他當然不敢,你這狗奴才敢隨便攪本王的局,剝皮油煎都算便宜你了,死有餘辜。」
蕭敬天溫言道:「九弟,不要怪小丹子了,是我的問題,是我不敢放縱自己一回,與其他人無關,小丹子,起來吧。」
蕭睥天臉色略微和緩,低頭啜了口酒,這才淡聲道:「皇兄是未來國君,嚴以律己是萬民之福,是臣弟造次了,不該試圖引誘皇兄出走。」
蕭敬天苦笑,面上帶了幾分感懷,「什麼嚴以律己,都是自欺欺人,不過是無法承受父皇的責難罷了。九弟,我一直羡慕你的灑脫,想做什麼就去做,從來不會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包括父皇在內,你總能順從自己的心意。」
蕭睥天輕輕晃了晃酒盞,「所以大夏朝需要皇兄這樣的君王,而臣弟,自會負責剷除皇兄所經之路的所有石頭,無論是大石頭、小石頭,都不會讓它們擋了皇兄的路,絆了皇兄的腳。」
蕭敬天欲言又止的看著蕭睥天,終於還是說道:「我希望你不要為了我,讓自己的手沾上血。」
他父皇一共有十三名皇子,皆是不同嬪妃所出,背後各有不同家族的勢力,他雖然貴為太子,也只是因為他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子,不服氣者大有人在,他的登基之路不平坦也是自然的,但他不想看到腥風血雨,他想用他的治國理念以德服眾。
「沾上血有什麼?」蕭睥天泰若自然地道:「血這種東西,洗洗便是了,又不是洗不掉,能讓我動手是他們的造化。」
蕭敬天在心中歎息,「九弟……」
九弟一直戾氣太重,他真心希望有什麼人能改變他……
蕭敬天暗自喟歎了一會兒,正了神色,轉移話題道:「都離京三個月了,你給王妃的羞辱也夠了,何況京裡並沒有傳來她大吵大鬧的消息,王妃在王府足不出府,循規蹈矩的過日子,你也沒理由不回去,若你再不回去,反而會落人話柄。」
蕭睥天對這點倒是不置可否,「她很安靜,出乎我意料之外。」
蕭敬天趁機勸道:「不是說王妃病了一場?或許是來咱們大夏水土不服,你該關心關心,怎麼說她在這裡都無依無靠,且現在已是你的妻子,你不要做的太過了。」
蕭睥天把玩著酒盞,笑得優雅,與他眼底的邪肆光芒十分不搭,「我即便太過,她又能如何?她在乃蠻碰不得,無人敢得罪她,惹她不開心就是死路一條,可惜這裡不是乃蠻,能讓她胡作非為。」
蕭敬天蹙眉,「其實,王妃在乃蠻國的作為你也只是聽說,民間流傳總是與事實有所出入,不要太快下定論,可能王妃跟你想的不同。」
蕭睥天笑了笑,「不管同不同,我都不打算讓她好過,像她這種溫花嬌花就該有人好好調教,既然在乃蠻無人敢動手,那麼成了她夫君的我自該當仁不讓,我來好好調教她。」
蕭敬天打從心底不認同,「你這又是何必,王妃可沒有得罪你,也不是王妃指定要嫁給你,是你自己要娶她。」
蕭睥天語氣輕鬆地道:「讓本王開口要娶她,這就是她的罪。」
蕭敬天苦笑,「九弟,你不講道理。」
蕭睥天挑眉,「皇兄認為臣弟何時講過道理了?」
蕭敬天啞然失笑,「我開始同情習王妃了。」
夜已深沉,寢房裡外都安靜無聲,薑宜逍知道自己不該出去,可是窗子外頭那一聲聲的貓叫令從小就喜歡動物的她放心不下,她終於躡手躡腳的起身,隨意套了件外衣,努力不驚動睡在外頭守夜的禾楓,出了院子。
「小貓咪,你在哪裡?」
薑宜逍找了半天,終於在少得可憐的小草叢裡找到了貓咪,她先看到一隻毛絨絨的小爪子,撥開矮草就見到一團雪白的貓,圓滾滾的眼睛警剔的看著她。
與她想像中可憐的流浪貓不同,那是一隻純白色的波斯貓,沒有一點雜色,像團銀白色的雪球,有一雙翡翠綠瞳,在黑夜裡發出一閃一閃的綠光,高貴美麗、品貌出眾,有股王者氣息,像極了小老虎。
薑宜逍微微一愣,很訝異她會看到一隻這麼漂亮的波斯貓,「小可愛,你怎麼了?為什麼會在這裡?有人養你嗎?」
「喵喵。」貓咪歪著腦袋好奇的看著薑宜逍,喵了兩聲,窩在稀疏的雜草裡看起來十分安適。
薑宜逍眼見貓咪不但回應她,而且還沒有逃開,這大大鼓勵了她。
她慢慢的向貓靠近,柔聲安撫道:「不要怕,姊姊不是壞人,姊姊是好人,是來幫你的。」
她慢動作朝貓靠近,貓咪依然在原地沒有跳開,也沒有炸毛,看起來頗為親人。
憑著前世家裡養貓狗的經驗,薑宜逍用友善的肢體語言靠近了貓咪,並且成功的抱住了貓,她忍不住歡呼了一聲。
哇!這太有成就感了!貓通常不會讓陌生人抱,它們總是警戒心很高,何況她手上又沒有任何可以引誘它放下戒心的零食,貓居然讓她抱了?
薑宜逍泛起了淺淺微笑,摸了摸貓咪的小腦袋,「好啦,小可愛,現在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別怕,姊姊來看看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為什麼會在這裡喵喵叫。」
薑宜逍索性抱著貓就地坐了下來,貓咪安分的窩在她懷中,彷佛認識她似的,撒嬌地喵喵叫。
她跟貓不熟,沒敢貿然吸它,只靠近聞了聞,發現它身上完全沒有異味,反而還有股甜香味兒,說明它肯定是有人圈養的家貓。
她一邊檢查一邊說道:「小可愛,你的主人在哪裡?你跑出來,你主人肯定要急死了。」
她就著月光好生將貓咪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番,但並沒有看到有外傷,這下可難倒她了。
她瞪著貓看,「小可愛,你是哪裡不舒服?光用看的看不出來,這可怎麼辦?古代有獸醫嗎?」
薑宜逍與它大眼瞪小眼,貓咪又喵鳴了一聲,看起來我見猶憐。
薑宜逍整個人都被融化了,情不自禁的出聲哄道:「別怕,姊姊不會丟下你,回去問清楚哪裡有獸醫,天亮就帶你去,現在先跟姊姊回房……」
「你在做什麼?」
低沉不悅的質問乍然由頭頂上方傳來,薑宜逍頓時嚇得三魂掉了七魄,貓也順勢從她懷裡躍到了一旁的空地之上。
薑宜逍連忙起身,一轉身見到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立在月色下,來人斜眉入鬢、鳳眸勾人、五官深刻,白色錦袍襯得他豐神俊美,貓兒蹭了蹭他的腳踝,看起來很是熟悉,男子將貓抱了起來。
薑宜逍一瞬間愣怔住了。
這男人長的好帥……而且,而且貓正被他抱在懷裡,小腦袋瓜在他的手心蹭著,顯然是認得他的,而他抱著貓的手指骨修長,像玉石一般,十分好看。
她回過神來,「你是貓咪的主人嗎?」
蕭睥天呵了一聲,在這王府裡,何時輪到別人對他發問了?他是會回答閒雜人等問題的人嗎?
他挑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好大的膽子,打算將此貓拐到哪裡去?」
薑宜逍澄澈的眸子看著他,解釋道:「你誤會了,我並沒有想拐帶貓咪,是它在外頭喵喵叫,我好心出來看看它是怎麼了。」
蕭睥天上下打量她,「新來的?」
哪個院子的丫鬟如此不懂規矩,居然穿著寢衣就跑出來了,且還不知道蠻虎的習性便是夜裡喜歡在府中窩一處亂叫。
程寅海是怎麼招人、怎麼訓練的?顯然府裡用人出了很大問題,回頭他得說說程寅海了,不要以為在他身邊伺候二十年就可以散漫托大,對府裡的人事不上心,他很不喜歡他的府裡有人因為無知而衝撞他。
「什麼新來的?」薑宜逍一愣,但想想自己確實算是新來的,便點了點頭,「嗯,新來的。」
蕭睥天蹙眉。
搞什麼?連自己是不是新來的都要想?這丫鬟看起來很笨拙。
不過,她很幸運,因為他許久未回京城,今晚心情算是挺不錯的,決定放她一馬。
但是,他不忘嚴厲警告道:「以後再看見蠻虎,不許抱它,離它遠一點。」
「它叫蠻虎?」薑宜逍只聽見了這個,她眼睛一亮,對著蠻虎淺淺一笑,「這名字確實適合它,是你取的嗎?」
蕭睥天不高興了,「誰讓你發問?」
薑宜逍一臉懵。
天啊,她有說什麼嗎?就只是聊天,誇獎貓咪名字也不行?難道她要問什麼還要先問過他可不可以?這個人太難相處了。
突然,她看到在他懷裡的蠻虎張口伸脖子,一副難受想吐的樣子,她警剔了起來,「我覺得蠻虎好像不大舒服。」
适才在男子懷裡肆意撒嬌的貓兒突然靜了下來,看起來竟有幾分病殃殃的虛弱。
蕭睥天眼眸冷然,「誰准你隨便說你的意見了?」
這人真是喜怒無常,薑宜逍無奈的糾正道:「這不是我的意見,我在告訴你事實,蠻虎確實看起來不舒服,它好像快吐了。」
蕭睥天臉色更沉,他盯著她,僈騰騰的問道:「你怎麼知道它要吐了,它告訴你了嗎,我不准你說你的意見,你還敢頻頻開口說話,是不是活膩了?」
薑宜逍愕然的看著他。
什麼活膩了?這人的思想怎麼那麼扭曲?
「不相信是吧?你自己看看蠻虎吧!看看它是不是快吐了……」
蕭睥天陰惻惻的看著她,「沒有讓你說話,不許你開口……」
說時遲那時快,蠻虎真的吐了。
薑宜逍瞪大了眼睛,嘔吐物就吐在他的身上,他那華貴的錦袍……值得同情,可是不知怎麼搞的,配上他那震驚中帶著無措的表情,令她莫名的想笑。
他是第一回遇到這種事吧?第一次遇到有人……哦不不,是動物,第一次遇到有小動物吐在他身上,他的表情恍若在說,這只小畜生怎麼膽敢吐在他身上?
蕭睥天整張臉都扭曲了,若吐在他身上的是人,他肯定已經讓那人人頭落地了。
「我就說它快吐了,你偏不聽。」薑宜逍很是無奈,也很是無言,都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老人指的可不是老人家,而是有經驗者的意見。
蕭睥天瞪著她,十分惱怒,「你在教訓誰?」
薑宜逍覺得自己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沒有教訓誰,我只是在跟你說事實,雖然你是蠻虎的主人,可人總有自己不懂的事,別人說的話也要聽,瞧,你不就因為不肯聽我的話,把自己衣服給弄髒了嗎?你說吃虧的是誰?」
「閉嘴!」蕭睥天沒想到他的王府裡居然有人敢這樣冒犯他、衝撞他,她比他一開始的認知還要膽大包天,是他太久沒回來,連個小小的丫鬟都敢造反了?
薑宜逍歎了口氣,「我看蠻虎的嘔吐物裡混有毛球,這是生理性的嘔吐,貓咪平時在做清潔的時候,會將毛髮一起吞下肚,你最好每天幫它梳理廢毛,可以減少它舔進肚裡的毛量。」
蕭睥天無法置信,這丫頭居然敢指導他要如何養蠻虎?還敢對他說大道理?這太令他無法忍受了!
他面色一沉,「你是哪個院子的?」
薑宜逍一愣。
院子?她還真不知道她住的是哪個院子,她也沒問過……
遠處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和低低的交談聲,薑宜逍暗自喊了聲糟,肯定是禾楓、連娟出來找人了,要是被馮姑姑知道,她可要連累她們倆被馮姑姑訓了。
她匆匆說道:「你不用管我是哪個院子的,快回去好好照顧蠻虎,最好找個獸醫看一下!」
說完,她急急忙忙走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蕭睥天咬著牙,面色鐵青。
她為何不懼他?竟敢沒有他的允許就當他的面逕自走掉?走前還敢對他下指導棋,該死的教他要怎麼做!
反了反了!天地都反了!他的王府居然出了這樣一個丫鬟,這不僅僅是不把他放在眼裡而已,簡直是在藐視他、鄙視他、踐踏他!
蠻虎吐在他身上的這筆帳算在她頭上了,敢對他指手劃腳,還讓他顏面掃地,她是第一個!他一定會把她揪出來!若在揪出她之前,她敢把蠻虎吐在他身上的事說出去,他一定會讓她吃不完兜著走!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5:59
第二章 原來是王妃
一整日,姜宜逍有如魔音穿腦似的,耳邊一直來回充斥著五個字——王爺回來了!
是啊,習王回來了,她的夫君回來了,可是她並沒有見到他,因為這三天他都睡在來峰閣,沒有回來主院,來峰閣是書房的所在,他平時處理公務的地方。
習王並非閒散王爺,大夏朝的皇帝和太子都十分倚重他,像這回去密州,他便是陪同太子而去,平時六部九卿都要聽命於他,權力相當大,要做的事也相對很多,權力與責任是對等的。
因此,她認為習王回到京城、回到府邸,先處理公事是很合理的,可是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不這麼想。
馮姑姑愁眉不展,憂心忡忡道:「王爺若是再不回來主院睡,肯定會讓王妃被其他人看輕了去。」
薑宜逍勸道:「馮姑姑,王爺才回來三天,應該在忙公務,你就不要胡思亂想,整天坐立不安了。」
馮姑姑正色道:「此事不能等閒視之,若王妃無法固寵,便無法幫到咱們乃蠻,若是有側妃先生下長子,那麼王妃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薑宜逍為之失笑,「馮姑姑,王爺不是沒有側妃嗎?想那些沒有發生的事,你也太過杞人憂天了。」
馮姑姑神色嚴肅了起來,「誰也不能保證王爺會不會明天、後天或者下個月就迎娶一個側妃回來,不是嗎?」
薑宜逍不能否認這種可能性,因為這裡是古代。
她妥協問道:「那馮姑姑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馮姑姑像是早想好了答案,說道:「王妃應該自請去見王爺,不該只是被動的等王爺過來。」
姜宜逍對於見習王倒是沒什麼排斥,也不害怕,既然是她的夫君,早晚要見的,早點見到也好。
在古代,妻以夫為天,皆是男主外女主內,沒有女子抛頭露面討生活之事,更何況她的身分是習王妃,相當於貴婦,更加沒有去工作的可能,因此習王關乎著她日後的生活,為了能在此地安身立命,她肯定是要好好瞭解他的。
「馮姑姑,你派人去請示王爺,看看王爺哪時得閒能見我,我過去問安。」
難得這孩子肯動起來,馮姑姑心想事不宜遲、打鐵要趁熱,便立刻派了禾楓去傳話。
大總管程寅海雖有些訝異王妃的勇氣,但也馬上如實呈報。他原來是在宮裡服侍蕭睥天的內監,自小伺候他長大,蕭睥天開府後便跟出來服侍,成了習王府的大總管,也是少數敢在蕭睥天面前說實話,不怕惹怒蕭睥天的人。
「她要見本王?」蕭睥天有幾分意外,他回府後故意不去主院,本來就是存心要讓皇甫漾寶難堪,她主動求見,依她嬌蠻的性格,肯定是受不了冷落要來興師問罪。
太好了,他正愁她不鬧事,她若要鬧事,他肯定奉陪,要讓她徹底明白這裡不是乃蠻,不是她能胡攪蠻纏的地方。
程寅海見蕭睥天沉吟不語,潤了潤唇道:「王爺,宮裡都在關注著呢,您還是見見王妃吧,不然交代不過去……」
主子還未圓房,太后、皇后和淑妃都給他莫大壓力,他眼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讓主子圓房,然而必須圓房的兩個當事人要先見面才行,至少要見到了說上話,才可能圓房,不然一個睡在主院,一個睡在來峰閣,要怎麼圓呀?
蕭睥天怎麼會不知道程寅海在急什麼,他的眸子更深了些,開了金口說道:「讓她過來。」
程寅海松了口氣,如蒙大赦,連忙出去讓禾楓回話,還拼命眨眼睛暗示禾楓,嘴型在說讓王妃打扮的漂亮點。
禾楓連忙重重點頭,「奴婢明白!多謝大總管提點!」
程寅海若無其事的回到書房,他清了清喉嚨,雙手規規矩矩的交疊在身前,微胖的身子站的筆直。
蕭睥天摩挲著手上的翡翠扳指,要笑不笑地睇著程寅海,「程寅海,你應該知道本王對漂亮的女人沒興趣,尤其是特意裝扮後的女人。」
程寅海面色肅然,垂眸道:「老奴服侍殿下多年,自然明白。」
蕭睥天理了理衣領上不存在的灰塵,挑眉道:「既然明白,何必還要多此一舉讓王妃打扮?」
不等程寅海回答,站在程寅海旁邊的十雨便手掩嘴小聲地道:「大總管呀,咱們王爺不只對漂亮的女人沒興趣,對不漂亮的女人也沒興趣,總歸一句話,對所有的女人都沒興趣,所以您老也別白費功夫了。」
蕭睥天冷笑,「本王對話虜倒是很有興趣,那日聽到本王要把小丹子割喉放血吧?十雨,你是不是很羡慕,想嘗嘗被割喉的滋味?」
十雨連忙搖頭,賠笑道:「不羡慕、不羡慕,奴才一點也不羡慕,割喉肯定很痛的,奴才怕痛,還是先不要。」
「再多嘴就表示你想要。」語畢,蕭睥天的眸光又回到了程寅海身上,「知道本王的習性,何以還讓王妃持意裝扮,以為本王會被美色勾引?」
「殿下誤會了。」程寅海如老僧入定一般,恭敬地道:「那是因為殿下沒見過王妃,不瞭解王妃的作風,王妃平時穿著頗為隨興,老奴只是叮囑王妃衣衫整齊,並沒有其他想法。」
「穿著隨興?」這答案倒是出乎意料之外,蕭睥天嘴角勾了勾,「怎麼個隨興法?」
程寅海據實以告道:「王妃喜好樸素,平時不喜歡穿金戴銀,衣著以輕便為主,也不梳頭,多半只是紮條瓣子,老奴怕冒犯了殿下,這才要王妃適度的注意儀容,如此而已。」
「真有此事?」蕭睥天面上帶了幾分不信。
皇甫漾寶愛美成性,平日皆是錦衣玉帶,極盡奢華之能事,只要聽聞誰府中有奇珍異寶一定要占為己有,十分刁蠻,這樣的人會不梳頭,穿著隨便?
「咦?怎麼跟傳聞的不同?」八卦魂十足的十雨忘了主子适才的警告,竹筒倒豆子似的說道:「聽聞漾寶公主的寢宮每日都堆滿了新鮮水果,只因她喜聞果香,花香還不行,一定要果香,香氣一消失就換上新的果子,而不要的果子即便還沒腐壞也不讓下人吃,要全數丟掉。連乘坐的轎子、馬車也要薰香,生辰的時候更是大肆慶祝,非花上一千萬兩不可,還擅長捜刮京城富戶的極品,每次用膳都要六十六道菜品,以求吉利,光是四季服飾就有幾萬件,有一間宮殿專門放她的衣物。」
十雨跟著蕭睥天去了密州三個月,因此他也沒見過皇甫漾寶,他的聽聞多半與蕭睥天相同,都是由乃蠻國傳來的。
他如數家珍的繼續說道:「還有呀,漾寶公主喜歡吃魚膾,可乃蠻不靠海,不產魚,便天天讓人快馬加鞭到鄰近的小岳國採買新鮮的魚獲滿足她的口腹之欲,還不能一次買足幾日的量,一定要當日夜半出發,只買一條魚,隔日返回乃蠻,趕上午膳,用最新鮮的魚獲烹煮上菜,用的筷子不是金筷就是象牙筷。」
「沐浴的時候,浴池裡要鋪滿鮮花,她酷愛香脂,早中晚都要抹一遍,所經之處都要香氣繚繞,伺候的宮人就有上百名,不順眼打死都是日常,平日裡殺婢取樂,行徑十分醜惡,又豪侈成性,經常舉辦茶會花會,一桌宴席要二百個菜,頂尖的皇族千金和三品以上官家千金才有資格參加,還養了戲班子,隨她的喜好排戲,天天都要讓她感覺花團錦簇,不然她心情就會不好,一旦心情不好,下面的人就會遭殃。」
程寅海斜斜的瞪了十雨一眼,駁斥道:「不知道你這小子是從哪裡道聽塗說的,反正王妃的為人絕不是那樣,不許再以訛傳訛。」
十雨忙不迭喊冤,「冤枉啊大總管,小的可不是道聽塗說,是聽很多人說,大家都這麼說,不就是事實嗎?」
程寅海教訓道:「三人成虎不知道嗎?謠言再三重複便會使人信以為真,王妃是什麼身分?還輪不到你這小子來捧高踩低。」
蕭睥天淺淺抿了口茶,「你們無須爭論,王妃是什麼樣的人,本王看了便知道,她再會裝也逃不過本王的眼。」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十雨為何敢評論皇甫漾寶,那是因為他這個做主子的不把皇甫漾寶放在眼裡,連帶的她也被下人看輕了,若是他看重她,誰敢不敬重她這個王妃?對於自己給她造成的窘境,他很滿意。
蕭睥天眨了眨眼眸,「程寅海,本王讓你找的人,還沒有眉目嗎?」
他原是要將府裡的奴婢都集合起來親自指認,卻不願讓蠻虎吐在他身上之事讓人知道,這才悻悻然做罷,吩咐程寅海私下找人,等找到了人,他要好好教訓她一頓,打她十個板子再讓程寅海把人發賣,他絕不容許看過他丟臉的丫鬟留在府中,更不容許那丫頭把事情說出去,讓他顏面掃地,失了威嚴。
「老奴辦事不力,王爺恕罪。」程寅海垂下了眼瞼,請罪道:「老奴根據王爺形容的模樣,親自把府裡的丫鬟都看過一遍,並無相符之人。」
蕭睥天微一挑眉,「莫非是有人私自把外人帶進府來?」
「殿下!」程寅海嚴正道:「絕對不會有那種事!老奴有自信,府裡的下人都是老奴親自挑過的,都極有眼色,不會幹那等將外人帶進府來的愚蠢之事,請殿下相信老奴!」
「急什麼?本王沒有說不信你。」蕭睥天斂了斂目光,琢磨了起來,「難道本王遇到鬼了?她分明說自己是新來的。」
程寅海連忙道:「王爺,府裡人口簡單,已半年沒招過新人了,不會有新來的。」
他實在想不通有哪個丫鬟敢在蕭睥天面前耍小聰明,是想引起主子注意,飛上枝頭做鳳凰嗎?他很肯定在他手下沒有這樣大膽又無腦的丫鬟。
他瞭解蕭睥天的性格,因此那些想靠美色上位又有心眼的奴婢,他第一眼就剔除掉了,錄用的都是些伶俐規矩、謹守本分又容貌平庸的丫鬟,且都經他觀察長達三個月才會正式留下來,哪裡有可能會有夜半僅穿著寢衣胡亂跑到園子裡,且看到蠻虎還大不敬抱在懷裡的丫鬟?
府裡人人知道蠻虎只有主子才能抱,即便在府裡看到了也不能與它對上眼,更知道蠻虎喜歡自個兒窩去府裡各處夜啼的古怪毛病,若有個丫鬟因蠻虎夜啼就衣不蔽體的去園子裡找它,找著了還把它抱在懷裡,這是絕絕對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程寅海百思不解之際,外頭守門的奴婢唱道:「王妃到!」
蕭睥天立即揚起笑意,「快請王妃進來!」
十雨抖了一下,這不懷好意的笑容,不知在算計什麼……
蕭睥天唇畔勾著微笑,愜意的睇著入門處,要看看那在乃蠻國聲名狼籍的皇甫漾寶是何許模樣。
十雨同樣好奇的探頭探腦,聽說漾寶公主雖然野蠻,可容貌是一等一的美豔,生得花容月貌、顛倒眾生,有乃蠻第一美人之稱。
這時蕭睥天懷裡的蠻虎忽然不安分的蹭了蹭,居然也定睛看著簾幕處,略有些躁動。
他安撫的摸了摸蠻虎的腦袋,同時丫鬟打起簾來,一名綠衫女子進了暖閣,她儀態從容,衣著淡雅,身材勻稱、容貌清麗姣好。
蕭睥天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瞳眸猛地瞪大,幾乎立刻確定她就是那夜對他無禮至極的丫頭!
他嘴角微抿,恍然明白了!
呵,原來她是皇甫漾寶的丫鬟,難怪沒規沒矩,乃蠻國的水準可見一斑,與之較真他就輸了,好笑的是,他還想找出人來加以懲戒。
程寅海察覺到主子異樣的情緒波動,他不明究裡,但盡責的清了清喉嚨稟道:「王爺,這位便是王妃。」
蕭睥天眉目一凜。
「王妃?」十雨失聲喊了出來,還詫異的瞪圓了眼睛,跟他想像的差太多了。
眼前的王妃很美,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可並非美豔動人的類型,第一眼不會叫人驚豔,與其說美豔,恬靜知性的氣質更勝一籌,無法在她身上探得一絲一毫的刁蠻氣息,她完全不像會動輒濫殺下人的人。
要說衝擊,蕭睥天受到的衝擊肯定比十雨多十倍,剛才他主觀認定她是皇甫漾寶的丫鬟,想不到她竟然就是皇甫漾寶!
所以,他是被自己愚弄了嗎?
哈,這可有趣了,這女人居然在兩次見面都讓他留下深刻印象,心機之深沉,無法計量。
程寅海再度看到主子眸底的波瀾變化,他仍舊不知所以然,不過照樣清了清喉嚨,盡責道:「王妃,這位是王爺。」
其實以主子在暖閣裡的姿態,只有主子一個人坐著,根本無須介紹,王妃就應該知道主子是何人,可他看王妃只是瞪著主子沒有任何反應,也不福身見禮,這才出聲提醒。
薑宜逍一眼就看到蹭在蕭睥天懷裡的蠻虎,第二眼才對上了蕭睥天狹長的銳眼,她猛然一怔,頓了一息,「原來你是王爺……」語氣不無驚訝。
坦白說,他身形修長挺拔,眉目剛毅中有殺氣,鳳眼卻漂亮得不可思議,外表是那種讓人過目難忘的類型,中二的說話方式也是,只是那夜太匆忙了,事後她也沒放在心上,沒有想過他是府裡的什麼人。
其實至今她還不大融入古代生活,總覺得自己在作夢,雖然知道自己魂魄穿越了,真實生活在古代,生活在這個名叫大夏朝的國家,可她言行舉止仍不大考究,甚至有些隨興,多半仍然照著現代來,而「王爺」于她也並非要戒甚恐懼或尊敬的對象,就是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罷了,她想像成有名望的政治人物,面對這樣尊貴顯要的人物,她該有的態度是恭敬嚴謹但不卑不亢,不是畢恭畢敬或者頂禮膜拜。
「王妃……」禾楓見狀有些急,她小聲道:「您得給王爺請安……」
現在是什麼情況?難道王妃已經認識王爺了?什麼時候的事,她們幾個怎麼不知道?
這不可能啊,這三個月來,王妃一直待在主院裡沒出去過,是怎麼結識王爺的?
「對了,請安。」經禾楓提醒,薑宜逍這才福身,規規矩矩地道:「妾身給王爺請安。」
在此之前,她惡補了一些古代禮儀,基本還行,福身請安都算小事,要是讓她下跪見禮,估計她才會有一番掙扎,畢竟她是現代靈魂,沒有給人下跪的文化。
「原來你是王妃。」蕭睥天慢條斯理的撫著衣袖,看著薑宜逍說道。
她有一雙漆黑明澈的鹿眸,淡雅的裝扮十分適合她,最重要的是,在他面前,她卻一直在偷覷蠻虎,說明蠻虎對比他這個王爺夫君來得有吸引力。
蕭睥天的眼裡劃過微妙的暗芒,女人向來不是被他的相貌吸引就是被他的權勢吸引,或者被兩者吸引,居然有女人對他不感興趣,這倒有趣了,他什麼時候失去了吸引力,他怎麼不知道?
「王爺,後來蠻虎看了大夫嗎?」薑宜逍的語氣就是單純的關心,那個對象當然是可愛的蠻虎。
蕭睥天笑了,他也不知道這是覺得好笑還是被徹底忽視氣笑了,總之就是笑了。
這居然是知道彼此身分之後她問他的第一個問題,而且接下來更妙了,他竟然溫和的回答了她。
「看了。」蕭睥天眸子淺眯,「大夫喂它吃了小麥苗,吐了之後就無事了。」
兩人的互動令周圍所有人都霧裡看花,三個人的訝異點各有不同。
程寅海:王爺王妃居然說得上話?話題居然是蠻虎?看樣子圓房有望了呀,甚好甚好,他可以對宮裡交代了。
十雨:王爺居然會和顏悅色的跟女人說話?而且那個女人還是主子極度不以為然、極度鄙視的漾寶公主?
禾楓:王妃什麼時候和習王認識的,還認識了習王的寵物?這一切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居然瞞過了她們幾人的耳目?
「不錯。」薑宜逍微眼眸淺淺含笑,「小麥苗這類高纖維含量的草能刺激腸胃蠕動,有助於把毛球吐出來,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只要毛髮排出來之後恢復活力,便不大需要擔心其他問題,但仍要時時觀察它的情況,以免一時不察,延誤就醫。」
她喜歡看書又過目不忘,說她學富五車、腦子裡都是學問也不為過,加上她喜歡動物,動物相關的書籍她全看遍,基本的常識都俱備了。
可此言一出,所有人又愣住了。
高……高纖維?生理現象?這說的是什麼跟什麼?即便是大夫,說的話也不致於讓他們都聽不懂呀。
蕭睥天也聽不懂,但他絕對不會承認,只好笑這皇甫漾寶想在他面前賣弄學問找錯人了,他不吃那一套。
「哦?其他問題?比方什麼問題?王妃可以說說看嗎?」蕭睥天嘴邊勾著淡淡的笑容,眼睛盯著薑宜逍不知道在想什麼。
十雨的眼角開始抽動了,他才不相信他家主子會對蠻虎的情況那麼關注,主子這是閑著在戲弄王妃吧?要把對方問倒,問到對方無話可說為止。
「嗯……比方可能空腹太久,或是消化不良,或者亂吃東西,也可能是體內有寄生蟲或是腸胃道有損傷……大抵就是這幾種情況。」薑宜逍無比認真的說道。
蕭睥天輕輕挑了挑眉,露出一個很不真心的笑容,「真是失敬,原來王妃還是名大夫,精通醫術。」
薑宜逍淺笑解釋道:「王爺誤會了,我不是大夫也不懂醫術,我只是喜歡家畜,比較關心它們罷了。」
禾楓急得滿頭汗,王妃在王爺面前自稱我呀我的是怎麼回事?馮姑姑聽了肯定要昏倒。
「王妃喜歡家蓄?」蕭睥天輕笑出聲,「這可有趣了。」
皇甫漾寶累死自己坐騎之事時有所聞,打從她十三歲學會騎馬,便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寶馬,她性格殘酷嗜血,喜歡在馬精疲力盡時繼續鞭打吆喝,將馬驅使至力竭而亡,曾讓馬一天行三百里,美其名是馴化,事實上是享受馬倒下的那一刻,滿足她做為操控者的變態欲望。
現在她大言不慚的說什麼?喜歡家畜?還說得煞有介事,臉不紅氣不喘跟真的一樣,既然她臉皮那麼厚,就不要怪他戳破她的謊言。
「王爺喜歡家畜嗎?」薑宜逍淺笑道:「應該是吧?所以才會養了蠻虎。」
蕭睥天眼光直直的盯著她,笑吟吟的說道:「其實,本王最喜歡的家畜是馬。」
禾楓心裡咯噔一聲,王爺是不是聽過漾寶公主過去怎麼虐馬……
「馬嗎?」薑宜逍偏首微微一笑,「馬確實很可愛,勤勞又善良,喜歡甜味,只要一片草地就能解決食物的問題。它的眼睛很大,看近處時只用一隻眼,看遠處會很模糊。它站著睡,一天要睡上八、九次,但是加起來睡眠的時間約莫只有三個時辰左右。它們的聽覺十分發達,嗅覺非常敏銳,用耳朵、眼睛和鼻孔表達情緒,用面部表情表達感受,對人有強烈的依戀和信任,出生數個時辰內便可以奔跑,重新長出整個馬蹄需要一年,壽命大約二十至三十歲。」
全部的人都傻了,她這樣信手拈來述說著關於馬的一切種種,就連毒舌的蕭睥天都被她攪得語塞。
十雨一顆心都提了起來,他舔了下唇,用低得不能再低的氣音問身旁的程寅海,「大總管,王妃這是反過來在耍咱們王爺嗎?」
程寅海回了一記眼刀,用眼神警告他噤聲,十雨立即不敢再廢話了。
另一邊,蕭睥天找回了聲音,看著怡然自得的薑宜逍,他不著痕跡的皺了下眉,「還有嗎?」
薑宜逍想了想,格外認真的說道:「哦!還有一點,馬不能嘔吐,這點跟蠻虎不同。」
所有人都只當她在對前面那一段關於馬的知識補充說明,確實也是如此,只有蕭睥天猛地攥緊了手指,表情數次變化。
她這是在威脅他?威脅要講出蠻虎吐在他身上的事,要令他顏面掃地?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6:20
第三章 與傳聞大不同
蕭睥天沉了臉,底下的人全都戰戰兢兢起來,除了薑宜逍。她看出蕭睥天動怒了,只是不知道為何他會突然動怒,自己說錯什麼了嗎?
「不好了,王爺!筱喬姑娘掉進荷花池裡了!」一名管事驚慌失措的進來通報。
薑宜逍看到所有人都變了臉,且都立即沖了出去,包括蕭睥天在內,因此她也連忙跟上去,禾楓想阻止都來不及,只好跟上去。
後花園的荷花池畔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在圍觀救人的情況,蕭睥天眯起眼眸望著湖面,問:「怎麼回事?」
那管事咬著牙道:「今日風大,筱喬姑娘偏要划船,還不許人幫忙,一個不小心就翻船了,都是奴才的錯,奴才不該讓姑娘划船,已經派了十名識水性的婆子下去找姑娘,請王爺降罪!」
蕭睥天皺起眉不發一語,倒是十雨踢了那管事一腳,狠聲道:「還找理由?敢讓筱喬姑娘落水,要是姑娘有個萬一,你十顆腦袋都不夠掉!」
薑宜逍不知道那筱喬姑娘是何許人,能讓蕭睥天這麼重視,若是原主本來知曉筱喬姑娘的身分,此刻她問禾楓,禾楓肯定會覺得很奇怪,還是不要問妥當些,以後再慢慢打聽。
「可派人通知顏嬤嬤了?」蕭睥天冷聲問道。
「沒有、沒有!」那管事連忙搖頭,「奴才不敢通知顏嬤嬤……」
蕭睥天臉色微霽,卻又說道:「知道吧,若是筱喬有個不測,你就跳下去陪她。」
那管事白著臉跪下來,卻不是求饒,只抖如篩糠說道:「奴才明白。」
薑宜逍瞪大了眼看著蕭睥天,這人好不講理,聽起來明明是那筱喬姑娘任性,不聽勸要去划船,出了事卻要下人陪葬……
蕭睥天自然沒有略過那道打抱不平的眸光,他掃了一眼薑宜逍,自我解讀她的眼光,冷淡說道:「本王要對什麼人好是本王的事,你無權干涉。」
這麼快就對他著迷,吃起筱喬的醋來了,果然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樣的膚淺。
薑宜逍一臉的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她哪裡有干涉他對什麼人好?
「找到姑娘了!」岸邊的人欣喜若狂的喊道。
兩名婆子費力將石筱喬撈起拖上岸,她身上濕淋淋的沾滿了淤泥且還纏著水草。
這時去請太醫的下人也帶著身著紫色太醫院官服的周太醫快步而來,後面還有個小藥童背著藥箱,眾人連忙讓開讓周太醫診治。
「如何?」蕭睥天開口問。
周太醫蹲下身子,他翻了翻石筱喬的眼皮子又摸了摸脈搏,連忙取出銀針小心地刺入她的膻中穴,可是她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周太醫凝重的搖了搖頭,惋惜道:「回殿下,溺水時間過長,姑娘已經斷氣。」
一時間,池邊只剩風吹動衣擺的聲音。
筱喬姑娘不是第一回貪玩掉進池裡了,誰也沒想到這回會這麼嚴重,不知道多少人要腦袋不保,眾人均倒抽了口冷氣,不敢多話,也不太敢呼吸,整個荷花池彷佛頃刻間被陰霾籠罩,那要陪葬的管事更是身形一晃,猶如五雷轟頂。
蕭睥天又開口了,「周太醫,你可診清楚了,不是一時沒緩過來,是氣絕了?」
周太醫一臉的肅穆,「殿下,恕下官無能,姑娘已沒了氣息,脈搏停止,回天乏術,即便大羅神仙也難救。」
蕭睥天看似平靜,可陰厲的雙目已射出狂躁的怒意,這時候也只有程寅海敢說話了。
「殿下,老奴明白殿下的心情,可人死不能複生,殿下也不要為難周太醫了,讓姑娘好好的走,給姑娘厚葬便是。」
薑宜逍心急的看著躺在草地上雙眸緊閉、一動也不動的石筱喬,她脫口道:「這姑娘沒死!只是嗆水休克了,還有救,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知道古代人不會做心肺復蘇術,連忙推開眾人過去,迅速抬起石筱喬的下巴,捏開她的嘴,查看她鼻間與口腔是否有異物,確認無異物之後便做起心肺復蘇術。她這舉動令所有人大為吃驚,人都死了,她還拼命按壓屍體是在污辱死者嗎?
蕭睥天俊美的面容如罩寒霜,他厲聲喝阻,「夠了!你還不住手?」
薑宜逍非但沒聽他的命令住手,接下來的事更是令所有人都驚呆了,她做完了一組心肺復蘇術,又低頭給石筱喬做人工呼吸。
幾個婢女嚇得面色慘白,「王妃這是在……在親筱喬姑娘嗎?」
所有人眼見她嘴對嘴往石筱喬的嘴裡吹氣,又將石筱喬的頭側擺再吹氣,蕭睥天的臉色黑得更加厲害,即便上陣殺敵也面不改色的他,徹底崩潰了。
「你究竟在做什麼?忝不知恥!」蕭睥天的面色冰寒,十分嚇人。
禾楓刷地雙膝跪了下來,結結巴巴地道:「王、王爺恕罪!我們王、王妃平時貪玩,一時調皮,冒、冒犯了姑、姑娘……」
說時遲那時快,那被冒犯的姑娘突然咳了一聲,吐出了幾口水,跟著便連聲咳了起來,适才在周太醫口中斷氣了的石筱喬醒了過來。
周太醫大為震撼的看著薑宜逍,「這……這位醫娘子是?」
「周太醫不得無禮。」程寅海沉聲道:「這位是王妃。」
周太醫又嚇了一大跳,連忙作揖施禮,「王妃恕罪,下官冒犯了。」
薑宜逍淺淺一笑,「什麼恕罪,沒那麼嚴重,只不過我不是醫娘,也不會醫術,只是碰巧會救溺水之人罷了。」
她雖然這麼說,可周太醫卻不這麼認為,在他眼裡,她适才施展的是起死回生之術,不見她把脈,還不需銀針或藥物的輔助,太令人佩服了。
「我……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醒來的石筱喬麵對蕭睥天那究責寒眸,眼神左躲右閃,只能硬著頭皮裝失憶。
「還裝?」蕭睥天目光凌厲的瞪著死裡逃生的石筱喬,「你再調皮,哪天本王一定狠狠揍你一頓,把你趕出去!」
石筱喬低下頭唯唯喏喏,「明、明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蕭睥天冷聲道:「還有下次?」
石筱喬連忙搖頭又擺手,連聲保證,「沒有了!沒有下次了!我絕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王爺息、息怒……」
蕭睥天冷眸別開,「還不把姑娘送回去歇著!」
「是!」
一群下人爭著要扶石筱喬告退,竟然有十多人同時簇擁著她走,都快把她當轎子抬起來了,而石筱喬更是巴不得趕緊從蕭睥天視線裡逃脫,周圍迅速少了大半的人,剩下沒來得及避開的下人大氣不敢喘一聲,悲摧的承受著來自蕭睥天身上的烏雲。
蕭睥天轉過身來正想詢問薑宜逍怎麼救人的,就見一對郎才女貌的俊男美女已在池畔相談甚歡了起來,微風徐徐,陽光正暖,恍若在他倆身上打上了光圈。
周太醫儒雅一揖,「王妃,下官太醫院周正太,關於适才救人的方法,想請教王妃。」
「正太嗎?」姜宜逍突然微妙一笑,這個梗其他人是不會知道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笑什麼。
可是這一笑在蕭睥天眼裡卻成了她對周太醫有意思。
原來皇甫漾寶喜歡這類型的小白臉,怪不得對他沒有任何表示了。
看來她是有養男寵的偏好吧?這倒頗為符合皇甫漾寶的作風,因此他也無須大驚小怪,只不過在他面前勾引別的男子,這徹底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浪蕩行徑令他極度膈應。
「這叫心肺復蘇術。」姜宜逍展眉一笑說道:「顧名思義,就是恢復心肺的功能。」
「心肺復蘇?這名字取得太好了。」周太醫喃喃念道:「王妃,這方法太過絕妙神奇,要如何施作,要訣為何?下官能否向王妃討教一二,日後也好救人,倘若王妃還有其他妙法,能略微指點下官嗎?」
薑宜逍腦中立即想到哈姆立克法,正想說我很樂意,蕭睥天卻踱步而來,語氣淡涼道:「周太醫還不快去給筱喬開補身的藥方,筱喬若落下病根,本王唯你是問。」
周太醫是太醫院最年輕俊俏的太醫,家世也好,其父是太醫院院使,父子兩人不但醫術高明,也都一身讀書人的氣息,宮裡的嬪妃都喜歡找他們診脈。
蕭睥天突然覺得,或許宮裡不該用年輕俊俏的太醫,以免穢亂宮廷,有機會他要向父皇進言。
周太醫忙道:「是下官疏忽了,下官這便去給筱喬姑娘開藥方,回頭再向王妃討教!」
「改日吧!」蕭睥天一槌定音,「王妃救人也累了,需要歇息。」
周太醫自然不敢有異議,連忙告退了。
姜宜逍望著周太醫急忙離去的身影說道:「王爺,我不累,我可以跟周太醫說明救人的方法。」
蕭睥天神色深沉,「本王說你累,你就是累,哪來那麼多話?」
薑宜逍再次為他的獨裁無言,這時下人過來請示午膳事宜,薑宜逍松了口氣,人見過了,對馮姑姑也有交代了,她終於可以回院子休息了。
老實說,跟蕭睥天相處不是件輕鬆的事,他的思維與尋常人不同,獨斷獨行的很厲害,所有人都要配合他,說的話也常讓她摸不著頭緒,不知從何接起,讓人心累。
她福身說道:「既然王爺要用膳了,那不打擾,妾身就告退了……」
蕭睥天輕描淡寫的看了她因救筱喬弄髒的衣裳一眼,「王妃救了筱喬有功,更衣之後到梅花閣一起用膳。」
此話一出,不只薑宜逍愣住,其他人更是被震得七葷八素。
王爺讓王妃一起去梅花閣用膳?
王爺讓王妃一起去梅花閣用膳!
馮姑姑得知姜宜逍今日的表現,整個人精神大振,命令所有人動起來,非要薑宜逍沐浴再更衣不可,把她整個人弄得香噴噴的,讓薑宜逍很是瞥扭。
她坐在妝鏡前無奈道:「這樣王爺會覺得很奇怪吧?換個衣裳換那麼久,都一炷香的功夫了。」
馮姑姑難得笑容滿面的給她梳頭,「等王爺看到王妃就不會覺得久了,女為悅己者容,王妃為了王爺打扮,王爺也會高興的。」
姜宜逍想到蕭睥天那張處處找碴的臉,在心裡歎了口氣,他可不一定會高興。
馮姑姑這是一廂情願,以為她引起蕭睥天的好感了,其實不然,雖然她不知道蕭睥天為什麼要讓她一塊兒用膳,但總覺得他並非出於善意,不是真的因為她救了那筱喬姑娘,至於他什麼心思,目前她猜不著。
郭嬤嬤也笑道:「王妃就順馮姑姑一回吧,馮姑姑都是為了王妃好。」
郭嬤嬤是皇甫漾寶的奶娘,跟過來照顧她,是個沒什麼脾氣的好人,向來都聽馮姑姑的。
郭嬤嬤都發話了,薑宜逍也就由著馮姑姑把她當洋娃娃打扮。
打扮妥當,薑宜逍這回換帶連娟同去,因為禾楓在池畔受到太大驚嚇,還在虛脫當中,薑宜逍讓她先歇著。
臨出門前,馮姑姑不斷耳提面命,「好不容易能與王爺共膳,王妃千萬切記,要設法讓王爺回來主院睡!」
薑宜逍很是糾結,全身的細胞都本能的在抗拒。她知道讓蕭睥天回主院睡意味著什麼,得到他的寵愛是她唯一的活路。
可是她無法想像和他待在一個屋簷是什麼感覺,肯定會透不過氣來吧?
一開口都是命令句,她沒和這種人相處過,更別說馮姑姑心心念念的是圓房,她不想呀!
她不怕見他,也想著有機會要改正他殘暴的性格,但她不想跟他睡,不想跟他做那件事……
「王妃也不用想太多,船到橋頭自然直,就依著您自己的性子做吧!」連娟安慰道。
「真的能依我的性子做嗎?」薑宜逍抬頭望著天空歎了口氣,眸底深深的無奈輕輕掠過。
前世她遵守社會規範,酷愛自由,也沒人會強迫她,從來都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悠游自在。
如今她被古代的禮教束縛住了,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強迫她做這做那的人太多,只能歎聲無奈。
連娟看著薑宜逍無奈的眼眸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咽下了話,什麼都沒說。
事已至此,一切都回不了頭,她只是個奴婢也改變不了什麼,還是不要多嘴,以免擾亂了目前的定局。
兩人來到梅花閣,膳桌已經擺好,桌上熱騰騰的十幾道,蕭睥天也上座了,十雨近身伺候,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
薑宜逍連聲致歉,「抱歉,我來晚了。」
粉霞色的紗裙很適合她,玉色腰封束著盈盈一握的腰身,娥眉淡掃,薄施脂粉,令她瑩潤如玉,更加眉目如畫。
蕭睥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陡生出一道光芒,薄唇掛著耐人尋味的笑,「王妃這真真是煥然一新。」
他的心情莫名轉好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難不成是因為她貌似挺重視他的邀約?
薑宜逍看了他一眼,坦白說道:「馮姑姑定要我沐浴更衣給王爺一個好印象,這才來晚了,王爺肯定餓了,咱們快吃吧。」
聞言,蕭睥天感覺後腦杓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下,看著她那雙毫無雜質的清靈鹿眸,薄唇驟然間拉平。
她非要這麼老實不可嗎?換句話說,她壓根沒有好好裝扮一番的想法,只想換件衣裳就過來,是被那馮姑姑逼的才大費周章沐浴更衣。
他舉杯抿了口茶,懶洋洋的說道:「本王隨意準備了幾樣菜,王妃嘗嘗合不合胃口,不合胃口就不要吃,本王不勉強。」
姜宜逍不太在意他陰陽怪氣的語氣,她笑了笑落坐,清潤嗓音徐徐說道:「我不挑食,什麼都喜歡吃,人本來就該營養均衡,大腦才會保持最佳狀態。」
「營養……均衡?」什麼鬼?蕭睥天蹙眉,「王妃可以說明一下嗎?」
「當然。」薑宜逍親切微笑,她最喜歡當老師了,「王爺,營養均衡就是飲食均衡,飲食多樣化,多吃平時少吃或不吃的食物,六大類食物是基本的,就是全穀雜糧、乳品、豆魚蛋肉、蔬菜、水果、油脂與堅果,還是畫個健康飲食金字塔比較好說明……」
蕭睥天蹙眉,飲食金字塔?那又是什麼鬼?
他二話不說吩咐,「取紙筆來!」
「是!」十雨立即領命而去。
王爺和王妃杠上了,太精采了呀!他要速去速回,若沒聽到王爺怎麼修理王妃就太可惜了……對了對了,這種劍拔弩張的場面不能只有他一個人看到,他要去向大總管通風報信!
「王爺性子真急。」薑宜逍沒想到他會立刻遣人去取紙筆,看來他求知欲很旺盛呀,這是好事,做為老師,最怕那些壓根學都不想學的學生,那真的無從教起。
「本王向來如此。」蕭睥天勾起半邊笑弧,要笑不笑的說道。
他不是急性子,他的耐心在大夏朝若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他可以為了等想要的獵物守在原地三日三夜,為了設計一個貪墨的官員走進他的圈套花幾個月的時間,他絕對有足夠的耐心。
此刻他是不想讓皇甫漾寶糊弄過去,畫什麼金字塔?他耳聞皇甫漾寶在書畫上沒有天分又懶得學習,連筆都拿不好,遑論做畫,他的目的不是想看她畫,是要看她出醜。
「都過午時了,王妃應該餓了,不如先用膳吧?免得菜涼。」連娟急得額上泌汗,這紙筆拿來了該如何是好?王妃會畫什麼啊?什麼都不會!
蕭睥天無可無不可的盯著她們,一個從容,一個焦急,主僕兩人的表現大相逕庭,有點奇怪。
若是皇甫漾寶胸無點墨,她的丫鬟肯定要急,反之,若是皇甫漾寶胸有成竹,那表示她有兩下子,她的丫鬟不該急到出汗。
所以,他可以斷定皇甫漾寶是在硬撐,拉不下臉承認剛才都是她胡認的。
現在她的丫鬟想為主子解圍,怎麼辦呢,他可沒那麼好心放過她,她看過他出醜,他也要看她出醜一次才扯平,他向來沒那麼容易饒過惹到他的人。
然而薑宜逍只是笑了笑,「無妨,我還不餓,畫好再吃,也不差那點功夫。」
十雨飛快取了筆墨紙硯回來,還讓守書房的小廝去給大總管通風報信。
十雨面上顯得格外興奮,很自覺地鋪紙研墨,還對薑宜逍做了個請的動作,這才退到一邊去看熱鬧,卻瞄到連娟貌似提著一口氣,眼睛緊緊盯著王妃提筆的纖纖玉手,整個人像是快要昏過去一般。
這下十雨更興奮了,王妃肯定如傳聞中的那樣懶得學習,十個字裡八個字不認得,更別說提筆寫字作畫,寫三個字都有困難。
然而薑宜逍提起筆了,還很是神態自若。
前世的她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拿毛筆難不倒她,她從容的提筆蘸墨,畫了健康飲食金字塔,一層一層寫上分類與分量,還將大概的食物畫出來,一目了然,簡單易懂,而且字體娟秀優雅,圖畫簡單傳神,一眼便可看出她畫的是什麼。
蕭睥天從她提筆便盯著她看,單從她握羊毫的姿勢便知道她經常寫字,她能畫出那金字塔圖也不奇怪了。
姜宜逍徐徐將健康飲食金字塔細細講解了一遍,十雨和連娟都聽得一愣一愣,而蕭睥天只是琢磨什麼般盯著她看,不發一語。
「王爺還有哪裡不明白嗎?」她很有教無類的問道:「有哪裡不明白都可以發問。」然後又對十雨、連娟一笑,「你們也是。」
連娟整個給弄糊塗了,眼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嗎?居然寫得一手好字,還會作畫?且能在習王面前侃侃而談,縱然她不明白在說什麼,但也聽得出是有條理的。
「報告王妃,小的全部不明白。」十雨大著膽子潤了潤唇說道,還小心翼翼的覷了一眼主子的反應。
「不打緊,我再給你講解一遍。」薑宜逍笑了笑,十足耐心。
重複給學生講解是家常便飯,讓她重講十次也行,只要學生能領悟她就滿足了。
在主子逼迫的眼光下,十雨打著哈哈賠著小心說道:「不用了,不用了,小的不明白有什麼緊要,王爺明白就好,王爺明白就好。」
蕭睥天收回目光,半闔著眸,語氣慵懶地道:「王妃似乎無所不知。」
他開始有些懷疑,眼前的皇甫漾寶與他所知所聞的皇甫漾寶不像同一個人,難道那些關於她的傳聞真的只是傳聞罷了?看來他有必要重新認識她。
「王爺過獎了。」薑宜逍淺淺一笑,「我只是喜歡看書,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看過之後記起來罷了。」事實上她是過目不忘,根本不必記。
蕭睥天斂了斂目光,意味不明的說道:「王妃不但飽讀詩書,學識淵博,還十分謙虛。」
薑宜逍不疾不徐說道:「我喜歡分享知識,王爺不知道的,我告訴王爺,王爺可以告訴其他人,讓更多人知道。」
蕭睥天慢悠悠的說道:「天底下還沒有本王不知道的。」
薑宜逍仍是淺淺一笑,「那可能是王爺知道的太少了,才會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
十雨、連娟瞬間腿軟了,王妃這說的什麼話呀,是在挑釁王爺嗎?
十雨感覺背都涼了,王妃惹了王爺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王爺也不可能把王妃抓來打一頓,王爺的怒火卻是要由他們這些底下人承擔呀!
「普天之下,還沒有人敢認為本王知道的太少。」蕭睥天雖然是笑著說話,但眸底已然怒極。
皇甫漾寶一直在觸碰他的逆鱗,她到底為何不懼他?
夜半初見,她之所以膽大包天,因為不識他是何人,但此刻她知道他是誰,卻還是對他無半分懼色,是因為她本來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紈褲公主,還是她不曾聽聞關於他的事,所以不懼他?難道這三個月裡,她就不曾打聽過他的行事作風?
「那王爺可知道大海的邊際,雷電的形成,胎兒是如何孕育而來?」薑宜逍的深眸直直對上蕭睥天的雙眼,「只看過一本書的人以為全天下只有一本書,不知道天底下還有成千上萬的書籍等待著被發掘。」
十雨嚇得半死,王妃居然敢說王爺是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死定了死定了,不要說圓房了,圓寂都會呀!
然而蕭睥天卻沒有動怒,他呵了一聲,眸底意味深深,突然似笑非笑的道:「王妃賣弄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讓本王寵倖你,本王就遂了你心願,今夜與你圓房。」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6:42
第四章 莫名其妙圓了房
薑宜逍表現突出,讓蕭睥天親口說出了要圓房,令馮姑姑等人喜出望外,都為她的表現感到欣慰,一再要連娟重現當時的場景,百聽不厭。
連娟笑吟吟的說道:「奴婢當時還不知王妃要畫什麼,現在想來,王爺肯定是被王妃的畫給吸引了。」
禾楓有點愣怔,「可……可是王妃是何時學了畫畫?」
原主身為公主之尊,竟然是個不會畫畫的?
這點薑宜逍倒是沒想到,她還沒想好理由,連娟便笑道:「嚴格說來那也不算畫,就是張圖吧,跟畫差遠了,王爺可能看著有趣,還不厭其煩的聽王妃講了許久,也不知道王爺是不是跟奴婢和那叫十雨的小廝一樣,有聽沒有懂。」
既然她畫的不算畫,眾人就不追究了,當務之急不是畫,而是圓房,習王要與她圓房了,這是至關重要的事,關乎著她能否在王府立威,站穩根基。
於是馮姑姑又命眾人動起來,要沐浴更衣,要全身抹香膏,發上抹香露,將寢衣給薰香,寢房裡也要換上合歡被和喜燭增添喜氣。
薑宜逍想到又要大費周章沐浴有些無言,「馮姑姑,我不是才沐浴更衣過嗎?」
「那怎麼一樣?」馮姑姑不容置啄,吩咐下去要用玫瑰花露給王妃沐浴。
薑宜逍沐浴出來,房裡已變了個樣,案上點著大紅喜燭,窗橋上貼著大紅喜字,床上換上了大紅的絲綢被,連桌上都鋪著紅色喜巾。
正所謂燭映合歡被,帷飄蘇合香,可那被上交頸的纏綿鴛鴛看得薑宜逍雙頰發熱,同時又愁容滿面。
怎麼辦?前世她沒談過戀愛,現在直接要和蕭睥天圓房,她如何能做到?
薑宜逍緊張得晚膳都吃不下,等一切就緒,所有人都要告退時,她猛然握住馮姑姑的手,感到口乾舌燥,「馮姑姑,我怕。」
馮姑姑反過來拍拍她的手,「王妃當然會怕,每個姑娘都要經歷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薑宜逍不解,為什麼要忍?她看過的羅曼史可不是用「忍」這個字來詮釋性愛,性愛是美好的、兩情相悅的,絕不是要用忍耐的。
薑宜逍潤了潤唇,萬般艱難的說道:「可是,我跟王爺今天才剛認識,可不可以先不要……」
「不可以。」馮姑姑板起了面孔,「好不容易盼來的機會,怎麼可以不要?不但要,還要設法一次就懷上!」
姜宜逍知道向馮姑姑求助根本沒用,馮姑姑都已經想到懷孕的事去了,又怎麼會幫她逃過今夜?
郭嬤嬤遞來一杯茶,鼓勵道:「王妃喝點梅子茶,不要太緊張,一切都聽王爺的准沒錯。」
薑宜逍也確實緊張得口乾舌燥,接過了梅子茶,小口小口的喝完。
郭嬤嬤眨著眼睛說道:「王妃,老奴去打聽過了,王爺在床上和在戰場上一樣強,王妃受著點便是了,千萬別喊疼呀,否則會惹王爺不高興。」
郭嬤嬤守寡十多年,這裡只有她生過孩子,才敢講這種露骨的話。
不說還好,一說薑宜逍更緊張了。在床上為什麼要和戰場上一樣?他那麼強做什麼?她、她、她,她不想受呀!
該來的終於會來,吉時已到,所有人都退出寢房,她暗自祈禱蕭睥天忘了這回事,忘了說今夜要和她圓房。
原本他不在的日子她過得挺好的,挺舒心的,還想著就這麼過下去也可以,怎麼他一回來她就面臨兩世為人最大的難關,她真不該自己要求去見他的,如今後悔莫及也於事無補了。
薑宜逍在床沿坐了下來,在心底微歎,若讓馮姑姑一語成讖,那麼她要生娃做娘了嗎?
孩子的爹是蕭睥天?她才認識一天的男人?
頓時她的腦子一片混亂,這些全不在她的人生規劃裡,她原本計劃等疫情和緩,她要再出國念書,追求更高的學問……
不能想了,因為房門被推開了,薑宜逍心臟咚地重重一跳,不意外是蕭睥天進來了,她忽然覺得頭好暈,天旋地轉,眼前都模糊了,怎麼回事……
薑宜逍醒來的時候還感覺昏昏沉沉的,房裡有光線,也不知道什麼時辰,只肯定已經天亮了,她好一會兒才想起昨夜和蕭睥天圓房了。
「王妃您醒啦?」
外頭似乎有人一直在守著,她在帳裡一有動靜,外頭的人馬上察覺了。
「嗯。」薑宜逍不知道為什麼有說不出的倦意,像尚未睡飽似的。
「奴婢進來了。」禾楓輕手輕腳的將床帷掀往兩旁,看見凌亂的被褥,臉上一紅,假裝沒看見,取了主子的外袍過來。
薑宜逍低頭看著自己,很是疑惑,她的寢衣還好端端的穿在身上,可昨夜明明脫掉了,是她自己事後又穿上的嗎?她一點記憶也沒有。
禾楓伺候了薑宜逍洗漱,這回是她自己要求沐浴了,總覺得要洗一洗才乾淨。
「禾楓,那個……我的元帕呢?」薑宜逍有些尷尬的問道。
元帕的重要性,馮姑姑耳提面命,元帕象徵貞潔,若拿不出元帕,就會被懷疑不是完璧之身。
「元帕嗎?」禾楓臉紅的說道:「王爺交給府裡的管事嬤嬤,聽說皇后要過目。」
想到蕭睥天親自將元帕取出,薑宜逍又臉紅了,主僕兩人頓時臉紅成一片。
關於昨夜之事,她迷迷糊糊的不大記得,只知道自己挺配合的,過程中也沒怎麼感覺破處的痛,至於他是不是像戰場一樣強,她想不起來。
沐浴過後,薑宜逍覺得精神多了,禾楓剛剛給她梳好頭,郭嬤嬤便笑嘻嘻的來了。
「王妃,昨兒個應該沒怎麼疼吧?」
薑宜逍點了點頭,「是沒怎麼疼,不過細節我不大記得了。」
郭嬤嬤眼裡都是笑意,「王妃當然不會記得,咱們皇后的藥向來很有效。」
薑宜逍傻住了,急忙追問:「郭嬤嬤,你說什麼?難道你給我下藥了?」
「是呀。」郭嬤嬤直認不諱,「是皇后交代的,皇后說您可能會對王爺的親近覺得瞥扭,若是一時抵抗推開王爺,惹王爺不高興就不好了,所以命老奴在圓房時下點藥,能夠暢快些,往後熟能生巧就不必下藥了。」
薑宜逍再度傻眼,給人下藥是犯罪呀,郭嬤嬤怎麼能說得如此理所當然?甚至還有幾分洋洋得意跟討賞的感覺。
這可不行!薑宜逍嚴肅問道:「郭嬤嬤,你給我下的可是媚藥?」
郭嬤嬤連聲否認,「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媚藥太強了,怎麼可以讓王妃在王爺面前放浪過頭,就只是尋常的催情藥,劑量只有一點點,照皇后吩咐放的。」
姜宜逍想到郭嬤嬤遞給她的那杯梅子茶,原來是藥物作祟,難怪她整個人都感覺不對勁。木已成舟又事過境遷,她藥都已經喝下了也圓過房了,還能說什麼?
但是她必須導正郭嬤嬤不正確的觀念,免得再有其他受害者。
她眉尖微蹙地道:「郭嬤嬤,你切記不可再對我下藥了,那種非法藥物對身體極傷,若是產生副作用,後果不堪設想,或者我對那種藥物過敏,可能留下後遺症,還有,在別人的飲料裡下藥是犯法行為……」
郭嬤嬤聽得七葷八素,連忙喊停保證,「老奴絕對不會再給王妃下藥了,拜託您別再說了,老奴聽得頭疼呀。」
這孩子以前有這麼愛說教嗎?她怎麼沒感覺?是來大夏朝之後才變成這樣的吧?她覺得好像是,馮姑姑肯定也有同樣感覺。
「好吧!既然你允諾了,那我也不多言了。」薑宜逍這才想起蕭睥天來,「王爺呢?」
郭嬤嬤想了想,「可能快下朝了吧?」
薑宜逍大驚失色,「什麼?現在什麼時辰了?」
郭嬤嬤不假思索道:「午時了,王妃可以直接用午膳。」
薑宜逍訝異她居然睡到了中午,前世即便是假日,她也過得很有計劃,一大早一定起來去附近公園慢跑運動,回家沐浴後帶著想看的書去咖啡館看兩個小時,再吃個早午餐,從沒有過午沒起過。
禾楓出聲道:「王妃也別太自責了,是王爺不讓奴婢們喚您起來的,王爺吩咐讓王妃多睡一會兒。」
蕭睥天是那麼體貼的人嗎?薑宜逍腦中浮現了蕭睥天那霸道總裁的形象。
郭嬤嬤笑得曖昧,「王妃肯定在想外頭的人都說王爺兇狠什麼的呀,怎麼會獨獨對您這麼體貼?其實男女關係就是這樣,有了床上關係就不同了,男人疼愛自己身下的女人也是理所當然,就是嘗到甜頭的回報,王妃不必想得太複雜。」
薑宜逍和禾楓都聽得面紅耳赤,這郭嬤嬤真是為老不尊,說話老是如此,又仗著是王妃的奶娘,在王妃面前什麼話都敢講,無人拿她有辦法。
主僕兩人正被郭嬤嬤弄得尷尬不已時,連娟進來了。
「王妃,筱喬姑娘來了,說是要向王妃道謝。」
薑宜逍壓根忘了要打聽石筱喬的身分,這會兒也沒時間給她打聽,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你們好像說過筱喬姑娘是什麼人,只是我忘了。」
三人齊刷刷的看著她,臉上全部寫著怎麼可能。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會忘了?」郭嬤嬤奇怪的看著薑宜逍。
這孩子是她從小看到大的,性格最是仔細,會忘了這件事還真是匪夷所思。
現在沒時間追究了,禾楓很快說道:「筱喬姑娘的祖母顏嬤嬤是淑妃娘娘幼時的奶娘,兒子兒媳均在水患中喪命,王爺找到她們,並將她們接回來長住,對待她們就像對待親祖母和親妹妹一樣,因此府中無人敢小看。」
薑宜逍仍覺得訊息不足,只好再度問道:「淑妃娘娘是何人?王爺為何要待她的奶娘如此之好?」
「王妃連這個也忘了?」禾楓很訝異,覺得王妃太誇張,「王爺是淑妃娘娘所出呀。」
薑宜逍這才明白,原來淑妃娘娘是她真正的婆婆!而她名義上婆婆是習王的嫡母,也就是大夏朝的皇后。
「我現在想起來了。」薑宜逍臉上很尷尬,但也顧不上她們三個心裡怎麼想,很快起身道:「出去見客吧。」
小廳裡,石筱喬瞪圓了雙眸,對著小案上的一盤羊羹流口水,可是沒人叫她吃,她再沒規矩也不能隨便自己拿來吃。
這一幕令薑宜逍莞爾,她輕快的說道:「這是我做的羊羹,筱喬姑娘要不要嘗嘗鮮?」
石筱喬吞了吞口水,「那我就不客氣了!」
薑宜逍笑著點頭,「不要客氣。」
石筱喬立刻一手拿一個吃了起來,邊吃邊點頭稱讚,「口感滑順細嫩,好吃!真是好吃!」
薑宜逍坐了下來,笑道:「多吃一點。」
石筱喬奇道:「說是羊羹,怎麼沒有羊肉味呀?甜甜的可好吃了。」
薑宜逍淺笑著解釋道:「羊羹不是用羊肉做的,是用洋菜做的,起源最早是羊肉湯做成的凍,後來加入糖和紅豆等餡料取代羊肉,變成了甜品,外表仍模仿肉凍的樣子,由於茶道的發展,羊羹更成為一道配茶的著名點心。」
「我在王府裡還沒吃過這樣的甜品哩。」石筱喬忍不住就吃掉了半盤,這時她才想到了一件事,慌忙起身福了福,「筱喬忘了給王妃請安,王妃恕罪!」
薑宜逍親自把她扶起來,臉含笑意,溫和說道:「快不必多禮,聽聞筱喬姑娘就像王爺的親妹妹一樣,那也是我的妹妹了。」
石筱喬燦爛一笑,高興的說道:「那王妃也不必多禮,就喊我名字吧,別姑娘姑娘的了,顯得生分。」
薑宜逍微笑點頭,「好,那我就叫你筱喬了。」
石筱喬約莫十三、四歲的模樣,鵝蛋臉,皮膚有點黑,但一雙眼睛明粲晶亮,身材袖珍,挺可愛的。
「奶奶說,我的命是王妃救的,讓我來向王妃道謝。」石筱喬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突然小聲說道:「可是我聽說王妃還親了我呀!」
薑宜逍啼笑皆非的解釋,「那不是親,那是一種救人的方法,是往你嘴裡吹氣,但外人看起來會像在親你,也可以說,當時你斷了氣,我在渡氣給你。」
石筱喬大大的松了口氣,「原來如此!我就知道不可能,王妃娘娘是女人,女人怎麼可以親女人,那些風月話本上寫的都是公子才可以親姑娘。」
薑宜逍柔和的說道:「這麼說也不儘然對,這個世界上的感情有很多種,男人愛女人,男人也可以愛男人,女人也可以愛女人,這些愛都是相同的,無分貴賤,也都是天生使然,不該遭受歧視。」
這番言論,不只石筱喬驚呆,禾楓、連娟也驚呆了。
禾楓和連娟臉上一片慌亂,都不知道怎麼阻止。
半晌,禾楓清了清喉嚨,「王妃是不是、是不是對筱喬姑娘點到為止?畢竟筱喬姑娘還小……」
「我雖然還小,可我聽得懂!」石筱喬的眼中充滿了興奮,「我老早聽說乃蠻國的國風開放,果然如此!王妃的見解太不凡了!」
語落,她肚子突然咕嚕一聲,她低頭不好意思的看看自己肚皮,「看來我是餓了,吃羊羹還是不足以填飽肚子的。」
姜宜逍留石筱喬用膳,膳桌上除了王府制式的王妃分例外,還有幾樣薑宜逍做的清爽小菜,石筱喬都吃得津津有味。
其實那些小菜也沒有什麼不凡,是薑宜逍做的各種韓式泡菜,因為微辣,特別開胃。
「這些小菜太好吃了,奶奶肯定也會喜歡的,可惜奶奶沒一同過來。」石筱喬有些遺憾。
姜宜逍認為,顏嬤嬤既然是蕭睥天請回府長住的客人又鄭重待之,還是淑妃娘娘的奶娘,她理應去見一見。
「筱喬,我想去看看顏嬤嬤可以嗎?」
石筱喬聞言很是雀躍,「當然可以!奶奶一直念著不知王妃生得何等模樣,奶奶要是見了王妃肯定高興!」
蕭睥天直到夜暮四合才回了府,一回府程寅海就迎了上來。
「老奴將元帕送到宮中了,太后娘娘很是欣慰,吩咐讓殿下明早帶王妃進宮敬茶,也讓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見見兒媳。」
對於這個結果,蕭睥天並不意外,除卻他母妃不說,太后和皇后都對他疼愛有加,他在密州時三人都不只一次專程派人傳話,讓他回京帶王妃進宮給她們看。
蕭睥天隨口問道:「王妃今天做了什麼?」
程寅海道:「王妃和筱喬姑娘一起用午膳,還去甘棠院探望了顏嬤嬤。」
蕭睥天微微挑眉,沒說什麼,逕直去了主院。
三個月沒回來,主院和過去他居住時有很大的不同,多了些溫暖的氛圍,連原本王府的下人在主院灑掃時都輕快了不少。
十雨去打聽,聽說王妃常賞吃食,都是王妃自己做的,也都是他們不曾吃過的新鮮玩意兒。
皇甫漾寶居然會下廚?這再一次顛覆了他對她的既定印象,若是他回來見到主院裡的下人都戰戰兢兢,他還不會起疑,可都三個月了,府裡無人看過王妃發脾氣,她總是和顏悅色,吃穿用度都不挑剔,如果不是人被掉包就是中邪了,否則如何解釋皇甫漾寶與他的所知不同?
蕭睥天進了主院,轉向寢房,對守在門口的禾楓示意不必聲張,逕自進了房內。
房裡點著燭火,薑宜逍坐在花梨木案桌前不知在畫什麼,一張大大的宣紙,她畫得極為專心,可能是想專心作畫,所以才讓貼身丫鬟守在門口。
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她穿了件粉桃色的衣裙,青絲紮成一條瓣子垂在身後,身姿曼妙,從側面看,腰封下的盈盈腰身更是纖細。
房裡點了檀香,臨窗有盆含苞待放的白花,這就是他所指的不同,以前他的寢房沒有花花草草,沒有這些香味,也沒有這個女人。
房裡安靜,蕭睥天進來的動靜自然引得薑宜逍抬頭,因為之前他都睡在來峰閣,她沒想到他會這個時間出現,面上便有些訝異。
蕭睥天走到她身邊,微微挑眉,「怎麼,看到本王很驚訝嗎?本王來了不該來的地方?」
這熟悉的挑釁語氣令姜宜逍馬上回神,她連忙搖頭,「當然不是,是我沒想到王爺會過來。」她起身理了理衣裳給他施禮,「王爺好。」
她不知道見到自己夫君為何要施禮,但馮姑姑說每次見到王爺都必須施禮問安,因為他是習王,不能用普通人家夫妻相處的模式待之。
「聽說你今天去看了顏嬤嬤。」蕭睥天自行坐了下來。
薑宜逍也跟著坐下,淺淺一笑說道:「嗯,筱喬來向我道謝,我留了她用午膳,之後便一起去探望顏嬤嬤。」
她去了顏嬤嬤和筱喬的住處,發現蕭睥天對她們祖孫真的很好,院子坐南朝北,鳥語花香,有下人負責灑掃,三餐點心由大廚房送,院子裡也有小廚房可以煮食,顏嬤嬤就像個體面的老太太,而筱喬除了身邊沒有貼心丫鬟伺候之外,活脫脫就是習王府的小姐。
「你怎麼會想到要去看顏嬤嬤?」蕭睥天打量著她,眸光叫人猜不透。
薑宜逍淺淺一笑,理所當然地道:「聽聞顏嬤嬤是淑妃娘娘的奶娘,淑妃娘娘是王爺的母妃,顏嬤嬤她老人家沒見過我,我自然應該去問候一聲。」
蕭睥天盯了薑宜逍好一會兒才問道:「問候過後呢,覺得如何?」
傳聞中皇甫漾寶只與權貴結交,她會主動親近一個在府裡無權無勢的嬤嬤,即便顏嬤嬤是他母妃當年的奶娘又如何?區區一個奶娘罷了,對她來說沒有利用價值,她主動親近所為何來?有什麼企圖?
「我覺得顏嬤嬤好像有些健忘的徵兆,所以我做了這個遊戲,可以讓筱喬和其他下人陪她玩,活化腦子,延緩失智。」
她這番話令蕭睥天意外不已,與他認定的有所企圖好像是兩碼子事。
薑宜逍把她畫的大富翁拿給蕭睥天看,「這遊戲兩個人也可以玩,顏嬤嬤就不會無聊了。」
蕭睥天看了一眼她的獻寶,不感興趣,「還有呢?」
「還有嘛……」薑宜逍想了想,「顏嬤嬤很關心王爺,好像王爺的親祖母一樣,她說王爺是刀子口豆腐心,讓我別怕你,多和你說話,還說你很孤獨,沒有說話的人。」
她的話讓蕭睥天感到有些不快,他撇嘴道:「我看顏嬤嬤是老糊塗了,本王哪裡沒有說話的人,本王多得是說話的人。」
「是能跟王爺說話還是聽王爺訓話?」薑宜逍瞬也不瞬的看著他,「我想,必須聽王爺訓話的人一定很多,可是能跟王爺談心的人應當不多吧?」
蕭睥天臉色刷地一沉,「你瞭解本王嗎?在這裡妄下誑語,活膩了?」
又來了,開口閉口活膩了,他是多喜歡威嚇人啊?
薑宜逍抬起頭來看著蕭睥天,深思了一下,說道:「我只是覺得,依照王爺說話的方式,能好好跟王爺說上話的人應當少之又少。」
蕭睥天冷然的望著她,「本王說話的方式怎麼了?」
「很沖。」她注視著他,但目光是柔和的,是委婉的,是不帶攻擊性的,「簡單來說就是管不住情緒,會導致這樣的原因很多,主要跟從小的生長環境有關,可能有下人包辦所有事,又對你百依百順,你沒有磨練的機會,或者自小只有單一模仿對象,而那個對象就是如此處事,導致你只學會用這種方式。」
蕭睥天聽懂了,有些惱怒的瞪著她,「你究竟向誰借的膽,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詞?」
薑宜逍凝視著他,輕聲問道:「我有說錯嗎?還是我說對了,所以你才生氣?」
蕭睥天冷笑,她沒有說錯,她說對了,但她不能說對,因為他不想聽。
他自幼由父皇親自教導,父皇雷厲風行的帝王術已潛移默化在他骨子裡,他學習父皇有什麼不對,她膽敢批評?還評論得這般有條有理,叫他不起疑都難。
他銳利的看著薑宜逍,「你不像皇甫漾寶。」
薑宜逍心裡一跳,她確實不是真正的皇甫漾寶,她是薑宜逍,魂穿而來的現代女子,但她在古代的身分就是皇甫漾寶,不要驚慌,鎮定下來,她可以應付過去的。
她清了清喉嚨,「如果我不是皇甫漾寶,那我怎麼會坐在這裡?」
她心跳好快,而他探究的目光令她緊張不已,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說謊,但願她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算你說得有理。」蕭睥天哼道,他睨著她,微微眯眼,「難不成你能瞞過所有人的耳目,扮演皇甫漾寶?不可能。」
薑宜逍松了口氣,「王爺明察。」
蕭睥天起身,「睡吧,明天一早要進宮給太后敬茶。」
睡?薑宜逍想到該不會又要做那件事,頓時緊張起來,心臟怦怦直響,腦子一片混亂。
昨夜有催情藥幫助,現在可沒有,若是上了床,她真的是連手要擺哪裡都不知道,更別說其他的了……
她那手足無措的模樣落入蕭睥天眼裡莫名的可愛,他竟然難得起了同情之心,「放心吧,本王今晚不會碰你。」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7:02
第五章 入宮見貴人
蕭睥天果然信守承諾沒有碰她,可是薑宜逍因為他睡在旁邊而緊張到輾轉難眠,深怕自己睡著之後會失態,又或者她睡著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導致一直神經緊繃,直到夜半才因為真的太累不知不覺睡去。
醒來時,蕭睥天跟前一日一樣,已經不在寢房了,禾楓進來伺候她洗漱,馮姑姑也跟著進來耳提面命進宮的一切。
「大夏朝的太后是很精明的人物,王妃千萬小心,問你話才答,以免露出破綻,若是他人在談天,不要擅自表達自己的看法,切記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盡可能用模棱兩可的方式回答,最好在太后面前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敬畏。」
薑宜逍睡眠不足,有點精神煥散,草草應了馮姑姑的要求,後來回想才感到後怕。
馮姑姑說的破綻是什麼?為什麼馮姑姑會擔心她露出破綻?馮姑姑是否已經察覺她芯子換了人但不說破?
因為腦子一直忐忑不安的想著這些問題,因此在馬車上薑宜逍便顯得心不在焉,擔心馮姑姑日後追問該如何是好。
魂穿這種事太邪門了,她無法對馮姑姑吐實,可不吐實又要如何解釋她與皇甫漾寶各方面的差異?
薑宜逍捏著粉拳,一路苦惱萬分的模樣落入蕭睥天眼裡,不由得挑起了眉峰。
他這算是徹底被她忽略了?大夏朝裡,能無視他蕭睥天的人還真數不出來,而她做到了。
他斂了斂眸光,慢條斯理的摩挲著翡翠扳指,開口道:「你打算見到太后也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薑宜逍微微咬著下唇,面上猶見苦惱和焦慮,那回過神來的恍惚模樣,以及看著蕭睥天時的錯愕神情,像是突然發現他的存在似的。
蕭睥天涼涼看她一眼,「看來,你真當本王不存在呀。」
薑宜逍潤了潤唇,輕咳了兩聲才慢騰騰地說道:「抱歉,我在想事情,想得入神了。」
「是嗎?」蕭睥天揚唇笑起來,「想什麼這麼入神?說來聽聽,讓本王為王妃分憂解勞。」
他那種笑,是會叫人起雞皮疙瘩的笑,薑宜逍忙道:「不用了,怎麼好勞煩王爺。」
蕭睥天笑容徐徐散開,頗有幾分興味地道:「一點也不勞煩,王妃不是說,本王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本王就想知道王妃在想什麼本王不知道的事,好開拓開拓見聞,以免一直坐井觀天,不知外頭世界的偉大。」
薑宜逍被他嗆了一下,他也太記仇……
看他的樣子是絕不讓她敷衍過去的,他是古代人,不如請教請教他的看法,說不定古代人的見解有所不同。
「那我就向王爺請益了。」薑宜逍想了想,說道:「如果有一個人,魂魄被人掉包了,被一個親近的人察覺,那該如何?她想讓對方相信她的魂魄沒有被掉包,要如何說才能取信於人?」
「魂魄掉包?」蕭睥天眼眸如墨,眼底有著耐人尋味的光亮,「王妃還真是有趣,原來王妃喜歡這種鄉野奇談的風月話本內容,适才還想得那麼入迷,顧不上跟本王說話。」
他聽十雨說,過去三個月,皇甫漾寶讓人買了很多話本回來打發時間,幾乎都窩在屋子裡看話本,雖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也不會讓人挑出錯處來,算是個明哲保身的聰明安全牌。
「呃……話本,是話本上的故事不錯,那王爺有什麼好方法嗎?」薑宜逍把話咽了回去,順應他的說法。
蕭睥天不甚在意的說道:「魂魄被掉包,自然是請道士做場法事,消災解厄。」
薑宜逍頗為無言,根本雞同鴨講,看來他一點也沒有把她的話當真。
若是她向馮姑姑坦白,馮姑姑肯定也不會當真,她還是不要坦白的好,免得馮姑姑以為她中邪了請道士給她做法。
馬車不知不覺已進了皇宮,下了馬車,薑宜逍腦子還有些發暈,除了睡眠不足之外,在馬車上跟蕭睥天「聊天」也讓她死了不少腦細胞。
兩人換乘步輦,薑宜逍得以欣賞宮中一步一景的開闊景色,也是她生平第一回坐這種人力交通工具,八人抬轎,還有宮人在背後打扇子,很高級的享受。
兩架步輦在慈惠宮附近停下,守門的太監見到兩人下了步輦,開口唱道:「習王、習王妃到!」
一名很是體面的宮女出來引路,是太后身邊的甯姑姑,「奴婢給殿下、王妃請安,恭喜殿下、恭喜王妃,太后、皇后、淑妃娘娘都在裡頭了。」
蕭睥天只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薑宜逍規規矩矩的跟在他身後,眼眸不敢亂轉,直到入了正殿。
太后端坐正中,見到兩人進來,她笑道:「早也盼,晚也盼,總算把人給盼來了。」
蕭睥天露出笑容,「皇祖母還是那麼精神。」
姜宜逍跟隨蕭睥天的腳步給眼前這三個掌管大夏朝後宮的女人跪地請安。
太後身穿鳳凰圖案的黃色緞袍,一身宮裝貴氣莊重,看起來果然很是精明通透;左邊的皇后身著金絲繡線的正紅鳳袍,氣度沉靜雍容,容顏端莊秀麗;右邊的淑妃面貌姣好,眼眸中有股撫媚與凌厲,身著淺紅流彩暗花雲錦宮裝,顏色喜慶又不會搶了太后、皇后風采,裝扮得恰如其分,三人妝容打扮無懈可擊,都是貴婦中的貴婦。
同時間,太后、皇后與淑妃也在打量薑宜逍,這個乃蠻國出了名的刁蠻公主,眼神澄澈,看起來自信且恣意,舉手投足還有份寧靜之美,實在看不出哪裡咄咄逼人,更無法想像眼前的人會動輒打罵宮人、殺婢取樂。
薑宜逍也知道有三道評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前世她做為老師,習慣了被歷屆新生好奇的打量,也就對那三道目光不以為意。
兩人起身後,宮女用烏漆茶盤捧上茶來,茶盤上有六盞茶,太后身邊的甯姑姑趕忙將兩個大紅如意團花圓墊擱在兩人面前,兩人再度下跪,給太后、皇后、淑妃一一敬茶,薑宜逍也得到了三個裝在紅荷包裡的見面禮,什麼東西得回去看了才知。
「你們兩個快坐下吧。」太后嘴角含笑,眉眼很是溫和,「這兩日習王妃的名聲在宮裡可是響亮的很,百聞不如一見,今日總算見著了。」
薑宜逍不明究裡,她在宮中出名了,為何?
蕭睥天同樣不解,「王妃並未進過宮,也一直待在習王府,怎麼會有名聲外傳之事?」
皇后笑道:「是周太醫,他將習王妃的救人術描述得神乎奇技,好多人都著迷了,都想親眼見見習王妃怎麼讓斷氣之人起死回生。」
蕭睥天忽然咧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原來是周太醫。」
這提醒了他要向他父皇進言,必須把太醫院整肅整肅,將年輕俊俏的太醫都辭了,端正宮中風氣。
「王妃說說你是怎麼知道人沒有死,又是如何施救?」淑妃揚起明媚的笑容問道。
皇后同樣笑容可掬,「是呀!大家都想知道。」
姜宜逍想到馮姑姑的再三叮囑,便謙卑說道:「周太醫言重了,妾身不過是在乃蠻時見過有人如此施救便照著做,並無特殊之處。」
太后卻讚譽有加,「饒是如此,也實屬難得了。」
「確實。」皇后溫和一笑,「習王妃這份救人的果敢和勇氣,值得讚揚。」
薑宜逍垂下眸子,「是筱喬福氣大,妾身不敢居功。」
聽到石筱喬的名字,淑妃面容又柔和了幾分,「本宮聽聞習王妃還去探望過顏嬤嬤,真是有心了。」
薑宜逍抬眸朝淑妃恭敬地淺淺一笑,「顏嬤嬤身子健朗,待妾身極好。」
「看來王妃極為懂事,本宮和淑妃也無須擔心了。」皇后隨意親切的問道:「習王妃也來到大夏三個月有了,有沒有不習慣之處?」
姜宜逍益發恭敬的說道:「妾身在府裡吃得好睡得好,大夏的京城極為宜居,沒有不習慣之處。」
淑妃微微眯起雙眸,話中有話的說道:「若有什麼需要便吩咐程寅海,若是見不到習王,也讓程寅海來告訴本宮,本宮自會讓王妃見著習王。」
太后頓時眉開眼笑,「睥天小子聽見了沒?你若再敢避走京城數月不歸,讓王妃獨守空閨,你母妃可饒不了你。」
皇后也輕笑一聲,「睥天要將你母妃的話牢記心中。」
蕭睥天尚未回答,薑宜逍便解圍說道:「王爺必定是有公務在身才會離京,王爺是六部九卿之首,本當以國事為重,妾身能夠體諒。」
見她言談之間甚是懂事,三人交換了眼神,都甚感欣慰,她們擔心的「相敬如冰」或是「雞飛狗跳」顯然都不會發生。
出了慈惠宮,薑宜逍緊繃的心情放鬆不少,她駐立在宮殿前極目遠望,眼前的宮闕樓臺起伏不絕,琉璃華瓦、殿宇飛簷重重疊疊,站在朱紅盤龍通天柱旁,她顯得渺小,這高高的皇城裡頭藏著多少故事啊,偏好歷史文學的她竟有機會真的身處古代宮廷,也算是穿越而來的小確幸吧!
蕭睥天見她那思古幽情的模樣實在太過美好,他故意打破氣氛,睨著她,嘴很壞的說道:「今天倒是出乎本王意料,本王以為你會在太后、皇后、母妃面前滔滔不絕、侃侃而談,也告訴她們三位一些只有王妃知道,而她們三位不知道的天下事。」
薑宜逍在心裡歎氣,又來了,這人逮著機會就要報仇。
她疲倦的笑了笑,「可能是沒睡好吧,沒精神,話也就少了。」語畢還順道以袖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示意她想回府補眠了。
蕭睥天無視她的暗示,好整以暇說道:「可惜還不能放你回去補眠,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薑宜逍一顆心又吊了起來,看著他眨了眨眼眸,「哪裡?」
要是他能帶她逛逛京城就好了,穿來後她一直待在習王府,不知外頭什麼樣,不知道這裡的街市又是什麼模樣。
不過她也知道他不可能帶她去逛街,不是讓她去見皇上就好,她聽聞大夏朝的皇帝是個崇尚暴政治國的暴君,所以能將大夏朝的國力擴張到中原第一,他不跟任何人講道理,朝中大臣都唯帝命是從,尊帝意為最高原則,再怎麼大的黨派也左右不了皇帝,一切都是皇帝說了算。
因此她並不是很想見皇帝,她自認對不講道理的人沒轍,也怕自己言行不當會惹來禍端。
「東宮。」蕭睥天眼波忽閃玩味,「本王應允了太子要讓他看看你。」
太子知道的皇甫漾寶的傳聞與他一樣,等太子看到她不知會做何想法?會認為果然謠言不可盡信,抑或是與他一樣,懷疑皇甫漾寶被掉包了?
「東宮遠嗎?」姜宜逍眼睛發亮了,她想借機參觀參觀皇宮,便試著提議,「不如我們走過去?」
蕭睥天有些意外,「你要走過去?」
在這宮裡,再小的妃子也要顯擺,到哪裡都要坐步輦,她卻說要走過去?
「可以嗎?」薑宜逍對他露出示好淺笑。
她的微笑如夢一般朦朦朧朧,他的視線無法不停留在她臉上,但他很快別過頭去,驕矜的說道:「你要自討苦吃,本王也沒意見。」
薑宜逍覺得莞爾,明明答應卻故意要語氣生硬,實在令人不解。
她輕快的走在蕭睥天身邊,一邊說道:「這怎麼會是自討苦吃?走路的好處可多了,可以增強骨骼肌力、提升心肺功能、改善情緒、幫助減肥,有個地方叫撒丁島,他們那裡長壽長者的特點便是愛走路。」
蕭睥天突然停下來,姜宜逍自然也跟著停下來,不明究裡的看著他,「怎麼了王爺?」
蕭睥天毫無預警的捏著她的下巴抬起來,神情懶散地瞧著她,「只是走去東宮,哪來這麼多大道理?」
薑宜逍緊張了,面紅耳赤地小聲斥道:「你、你在做什麼?還不鬆手!快點鬆手!」
蕭睥天眉梢眼角都帶了笑,「本王偏不鬆手。」
他突然發現逗弄她很有趣,而且方法很簡單,只要對她有親密的舉動,她就會瞬間失去長篇大論的能力,輕易破除她的淡定。
「走吧!」他松了手,臉上神情頗為愉快。
薑宜逍臉紅的跟上去,雖然他們是夫妻,也圓過房了,可她還是不習慣他的觸碰,尤其是突如其來的碰觸都會嚇到她。
況且适才他那樣的舉動不叫觸碰,叫調戲才對吧?
她不懂,他怎麼可以碰她碰得那麼自然,難道她對他來說不是個陌生女人嗎?他可以這麼隨便就碰陌生女人?他愛過人嗎?
雖然聽過很多蕭睥天的事,但她對他的瞭解還是太少,比方他的感情世界她就一無所知,雖然他除了她自己這個正妃,府裡沒有其他側妃或小妾,可是別的地方呢,他可有紅顏知己?
「在想什麼?」蕭睥天發現她的步履慢了下來,通常在想事情的人才會如此。
薑宜逍回過神來,「沒什麼,只是在想御花園在哪裡,王爺可知道?聽說御花園有許多名貴的奇花異草。」
她認為他是在宮裡長大的,自然知道御花園在哪裡。
哪知蕭睥天冷淡的說道:「不知道,本王對花花草草沒興趣,花草是女人看的東西。」
賞花還分男女?薑宜逍忍不住說道:「王爺,種花蒔草怡情養性,養花也養性,日常熙攘,感到心海浮躁時,能從養花裡修心。萬物靜觀皆自得,人養花,花亦滋養人,物隨心轉境由心生,不知不覺中心會沉靜下來,會平靜得像大海一般。」
薑宜逍自覺找到了好機會春風化雨一番,希望如此可以潛移默化他。
「本王還沒無聊到寄情於花草。」蕭睥天眸子淺眯,挑釁說道:「再者,海並不平靜,王妃是不是對海有什麼誤解?」
薑宜逍驚奇的睜大了眼睛,她這是在對牛彈琴嗎?
蕭睥天見她眨了眨朦朧的小鹿眼,彷佛不敢置信,嘴角竟也不自禁的牽起。
她到現在還是不懼他,在他旁邊談天說地,好像他是一個可以隨意說話的人,這令他莫名的笑了。
有趣,著實有趣,皇甫漾寶居然是這樣的女人,太叫他意外了。
兩人沿著太液池往東宮步行,伺候的宮人們隔著一小段距離跟著,約莫走了兩刻鐘才到了東宮。
小丹子殷勤的迎了上來,「奴才給王爺、王妃請安!太子和太子妃等王爺和王妃許久了。」
因為習王妃的傳聞太多了,小丹子忍不住偷瞄,他覺得習王妃看起來挺不錯的呀,也不盛氣凌人,他還以為會來一個用下巴看人的習王妃哩。
小丹子領人入了內殿,左右兩名宮女卷起簾子,將蕭睥天、薑宜逍請進暖閣。
薑宜逍見到了模樣尊貴的太子蕭敬天,眉如墨唇微薄,頭戴金冠,身穿玄色錦袍,生得極為俊美,他沒有蕭睥天的凌厲冷銳,看起來平易近人,但畢竟是儲君,身上也有股不可侵犯的貴氣,而太子妃是美人,將來的國母,五官精緻,美得無可挑剔。
薑宜逍福身見禮,「見過太子、太子妃。」
蕭敬天虛扶一把,笑道:「王妃不必多禮,本宮和九弟向來親近,不拘禮節。」
眾人依次落坐,宮人送上茶來。
太子妃笑吟吟地說道:「原本我們想去慈惠宮和太后、母后、淑妃娘娘一塊兒見你們的,可母后說王妃第一回進宮,人多難免緊張,讓我們在東宮等著,不要過去湊熱鬧了。」
蕭睥天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說道:「皇嫂多慮了,王妃是什麼人?王妃可是鼎鼎大名的漾寶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又怎麼可能會緊張?」
「九弟說笑了。」太子妃有些尷尬。
「臣弟一點都沒有說笑。」蕭睥天勾唇笑笑,「王妃膽子可大了,第一回與臣弟見面時還想教臣弟怎麼養貓,皇兄皇嫂,你們說她的膽子是不是很大?簡直是向天借膽了。」
這回不只太子妃錯愕,連蕭敬天也錯愕了,「教你養貓?那貓說的是……蠻虎?」
蕭睥天彷佛很縱容自己王妃似的重重點頭,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錯!正是蠻虎。」
蕭敬天瞬間懵了,皇甫漾寶難道在兩人見面之前沒有打聽一下九弟的性格?若九弟說的屬實,那她膽子確實很大,照九弟的說法應該是活膩了,竟然敢教導九弟,而且還是如何飼養蠻虎,九弟都不許任何人碰蠻虎一根貓毛了,又怎麼容得下有人教他如何養蠻虎。
「俗話說,不知者不罪。」太子妃圓場道:「王妃可能不知道蠻虎是九弟的貓。」
薑宜逍再度領教了蕭睥天有仇必報的性格,她不過說中了蠻虎會吐,他有必要這麼耿耿於懷嗎?逮到機會就要報仇,即便噎她一句也好,錨銖必較的性格可見一斑,往後的日子還那麼長,她能在習王府過上她想要的安穩日子嗎?真令人發愁啊。
外頭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太子妃蹙起眉,吩咐宮女,「春悅,去看看誰在外頭擾攘,不知道今日有貴客嗎?」
突然一個孩子踉蹌的奔了進來,他沖到太子妃座前,一把抱住了太子妃,也不說話,只是悶頭埋在太子妃裙裡。
太子妃眼神一黯,她輕輕拍著孩子過瘦的背歎息一聲,抬眸問跟著沖進來的溫姑姑,「還是不行嗎?」
溫姑姑嘴唇囁嚅兩下,「太傅說他老了,沒法教太孫,請太子殿下另尋高明。」
薑宜逍也猜測那孩子應該是太子的孩子,只是不曉得眼前是什麼情況。
蕭睥天見怪不怪地道:「皇兄又給聰兒換先生了?」
蕭敬天臉上的光彩瞬間消失了,他輕歎說道:「為兄已經束手無策,不知該拿聰兒怎麼辦了。」
薑宜逍忍不住問道:「怎麼回事?孩子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孩子,是皇孫。」蕭睥天出言糾正,「這是太子的嫡長子,名喚蕭聰,你可以叫他聰兒。」
「好,聰兒。」薑宜逍一副受教了的語氣,她頓了頓繼續問道:「那麼,聰兒有什麼問題嗎?」
或許是薑宜逍關切的語氣太過誠懇,太子妃抬起頭來,苦笑道:「讓王妃見笑了,聰兒這孩子癡笨,認字極慢,看字困難,又不肯好好學習,為了他,本宮操碎了心,這回千辛萬苦從黃鵰山的百安書院請來了告老還鄉的尹太傅來教導,奈何都一個月了,聰兒還是沒有長進,現在尹太傅也受不了不教了。」
薑宜逍點點頭,「原來如此,太子妃真是辛苦了。」
她體內的老師魂隱隱發作,只要不是遲緩兒或真的智能不足,她認為都可以找到補救方法,但首先要瞭解孩子的情況。
「聰兒是何時開始學習緩慢的呢?」
太子妃苦澀說道:「原來聰兒就不喜歡與人親近,我們都認為問題不大,也沒發覺有什麼不妥,三歲啟蒙後才發現問題大了,聰兒的伴讀是文淵閣大學士家中的嫡次孫,與聰兒年紀相仿,三歲能背一篇《三字經》,後來越發聰敏,如今已是出口成章,文章寫得文情並茂,但是聰兒至今都九歲了,卻一篇文章都寫不了,認字益發困難,也常常沒法表達自己的想法……私底下還經常被宮人嘲笑。」
薑宜逍心裡已經有底了,她輕聲說道:「只有不會教的先生,沒有學不會的學生。」
此話一出,蕭敬天與太子妃俱是一愣,但是她目光清澈,不像在說大話。
蕭睥天倒是有預感她會語出驚人,他閒散的笑了笑,「那麼王妃以為聰兒該如何教導才學得會呢?」
薑宜逍謹慎說道:「方法很多,但我得先確認聰兒的病症。」
「病症?」太子妃驚呼一聲,「你是說聰兒生病了嗎?」
宮裡宮外都暗暗流傳太孫是傻子,她每每聽到都很難受,也很心疼孩子,但聰兒愚笨是事實,她又能反駁什麼?諷刺的是,聰兒出生時還由皇上賜名聰字,期許他聰敏過人,事實卻完全相反,令她每叫他的名字一次就心痛一次,覺得都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把他生笨了,讓他即便出身天家卻備受嘲笑。
姜宜逍見太子妃臉上血色盡失,連忙說道:「聰兒確實可能患有一種先天的學習困難症,不過太子妃無須自責,那病症起源于基因失調,與身子健康沒有關係。」
蕭睥天現在已頗能抓住薑宜逍說話的脈絡了,她總是會說出一些旁人不懂的事物,他全部歸類為是乃蠻國的說法,不必深究。
因此他不讓太子妃發問,自己挑眉問道:「王妃要如何確認聰兒的病症?說來聽聽。」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7:22
第六章 王妃當真會下廚?
蕭睥天打從心裡認為薑宜逍只是說說而已,連學問淵博的尹太傅都教不了,她又有什麼能耐?
薑宜逍不疾不徐道:「我想問幾件事。」
太子妃十分急切,「王妃請問!只要本宮知道的,一定詳細告知!」
薑宜逍神情嚴肅地問道:「聰兒是否對認字與記字有困難,寫字緩慢又錯字連篇?經常會混淆音近的字,寫字左右顛倒,寫出來的字體忽大忽小,沒法掌握字句的配置?」
蕭敬天與太子妃十分驚訝,異口同聲道:「不錯!」
薑宜逍繼續說道:「聰兒是否無法用完整的句子來表達自己的意思?無法按照順序閱讀,還常寫出語句不通順的句子,對於寫一篇完整的文章有困難,無法理解句子的內容,閱讀緩慢,時常結巴,無法複述事件?」
蕭敬天與太子妃更加驚詫了,太子妃忍不住問道:「王妃在此前聽過聰兒的傳聞嗎?」
「未曾。」薑宜逍坦白道:「我只是問了幾個學習障礙的特徵,符合得越多,聰兒便越有可能是該病症。」
太子妃急急問道:「還有嗎?」
薑宜逍點點頭,問道:「聰兒是否經常注意力不集中,沒法掌握先後順序與輕重緩急?在時辰、距離、方向的理解有困難,可能經常跌倒,或者不會系衣帶,走路不穩?」
太子妃失聲道:「聰兒正是如此!」
這下蕭睥天也不得不對薑宜逍刮目相看,他很瞭解蕭聰的情況,薑宜逍說的毛病基本上蕭聰都有。
蕭睥天動了動唇,終究還是問道:「王妃既然說的分毫不差,那麼如何醫治,王妃有方法嗎?可不要光會說症狀卻沒有治療的法子,那是在耍人。」
蕭敬天與太子妃同樣希冀的看著薑宜逍,太子妃更是急切的說道:「王妃請說!無論再怎麼珍貴的藥材都無妨,只要能治好聰兒的傻笨,花再多銀子也值得!」
蕭敬天亦是如此想法,「不錯!王妃快說吧!只要能治好聰兒,我倆一定盡其所能!」
薑宜逍微感失笑,「兩位稍安勿躁,聰兒所患病症為失讀症,許多患有失讀症的人非但不愚笨,還絕頂聰明,他們只不過沒法好好學習罷了,只要正確的引導,多半能獲得極大的改善。」
薑宜逍的說法令蕭敬天與太子妃燃起了無限希望。
「那要如何正確的引導才能讓聰兒痊癒?還請王妃不吝賜教!」
薑宜逍笑了笑,「其實不難,不必請名師,太子與太子妃便可做到。」
「當真?」兩人眼睛都亮了。
蕭睥天抱胸端詳著薑宜逍,眉峰隆起,他倒要看看她能說出什麼名堂來。
薑宜逍起身,案幾上剛好有本書卷,她打開了書卷,反過來展示在三人面前,食指指著一個字說道:「第一個方法叫食指閱讀法,這方法能提升閱讀的注意力和流暢度,請聰兒在閱讀的時候以食指指著文字,如此方能集中注意力。」
太子妃連連點頭,「原來還有這種方法,我怎麼都沒想到?」
「觀念不同,兩位自然是想不到的。」薑宜逍笑了一下,「第二個方法,在聰兒的寢殿裡,在隨處可見的物品上貼便條,寫上該物品的名稱,比如在花瓶上貼寫有花瓶二字的便條,讓聰兒透過常見的物品記得該詞匯。」
蕭敬天心裡一陣激動,拍案叫絕,「這法子太好了!」
「而且這方法挺有趣的不是嗎?想來聰兒也會被當中的樂趣給吸引。」薑宜逍淺淺一笑,繼續說道:「第三個方法是大聲朗讀,但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在聰兒獨自閱讀時,由太子或太子妃陪伴,借由朗誦糾正發音錯誤,鼓勵聰兒在寫出詞匯的當下誦讀發音,這是利用人體的知覺動作記憶。」
蕭敬天與太子妃雖然對原理不太明白,但他們有把握能執行薑宜逍所言的法子,因此都顯得極為激動。
「我們一定會照王妃給的法子去做!」
家長如此受教,薑宜逍很是欣慰,「上述的三個方法,只要持之以恆,一定有所成效,我也會畫一些適合聰兒的閱讀教材,設計讀後問答遊戲來幫助聰兒學習。」
她打算將中文拆字遊戲畫出來,加強蕭聰對中文字形結構的記憶和運用能力,相信對他的幫助會很大。
「兩位得記住,積少成多,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凡事都是逐漸累積而成,並非一蹴可幾。」
薑宜逍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她完全把太子、太子妃當成憂心孩子學習發展遲緩的家長在引導,而兩人沉浸在孩子有救當中,也沒發現她說的話哪裡奇怪。
他們沒發現,但挑剔的蕭睥天發現了,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又慢慢放下,「什麼是羅馬,本王生平還未聽過此品種,是乃蠻國的品種馬嗎?」
薑宜逍這才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可不知怎的,她忍不住想笑,唇邊全是笑意,「王爺,羅馬不是馬,是一個國家。」
蕭睥天一手搭著椅子扶手,手指在上頭輕輕擊敲,眼眸瞬也不瞬的落在薑宜逍身上,他的姿態有幾分慵懶,緩緩說道:「原來中原還有本王未曾聽聞的國家,看來本王確實如王妃所言,知道的太少了。」
薑宜逍漾開一抹笑容,「王爺現在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晚,凡事抱著謙卑之心,說好話、做好事、發好願,自然能消除暴戾之氣。」
蕭睥天眼裡少了平時的盛氣逼人,非但不怒,眼眸裡還有絲難辨的笑意,「王妃這是拐著彎在說本王暴戾?」
薑宜逍抿著笑,「王爺若能平心靜思,自然也就沒有暴戾之氣了。」
她清澈的眼裡毫無雜質,那講述的姿態明快靈動,對於她,他是否也同樣知道的太少了?抑或是,他之前知道的太多了,以致於沒看到真正的她?
回程的馬車上,薑宜逍專注的凝視著窗外掠過的街道,那些對她而言古色古香的建築和景致,那些河亭畫樓、茶肆飯館,那些個有特色的胡同巷弄,像是有幾百年歷史的青瓦灰牆,若是能下去走走稍做停留,也不枉穿越來此一遭……
蕭睥天的聲音很煞風景的打斷了她的思古幽情——
「王妃是乃蠻人,來到大夏之後在王府足不出戶,想必也未曾看過京城樣貌,擇日不如撞日,權當王妃對治療聰兒有功,本王便帶你逛逛京城。」
她眼裡的渴望太過明顯,叫人不注意也難,他今天難得心情不錯,就當做善事。
薑宜逍覺得他也太會武裝自己,防備心很強,坦白說樂意帶她逛逛京城又如何,為何不能坦率的說出口,非要設個名目,這樣才顯得他不弱嗎?還是他的人設就是不能輕易對他人示好?
她眨了眨眼眸,勾著淺笑,有意無意的說道:「我救了筱喬,賞我一起用膳;我找到幫聰兒的法子,賞我逛京城,看來要得到什麼,得先付出什麼才行,是嗎?」
蕭睥天難得微微一愣,隨即感受到她不領情的惱怒,「王妃不想逛街就算了,當本王沒說過。」
薑宜逍揚起嫣紅潤擇的唇,莞爾一笑,「王爺的理解力都是負面先行,這可不太好,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來,假以時日一定能夠有所改善。」
蕭睥天瞪著她,她居然敢貶低他?
「我可不想因為鬧瞥扭錯失逛京城的機會。」看出蕭睥天的怒意,薑宜逍率先語氣平和的說道:「請王爺帶我逛逛京城,開開眼界,看看與乃蠻有何不同,我好去信向乃蠻的友人炫耀,可好?」
在蕭睥天心中,任何人先對他認錯都是理所當然的,她都已經做小伏低,他也沒必要再揪著不放,若是就此打道回府也顯得他氣量狹小,她就沒法寫信給在乃蠻的友人炫耀了。
想他大夏皇朝,物產豐饒、國力強大,乃是中原霸主,當然要讓乃蠻人見識一番。
他吩咐車夫在允霞橋下停下來,另一部馬車裡的禾楓、十雨連忙跳下車來,不知主子們突然停下來是怎麼回事?是有人不長眼衝撞了嗎?
姜宜逍今日進宮雖然帶了禾楓同行,但進宮後就不見禾楓了,也不知她被安排在哪裡等待,此時見到她不禁有些掛心,畢竟是第一回進宮,任誰都會手足無措……
不對,禾楓是皇甫漾寶的貼身宮女,肯定跟隨公主住在宮裡,又哪裡會怕進大夏的宮廷?她真是糊塗了,幸好先想到這一點,不然一會兒問禾楓進宮怕不怕就糗大了。
「王爺,出了什麼事嗎?」十雨小心的上前,躬身問道。
蕭睥天淡淡說道:「本王要和王妃隨處逛逛,盯緊了,不要讓閒雜人等靠近,掃了本王的興致。」
十雨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和王妃逛逛嗎?」
蕭睥天挑眉,「你有意見?」
「沒有!不敢有!」十雨連忙去通知潛伏在周圍的暗衛。
薑宜逍微微眯眼,看著街上橋下熙來攘往的百姓,橋的另一頭好像更熱鬧些,還有幾株油桐樹,雪白桐花隨風飄落,十分詩意。
她仰頭深吸了口氣,像是要吸納大地精華,她愉快的抬眸,看著蕭睥天問道:「要從哪裡逛起好呢?請王爺帶路吧。」
蕭睥天定定的看著她,她從一開始在他面前就這麼自若,到底憑什麼?
他抬步上橋,薑宜逍走在他身邊朝他悠悠的笑了笑,「王爺可知桐花為何會一直飄落?」
蕭睥天看了她兩眼,「花落還需要理由?」話是這樣說,但他卻被勾出了興趣,不知從她口中又會說出什麼學問來?
薑宜逍淺淺一笑,「桐花乃是雌雄同體,樹上有雄花亦有雌花,在樹上傳遞花粉,雌蕊受粉後結成油桐果,因此樹上的桐花都是雌花,落地的花皆是雄花。」
蕭睥天眉毛一挑,不想承認他聽不懂,因為她不像在胡謡。
良久,他吐出了兩個字,「所以?」
「不覺得雄桐花很令人動容嗎?」薑宜逍唇畔嚕著美好笑容,「這就是生命的動人之處,為了下一代能夠成長,犧牲自己,飄零落地,不只是生命的繁衍,也是一種愛。」
蕭睥天沉吟了片刻,正在思考怎麼回答才不顯得自己學問低下,居然不懂桐花飄落的偉大喻意,就見薑宜逍用輕快的步子向前走,蹲下身子撿拾起幾朵桐花,排成了一個令人費解的形狀。
「這是什麼?」蕭睥天靠近她,甚至還紆尊降貴的彎身,卻還是看不明白。
「這是心,心意的心,愛人的心。」薑宜逍笑了笑起身,她將食指與拇指交錯,朝蕭睥天比出一個心形手勢,「這也是愛心。」
蕭睥天不無訝異,她兩指隨意交錯,竟然真的出現與那桐花心相似的形狀,而他的心竟也莫名跟著跳動……
就在他沉溺其中時,薑宜逍翩然轉身,「為何這路上的孩子這麼多,他們都不用上學堂嗎?」
她看到許多正值學齡的孩子跟在大人身邊玩耍,明明這時間應該在學堂勤勉向學才是,他們卻在這裡浪費光陰。
蕭睥天回過神來,出於各種不悅和莫名煩心的情緒,他嗤了一聲,「王妃以為人人都讀得起書?」
薑宜逍面露訝異,「難道不是?」
蕭睥天語帶不屑,「不要告訴本王,乃蠻人人有書讀,人人負擔得起束修。」
薑宜逍看著那些在玩耍的孩子覺得很可惜,「我以為大夏是富國、強國,會與乃蠻不同……」
蕭睥天頗為傲然的說道:「大夏兵強馬壯,以悍立國,文人不如武人,學問沒那麼重要,再者,要讓人人都進學堂不是那麼簡單。」
薑宜逍輕聲說了一句,「也沒那麼難。」
蕭睥天神色有些猙獰的睨著她,「難道王妃要替所有沒錢但有心向學的人付束修?」
薑宜逍知道制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何況大夏朝向來不注重學問,她就算說破了嘴也無用,來日方長,肯定能有機會改變。
蕭睥天見她不再回應,莫名臆測起她心中的想法——
她不會把大夏朝的百姓都想成無知之輩吧?乃蠻又多注重學問了,他可不信,若是注重學問,豈會在中原國家中排不上號,淪為要和親求大夏庇護的狀況,她也不想想自己的處境就敢說大話……
蕭睥天尚在各種情緒堆疊,驀然間,薑宜逍清越的聲音揚起,「王爺,我餓了,能找間茶樓用些點心嗎?」
她的優點是不記仇,不像他,喜也不定怒又隨心,還帶了點自戀的水仙屬性,叫人難以琢磨,與他相處動輒得咎。她就不同了,前世她是公認的好相處、高情商,她能夠很快轉換情緒。
這點蕭睥天恰恰相反,見她才一會兒便若無其事,他暗自咬牙,自己與她較真就錯了。
他劍眉挑了挑,目光從她臉上掠過,「宮裡不是很多好吃的,你沒吃飽?」
薑宜逍淺淺苦笑,「在太后、皇后、淑妃娘娘的面前,我又怎麼可能敢吃飽?每樣點心都是淺嘗即止,連茶也不敢多喝,現在簡直餓得慌。」
蕭睥天見她不像假裝,這才不再追究适才的爭論,轉而踱進環池而建的竹然居,薑宜逍快步跟上。
大門外,茶椿左右擺設,一進長廊便見燈籠處處,各式花燈懸掛,一幅幅園林美景也映入眼簾,柳樹環燒其間顯得綠意芬芳。
十雨已先進來打點好位置了,蕭睥天一撩袍角坐了下來。
「這裡的點心好吃嗎?」薑宜逍左右張望,見室內的景致極佳,花格窗外便是荷花池,十分有意境。
蕭睥天認為這是個傻問題,他理所當然說道:「貴的東西自然好吃。」
薑宜逍默默坐下後說道:「不貴的東西也有好吃的。」
蕭睥天冷視著她那精緻的眉眼,時時與他唱反調很好玩嗎?想惹他,他偏不順她的意。
他勾唇笑了笑,兩人眉眼相對,他眼神詭異的看著她問道:「比如什麼?王妃賜教。」
薑宜逍有些意外的看著他「變臉」,剛剛他明明有幾分慍怒卻又忽然轉變,根本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只是想看她落於下風。
皇甫漾寶很挑剔,肯定沒吃過便宜又好吃的東西,也肯定不吃便宜東西,蕭睥天會認定她講不出來是有所本的。
薑宜逍知道自己若是說出一個物美價廉的街邊小食,他肯定不信,堂堂漾寶公主又怎麼會去嘗試街邊小食?
她掩嘴輕咳了聲,開口道:「我做的羊羹,筱喬就說好吃,但一點也不貴,成本很低。」
蕭睥天挑了挑眉梢,「羊羹?那是什麼東西,有機會也讓本王嘗嘗。」
薑宜逍淺淺一笑,「王爺若想吃,明日就可以做給王爺吃。」
蕭睥天眉眼弧度軟了些,「話說回來,本王不知道王妃還會下廚。」
薑宜逍淺淺一笑,不以為意,「現在知道就好了。」
蕭睥天無法相信她真的會下廚,皇甫漾寶十指不沾陽春水,沐浴都要人從頭到腳的伺候,又怎麼可能去廚下搗鼓柴火,洗手做羹湯?可是此刻的她眸光清正磊落,怎麼也不像在誑他。
他的視線越過薑宜逍,落在後頭伺候的禾楓身上,「王妃當真會下廚?」
禾楓沒料到蕭睥天有此一問,也沒想到會直接了當的問到她頭上來,她一愣,老實說道:「回王爺,王妃確實會下廚。」
王妃雖然會下廚,可這陣子她做的點心有些不尋常,其他人都沒見過,不是她過去在乃蠻時慣常做的松子酥、紅豆糕、糖雪球等等小點,可以說手藝更進步了,也不知道她從何處學來,馮姑姑問過,她只說夢到了做法,說法很胡鬧,可旁人也沒法再追根究底。
「你們主僕口徑一致,看來是真的。」蕭睥天笑意漸深,目光凝在薑宜逍身上,「要定奪真假也不難,王妃明日做幾道菜給本王嘗嘗便知。」
薑宜逍笑了笑,「我很樂意。」
她第一回用主院的小廚房做點心是因為她想吃蛋糕,她見禾楓、連娟她們也不奇怪,想來原主應該是會下廚的,後來她試著做些現代才有的點心和小菜,她們只是有些驚訝未曾看過這些,她糊弄說自己夢到做法,她們對這說法有些懵,但也沒有再說什麼。
「王妃答應得真是爽快。」蕭睥天眯眼拖長了腔調,意味不明。
她敢一口答應,代表胸有成竹,廚藝是無法惡補的,一夜她學不會,所以她會下廚這件事是無庸置疑。
蕭睥天腦子飛快的轉著念頭。
不可能,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不對勁,一定是哪裡出了錯,他要弄清楚。
「王爺要些什麼點心?」十雨取了菜牌過來,充當小二角色。
蕭睥天心裡有事,臉上就不耐煩,一記眼刀過去,「問這種小事活膩了?」
「我來點吧。」薑宜逍對點餐很有興致,接過菜牌,點了一壺最貴的茶,再點了最貴的燒乳鴿,最貴的蒸籠茶點,最貴的茶酥、糕點。他說的,最貴的一定好吃,今天她需要放鬆,不想踩雷,點最貴的准沒錯。
茶先上來了,十雨、禾楓紛紛給主子斟茶,姜宜逍淺淺抿了口茶,發現蕭睥天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不知在思量什麼,或者在算計什麼。
「王爺有什麼想問的嗎?」薑宜逍淺淺笑著又輕緩問話,十分坦蕩。
蕭睥天目光凝在她臉上,修長如玉的手指把玩著杯盞,眼裡有幾分凌厲的看著薑宜逍,
「太多了。」
薑宜逍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眼神不尋常,好像偵探突然發現謎案線索時的眼神……
「咳——」十雨忽然不自然的咳了起來。
蕭睥天掃了眼十雨,不悅道:「在本王說話的時候咳嗽,活膩了?」
十雨看起來十分瞥扭,整個人像麻花卷,「那個、王爺……宣平侯來了。」
薑宜逍不知那是什麼人,她本能朝入內的月洞門看過去,只見一名面容俊雅,身著雲紋絛色衣袍的男子進來了,身邊還有數名同行男子,看起來就是個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
蕭睥天眉眼陡抬,眉心微微皺起,眼底驀然藏了一絲不快,雖然他背對著外頭,但宣平侯若看到十雨便知曉他人在這裡,肯定會過來。
薑宜逍疑惑更深了,因為她一瞬間看到了蕭睥天的備戰姿態,像要一出手就把人打個半死,很是暴戾。怎麼,他和那個宣平侯有仇嗎?
蕭睥天猜得不錯,宣平侯讓同行的友人先進去,自己果然大步過來。
十雨只得清了清喉嚨,裝模作樣的大聲稟道:「王爺,宣平侯來了。」
蕭睥天當然紋風不動,宣平侯走到他面前來,他還是半點都沒有起身敘話的意思。
宣平侯也不尷尬,逕自一個頗為瀟灑的拱手,「王爺大婚,本侯爺還沒向王爺說上一聲恭喜,真是恭喜王爺了。」
蕭睥天神色未動,冷淡地道:「想說什麼廢話快說,說完快走,本王不想與話不投機者多言。」
姜宜逍驚訝于蕭睥天無禮的態度,近乎不留情面,不過對方看起來絲毫不介意,是習慣了蕭睥天這種態度嗎?
「王爺果然快人快語,難怪可以飛速忘懷舊愛,擁抱新歡。」宣平侯面上笑著,語氣卻很惡意。
薑宜逍更驚訝了,那宣平侯的意思是……蕭睥天有舊愛?
太叫人意外了,蕭睥天心中居然有白月光?
他實在不像會把女人放在眼中的人,更別說放在心底了,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坐上他白月光的位置,她好奇了起來。
「本王要舊愛還是新歡與你何干?反正你都得不到。」蕭睥天終於看了宣平侯一眼,面無表情地道:「快滾吧。」
宣平侯知難不退,反而笑道:「難得能遇到王爺,這麼走掉豈不太過可惜了?」
他的目光陡然轉到薑宜逍身上,眼裡充滿興趣,「這位是習王妃吧?王妃美豔絕倫、豔光四射,果然不愧為乃蠻第一美人!」
他對薑宜逍深深施了一禮,「在下宣平侯,能見到豔名遠播的習王妃三生有幸,王妃恍若光彩奪目的水仙,天生尤物,真真是儀態萬千、豔壓群芳!」
他的語調已近乎調戲,他當然也看出習王妃擔不起美豔兩字,他是故意的。
他不是沒聽過皇甫漾寶浪蕩難馴又愛美成狂的性格,要是能讓不可一世的習王戴上綠帽肯定是人生成就,也可報玖安郡主被搶走之仇。
雖然問天下人,沒人會覺得是蕭睥天從他手中搶走玖安郡主,分明是玖安郡主鍾情蕭睥天的成分較大,但他還是如此認定,因為只有這麼認定他才能好過一些,他才不會是蕭睥天的手下敗將。
姜宜逍見蕭睥天神色冷肅,不屑一顧,她雖不知宣平侯是何人,為何令蕭睥天如此厭惡,但她既然是他的王妃,自然要與他同一陣線。
薑宜逍輕斂眉睫,淡淡說道:「侯爺過譽,本王妃擔不起侯爺的形容。」
她擺出的姿態令蕭睥天的心臟莫名鼓動,她站在他這邊,是他的人,只要他不喜的人她也不喜。
「王妃過謙了,本侯爺只是實話實說。」宣平侯乾笑兩聲。
皇甫漾寶不是最喜歡被誇嗎?他都形容得這麼誇大了,她怎麼還不承他的情?非但不上鉤,反而一副冷淡的姿態?
難道蕭睥天才回京兩三日,這麼快就和皇甫漾寶培養出感情來了?現在兩人一個陣線了?若是這樣,他更要破壞不可,豈能讓蕭睥天好過?蕭睥天痛快他就不痛快!
他突然轉換了情緒,蹙起眉,萬般心痛的說道:「玖安郡主若地下有知,不知做何感想?王爺不過三年就忘了她,枉費她為了王爺衝鋒陷陣殺敵,死得太不值了。」
薑宜逍越聽越是驚訝,白月光死了?而且是為了蕭睥天而死?
蕭睥天抬頭看著宣平侯,微微陰沉下臉,嗤笑道:「想知道她做何感想,你要不要跟去地府親自問問她?」
「你說什麼?」宣平侯臉色鐵青,眼含萬分恨意,咬牙切齒的說道:「玖安千不該萬不該,便是錯付了戀慕在你身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7:40
第七章 本王要欺負你了
連日來薑宜逍給自己找了很多事做,完成了大富翁,也送到顏嬤嬤手上,跟筱喬一起陪顏嬤嬤玩了一下午,她讓禾楓、連娟也加入,五個人嘻嘻哈哈的玩得很是盡興。
另外,她做好了給聰兒的讀本,讓程寅海派人送去東宮,得到太子妃欣喜若狂的回信,信上言道照她的方法幫助聰兒,聰兒進步很多,也不再坐不住了,假以時日,一定能克服障礙。
她做了兩件好事卻沒有開心的感覺,反而覺得心底悶悶的。
她用排除法問自己在煩什麼,排除了她想穿越回去,排除了她想念家人,排除了古代生活不便利等等的事項,她驚訝的發現悶悶不樂的原因居然是蕭睥天?
要命!她竟然會因為蕭睥天鬱鬱寡歡,甚至還有點兒……悵然若失?
是的,她確實是因為蕭睥天沒有錯,只是她不想承認,她不樂意承認,她又沒有愛上他,怎麼會在意起他來?怎麼會因為他而心緒低落,這太不合理了。
那麼,她又是為了他的什麼事而怏怏不樂呢?
就是……他的白月光。
唉,是的,他的白月光。
這件事她問過了,馮姑姑等人也不知道,因為不知道,所以未曾去探聽,她還是從筱喬口裡得知的。
白月光閨名凌依武,乃是鳳陽王府的玖安郡主,自小受父兄培養,武藝過人,是大夏朝唯一的女武將,一直心悅蕭睥天。
三年前,大夏皇帝莫名生了怪病,病情一度危急,金國趁機攻打且有備而來,領兵的金朝太子帶了一支訓練有素的騎兵,不但擅騎射又狠毒剽悍,更用了巫師施毒使用下作邪術,因此金兵節節進逼,夏兵節節敗退。
金兵攻下了大夏國邊境數十個城池,邊關的護國大將軍也中了詭毒,還有一半士兵都中了邪術,不得已向朝廷請求支援,可是滿朝武將竟無人敢也無人願意去接這個可能會導致喪命的燙手山芋。
當時太子蕭敬天自請去攻打金國,蕭睥天向來就像太子的影子,極為護顧他,自然二話不說護衛前往,無人攔阻得了。
玖安郡主便是追隨蕭睥天去的,她巾慟不讓鬚眉,鳳陽王身為武將也沒阻擋,反認為是家門榮光,讓鳳陽王世子一起去,於是凌氏兄妹都隨太子的援兵同赴邊關,上場殺敵,衝鋒陷陣。
此役雖然擊退了金兵,守住了邊防,可玖安郡主也戰死了,戰場上屍橫遍野,金兵一把無情大火將屍首都燒了個焦黑,最後同立在燕霞關的英雄塚。世子捧回妹妹牌位,鳳陽王沒有掉一滴淚,認為好兒女為國犧牲是光榮之事,為玖安郡主感到驕傲。
「當時呀,京城私底下都在議論紛紛與打抱不平,說王爺應該與玖安郡主冥婚,將她的牌位娶回來,告慰她在天之靈,可王爺聽若未聞,也不算抵死不從啦,反正王爺就當不知道這回事,半點要冥婚的意思都沒有,這事自然也不了了之,只不過鳳陽王世子就此當王爺仇人似的,見了也不打招呼。」
她想起筱喬神秘兮兮講的話,心裡更悶了。
他不肯冥婚,依他的性子,可能只是認為人都死了冥婚沒有意義,不代表這個人在他心中就消失了,更有可能是放得更深了,因為藏得深,所以不願做表面功夫,不耐煩做儀式給世人看,照他高傲的性格推測,絕對有可能。
不管玖安郡主在他心中存著什麼樣的分量,她的死肯定更加重這分量了,人算是因他而死的,這份情、這份義,何其高深偉大,她如何跟死人競爭呢?
競爭兩字乍然浮現,薑宜逍就把自己狠狠嚇了一大跳——她怎麼會、怎麼會覺得自己和白月光是競爭關係?她對蕭睥天的情感有到達那等地步嗎?很明顯她與白月光在蕭睥天心中萬萬無法相提並論,她連競爭都沾不上邊呀!
而他是除卻巫山不是雲,所以才自暴自棄,為兄弟「除害」,救兄弟于水火之中,所以才臨危自薦,挺身而出娶了她?
「你在畫本王?」
突如其來的動靜令薑宜逍身子猛地一跳,瞬間驚慌失措,心臟險險跳出胸口,人嚇人,嚇死人。
她驚魂未定的抬眸,心裡汗了一下,下意識遮住圖畫,「王、王爺……」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無聲無息?因吏部有大案牽涉了十幾位皇族,他與太子協同處理到處奔波,已經幾天沒回來了。此時也晚了,她沒料到他會這時候回來,才會自個兒安心在寢房裡做畫,讓禾楓她們都去休息不必伺候。
「王妃這樣畫本王,有經過本王的同意嗎?」蕭睥天在薑宜逍的身後居高臨下的打量,看到她燙紅的秀氣耳垂,可以想像她此時滿臉駝紅的模樣——被他發現她在偷偷畫他,羞恥又心跳如擂鼓,肯定不知所措想找地洞鑽。
姜宜逍鼻尖冒出了幾點細汗,尷尬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原本是在給聰兒畫第二本教材,因為想到蕭睥天與他的白月光,一時走神,不知不覺描繪起蕭睥天的模樣,偏生她畫功深厚還畫得唯妙唯肖,令她無從撇清她畫的不是他。她咬了咬下唇,自知理虧,輕聲細語說道:「只是隨便畫畫,沒有別的意思,王爺見諒。」
不管有什麼理由,她偷偷畫他就是不對,任何人都有權利主張自己不想被別人畫,她這樣是對他的不尊重。
蕭睥天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唇畔牽起一抹略深的笑容,慢慢說道:「本王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隨便畫畫的,本王很貴,若是你想畫本王,至少先拿出一千兩銀子來。」
薑宜逍對皇甫漾寶的財務狀況不明,不知道公主有多少財產,但她不想落人口舌,便點了頭,訥訥道:「我問問馮姑姑,若是錢銀足夠,明日便給王爺奉上畫王爺的酬勞。」
她是乃蠻國的嫡公主,嫁妝肯定不會少吧?不過一千兩真的很貴,只是隨意畫了他竟要付這麼多錢,馮姑姑若知道肯定要昏倒,她誰不好畫,居然去畫王爺,怎麼不畫畫窗子、畫畫花瓶就好……
蕭睥天長臂伸到她面前,俐落的抽走畫紙,「除了一千兩,這張畫本王要沒收。」
「沒收?」薑宜逍淺愣,狐疑道:「可是,若我付了一千兩,這畫應當屬於我。」
蕭睥天挑眉,「本王的王府,規則由本王制定,你沒權利反對。」
姜宜逍靜默不語,她怎麼覺得事情會這樣發展很自然呢?蕭睥天就是這麼蠻不講理沒錯,雖然符合他的人設,但這畢竟是惡習,日子久了眾人敢怒不敢言,還能有對他真正忠心的人嗎?既然她現在在他身邊,又是他的妻子,她責無旁貸,理該忠諫。
想清楚之後她柔聲道:「王爺試著與人溝通如何?不是意見不同就是對方有問題,要認清自己不會永遠都是對的……」
蕭睥天打斷她,斬釘截鐵道:「本王永遠是對的。」
薑宜逍無語了半晌。好吧,失敗幾次也是理所當然,性格的養成非一朝一夕,她又怎能奢望一言半語就改變他?
蕭睥天很滿意地收起了畫,瞅了她一眼,她青絲隨意半綽著,顯然沐浴過了,月白色的對襟衫和繪著墨色蘭花的裙子很適合她,她眸光澄澈,格外清麗動人。
在此之前,他自己都想不到皇甫漾寶會成為他早早回來王府的理由,若沒有她在這府中,他此時應當在東宮與太子對飲。
不可否認,他是為了她,推了太子的邀約。
他解下外袍,隨意道:「時候不早了,本王明日還有要事,寬衣就寢吧,若是你夠幸運,今夜或許能懷上。」
薑宜逍直覺自己聽錯了,他怎麼突然說到了懷上?他的意思是……懷孕嗎?他怎麼會提這個?
她愣了好一會兒,一臉懵樣,鼓起勇氣問道:「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蕭睥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必害臊。」
薑宜逍秀氣的眉頭輕皺,「我不是害臊,我只是想問清楚王爺的意思,免得誤解了。」
蕭睥天挑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行房,受孕,夠明白嗎?」
薑宜逍呼吸一窒,同時眼裡滿是困惑和驚愕,她以為圓房只是不得不為的例行公事,因為不管他或者她都需要圓房來給個交代,他給皇室交代,她則給母國交代。
後來的同床他都沒有碰她,她也就安心了,認為兩人培養出感情之前不會再有第二次,因此她逐漸放鬆,加上他多日未歸,她半點想不到他會突然回來,還突如其來的提起行房,甚至是懷孕……
「難道你不想本王寵倖你,讓你早點有孕好鞏固你的地位?」蕭睥天嘴角似含輕嘲,他看到她的手攥緊了。
她面容微僵,白著臉說道:「我不認為孩子是綁住一個男人的好辦法。」
蕭睥天原本已走到床邊,冷不防大步向她走了過去,要笑不笑的看著她,「那麼什麼才是綁住一個男人的好辦法?說來聽聽,你要如何綁住本王?」
薑宜逍頓時感到心慌意亂,「我、我不知道……」
蕭睥天突然笑得和善,笑得十分好看,「那讓本王來告訴你。」
薑宜逍被他的眼神和姿態弄得心驚肉跳,他絕不是柔軟溫和的小兔子,他像一隻雄鷹,正要撲向他的獵物,卷著一股佔有的戾氣翻湧而來,感覺下一秒就要叼走她……
薑宜逍幾乎無法直視,現實也與她想像的分毫不差,只不過他不是叼起她,而是將她從繡凳上攔腰抱起,大步走向拔步床。
姜宜逍低呼一聲,腦子頓時一片混亂,亂得無法理清思緒。
雖然她一點記憶都沒有,但他們確實圓過房了,元帕為證。
他們是有名有實的夫妻,但那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們曾同床共枕幾夜他都沒有碰她,而且他睡相極好,睡著了便如雕像似的直到天明,恍若兩人之間有條線,倒是她有幾次睡著了,下意識往他臂膀蹭了過去,醒來嚇到連忙移回原位,幸好他都尚未醒來沒有發現。
所以她實在還沒做好準備能在清醒的情況下與他行房,可她又不能說不要,若她抵死不從,第一個撻伐她的恐怕是馮姑姑,對馮姑姑來說,習王寵倖她是天上掉餡餅,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她還往外推,她瘋了嗎?
可是、可是她有千百個不情願呀!他還說什麼今夜或許能懷上之類的,她還沒有為人母的準備,自己都還在適應古代生活,適應婚姻生活,適應人妻身分,怎麼能這時候懷孕?
而且是在蕭睥天心裡有白月光的情況之下,她在床上會不會成為白月光的替代品?他會不會把她當成替身?她覺得很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
蕭睥天猝不及防的將薑宜逍放在床上,沒有忽略她深蹙的眉心,還有臉上混亂的情緒,但是他選擇無視,掌風滅了燭火,只留一盞羸弱燭光,放下床帳,他慢慢壓下來,伸手圈住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薑宜逍終於伸手擋住他,抵在他胸膛前。
金線繡的紗帳裡,她盈盈水眸漫上了一層薄霧,身子冷汗直冒,氣息急促,僵硬又軟弱的說道:「王爺,我不想,今夜可不可以先不要?」
「你還沒搞懂。」蕭睥天蹙起眉頭,「在這府裡,你腳踩的地方,都是本王說了算,沒有你想不想的問題。」
他離京幾日,臨晚才與太子回宮,和皇上議完事後正要出宮回府,想不到周太醫追著月色趕上來,在他上馬車前攔住了他,說他對心肺復蘇術還有幾個地方弄不明白,能否面見王妃當面請教。
他當然一口回絕,同時他也下了一個決定,今晚他要讓皇甫漾寶成為他的女人,這兩件事沒有關聯,但他就是想這麼做,所以她說不要,只會令他加倍不高興並且起疑。
「可是,有太多的不確定……」薑宜逍不死心的闡述自身的理由,心亂如麻的說道:「很多事還沒厘清,我覺得今晚還是先不要……」
蕭睥天嘴角一挑,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本王就要。」
他的聲音很冷,落在她頸脖之間的呼吸卻很燙,薑宜逍下意識全身緊繃,認命的閉上眼睛,任他擺佈。
「裝睡沒有用。」蕭睥天輕嗤一聲,手沒停下的解了她衣衫。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8:00
第八章 王爺吃醋了
薑宜逍醒來好一會兒了,但她就是不想動,或者說她沒動的力氣,只怔怔望著浮雕梅花紋的床頂發呆,腦子裡不由自主一再回想昨夜發生的事,不管想到哪個部分,她都只有臉紅心跳的分兒。
蕭睥天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去上朝了吧?什麼時候下朝呢?
下了朝會不會回府?還是會去哪裡?
她對他其實一無所知,他也不會想到要把行程告訴她,不認為她會想要知道……可是她想知道。
她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心緒為他所牽動,當她一醒來,滿腦子就只剩下蕭睥天這個男人。
「王妃……」禾楓在帷幔外淺聲喚道。
「我起來了。」薑宜逍勉強動了動,這才發現身子酸疼得厲害,可比前世跑馬拉松隔日出現的症狀。
她掙扎著起來,這才發現胸前淤青點點,簡直不能見人,連忙抓起散在床上的外袍套上,腦海裡又出現昨夜狂亂交纏的樣子,她心跳得更急了,難不成今天要一直想起昨夜的事?
「奴婢進去了。」禾楓將紗帳掀開,見到床鋪格外凌亂也是一愣,平時她來收拾,床鋪都十分整齊,像沒睡過一般,今天卻亂得像有幾十人在上面滾過,她連忙以金鉤將紗帳掛好。
薑宜逍當沒看見禾楓詫異的眼神,假裝隨意地問道:「王爺呢?何時出去的?」
「跟平時一樣,只是特意吩咐不要叫醒王妃,讓王妃好好補眠。」禾楓關心地端詳薑宜逍,「王妃昨晚失眠了嗎?」
薑宜逍耳根子發燙,假意揉了揉額際,「嗯。」
禾楓歉然道:「太子妃來了帖子請王妃進宮喝茶,奴婢見時間不多,還要洗漱更衣,只好叫醒您。」
薑宜逍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她在宮裡會不會遇到蕭睥天?聽聞他下朝常與太子留在禦書房與皇上議事,或許她能與他不期而遇。
她的臉頰微微泛紅,心口微微發燙,很快往酸枝花梨大妝台前一坐,「禾楓,幫我梳妝更衣。」
禾楓有一雙巧手,給她梳了個回心髻,以點翠茶花發簪為飾,挑了一套蝶戲蘭的裙裝,略施薄粉,顯得端莊得體。
薑宜逍帶著禾楓進宮,馮姑姑行前又是諸多叮囑,不外乎要她裝笨少說話,不可與宮裡任何人交心等等。
進宮之後,薑宜逍先到東宮見太子妃,她帶了給聰兒的第二本畫冊,又與太子妃細細談了許久,瞭解聰兒已大有進步,她很高興自己能幫上忙,給學習障礙的孩子指點了一條明路。
太子妃笑道:「這件事皇上和皇后都知道了,都說這是大功一件,要好好賞王妃妹妹。」
薑宜逍淺淺一笑,「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受不得賞。」
太子妃端詳著她,百思不解道:「我怎麼看,妹妹都不像蠻橫之人,真不知道坊間為何會對妹妹的為人多加批評,把妹妹形容得不可理喻。」
這也是薑宜逍不明白的一點,皇甫漾寶為人十分任性,為何來大夏朝之後轉性了?她也無法理解,只能用跟先前同樣的解釋,人在異鄉,沒有乃蠻帝后那般堅實的大靠山,也不敢再胡作非為了。
她朝太子妃笑了笑,「流言止于智者,真相來自真實,沒有根據的話一笑置之便是,太子妃無須放在心上。」
她們喝了一盞茶,淑妃聽說習王妃進宮也派人來請,姜宜逍自然要去給正牌婆婆問安。
後宮中,翠微宮僅次於皇后的鳳儀宮,淑妃的地位可見一斑。
淑妃是安定侯府的嫡女,有三名兄長,在朝裡各有位置,據說淑妃自幼身子不大好,一直養在城外莊子上調理身子,直到宮裡要選秀,安定侯才將人接回來。
因為容貌出挑,不但被皇帝選中,還一路爬到了妃位,期間雖然時常獲得皇上臨幸,但只生了蕭睥天,母子兩人的眉眼十分相似,這些事都是薑宜逍上回見過淑妃之後回去打聽的。
「妾身給淑妃娘娘請安。」姜宜逍蹲身施禮,神情恭順。
淑妃和顏悅色說道:「漾寶無須多禮,快坐下。」
薑宜逍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喊她這一世的名字,她嫣然淺笑,「謝娘娘。」
淑妃笑道:「本宮聽說你治好了聰兒的呆疾,太子妃這陣子總算會笑了,皇上和皇后也高興極了,直說你立了大功。」
薑宜逍連忙道:「聰兒不呆,只是沒找著學習的方法,我指點了方法,聰兒立刻就領悟了,是聰兒自己認真,妾身不敢居功。」
淑妃瞅著她,在情在理的說道:「若不是你,聰兒永遠也不會開竅,沒有你就無法成就這件事,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沒搶了別人的功勞也沒邀功,既然功不可沒,接受感謝也是應當,再者,既然太后和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都感謝你,那他們就是你的靠山,日後有事相求也順理成章。這裡不比你的母國,你的背後也需有人才不會讓人欺負了去,你身為習王的妻子,這點心機必須要有。」
姜宜逍想到了朝政的詭譎多變,加上皇帝有十三名皇子,確實變數很大,她低眉順眼說道:「妾身明白娘娘的意思了。」
淑妃見她受教,便也露出笑容,笑得溫和,「之前在慈惠宮人多,不方便問你,你在王府可還習慣,那小子待你如何?有沒有冷落了你?」
姜宜逍莫名的將「好」的定義與昨夜劃上等號,兩人都那樣翻滾了,她沒法說待她不好。她耳根微微發熱,含含糊糊說道:「王爺待妾身很好。」
淑妃卻微歎道:「睥天的性格與脾氣本宮是知道的,都是皇上養成了他這般性子,皇上想要一個各方面都像他的兒子,訓練起來著實狠絕。睥天自小到大,說話方式與行為模式都專制得很,讓人不舒服,身邊伺候的人都戰戰兢兢,也結交不到知心好友,唯一能與他對話的同輩只有太子。」
薑宜逍專注傾聽著,覺得淑妃對兒子的分析很對,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下什麼評論,畢竟疏不間親,因此選擇安靜聆聽。
淑妃似乎也不是想從她那兒得到什麼答案,逕自說了下去,「不過那小子面冷心熱,若他認定你,便會像一團火,非你不可。像他在外頭撿到蠻虎,也不管蠻虎那時渾身髒兮兮,執意把它帶回府養著還慣得無法無天,小畜生的性子更隨了他目中無人,叫人啼笑皆非。」
說到這裡,淑妃笑了下,「這樣比喻有點奇怪,不過你明白本宮的意思就好,他一旦認定就不會放手,至死方休。」
薑宜逍心裡一沉,握著茶盞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
一旦認定就不會放手,除非那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是嗎?
人是已經死了,但他休了嗎?那份對玖安郡主的愛他放下了嗎?能讓別人走進他心裡了嗎?昨夜他像團火,這表示他認定她了嗎?
她不敢那麼想,她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絕對沒有分量,與她圓房不過因為她是他合法的王妃,是個可以暖床的現成人選,他是正常男子,他有需求,如此罷了,她硬要扯到情愛上頭太過牽強,是她單方面因為一夜情火而亂了芳心。
「感情原就是需要磨合的,彼此都需要時間,不要有偏見。」淑妃不重不輕的說道,低頭啜了口茶,目光一寸一寸的瞧著薑宜逍的眉眼。
眼前的漾寶公主朱唇皓齒、容顏清麗、眉目清正,恍若水墨點染出來的畫中人,氣質溫婉有加,哪裡有半分刁蠻公主的痕跡?為何這樣一個可人兒在乃蠻的風評會那麼差?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的本質有那麼容易改變嗎?肯定不可能。
姜宜逍在翠微宮用了晚膳,又喝了一次茶才準備離開,淑妃開口留人,盛情難卻,她也想多知道些蕭睥天的事,便順勢留下來,即便是他小時候的事也好,她都想聽。
可出乎意外的,淑妃不跟她聊蕭睥天了,只跟她講皇上的十三個兒子,講他們的性子和封號,是哪個嬪妃所出,背後的朝廷和家族勢力為何,雖然複雜,但她記性很好,聽一次便記起來了。
聽聞淑妃是宮裡最聰明的嬪妃,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跟她講這些,眼下聽起來沒什麼用處也與她無關,但記起來准沒錯。
淑妃說,太子是蕭睥天最信任的人,蕭睥天也是太子最信任的人,在宮裡,她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是太后、皇后、太子、太子妃,他們絕對不會害蕭睥天。
淑妃言道,不是說皇上就會害蕭睥天,而是君心難測,身為一國之君有多方考量,也有朝臣方方面面的顧慮,並不會每一次都站在蕭睥天那邊,這也是能夠理解的。
她挺意外淑妃會說皇后能夠信任,是她前世宮鬥劇看多了嗎?皇后和後宮嬪妃不是都要鬥得你死我活?淑妃如此信任皇后叫她大感意外,也令她好奇這份信任從何而來?可能她真的讓電視劇給洗腦了吧。
步出翠微宮已是暮色四合,禾楓從長廊另一頭疾步走來會合,她和淑妃在一起時也不知禾楓被帶去哪裡休息了。
「王妃沒什麼事吧?」禾楓一臉緊張,「王妃和淑妃娘娘待了那麼久,奴婢一直提心吊膽的,擔心王妃說錯話。」
薑宜逍笑了笑,「你白擔心了,淑妃娘娘待我很好,也不早了,咱們回府吧!」
翠微宮的掌事姑姑派了宮女給兩人領路,說是翠微宮外有步輦在候著,要送她們去馬車處。
步出翠微宮卻聽得有人大喊,「王妃留步!」
姜宜逍很自然的停了下來,只見周太醫大步流星的走過來,臉上滿是笑容,對薑宜逍作揖施禮。
「下官聽聞王妃進宮了,便一直在翠微宮外候著,要向王妃討教心肺復蘇術的訣竅,其中還有許多下官不明白之處,還望王妃指點。」
薑宜逍淺淺一笑,「周太醫的學習精神令人感佩,如此方可不斷進步,學習是一輩子的事。」
她對好學之人最有好感,也認為沒有學不會的事,只有要不要學,要不要好好學。
周太醫一臉的傾倒,是對她的見解有所共鳴,無關男女之情。
「王妃所言甚是,下官也是如此想法,不看輕每一次能學習的機會方能精益求精。」
薑宜逍點頭道:「周太醫說的不錯,技術容易學會,難學的是大師前輩們的精神,所謂活到老學到老,學習不局限在學堂裡,不受限於任何地方,就像周太醫見到了我用心肺復蘇術救人便想要學習一樣,任何他人的長處都值得學習。」
周太醫滿眼的激賞,眼眸發光地看著薑宜逍,「與王妃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王妃言論精闢,令下官獲益良多。」
兩人相談甚歡,甚至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感,聊得來是最舒服的,代表兩人有共通的語言,共同的價值觀,因此薑宜逍對周太醫提出的問題細細提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旁人看來,他們十分契合。
不遠處,有人胸口燃起了無名火,眼睛裡快下雪。
蕭睥天從禦書房離開,想向淑妃問安之後再離宮,不料卻讓他撞見了這個畫面,大有種「捉姦在床」的感覺。
他們兩人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見面?真是活膩了……
他正要過去興師問罪,周太醫卻深深一揖,臉上帶著一片喜悅告退了,薑宜逍則淺淺微笑目送。
十雨見主子不悅,小聲道:「肯定是巧遇,王妃進宮,剛好遇到周太醫……」
蕭睥天面色極冷,「本王有問你?」
十雨連忙立正搖頭,「沒有!」
蕭睥天面容冷冽的朝薑宜逍走過去,他面色有些可怕,禾楓先看到了他。
「王妃,是王爺……」
姜宜逍原以為要無功而返,沒想到真的遇到他了,刹那間,她的眉眼便帶上了三分笑,覺得他一身天青色暗繡金雲紋常服真是好看,「王爺——」
她正要欠身施禮,卻被他一把拽住了手,「回府!」
「啊?」薑宜逍被他拽著走,十分錯愕,「王爺先放手,有話好說……」
蕭睥天步履不停,「你不是自稱會下廚?本王要吃你做的飯!上次有事沒吃到那什麼羊羹,這次一起補給本王。」
禾楓、十雨連忙跟上,禾楓小聲問怎麼回事,十雨拼命擺手表示他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說呀,王爺吃周太醫的醋,這能讓人家知道嗎?
步輦將兩人送到馬車處,蕭睥天不由分說把薑宜逍推上他的馬車,「坐本王的馬車回去!」
薑宜逍上了馬車,馬車裡豪華寬敞,她挑了窗邊坐下,隨後上來的蕭睥天不悅了,「過來。」
薑宜逍還摸不著頭緒,只知道他在生氣,但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她依言過去,以為他要她坐在身邊,沒想到他卻一把將她拽到自己腿上,旋即箍住了她的腰,薑宜逍頓時心跳加速,亂了方寸。
蕭睥天享受著她的慌亂,柔軟馨香的觸感極好,他的王妃,只有他才能想碰哪裡就碰哪裡。
「王爺……」姜宜逍掙扎著想起來,一副想躲又沒法躲的樣子。
「安分點。」蕭睥天將她摟在懷裡,臉色沉了沉,「你再亂動,小心本王將你就地辦了。」
薑宜逍心跳得厲害,他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像登徒子似的,可這流氓偏生是她的合法老公,感到羞恥的只有她。
她不敢再輕舉妄動,任他摟在懷裡,蕭睥天這才稍微滿意了一點,但他已在心中下了決定,周太醫非要離京不可。
想到她與周太醫親密談天說笑,他心中仍然有氣,手霸道的撫上了她的臉頰。
薑宜逍一震,這般在馬車裡調情她不習慣啊,好沒安全感……
蕭睥天將她緊緊摟著,懲罰地含住了她的唇,舌探入她口中,卷住了她舌尖,狂妄掠奪、熾熱洶湧,她也不由自主的緊貼在他懷裡,沉淪在他的侵略之下。
他的吻越來越激烈,驀然間馬車一陣顛簸震盪,使得他不得不放開她的唇。
薑宜逍唇上一陣吃痛,同時被那陣搖晃驚嚇到,以為要翻車了,幸而蕭睥天及時將她摟緊。
他的黑眸瞬間漫上了一層慍色,皺眉對外頭怒道:「誰活膩了?」
外頭的車夫慌忙請罪,「王爺恕罪!有個孩子沖出來,小的勒不住馬……」
姜宜逍聽聞是孩子惹禍,心立刻柔軟了,「王爺,孩子不懂事,不要怪車夫了。」
蕭睥天還是很不悅,好好的氣氛被破壞了,不管壞事的是人是鬼,都很該死。
驀然,他發現薑宜逍唇上滲著血珠,湧上懊惱情緒,「我咬傷你了。」
「難怪覺得痛呢。」薑宜逍低眸笑了笑,「還以為是被王爺吻痛的,想來是剛剛馬車震動時……」
她還沒說完,蕭睥天便靠近她的唇,輕輕吮去她唇上的血,又溫柔的舔舐她的唇瓣。
薑宜逍被他弄得芳心直跳,這人霸道時不講道理,溫柔起來卻要人命,他那樣吮她的唇,小心翼翼的,彷佛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極為珍視,呵護備至。
「這幾日先不吻你了,把唇傷養好,養好了我再吻。」蕭睥天又重新摟好她的腰,在她耳邊落下一吻。
薑宜逍也算因禍得福,至少這幾日他不會對她蠻強索吻,想到接吻到被咬傷,自己恐怕是第一人吧,不由得有些好笑,又想到适才他在宮裡時的冷漠,簡直與現在判若兩人。
「王爺,今日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看你剛剛好像心情不大好。」雖然她如今也見慣了他反覆無常的一面,但還是希望能為他分憂解勞。
蕭睥天睨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薑宜逍有些失笑,「我當然不知道,醒來後就不見王爺的人影,現在才碰到面,我自然不知王爺這一天發生了什麼,又是為何而發怒。」
蕭睥天眯了眯眼,「一天都很好,直到剛剛才不好。」
「剛剛發生什麼事了嗎?」薑宜逍一臉的認真。
「看到了一個不太想看到的人。」蕭睥天把玩著她的袖口,疏懶說道:「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那個人不會再出現在本王的眼前。」
薑宜逍覺得他語帶深意,可是他又不說明白,她也無從得知他究竟看誰不順眼,總之那個人挺倒楣的。
回想兩人初相識的那晚,她心中便湧上了一陣甜暖,誰想得到如今會這樣,她會坐在他腿上任他圈著腰身,恍若他們向來如此,恍若他們是一對熱戀中的戀人。
「在想什麼?」蕭睥天發現她走神了,不大高興的問道,理由當然是跟他在一塊兒,她居然敢走神?
「想到我們初見面的那一晚。」薑宜逍唇畔笑意濃濃,「那時候我覺得你好奇怪,怎麼都無法理解你,怎麼能一直無視我的話,只說你自己想說的。」
蕭睥天瞧著心情甚好,和顏悅色的問道:「哦?那麼現在呢?難道你現在就理解本王了?」
「還是不理解。」薑宜逍淺淺一笑,「只是習慣了。」
蕭睥天將她淺笑的模樣收進眼底,喉頭輕動,「那就繼續習慣下去,習慣一輩子。」
薑宜逍沒看到他眼底的暗光湧動,逕自心跳得厲害。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在一起一輩子?
若是尋常夫妻理該如此,相濡以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他們不是啊,她是和親公主,他是心裡有抹白月光的冷酷王爺,他們沒有感情基礎……
她驀然一怔。沒有感情基礎嗎?沒有的話,那他們現在是在幹什麼?沒有愛情,他們能這樣濃情密意的抱在一塊兒說話而她心裡覺得很甜嗎?
薑宜逍被自己的問題震懾了,心中也不禁動搖了。
所以,他們現在是在戀愛嗎?
她正不知所措,就聽得蕭睥天問道:「今日醒來有沒有想我?」
薑宜逍一轉眸,與他眸子對上,他的目光太過熾熱,她心跳飛速加快,臉蛋緋紅,輕輕點頭。
他很滿意,「本王不吃你做的飯了,本王要吃你。」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8:21
第九章 古今男人都一樣
姜宜逍就此開啟了她的陪嫁團們期待的受寵之路。
入夜,她與蕭睥天在床上不再各睡各的,每晚都折騰到三更半夜,有時他很強硬非要兩回,她也只能依他,況且欲望這種事絕不是單方面的,她發現她對他也有欲望,並且不亞於他。在他的調教下找到他們之間的情趣,她也不再那麼衿持,做為一個房事的啟蒙師,蕭睥天絕對合格。
不過,偶爾她也會有小小的懊惱,一開始她不是想春風化雨,好好調教殘暴王爺嗎?怎麼反倒被他給調教了?在漸漸瞭解他之後,現在的她並不認為他有多殘暴,他雖然嘴上狠,但絕不會濫殺無辜,若他是那麼冷血的人,她也不會對他動心了。
確定了她受寵,馮姑姑也放下心中大石,不再整天愁眉不展。
然而人的欲望是無止盡的,馮姑姑另一個願望也隨之而來——希望她快點懷上孩子,如此才能真的鞏固地位,即便將來失去寵愛也還有孩子當護身符。
薑宜逍自己倒是不想太快懷上孩子,除了這副身子還太小,才十九歲,最重要的是生孩子的目的是當護身符,這點她不能認同。
她想要她與蕭睥天都準備好了,都想要孩子,兩個人全心全意迎接孩子的到來,一起愛孩子,教養孩子,她前世看過太多偽單親了,她不要自己和孩子變成那樣,她要的是與他一起孕育孩子,享受當父母的美好,而不是用孩子提升自己的地位。
當然了,她的理念馮姑姑是不會接受的,只會覺得她傻,若是將來讓側妃先一步誕下孩子,定會後悔莫及。
不說讓側妃先誕下孩子,光想到蕭睥天與別的女人生孩子她就很難受,據聞別的王爺除正妃外,不只有一兩個側妃,還有貴妾、姨娘、通房,妻妾通常都是十幾人,就是小後宮的規模,像習王府這樣僅有她一個正妃,京城也找不到了。
她能要求蕭睥天一生一世一雙人嗎?他會答應她嗎?她若真的提出來,怕是會犯了七出的嫉妒,必定遭受撻伐,這封建社會的輿論壓力她能承受嗎?
「聽說周太醫離開京城了。」石筱喬說道,她一手拿梅花湯餅,一手拿玫瑰酥,眼睛盯著盤中的如意糕,吃得滿嘴都是屑屑,衣襟上也都是,十足像個小孩。
淑妃賞了很多宮裡的點心,薑宜逍便帶來和顏嬤嬤、石筱喬一起用,再陪顏嬤嬤玩幾回大富翁,老人家進步神速,看來常常在玩,也不枉她費心做了。
「你怎麼知道?」薑宜逍一愣,想到不久前周太醫還在向她討教心肺復蘇術,怎麼回頭就離開京城了?
石筱喬好不容易把滿嘴的糕點吞下去,又喝了半杯山渣茶才說道:「淑妃娘娘每月都會讓周太醫給奶奶診脈,再開些補藥,昨兒時候到了,來的卻是何太醫,問他周太醫去哪兒了,說是被派去坤山替病重的皇上的八叔父治病,怕要一年半載才能回京。哎呀,周太醫有苦頭吃了,坤山那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在深山裡,要見人都難。」
「原來如此。」薑宜逍有些惋惜,「那真是可惜了,周太醫很有學習精神,我還想教他一些簡單的急救方法,看來要等他回京再教了。」
薑宜逍並未反應過來此事與她大大的有關係,回了主院,時間還早,她想到之前蕭睥天說要吃她做的飯,那次又沒吃成,換成吃她,她被折騰了好久,隔日醒來都要不認識自己了,身上處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跡。
她興沖沖的吩咐連娟,「讓小廚房準備著,再派人去大廚房取些食材過來,不拘什麼,我想給王爺做頓飯。」
「王妃這麼想就對了。」馮姑姑自然樂觀其成,視為她討好王爺的起手式。
薑宜逍心中沒有討好兩字,她是為自己心愛的人做飯,每個女人都會如此。
她炒了一盤翠綠的青豆、一碟醬燒豆腐、炒雞蛋非菜花、做了個涮肉火鍋,都是前世她慣常做的家常菜,比不上大廚的功夫菜,勝在清爽下飯,廚房她也用慣了,除了柴火她不會控制要廚房大娘幫忙之外,其餘都自己來。
蕭睥天沒料到她真會下廚,還做得有模有樣,當他嘗到那清透醇厚的鮮甜湯底時,不由得有幾分驚豔。院子裡耳目眾多,小廚房裡也有下人,是不是她自己做的騙不了人。
薑宜逍淺淺一笑,「王爺,涮好的肉片用芝麻醬蘸著吃,芝麻醬也是我自己做的,喜歡的話,再灑點蔥花、香菜、花生碎,味道也是極好的。」
十雨看得都要流口水了,「王妃好手藝呀!」
那麼一大鍋的涮肉火鍋,他就盼著主子說句「分些下去,給大家都嘗嘗」,但他早知道主子不會那麼善良,所以只有流口水的分兒。
蕭睥天不算食欲好的人,他向來對吃食不關心,吃不過是為了填飽肚子,從沒把心思放在吃上頭,可今日他添了第二碗飯,湯也喝了三碗,可說給足了薑宜逍面子。
他知道這事稍晚就會在王府傳開,在他的默許下明天更會傳到府外去,不外乎是王妃親手做飯,習王極為賞臉,習王妃受寵是千真萬確的事。
兩人用過晚膳便回房歇在一處,有時更早早熄了燭火開始閨房之樂,直到晨起才喊人進去伺候,這陣子都是如此,因此這時間下人不敢隨意打擾,唯一敢打擾的就只有蠻虎了。
此刻,蠻虎小爺它正窩在薑宜逍給它做的貓爬架上,懶洋洋的蜷著睡,知道他們進來了,連根毛都沒有動一下。
薑宜逍轉身去沏茶,隨口問道:「裡頭溫水已經備下了,王爺要不要先喝盞消食茶再去沐浴?」
他的習慣是回房便先去沐浴,洗去一日塵埃。
蕭睥天脫下外袍,沒回答她的話,緩步走到她身後,目光深邃,辨不出意味,「今日怎麼想到給本王做飯?」
他心裡很暖,她是第一個給他做飯的女人,他永遠會記得這頓飯,以及與她一塊兒吃飯時的愉快心情。
薑宜逍眸中笑意盈盈,「這又沒什麼,王爺不是說過幾次想吃我做的飯嗎?今日得閒便做了,王爺要是喜歡,我下回再做。」
蕭睥天由身後圈住她身子,嘴角綴著微笑,「本王喜歡。」
薑宜逍身子輕顫了一下,感受到他曖昧的肢體語言,長睫一垂,潤了潤唇,提醒道:「王爺該去沐浴了。」
蕭睥天卻是貼著她的身子並不走開,頗有閒情逸致的說道:「周太醫今日離京了,好一段時日不會回來。」
他刻意靠她這麼近,就是要確認她情緒的變化,即便只有些微變化他也要知道。沒想到薑宜逍只是稀鬆平常的應道:「我聽筱喬說了。」
蕭睥天勾了勾唇角,「你沒有任何感覺嗎?」
薑宜逍目光一轉,微微偏首,認真的想了想,「我應該有什麼感覺嗎?」
「真不明白?」蕭睥天眉梢挑了挑,「本王不想你們見面,所以把周太醫送走。」
薑宜逍眼中先有一絲訝然,跟著驚疑不定。周太醫是因為她才被送離京城的?這太冤了吧,他們根本沒什麼,他這是想到哪裡去了?
她立刻轉身看著他,一臉急色地道:「老天!這誤會大了,我和周太醫沒有刻意見面,真的沒有!他是個好大夫,把他送那麼遠受苦,實在太埋沒了!」
蕭睥天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他眼神深沉的看著薑宜逍,一字一字的問道:「你在幫他求情?」
薑宜逍微微咬了咬唇,「不是。」
蕭睥天眼裡波濤翻滾,聲音冷了三分,「那就不要再說了,本王不愛聽。」
薑宜逍沉默不語,他現在已經很少對她自稱本王了,當他這麼自稱,就是惹他不高興了,比如此時。她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看來今晚要冷戰了。
她覺得自己很沒用,居然不敢據理力爭,明明和周太醫沒有什麼,明明把周太醫弄走很沒道理,就因為他是王爺,就因為他不想聽,所以她就不能說?
他們是夫妻,往後也要這樣嗎?他不想聽的,她不能說,只能曲意逢迎,只能違反自己的心意和原則,她覺得好憋屈,好不受尊重,前世受的平權教育彷佛一場笑話,在這裡,在這大夏朝,沒有平權這回事,只有集權!只有皇權!而她,只能遵從……
「你說吧,本王聽就是。」
就在薑宜逍感到無比挫折時,耳邊傳來蕭睥天的聲音,她訝異的抬起頭來,就見蕭睥天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看。
他的視線由她攥緊的雙拳移到她氣到泛紅的臉頰,嘖嘖稱奇道:「你當真是皇甫漾寶嗎?氣成這樣竟一隻杯子也不摔?」
薑宜逍眼神複雜的看著他,神色還算鎮定,「我是不是皇甫漾寶,王爺儘管差人去乃蠻國問一問,或者見見我父皇母后也可以,相信一定會有答案。」
雖然芯子換了人,可她的身體就是皇甫漾寶,她站得住腳,可以理直氣壯,犯不著心虛。
蕭睥天慢騰騰地笑了,「只是說笑罷了,瞧你,本王何時成了動輒得咎的人,說話還要顧及你的心情?」
薑宜逍深深覺得要改變他還早得很,對於一個根深蒂固地認為自己什麼都對的人,要如何改變?根本愚公移山。
而且這裡整體的氛圍就是如此,唯他是從,以他為尊,她想改變他、教化他,得花上雙倍……不,得花上三倍四倍五倍六倍的力氣也不一定,她不可以氣餒,不可以放棄。
沒意外的話……比如穿越回去的那種意外,他們是要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人,她得尋求他的認同,他要認同「他也會錯」!
思及此,她的眸光柔和了下來,深深凝視著他,緩緩說道:「並不是顧及我的心情與否,而是人原來就該要互相體諒,彼此尊重,學會放下一些個人感受,學著理解,學會換位思考,坦誠相對。人心是互相的,你若讓他人一步,他人便會敬你一尺,學會寬容待人,學會去付出,少一點猜忌,誤會便會少一點……」
她侃侃而談心靈雞湯,蕭睥天像是聽進去了,平素冷傲的雙眸抹上了一縷柔情。
「還有嗎?」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眼底有兩小簇火焰在跳動。
薑宜逍想了想,認真的說道:「有時候,認輸也是一種贏,王爺也要學著認輸。」
蕭睥天揚起嘴角,「本王不知道怎麼輸。」
她熱心的想要「傳授」,熱情的道:「那一定是王爺知道的太少,故意輸的方法有很多,比方……」
蕭睥天直接打斷她,「本王沒有要聽。」
薑宜逍歎息,「其實聽一聽旁人的看法也不錯,比較不會故步自封,青蛙坐在井底仰望天空時,並不知道自己只是在一座井裡。」
蕭睥天眯起了眼,「你說本王是青蛙?」
薑宜逍一愣,直覺問道:「王爺不喜歡青蛙嗎?其實青蛙還滿可愛的,有個故事叫青蛙王子。」
她以為他又會說本王不想聽,沒想到他只是看著她,這使薑宜逍受到鼓舞了,他肯定是對青蛙王子的故事感興趣了,他想聽!
「青蛙王子的故事是這樣的——」
她一字不漏的將青蛙王子的童話故事講述了一遍,說得生動有趣,就像在對侄子侄女們講床邊故事一樣。
「這故事的寓意是言而有信,不能食言,並且不能以貌取人,尊重別人,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並且要做一個『多管閒事』的人,當有人遇到困難時要盡自己的能力去幫忙,受到幫助的人也要懷抱著感激之心。」
她頭頭是道的一口氣說完,蕭睥天負著手走過來,微彎著身子,眼底興味甚濃的看了她許久,驀然指節微彎在她額前叩了兩下,揚唇一笑,「書呆子。」
說完他便越過她而去,唇角還揚著笑意,薑怡逍則愣在原地。
什麼?書……書呆子?她是學霸好嗎?真沒禮貌!
「青蛙故事的喻意,還有嗎?」蕭睥天挑眉看著她問道。
薑宜逍側著頭沉思,一次也不能消化全部,即便她費盡唇舌得到的功效恐怕也是有限。
她深吸了口氣,「還有,但下次再說。」
「那好。」蕭睥天又走向她,幾個大步拽住了她的手,「過來伺候本王沐浴。」
薑宜逍驚愕不已,眼睛睜得大大的,想也知道沐浴不會是單純沐浴而已。
怎麼畫風突變,她這不是在感化他、引導他嗎?怎麼他只想到做那件事?
她說的話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果然,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不論古今都一樣!
善因庵位在京城外郊的楓山旁,總共只有二十來畝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和其他寺廟相比香火並不特別鼎盛,住持珠嘰師太心懷慈悲,收留一些貧困的孩子和生病的老人家,也有善心的大夫會定期到寺裡義診,全靠平時微薄的香火錢和城裡富貴人家的樂捐支撐。
姜宜逍是從顏嬤嬤那裡知道善因庵的,顏嬤嬤曾去善因庵上過香,對珠嘰師太的善心讚譽有加,說那裡都是可憐的孩子,無父無母,無家可歸,幸虧有善因庵才能有三餐溫飽和一方棲身之地,不然都要流落街頭,更不用說讀書了。
顏嬤嬤這話是說給不愛讀書的石筱喬聽的,薑宜逍卻上心了。
她原先的想法是給孩子們加菜,庵裡肯定是吃素的,可成長中的孩子需要營養,需要蛋白質,她便讓廚房浦了一大鍋雞腿和雞蛋,帶上禾楓、連娟,跟馮姑姑說要去善因庵拜拜,馮姑姑原先也反對,認為一動不如一靜,她還是安分點,不要出門比較好。
兩人各有堅持,後來她說要給在乃蠻的父皇母后祈福,馮姑姑瞪了她許久,彷佛她在講什麼荒謬的話,最終皺著眉頭無奈同意。
第一回過去,薑宜逍假裝一般香客,沒道明習王妃身分,她添了許多香油錢,多到足夠維持善因庵月餘開銷的程度,因此引得珠磯師太親自出來道謝,她這才提出想給孩子們加葷菜,詢問師太的意見。
珠磯師太平易近人,思想很開明,她自己茹素,但樂見孩子有肉吃,喚來幾個僧尼幫忙抬食籃,協助分食,孩子們見到雞腿和雞蛋都歡天喜地,大聲歡呼。
薑宜逍見其中有十來個孩子皆是小學年紀,平時只在庵裡幫忙簡單的農活和灑掃十分可惜,又提出想教孩子們認字,獲得珠磯師太首肯,把一間比較偏僻安靜的廂房給她當學堂,薑宜逍當天就開始教孩子們認字。
「施主來教了幾回,孩子們進步很多,都盼著施主再來。」珠磯師太笑道。
薑宜逍聽了很有成就感,「孩子們都很聰明,只是沒有啟蒙,一旦啟蒙了,他們學習能力很強。」
孩子們有求知欲,加上她做的教材吸引人,她從基礎教,還帶了點心做獎勵,教了二、三回就有孩子說將來要考科舉,要當狀元老爺,令她甚感安慰。
珠磯師太在廂房坐了一會兒,喝了一盞茶之後便告辭去忙其他事務了,是少見的行色匆匆。
珠磯師太走後,連娟說道:「适才聽外面的僧尼說,有貴族千金來禱祀,因此師太要親自去迎接。」
薑宜逍點點頭,「貴族千金嗎?倒是難得。」
善因庵平時人煙稀少,會有貴族千金選擇來這裡禱祀實屬少見,或許也是因為香客少才會來吧,不是人人都喜歡熱鬧,如同她一樣。
她每回來這裡總覺得心裡很平靜,不知是否地點遠離塵囂,聽著敲打木魚的誦經聲,有時她甚至會忘了自己是穿越者,好像自己一直是生長於古代的錯覺,坐下來品一壺禪茶,吃一碗齋飯,沐浴在古樹暖陽下,都覺得美好無比。
短短幾個時辰的靜謐時光對她而言相當珍貴,能夠教孩子們讀書,重溫前世教書的美好,也令她找到了自己穿越的價值。
因此儘管每回出門馮姑姑都極力阻止,她還是不肯讓步,圖的便是這一方心靈的寧靜。
薑宜逍已教完課,給孩子們留下作業和點心,主僕三人沿著走廊要回小廂房用午膳,卻見一個身著鵝黃色長裙的姑娘慌慌張張的迎面而來,眼中露出焦急之色,貌似在找人。
薑宜逍本想秉持著對馮姑姑的承諾少管閒事,就要經過那姑娘,可那姑娘卻突然拉住她的衣袖,眼帶哀求,焦灼說道——
「姊姊可不可幫幫我!」
禾楓、連娟都被那姑娘的舉動嚇到了,連忙擋在薑宜逍前面,「姑娘做什麼?快放開我家夫人!」
「不要緊。」薑宜逍示意她們退開,她看那姑娘肌膚勝雪,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大家閨秀,溫言道:「你說吧,有什麼需要幫忙?」
那姑娘快哭的樣子,吸著鼻子,「我小日子突然來了,丫鬟說去盛齋飯,也不知道跑去哪裡了,找不到人,我剛去前面大堂也不見半個人影,跟來的護院都是男人,沒人可以幫我,我真的要丟臉死了,傳回母親耳裡怕是要被禁足了……」
薑宜逍一聽理由不由得失笑,這是哪家的糊塗千金,雖然冒冒失失的,但還挺可愛的。她知道禾楓細心,出門什麼都會備上,肯定也有以備不時之需要替換的衣物和月事布。
她溫言安慰那姑娘道:「沒事,別緊張,先到我房裡吧。」
姜宜逍將那姑娘帶回廂房,禾楓果然什麼都帶上了,很快幫那姑娘更衣,用上月事布,解決了問題,那姑娘滿臉感激,連聲向禾楓道謝。
姜宜逍讓連娟沏了一壺熱茶,往裡頭加了幾顆自己帶來的蜜丸,給那姑娘斟了一碗熱騰騰的蜜茶水。
那姑娘捧著茶碗安之若素的坐著,小口小口抿著茶,适才的急色已經一掃而空,看起來也是個明眸皓齒,嬌俏可人的小姑娘。
「這茶真好喝!」她巧笑倩兮問道:「姊姊府上哪裡呀?這衣裳洗乾淨了,我給姊姊送回去。」
薑宜逍笑了笑,「衣裳不必還了,我瞧姑娘穿著挺好看的,就送給姑娘了。」
「姊姊大方,那我就不客氣了。」那姑娘臉上笑出了一朵花,自顧自說了起來,「我小日子一向不准,也才走了沒多久,沒想又來了,實在煩人。」
姜宜逍覺得這姑娘挺自來熟,挺有趣的,便像個姊姊般說道:「婦疾急不得,要好生調養,少用寒食,免得留下病根。」
那姑娘歎了口氣,露出無奈的神色,「我娘也這麼說,可我就是做不到,每日要喝湯藥太煩人了,好苦。」
薑宜逍頗為認同,她也覺得這裡的湯藥實在太苦。
「說的也是,但良藥苦口有其道理,令堂所言,有必要聽之。」
這姑娘像極了她前世的侄女,她大哥早婚,她與侄女沒差幾歲,兩人像姊妹一樣,因此她對這姑娘很有親切感。
「對了,咱們還沒自我介紹!」那姑娘熱情的說道:「我叫薑雨芙,我爹是冠軍侯,我在府裡姑娘排行老三,姊姊若是找我,說找三姑娘就成。」
薑宜逍面露驚喜,「這麼巧,我也姓……」她驀然住口,想到自己現在叫皇甫漾寶,不是薑宜逍,硬生生改口道:「我叫皇甫漾寶。」
「皇甫漾寶?」薑雨芙皺起眉思索,「這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聽過……」
薑宜逍笑了笑,「是不是在茶樓聽過我的傳聞呢?我是習王妃。」
「你你你,你是習王妃!」薑雨芙瞪圓了眼睛,震驚的提高了聲音,還指著她,「原來、原來你長這樣呀!」
薑宜逍噗哧一笑,「難道我被形容成什麼兇神惡煞?」
薑雨芙瞪著她看,「姊姊……不,王妃……不,還是姊姊好了,王妃太生分了,而且姊姊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王妃。」
終於定好了稱呼,她這才問道:「姊姊,你知道外頭是怎麼形容你的?」
「大約知道。」薑宜逍眼含淺笑,並無不悅。
姜雨芙對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後費解地道:「我覺得姊姊跟外頭的傳言一點也不像,一點兒也不野蠻,那些傳言根本就是空穴來風。」
薑宜逍淺笑說道:「凡事總要眼見為憑、眼見為真,即便大家都說是真的,也要堅持親眼所見,不要人云亦云,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薑雨芙一臉崇拜的看著她,雙眸撲閃間有幾分嬌憨,「姊姊說話有條有理,讓人一聽就懂,不像府裡請的女先生,講半天我都不懂她在說什麼。」
姜宜逍唇邊笑意更深,「你是不是該回去了?你的丫鬟回房找不到你,豈不要急瘋了?」
「哎呀!」薑雨芙一個拍額,這才想起她的貼身丫鬟小春,小春去盛齋飯,這麼久了應該回房了,若找不到她大概要通知護衛了。
她急忙起身,「我先回去了,姊姊,改日我再去習王府找你玩!」
薑宜逍笑著點頭,目送薑雨芙離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8:41
第十章 英雄救美
習王府的馬車停在善因庵外的參天古樹下,馬車華蓋翠帷,華貴的車幔,車身雕花細緻,一眼即知來頭不小。
蕭睥天在馬車裡透過窗子注視著庵外的動靜,像在狩獵一般。
程寅海報告王妃近日頻繁外出,都是來這善因庵,每回都帶著幾個大食盒,雖然程寅海說善因庵很正派,然而頻繁參拜便是不對勁,蕭睥天的直覺告訴他有問題,不探個究竟他不相信她只是來禮佛。
說實話,他不樂見他的妻子太過信佛,尊佛而不迷信,人比佛重要,放著他往庵寺跑是本末倒置,絕對不可以。
意思就是,她必須把他擺在第一位,不能是第二位,即便第一位是神明也不可以。
蕭睥天注視著善因庵時,薑宜逍主僕三人正走出庵門,一個僧尼來相送,在庵堂外告別。
三人來到外頭,連娟有些擔心的說道:「要是那冠軍侯府的姑娘真找上門來怎麼辦?」
薑宜逍笑了笑,「那又何妨?當做交了個朋友。」
禾楓卻同樣皺著眉,「馮姑姑恐怕要不高興了。」
姜宜逍也覺得馮姑姑會不高興,馮姑姑好像希望她不要與外界接觸,只要在蕭睥天身上下功夫即可,趕快生出一個兒子來固寵才是正經。可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也不要活成那個樣子,她更不認為用孩子維繫婚姻是好方法,若她生不出來呢?豈不要世界末日了?
前世她看著她父母經營婚姻,他們會互相關心、讚美對方,彼此尊重,雖然親密,但保留各自的隱私權,信任對方,對另一半忠誠,教養方向一致。若有意見不同,當下解決溝通,絕不冷戰,不爭輸贏,兩個人都要有所妥協、有所退讓。即便在婚姻當中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有屬於各自的空間,珍惜婚姻,理解對方,以及包容對方。
言教不如身教,看著父母,他們這些子女受益良多,她心中的婚姻藍圖也是如此,因此要她認同馮姑姑,她真心做不到。
薑宜逍停了下來,正色的看著禾楓、連娟,認真說道:「禾楓、連娟,我希望你們知道,我會尊重馮姑姑,但不會都聽馮姑姑的,我有自己的看法,也有自己的意志,並非馮姑姑一人能夠操縱。馮姑姑雖然是為我好,但她不能代替我生活,我終究是要自己過生活的,我要用我的方式得到我想要的舒心生活,我希望王爺因為心悅我而珍惜我,珍惜夫妻情分,而不是借由討好來得到他的青睞,我希望我與王爺的相處是『兩人說了算』,而不是王爺說了算。」
話落,就見禾楓、連娟臉上一片愕然,好像她說了什麼天方夜譚,她們想說什麼,半晌又吞了回去,什麼也沒說,只是面上沒有半點認同,令她只能在心裡歎息——這兩個貼身丫鬟好雖好,忠心歸忠心,卻是與馮姑姑同一陣線呀,很難改變她們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
她想到每次她駁回馮姑姑時,馮姑姑和其他人的表情,彷佛過去她不曾忤逆過馮姑姑,那時候她心裡就很疑惑,難道原主是馮姑姑的傀儡嗎?怎麼好像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三位姑娘打哪裡來的呀?是不是要進城,要不要我們送你們一程?我們的馬車很大喲,順道送三位姑娘剛剛好。」
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五個流裡流氣的傢伙,不懷好意的圍住她們三人,色眯眯的上下打量著她們,三人頓時一臉驚惶。
聞到他們身上傳來的陣陣酒味,顯然是醉酒流氓,禾楓面露急色,立刻伸手攔在了薑宜逍面前,大聲說道:「不必了!我們的馬車就在附近,請你們讓路!」
一人故意左右張望,大聲說道:「在哪呀?沒瞧見哩!」
薑宜逍三人都是又氣又怕,約定的時間到了,她們的馬車和護衛都沒有過來,這情況上回也發生過一次,明明告誡過一次了,他們卻又再犯。
這原來是薑宜逍體恤下人,想說進去善因庵都要三、四個時辰,那車夫和四名護衛說想利用時間辦點自個兒的事,薑宜逍便通融了,雖然禾楓和連娟都反對,可她覺得這麼長的時間,將人拘在外頭候著太不通情達理,況且善因庵很安全,也犯不著護衛一直在外站崗,她覺得極不人性,便應了。
前幾回她們離開善因庵時,車夫和護衛都準時出現,還笑容滿面的一直向薑宜逍道謝,有的說可以趁機回家一趟探望老母親,有的說回家看妻小,都是王妃給的通融,家裡人都很高興,因他們平時住在王府裡難得能回家一趟,薑宜逍覺得自己做了好事,便繼續通融了。
直到上一回,她們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們才姍姍來遲,當下禾楓就正色告誡過他們不可有下次。
現在薑宜逍更覺得自己錯了,自己是濫好人,她遭遇不測便罷了,若是她害得禾楓、連娟有什麼不測,她一輩子都過不去!
思及此,她像給自己壯膽似的大聲說道:「走!我們回去庵裡找師太,想來師太不會介意咱們留宿一晚!」
一人笑咪咪的說道:「往哪裡走呀姑娘,要留宿不如找間客棧,讓我們兄弟五人相陪,何必去那尼姑庵裡那麼無趣。」
說罷,幾個人擠眉弄眼的討論如何分配她們三人,言語粗鄙。
連娟實在聽不下去,氣急敗壞道:「無恥!可知道我們夫人是什麼人?」
一人狂妄的笑了起來,「不管是什麼人,老子我都要定了!今夜就要你們三個美人兒給老子暖床!」
善因庵外有個茶攤,原來有二、三桌香客在喝茶,見此情況紛紛走避,無人敢吱一聲,顯然知道那五人不是好惹的,少管閒事為妙,連那茶攤老闆也趕緊收拾攤子走人。
一時間,四周都沒有人了,三人心中越發害怕,他們五個又將她們圍住,連想趁隙奔去敲庵門都無法,三人臉色刹那間變得蒼白。
見她們害怕,一人得意洋洋,嘴裡不乾不淨的說:「不必看了,我們黑臉幫要的人,沒人敢來英雄救美,說白了,老子今天就是要劫色,要光天化日之下劫色,誰能奈我何?」
薑宜逍眉心緊蹙,一時之間也慌了,她從沒遇過這種事,一點對策都沒有。
事到如今,她後悔自己行事大意已於事無補,雖然大夏朝是有律法的,可膽大包天的犯罪者不論古今皆相同,尤其是這種惡向膽邊生的敗類,只憑著精蟲上腦便膽大包天,犯罪不計後果……怎麼辦,她該如何是好?
突然間,其中一人一把拽住薑宜逍的手腕,口中淫笑道:「瞧你細皮嫩肉的,穿得最好,老子今天就要你了!」
薑宜逍驚慌失措,不由得退了幾步,大聲喝道:「你放手!再不放手,我要報官了!」
五人同時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笑得東倒西歪,好像她在說天大的笑話。
「你報啊!看你要如何報官?放信號嗎?」
薑宜逍心中極是不安,害怕她們三人會被擄走,這裡又沒有監視器,等護衛來了要如何找尋她們?
一個神色猥瑣的男子一把摟住了連娟,「好香啊!美人兒今晚就陪爺了。」
「救命啊!」
連娟嚇得不輕,拼命要掙脫那人的箝制,那人卻越抱越緊,還在連娟臉上摸了一把,「瞧這皮膚滑的,身子想必也不差,待爺晚上品嘗品嘗,讓你欲仙欲死……」
薑宜逍眼中露出焦急之色來,前世她從不與人起衝突,都是講道理,哪裡見過如此蠻橫的陣仗,她一時也慌了手腳,腦子一片紊亂,只能眼看著她們三個白白被人欺負,半點對策都想不出來,半句有力的話都講不出來……如果蕭睥天在這裡就好了,如果他在就好了……
另一頭的馬車裡,蕭睥天撩起車簾,疾步而行,他金冠束髮,身著黑色蟒袍,俊美的臉上盛氣凌人,夾帶著一股滔天的陰鬱之氣,一雙鳳眸冷冽陰鷲,頃刻間已來到善因庵前。
「放手!」蕭睥天眼中陰霾滿布,緊緊扼住拽住薑宜逍的那只手腕。
拽著薑宜逍的那人叫歸剛,見有人突然冒出壞他好事,十分不爽,表情極其乖張的叫了一聲,「哎喲!這年頭還有人趕著英雄救美呀?可真是傻子哪!」
「可不就是傻子嗎?老大。」一人奉承道:「這小子怕是沒聽過咱們黑臉幫的名號,老虎不發威,被人當病貓,看來老大需要出手教訓一下了!」
「說得好!」歸剛讚揚了手下一句,又對蕭睥天趾高氣揚的說道:「以為老子會怕你嗎?老子在這一帶可不是混假的!你這不痛不癢的是在給老子搔癢是嗎?要搔癢就大點力氣,不然老子可沒有半點感覺呀!」歸剛怪聲怪氣的說完,其他人都配合得狂笑起來。
蕭睥天沒看她們三人,薑宜逍卻看到了他的眸子裡風起雲湧,驚喜又松了口氣之餘,不免暗道了聲糟,他肯定氣炸了,她不要連累禾楓、連娟受罰才好。
「太輕?」蕭睥天冷笑,不斷施加力道。
歸剛吃痛,感覺手腕快被捏碎了,他嚎叫了起來,「痛痛痛痛痛……放手!快放手!」
他冷汗直冒,覺得手骨快斷了。
「現在就喊痛怎麼可以?還沒開始呢。」蕭睥天漫不經心的說道,瞬間提起歸剛的衣領,人被他勒在半空中透不過氣來,自然也無法再拽著薑宜逍了。
歸剛漲紅了臉,「放、放開我……放開我……」
「好吧,就如你所願。」蕭睥天黑眸掠過一絲嘲弄,他松了手,人直接墜落於地,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竟然動我們老大!」剩下的四個人把蕭睥天團團圍住,掏出藏在靴子裡的匕首。
「大膽刁民!」十雨沖第一個喊道:「膽敢冒犯習王妃!全部給我送官嚴辦!」
十雨和數十名王府護衛奔來,自然也不必蕭睥天動手了。
姜宜逍的車夫和四名護衛這時總算來了,他們原想隨便找個藉口搪塞過去,反正王妃好說話嘛,不想卻看到王爺在此,場面又一團混亂,車夫和護衛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先嚇了個魂飛魄散,全部跪成一地請罪。
「王爺,屬下護衛不周,讓王妃受驚了……」
車夫低頭小聲說道:「小的,小的只是送爺們去賭場……」
護衛們臉色漲得發紫,死死咬牙,「屬下該死!請王爺降罪!」
「本王當然會問罪。」蕭睥天目光冰冷的瞥了一眼他的貼身護衛邵飛,「不必審了,全部處死。」
「卑職領命!」邵飛示意手下將車夫等人押走,他們神色煞白,抖如篩糠,但大氣不敢喘一聲。
薑宜逍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蕭睥天,很是錯愕。
她正要開口,蕭睥天一個眼神瞪過來,「你敢說一個字,你的兩個丫鬟一起處死。」
薑宜逍終於明白什麼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了,她很沮喪,聖賢書都白讀了,為了自己和禾楓、連娟活命,竟然眼睜睜看著五個人因她而死……
那五人臉色一片慘白,但或許是明白主子的作風,沒人敢為自己求情,也沒人敢要王妃幫忙求情,何況他們怠忽職守險些害死王妃。
蕭睥天掃了一眼薑宜逍,負手疾走,風撩起他衣袍一角,他聲音發沉,冷冷說道:「你跟我來!」
薑宜逍看著驚嚇過度、面色慘白的禾楓和連娟,有絲猶豫,十雨連忙使眼色。
「王妃快去吧!小的會送禾楓、連娟回去,王妃不用擔心。」
薑宜逍點點頭,心情沉重的跟了上去。
她上了蕭睥天的馬車,當然,他沒有再讓她坐到他的腿上去,他還在氣頭上,她很有自知之明的坐很遠。
馬車駛動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還是潤了潤唇,開口問道:「王爺,那五個人應該還沒有……」
蕭睥天表情冷峻,淡然出聲打斷她,「你以為本王在開玩笑?本王說什麼這麼快就忘了?是不是想你兩個丫鬟陪著一起死?」
薑宜逍咬著唇不說話,她那意難平的模樣落入蕭睥天眼裡,莫名令他在意,過去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何需向誰解釋?但眼前他救了她,她非但不感激,還與他鬧脾氣生悶氣,彷佛錯的是他,這是什麼道理?
「如果我沒有來,你和你的丫鬟會有什麼後果,想過沒有?」蕭睥天眸光灼灼的盯著她,語氣冰冷道:「你們可能被綁走,被姦淫,被殺害,暴屍荒野,這樣你還覺得那幾個人只是怠忽職守,罪不致死嗎?」
薑宜逍震動了一下,他說的情況一一在她眼前掠過,只是想像都令她打心底發寒。
她垂眸,微微啟唇說道:「是我想的太淺了,思慮欠周,你是對的。」
蕭睥天面色總算和緩了一些,「你說說看,一直跑來善因庵做什麼,你想出家?」
他都起疑到親自來查看了,若她用禮佛這個藉口想必糊弄不過去,她明智的實話實說道:「庵裡有些可憐的孩子未受啟蒙,我來教他們認字讀書。」
蕭睥天有些意外,原來她熱衷往庵裡跑是在當教書先生,想到她指導聰兒學習的那股熱心勁,勤跑善因庵的原因,教書比禮佛更具說服力。
他抿了抿唇說道:「你教得了他們一時,教不了他們一世,你教他們的不足以改善他們的現況,他們仍舊是賤民的命。」
他說的是實話,但怎麼聽怎麼刺耳,薑宜逍忍不住說道:「教育是百年大計,孩子失學實在可惜,讀書改變命運,知識改變人生,越是卑賤,只要讀書便能改變命運,從書中獲得知識來改變人生。」
蕭睥天緩緩勾起了唇角,「本王說過,我大夏以武治國,知識無用,改變不了任何事,更談不上改變人生,要想脫離原來的命運,好男兒便從軍去,只要有膽識就不會被埋沒,拜將封侯大有人在,在我朝,也有馳騁沙場的女將軍。」
薑宜逍心臟怦然一跳,他說的是他心裡那抹白月光吧?是有多在乎才會以白月光來當準則?
她心裡氣悶,咬咬牙說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適應打打殺殺的日子,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膽量上戰場,提升百姓的知識水平,定能令國家進步。你想想看,百姓幾乎人人目不識丁,這不是光彩之事,天下終究會邁向文明,以武治國不是上策,讀書無用只是不努力的人為自己找的藉口,給百姓一個人人平等的機會,讓人人皆有書讀,擁有改變命運的機會,若能提升百姓的水平,大夏國在中原也會更受敬重!」
她的最後一句話有些打動蕭睥天,他對別的沒興趣,唯一有興趣的便是令大夏國稱霸中原。
他抬起眸來看著薑宜逍,嘴角勾起一抹無可無不可的弧度,「你答應本王一件事,本王就嘗試與父皇提此事。」
薑宜逍沒想到事情能有所進展,她還以為今天又白費唇舌了,她心頭那簇小小怒火瞬間熄了,連忙問道:「什麼事?王爺請說!」
蕭睥天眉梢一挑,說道:「過來本王腿上坐著,親本王一下,否則本王不能消氣。」
薑宜逍愣了一下,心臟刹時響得如同雷鳴,萬萬沒想到他會提出這種要求,令她不由得懵了,到底之前在善因庵遇到的是流氓,還是眼前的蕭睥天是流氓?
她臉頰滾燙的緩緩起身,小心翼翼移到蕭睥天身邊,正要克服羞意坐下去時,他已等不及的一把將她拽進了懷裡,且她尚未反應過來,唇上傳來一陣濕熱,雙唇已然被他堵住,舌頭與她糾纏在一起。
薑宜逍想不通事情怎麼會這樣發展,明明上馬車之前他帶著怒氣,她則帶著忐忑不安,現在卻可以四唇相貼,但男女之間本來就沒有道理可循,這樣以床頭吵床尾和的方式落幕似乎又再自然不過。
「見你被那卑賤之人拽著手,本王簡直氣瘋了,當場殺了他都不為過。」蕭睥天緊緊將她摟在懷裡,像要將她揉進身體裡似的,他在她耳邊說話,以致於她沒看到他眼底的暗光湧動。
這佔有欲,這妒意,是愛嗎?
一個人能同時愛著兩個人嗎?若白月光還在他心底,他又如何能分出心來愛她?
她不自覺的舔了下唇,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以後不許再來善因庵。」蕭睥天更加用力的將她整個人箍在懷中,在她脖頸上輕輕咬了一口,以示懲罰,隨後又不甘心只是抱著她,眸色越發深幽,手勾勒著她的胸形,輕輕揉搓。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何況他下的手不只是火星而已,簡直是火球,薑宜逍也被他弄得熱了起來。
他若無其事的解她衣帶,她這才大驚失色,艱澀的擠出一句,「不好吧……」
前世每每看到有人在室外車震的新聞,她都會臉紅心跳,想不通怎麼有人會那麼大膽,想不到她會來古代搞車震,還一點都拒絕不了……
「哪裡不好?本王說好就好。」
一陣寬衣解帶,蕭睥天已經將她抱起,讓她慢慢坐在自己身上,他扶著她的腰,她緊緊抱住他的頸項,下巴柔弱的枕著他的肩,隨著他的律動淺淺喘吟。
蕭睥天含住了她的耳垂,輕吐濃郁情話,「想你了。」
薑宜逍心中一片沉醉,任由他擺佈,不由得想起在善因庵前那種危急的情況之下,乍然見到他那英氣逼人的怒顏時,她竟然還有餘力欣賞心上人的容貌,不禁暗歎自己居然是過去未曾察覺到的外貌協會。
所以是她一直誤會大了,以為自己重視的是涵養與學問,外表只是其次,內心誠懇、善良、正直才重要,品德又在顏值之上。
殊不知,原來美男才是她的擇偶條件,霸道更是標配,即便是暴君也無妨了。
蕭睥天在上朝時提出了「六年國教」的政策,這是薑宜逍寫的國教計劃書,針對七歲到十二歲的學童,詳細編列了學堂規模、授課方式與師資,要從京城開始實施。
當他接過她呈上的計劃書時,便事先說道:「肯定會有很多人反對,包括父皇在內,所以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薑宜逍卻只是神情堅定的說道:「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做對的事,不管旁人說什麼,只要是對的事,便有堅持的價值。」
聽罷,蕭睥天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總覺得她很是特別,她有一雙小鹿般的眼眸,明亮的眼睛像星光一般,純淨美麗,不帶一絲雜質,聽她說話總能靜下心來,每當她星眸微轉,總能撩他心懷。
此時,他正把她口中「對的事」呈到了皇上手中,不消說,這份奏章引起眾多朝臣的反彈,尤其是大夏朝的武官占了四分之三,他們炮口一致,都大力反對。
武揚王出列,半點兒不留情面的說道:「皇上,習王這項無謂的政策要花費的豈止千萬銀兩,賤民讀了書難道便會飛天了嗎?咱們要那麼多讀了書的百姓做什麼?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敵人打來了能出面作戰嗎?簡直是破壞立國根本。」說罷,其他武官紛紛附和。
皇上挑了挑濃眉,不置可否的說道:「眾卿不必急著下定斷,朕會詳細閱讀再做定奪。」
下了朝,所有朝臣都離蕭睥天遠遠的,比較德高望重的,比如嚴武侯等,還朝他不以為然的哼了聲才拂袖而去。
蕭敬天與蕭睥天同行,打趣道:「這六年國教肯定不是九弟你想出來的,你沒那麼慈悲,是不是習王妃的想法?」
蕭睥天淡淡地道:「想來父皇不會同意,我也只是提提罷了,好讓她死了這條心。」
蕭敬天卻聽出了弦外之音,清風朗月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興味,「怎麼聽起來,你像在討好王妃?明知道會受到眾人杯葛,卻還是呈給了父皇。」
蕭睥天看著高高聳起的宮殿兩翼,姿態頗為閒適,「臣弟何曾討好過誰了,皇兄為何會如此想?」
「不是我這麼想,而是聽起來就是。」蕭敬天莞爾一笑,「在我看來,王妃這計劃挺好,聰兒都能起死回生,王妃肯定是看出了什麼才會做這個計劃。」
蕭睥天眸中的情緒沉澱了下來,收回視線,淡淡問道:「聰兒最近如何?」
「越來越聰明了。」蕭敬天笑逐顏開的說道:「想到我和你皇嫂一度擔心聰兒是傻子,我們都後怕不已,若是沒有習王妃,我們恐怕會一輩子都當聰兒天生愚笨,朽木不可雕,豈知只要找對方法,他比任何孩子都要聰明,看到他現在的模樣,都難以想像過去他連一個字都要學上十天半個月。」
蕭睥天神色不改,淡淡的說道:「那就請皇兄在父皇面前美言幾句,或許真能實施那六年國教。」
蕭敬天臉上笑意越來越深,調侃道:「還說不是討好王妃,你根本不想讓王妃失望。」
蕭睥天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都覺得自己有些走火入魔了,豈止不想讓她失望而已,他還想看到她開心興奮的笑容。
回王府的路上,經過南大街上的寶監軒,他竟勒令左右停了下來,十雨不明所以,以為發生什麼事了,連忙跟上去。
寶監軒的掌櫃見貴客大駕光臨,嚇了一跳,連忙親自迎接,「小的見過王爺,王爺需要什麼?」
十雨鬼靈精,主子沒說,他一看也明白了,湊過去出主意道:「王妃喜歡素雅一點的,太花的王妃不喜歡。」
蕭睥天神色冰冷,「本王有問你?」
十雨連忙賠笑,「沒有,是小的多嘴。」
十雨碰了一鼻子灰,暗自嘀咕他就不信主子會挑首飾,主子可是一輩子沒買過首飾,連淑妃娘娘也沒給買過,怎麼知道姑娘家喜歡什麼?
掌櫃恭敬立在一旁,神色間透著一股子緊張,他不敢亂笑,小心翼翼問道:「王爺要看什麼,小的給您取來。」
雖然習王從來沒有光臨過他們寶監軒,可習王是什麼人,生得什麼模樣,他當然是知道的,習王前陣子娶了乃蠻國的漾寶公主,洞房花燭夜拋下新娘子去了密州,這事在京城可是津津樂道了整整三個月,都說習王妃被冷落是板上釘釘的事,這會兒不會是來挑首飾要送給王妃吧?
蕭睥天只掃了周圍一眼,「把這些全部包起來送到習王府,去帳房支帳。」
十雨傻眼了,「全、全部嗎?」
掌櫃跟他同樣疑問,全部首飾,這得有多少呀?要多少銀兩啊?他都數不清了。
蕭睥天眼角輕挑,「要本王再說一遍?」
十雨連連搖頭,「不、不用。」
他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種方法啊,根本不必挑,全部買!財大氣粗就是好,他家王爺追求王妃的方式也不同凡響,跟別人都不一樣,不愧為他家王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9:11
第十一章 一生一世一雙人
大夏朝的朝堂上向來風平浪靜,不曾出現士大夫朝堂論政,對不同黨派的同僚口誅筆伐的情況,也不曾有天子之權與世家勢力分庭抗禮之事。
為什麼呢?因為唯皇命是從。
大夏朝所有政策皆是聖心獨裁,皇帝說了算,儘管某些時候會有人不甚滿意,但也只是私下與同僚嘀咕幾句,絕對不敢對聖上的決定有意見。
可今天這個老規矩卻被打破了,皇帝下令由京城開始實施六年國教,且在半年後就要付諸行動,由習王主持,各部全力配合。
此話一出,全朝諱然。
武將們一致認為這是為了削弱武將世家的舉措,若將來大興科舉,會有大批寒門子弟進到朝堂裡,那些對他們來說都是賤民,也因此武官們一一出列表達對此項政策的不認同,只有少數人如安閣老和劉太傅等老臣表示樂觀其成。
安閣老等人老早就認為要讓優秀的寒門子弟擁有除了從軍之外的另一個選擇,一味壯大武力以及擴展領地版圖是無法開創出大夏盛世的,這也是以「禮」治國的大齊國儘管國力並不強,卻受到中原諸國禮遇和另眼相看的原因。
大夏朝的武將把做官的路封死了,若不選擇跟他們一樣從武,便得世世代代做農戶,永無出頭之日,加上朝廷取士又以世家為先,這也扼殺了許多優秀人才。
所以今日在殿上可是有數不盡的「請皇上三思」,一大群武官一臉憤慨,全因激動而面色紫漲,讓人都要擔心他們會爆血管。
禦書房飄著馥鬱茶香和墨香,下了朝的皇帝最喜歡待在此處與自己下一盤棋,淨空思緒,做為一個大權一把抓的皇帝,要操煩的事格外多,唯有與自己對奕時方能梳理思緒。
「老九,你要知道。」皇帝伸手在案桌上點了點,他習慣如此讓旁人集中注意力,「朕下這個決定並不容易,若不是不想駁了你的面子,有損你的地位,朕不會不惜令朝臣們不快,推行你的六年國教,那些老傢伙下了朝還不肯離宮,一直要求見朕想理論,不知道要蹦躂到什麼時候,很是難纏。」此話不無邀功之意。
堂堂一國之尊要向自己兒子邀功?不錯,因為這可是老九第一回有求於他,他說什麼也要使命必達。
蕭睥天嘴角微微上揚,「兒臣明白,多謝父皇。」
皇帝打量著他,搓著下巴,「你老實說吧,你一向鐵石心腸,不理他人死活,為何忽然轉性了?淑妃看了你的國教章程也十分驚訝,直說絕不是你的主意,肯定是有人在背後唆使。」
蕭睥天笑起來,「說唆使太過了,這確實不是兒臣的主意,是王妃的發想。」
「你這王妃倒是挺叫人意外的。」皇帝指尖一下一下點著扶手,「太子說,聰兒能有進步都是習王妃的功勞,太子妃更說要用一生報答習王妃的恩惠,現在她又給你這天怒人怨的六年國教計劃,讓朕著實好奇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說神不至於,不過王妃確實聰慧過人,眼界也不一般。」蕭睥天的語氣雲淡風輕,但不難聽出炫耀之意。
「朕還沒聽你誇過女人,連玖安郡主你也不曾誇過。」皇帝下意識眯起眼,「如何不一般?說來給朕聽聽。」
「以這六年國教來說。」蕭睥天徐徐說道:「王妃言道,社稷若風平浪靜便表示是一灘死水,底下可能臭不可聞,必須注入新的源頭才會有活力。目前的制度並非選賢與能,而是力氣大的便能出頭,仗著拳頭硬就能當官,當上官後會如何仗勢欺人也不難想像。」
皇帝有點不悅的哼了一哼,「你倒是能聽進王妃的話,朕的話都沒有這麼聽。」
蕭睥天嘴角弧度加深,倏然而笑,「父皇也向來重視母后的意見,這點兒臣不過是跟父皇一樣罷了,若父皇只說兒臣一人,那可就有點不講究了。」
皇帝拿起茶碗,用茶蓋撥了撥,抿了一口,「那麼不說王妃,說說你自己的想法,你當真認為國教可行?往後有那麼多士大夫在朝堂上指手劃腳,那可多憋屈,你想過沒有呀?」
蕭睥天嘴角翹了起來,聲音輕緩,「父皇可記得兩年前收復霞燕關時,便有人趁亂在關中大肆圈地?原來因打仗空置出來的地是用來安置受傷的士兵,可有人在當中瞞天過海,甚至私自買賣國有地,這皆是因為武官獨大無人監督之故。」
「兒臣沒查過背後之人,想當然耳,查到了,各方勢力也會因為利益糾葛而睜隻眼閉隻眼,上行下效,久而久之,盛極而衰。若是政策有所改變,積腐也能慢慢消除,那些縱情享樂很久的人也該醒醒了,更何況其中很多不過是順勢而起的『英雄』,實則不堪檢驗。」
皇帝看了蕭睥天半晌,琢磨著他的話,突然說道:「你壽王叔雲遊回來了,他曾在乃蠻與習王妃有一面之緣,還帶了許多乃蠻特產回來,說是改日要去你府裡與王妃敘舊,想必王妃見到了母國特產會很高興,能把你這小子改變至此,朕都想賞她了。」
蕭睥天眉梢微微揚了揚,「何止改變?王妃還說過兒臣是青蛙。」
皇帝瞪大了眼,「什麼?」
蕭睥天輕笑道:「她什麼都敢說,幾乎無時無刻不孜孜不倦的想試圖給兒臣洗腦。」
「何謂洗腦?」皇帝瞪著眼詫異問道,心中思忖洗腦肯定不是把腦袋洗一洗那麼簡單。
蕭睥天狀甚愉快地說道:「王妃言道洗腦是再教育,灌輸新的觀念。」
蕭睥天離開禦書房時帶著笑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特別好,看著皇城琉璃瓦閃著光,平時覺得礙眼的,今日也不礙眼了。
守在門外的海公公打量著蕭睥天,一臉的稀奇,他是看著蕭睥天長大的,這孩子不曾笑得如此滿足過。
是的,就是滿足,這孩子少年老成,行事穩重,叫他交出性命可以,叫他交出笑容沒門,一個自小便不大愛笑的孩子,只有和太子在一起時才會放下戒心,如今卻喰著微笑,實在可疑。
「殿下有什麼好事嗎?」海公公湊上前去笑著問道。
蕭睥天抿唇,「海公公貴人多忘事,本王三個月前成婚了,不就是好事,且是天大的喜事,虧你跟程寅海經常往來,還會忘了本王已成親。」
海公公瞪大了眼,這這這,這太叫人意外了!言下之意,殿下的婚姻美滿羅?
若是這樣,又是九殿下親口所言,他可以去向太后娘娘通風報信了!
送走了蕭睥天,海公公連忙回禦書房伺候皇帝。
皇帝靠著椅背,揉著眉心,「不對勁呀不對勁,憑皇甫漾寶那野蠻公主能收服老九?朕實在不信老九的眼光這麼低下。」
海公公連忙上前給皇帝揉太陽穴,一邊說道:「其一,可能漾寶公主被九殿下馴服,漾寶公主臣服于殿下之下,轉性了。其二,也可能傳聞誇大了,漾寶公主其實沒那麼差。」
皇帝的眸光漸漸深沉,他閉起眼思考了一會兒,慢慢睜開眼睛,「朕倒寧願相信狗能吃屎,說人會轉性誰信?怕是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樣,以為能瞞天過海。」
大夏皇帝蕭驍與其祖上都是武將出身,從少年便過著軍旅生活,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溫文儒雅,娶了大家閨秀、貴族出身的皇后為妻之後才略有改善,但仍不改草莽氣息。
他再度閉上了眼,心裡卻越發敞亮,「海嘯,你去給朕查查是怎麼回事。」
姜宜逍得知皇上下旨施行六年國教,自然喜不自勝,她在章程裡寫明瞭,國教是免費的,這意味著善因庵那些孩子和其他失學的孩子都可以上學了。
「有這麼高興嗎?」蕭睥天看著她不禁為之失笑,看她喜上眉梢的模樣,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懷上孩子了。
「當然高興了,孩子們有書讀了嘛。」薑宜逍笑逐顏開,覺得自己穿越而來總算有所貢獻,若能為大夏朝的教育做些什麼,才不枉她前世所學。
「下朝後,內閣首輔安閣老和次輔等閣臣特地過來與我談了幾句,他們對『排富條款』很是贊同,還問我怎麼有此發想?」
「這樣才能讓更多想讀書但環境不允許的孩子有書讀,這排富條款也可用在發放老人津貼之上。」薑宜逍侃侃而談。
蕭睥天挑眉,「老什麼?老人津貼?」
薑宜逍認真的看著他,問道:「王爺不會以為每位老人家都有兒孫奉養吧?有許多孤苦無依的老人家,因為失去了兒孫只能孤獨終老,甚至無法三餐溫飽,那就是需要老人津貼的對象。」
「你還真會給本王找事情做。」蕭睥天捏了捏她的鼻子,「立意良好,但有其難度,國庫能否支應,尚需要從長計議。」
薑宜逍淺淺一笑,挽住了他的手臂,「我知道,我只是提提罷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六年國教,既然要開始推行了,我得再寫份更詳盡的企劃書才是。」
蕭睥天正色道:「得空才寫,不要累壞自己,你敢挑燈夜戰試試,本王會立刻消取政策。」
薑宜逍笑意不減,「挑燈夜戰傷眼又難眠,我當然不會那麼做,王爺沒瞧見我很少繡花嗎?因為繡花最傷眼力,患眼疾的機會大得多,雖然通宵達旦在青燈下苦讀不輟確實精神可嘉,但並不值得學習,因為夜讀對眼睛的傷害大,對身體也是一種較大的耗損。」
蕭睥天微笑聽著,眼裡是純然的欣賞與喜愛,「你真是什麼都有大道理,照這樣下去,本王很好奇你生孩子那天會講出什麼大道理。」
薑宜逍突然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王爺,你想要孩子嗎?」
蕭睥天輕描淡寫說道:「若是本王想要孩子,那也是為了讓你鞏固地位,與其說是想要孩子,不如說是為了讓你站穩腳步。」
「那麼我們晚一點要孩子也可以吧?」她想等一年後,自己各方面都適應了才來考慮生養。
蕭睥天將她拉進懷裡,撫上她的臉問道:「你就不怕失去本王的寵愛?趁著本王現在寵愛你,快點懷上豈不很好?將來若失去寵愛也有孩子傍身,若是兒子,本王會立為王府世子,將來你什麼也不用愁了。」
瞬間,薑宜逍像被人從頭上澆了一盆冰水,他這番在古人聽起來很正常的話,她只感到莫名的難受,這代表將來他會寵愛別的女人,代表他的後宅不會永遠只有她一個女人,這份現實的認知讓她心揪得疼痛。
是的,她受傷了,她被他的話刺傷了,又失望又哀傷,不知道要說他薄情,還是她太天真了,怎麼會以為夜夜纏綿她就會是他的唯一?
她強顏歡笑道:「看來我得快點懷個孩子才是。」
說完,她微微推開他,黯然撇過頭去,心依然揪得發疼,像要炸裂了一般。
蕭睥天又豈會看不到她的情緒轉變和眼裡的淚霧,他一把又將她拽進了懷裡,低頭審視她盈淚的眼睫,大為詫異,「怎麼回事?你哭了?本王說錯什麼了?」
薑宜逍吸了吸鼻子,「王爺沒有說錯什麼,是我,是我自不量力,以為可以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我貪心了。」
「所以,你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蕭睥天眸光漸深,臉上的表情深沉。
薑宜逍揚起睫毛,眼波如兩泓秋水,「如果我說……我想呢?」
蕭睥天似乎震動了一下,薑宜逍卻後悔了,她不該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古代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尤其他還是個王爺,有什麼理由不多娶幾個女人開枝散葉?縱然他允了,旁人也會投以異樣眼光。
她輕聲歎息,「當我沒……」
蕭睥天驀地將她擁進懷裡,他的唇落在她的鬢邊,輕輕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在她耳畔柔聲道:「本王答應你,以後不會再有其他女人,等你想生孩子的時候再生,一切都聽你的。」
薑宜逍胸口一陣劇烈的悸動,她睜大了眼睛,靠在他懷裡不敢動彈。
她不是在作夢吧?他說什麼?答應她?
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心一陣一陣無法自持的跳動,她輕聲說道:「你不要隨便說說,我會當真。」
蕭睥天扣在她纖腰上的手臂不自覺的緊了緊,「本王不是說過,本王很貴,既然很貴,自然從來不會隨便說說。」
姜宜逍心中的鬱氣消失了,她破涕為笑,伸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身,「妾身記住了,王爺很貴。」
「好乖。」
蕭睥天低覆下來,找到了她的唇,先是以唇磨蹭著她的唇,跟著含著她的雙唇不停吮吻,親了好一會兒又流連地來回輕啄,像永遠吻不夠似的,將她的香舌勾進自己口中,含在嘴裡挑弄。
好一會兒,蕭睥天才放開了她的唇,輕輕推開她,薑宜逍也被他吻得眸泛水光,臉蛋通紅。
一會兒心碎得像在地獄,一會兒又悸動得像在天堂,喜悲隨他,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樣,情緒全然不受自己控制,輕易便能為他落淚,又因為他的一句話便活了過來,滿心的歡喜。
沒救了她,她沒救了,她已深陷在他羅織的情網裡,走不出去也不想走出去,沉淪其中……
她癡癡的看著他,蕭睥天同樣注視著她水霧朦朧的小鹿眼眸,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胸口纏繞,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緩緩說道:「王妃還有什麼不合理的要求,一次全說出來,本王看看有無能答應的,只要可以便全應了你。」
見她因為自己有可能寵倖別的女人而如此傷心,她為他吃醋他當然滿意,在感情面前,平日總是十分從容淡定的她也超然不起來,他喜歡她這樣的表現,太喜歡了。
「沒有了,只要這一個就好。」薑宜逍淺淺笑道。
蕭睥天捏了一下她的臉,微微勾了勾唇,「王妃真識貨,一個可抵十個,若是本王的後宅只有你一個女人,那便全部都是你的。」
姜宜逍並不知道蕭睥天指的是後宅中饋與將來立世子的名分等等,這些將隨著沒有競爭者而屬於她,也不會有人對她潑髒水,給她穿小鞋,可以說她不必宅鬥了,她這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要求,間接給了她往後安穩的日子。
她打趣說道:「王爺既然很貴,妾身自然要識貨,才不枉費王爺的身價。」
蕭睥天唇角不由勾了一抹笑,「我五叔雲遊回來了,說是在乃蠻見過你一面,帶了些乃蠻的特產回來,五叔向來疼我,咱們的大婚他沒觀禮很是遺憾,言道這兩日會來府裡坐坐,到時你與我一同見五叔。」
薑宜逍點了點頭,「那是自然,王爺的叔叔,必定要周到款待。」
她認為皇甫漾寶與那五叔見面時,皇甫漾寶是身分高貴的公主,肯定不是兩人單獨見面,比較可能是在皇室接待外賓的禮宴上,必定沒有太多交集,即便再見,她只要遵守禮儀就行了,也沒什麼可擔心,因此便沒跟馮姑姑她們提這件事,只交代有貴客要來,多備些上好的茶點和當季的新鮮水果待客。
第二日,壽王果然帶著禮物來拜訪,一盞茶後,薑宜逍去花廳規規矩矩的見了禮,按她想好的臺詞問候。
她盈盈一笑,「壽王叔別來無恙?不知壽王叔離開乃蠻之後又去了哪些地方遊歷,增長了哪些見聞?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出外遊歷天下,有助學習理解書上的知識,壽王叔可否分享路上的所見所聞?」
雖然只是短短幾句話,她可是琢磨了許久,怎麼樣讓對方不問她問題,並讓對方一直講話,如此她就不會出錯了,也不會扯到兩人之前見面時的情況。
壽王看著她的笑臉有些錯愕,三息過後才期期艾艾的說道:「哦,我、我也沒去哪裡,就在望月國隨便兜一圈便回來了。」
薑宜逍笑了笑,「原來如此,那真是可惜了。」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茶,舉止得體,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壽王匆匆喝完一盞茶,便不斷對蕭睥天使眼色,最後實在坐不住了,像屁股有火燒似的站起來說道:「小九,咱們到書房聊一聊,有些男人跟男人才能聊的事,不好污了侄媳的耳。」
蕭睥天失笑道:「五叔何出此言?怕要叫人誤會了,誤會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壽王卻很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抽走蕭睥天手中的杯盞,推擁著說道:「有件大理寺的案件要問你,是個冤獄!天大的冤獄!現在非談不可,不然就來不及了,會死人的!」
壽王都說是談公事了,姜宜逍自然不便跟去。
壽王對習王府熟門熟路,當初這座王府是他監看的,一磚一瓦他都要過目,每個地方他都了若指掌,他急切的把蕭睥天拽進來峰閣的書房裡,砰地一聲火速關門,還落了鎖。
保密工作做嚴實了,他這才轉身看著蕭睥天,嚴肅說道:「小九你聽好,她不是皇甫漾寶,剛剛坐在花廳裡的那個人,那個習王妃,不是皇甫漾寶!」
蕭睥天笑了笑,「五叔還沒酒醒?要不要命人給您沏壺醒酒茶?」
壽王急道:「我在乃蠻見過皇甫漾寶,說實話,皇甫漾寶比剛剛那個姑娘漂亮一百倍,是讓人過目不忘的那種天仙尤物,一張臉野得很,渾身氣焰跋扈,絕對不是這小家碧玉的模樣!」
蕭睥天皺眉,「恕侄兒難以相信五叔所言。」
壽王急到跳腳,不停的揮舞雙手,「你找人畫張像送去乃蠻皇宮問問便知,你信我!她當真不是皇甫漾寶!你被騙了!」
蕭睥天笑了,但臉上的笑意不達眼底,「那麼隨行的陪嫁和嫡公主規制的嫁妝又是怎麼回事?」
壽王蹙眉,「我也糊塗了呀,所以要查!要好好查一查!」
「不必查了!」他可沒那耐心,「現在就去問個清楚!」
壽王急忙拽住他,「哎喲要命!你這小子是動真情了吧?你腦子壞了?你問她,她會乖乖承認嗎?若是會,她做什麼還要矇騙你?依我看,她和整個陪嫁都有問題!」
蕭睥天難以置信,若不是說話的人是壽王,他已經奪了造謠者的性命。
不可能!乃蠻國會如此大膽,送個假公主給他?
若她是冒牌貨,又怎麼可能騙過他?她又怎麼有膽子騙他?還呈上什麼六年國教讓他去面聖?她就不怕欺君之罪?
見他眼裡滿是狂風暴雨,壽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是有可能的,你對那姑娘動了真情,所以她才騙得過你,別自責懊惱了,你不是變笨了,你只是用情太深了……唉,我懂,叔父我當年也是如此,對一個女子動了情,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如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真是何苦來哉喲,都怪我太癡情了,癡情種註定要受傷,癡情反被無情誤,再回首,那人……」
「五叔!」蕭睥天手一揮,現在他沒心情聽老人家當年的風花雪月,他沉聲道:「五叔不要插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自會查明!」
壽王懷疑的看著蕭睥天,「查明?你挺得住嗎?還是我來幫你查,你好好去療傷,我知道情傷最是難癒,需要時間,時間就是良藥,我是過來人我很清楚,你去舔舐傷口吧……」
「五叔!」蕭睥天煩燥吼道:「我沒有受傷,何來舔舐傷口?」
壽王嘖嘖嘖了三聲,「你就繼續嘴硬好了,你呀,跟你父皇一模一樣,都愛嘴硬逞強,當年我們還在關中時,你母后有回被你父皇氣到離家出走,你父皇急得團團轉還裝沒事,當時他可是足足兩天食不下嚥,吞飯像吞石子似的,直到你母后回來他才整個人放鬆……」
蕭睥天眼底泛起了凌厲的冷色,「五叔!」
壽王撇唇,「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都這麼大了,自個兒會看著辦,不過你要知道,法外有情,律法不外乎人情,要是情有可原,你喜歡人家,也是可以徇私的,把人收起來做妾便是,沒必要趕盡殺絕,弄得自己心裡難受……」
蕭睥天面色極冷,「五叔,您能再去雲遊嗎?」他五叔肯定學過怎麼說不中聽的話,句句刺耳。
壽王蹙眉,「何必這樣?咱們叔侄一場,我才剛回來兩天你就要趕我走?好歹你小時候我也幫你把屎把尿過……」
蕭睥天眸光一片冷冽陰鷲,「我沒有那種時候!」
壽王哈的一聲,「笑話,你以為你生出來就這麼大一個呀?你出生就是習王呀?出生就這麼高大冷峻?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那個小老九,摔倒了,磕破了膝蓋也愣是咬牙不吭一聲的小老九!」
「五叔——」蕭睥天感覺自己的耐心已經到底了。
壽王這才說道:「我答應你就是,在你查明處置之前,我不會說出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9:30
第十二章 身分被揭穿
這兩天蕭睥天格外安靜,薑宜逍回想他是什麼時候開始靜下來的?好像壽王來過之後他就變安靜了,不僅在用膳時不發一語,只專注在吃飯上頭,在床上也不再碰她了。
一個夜夜都要索歡的人突然冷了下來,任誰都會起疑。
難道他這麼快就對她厭倦了,膩了?
「父皇說,想要你親自去宮裡說說開辦學堂的章程,你覺得呢?若你不想,不必勉強。」
他這是假傳聖旨,皇帝根本沒說過這種話,他只是在試探她。
這幾日他都很沉默,難得他開口跟她說話,薑宜逍運忙說道:「沒問題!要我什麼時候去都行。」
蕭睥天看了她一眼,他眸色很深,裡頭像有個不見底的深淵。
若她是冒牌貨,那她這份自信從容又是從何而來?大方答應去見皇帝毫不怯場?
他已將她的畫像交給邵飛,讓邵飛親自去一趟乃蠻,是真是假,等邵飛回來便知分曉,若她膽敢騙他,他絕不會罷休。
薑宜逍以為他肯開口就是沒事了,便沒有把他這幾日的反常放在心上。
可能是她多心了,他公務繁忙,碰到瓶頸,累了不想開口也是有的,她是來自現代的獨立女性,不可有疑夫症,不可黏人,老想著要他來陪著她,她需要給自己找點事做,寫教材就是很好的事,她要忙碌起來才不會胡思亂想。
傍晚下起了淅瀝小雨,兩人剛用過晚膳宮裡就來人了,是淑妃身邊的宮人,說是淑妃染了風寒想見蕭睥天,要他自己一個人進宮一趟。
「我去去就回。」
蕭睥天去宮裡了,薑宜逍有點兒百無聊賴,做什麼都提不起勁,莫名的倦怠感,話本翻頁後停了好久卻沒興致看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患得患失的情緒是怎麼了。
她窩在臨窗的貴妃榻上,懶洋洋看著飛簷下滴答的雨滴,馮姑姑端著補湯進來了,那是太后賞的滋補藥材,都是珍品。
「先擱著吧,我待會兒再喝。」姜宜逍連轉頭都懶,覺得遠處的夜幕像隔著一層水簾,忽然一聲雷鳴,跟著便是滂沱大雨,她被那雷聲驚了一下。
「王妃把窗子關了吧,別著涼了。」
「嗯。」雖然應了卻沒有動作,薑宜逍依舊看著窗子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總之就是不想動。
蕭睥天究竟怎麼了?他對她真的很冷淡,他那眼神……她不會形容,好像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馮姑姑很忍耐似的深吸一口氣,走到薑宜逍身邊,這時已經雷聲隆隆,雨越下越大,雨勢驚人,她動手關上了窗子。
「馮姑姑,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已經跟王爺說好了,等我做好準備,想要孩子的時候才要,所以你暫時不要逼我,好嗎?」
馮姑姑歎了口氣,深深的看著她,萬般無奈的開口喚道:「宜逍。」
薑宜逍直覺自己聽錯了,馮姑姑喊的是王妃,而非宜逍,可宜逍兩個字卻是真真切切的傳入她耳裡,她迅速回頭,瞪大了眼睛看著馮姑姑。
難道馮姑姑也是魂穿而來的人?而且前世認識她?否則怎麼會喊出她前世的名字?
「你這樣看著我也無濟於事,這都是你的命,只能認命。」馮姑姑蹙著眉繼續說道:「要不要孩子不是你能決定,你必須快點生下習王世子,進一步完成乃蠻皇后交代的任務,不然你會很危險,皇后可能不會留著你。」
薑宜逍潤了潤唇,迷惑的問道:「什麼任務?」
馮姑姑有些煩躁的說道:「你不要跟我裝傻了,仗著習王的寵愛真的當自己是王妃,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很頭疼,不要以為咱們在習王府就很安全,皇后的眼線不知道在哪裡,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他們隨時能拿你的命,其他人也會被你連累一起死。」
薑宜逍的腦中有些昏沉,「馮姑姑,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轟隆!
一聲石破天驚的雷響,天際刹時雷電交加,那聲響幾乎震動整座王府,薑宜逍被震了一下,腦子裡也轟然一響,原主的記憶電光石火般回到她的腦中,刹那間她渾身冰涼,心口瞬間緊縮,心臟怦怦狂跳。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原來她不是皇甫漾寶,她是薑宜逍!她不是公主,她是宮女!
她的任務是慫恿習王奪嫡,她當上未來的大夏朝皇后,永保乃蠻國的千秋萬世!
「我知道你對習王動了真情,這樣更好。」馮姑姑口氣軟了下來,「你是真心愛他的,你愛的男人登基後你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還可以護住乃蠻國不受其他大國的壓迫,這算是兩全其美。」
薑宜逍的腦子裡一片紊亂,馮姑姑說她對蕭睥天動了真情更好,可是她覺得一點也不好,她欺騙了蕭睥天不是嗎?除了她是魂穿人這點瞞了他,現在連這具身子的身分也騙了他,如果他知道怎麼辦?她要如何解釋自己不是有意為之,不是存心要欺騙他……
馮姑姑見她大受打擊的模樣,勸慰道:「咱們是下人,必須服從主子的命令,這點你早就明白的不是嗎?只要照皇后的意思做,你什麼也不會失去,和現在並沒有不同……」
薑宜逍處在崩潰邊緣,她掩住雙耳,長長透出一口氣來,顫抖著說道:「馮姑姑,拜託你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這丫頭……」馮姑姑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她就是看這丫頭過得太安逸,彷佛將乃蠻皇后的交代拋到九霄雲外去,她怕皇后的眼線會回報給皇后,若皇后動了殺機,她的性命就岌岌可危了,這才不得不來提醒她,誰知道她的提醒對她造成如此大的衝擊,看來這丫頭這陣子太幸福,真的忘了自己本來的身分了……
唉,也是從未嘗過幸福的滋味才會如此吧,可憐的丫頭,做為下人出生、長大,一直看眼色,戰戰兢兢的伺候漾寶公主,她對不起這個孩子,對不起她……
馮姑姑滿心的糾結痛楚,歎息道:「我出去了,你好好想一想,怎麼做才對你是最好的。」
馮姑姑出去了,薑宜逍感覺到胸口壓著一塊大石頭,喉嚨裡也像卡著一根刺,她悶得快透不過氣來。
她起身推開窗子,任風雨灌進屋內,她很不安,蕭睥天回來後她該如何面對他?
夜色濃如墨,蕭睥天在雨夜到了皇宮,進入翠微宮。
香爐嫋嫋飄著白檀香,沁人心脾的香氣在周圍湧動,而淑妃哪裡有半點病容,她安坐著沏好了茶在等他,暖閣連平常伺候的貼身宮女都不在,只有他們母子兩人。
「坐。」淑妃略略抬了一下下巴,「今天叫你進宮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蕭睥天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他撩袍落坐,「什麼事?」
淑妃凝眉看著他,開門見山的說道:「你府裡的皇甫漾寶,不是真的皇甫漾寶,真正的公主在來大夏朝的途中落馬失去意識,目前尚在昏迷,與你成親的丫頭叫姜宜逍,她是皇甫漾寶的宮女,自小服侍她,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最熟知公主的一舉一動,我猜測這也是她被選為替嫁的原因。」
見蕭睥天沒有反應,淑妃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喜歡那丫頭,但你們的身分不相配,將來若是揭穿必定會成問題,所以咱們先發制人將此事揭開來,問責乃蠻國,至於你府裡那些乃蠻國的人,自然要全部處死。」
蕭睥天幾近面無表情,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母妃都查清楚了?」
淑妃十分訝異,「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你也對她起疑了?」
蕭睥天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眸,驀地起身,「我先回府了。」
「你——」淑妃錯愕的看著兒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怎麼會是這種反應?也太過平靜了,她這不是還沒把詳細調查的前因後果跟他說嗎?他怎麼就這麼走了?難道他不想知道?還是,他已經都知道了?
離開翠微宮的蕭睥天氣笑了,笑得十分難看,笑得十分扭曲,雷雨陣陣都澆不熄他心頭的怒火。
她好大的膽子,膽敢在他面前做戲,還做全套,更加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會被她所騙!他難以原諒自己會犯這種低等錯誤,連她是真心還是假意都沒看出來,還對她動了情,簡直恥辱!
漫天風雨中,蕭睥天回到習王府,鐵青的臉色連見慣大風大浪的程寅海都覺得不大對勁。
這山雨欲來的氛圍是怎麼回事?這幾日主子心情不好他是知道的,可具體為了什麼他並不知情,以為只是跟王妃鬧了小瞥扭,所以特意冷淡王妃幾天,眼下看來難道不是?
「程寅海!」蕭睥天臉色發沉,黑眸深不見底,眼底冷光湛湛,「把主院封起來,一個人都不許離開!」
程寅海一時摸不著頭緒,不知出什麼大事了,連忙吩咐下面的管事封主院,自己則亦步亦趨的跟著蕭睥天到了主院。
「薑宜逍!」蕭睥天周身透著極其危險的氣息,目光覆滿了陰沉凌厲,喊她名字的語氣極為尖銳,像一把利劍劃過天際,發出冷光。
蕭睥天修長昂揚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眼眸黑如寒潭,薑宜逍見他這滿身殺伐氣息,不由得渾身發涼,她一雙眼睛不停的閃爍,不知所措,對比屋外滾滾而落的驚天雷雨,屋裡的氣氛更顯得風雨交加,冷得恍若滴水成冰,讓人難以承受。
薑宜逍感到十分無力,他會喊出這個名字,表示他知道了。就這麼巧,她今夜剛恢復原主的記憶,他就知道了她的真實身分,她要如何解釋?她根本百口莫辯!
馮姑姑面色慘白,立即跪了下去,所有人都跟著跪下,屋子裡安靜的猶如凜冬降臨,蕭睥天身上有股令人背脊發寒的冷意,令她們不敢抬頭,大氣不敢喘一聲。
蕭睥天環顧周圍,暗影重重的眸底是狂風暴雨,「你們都活膩了?」
馮姑姑朝蕭睥天磕了一個頭,咬著牙出面扛罪,「是奴婢的主意,王爺要怪就怪奴婢,與其他人無關!」
「是嗎?」蕭睥天不陰不陽的笑了起來,聲色俱厲,「程寅海,把馮姑姑拖下去殺了!」
「若是死奴婢一人能令王爺息怒,那奴婢死也值得了。」
馮姑姑一臉的視死如歸,薑宜逍卻是臉色發白,驚疑不定。
馮姑姑不可以死,馮姑姑雖然嚴肅古板,可她知道馮姑姑都是為了她好,馮姑姑絕對不可以死!
不等薑宜逍開口求情,程寅海便好聲好氣的說道:「殿下息怒!馮姑姑是乃蠻皇后身邊的人,若是隨意處決,恐怕不好善後。」
程寅海縱橫宮廷數十年,是個人精,短短時間內已大約知道怎麼回事,他想到不久前海嘯隱晦不明的跟他說,習王府可能要出事了,當時他還斥責海嘯,可現在……
唉,雖然詫異,雖然感到荒謬,但他不可以讓事情往壞的方向去,這個時候絕對不可以死人,否則王爺王妃後面就難以和好了,王爺可是頭一回動情呀,絕對不可以悲劇收場。
「程寅海!難道本王會害怕區區乃蠻?」蕭睥天臉上的笑紋淡了,眼底驟然戾氣橫生。程寅海吞了吞口水,「奴才不是那個意思,奴才的意思是,王爺三思,請王爺三思……」
薑宜逍的喉頭滾了滾,驀然抬眸說道:「都是我的錯!王爺要殺就殺我,王爺有氣就撒在我身上,不要牽連無辜的人!她們都是無辜的,都只是聽命行事罷了!」
「無辜嗎?」蕭睥天目光鎖著開口的薑宜逍,手指逐漸用力,掌心逐漸收緊,咬牙切齒的說道:「她們與你沆瀧一氣來欺騙本王,有哪一個人無辜?你說!你們通通該死!」
薑宜逍吸了口氣,注視著盛怒的蕭睥天,聲音雖然低弱卻相當清晰,「馮姑姑是萬不得已才做的決定,漾寶公主昏迷了,又快到大夏京城,難道要送個失去意識的公主來和親嗎?屆時恐怕大夏會更加不滿吧,馮姑姑這才果斷做了決定,讓我扮成公主替嫁,並將漾寶公主暗中送回乃蠻,也取得乃蠻國皇上皇后的同意……」
「那麼有取得本王的同意嗎?」蕭睥天大怒,大手猛地扣住薑宜逍的肩膀,生生將她拉到眼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眸光狠戾的瞪著她,「你告訴我,本王為何要跟一個婢女成親?你竟敢戲弄本王?見本王被你耍得團團轉,真當你是公主,是不是很爽快?你演技那麼高明,怎麼不去當戲子?對了,本王這就把你賣去戲班子,讓你演個夠!」
薑宜逍有苦難言,她知道他快氣瘋了,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能忍受被她騙了那麼久,他一定會懷疑她的感情都是假的,那麼他會更加氣他自己,也聽不進去任何話。她幽幽的看著他,「如果把我賣去戲班子能令王爺消氣,那我絕無怨言,一切照王爺的意思做。」
「你——」
蕭睥天瞳孔猛地一縮,他松了手,薑宜逍跌倒在地,所有人都低呼了一聲,他懾人的視線也落在薑宜逍顫抖的背上。
她怎麼了?很痛嗎?怎麼抖得那麼厲害?
薑宜逍撞上了桌腳,一陣頭暈目眩襲來,沒有人敢造次去扶她,她覺得下腹陣陣疼痛,好痛好痛,好像有什麼從她腿間流了出來,她快撐不住了……
連娟忍不住低呼,「王妃流血了!」
「該死!」蕭睥天一個箭步抱起了薑宜逍,就見她面容慘白,整張臉毫無血色,他心一揪,吼道:「快請太醫!」
等候太醫到來的時間裡,蕭睥天心急如焚,看著躺在床上,沒有血色的薑宜逍,他內心湧起陣陣自責。
他再怎麼氣也不該將她推倒在地,明知道她有多瘦弱,他卻還是在盛怒之下推了她……
好不容易何太醫冒雨來了,他見到情況很不尋常,但後宮的怪事多了去,他也見怪不怪,什麼也沒問,只謹守本分,趕緊給薑宜逍診脈。
才診了幾息,蕭睥天就沒耐心了,問道:「如何?王妃适才不慎跌倒流了血,是不是傷得很重?」
何太醫忽然起身露出了笑容,朝蕭睥天作揖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有喜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睛,房裡落針可聞,除了不明究裡的何太醫,沒人敢說一聲恭喜。
蕭睥天瞳孔猛地緊縮,喉結上下滾了滾,他五味雜陳的看著薑宜逍,心境起伏不定。
「你說——王妃有喜了?」
何太醫喜氣洋洋的說道:「是的,可王妃脈象不穩,胎兒恐有滑胎之險,最好臥床二、三日確保安全,另外再服用養胎藥方,方能固胎。」
蕭睥天眉峰隆起,劍眉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給王妃施針,讓她好好睡一覺。」
何太醫躬身道:「下官正打算這麼做。」
何太醫施過針便出去開藥方了,禾楓、連娟也不管不顧的忙給薑宜逍擦身更衣,她們邊動作邊偷覷蕭睥天的反應,見他沒有反對,便又給薑宜逍擦了發。蕭睥天沒作聲,他負手而立,一直望著窗外漆黑的夜幕,思緒翻飛。
禾楓、連娟將薑宜逍弄妥貼了,兩人很安靜的退到一邊去,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蕭睥天幽深的眸裡滿是複雜,神情嚴肅又陰沉,「今日之事,誰都不許傳出一個字,若是讓本王聽到任何閒言碎語,你們只有死路一條。」
馮姑姑看起來搖搖欲墜,她白著臉說道:「奴婢保證,她們不會多嘴。」
蕭睥天眼如寒潭,掃了馮姑姑一記冷眼,「她懷了本王孩子,你是不是很高興,得償所願了吧?可以母憑子貴要脅本王了?」
馮姑姑垂著眼眸,低聲說道:「宜逍只是個可憐沒福氣的丫頭,如果王爺肯憐憫她,她或許能扭轉命運,否則她終究只是個下人,生來卑賤,恍若落花,隨風飄零,身不由己,只能任主人擺弄。」
蕭睥天眉峰一蹙,臉上神色彷佛烏雲蔽日,眼裡冷熱交織,他不悅的冷道:「全部出去!」
所有人都安靜的退了出去,最後一個人帶上房門,房裡頓時靜了下來,萬籟俱寂。蕭睥天移動了兩步,他看向薑宜逍的目光多了一絲糾結。
這孩子是福星嗎?是投胎來救他娘親的?若不是有這孩子的到來,今天會如何收場,盛怒下的他又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他完全不敢想像。
終於,他在床沿坐了下來。
終於,他緩緩伸出了手,輕輕撫著薑宜逍冰冷的面頰。
終於,他陰鬱的眉峰漸漸舒朗。
這麼小的身體裡居然藏著那麼大的膽子和勇氣,敢冒充公主欺騙他?她這個小小的婢女,怎麼敢與他談笑風生,成天對他說道理?
他眸深似海的看著她,腦海中回想起馮姑姑的話——
「她只是個可憐沒福氣的丫頭,恍若落花,隨風飄零……」
他的心緊緊一揪,感到無端的心疼。
沒福氣的她,過去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在殘暴的刁蠻公主身邊伺候,想必日子不會太好過,現在又被迫替嫁,來到同樣殘暴的他身邊,如今還懷上他的孩子,她醒了知道會做何感想?若是此事沒有揭穿,她有跟他過一生一世的打算嗎?
不管怎麼說,她懷的是他的孩子,不管她的身分如何卑賤,他的孩子就是珍貴的孩子,她必須好好把他的孩子生下來,至於她要怎麼處置,屆時再說。
得出了答案,他臉上才逐漸緩和了線條,這個答案讓他很安心,因為他暫時不必處置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09:49
第十三章 用一輩子贖罪
薑宜逍悠悠轉醒,房裡彌漫著淡淡花香,窗格支起,暖陽照進室內,還可以看到窗子外頭綠葉搖曳,是院子裡的那棵槐楊樹。
槐楊樹是最近才種下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得到蕭睥天的同意,總之有下人悄悄種了,蕭睥天見了也沒說什麼,後來那園子的花草樹木就越來越多,也不知道從哪裡移植來的,都長得特別好。
然後花香……應該是來自花瓶吧,花瓶裡插著一大把鮮花,散發著花香。
她這是睡了多久?她記得昏過去時是落著驚天雷雨的夜晚,現在已經是白天了。她的夢裡全是原主的記憶,原主的一生。
原主姜宜逍,與前世的她同名同姓,自幼在宮裡長大,自原主有記憶起她便在乃蠻國的皇宮裡生活了,至於為什麼會在宮裡?可能原主年紀太小,她自己也不記得。
原主在宮裡時一直在皇甫漾寶身邊服侍,是她最信任的宮女,也是她最依賴的宮女,因此受的氣也最多,根本是皇甫漾寶的出氣包。可皇甫漾寶又待她極好,什麼都跟她分享,給她的賞賜也是別的宮女的幾十倍,手底下也有二十幾個小宮女可以使喚,所以她也對皇甫漾寶死心塌地、盡心盡力,從來不會因為皇甫漾寶對她野蠻撒氣而有所抱怨。
這回,皇甫漾寶和親,原主理所當然被選為陪嫁,送嫁車隊一路浩浩蕩蕩、千里迢迢的來到大夏朝,就在快要抵達京城時,皇甫漾寶貪玩,夜裡騎馬出去卻因不熟路況摔馬,不醒人事,所有人都嚇傻了,隨行的太醫也束手無策,說是只能聽天由命,短期內不會醒來。
馮姑姑經過一夜思索,決定由原主替嫁,原因很簡單,原主的容貌是陪嫁宮女裡最出挑的,也最為瞭解皇甫漾寶且深知宮庭禮儀的。
另一方面,馮姑姑挑選了十名精英護衛,暗中將皇甫漾寶送回乃蠻國,在密函上稟明了原委,事後也得到了乃蠻皇后回覆,皇后肯定馮姑姑的決定,並要馮姑姑督促原主完成原本皇甫漾寶要完成的任務,一定要儘早生下習王世子,並設法讓習王去爭奪皇位,最終成為大夏朝皇后,無論是錢銀、糧草、布匹或牛羊馬匹,要在各方面反饋乃蠻國,也可以說,要各方面的讓乃蠻國予取予求。
想到這裡,她深深的歎了口氣。
這任務對原主來說是不可承受之重,難怪原主壓力大到水土不服,來到大夏朝的京城沒多久就染病身亡,也使得她魂穿而來。
這看似天衣無縫的替嫁計劃如今被蕭睥天識破了,不必想以後還能做夫妻了,他沒殺了她洩憤就萬幸了。
他肯定認為她從頭到尾都在騙他,欺騙他的感情,她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這是她穿越到原主身上的原罪,是她解釋不了的原罪,她無法對他吐露魂穿人的秘密,就只能永遠被他記恨下去,只能讓他認定是在玩弄他的感情,這份有口難言,只能她自己苦吞。
「王妃,您醒啦?餓不餓?您已經睡了十個時辰。」禾楓一直守在床邊,見她睜開了眼睛,立即靠了過來。
薑宜逍很是驚詫,怎麼?她睡了快一天一夜啊,這是怎麼回事?她也太能睡了吧?
禾楓見她迷茫,連忙問道:「王妃,您身子有沒有哪兒覺得不對勁?那一摔摔得極重,有沒有覺得哪裡疼?」
薑宜逍想起了她摔倒之前的事,她慌張的拽住了禾楓的手,「馮姑姑人呢?她沒事吧?」她還記得蕭睥天揚言要殺了馮姑姑。
「王妃放心,馮姑姑沒事,我們所有人都沒事。」禾楓笑睇著薑宜逍的肚子一眼,「這都是小世子帶來的福氣,小世子是福星哪。」
薑宜逍一臉的迷茫,「什麼小世子?哪來的小世子?」
禾楓笑容更深了,「王妃有身孕了,何太醫醫術高明,還診出了您懷的是小世子,這不是妥妥的小福星嗎?」
薑宜逍瞠目結舌的瞪視著禾楓,「你說我懷孕了?」
「是呀!」禾楓燦笑道:「難怪您這陣子胃口不好,嗜睡又懶洋洋的,原來是有了身孕,都怪奴婢見識淺沒看出來。」
薑宜逍仍在震撼中,她懷孕了?她居然懷孕了……
她心裡一跳一跳的,不安極了,忐忑問道:「那王爺……王爺說了什麼?他有沒有說什麼?」
禾楓搖頭,「王爺什麼也沒說,只讓奴婢照顧好王妃,按時服安胎藥。」
薑宜逍咬著下唇,「那他……他看起來……高興嗎?」
禾楓為難道:「這個……奴婢也不知道,因為王爺當時在氣頭上,眼神很嚇人,奴婢不敢看王爺,也就不知道王爺的表情如何。」
薑宜逍心裡七上八下的,她潤了潤唇,「那我昏睡的這段時間,王爺可有回來睡?」
禾楓低頭小聲道:「沒有,王爺睡在來峰閣。」
薑宜逍縱觀禾楓所言,心中有說不出的沉重。
他不會原諒她,絕對不會原諒她,說不定還不願意讓她懷上孩子,會逼她把孩子打掉,然後把她趕出府,或者更狠一點,殺了她!他的個性原來就是不留情面,何況現在他肯定認為她在愚弄他,打從一開始就在愚弄他,他有充分的可能這麼做!
一時間,她心裡千頭萬緒,卻理不出個頭緒來,她要不要開始逃亡?可京城都是他的眼線,她又怎麼可能離開?
若是她沒逃走,等他下一次出現在她眼前,可能就是她一屍兩命的時候。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輕撫肚皮。
有個孩子在她肚子裡成長,前世她多喜歡孩子啊,除了疼愛侄子侄女,疼愛學生,路上見到推車裡的嬰兒她都會多看兩眼,看到帶著孩子的媽媽,不管是搭電梯或是化粧室,她都會禮讓。
這樣的她,又怎麼捨得把孩子打掉?蕭睥天讓她活著就是恩典了,又豈會讓她成為他孩子的母親?肯定會對她趕盡殺絕……
她急切道:「禾楓,你去告訴馮姑姑,讓她收拾收拾,把所有值錢的都帶上,我們離開這裡!我們一起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
禾楓嚅動著嘴唇,好一會兒才潤了潤唇,艱難的說道:「王爺下令,我們誰也不許離開一步,現在整個主院都被包圍了,三步就有一名帶刀侍衛駐守,只要走出去格殺勿論,咱們哪裡也去不了。」
薑宜逍面色刹時變得慘白。
是了,他這是要先軟禁她,等氣出夠了才殺了她,反正她只是一個婢女,殺了她也不會有什麼後果,乃蠻國不會為她這個小小的婢女來向他問罪,更何況是她欺騙在先,乃蠻有什麼立場問罪?她自詡受過現代的高等教育,是個各方面都有想法的獨立女性,現在卻找不出解法,想不出法子來讓蕭睥天消氣。
一時間主僕兩人都無言了,室內好安靜好安靜,薑宜逍睫毛低垂,看起來不勝痛苦。
禾楓於心不忍,勸道:「王妃,您先不要想這些了,奴婢去熱粥,喝完粥還要喝安胎藥,何太醫說您的胎象不穩,必須好好臥床休養,就算是為了小世子,您也不能太過憂心。」
薑宜逍抬起眼看著禾楓,淚珠湧進了她的眼眶裡,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籍徨無助的說道:「禾楓,我好怕孩子不能出生,我怕王爺不許這個孩子出生,雖然我還沒有看到這孩子,但我已經好愛好愛他了。」
禾楓也跟著掉淚,她握住了薑宜逍的手,正色道:「咱們是一塊兒長大的,一塊兒在公主身邊伺候的,說情誼,誰比得上咱們兩個?宜逍,我今天不當你是王妃,我就問你一句,你愛王爺嗎?」
薑宜逍淚如泉湧,不加思索的喊道:「是的!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我說不出我有多愛他,我想要一輩子待在他的身邊,我不想他受傷,我不是存心要騙他的……」
「當然不是,我們這種卑賤的人,哪裡有選擇自己命運的餘地呢?」禾楓把薑宜逍的手緊緊的、憐惜的一握,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現在可怎麼辦才好?沒有感情便罷,王爺若大發慈悲,你還可以留一條命回乃蠻去,重新開始……」
薑宜逍的淚珠繼續滾落下來,她軟弱無力的說道:「回去乃蠻我也沒法重新開始,那也不是完整的我了,永遠會缺一塊。」
禾楓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好友,也跟著揪心不已,「你這麼愛王爺,王爺卻想致你於死地,唉,這個結要怎麼解開……」
門外不知站多久的蕭睥天聽到這裡,眼裡神色晦暗不明,默然無聲的走開了。
蕭睥天再度進宮見了淑妃。
淑妃像是猜到他會來,屏退所有宮人在寢宮裡等著,她明明心裡著急,卻眉目清冷、故做冷淡,擺出了「我就聽你怎麼說」的姿態。
「你打算怎麼做?」淑妃瞬也不瞬的看著兒子,對習王府裡發生的事,她一向了若指掌,問:「要讓個小婢女生下你的孩子嗎?」
蕭睥天低沉著聲音說道:「兒臣便是特地來告訴母妃我的決定,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不管生的人是誰,一切等生下孩子再說。」
淑妃皺眉,「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東窗事發,你會淪為笑話。」
蕭睥天面不改色,「兒臣相信在大夏朝境內,還沒有人敢嘲笑兒臣,即便是背後嘲笑,也沒人有這個膽量。」
淑妃不以為然的哼了聲,「你還真有自信,你真能堵天下悠悠之口?讓天下人都閉上嘴巴?玖安郡主之死,你不肯冥婚,之所以沒人敢對你議論這件事,是你父皇壓著,不許人談論,但替嫁這件事,怕你父皇知道了會第一個跳腳,不許你留下來路不明的孩子。」
蕭睥天沉了臉,「母妃慎言,是兒臣播的種,是兒臣的血脈,不適用來路不明四字。」
淑妃嗤笑一聲,「你不承認有什麼用?我們不知道那丫頭是什麼出身,這不是來路不明?在宮裡為婢,出身會高貴嗎?家世會清白嗎?她有膽子騙你,以後也會有膽子做其他事,睡在你身邊,暗殺你都會。」
蕭睥天卻是端了旁邊的茶來喝,一會兒淡淡的說道:「若是如此,兒臣也認了,誰叫我識人不清。」
淑妃撩眼看著他,「反正你就是捨不得殺了她就是,本宮是傻的嗎?以為本宮看不出來你的心思?你是本宮生的,你在想什麼,本宮清楚!」
蕭睥天笑了笑,語氣是與之相符的雲淡風輕,「世上出現了一件叫兒臣捨不得的事,這不是挺有趣的嗎?母妃不妨繼續看下去,看看事情會怎麼發展。」
淑妃面帶不悅,冷笑道:「你這不孝子,若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本宮自然是看熱鬧,現在發生在你身上,你要成為笑柄了,本宮還笑得出來嗎?怕是那些個嫉妒本宮受寵的嬪妃都要來笑話本宮了。」
蕭睥天緩緩開口道:「母妃只需嚴守秘密,不要讓別人知道,並且控制好五叔的嘴,不要讓他走漏風聲,那麼就不會有人來笑話母妃。」
「要你教我?」淑妃斜睨了兒子一眼,「所以你今天來,目的是要本宮讓壽王閉嘴?」
蕭睥天並不否認,只勾了勾唇,「有勞母妃了。」
蕭睥天再度回到習王府已是深夜,他沒有半點表情,直接去了主院。
守在寢房外的連娟見了他明顯驚悸了一下,彷佛還是很害怕,他手一揮示意她退下,連娟不敢異議,慌忙退下了。
他推開房門,薑宜逍立刻被驚動了,她原來神情呆滯的蜷縮在貴妃榻上,也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面頰上淚痕未幹,睫毛濕潤輕顫。
蕭睥天看著她,她那雙含淚含愁的眸子令他的神情深遠複雜,恨不得將她擁進懷裡,狠狠吻去她的淚,再把她壓在身下,好好的愛她!她可是他愛的女人,她的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孩子,如今卻像只被遺棄的小貓,茫茫然找不到方向……
「王……爺?」薑宜逍恍恍惚惚的回過神來,似乎在確定看到的不是幻影,確定了之後她也顧不上跌鞋了,一眨眼便跪在了他面前。
蕭睥天蹙眉,「你這是做什麼?」
懷著身孕的人,動作這麼大,還跪得那麼猛,她的膝蓋不疼嗎?地上不寒嗎?肚子不會不舒服嗎?她真的知道自己身子的狀況嗎?怎麼可以這樣不管不顧的對他下跪?
薑宜逍以為他瞪著自己是要發火了,她急切的說道:「我不會求你饒了我的命,我只求讓我把孩子生下來,讓我看一眼,抱一抱他,然後再處決我,到時我死也無憾!」
蕭睥天瞬也不瞬的瞪著她,「起來!」
薑宜逍搖頭,「我不起來,王爺沒答應我之前我不會起來,我會一直跪著。」
蕭睥天沒好氣的說道:「你不起來也休想和本王談條件!你就跪到天荒地老吧!看本王會不會聽你說一個字!」
薑宜逍也算知道他的性格,她默默扶著椅子起身,「我起來了,那麼王爺現在會考慮我的請求了嗎?」
「你想得倒美。」蕭睥天看著她冷笑,「誰許你生下孩子就死?你想丟給誰養?你給本王好好的活著,你活著養大孩子就是贖罪,你得一輩子留在本王身邊向本王贖罪!」
薑宜逍不敢置信的眨動著眼眸,「你的意思是……我不用死?」
「聽不懂嗎?」蕭睥天幾個大步走到她面前,「你得活著對我和孩子負責!你休想逃避!」
薑宜逍如夢似幻,不太確定眼前的他和他說的話是真實的,而不是夢境。
她怔怔的瞅著他,「為什麼原諒我?你應該很生氣很生氣……」
「誰說本王原諒你了?」他驀然將她按在懷裡,大手撫著她的後腦,粗聲粗氣的說道:「你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或許到時本王會考慮原諒你。」
薑宜逍的眼睫顫了顫,「不……不用原諒我,夠了,這樣就夠了,不用死,能夠生下孩子,還能待在你身邊,我已經太滿足了,你不需要原諒我,一輩子不要原諒我,讓我用一生來贖罪。」
他感覺到懷裡的她肩膀在聳動,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你原來就這麼愛哭嗎?」他的心軟成了一灘水。
薑宜逍吸了吸鼻子,「不是……我很少哭,看到感動的電影……的戲的時候才會哭,這兩天,我好像變得特別脆弱……」
蕭睥天聽她聲音都啞了,他把她帶到桌前,輕輕遇進椅中,親自倒了杯茶水給她,「還有什麼事騙我嗎?一次說出來,不要日後被我發現,到時我真的不會原諒你。」
薑宜逍一口氣將茶水喝完,小手握著杯盞,想了幾息之後抬起眼眸,堅定的看著蕭睥天,「乃蠻皇后給了我一個任務,要我設法讓你奪嫡,等你坐上寶座,我當上大夏朝皇后,到時便可讓乃蠻國予取予求,給乃蠻國源源不絕的供養。」
她知道自己說出這件事的後果不堪設想,可是她不想再對他有所欺騙和隱瞞了,她的心臟承受不起,她相信對他坦白是最好的選擇。
蕭睥天眸光綿長的望著她,「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馮姑姑。」薑宜逍有點兒不安,又急忙說道:「馮姑姑也是身不由己,你千萬不要怪罪於她。」
蕭睥天嘴角一翹,「都自身難保了,你還想保誰?」
薑宜逍垂下了眸子,暗暗決定若他要降罪馮姑姑,她就再下跪一次,求到他放過馮姑姑為止。
蕭睥天召來了馮姑姑,馮姑姑早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見到蕭睥天,她不卑不亢,還有幾分從容。
人生走到這裡,她已經視死如歸,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見禮之後,馮姑姑垂著眼眸,平靜的說道:「一切都是奴婢的罪,請王爺降罪,也求王爺放過王妃。」
蕭睥天打量著馮姑姑,突然問道:「你打王妃小時候便認識她了?」
馮姑姑一怔,點了點頭,「是的。」
蕭睥天漫不經心的問道:「王妃小時候長得什麼模樣?」
馮姑姑又是一怔,這是什麼問題?叫她過來是為了問這些嗎?
她想了想,回道:「跟現在差不多模樣,王妃自小就生得清秀,性格也比同齡孩子沉穩,所以乃蠻皇后才會挑中她伺候漾寶公主。」
蕭睥天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又問:「王妃是怎麼進宮的?」
馮姑姑三度怔然,這些問題都出乎她意料之外,也不在情理之中,不知習王為何問這些。
她小心的說道:「關於這個,奴婢也不知情,宮裡人多,見到她時,她已被皇后挑選到漾寶公主身邊了,奴婢也沒多問。」
蕭睥天沉吟道:「所以,王妃自小便是在宮裡長大,不曾出宮去見過家人?」
馮姑姑心裡狂跳,她更小心的回道:「據奴婢所知,王妃沒有家人。」
習王究竟為何要一直盤問宜逍的身世?難道他在懷疑什麼嗎?
蕭睥天挑了下眉毛,「原來你們乃蠻國還會拐賣孩童啊!王妃八成是被人牙子拐賣才輾轉進到宮裡的是吧?」
這話說得太重了,馮姑姑面有難色,勉強說道:「王爺言重了,乃蠻國也是禮儀之邦,民風純樸善良,絕不會做這等下作之事。」
薑宜逍在一旁聽著,也意外蕭睥天問的那些問題,她垂眸思索了片刻。
她有了原主記憶之後,倒是沒想過原主的家人在哪裡,可能因為她心裡的家人是現代的家人,所以沒想過原主的家人。
這麼一想,她努力捜尋原主的記憶,仍找不到任何關於家人的蛛絲馬跡,打原主有記憶起便在宮中生活,且自幼便與馮姑姑一處寢臥,馮姑姑可以說是看著原主長大的,而每當原主受了皇甫漾寶的氣,也總有馮姑姑在一旁安慰她,給她做好吃的,給她裁制新衣,兩人之間的情感堪比母女。
「你對乃蠻國倒是忠心。」蕭睥天眼裡淺淺譏誚,淡淡的勾了勾唇角,「王妃已經對本王坦誠乃蠻皇后交給她的任務,你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不許任何人逼迫王妃做她不願做的事,往後一切如常,王妃替嫁之事你們繼續守口如瓶,只要有一個人洩露半點口風,本王就殺了你們所有人,聽明白了嗎?」
馮姑姑心裡一跳,她低眉斂目,「奴婢明白了,奴婢會照王爺的意思做。」
她看了薑宜逍一眼,心裡無比沉重。
這個傻丫頭,居然把乃蠻皇后交代的任務都告訴了習王,這裡肯定有皇后的眼線,她擔心皇后很快就會知道了,而且不會放過她。
蕭睥天抱胸挑了挑唇,「你出去吧!」
遣退了馮姑姑,蕭睥天走過去,把薑宜逍打橫抱起來。
「你、你做什麼?」幾日未與他如此親近了,薑宜逍有些驚慌,呼吸都亂了幾拍。蕭睥天一挑眉,「天色不早了,當然是要安寢了。」
他把她輕輕的放在床上,見他傾身壓上來,薑宜逍心裡怦怦跳,可他只是拉上被子替她蓋好,她不免有些失望。
他這是不想碰她了嗎?以後都不會碰她了嗎?
蕭睥天在她身邊躺了下來,「太醫說你需要好好臥床,所以這段時間我不會碰你,等胎象穩定了也得減少房事,不能再像過去那般縱欲。」
薑宜逍聽得面紅耳赤,腳趾頭都蜷了起來。
像他說的,他們如今不能行房,可她好想碰碰他怎麼辦?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親近了,她也沒想做什麼,只是想待在他的懷裡。
「過來吧。」蕭睥天伸出了手臂,垂眸看著她。
薑宜逍連忙蹭了過去,枕著他的手臂,安適的待在他的懷裡。
他將她摟在懷中,眯起眼思量,「你這個樣子怎麼離開我?還想著要逃亡?」
薑宜逍赫了一跳,「你……你怎麼知道?」
那是她跟禾楓兩個人才知道的對話,他怎麼會知道?
「我都聽見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你說你很愛我,你想一輩子待在我的身邊。」
薑宜逍期期艾艾了起來,「我……我隨口說的……」
「又忘了本王很貴嗎?豈容你隨口說說?」他闔上了眼眸,「既然說了要一輩子待在本王身邊,你就一輩子好好待著,哪裡也不許去。」
薑宜逍眼波盈盈如春江水,暖流漫過心尖,她整顆心彷佛被填滿了。
蕭睥天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怎麼不回答?」
她眼中溢著水光,輕輕說道:「好。」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10:08
第十四章 皇子們的攻心計
蕭睥天帶著薑宜逍進宮,進了禦書房,她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談,詳細講解了六年國教開辦的種種事宜,像在上課也像在做簡報,她的資料做得淺顯易懂,連不耐煩文認譌的皇帝都能夠聽完,還能提出問題,著實不容易。
「老九也不小了,其他兄弟都當爹很久了,只有他膝下猶虛,你們加把勁,生完了這個多生幾個,何太醫跟朕說了,王妃這胎是兒子,出生後朕立刻立他為世子,後面不管生幾個,只要是兒子,都有封地。」
姜宜逍滿意外的,大夏朝皇帝非常的平易近人,一點兒也不像外傳的那麼可怕暴戾,絲毫沒有皇帝架子,要她說,比較像黑幫老大。
見完了皇帝,太后也召見她,皇帝還有事與蕭睥天說,於是她自己去了慈惠宮。
慈惠宮裡,太后與皇后都在,還有幾名小嬪妃在陪太后說話,她們賞了許多養身安胎的珍貴補品,讓她放寬心,順產最重要,還說會派宮裡有經驗的穩婆去習王府住著,有備無患。
最後,太后又和藹可親的讓人捧來一隻朱漆描金雲紋匣子,裡頭裝滿了西洋紅寶石,價值連城,是有錢也買不到的珍寶,太后把那匣子的稀有紅寶石都賞了她,讓她做首飾,令她受寵若驚。
從慈惠宮離開,原來說好蕭睥天會接她一塊兒去東宮看聰兒,卻見到淑妃身邊的宮人在慈惠宮外候著,看到她便福身施禮。
「奴婢見過王妃,殿下還在與皇上議事,淑妃娘娘讓奴婢帶王妃去翠微宮等候殿下。」
薑宜逍瞥見一頂四人步輦在等著她,不去也不成,她心裡不由得忐忑起來。
蕭睥天說,她是替嫁之事只有淑妃知道,現在淑妃專程找她過去,不知道要如何羞辱她。不管如何羞辱,她受著便是,如今的她也只能承擔原主的原罪,由不得她辯解。
她坐上了步輦,四名侍衛抬著步輦走得極穩極慢,薑宜逍沒感覺到任何不適,但她心裡是不安的,一路忐忑的來到翠微宮。
翠微宮跟之前一樣沒有什麼不同,花園裡奇石假山和繁盛的四季花木應有盡有,裝點得精美別致,一汪池塘養了幾尾肥碩錦鯉,殿內一座天女散花的八扇瓷屏風,不但罕見且價格不菲,一樣鋪著淑妃喜歡的白毛地毯,要維持地毯的潔白可是要耗費許多心力,可見淑妃在宮裡的地位不一般。
見到了淑妃,薑宜逍已無法像之前那般泰若自然,那時的她,真的以為自己是皇甫漾寶。
許是為了方便兩人談話,暖閣裡無人伺候,宮人都避開了,薑宜逍福身施禮,「見過娘娘。」
淑妃面容倒還平靜,淡淡的說道:「坐吧,你面前的是安胎茶,可以安心喝,本宮不會對自己的孫兒下手。」
薑宜逍坐下了,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謝過後捧起茶碗小小抿了一口,茶的味道跟她在習王府喝的安胎茶一樣。
「身子如何?」淑妃玩著手上繡著花好月圓的錦帕,懶洋洋的問道。
薑宜逍有點拘束的回道:「多謝娘娘關心,目前一切安好。」
「你不需要坐立不安。」淑妃柳眉微抬,「本宮不會洩露你的身分,這點你可以放心,本宮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騙過習王的?他可不是那麼好騙的,也可以說沒人敢騙他,你一介小小宮婢能騙過他,能在他面前演戲,實在令本宮好奇。」
薑宜逍很是意外淑妃想知道的只有這個,她怎麼騙過蕭睥天很重要嗎?重點是,她根本沒有騙。經過前面的教訓,她認為還是貼近事實為上策,若是眼下隨便找個理由,恐怕精明的淑妃也不會相信。
她苦笑道:「娘娘,事實上我並沒有騙王爺,所以王爺也不算被我騙過。」
淑妃哦了一聲,不緊不慢的問道:「怎麼說?」
薑宜逍輕聲細語,娓娓說道:「我來到大夏朝不久便染了風寒,許是水土不服及假扮公主緊張過度,我病得很重,有一夜高燒不退,醒來我便失憶了,見左右人等均稱我為王妃,後來弄清楚我是乃蠻國的漾寶公主,和親嫁來大夏朝,我便以為自己真是漾寶公主,並不知道當時決定由我替嫁後,馮姑姑便下了死命令,所有人不得再提起我是誰,無論人前人後都必須把我當成真正的漾寶公主對待,因此我高燒醒來後失了記憶,無從得知自己的真實身分,若是我早知道自己是婢女,又怎麼敢跟王爺對上眼?」
淑妃聽得入迷,完全被她的故事吸引了,她的眼睛眯了眯,問道:「後來呢?後來你是怎麼想起來的?」
薑宜逍眼瞼半垂,低頭喝了一小口茶,繼續說道:「那一夜雷電交加,我身邊的馮姑姑喚了我真名,我這才想起來自己是誰,當下又是震驚又是無措,千頭萬緒無從理起,第一個想到的是王爺,若他知道真相,肯定會以為被我玩弄於鼓掌之間,他會有多震怒。
「也是在同一晚,王爺從別處得知了我的真實身分,他回來問罪,我連辯答澄清的機會都沒有,萬般無奈,有口難言。娘娘!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絕對不是有意愚弄王爺,王爺也不是我能愚弄得了的人。」
她這話的內容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她當真以為自己是漾寶公主,沒說的是她在原主病死後魂穿而來。
如今的她,有了原主的記憶,得以窺得原主的想法,知道原主原來的打算——原主被迫替嫁,當時的打算是走一步算一步,若是有幸瞞過了習王便一直演下去,若是不幸被揭穿,她便一頭撞死,反正她對人世間沒有留戀……
原主這消極的想法令她揪心不已,也很心疼一個芳華正茂的少女對人間沒有絲毫留戀,她被迫做違背自己心意的事,還要整天擔心受怕身分被揭穿,最終還病死。
這個世界上有人愛過她嗎?她的爹娘家人又在何方,為何會讓她流落皇宮,成為他人手中的一枚小小棋子?
她是真的打從心裡為原主不舍,若非她穿越而來,原主可能第一天與蕭睥天相處就被識破了,盛怒下的他可能會殺了所有人,沒有求情的餘地。據禾楓所言,她是靠著當時險些滑胎才瞬間扭轉局面,保住了她和其他人的性命,原主不一定有她的運氣……
「本宮問你。」淑妃手中輕握著杯盞,深沉的鳳眸鎖在薑宜逍身上,「若是你想起來自己是誰,而習王一直不知情,你打算騙到何時?」
「說實話……我不知道。」薑宜逍的眼底眉梢湧進了一陣迷惘,她苦澀的坦白道:「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我不敢說我會馬上自首,畢竟不是只關乎我一個人的性命,但知道了自己的身分又繼續欺騙王爺,我沒那份自信,如果娘娘是我,您會怎麼做呢?」
淑妃也知道她問了一個強人所難的假設性問題,她目不轉睛的盯著薑宜逍看,「這問題的答案,視你認為習王用情多深而有所不同,若習王對你用情至深,不管你是誰,做了什麼,他都會原諒你,若是你壓根沒有得到他的心,那就是死路一條。」
薑宜逍急急說道:「我沒有想過要利用王爺的感情!從來都沒有想過!」
「本宮知道。」淑妃一撇嘴,「若是你存了利用習王的心思,本宮早把你的事向皇上稟明,不會容許你懷著習王的孩子。」
聽她們的談話告一段落,蕭睥天才揚聲進入暖閣,「母妃派人把王妃接來做什麼?」
姜宜逍見到蕭睥天來了,著實松了一口氣,她真怕淑妃繼續問下去,方才那些問題都太難以回答了,她也沒有答案。
淑妃睨了兒子一眼,「緊張什麼?本宮又不會吃了她。」
她知道他在外頭都聽見了,他自小便有這個心眼,會在進門前停留幾息,不會直接闖入,這小習慣不曉得讓他聽去多少宮裡秘密,這會兒還裝得冷漠深沉,不知道裝給誰看。
蕭睥天步入室內,不輕不重的說道:「王妃懷著身孕,一上午應付父皇、皇祖母和母后已經夠累了,還讓母妃綁架來拷問,叫兒臣於心不忍。」
淑妃冷笑一聲,「你快點把人帶走吧!本宮不想看到你們兩個。」
蕭睥天過去牽起薑宜逍的手,肆意的笑著,「兒臣恭敬不如從命。」
蕭睥天帶著薑宜逍離開,直到上了馬車,薑宜逍才真正的放鬆下來,她恍惚的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從早上面聖便一直繃著神經,她真的累壞了,想脫下繡鞋揉揉腳的心都有了。
「你曾失去記憶,為何事後不告訴我?」蕭睥天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溫和得讓人有種他是儒生的錯覺。
他曾不解,以他的敏銳,她怎麼可能騙倒他?怎麼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泰若自然的扮演皇甫漾寶?原來真相是她根本沒騙他!她自己也在替嫁的局裡被耍得團團轉,想到她乍然恢復記憶之後的驚慌失措,他便心疼。
「覺得說再多都像在辯解,便沒說了。」薑宜逍垂下了眼眸。
這回,蕭睥天沒有要她過去,而是自己坐到了她身邊,「哪裡疼,我幫你揉揉。」蕭睥天揉了揉她的肩,一會兒在她發邊嗅聞,「你好香,用什麼香粉?」
姜宜逍心裡歡喜甜蜜,他們這樣真有點尋常小夫妻的模樣,若是能這樣天長地久的過下去該多好……
馬車經過一處,看見外頭喧諱不已,圍觀人群眾多,蕭睥天喊停,命後頭隨行的邵飛去查看。
邵飛很快回來了,「啟稟王爺,是有人餓死了,已經報官了,府衙很快便會派人過來。」
「餓死?」蕭睥天揚眉,表情不屑一顧,「天子腳下,繁華盛京,居然還有人餓死,真是笑話,究竟是怎麼好吃懶做過日子的,會搞到活活餓死?」
姜宜逍知道他素來不是個悲天憫人的人,出言道:「雖是盛京,也有日子不好過的人,也有突然間各種苦難加身的人,比方好端端的突然摔斷了腿,沒法做生意了,或者突然生了重病起不了身,抑或是照顧者突然離世了,因各種意外,非自願的失去了謀生的能力,令人同情。」
蕭睥天挑眉,「若照你所言,這種人在京城及其他省城可能還不在少數。」
一個想法很快在薑宜逍腦中成型,她急切說道:「王爺,我有個想法,若推廣成了,可以當做幫咱們的孩子積福。」
她知道他是個缺乏同理心的人,若從他們的孩子切入,較能獲得他的共感。
蕭睥天不置可否的說道:「你說說看。」
他有不好的預感,這可能是另一個「六年國教」,她天生的使命感太強烈了,讓他再度懷疑起她不只是個小小的宮婢,一個宮婢,哪裡會有如此眼界和胸懷?
薑宜逍瞬也不瞬的看著蕭睥天,有些激動的說道:「王爺,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同樣是繁華的盛京,有對年輕的母子餓死在茅草屋裡,有位高僧知道此事後十分震驚,因那做娘的在泥地上留下遺言,寫著——孩子,沒辦法讓你吃東西,對不起。於是那高僧開始思考他能為百姓做些什麼,他邀了大小寺廟募集物資,只要想加入的人都可以到鄰近的廟宇捐贈,那麼,需要幫助的人就可以到廟宇去尋求幫助。後來,有近八萬間廟宇都加入了慈善行列,幫助了無數需要幫助的人,大大減少了像那對母子般求助無門的孤苦百姓。」
蕭睥天微一挑眉,「你是要本王在大夏朝推行這件事?」
薑宜逍熱切的說道:「我相信人性本善,過得富裕、行有餘力、樂於做善事的人很多,有多餘存糧的人也很多,只是他們不知道從何著手,我見過一些樂善好施的員外會在過年過節時施粥,但平常缺少一口飯吃便要餓死的人也不能上門去求粥呀不是嗎?廟宇是讓人能夠安心的地方,走進去象徵著向佛祖祈求協助,也不會恥於行動,不怕受人嘲笑,因為佛祖是博愛的。」
蕭睥天勾唇,「你這故事是從哪裡聽來的,本王怎麼沒聽過?」
薑宜逍嫣然一笑,「要我再說一遍嗎?王爺只看了一本書,就以為天下只有一本書,世上還有許多故事是王爺沒聽過的。」
蕭睥天哼了一聲,「本王不信。」
薑宜逍微微轉眸,與他眼睛對眼睛,認真問道:「那王爺聽過白雪公主的故事嗎?」
蕭睥天搖頭,「不曾。」
薑宜逍再問:「那麼人魚公主的故事呢?」
蕭睥天又搖頭。
「那長髮公主的故事?」
蕭睥天當然搖頭。
「瞧,眼下就有三個故事王爺未曾聽過。」姜宜逍勝利的一笑,很寬宏大諒的說道:「我來說白雪公主的故事給王爺聽好了,從前從前,在一個遙遠的國度裡,住著一個國王和皇后——」
姜宜逍有喜的事在習王府已經傳開了,許久沒下廚的顏嬤嬤特地做了幾道菜,讓石筱喬問薑宜逍能不能過去吃頓飯,想要慶賀她有喜。
姜宜逍當然樂意,她覺得顏嬤嬤就好像自己的祖母一般,總是慈祥又很關心她。
這一日,她在顏嬤嬤的院子裡吃得飽極了,顏嬤嬤又硬塞給她一隻赤金紋絲手鐲,她不肯收,顏嬤嬤還佯裝生氣非要她收下不可,她拗不過顏嬤嬤只得收下,想著改日再讓筱喬偷偷放回去。
睡前她把這件事告訴蕭睥天,笑道:「顏嬤嬤把我當孫媳婦似的,千叮囑萬交代,注意這個、注意那個,什麼不能吃,什麼要多吃,還非要給我金鐲不可,我都不好意思了。」
蕭睥天默了一下,抬眸說道:「你確實是嬤嬤的孫媳婦兒,她老人家會把珍藏的金鐲子送給你也是理所當然。」
薑宜逍著實愣住了,馬上擁著被子坐了起來,她瞪著蕭睥天,「什麼意思?顏嬤嬤難、難道是真正的太后?」她馬上想到了《鹿鼎記》,內心大大驚詫了。
貌不驚人,就像個尋常老太太的顏嬤嬤是真正的太后?那麼宮裡那位太后又是什麼人?
蕭睥天好笑地道:「什麼真正的太后,你想到哪裡去了,大夏朝只有一個太后,就是慈惠宮的太后。」
薑宜逍還在愣怔當中,「那麼顏嬤嬤是……」
蕭睥天說道:「顏嬤嬤是我的外祖母,母妃的親生母親。」
姜宜逍消化著蕭睥天的話,腦中自動出現了一張關係表。
淑妃的娘家是安定侯府,她是侯府嫡女,有三名兄長,她是侯府唯一的姑娘,侯爺夫人理所當然是她的母親才是。
「當年,外祖父在琴州遊歷時,顏嬤嬤是在他身邊伺候的人,沒有名分,她生下了一對雙胞胎,一個是筱喬的父親,一個便是母妃,侯爺夫人不肯讓她們母子三人到京城,外祖父只好將他們留在琴州,侯爺夫人在母妃九歲時接走了她,對外宣稱是在楓山養病的嫡女,這是為了家族在後宮的鋪路,後來也成功在選秀時將母妃送進了宮中。」
「另一頭,母妃被強硬接走之後,顏嬤嬤對外祖父也死心了,帶著兒子嫁給一名姓石的漁夫,兒子也改姓石,娶妻後生下了筱喬。一次水患,奪走了那石姓漁夫和筱喬父母的性命,顏嬤嬤自此與筱喬相依為命,我找到了她們,將她們接來府中,也好讓母妃安心。」
薑宜逍恍然明白,「筱喬是與你有血緣關係的親表妹,難怪你那麼慣著她了。」
蕭睥天彎唇一笑,「她什麼也不知道,所以別跟她提起,免得她更皮。」
薑宜逍回想起淑妃知道她對顏嬤嬤照顧有加之後對她的和顏悅色,原來都是有原因的,她這是誤打誤撞入了淑妃的眼,所以對替嫁之事放她一馬嗎?她這也算是……好心有好報?
他會把這個秘密告訴她,表示他信得過她,真的將她當做自己人了對吧?她的心,不再惶惶不安了。
她突然有些激動的摟住蕭睥天,把面頰埋在他懷中,柔聲說道:「你能信任我,我好高興。」
蕭睥天順勢將她摟在懷裡,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永遠不許辜負我對你的信任,還有,你也要相信我,相信我能護著你,這樣就夠了。」
三個月後,六年國教正式實施,薑宜逍也有些顯懷了,她的肚子微微隆起,穿上了寬鬆的衣裳,雖然她沒怎麼害喜,但她的食量也沒有變大,作息都如同平時一般,只是比較嗜睡,有時午睡能睡上二、三個時辰,夜裡一樣睡得很好,是個幸運的孕婦。
國教很成功,過去沒法讀書的孩子都讀上書了,雖然反對的武官仍持反對意見,但百姓的推崇之聲便是最好的證明,漸漸的,反彈的聲浪也小了,跟著由京城的寺廟開始,提倡起了慈善援助,由善心人士捐贈物資到各廟宇,需要的人去廟宇尋求幫助,這善舉同樣得到百姓的認同,有心人查出了幕後推手是習王,一時間蕭睥天風頭無兩,聲望極高。
內閣次輔沈明仕冷眼旁觀,找上了四皇子晉王。
「殿下的機會來了,如今習王風頭正盛,若能離間習王與太子,殿下便有機會漁翁得利,分化太子與習王這條牢不可破的陣線。」
晉王立即感興趣了,「次輔詳細說說,本王該如何做,才能離間太子與習王?」
翌日下朝後,晉王依沈明仕之言,攔住了要去東宮的蕭睥天。
「皇兄有何貴幹,居然特地在這裡等臣弟?」蕭睥天似笑非笑的說道:「莫非是黃鼠狼要給雞拜年?」
晉王皺眉,這個老九向來以嘴臭聞名,他過去鮮少與蕭睥天接觸,不大感覺得到,如今看來蕭睥天的嘴真的很臭,一開口就能激怒人,他好歹也是個皇子,更是排在他上頭的兄長,說他是黃鼠狼算是個什麼破事?
不過,他只要照沈明仕的囑咐,將他要說的話說完便成了,等他說完,看蕭睥天的嘴還臭不臭得起來,恐怕聽完換成要牙疼了。
於是他假裝沒聽見那句刺耳的問候,壓低了聲音,恍若兩人很親近似的說道:「九弟,你仗著太子在宮裡橫著走,以為太子待你極好,殊不知你是徹底讓人利用了。」
蕭睥天雙眉輕挑,像是很有興趣的樣子,「哦?此話怎講?臣弟願聞其詳。」
「你聽好了。」晉王故意放緩了語調,「太子當年捨命救你,全是安排好的圈套啊!你全被蒙在鼓裡了。」
蕭睥天笑了,「臣弟還以為有什麼新鮮事,我知道。」
「你知道?」這大大出乎晉王的意料,但看蕭睥天的神色又不像有假,他皺眉道:「你知道你還對太子死心塌地?你是不是傻了?」
蕭睥天好整以暇道:「圈套又如何?是父皇安排的圈套,太子並不知情,救我的心意是真的,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背叛太子,你讓沈閣老死了那條心吧,你不會有機會漁翁得利。順便好心點告訴你,沈閣老要扶持的人不是你,你只不過是他的跳板,想利用你來除掉我與太子,你不如投靠我,再寫一篇自白書,抖出沈閣老離間之事,可能還有點肉屑屑吃,如何,要投靠我嗎?」
晉王面色變了又變,十分難看。
蕭睥天的反應與沈明仕預料的截然不同,這下他是不是沒戲唱了?何況老九還說沈明仕不是真的要扶持他上位,只是利用他,那他還要去請教沈明仕嗎?如果他還去,是不是換他傻?
晉王愣神半晌,蕭睥天笑了笑說道:「我看皇兄還沒斷奶,應該沒法自主應變,回去告訴沈閣老事情有變,問問接下來要怎麼做吧!」
蕭睥天越過晉王逕自往東宮去,留下懊惱的晉王,掙扎著要相信沈明仕還是不要相信,如果不是他,沈明仕要扶持的人又是誰?
二皇子敏王為賢妃所出,為人八面玲瓏,十分豪爽海派,朝中幾乎每個黨派都結交了,還結交了一些江湖人士與佛門高僧,因此他辦的洗三宴也貴賓眾多,甚至請到了太子為座上賓,讓他十分有面子。
今日的洗三宴是敏王的第八個兒子,其實已經沒有新鮮感也沒有初辦時的興沖沖了,將權貴集結起來,看看他的人脈有哪些才是重點,至於孩子長得是圓是扁,基本也沒人關心。
「穎兒與聰兒一同上課,說聰兒課業進步許多,真是可喜可賀,想必皇兄也可以放心了。」
他將蕭敬天的座位安排在望月樓的最高樓,能仰望明月又能俯瞰繁花似錦的花園,茶間裡十分講究,鋪著牡丹繡花地毯,點了薰香,兩人的侍從都在簾外候著,簾內只有蕭敬天和敏王對酌,甚至連斟酒的下人也遣開,場所極為隱密,絕對不用擔心說的話會被人聽了去。
「你應該也聽說了吧,這都是習王妃的功勞,若不是有習王妃的蕙質蘭心,發掘了教導聰兒的方法,聰兒如今還渾渾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蕭敬天笑著說道。姿態十分輕鬆閒適,就像真的只是來參加侄兒的洗三宴,沒別的想法,對於敏王刻意將他與其他賓客隔開,這肖似鴻門宴的陣仗,問都沒問。
「習王妃確實與眾不同。」敏王乾笑了兩聲,別有深意的說道。
習王妃這可是壞了他的事呀,蕭聰若一直傻下去,將來上位的就是他的嫡子蕭穎,偏偏她把蕭聰弄不傻了,太叫人厭煩了,只能說,不管是蕭睥天還是他的王妃,都讓人感覺到非常的礙眼。
「本宮已經等不及要看他們的孩子了,肯定是個特別的孩子。」蕭敬天言笑晏晏的說道。
敏王突然狀似無意的說道:「說到老九……不知皇兄可知道一件事,老九最近和老四走得很近,有人看見他們下了朝,時常在宮裡的隱密處說話。」
蕭敬天臉上的笑容立即斂了起來,「本宮相信和不對盤的人應當說不上話吧,畢竟話不投機半句多,四弟若能與九弟說上話而不動怒,那才是奇怪之事,必定有鬼。」
敏王被噎了一下,確實有鬼,晉王乃是受到沈明仕的唆使。不過太子說的也是事實,蕭睥天性格那麼狂妄放肆,什麼人都要刺一下,誰能跟他好好說話?
但今天他可不是來認同太子的,他嚴肅了口氣,「皇兄,有件事可大可小,但臣弟認為皇兄必須知道才能有所防範。」
蕭敬天看著敏王,「何事?」
他很肯定敏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但他是客人,今天又是孩子的洗三宴,他不想將場面弄得太難看。
敏王低聲道:「臣弟的情報來源都指向了一件事,老九與乃蠻國勾結,欲拉下皇兄,自己坐大位。」
蕭敬天沉下臉色,「怎會有如此荒謬的情報?乃蠻不過一介小國,九弟何以與之勾結?要勾結不會選強盛一點的國家嗎?」
敏王再下一城道:「這都是因為老九被王妃迷得團團轉,什麼都聽王妃的才會如此,王妃想當皇后,這才在老九耳邊吹枕頭風,要老九往上爭取。」
蕭敬天不假思索的搖頭,「習王妃不是那種人,因為你不認識習王妃,才會這樣道聽塗說跟著人云亦云中傷她,只要你認識習王妃,就會知道她絕不是那種慫恿九弟爭奪大位的人,習王妃心腸柔軟,心地善良,樂於助人,造謠者,本宮一定會査出來嚴懲。」
敏王一愣,他沒想到太子對習王妃的信任也這麼深,他原以為太子與蕭睥天兄弟情甚篤,極難攻破,因此從習王妃切入,卻好像找錯方向了。
他不死心的說道:「皇兄如此相信習王妃,恐怕要失望了,不久後乃蠻國便會有動作,而且是與習王妃有關,具體什麼事,若皇兄想知道,臣弟可以代勞去打聽。」
這是沈明仕教他這麼說的,點到為止吊人胃口,讓太子自己進入他們的圈套,只要太子心裡存了一絲絲的懷疑,種下一點點懷疑的種子,那麼他們就有機可趁。
然而蕭敬天卻板著臉,挑了眉道:「本宮不想知道,所以二弟也不必費心去打聽了,反正都是子虛烏有之事,打聽來也是無用,倒是謠言止於智者,本宮希望此話就此打住,莫再以訛傳訛,造謠生事。」
敏王臉上討好的神色有些掛不住,只能在心中恨恨的想,希望沈明仕口中習王妃的醜事快點炸鍋,到時看太子還能不能一口一個相信習王妃!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10:31
第十五章 結識新朋友
姜宜逍做主把顏嬤嬤和石筱喬接到主院住下,理由是自己有孕在身,需要有經驗的顏嬤嬤看前看後,也需要活潑外向的筱喬給她解悶。
對於她的自做主張,眾人以為蕭睥天會大發雷霆,但他知道後並沒有表示什麼,令眾人十分意外,尤其是程寅海,他以為主子鐵定要怪罪,已做好挨駡的準備,沒想到風平浪靜。
唯一對此事有意見的是馮姑姑,知道之後她煩惱萬狀。
「王妃何必自找麻煩把顏嬤嬤和筱喬姑娘找來主院住下,若是她們發現了王妃的真實身分怎麼辦?若是她們傳出去了怎麼辦?王妃做事為何如此輕率,都不考慮後果,難道不知道這麼做是增加自身的風險嗎?」
薑宜逍闔上了在看的書,抬眸看著馮姑姑,理直氣和的說道:「馮姑姑,我尊重你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也請你尊重我,因為我是習王妃,是習王府的主母,我不可能永遠聽你的指揮辦事,我終究要自己來執掌中饋不是嗎?我會這麼做自然有我的理由,也深思熟慮過,我希望你能心平氣和的接受我的安排,這才是不讓旁人看穿我真實身分最好的方法。」
馮姑姑一愣,卻是半句話也無法反駁。
她的宜逍好像長大了、成熟了,以前那個事事依賴她的宜逍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有定見、從容、果斷的習王府主母。
如此看來,她好像……可以真正放心了,如果她現在離開,也不會放心不下她了,而且她身邊有可靠的習王,真的可以不需要她了。
她振作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欠身道:「奴婢明白了,奴婢告退。」
姜宜逍目送馮姑姑離開,心裡卻有點不好受,她總覺得馮姑姑對原主的意義不同,在原主的記憶裡,馮姑姑是像娘親一樣的存在呀,總是在原主傷心時安慰她,原主開心時比原主更開心,原主所穿的衣裳鞋襪,都是馮姑姑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她這樣對馮姑姑說話會不會太殘忍了?馮姑姑肯定要不習慣了吧……不,馮姑姑肯定要傷心了吧?
「馮姑姑肯定五味雜陳。」禾楓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思,出聲道:「王妃過去對馮姑姑向來是百依百順,可以說是言聽計從,從來沒有反抗過馮姑姑,如今王妃有了自己的主張,馮姑姑會失落也是理所當然的,王妃和馮姑姑都需要時間適應彼此身分的轉換,請王妃對馮姑姑寬容些吧,馮姑姑是當真為了王妃好。」
薑宜逍又豈會感受不到誰是真正對她好的人呢?但她無法長久扮演著原主犧牲小我的性格,所以轉換是必然的,其他人來習慣她的轉變也是必要的,這才是她能在此安身立命的方法。
顏嬤嬤和石筱喬到主院住下之後,薑宜逍進宮向皇后請安,在她去過皇宮的翌日,皇后便派淑妃帶了一馬車的養胎補品到習王府。
淑妃娘娘出宮陣仗之大,把街頭巷尾擠得水泄不通,雖然是自己兒子的府邸,但這是淑妃第一次來,顯得有些激動。
薑宜逍一早便親自做了紅豆羊羹、綠豆羊羹、桃花羊羹、抹茶羊羹做為茶點,還別出心裁的做成了心形,看了便討喜。
淑妃駕臨,薑宜逍出去相迎,將貴客迎進了主院,進了她的寢房,又將顏嬤嬤請來,把下人都遣退,寢房裡頓時只剩下三個人。
顏嬤嬤見到淑妃,先是驚愕,跟著不停揉著眼睛,「哎喲,老太婆沒眼花吧?這誰啊?是我家仙仙嗎?有仙仙小時候的影子……」
「娘……」淑妃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顏嬤嬤,早就熱淚盈眶。
顏嬤嬤又哭又笑的,「這是怎麼回事呀?仙仙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能出宮呀?」
淑妃哽咽道:「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典,我才能來這裡與您見上一面。」
顏嬤嬤有些慌,不安的蠕動了下身子,「可仙仙呀,咱們這樣,王妃、王妃看見了不打緊嗎?」
薑宜逍一笑,「外祖母,王爺把實情都告訴我了,王爺說,皇后娘娘一直知道這件事,他也是多虧了皇后娘娘才能順利找到您和筱喬,我便向皇后求了恩典,希望母妃能到習王府過一夜。」
顏嬤嬤放心了,她很激動,又哭又笑的說道:「你這孩子……原來你知道老太婆是什麼人,還一直跟我演戲……」
薑宜逍淺淺一笑,「不介意我在這裡吧?我若出去,把外祖母和母妃留在這裡單獨相處會很奇怪,你們想說什麼就說,別管我,當我不存在。」
她就是這麼一說罷了,沒想到她們真當她不存在了,自顧自地敘起了天倫。
「仙仙,讓你被侯爺夫人帶走,你恨娘嗎?」顏嬤嬤喚著女兒的小名,拉著女兒凝脂般的手,說著說著,又是老淚縱橫。
淑妃則是笑中帶淚、淚中帶笑的說道:「我怎麼會恨娘呢?娘讓我跟侯爺夫人走,也是希望我去京城跟著爹能過上好日子,我知道娘都是為了我好。」
顏嬤嬤又是心疼又是釋懷,愛不釋手的輕撫著淑妃的頭髮,「分開三十多年了,你過得好不好哇?侯爺夫人疼不疼你?有沒有被欺負?」
淑妃搖頭,含淚笑道:「我現在可是淑妃,誰敢欺負我?娘的女兒可悍著呢,府裡三個兄長都讓我三分,侯爺夫人也信守對娘的承諾,視我如己出。」
顏嬤嬤頻頻拭淚,了無遺憾的說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你過得好,娘也就別無所求了……」
母女兩人說著說著又抱著哭了起來,是久別重逢的哭,是滿足的哭,哭得也是歲月如梭,是物換星移,一晃眼都過了三十幾年,再重逢,當年的娘親已是白髮蒼蒼,而當年的小女孩也已是中年婦人……
薑宜逍眼眶不由得跟著紅了,鼻子也跟著酸了,如果她有機會在分隔三十年後見到她前世的父母,應當就是這樣的景況吧?彼此相擁,相擁痛哭,道也道不盡分離的那段歲月是怎麼過的……
蕭睥天不知道何時進來的,他悄悄擁住了薑宜逍的肩,在她耳邊問道:「人家母女重逢,你哭什麼呢?」
薑宜逍拭了拭眼角的淚,「我感同身受。」
蕭睥天很是敏感,敏銳的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你的父母在哪裡?」
薑宜逍嚇了一跳,他也太敏感了吧?猜得太准了,她都不能隨口說說了……
她定了定神,悠然地說:「我不知道,就是這麼一說罷了,而且都沒記憶了,我也不想找。」
她並非原主,所以沒有尋親的渴望,以她的處境,找到原主親生父母恐怕會令她更為難,況且都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會把幼女丟棄,讓她輾轉流落至宮裡為婢,這樣不及格的父母,不找也罷。
想到這裡,她便正色對蕭睥天道:「你不必為我費心,我是真的不想找父母,我不想打破現在平靜的生活。」
對於這點,蕭睥天同樣認同,他比較功利主義,若是找到不堪的一大家子親人,外加一些極品親戚,只是為她招來困擾罷了。
他從善如流的吻了吻薑宜逍的鬢髮,柔聲道:「都依你,你不想的事,我不會做。」
姜宜逍善解人意的說道:「今晚母妃會睡在府裡,咱們把寢房讓給母妃和外祖母,她們母女可以徹夜好好談心,我還未曾睡過來峰閣,今夜我們就睡在來峰閣好嗎?」
「喵——」
蕭睥天還未回答,一團圓滾白球從薑宜逍懷裡鑽了出來,耳朵動了動,蠻虎不知道在她懷裡藏多久了,一直安安靜靜的沒被發現,這會兒才跑出來透氣。
薑宜逍笑了,她抱起蠻虎,用臉蹭了蹭它,「蠻虎也要去是嗎?好,知道了,你一塊兒去。」
蕭睥天好笑的揉了揉蠻虎的腦袋,「本王還沒回答,你倒很會喧賓奪主。」
蠻虎在薑宜逍懷裡恃寵而驕的斜睨了蕭睥天一眼,又喘了一聲,像在宣示主權——王妃娘親是我的!王妃娘親最疼我!
蕭睥天挑眉,「本王聽說聰兒的妹妹很想要養一隻白色的公貓,這麼巧,蠻虎既是白色又是公貓,要不把這傢伙送養了?」
蠻虎不高興的喵了一聲,薑宜逍連忙摸了摸它的腦袋,給它順毛,「王爺說笑的,不會把你送走,別生氣了好不好?晚上給你烤些銀魚吃,行嗎?」
蕭睥天又揉了蠻虎的毛一把,「誰說本王說笑的?本王是認真的,聰兒的妹妹可皮了,看她怎麼整你。」
蠻虎聽罷,又抬頭朝薑宜逍喵喵喵地叫了幾聲,表達抗議。
姜宜逍拍掉蕭睥天故意亂揉蠻虎的手,失笑地道:「你在做什麼,大人跟小朋友計較,像話嗎?還恐嚇小朋友,這可不行,它都聽得懂的。」
蕭睥天挑眉,「小朋友?」
薑宜逍微微一笑,一邊輕輕揉著蠻虎毛絨絨的白爪子,一邊說道:「是呀,一般家貓的智商等於三到五歲的孩童,能夠明白我們言行舉止的含意,所以別小看它們了,它們就是小朋友。」
蕭睥天微微勾唇,「依我看,它最聰明的地方是找了你做靠山吧!」
薑宜逍嫣然一笑,「而王爺是我的靠山,所以,我們倆都是屬於王爺的,一個也不能丟。」
靈隱寺是京城最大的佛寺,香火鼎盛,也因此捐贈物資的人也多,薑宜逍趁著肚子還沒真正大起來,尚且還能行動自如時,特地說服了蕭睥天讓她出門一趟,她想看看六年國教的成果,也想看看慈善捐贈的成效。
蕭睥天好不容易才點頭答應,可他的條件是必須讓王府護衛二十人隨行保護,以免發生上回她在善因庵被人調戲還差點被綁架的事。
姜宜逍原來是想走訪風土人情,之後寫一本大夏風情錄,若是大批侍衛隨行,人人口稱王妃向她朝拜,那她要如何明察暗訪?
蕭睥天讓步了,派了邵飛帶上兩名菁英暗衛隨行,又吩咐十雨跟好,不得讓王妃傷一根寒毛,否則唯他的腦袋是問。
如此一來,加上薑宜逍自己帶的禾楓、連娟浩浩蕩蕩也七個人,雖然也挺引人注目的,不過總比帶著二十個大男人容易走街串巷,她也就妥協了。
薑宜逍看過幾間教學中的國教學堂後很是滿意,孩子們都很認真,很珍惜得來不易的機會,她也跟蕭睥天提了,這些孩子都是家境比較差的,都是弱勢者,或者父母有問題,有些家庭還有外界看不見的家暴,若能讓戶部成立一個家戶關懷部門,時不時走訪,便能在需要時伸出援手,也能阻止一些悲劇發生。
她想做的事很多,她的理想也很多,她不想辜負她在前世的所知所學,她想將這些貢獻給大夏朝,可她畢竟只是一個王妃,大夏朝雖然有女武將,但女人出頭的例子還是很稀少,她不能考科舉不能為官,不能上朝去闡述她的理念,只能找時機儘量向蕭睥天提議,要不要做都在他,她是沒法左右的。
因為他絕對不是一個妻奴,不會因為愛她就凡事都聽她的!像她提議的「全民健保」概念就被他一口駁回了,她的理想是人人都看得起大夫,窮人在生病的時候不會因為沒有診金而延誤就醫,不會因為沒錢拿藥而病死。
可他說裝病太容易了,裝個風寒就能免費拿到藥材,可能轉手賣出去,而且國庫也沒充盈到可以支應全民看診,所以讓她不必再提。
沒關係,她不會氣餒,全民健保不成,她就再提老人送餐,老人送餐不行,她就提耕者有其田,耕者有其田不行,她就提長照制度,總有一項能得到他的認可,只要他認可了,就可能會實施,那麼百姓的福祉就多一些。
「王妃,靈隱寺到了。」
禾楓扶著薑宜逍下了馬車,十雨已經伶俐的吩咐後面馬車的車夫將要捐的物品搬到寺裡,薑宜逍除了捐五穀雜糧,也捐了二十套大人小孩的四季衣物,香油錢是少不了的,她捐了五百兩,這筆銀兩是蕭睥天給她的,靈隱寺每日有半個時辰免費供餐,寺廟的日常花銷全賴善心人士的捐款,因此她想著多捐一點,可以幫寺廟,也可以幫助更多人。
薑宜逍進去燒香拜佛,要走的時候,一個穿紅梅色裙裝的姑娘走路不看路,一直東張西望,差點撞到她,幸而讓禾楓、連娟給扶住,也把她們給嚇破膽。
禾楓忍不住出言斥道:「姑娘好生走路,險些衝撞了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懷有身孕,可是禁不起撞。」
「對不住呀!這些壁畫太好看了,我一時忘情……」那姑娘不好意思的說道,眼睫一抬,見到薑宜逍頓時驚喜不已,「王妃姊姊!」
薑宜逍也認出來了,她淺淺一笑,「雨芙姑娘,這麼巧,咱們又在寺廟碰見了,真是有緣。」
薑雨芙笑逐顏開的道:「什麼姑娘,叫我雨芙成了。」
她又看向薑宜逍的肚子,笑容更燦爛了,「王妃姊姊懷孕啦?真是恭喜王妃姊姊了。」
薑宜逍由衷的說道:「那你也喊我姊姊就好,不需加王妃兩字了,我不想別人聽到,太受關注我會不自在。」
「那好,我就喊你姊姊了。」薑雨芙很自來熟的說道:「姊姊,我聽說廟宇的慈善捐贈是習王發起的,難怪你會在這裡了,你肚子餓不餓呀?附近有間小茶棧是我的心頭好,我們去那兒歇歇腿好不好?」
薑宜逍一方面想歇會兒,另一方面她也喜歡活潑天真的薑雨芙,便點了頭。
不過她看薑雨芙身後一個人都沒有,不免奇怪,「只有你一個人嗎?怎麼沒個丫鬟婆子跟著?」
薑雨芙吐了吐舌頭,小聲道:「我是偷偷溜出來的,母親不准我出府,可府裡太悶了,丫鬟在府裡幫我掩蓋呢,她裝成我在睡覺,說好了我出來溜達兩個時辰就回去,但願不要被母親發現才好。」
薑宜逍莞爾一笑,「令堂為何不准你出府?若是帶上丫鬟婆子,應當沒什麼問題。」
薑雨芙歎了口氣,「我娘說,我就要議親了,到處亂跑,若是傳出不好聽的話就沒人上門提親了,所以要我安分點,乖乖待在府裡。」
薑宜逍寬慰道:「令堂所言也不無道理,都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著想,你也別太怪令堂了。」
「不說我娘了,說我娘太掃興了。」薑雨芙很自動的勾住了薑宜逍的手臂,喜上眉梢的說道:「姊姊,我告訴你,我們要去的那間茶棧有三種點心非吃不可,一種是核桃餅,那核桃是掌櫃自己炒的,可香了;其二是芋蜜湯,那芋頭軟綿香甜,糖水可好喝了;其三是炸湯圓滾花生粉末,我一個人可以吃上一小盤沒問題。」
姜宜逍看薑雨芙就是個小吃貨,欣然接受她的推薦,到了茶棧,意外的很得她心。那是一間不起眼的小茶棧,隱身在綠水橋下那一排茶樓之中,門口鬱鬱蔥蔥的栽植了許多蕨類植物,立了塊太湖石在門口,雕著「碧水澗」三個秀逸小字,小小月洞門進去別有洞天,幾張桌子擺得寬闊,看了很是舒服。
她們坐了下來,一個清秀丫鬟便迎上來招呼,除了茶水之外,點了薑雨芙嘴饞的那三樣招牌,薑宜逍讓邵飛他們四個大男人坐在她們後頭那桌也歇歇腳,同樣給他們點了桌茶點。
薑雨芙雙手擱桌上支著下巴,興高采烈的說道:「姊姊,我最喜歡這種小鋪子了,也在京城裡發掘了很多這樣的小店,例如打首飾,我不喜歡萬寶軒、紫金齋那些成套成套俗氣的,我喜歡的一間首飾工坊叫奇遇記,有許多珊瑚貝殼做的首飾,漂亮別致又便宜,雖然我娘說那些上不了檯面,叫我少戴,可是真的很漂亮嘛,你瞧,我這紅瑪瑙的耳墜子就是在那裡買的,很別致可愛對吧?」
薑宜逍看了,那耳墜子果然小巧玲瓏,很適合薑雨芙,「那間工坊在哪啊?我也想去看看。」
「真的嗎?」薑雨芙眼睛都亮了,她小小的激動著,「等會兒咱們喝完茶,我可以帶姊姊去!就在這條街上!怎麼樣,姊姊要今天去嗎?」
薑宜逍笑著點頭,「好,咱們喝完茶就去。」
薑雨芙有說不出的歡喜,卻也有說不出的悵然,「姊姊,你不嫌我低俗嗎?京城裡沒什麼貴女願意和我結交,都嫌我寒酸,我也不是沒錢,我就是不喜歡那些珠光寶氣的東西,連府裡的庶姊妹都對我很不以為然,擺明著瞧不起我,說我當成寶貝帶回去的東西都很奇怪,說我戴的都是破銅爛鐵。我娘常問我什麼時候才會正常一點,讓我不要搞到都沒貴公子向我提親,說得好像我真是個怪人似的。」
薑宜逍安慰她,「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性格,擁有不同的喜好和興趣是自然的,差別在於你勇於表現出來,而她們不敢,她們扮演的是順應這個時代閨閣姑娘該有的風貌,她們壓抑著原本的性格,嘴上酸你不齒你,其實心裡羡慕你能活得精采,勇於做自己想做的事,今生不留遺憾。」
薑雨芙一臉的著迷和崇拜,「天啊,姊姊,你好會說話,怎麼信手拈來說的話就這麼有道理?你剛剛說的那些話要怎麼說呀,我得記下來,回去跟我娘說,讓她不要再嘮叨我了。」
薑宜逍笑吟吟的說道:「你只需跟令堂說,這樣的你很快樂、很滿足,這樣就夠了,天下父母心,你快樂,那麼令堂也必定會感到快樂。」
「但願如此。」薑雨芙嘴唇翹了翹,她可不覺得自家娘親會因她而樂。
薑宜逍見她一派的天真爛漫,便說道:「我府裡有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妹妹,性子也跟你差不多,你若再發現有趣的小鋪子,便派人到習王府給我送信,咱們約時間一起去,到時我帶上那個妹妹,你們肯定能成為好朋友。」
薑雨芙怕她反悔似的,馬上伸出小指來,「一言為定!」
薑宜逍笑著與薑雨芙打了勾勾,「一言為定。」
回府後,她便把結交了薑雨芙之事說給蕭睥天知道,想問問他結交冠軍侯府的姑娘有無不妥,她知道蕭睥天因性格難搞,樹敵不少,若是他與冠軍侯不對盤,她去結交冠軍侯府的姑娘總是不大好。
蕭睥天聽罷緩緩說道:「冠軍侯姜家並非宗室王爵,因其祖上治水有大功,獲得世襲罔替的永久封爵,無須降等,擁有許多特權,現在的冠軍侯名叫薑浚濤,許是姓名帶了許多水吧,侯爺也頗具治水才能,年輕時候還曾去過乃蠻國協助治水,不過那時你肯定還沒出生。」
薑宜逍淺笑道:「那薑雨芙呢,王爺可知道她?」
「未曾聽過。」蕭睥天搖了搖頭,「姑娘家要在京中出名,除了身分特別尊貴的貴女以及容貌特別姣好的美人,第三便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那姜雨芙肯定是沒有特別的才華,容貌也不出挑。」
薑宜逍笑了,「這倒是,她是個樂天可愛,有點小煩惱的小姑娘。」
蕭睥天下了結論道:「冠軍侯府風評不錯,侯爺除了正室,只有一個成親以前就伺候他的姨娘,沒有淫亂的傳聞,你和姜家的姑娘結交沒什麼大問題,只是你現在有孕在身,還是待在府裡比較好,少往外跑。」
姜宜逍眼睛閃閃發亮的說道:「王爺,孕婦走路能幫助分娩時所用到的肌肉,有孕更要動,可以解決一些懷孕不適的問題,增強體力、促進健康、減少腰酸、改善心情、提升睡眠品質,提高分娩能力,有助產後複元,可說是好處多多。」
其他好處像是促進心血管和肌肉的健康,降低孕婦高血壓、降低新生兒呼吸困難、減少水腫、便秘以及可預防妊娠糖尿病等他聽不懂,她也就不講了。
蕭睥天嚴肅地道:「你總是有許多大道理,我說不過你,也不與你較真了,不過你得聽我的,少、出、府。」
薑宜逍知道觀念並非一朝一夕能改變,他肯耐著性子聽她說、讓她說完,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她不能奢求他的大男人主義立刻消失,況且,這份大男人主義也是她迷戀他的原因之一……她知道自己自相矛盾,前世她覺得大男人主義的男人十分要不得,如今碰上了個霸道總裁她卻喜歡的要命,可以說是自作孽。
於是她順從地說道:「我答應你,若要出府一定問過你,你不同意,我便不會出府。」
蕭睥天很滿意這個結論,見她掩唇打了個呵久,似是困乏了,他起身攜了她的手,「就寢吧!夜夜同床卻又碰不得,這折磨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他語氣驕矜淡然,但實有不滿,薑宜逍臉上一熱,緊緊挽住了他的手臂,媒首微仰,臉紅說道:「其實也不是不行,只要小心點就可以……」
他遵守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約定,她有孕後,儘管身邊許多人都認為他該娶側妃了,但他無動於衷,總是叫那些人少管閒事。
她現在胎象已穩,儘管房事會有些不便,她還是想滿足他。
聞言,蕭睥天瞬間神彩飛揚,眉間的烏雲一掃而空,他謹慎的抱起了她,往她唇上親了一下,「那我小心點!」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10:49
第十六章 白月光死而復生
習王府過去是座冷冰冰的府邸,因為它的主人不愛花草,即便是假山,上頭也光禿禿的,就是一塊巨大石頭。走到哪裡都沒有生機,花園雖大,一座涼亭都沒有,因為無花可賞,也不需要賞花用的涼亭,雖是花園卻更像校場,給府裡侍衛練武的時候居多。
偶爾細縫中長出一株小草,也會立刻被下人除乾淨,因為知道主人不喜看到草木,只有在王府的圍牆地帶才有些矮灌木,例如當初薑宜逍與蠻虎相識的地方。
可如今,習王府有了翻天覆地的大轉變,花園裡欣欣向榮、蝶影翩翩、花枝搖曳,空氣中飄浮著花草的清香,風送花香,沁人心脾。
入秋了,滿園的楓紅像把天際也染紅了,種下的梅花和櫻花入冬便會開花,只要下場小雨便會落一地的花瓣,極美。
其他地方也不遑多讓,可說是一步一景,花園也造了幾座八角涼亭,涼亭內的欄幹上放了整排軟墊,讓王妃散步時可以歇息,加上各色名貴花草,辦個賞花會都行。
姜宜逍很聽從蕭睥天的話,他不喜有孕在身的她出門,她便換個方式,時常邀薑雨芙來府裡玩,介紹石筱喬給她認識。
姜雨芙常把她在小食坊、小作坊、小繡鋪發掘的美食、物美價廉的首飾衣裳,以及其他新鮮玩意兒帶來王府與她們分享同藥,一來二往,她像是多了兩個妹妹,十分熱鬧。
另外,她也為生產做準備,將來打算親自育嬰,打破大戶人家孩子都交給奶娘照顧的舊思維,她的孩子她要親自教導,大小事一一經手,享受育兒的樂趣,孩子的每一步成長,她都要畫下來、寫下來,而不是只在想看孩子的時候叫奶娘把孩子抱出來看看,連奶孩子都不願意,她不要當那種富貴太太。
所以,她畫了嬰兒床、學步車、兒童餐椅,兒童便盆、浴盆、馬車安全座椅等等,交給程寅海找木匠打造,前世她家裡有侄子侄女,從他們出生她就參與其中,幫著照顧,對這些用品都印象深刻,不假思索便能畫出來,以後還有更多孩子成長過程需要用到的東西。
她計劃把花園的一部分打造成兒童公園,做轍礎、翹翹板、溜滑梯、平衡木、攀爬架、沙坑、生態池,與孩子在草皮上野餐,教孩子遊戲、運動、跳舞、園藝,讓孩子的童年過得多采多姿!
這日秋高氣爽,薑宜逍提出想在入冬大腹便便前出去溜達一圈,會有薑雨芙和石筱喬同行,如今蕭睥天對常來習王府走動的薑雨芙也很熟悉了,既然有她們兩人相伴,他也就允了,除了禾楓、連娟外,照樣派了邵飛帶暗衛同行。
「越上茶苑」是近日京城最風行的茶樓,據稱茶點師傅是東家重金禮聘,由大齊國請來的,師承大齊國禦膳房的禦廚,各種甜食做得十分精緻美味,令京城貴女們趨之若鷲。她們三人是特地來嘗鮮的,這也是吃貨薑雨芙千拜託萬拜託,說她今年的願望就是吃到越上茶苑的點心,薑宜逍這才徵求蕭睥天的同意。
薑宜逍自懷孕以來未曾害喜,但變得特別喜愛甜食,幸好她平時有做孕婦運動,因此並沒有長胖,讓她可以放心享用甜食,不怕生出個巨嬰來。
越上茶苑不愧人氣超高,幾乎客滿,一行人由邵飛去交涉才空出了一張桌子,但不是包廂就是,薑宜逍也不在意,她雖然算是半個名人,但古代也不會有人過來請她簽名,她還挺怡然自得。
姜雨芙和石筱喬坐下來就交頭接耳、嘰嘰喳喳的討論要點什麼,薑宜逍含笑看著她們倆頭靠在一起看一張菜牌,小姑娘眼裡都寫著個饞字了,實在可愛。
這時,薑宜逍耳邊聽到鄰桌一名模樣伶俐的女子滔滔不絕的說道——
「你再不加入可就沒機會了,名額只有一百人,人人搶破頭,快要滿人數了,我看你呀,就不要問你家那口子了,先把銀子拿出來再說,下個月初就分潤,以後月月有得分潤,你投四十兩,一個月分潤十兩,只要你不想繼續,本金立刻還你。你想想,只要幾個月就回本了,這生意誰不要?我都拿好幾次分潤了,次次都準時交到我手裡,可安全了,我告訴你,銀子放著就是死錢,錢要生錢才是正道!」
那女子對面坐著一個瘦弱的少婦,聽著便潤了潤唇,小心翼翼問道:「當真投四十兩,就分潤十兩?」
那伶俐女子馬上一個堅定的點頭,「是呀,投得越多,領得越多,我把賣地的錢和將來要給兒子娶媳婦兒的錢都投進去了,投了一百兩,每個月淨拿三十兩,我家死鬼都不必下田了,不知道多舒心多快活,賺錢就是這麼輕鬆,辛苦賺錢的都傻逼啊!咱們是自小的好姊妹我才把這穩賺不賠的門路告訴你,其他人要投我還不想收哩!春花就來找我打聽過,我跟她說沒這回事,一口就回絕她了。」
少婦明顯心動了,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咬唇道:「那位東家的生意真那麼好做?」
「生意是看人做的,那東家的財運特別旺。」伶俐女子繼續口沫橫飛說道:「東家在青州種嫁接蜜果,收成特別好,利潤有十倍左右,大越人特別愛吃,訂單接不完,下回要養馬,金人都訂了一百匹馬了,也是行情看俏,後期還要上大齊去炒房哩。東家為人實誠,一點兒風險都沒有,都是穩紮穩打,你要沒跟上,到時可別怨我,自己哭鼻子去。」
那少婦忙道:「我投就是了,原先屋子要翻修的銀兩約有一百兩,我若全投了,這樣下月開始,我也有三十兩分潤可拿了對吧?」
「當然有啦。」伶俐女子轉著眼珠子,霸氣說道:「你妹婿做乾貨生意的,肯定有閒錢,若是他們要投,我就把我小姨那份收回讓他們投了,若你妹婿投了,你也有獎金可拿,東家待我們可好了。」
少婦感動不已,「真的嗎?寶珠姊,你對我真好,等我拿到分潤,一定包個大紅包給你……」
聽到這裡,薑宜逍心裡一跳,這不是前世很多人受害的龐氏騙局嗎?強調高報酬、低風險,賺錢輕鬆,是哪個穿越同鄉來到這裡死性不改,又做起了詐騙?
這可不行,若是層層詐騙下來,還會動搖國本,受害者因為積蓄竹籃打水一場空,想不開的會輕生,嚴重的也會家破人亡,沒死的會失去意志,再沒生存希望,此事關乎人命,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受騙了。
薑宜逍沉默了片刻,露出一個笑容靠過去,「這位大姊,聽你适才說的我都心動了,我有一筆閒錢,約莫有五萬兩,我也想賺這輕鬆錢,不知道要怎麼投才好,大姊能為我引薦嗎?」
五萬兩!那伶俐婦人眼睛頃刻間都亮了起來,她打量著薑宜逍,看穿著打扮肯定是富家夫人,是肥羊啊!
她熱心的說道:「夫人若是有意,備足了銀兩,到東街十三號的米鋪找我劉寶珠就行了,我一般都在店裡,到時會給你簽一張合約,彼此都有保障。」
薑宜逍微笑點頭,「東街十三號嗎?好,我記住了。」
姜雨芙跟石筱喬這時商量好了要點什麼,也沒注意到适才薑宜逍與人攀談,只是薑宜逍已經沒心品嘗甜點了,一心只想快點將那幫詐騙集團繩之以法,免得受騙上當的人增加。
回府後薑宜逍也沒心情用晚膳,一直在等蕭睥天回來,心裡焦急的很,擔心那些詐騙集團會有所察覺,卷款跑了。
偏偏今日有大齊使節來訪,蕭睥天陪同太子接見,宮裡設了晚宴,致使他晚歸。
蕭睥天一回來,才脫下外袍,薑宜逍便一股腦的將今天的事說給他聽。
他的神情不置可否,「你怎知這是騙局?據我所知,衙門還未有人報官,也沒聽說有人因此受害,你是不是想多了?」
薑宜逍知道他還不懂得龐氏騙局的可怕,不當回事也是理所當然,她生怕蕭睥天不肯插手,急道:「他們這是挖東牆補西牆的操作,一旦後續拉不到人加入,資金鏈斷開就會露出馬腳,越晚加入的損失越大,等到有人報官就來不及了,那些人早收網轉去別的地方詐騙了,趁現在他們還在撒網吸金時將人一網打盡……」
「你慢慢說,你太激動了。」蕭睥天撼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來,「你說東街十三號是吧?」
「嗯!」姜宜逍眼神十分堅毅,「王爺,你一定要嚴查實辦,不能讓那些人糊弄過去!」
蕭睥天好笑,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本王是可以糊弄的人嗎?還有,你何時才能改掉多管閒事的毛病?去吃個茶點也能帶個案件回來,你就不能悠著點,像個孕婦一點,只專心吃茶點嗎?」
薑宜逍歎氣道:「我也不想多管閒事,可我沒法當做沒聽見,所以了,看在我雞婆的分上,王爺一定要好好的查。」
蕭睥天雖然表現得無關緊要,實際上第二日他便行動了,而且很快循線找到源頭,追查之下,京城的受騙者已有數百人,鄰近縣城也有,吸金數千萬兩。
蕭睥天將主謀逮捕歸案,將薑宜逍對他講解的龐氏騙局手法公佈,避免更多人受害,一時間,他又成了京城最出風頭的人物,百姓都感恩戴德,說他這樣的天潢貴胄,還如此肯為百姓設身處地的著想,捉拿嫌犯,親力親為,實在難得。
皇帝在早朝時贊許了蕭睥天,有人跟著吹捧,自然也有人冷眼旁觀。
下了朝,沈明仕特意走到了蕭睥天身邊,有意無意的說道:「殿下這幾個月變了許多,變得心慈手軟、慈眉善目,懂得為百姓著想,不但開設免費學堂,還發起慈善捐贈,又戳破了一幫騙子的手法,真是變得讓人認不得了。」
蕭睥天笑了一笑,「本王認得自己就行了,何須沈閣老認得?沈閣老只需認得回沈府的路即可,不需來這裡擋本王的路。」
沈明仕也不惱,一派輕鬆地說道:「老夫是好心來提醒殿下,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是很痛的,殿下要當心才好。」
蕭睥天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沈明仕,「所以了,本王一向是搬石頭砸他人的腳,沈閣老要注意自己的腳才好,莫要被本王砸傷了或者是砸癇了,那可就不好了,會很疼的。」
老狐狸肯定是知道了什麼,他可不會坐以待斃等人出手。
他逕自去了禦書房。
皇帝見到他來,倒是頗為意外,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是說今日要和王妃去秋游,怎麼又過來了?」
蕭睥天一撩袍角,單膝跪了下去,「兒臣有罪!有一事欺瞞了父皇!」
皇帝挑眉,「起來說話。」
蕭睥天依言起來,垂著眼,神色嚴肅。
皇帝蹙眉道:「什麼事?說吧!」
蕭睥天神情複雜的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兒臣就長話短說了,王妃並非皇甫漾寶,是另有其人,乃蠻國安排了公主的貼身婢女替嫁。」
皇帝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原來你知道了。」
蕭睥天心頭一緊,「難道父皇也知道?」
皇帝哼了哼,「皇甫漾寶與傳聞相去太遠,朕想,區區皇甫漾寶怎麼可能收服得了你,讓你肯聽她的話提出六年國教,這事太奇怪了,便派人查了查,果真有古怪。」
蕭睥天聽著,不發一語。
「如今那冒牌貨薑氏懷有你的胃肉,你待如何?」皇帝不等他回答便又說道:「等她生下孩子再暗中將她處理掉,對外便說病死即可,朕會再為你物色一個能夠匹配你的王妃,至於膽敢用假公主矇騙我大夏朝的乃蠻國,往後將不會再給予任何馳援,假公主病死了,諒他們也沒膽來追究,你覺得如何?還是你有別的意見,若這樣不夠解氣,你要帶兵攻打乃蠻,朕絕對支持。」
蕭睥天越聽眉頭蹙得越深,他突然說道:「父皇,當年圍獵意外,兒臣從虎口硬生生救下太子時,兒臣身受重傷,差點喪命,父皇曾許諾會答應兒臣一個請求,無論是什麼,父皇都會做到。」
皇帝點頭,「不錯,朕是曾說過。」
在老九和太子少年時,皇帝深知他死心眼的性格,他要老九永遠輔佐在太子身邊,必須死心塌地,絕無貳心,因此對他下了軟筋散又讓人推他落湖。當時太子拼死命相救,從此老九一直當自己是太子的影子,與太子幾乎形影不離,朝中不管有什麼紛爭,他總是站在太子那一邊,這正是皇帝要看到的結果。
嫡庶有別,雖然老九有能力有手段,但他是庶出,若是由他繼承大位會亂了章法,太子雖是皇后嫡出,背後又有皇后家族大力支持,可太子太過心慈,他擔心太子日後會有婦人之仁,壞了國家大事。
現在太子與老九能夠互補,是最理想的狀態,他不容許任何人來打破這份平衡。
「現在兒臣就要用這命換來的承諾,保王妃一命。」蕭睥天堅定的說道:「兒臣要王妃永遠留在兒臣身邊,以皇甫漾寶的身分。」
皇帝瞬也不瞬的盯著他,「你的意思是,不讓朕揭穿她?」
蕭睥天直視著皇帝,「不只父皇,兒臣希望任何人都不得揭穿此事,請父皇成全。」
皇帝悻悻然的說道:「既然允諾了,朕必會做到,只是你真的想清楚了?你要把一個婢女留在身邊做王妃?」
蕭睥天眼神堅毅,「不管她的身分是公主還是婢女,對兒臣而言,她只有一個身分,那就是兒臣情之所鐘的女人。」
皇帝哼了哼,「玖安的死訊傳來時,朕都沒見你掉一滴淚,朕以為你鐵石心腸,不會愛人,如今卻這麼袒護薑氏,出乎朕的意料之外,玖安在九泉之下,怕是會氣得睡不著。」
蕭睥天對皇帝的挖苦充耳不聞,他露出了笑容,「兒臣就當父皇已經成全了。」
這一日和平日沒什麼不同,蕭睥天休沐,薑宜逍在寫她的「媽媽手冊」,每天她都會記錄自己的變化和胎兒的變化,將自己想對寶寶說的話寫下來,將來要給寶寶看。
她喜歡蕭睥天休沐的日子,他什麼地方也不會去,會從早到晚陪著她,還會很有耐心的看她寫的媽媽手冊,逐一問她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和和美美的寧靜午後,十雨跌跌撞撞的奔了進來,一副見鬼的模樣,結結巴巴的驚慌稟道:「王、王、王爺!玖玖玖、玖安郡主要要要、要見您!」
蕭睥天眼眸一抬,語帶不悅,「你當差多久了?把話說清楚很困難嗎?」
十雨用力吞了下口水,勉強鎮靜下來,「小的、小的也想好好講,可是、可是小的太驚嚇了……」
蕭睥天冷笑,「這點小事就受驚嚇,上了戰場不就要嚇的屁滾尿流?」
十雨很冤,下意識就駁了句,「不、不是小事呀……」
蕭睥天沉著臉色,「事情大小由本王定義,你算什麼東西?」
程寅海隨後匆匆而來,顯然知道十雨肯定會說不清楚,這才特地走一趟。
「殿下,原來玖安郡主沒死,郡主此時人在前廳,讓老奴轉達,一定要見殿下。」
薑宜逍好久沒聽到玖安郡主這四個字了,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幾息之後才想到是蕭睥天的白月光!
原來他的白月光沒死,還找上門來了,也難怪十雨當成大事,這確實是大事沒錯,也不明白為何蕭睥天要不高興。
蕭睥天並不知道薑宜逍把玖安郡主定位為他的白月光,他起身,神情看不出異常,眼裡也不見波瀾,對薑宜逍語氣尋常的說道:「你繼續寫你的手冊,我去去就來,回來再看。」
薑宜逍嗯了一聲,強顏歡笑道:「你去吧!」
他不對她解釋他要去見的是什麼人,她也不能說自己知道來的人是他的白月光,這種情況下,她哪裡有辦法繼續寫呢?
看他出了寢房,她的心沉了下去。
白月光沒有死,白月光回來了,他肯定很高興,可白月光知道他娶了妻,一定會很傷心,這下她瞬間從正宮變成了小三,明明她才是正宮,明明她沒有從誰的手上搶走他,可在白月光看來,他就是被她搶走的……
禾楓悄聲開口,「王妃,玖安郡主是筱喬姑娘說過的,為了王爺戰死在沙場上的那位嗎?」
薑宜逍心神不寧的點了點頭,「應該是她。」
禾楓急道:「那王妃還在這裡做什麼?快出去讓她看看您已經身懷六甲,讓她別有非分之想!」
薑宜逍輕歎一聲,「他們很久沒見了,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不好現在去打擾,王爺肯定也不想我出現,所以才沒有要我一起出去接待客人。」
禾楓皺眉,「什麼客人啊?根本不是客人,是王爺的舊情人不是嗎?您不出去宣示主權,待在房裡這不是給他們機會單獨說話嗎?」
薑宜逍慢悠悠的說道:「事情都有先來後到,是她先在王爺身邊的,為了保家衛國而戰,又為了王爺走了一趟鬼門關,雖然如今好好回來了,過程想必也是驚心動魄,讓他們單獨相處一會兒也是應當的。」
「都什麼時候了,王妃還在溫良恭儉讓……」禾楓無奈搖著頭,怒其不爭,但身為下人也不能說什麼,只能暗自替主子擔心。
薑宜逍也不是要讓,是她前世受的教養讓她下意識選擇了避免衝突,凡事可以好好說,她不願意上演搶人的狗血劇,也認為她在場蕭睥天會為難,他若想對玖安郡主說什麼也不好說。
最重要的一點,她相信蕭睥天,相信他對她的感情,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基礎不會因為白月光的歸來而輕易動搖。
禾楓歎了口氣,「王妃眼下肯定是什麼也沒心思做了,要不要睡一會兒,奴婢去熱碗寧神茶來?」
姜宜逍不想喝寧神茶,但她想安靜一下,便點了頭。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11:10
第十七章 王妃也有小心機
薑宜逍才靜了一會兒,馮姑姑便一陣風似的來了,兼之面色十分凝重,一派要來興師問罪的模樣。
「王妃!聽說曾和王爺論及婚嫁的玖安郡主回來了!」
薑宜逍點了點頭,「我知道,王爺去見她了。」
玖安郡主親自來見蕭睥天,這麼大的事肯定都傳遍王府了,她也猜到馮姑姑會聞風而來。
馮姑姑抿唇道:「你怎麼不阻止王爺?」
她雖然在人前還是會尊薑宜逍為王妃,但人後就不一定了,都已經揭穿身分,她自己也打破當初她對陪嫁團所立下的嚴厲規矩,當時她告誡所有人,不管在人前或人後,都必須把薑宜逍當成真正的漾寶公主來看待,否則所有人都會死路一條。
可現在她自己先沉不住氣了,常常忘了把薑宜逍當成王妃,急起來更是想要薑宜逍像過去那樣全部都聽她的。
「王爺有他的自由,他也有分寸,不需要我阻止。」薑宜逍淡淡的道。
馮姑姑蹙眉,她瞬也不瞬的看著薑宜逍,「宜逍,你一意孤行,只聽習王的,和乃蠻皇后斷了聯繫,皇后非常惱火,已派人來傳話,要是你再不聽話,她要把你換掉。」
薑宜逍抬起眸來,眼裡寫著不解,「換掉?這什麼意思?換一個人過來當習王妃嗎?這豈不可笑,以為王爺不會認人,看不出來那是我?還是以為隨便換個人過來,王爺都好?」
馮姑姑憂心忡忡地道:「我也不知道皇后的意思,來傳話的是皇后身邊的令公公,我跟令公公也算熟識,令公公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乃蠻皇后狠起來無人可擋,她習慣用破罐子破摔的方法弄得兩敗俱傷,要對付你是輕而易舉的事。」
薑宜逍思忖,在原主的記憶裡,乃蠻皇后確實心狠手辣,這才養出了皇甫漾寶那麼刁蠻的性格。
她面上還算鎮定,淡然的說道:「馮姑姑,我已經答應王爺了,不會再和乃蠻國有任何關係。」
馮姑姑煩惱萬狀,「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死腦筋?假意順從有什麼難的,你可以和乃蠻皇后聯繫,假意順從她的交代,實則用拖延戰術,能拖多久就多久,等到孩子平安出生再另做打算。你可以不告訴習王你和乃蠻皇后有聯繫,有我在,我會為你求情,乃蠻皇后再生氣也不會對你下手,可是你全然不理會乃蠻國,這會觸怒皇后啊!」
薑宜逍的目光澄淨無波,「馮姑姑,我知道我可以做雙面人,可是我不想,我不想欺騙王爺,提心吊膽太痛苦了,我和王爺約定了要坦誠以對,我絕對不會背著他和乃蠻皇后接觸,我會信守我自己的承諾。」
馮姑姑冷冷說道:「你信守承諾,習王信守什麼?習王現在在見他的舊愛,兩人若舊情複燃,說不定下個月就將人迎進來給個側妃的名分,到時你怎麼辦?乃蠻畢竟是你的母國,是你的靠山,你怎麼就聽不懂呢?把乃蠻牢牢握在手中對你才有利,讓他們不會反過來揭穿你的身分,王爺才不會說拋棄就拋棄你!」
空氣一瞬間變得有些凝固,薑宜逍的眉心蹙得很緊,「王爺不會拋棄我,我相信他。」
馮姑姑目含擔憂,「如果將來大夏朝皇帝知道了呢?如果太后、皇后、淑妃和朝臣也知道了?他們會讓卑賤的你留在習王身邊,占著王妃的位置嗎?」
薑宜逍故做輕快的說:「是福是禍,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自己需要承擔,馮姑姑也不要太過為我煩惱了,我一直頗為幸運,現在就想還沒發生的事,豈不是自找罪受?」
馮姑姑直視姜宜逍道:「等發生就來不及了。」
姜宜逍一步不讓的說道:「王爺會是我守護神,我相信王爺,他會做一切打算,他會保護我和孩子。」
馮姑姑費盡唇舌,薑宜逍卻沒有絲毫的動搖,她無奈的歎了口氣,「我年輕時,也有一個男人憐惜我,說要保護我,照顧我一輩子,後來某一天,他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甚至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他。」
薑宜逍恍然明白,原來馮姑姑被欺騙過感情,所以才終身不嫁,所以才信不過蕭睥天,否則以馮姑姑的容貌,裙下之臣又豈會少?
她深深的凝視著馮姑姑,眼底流動著光華,溫柔的說道:「馮姑姑,你遇人不淑,錯付年華錯付感情,可不代表每個男人都不可信任,試著敞開心扉,讓對的人走進來,或許你對王爺的偏見就會少一些了。」
馮姑姑怔了幾息,五味雜陳的說道:「有時候我都覺得你不是宜逍,不是原來的你。」
薑宜逍勉強笑問:「怎麼說?」
馮姑姑幽幽低語,「以前的你不會對我說這些,你總是很聽話,不會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見,你總是……逆來順受,很會看眼色。」
說到這裡,馮姑姑忽然有些微哽咽,她吸了吸鼻子,振作了一下,欠身道:「奴婢失態了,奴婢告退。」
「好,你去歇著吧。」姜宜逍目送馮姑姑離去,內心很是感慨,祈禱馮姑姑將來能遇到真正疼惜她、愛她的好男人,將她受的傷害一點一滴的補起來。
蕭睥天到了前廳,一名穿著俐落紅衫的女子憑窗而立,她負著手,光看背影就有股英姿颯爽之氣。
確實是玖安,她當真沒死回來了,他現在才有點實感。
「玖安。」
凌依武回過身來,唇邊淺淺微笑,她長胖了點,不過她覺得自己這樣更好看了,過去她太瘦了,現在反而穰纖合度。
她打趣說道:「殿下,你是在裡面做好心理準備才出來的嗎?怎麼一點驚嚇或驚喜都無?我活著回來,不算什麼大事嗎?」
蕭睥天笑了笑,「找不到屍體,我一直認為你沒有死,可能受傷失憶了,所以不知道在哪裡生活,等你恢復記憶,你自然會回來。」
凌依武歎道:「我沒有失憶,不過也跟失憶差不多了。」
蕭睥天坐了下來,「你一向堅強,肯定發生了什麼,迫使你不得不躲起來。」
戰後,他曾斬釘截鐵的說過她沒有死,但她失蹤太久,所有人都堅信她已經死了,他們的證明很簡單,她的親人都在京城,如果她沒死,為什麼不回來?肯定是死了。
下人送上茶,凌依武端起茶碗抿了口茶,笑呵呵地道:「我沒失憶,但我失明了。」
蕭睥天了然說道:「我明白了,你花了幾年的時間把眼睛治好了,這才得以回來。」
凌依武點了點頭,「我受了重傷,醒來發現已經失明,也不知道身在何方,把我帶回去的人是個大夫,他耐心幫我治療,我才終於看得見,雖然不大清晰,但已經恢復了七成眼力。」
蕭睥天微微一笑,「你很幸運,讓人救了保住性命,還治好了你的眼。」
「幸運嗎?我可不認為。」凌依武突然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當我回到京城,聽說殿下已經成親,我便笑不出來了,而且還是乃蠻國風評極差的刁蠻和親公主,我沒想到殿下會娶那種嬌花為妻。」
「本王沒必要向你解釋習王妃的為人,也不是你跟她一起生活,總之本王是成親了,其他本王沒什麼好說的。」蕭睥天態度不變,變得有些冷,他不許任何人批評他的妻子。
凌依武匪夷所思的瞪著他,「殿下,你這是不高興了嗎?因為我說習王妃不好而不高興?」
蕭睥天矜貴冷傲的看著她,「難道本王還不能不高興?」
凌依武打量他須臾,「殿下會這樣是因為習王妃懷有殿下的骨肉是吧?」
「錯了。」蕭睥天神情冷淡,「玖安,你這想法很狹隘,用孩子綁住男人的做法很膚淺,得改一改。」
凌依武一臉訝異的看著他,難以相信從他的嘴裡聽到這樣的話來。
她一回來,母親和嫂子就把習王妃的事一股腦的全告訴她了,都說習王妃手段高明,習王很寵她,王妃還不知分寸會干涉朝政,經常慫恿習王上摺子,把習王府的大權都攬在手裡,說她「死」得不值得,習王根本忘了她。
該死!也不想想她是怎麼回來的,經歷了怎麼樣的痛苦才回來的,她豈會把習王妃的寶座拱手讓人,習王妃的位子是屬於她的,她忍不下這口氣,她要搶回來!
「不是為了孩子,難道……殿下愛她?」她難掩心跳的看著他的反應。蕭睥天面色冷沉,挑眉道:「不錯,本王愛她,本王只愛她一人。」
凌依武一臉的晴天霹靂,「那我呢?我怎麼辦?」
蕭睥天眼神微涼,「本王從未對你有情,亦未曾許下婚諾,你要怎麼辦,怎麼會來問本王?」
他們的情事傳得沸沸揚揚,他知道是她傳出去的,他從未出面否認,因為他根本沒放在心上,他又不是吃飽沒事幹,一一去澄清不存在的事做什麼?他沒出面否認、不澄清,不代表如此一來她就名正言順變成他的女人了。
「我們的感情,我們心照不宣,天下人也皆認可,我是為了殿下才會去邊關,殿下是想要全抹煞了嗎?」凌依武氣急敗壞的說道:「我對殿下的心意沒變過,這三年是想著殿下才能苦撐熬過去將眼疾治好,我不會放手!」
「笑話。」蕭睥天冷峻道:「本王未曾愛慕過你,未曾給過你暗示,是要抹煞什麼?未曾開始,何來負責與放手?」
「天下人不會這麼認為!」凌依武忿然起身,「我明日就進宮向太后、皇后和淑妃娘娘討說法,若我說要做殿下的側妃,想來她們高興都來不及,絕對無人會反對。」
蕭睥天嘴角緩緩揚起,不緊不慢的說道:「你要試試什麼叫血濃於水?她們會站在誰那一邊?當然是本王這邊。」
薑宜逍對他說過什麼叫情緒勒索,他現在就有被情緒勒索的感覺,她一直要天下人評理也令他厭煩,以前沒覺得她是這麼煩人的女子,現在聽她講一句話他都煩。
「好!就來試試什麼叫血濃於水!」凌依武斜眼看他,冷笑道:「習王妃有孕,殿下身邊又沒別的女人,我玖安要做習王府的側妃,如此紆尊降貴,誰會反對?連皇上也會站在我這邊!」
蕭睥天眼神一變,像要將她生吞活剝,「這大夏朝還是姓蕭的,輪到你姓凌的做主?」
凌依武見他話講得難聽又決絕,心裡實在不痛快,她深吸了口氣,「總之,這是殿下欠我的!若我不能在殿下身邊,我乾脆死了。」
蕭睥天挑眉,面上沒有一點溫度,「你死了會有什麼改變?什麼都不會改變,幾個月後本王就要做爹了,你死了或活著,本王並不在乎。」
凌依武氣到幾乎要咬碎銀牙,他說的話無賴又囂張,令她忍無可忍!
劍拔弩張之際,程寅海來了,「王爺,鳳陽王世子來了,說是要接郡主回去。」
幸好世子來了,他在外面聽他們對話心臟簡直要停了,一個剛,一個強,互不相讓,快把屋頂掀了。
他在殿下身邊服侍最久,他最瞭解殿下,殿下有沒有愛慕過玖安郡主,他很清楚,答案是沒有,殿下對王妃那眼神,只有對王妃一人才出現過,對王妃的緊張和寵愛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都是獨獨對王妃才有的。
原先他就主張,若是殿下對玖安郡主無意,要澄清一下比較好,不要讓謠言傳得像真的似的,殿下卻不以為然,問他如果又冒出自己和哪家姑娘兩情相悅的傳聞,要不要也鄭重澄清?後天再冒出個姑娘說跟他私定終身,他是否又要澄清?隨便誰謠傳什麼他就澄清,他是吃飽太閑嗎?去回應那些子虛烏有的事做什麼?
他想想也對,殿下什麼身分,為何要去回應證清謠言,因此他便不勸了。
如今想來,都是他不好,應該要勸殿下澄清才是,便不會埋下今日的禍根了。
「你回去吧!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本王不想再對你說難聽話。」蕭睥天起身,不帶情緒的說道:「程寅海,送郡主出去!」
凌依武帶著滿腔不滿被程寅海半強迫的送了出去,待她離開,蕭睥天片刻不停留,立刻出府去了皇宮。
姜宜逍等蕭睥天等到睡著了,她實在撐不住,荷爾蒙的改變讓她孕期十分嗜睡,等了他一個多時辰,眼皮子一直在打架,最後沒等到他回房便睡著了。
她睡得不安穩,斷斷續續的作夢,睜開眼時,迷迷糊糊看到蕭睥天側躺在她身邊凝視著她,她半夢半醒的伸手撫上他的臉頰,要確認是真實還是夢境。
蕭睥天任由她摸,眼眸泛著淺淺笑意,「是我。」
姜宜逍這才完全醒了過來,想起睡前聽說玖安郡主走後他突然進宮了,也不知有什麼要事。
她問道:「宮裡有什麼事嗎?」
「無事。」蕭睥天握住她的手,慢條斯理的擺在胸口,慢悠悠地道:「進宮給太后、母后、母妃請安,免得她們被人洗腦。」
薑宜逍猜不透他進宮的目的,但他不想說,她也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她在心裡琢磨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道:「雖然我說過,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但若是你放不下玖安郡主,也有愧於她,她也肯委屈在我之下做你側妃的話,那麼就迎娶她吧,我能理解。」
她這話不是隨便說的,她思考了很久,心中的白月光回來,又怎麼能夠置之不理?況且以為死去的人安好歸來了,他會有多激動多感激老天,這是人之常情,要他沒有這些情緒也太強人所難。
和親當時,他肯定是在以為玖安郡主已死,娶誰都無所謂的情況下挺身而出,娶了皇甫漾寶這個燙手山芋,替皇帝解決了困擾。大婚後就把人丟下去了密州,這也充分說明他娶她是為幫皇室解圍。而後打算冷落她,與她過著相敬如賓的生活,如此也不算對不起九泉之下的玖安郡主。
只是後來的發展出乎意料,他們相識,進而相戀,他們相知、相許,還有了愛的結晶,他過得幸福,此時看到玖安郡主歸來肯定滿滿的愧疚,只不過三年就另娶他人,也肯定讓他過不了自己那關。
十雨打聽到消息告訴連娟,說玖安郡主為了他用了三年時間治療眼疾,忍受了三年的孤單和思念,堅持將眼疾治好才回來,這肯定是為了不拖累他做的決定,若沒有將眼疾治好,她便不會回來了,也不會讓他知曉她還活著。
用情如此之深,一心只為所愛之人著想,甘願忍受孤單、忍受思念和治療的漫長之路,這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做得到?
她和玖安郡主無冤無仇也素不相識,聽了很是心疼,她都不知道玖安郡主是這樣心地善良,還擔心過白月光長存在蕭睥天心底怎麼辦,她的心胸太狹隘了。
「人不要太善良,人善被人欺。」蕭睥天輕點了她鼻尖一下。
看來她什麼都知道了,所以下了這個兩女共侍一夫的決定。
薑宜逍鼓足了勇氣,掙扎說道:「我不是善良,也沒有那麼善良,善良到把自己所愛拱手讓人,我是怕你放不下,與其讓你在我身邊想著她,不如把她放在身邊,久了讓你生膩……」
蕭睥天開懷而笑,「原來我的王妃也有小心機。」
薑宜逍潤了潤唇,這才正色道:「事實上是,玖安郡主沒有錯,我也不願奪人所愛,若是因為我她萬念俱灰,絕塵而去,天下人會怎麼評論你?」
蕭睥天笑笑,手指輕柔的撫上她的臉頰,「我一定會讓她萬念俱灰、絕塵而去,不過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
薑宜逍不明所以的看著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蕭睥天眉眼帶上笑意,「你的探子是誰?十雨還是禾楓、連娟?怎麼打聽消息只打聽了一半,都不聽完再跟你回報?」
薑宜逍聽得眉心直跳,心裡七上八下,心緒極是不穩,「那麼沒聽到的另一半是?」
該不會是頂級的狗血劇,玖安郡主得了絕症,或是躲起來其實生下他的孩子那種吧?如果是這樣,她的感受已經不重要了,他是非要留玖安郡主在身邊不可了,還可能破例,一個王府有兩個王妃。
她膽戰心驚的看著他,他卻得逞的一笑,「緊張了嗎?看你還要不要說把我讓給別的女人,承認吧!你沒有那麼大度,你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子,你只想要獨佔我。」
薑宜逍有些尷尬的垂下眼眸,她是真的能夠理解玖安郡主的心情,但心底深處不想與人分享他也是事實。
她的態度取悅了蕭睥天,他唇角微揚,含笑看著她說道:「玖安不是我心中所愛,她是一廂情願,如今對我情緒勒索,我不願受她情緒勒索,就這麼簡單。這件事,由頭至尾都與你一點干係都沒有,有你,我不會愛慕她,沒有你,我也不會愛慕她,明白嗎?」
薑宜納悶的看著他,「這與我的所知相去甚遠。」
「你所知道的,只是玖安自己製造出來的假像。」蕭睥天有些許的咬牙切齒,「今日她居然威脅我明日要進宮見太后、母后和母妃,為她自己求名分,做習王側妃,並揚言她們三位會樂見其成,所以我才早一步進宮見了她們三位,要她們絕不能聽她要求,否則我便不要這習王的封號,要與你游雲四海,做一對神仙夫妻。」
薑宜逍蹙著眉心,「她們三位肯定被你威脅了。」
蕭睥天笑著捏了捏她的下巴,「從今往後你可要對我好上加好,為了你,我一次威脅了宮裡權勢最大的三個女人,這代價可大了。」
「可是這麼做,玖安郡主就會甘休嗎?」薑宜逍心裡打了好多個結,「她一回來就來習王府見你,現在肯定早已人盡皆知,這臺階可不好下,若她執意要當習王側妃,鬧到皇上面前去……」
她隱隱覺得不安,玖安郡主與她想得不同,照這樣看來,應該是有恐怖情人的特質,可能還有點報復型人格,或許是前世她看過太多這類的社會案件吧,總有不好的預感,可蕭睥天一派淡定,似乎根本沒有把後果放在眼裡。
「玖安是鳳陽王府的郡主,鳳陽王位高權重,有其聲望,玖安再怎麼不甘,也不會做出有損鳳陽王府名聲的事來。」
薑宜逍考慮了一下,還是謹慎的問道:「她會不會輕生?若是她被太后、皇后、淑妃娘娘輪番拒絕之後想不開……」
蕭睥天嗤之以鼻的說道:「說她殺了旁人洩憤我信,說她輕生我不信,她是不會輕生的人。」
薑宜逍略略放心了點,「不會就好。」
若是玖安邵主輕生了,她會有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罪惡感。
希望這件事情快點過去,玖安郡主早日另覓佳婿,得到屬於她的幸福。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11:31
第十八章 生母近在眼前
綿綿細雨下了一早上,蕭睥天上朝去了,薑宜逍心緒起伏不定,腦子裡還在想玖安郡主的事。
不知道玖安郡主是否真的進宮見了太后她們三位?若見到了,她們三位是否依了蕭睥天的意思回絕了她,她是否能夠接受被她們三位拒絕?
下午,好不容易細雨初歇,繃緊神經許久她也有些倦了,正想去躺一會兒,雨卻又下了起來,這回下得比較大,落雨啪答啪答的打在窗外的芭蕉葉上,天色也變得灰沉。
薑雨芙帶了近日京城流行起來的貴女糕來,還有其他數十種糕點,正好為薑宜逍低潮的心情解解悶,本來叫了石筱喬一塊兒來吃,可這小懶豬在睡午覺,還貌似偷喝了桃子酒,居然喚不醒,只好作罷,薑宜逍幫她留了一些讓她起床吃。
「姊姊肯定是知道玖安郡主回來了。」兩人在薑宜逍的寢房吃茶聊天,薑雨芙不免說起來了京城這兩日的八卦,「我庶姊與鳳陽王府的姑娘頗為熟識,說玖安郡主三日前便回來了,在府裡又是補湯又是花浴的把自己養好了才來見習王,衣裳首飾也都是簇新的,還放話她快要嫁進習王府了,至於姊姊你這個乃蠻國來的王妃她才沒放在眼裡,聽得我氣極了。」
薑宜逍淡淡說道:「昨日玖安郡主確實來過,但我沒見到她,不知她生得是何模樣?」
薑雨芙很認真的想了想,「算是英氣又漂亮吧!畢竟出身將門,她又是女將軍,平時不大和京城貴女來往,她和王爺是一對的傳聞倒是沒停過,所以王爺說要娶乃蠻公主時,大家都驚掉了下巴。」
「原來如此。」薑宜逍腦中想像著玖安郡主的模樣,想像著她和蕭睥天站在一起,在外人看來,肯定是一對璧人。
薑雨芙笑道:「不過姊姊現在也不用怕了,姊姊懷了身孕,又是個小世子,玖安郡主也越不過姊姊去。」
姜宜逍老師的本色忍不住又跑出來了,「雨芙,孩子絕對不是綁住一個男人的好辦法,若是他愛你,沒有孩子他也會愛你,若是他不愛你,你生十個孩子也無用,你應當多想想自己,想想自己有沒有想做的事,多充實自己。」
薑雨芙錯愕的看著她,半晌才期期艾艾的說道:「可、可是我娘說,成親之後就要趕快生孩子,而且一定要生兒子。」
薑宜逍無言,薑雨芙受封建思想荼毒太深,將來再諄諄善誘吧,多講幾次,她總會聽進去一些的。
兩人拿出大富翁來玩,當初薑雨芙來府裡跟石筱喬玩上癮了,便央薑宜逍做一個給她,她帶回府跟丫鬟們玩得不亦樂乎。
「姊姊,我一直覺得這上頭的國家很有意思。」薑雨芙一邊擲骰子一邊說道:「大美國、大英國、大韓國、大法國,這些我能理解,這斯裡蘭卡、馬達加斯加我就不理解了,真有這些地方嗎?」
薑宜逍微微一笑,「當然有,斯裡蘭卡擁有豐富的文化底蘊,出產的錫蘭紅茶堪稱一絕,馬達加斯加以自然生態聞名,有許多獨特原生種……」
禾楓匆匆進來打斷了薑宜逍的地理課,「王妃!玖安郡主又來了,說是要見王妃!」
薑宜逍心裡一跳,該來的總算來了,也總算可以塵埃落定,今天一整日,她好像就有預感玖安郡主會來,玖安郡主在太后她們那裡受挫後,最有可能便是直接找她這個習王府的正牌王妃談判!
「王妃!」馮姑姑也聞訊而來,立即加以阻止,「聽奴婢說!您千萬不要出去見玖安郡主,就推說身子不適,料想玖安郡主也拿您沒辦法!」
薑宜逍卻不這麼想,她平靜說道:「我去聽聽玖安郡主要說什麼,免得她去找別人出氣,她說的,若我能夠給出答案,我便回答她,若是我無法回答的,我會請她不要為難我,彼此互相尊重。」
馮姑姑氣急敗壞的喊道:「她去找別人出氣幹您什麼事啊?不想想您大著肚子去見她很危險嗎?她可是女將軍,不知道會對您怎麼樣……」
薑宜逍凝視著面紅耳赤的馮姑姑,溫柔但堅定的說道:「馮姑姑,我不想逃避,既然我是習王府的主母,這就是我需要面對的,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逃避只會把事情弄揮弄僵,說不定還會傳出我甚為無禮,不肯見玖安郡主的謠言。要堵住玖安郡主的口,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出去見她。」
馮姑姑見她不肯讓步,也只能無奈站到一邊去,畢竟還有薑雨芙在,在人前,薑宜逍是王妃,她沒法真的攔住她。
薑宜逍到了前廳,馮姑姑不放心,亦步亦趨的跟著,薑雨芙也連忙跟上去。
其實,她是不想示弱,做為蕭睥天的女人,她不可以示弱,尤其在蕭睥天表示他與玖安郡主從未有過男女之情和男女之約,如此堂堂正正,她更是沒理由逃避見玖安郡主,否則豈不是顯得她心虛?顯得她不相信蕭睥天,顯得玖安郡主上門問責有理?
她相信蕭睥大,所以她要出去面對玖安郡主,但她所持有的理由無法對馮姑姑一一說明,即便她費唇舌對馮姑姑說明,馮姑姑也會認為她的安全第一,其他的都不是理由,眼下她沒法與馮姑姑溝通,只能堅持自己的信念了。
廳裡,薑宜逍總算見到了玖安郡主,與薑雨芙描述的相去不遠,高挑修長,五官深邃,眉眼凌厲,薄唇緊抿,身穿雪白勁裝,腰身窄束,斜佩寶劍,英姿颯爽。
薑宜逍難以置信外型如此瀟灑的女子會和蕭睥天糾纏不休,只能說,自古情關難過,馳騁沙場的女將軍也不能例外。
程寅海不動聲色的靠近了薑宜逍,低聲道:「老奴已派人去通知王爺了,王爺很快便會回來,王妃只消應付郡主幾句即可,其他的,老奴會看著辦。」
薑宜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馮姑姑就站在旁邊,程寅海的話她也聽到了,總算比較安心。
「久候了,郡主。」姜宜逍從容說道:「久聞郡主之名,幸會,我是習王妃。」
「你就是皇甫漾寶?」凌依武打量著薑宜逍,眼露不屑,並不稱她王妃,「都說你是乃蠻國第一美人?看來乃蠻國的標準挺低的。」
薑宜逍並未動怒,只理直氣和的說道:「郡主特地前來,不會只為評價本王妃的容貌吧?」
凌依武沒回答,她的視線移到了薑宜逍的孕肚,眉毛一挑,「這孩子,確定是習王的嗎?」
馮姑姑忍無可忍的開口了,「這位是習王妃,即便郡主來者是客,請郡主放尊重點!」
凌依武一個眼刀掃過去,「你是什麼東西,敢在本郡主說話的時候插嘴?」
薑宜逍沉聲道:「馮姑姑所言正是本王妃的意思,若是郡主繼續失儀,那就請回吧,恕本王妃不以禮相待了。」
凌依武笑了起來,「奉不奉陪,由不得你,本郡主人在這裡,你就得乖乖在這裡,乖乖聽本郡主把要說的話說完。」
「豈有此理!」薑雨芙也聽不下去了,「鳳陽王府的郡主原來是這麼沒教養,跑到別人府裡撒野還振振有詞!」
凌依武一臉不屑,「你又是什麼東西?」
薑雨芙大聲說道:「我是冠軍侯府的姑娘,如何?你也要污辱我嗎?還是要去冠軍侯府撒野?」
凌依武只冷淡的掃了薑雨芙一眼,並不回答,她的敵人是皇甫漾寶,她不想節外生枝。
她的目光回到薑宜逍身上,臉上要笑不笑,「皇甫漾寶,剛剛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本郡主,你肚子裡的,確定是習王的種嗎?」
薑宜逍目光一凝,忍耐地道:「郡主請自重,污辱他人,並不會令自己變得高尚。」
凌依武眼底有一抹難辨的陰冷笑意,「你不敢回答,是難以啟齒,還是說了會令習王蒙羞?如果外面的人知道了,孩子懂事後會很難堪吧?」
薑宜逍心中的憤怒被點燃了,竟然要利用孩子攻擊她,太卑鄙了!
她眉頭緊皺,沉聲道:「我懷的當然是王爺的孩子,若郡主捏造不實謠言,本王妃一定追究到底!」
凌依武收起了笑意,冷冷的勾了勾唇,「既然是,那就一定不能留了。」
眾人尚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時,她已拔劍而出,出手毫不留情,一劍刺向了薑宜逍的肚子。
「不可以——」馮姑姑驚慌失措的喊道,不顧一切沖上前,擋在薑宜逍面前,劍尖也沒入了馮姑姑的身體。
「馮姑姑!」薑宜逍驚駭不已,嚇得肝膽俱裂,眼睜睜看著血染紅了馮姑姑的衣裳。
「賤婢!竟敢壞本郡主的事!」凌依武拔出了劍,一腳踢開馮姑姑,又刺向薑宜逍。
一隻銀器飛來打掉了凌依武的劍,她大怒抬眼,見到蕭睥天和一列暗衛疾步而來,她並不懼怕,反而面色更冰寒。
她目皆盡裂的說道:「這只是開始!殿下既然讓我被太后三人連番拒絕,就該想到有今日的後果!我不會罷休,就算死,我也要嫁入習王府!嫁你為妻!」
蕭睥天眼中劃過冷芒,面色冷肅,一身的殺氣盡出,「你等著!本王一定告禦狀!你給本王滾!」
不等蕭睥天開口,邵飛帶領的暗衛便將凌依武團團圍住,將她硬是「請」了出去。
蕭睥天蹲身把薑宜逍扶起,「哪裡不舒服?快點告訴我!」
「我沒事!」薑宜逍肚子痙攣,一時起不了身,但她並沒有受傷,她急道:「不要管我!快救馮姑姑!快點救馮姑姑!馮姑姑不能死!馮姑姑絕不能死……」
她雖然沒受傷,可是受到驚嚇後肚子好痛。
「你鎮定點!想想孩子,你這樣是想把孩子嚇掉嗎?」蕭睥天以袖拭去她額上直冒的冷汗,「程寅海和邵飛已經在處理了,我保證馮姑姑不會死,行了嗎?」
薑宜逍忍著痛意嗯了聲,「一定……一定要……」
他一向說到做到,所以她相信他,馮姑姑會沒事的,馮姑姑會沒事的……
胎兒保住了,馮姑姑雖然傷重,但命還在,只是要長時間調養,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第二日,京城流言四起,出現了兩種版本的流言——
一是習王妃善妒不容人,不肯答應玖安郡主嫁給習王為側妃,還刺傷自家奴婢嫁禍給玖安郡主,並把上門釋出善意的玖安郡主趕出門。
因為漾寶公主素行不良,過去在乃蠻國時常殺婢取樂,因此無人懷疑這個版本的真實性,坊間開始出現對她不利的蜚短流長,並指責習王是負心人,玖安郡主為他出征,忍受三年眼盲之苦,卻被他拋棄,只因習王妃容不下她,實在處境堪憐,令人同情。
版本二,玖安郡主對習王癡情一片,願意做習王側妃,進宮請求太后賜婚不果,惱羞成怒,上習王府找習王妃鬧騰,本欲要傷害她腹中胎兒,後來卻誤刺了習王妃身邊的奴婢,習王回府大怒,將她攆了出去。
第二個版本較為貼近事實,應是習王府的下人流出去的,卻不為人們所接受,人們大多相信第一個版本,玖安郡主獲取了人們的同情,習王妃則被輿論指責氣量太小,不配為王妃,還殘暴不仁,遷怒奴婢,極不可取。
事發幾日後石筱喬仍然忿忿不平,「這肯定是玖安郡主先下手為強,散佈不實謠言!要是那日我沒睡死就好了,我一定一腳把那狗屁郡主踢出去!王爺知道了也不會怪我!」
薑雨芙也還耿耿於懷著,「都怪我沒用,明明人在廳裡卻嚇傻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馮姑姑被刺傷。」
馮姑姑受了重傷,薑宜逍很自責,加上她動了胎氣必須靜養,因此薑雨芙幾乎天天上門陪她聊天解悶,也帶些點心讓情緒低落的她有點胃口。
「不能怪你。」石筱喬沒好氣的說道:「誰曉得玖安郡主是個瘋子,會隨便拿劍刺人,這種人應該關在牢裡,可現在大家反而都在同情她,真是老天沒眼。」
薑雨芙義憤填膺的說道:「這些都算了,最可惡的是姊姊被污變成一個心腸歹毒又小雞肚腸的人,太冤了!」
其實這幾個謠言一傳出來,她娘就不許她再上習王府,可是她不聽,還是時常過來,她娘都放話要禁足她,她也不管,等真的被禁足再說。只要她還能出門,她就要一直來習王府!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不簡單,她不想做那錦上添花之人,習王妃一直把她當妹妹,她要雪中送炭!
「王妃!」禾楓白著臉進來,她挺立在那兒,整個人看起來三魂掉了七魄。
「什麼事?」薑宜逍看著禾楓煞白的臉,「禾楓,你哪裡不舒服嗎?臉色好白。」
石筱喬和薑雨芙同樣看著禾楓,等她回答。
禾楓咽了口口水,艱難的說道:「奴婢有私事要稟告王妃,是奴婢自個兒的事……」
薑宜逍點了點頭,「雨芙先到筱喬房裡玩吧,一會兒再過來。」
兩個小姑娘不疑有他,收拾了大富翁去石筱喬房裡玩了。
禾楓連忙去把門關上,她緊張的走到薑宜逍面前,緊緊握住她的手,面色凝重,「宜逍你聽好,不要激動,千萬不能激動,不能動了胎氣——」她吞了口口水才道:「乃蠻來了消息,漾寶公主醒了,他們要把漾寶公主嫁過來請罪,同時要把你的身分公諸於世!」
薑宜逍腦子轟然一響,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
雖然蕭睥天已經知道了,但他一個人知道跟天下人都知道是不同的,如果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她就不可能再以習王妃的身分留在大夏朝,她可能會被逐出去……
刹時間她明白了「換人」的意思,說真切一點,不是換人,是「歸位」,這本來就是屬於皇甫漾寶的位子。
如果她乖乖聽乃蠻皇后的話,乃蠻皇后就不會起心動念讓皇甫漾寶回來取代她,一切都是因為她的不聽話惹怒了乃蠻皇后,所以乃蠻皇后要懲罰她,不惜自揭替嫁之事也要換掉她!
乃蠻皇后這樣可謂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可她偏偏要這麼做,究竟是多強烈的掌控性格和報復心態,她難以理解!
她深吸了口氣,「這件事先不要讓馮姑姑知道,免得她激動。」
禾楓憂心道:「恐怕瞞也瞞不了多久,你也清楚乃蠻皇后的雷霆手段,既然已經派人來傳話了,肯定很快會有動作。」
稍晚蕭睥天回來後,薑宜逍立即將此事告訴他,眼眸裡有無盡的煩憂,「怎麼辦?你要被我連累了,不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我很不安。」
蕭睥天將她擁入懷裡,淡定說道:「無須不安,該來的總是要來,如此一來極好,你便可以用你原來身分在我身邊,不需要用別人的身分過日子,我也可以喊你的名字了。」
薑宜逍分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說笑,但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她想到她的身分將要攤在世人眼前,世人會如何看她,心中便一片冰涼。
她動了動唇,艱澀的說道:「玖安郡主的風波尚未平息,外界還對你多有責難,我的真實身分一旦揭露,你又要被推到風口浪尖,處境會變得很艱難,那些伺機而動的人,肯定會抓住機會對你落井下石。」
「真是瞎操心。」蕭睥天看著她,目光柔軟又深情的說道:「本王豈會讓自己陷入進退維谷之地?你不相信我嗎,一切有我,你只要躲在我身後,顧好身子是你唯一要做的事,其他的,我來做。」
薑宜逍還是很不安,幾乎是接近惶惶不可終日了,只要蕭睥天一上朝她就很緊張,生怕他在朝堂上因她而被圍剿,一直要等到他下朝回府才能放下心來,如此過了十幾日,可以說是飽受折磨。
同情與聲援玖安郡主的人越來越多,蕭睥天受到的指責也排山倒海而來,陳世美、薄幸郎的駡名都出來了,他為百姓做的事一夕被抹煞,抹黑他的人越來越多,要說沒有人從中插手,那是不可能的。
蕭敬天對蕭睥天的袖手旁觀看不過去,主動找上他,「我查到有一批人專門在茶樓裡宣傳你對玖安郡主的薄情寡義,把你形容得十惡不赦,甚至你寫給玖安郡主的情書都有了,說得跟真的一樣,圍觀群眾每人可以得到二兩銀子,若他們拉人去聽,可以再得到二兩銀子,你說會是誰做的?」
蕭睥天嗤之以鼻,「當然是無腦之人做的。」
蕭敬天皺眉,「再怎麼無腦也會有所成效,你要這樣置之不理到什麼時候?」
蕭睥天冷笑,「他們喜歡做無用之事,臣弟為何要理會?喜歡就去做,等到他們發現自做聰明時也來不及了。」
蕭敬天一凜,「這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什麼?」
蕭睥天看著蕭敬天,不答反問:「皇兄呢?皇兄又知道什麼?」
蕭敬天一怔,很快投降道:「不錯,我都知道了,我知道習王妃不是皇甫漾寶,是母后告訴我的,母后要我在事情暴露後無條件站在你這邊。」
蕭睥天笑了起來,「臣弟早知道母妃會忍不住告訴母后,她們兩位娘娘的感情實在好得沒話說。」
蕭敬天沒好氣道:「你還有心情說笑?太子妃都要急白頭了,外頭對習王妃鋪天蓋地的污蔑她都受不了,還召集了一班京城貴女到東宮,跟她們講述習王妃的好,讓她們傳出去,她一心幫習王妃,你呢?你做了什麼,看戲?任由他人踩踏習王府的聲譽?」
蕭睥天笑了笑,「那麼皇兄會站在我這邊嗎?」
蕭敬天不假思索的說道:「那是當然,不說你我的兄弟情誼,早在習王妃治好聰兒時,我與太子妃便把她當恩人,恩人有難,為兄又豈會視而不見?」
蕭睥天一派的從容,「有母后和皇兄皇嫂做後盾,臣弟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同于蕭睥天的自信,習王府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當中,下人出去採買都感覺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時不時就有一批人到習王府前丟雞蛋,彷佛蕭睥天當真惡貫滿盈似的。
終於,好不容易有一群人站出來幫蕭睥天說話,他們都是受到寺廟的慈善捐贈幫助的人,以及從龐氏騙局中及時取回銀子的人,可惜他們人微言輕,說話根本沒人要聽,習王府仍舊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在這樣叫人透不過氣來的日子裡,偏偏馮姑姑才轉好的身子又惡化了。
姜宜逍聽了太醫的說法,認為是傷口感染,但是沒有抗生素,在古代要治癒是很困難的,令她憂心忡忡。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告訴宜逍嗎?」郭嬤嬤在馮姑姑床前拭淚,「你要是死了宜逍才知道,是要讓她遺憾一輩子嗎?」
薑宜逍才走到房門口,聽到郭嬤嬤這句話便自動止了步子。
夜色已深,蕭睥天在東宮議事尚未回來,她在床上輾轉難眠,又掛心馮姑姑傷勢,便悄然起身,沒吵醒睡在外間的連娟,自己來到馮姑姑的寢房外。
想來也是因為夜深人靜,郭嬤嬤認為沒人會來,這才放心說話。
「事到如今還是不說的好,如果我死了,宜逍也不會太難過。」馮姑姑有氣無力的說道。
郭嬤嬤歎息道:「你就是傻,早點讓宜逍知道你是她娘多好,你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卻沒聽她喊你一聲娘,不遺憾嗎?」
薑宜逍大為震撼,原來馮姑姑是原主的娘親嗎?
她捜尋著原主的記憶,原主的記憶裡沒有這一部分,可見原主也不知道馮姑姑是她的生母。
她這才明白,為何馮姑姑會不假思索的幫她擋劍,為何會那麼擔心她被乃蠻皇后記恨。
原主太可憐了,直到香消玉殞都不知道親生母親一直在身邊,直到去世都以為自己是孤兒……
「誰?」郭嬤嬤聽到了動靜,警覺的出聲問道。
薑宜逍這才緩緩現身,「是我。」
馮姑姑和郭嬤嬤都大為驚慌,郭嬤嬤不安的問道:「王妃什麼時候來的呀?來多久了?」薑宜逍瞬也不瞬的看著馮姑姑,「我都聽到了,馮姑姑是我娘。」
馮姑姑看著她,呼吸急促了起來,「不、不是,你聽錯了……」
「哎喲!別否認了,聽到了正好,你們這會兒就相認吧!」郭嬤嬤俐落的起身,一把將薑宜逍摑坐在床沿,「你們娘倆兒好好談談,我肚疼,去趟茅房!」
郭嬤嬤帶上門出去了,薑宜逍動容的看著馮姑姑,眼裡有深深的歉意,「對不起,我不知道您是我娘,說了很多無禮的話。」
她原先以為馮姑姑的性格比較嚴肅專制,所以習慣性的要她服從,要她聽話,她對此是有些反感的,現在才明白馮姑姑是愛女心切,怕她受傷害才會管東管西,有時甚至僭越了奴婢身分,這誤會真的大了。
「不要這麼說,是我、是我對不起你……」馮姑姑的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到枕上,心裡陣陣酸楚。
薑宜逍拿出帕子給她拭淚,「別哭了,牽動傷口可就不好了。」
馮姑姑也知道這點,她勉強壓抑激動的情緒,吸了吸鼻子,「我曾想過把你送給別人養,最後還是捨不得,留在了身邊,卻也讓你不能跟普通姑娘一樣,我很自責,覺得自己做錯了。」
薑宜逍柔聲道:「都過去了,而且我也好好的長大了,所以娘無須自責。」
馮姑姑聽她那麼容易就喊了娘,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薑宜逍等她情緒稍微緩過來,這才問道:「我爹是什麼人?我怎麼會在宮中長大?」
馮姑姑眼裡泛著淚光,低啞說道:「他是大夏朝的人,當年大夏朝派了一批人到乃蠻協助治水,他是其中一人,皇后當時在附近的行宮避暑,我跟在身邊伺候,因此邂逅了他,我只知道他姓薑,其他的一無所知。」
聽起來很浪漫呢,薑宜逍微微一笑,「我爹肯定是很英俊瀟灑,娘才會一見傾心。」
馮姑姑苦澀的說道:「當時我情竇初開,糊裡糊塗和他私定終身,等到他有一日突然消失,我才發現有了身孕,我那時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皇后發現後便安排我到京郊住下。我在那裡生下了你,因為捨不得與你分開,皇后便安排我帶著你入宮。當時皇后真的待我很好,所以後來她才會挑中你當漾寶公主的貼身宮女,這是因為信得過我,信得過你。」
薑宜逍想著這麼長的歲月原主都沒發現馮姑姑是生母,馮姑姑也掩藏得太好了,她看著一天一天長大的女兒心中肯定很苦,很自責,很內疚。
她握住馮姑姑的手,發自內心的說道:「娘,辛苦您了,千辛萬苦養大了我。」
那一聲娘又讓馮姑姑心裡一陣絞痛,又歡喜又悲傷,她們母女錯過太多了。
她幽幽地說道:「一個宮女帶著孩子在宮中當差是很荒唐的事,所以皇后讓我隱瞞是你生母的事實,對其他人說你是我家鄉兄長的遺孤,加上郭嬤嬤幫忙照顧你,和其他皇后心腹宮女的掩護,你也平安的在宮裡長大了。你六、七歲就懂事伶俐,入了漾寶公主的眼,讓你跟著她,其他人也就不敢多言了。」
薑宜逍瞬了瞬眼眸,在原主的記憶裡,有很多跟皇甫漾寶相處的片段,皇甫漾寶很護短,對原主是真的好,不過脾氣一來也是真的打,所以是既有賞賜也有打罵,因為皇甫漾寶陰晴不定的性格,原主過得肯定不大快樂,而馮姑姑看在眼裡一定更為心疼女兒。
馮姑姑吸了口氣,正視薑宜逍,「郭嬤嬤都告訴我了,漾寶公主醒了,皇后要把她送過來。宜逍,你聽我說,現在還來得及,只要你改變心意照皇后的話做,皇后也不會那麼狠心真要置你於死地,我再去求情,憑我和皇后的情分,加上皇后也是自小看你長大的,只要你……」
姜宜逍握著馮姑姑的手緊了緊,眼裡一片堅定,「娘,我不會改變心意,我愛王爺,我不想在他面前做雙面人,我不願背著王爺聽從皇后的指示,我不想辜負王爺對我的信任和愛。」
馮姑姑急道:「可是若漾寶公主真的來了,你的下場不知會如何,大夏皇帝不知會如何處置你,難道你不怕嗎?你若要保住腹中胎兒就聽乃蠻皇后的吧……」
薑宜逍眼神更堅定了,「娘,我相信王爺,因為王爺讓我相信他,所以我相信他一定會保我周全。」
馮姑姑的眼神很複雜,「你真那麼相信王爺?」
男人的話不可以盡信啊,她就是誤信了一個男人,毀了終身,那人說要帶她回大夏,要娶她……
「是的,我相信王爺。」薑宜逍點了點頭,她微笑了一下,「所以娘,您也不要再勸我了,如果您覺得有愧於我,那麼就用後半輩子彌補我,把身子養好,健健康康的,您要長長久久的待在我身邊,看我順產,幫我坐月子,幫我照顧孩子,好嗎?」
馮姑姑眼裡盈滿了淚水,那是感動和感謝的淚水,她淚中帶笑的點了頭。
姜宜逍把馮姑姑哄睡之後回了房,蕭睥天已在房中,她對上他的目光,登時怔了一下,進房的動作亦是一頓,想告訴他馮姑姑是自己生母卻不知從何說起,因此神情有些許的遲疑。
蕭睥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邊更衣,一邊有幾分漫不經心的說道:「我有個習慣,母妃很頭疼,一直想讓我改過來但沒改成,我習慣在進門前先停頓幾息,因此聽到過不少秘密。」
薑宜逍聽懂了,眼中的不安神色被訝異給取代,眉心直跳,「你都聽到了?」
蕭睥天笑了笑,邁步走向她,「回來沒見到你,又這麼晚了,我不放心便出去尋你,第一時間想到你可能去看馮姑姑,果然不錯。」
薑宜逍舔了下唇,「馮姑姑可以留在我身邊嗎?」
他是皇室中人,要顧慮的比較多,若馮姑姑只是普通下人,留在她身邊當然沒問題,但現在成了生下她的人,可能他會不樂意。
「有馮姑姑在你身邊我更放心,她肯定不會害你。」他握住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說道:「只不過,她永遠只能是馮姑姑,明白嗎?」
薑宜逍點頭,「我也不願把馮姑姑的身分攤在陽光下,讓她遭受外界的眼光,被人指指點點。」
畢竟馮姑姑是未婚生女啊,不見容於這個社會。
蕭睥天托起她的臉又吻了她的唇一下,「那好,現在只要想辦法治好馮姑姑的傷就可以了。」
薑宜逍輕歎,「這麼久了都不見起色,我就是擔心再這麼下去,傷口永遠好不了,馮姑姑的體力也會被耗盡。」
「現在不同了不是嗎?」蕭睥天微微一笑,「馮姑姑與你相認了,肯定會有很強的求生意志,只要找到良醫,假以時日肯定能痊癒。」
薑宜逍心中的歎息更重了。
是啊,只要找到良醫,可良醫在哪裡呢?要治好馮姑姑真是很渺茫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11:50
第十九章 乃蠻使節團進京
京城西街默默開了一間醫館,名為「九安堂」,特別的是,裡頭是個年輕的大夫帶著一個萌娃在看診,萌娃約莫一歲,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有一張玉雪可愛的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十分討人喜歡,上門問診的病人都會逗逗她,有的還會給她糖吃。
九安堂的大夫姓霍,娃兒叫小瑾兒,一開始因為醫館實在小,乏人問津,可半個月過去,只要進去九安堂的病人,沒有治不好的,而且收費還特別便宜,名聲也就不徑而走,越來越多人上門求診。霍大夫忙不過來,便顧了個專門抓藥的藥童,看診總算比較順暢,不過診金還是一樣便宜,佛心來著。
薑宜逍聽到京城有這樣一名大夫,在他手下沒有治不好的病人,而且內外科兼擅長,甚至還會開刀縫合,古代有這樣的手法令她嘖嘖稱奇,便拜託程寅海將霍大夫請來王府給馮姑姑看看傷勢。
馮姑姑的傷勢自從急轉直下之後便沒有好過,太醫院所有太醫都輪著來過了,京城大小醫館的大夫也都來過了,就是無人能令傷口真正癒合,甚至已有皮開肉綻之勢,馮姑姑也因此越發消瘦。
程寅海派了馬車去接霍大夫,有趣的是,他背著娃兒一塊兒來,那娃兒不吵不鬧,睜著一雙水靈大眼東張西望十分討喜,禾楓、連娟和石筱喬她們忍不住把娃兒抱過去玩,娃兒也親人,人人都好,吃糖吃得格外起勁,笑起來咯咯響,薑宜逍看了也很喜歡。
霍大夫很年輕,他生得俊俏,墨藍布衫,腰間系著一塊上品白玉,衣著乾淨,為人客氣,給馮姑姑看完傷口便道:「這位夫人的傷勢不打緊,十日便可痊癒。」
所有人都訝異了,這話也說得太狂妄了,所有太醫和京城名醫都看不好的傷,他打包票只要十日可好?真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薑宜逍激動的問道:「大夫,這傷勢真的十日可好?」
霍大夫溫潤一笑,「若是沒好,王妃大可來拆我九安堂的招牌,霍某絕無怨言。」
程寅海送霍大夫出去,派了人跟去抓藥,霍大夫一走,屋裡幾個姑娘都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他的容貌,連向來穩重的禾楓都紅了臉。
薑宜逍有些啼笑皆非,「看來姐兒愛俏這句話真是沒錯,适才霍大夫在給馮姑姑診脈時,你們幾個眼睛在看哪裡?都盯著人家臉看,羞不羞啊?」
馮姑姑因為霍大夫的保證,心情也好了許多,她笑著說道:「看來禾楓、連娟是想嫁人了,王妃得給她們留意留意才好,有適合的人就把她們嫁了吧!」
這話說得禾楓、連娟臉更紅了。
石筱喬卻是心生嚮往的說道:「霍大夫生得好俊,不知道霍夫人是什麼樣的美人,才能生出小瑾兒這麼萌的娃兒來?」
這話像當頭棒喝,一棒打醒了未婚少女的美夢。
是啊!萌娃兒必有娘親,雖然沒人見過,好像也沒住在九安堂裡,可總有個人把萌娃兒生下來吧,除非娃兒的娘死了,否則別人是沒機會啦。
霍大夫的保證在十日後實現,馮姑姑服用他開的湯藥,加上他每兩日就到府裡為馮姑姑換藥,傷口真的一天一天好起來,到了第十日,傷口當真癒合了,又過了三日便結痂了,馮姑姑可以下床走動,也逐漸恢復了食欲。
姜宜逍高興不已,派人給霍大夫送了份大禮,裡頭還有給萌娃兒的糖果點心和小玩具,而霍大夫也是個不矯情的人,他大方收下並未退回。
石筱喬知道後一臉的崇拜,「霍大夫肯定是隱世神醫,不知什麼原因重出江湖,選擇在京城開業,馮姑姑太幸運啦,正巧這時候遇到神醫來開業,依我看呀,就是老天派來救馮姑姑的。」
連娟也對此津津樂道,「聽說九安堂現在排隊看診的人可多了,小瑾兒也出名了,人人都說九安堂有個蓋世甜娃,爭相要一睹風采咧。」
薑宜逍莞爾淺笑,「什麼風采,一歲的娃兒有何風采?」
「說起來,還真有些想念小瑾兒哩,也不知何時能再見到她。」禾楓一臉的落寞。
薑宜逍把禾楓這害相思病的症狀看在眼裡,之前每每霍大夫來換藥時,她們幾個都爭著抱小瑾兒,尤其以禾楓最為熱切最有耐心,小瑾兒也最喜歡黏在禾楓身上,這讓她動了心思。
如果霍大夫是單親爸爸,如果與禾楓兩情相悅,那也沒什麼不可以,小瑾兒天生討人喜歡,她相信禾楓會是一個很好的繼母,而霍大夫醫術高明,收費卻低廉,又能在京城住下,想必有一定的家底,她也不擔心禾楓嫁過去吃苦,嫁過去就是妥妥的醫生娘了,比當下人好一百倍,禾楓與原主情同姊妹,她想為禾楓尋個好歸宿,王府就當禾楓的娘家了。
盤算已定,她眼裡笑意閃動,說道:「要見小瑾兒還不容易,咱們過去請霍大夫診脈,給咱們一人開一服補藥,不就可以見到小瑾兒了。」
石筱喬第一個拍手贊成,「好啊好啊!」
馮姑姑笑睇著她們,「你們這是要去看小瑾兒還是看霍大夫,可要弄清楚。」
全部人都笑了,禾楓則臉紅了。
薑宜逍看著她們,心裡一片暖洋洋,她們都是她在古代的家人,每一個她都珍惜。
她滿足的輕歎,輕撫隆起的肚子,她真希望日子永遠這麼平平順順的過下去,不要再有紛擾了……
可惜她的願望並沒有實現,去九安堂的計劃還沒成行,乃蠻國的使節便到了大夏京城,使節團一行六十人,他們穿著乃蠻的傳統服飾,浩浩蕩蕩、敲鑼打鼓而來,顯然就是要引人注意,不想他們的到訪被掩蓋掉。
原先眾人都不明究裡,以為使節團是來幫習王妃助陣的,百姓們竊竊私語地說,習王妃肯定向母國告狀了,她受了極大委屈,乃蠻使節定是來為她討公道,是來給她撐腰的,此行是要向玖安郡主宣戰,也要讓大夏朝的皇帝保證不會再讓他們嬌貴的漾寶公主受一丁點的責難。
因此使節團一進京便引起極大反感,百姓都對乃蠻國此舉不以為然,因為百姓們還是站在玖安郡主那一邊的,對於把母國找來助威的習王妃更厭惡了。
只有薑宜逍心裡明白乃蠻使節團的來意,這是皇甫漾寶歸位的起手式,接下來,可能皇甫公主本人就要來了。
蕭睥天正在更衣準備要上朝,他沒有告假的打算,今日朝堂精彩可期,肯定有很多箭會沖著他來。
「王爺,你今天就不要上朝了吧?」薑宜逍神情忐忑,恍若驚弓之鳥,她從聽到乃蠻使節團進京的消息就神經緊繃,早膳也吃不下,現在感覺胃都痙攣了。
「我當然要去,不只要去,還要若無其事的去。」蕭睥天撇了撇唇,「乃蠻使節團會大張旗鼓的來,肯定有人從中操作,此人應當就是沈明仕,他為了扶持敏王上位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拉攏我不成就要拉下我,與乃蠻皇后一拍即合,狼狽為奸,加上皇甫漾寶自己也想嫁過來,就促成了今日之事。」
薑宜逍憂心忡忡地道:「今日使節團必定會求見皇上,也會將我的真實身分公諸於世,你要如何應對?」
蕭睥天挑了下眉梢,「我就怕他們不求見皇上,只留在京城裡造謠,若他們求見,那就好辦了,一旦他們求見,就是此事了結的時候,也讓沈明仕和敏王明白他們有多不自量力。」
薑宜逍蹙著眉心問道:「難道你有什麼好方法嗎?」
蕭睥天莫測高深,揚起一個邪惡的笑容,「這你就無須知道了,知道了會影響胎教,你只要好好待在府裡,養好你的胃口,多吃一點飯就行了,肮髒事我來就好,你無須沾手。」
他說完順勢把她攬在懷裡,小心不碰著她的肚子。
薑宜逍靠在他懷中,垂下眼眸,不勝煩惱的說道:「府裡其他人知道我是假公主後,不知會用什麼眼光看我,我不知道要如何自處,我沒有臉面對他們,別說叫我不要想,這不是我叫自己不要想便不會想,叫自己不在乎就能真的不在乎的事,心裡就是會在意,就是會抬不起頭來……」
她用了原主的身體,替嫁這件事就成了她的原罪,她必須承接所有的眼光與責難,她知道這是無可避免的,可還是讓她內心極為拉扯,過不去內心的那道坎。
蕭睥天很不以為然,「我當什麼事呢,你堂堂王妃居然要擔心下人的臉色?我算開了眼界。」
薑宜逍很難對他說明,也很難令他有同理心,尋求他的認同是不可能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下人就是用來使喚的,主子再不對也是主子,他手裡捏著他們的賣身契,哪裡需要看他們臉色?
蕭睥天見她愁眉不展,這才說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你的真實身分,我已經告訴程寅海了,府中所有人由程寅海告知,我認定的王妃就是他們的主子,他們知道該怎麼做,不敢對你怠慢。」
薑宜逍頓時覺得壓力去除了一大半,原先她也很在意事情一旦揭露,先不說外頭會掀起如何的濤天巨浪,光是府裡的雜音與震驚她可能就承受不住,她也做不到先向府裡眾人吐露實情,不料蕭睥天設想周全,都為她做了。
她要怎麼說這個男人?外表狠厲,但若是走進他的心,他會一心相護,絕對的護短。
蕭睥天出府後,程寅海送太后賞賜的寶盒糕點來,笑著說道:「這是太后娘娘自個兒最愛吃的糕點,禦膳房做這個每每要費上一天的功夫,太后娘娘想著王妃應該也愛這甜食,便派人送來了,王妃嘗嘗。」
「好。」薑宜逍嘗了一塊,笑了下,「嗯,很好吃。」
她想對程寅海說些話,又不知從何說起,她琢磨著要怎麼開口,不想程寅海自己先開口了——
「王妃放心,您腹中的小世子最為重要,習王府上下都是追隨殿下的人,殿下所護之人就是我們要服侍一輩子的人,殿下相信的人我們就相信,老奴已命人將門看牢,今日不許任何人進出,王妃很安全,無須掛心,一定要記得好好吃飯,這是王爺交代的。」
淚水莫名的在薑宜逍眼眶裡打轉,她很感動,哽咽的說道:「謝謝你,大總管,我……我一定會用我的一輩子來報答王爺,絕對不辜負王爺的厚愛。」
這一日,乃蠻使節團並沒有求見大夏皇帝,他們包下了京城最大的兩間客棧,讓人摸不清他們想做什麼。
到了下午,習王妃是假公主的消息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連販夫走卒都在交頭接耳的談論,評論此事的真假。
傍晚,休棄假習王妃的聲浪四起,說她既是冒牌貨,真實身分還只是個卑賤的宮女,怎可污染尊貴的皇室血脈?加上她還沒有容人的雅量,容不下玖安郡主,這種下作女子怎麼可以當王妃?理應休棄。
第二日,真正的漾寶公主要來京城的消息已經沸沸揚揚,幾乎所有百姓都知道了替嫁之事,眾人開始譴責那主事宮女和替嫁宮女。
然而出乎使節團意料的是,雖然成功累積了休棄假習王妃的聲量,可大批百姓反而更倒向玖安郡主,都說玖安郡主才是習王妃的不貳人選,要習王娶玖安郡主為王妃,也有一幫人認為皇上該出來主持公道,應當賜婚還玖安郡主一個公道。
使節團的大使是乃蠻的國舅,正是乃蠻皇后的兄長駱昱錦,他在客棧上房走過來又走過去,十分氣悶。
「沈閣老,現在該如何是好?若是習王休了習王妃,卻娶了那什麼郡主為妃怎麼辦?那漾寶要如何?她可是在過來的路上了。」
沈明仕不疾不徐的說道:「駱大人莫急,百姓們吵吵有什麼干係,只要皇上下旨立淒寶公主為習王妃,誰又敢不從?」
駱昱錦哼了一聲,「要怎麼保證大夏帝會在郡主和漾寶之間選擇漾寶?聽說那郡主有戰功,又是鳳陽王府的郡主不是嗎?」
沈明仕莫測高深的一笑,「我沈某人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這件事你就相信我,玖安郡主沒可能上位,放心好了。」
駱昱錦狐疑的睨著沈明仕,「是嗎?沈閣老這麼有把握,是要一不做二不休,除掉那郡主嗎?」
沈明仕笑了笑,「沈某不會那麼笨,在這時候做這種事,不是把懷疑往使節團身上兜嗎?」
駱昱錦蹙眉,「你有什麼妙計?是有那郡主的什麼把柄嗎?」
沈明仕卻賣關子不肯再說下去,只笑道:「總之玖安郡主交給我,你只要做好萬全準備,明天面聖便是了。」
駱昱錦不緊不慢的說道:「這事本來就是馮姑姑的自做主張,只要把罪名全推到馮姑姑身上就萬無一失,主張我們是事後得知,木已成舟,不得不配合。既然現在漾寶清醒了,沒理由再欺瞞下去,要撥亂反正才是,不能讓習王妃的位子被一個卑賤的宮女占了,這不只污辱大夏皇室,也會令卑賤的血脈進入皇室,實在罪過。」
「這說法完全可以將乃蠻的責任摘了。」沈明仕冷笑道:「這件事也足以把習王的名聲搞臭,若是皇上知道習王知情不報,肯定會震怒,到時賢妃會在皇上那裡火上加油,讓習王翻不了身。」
一駱昱錦卻不悅了,「沈閣老,你當我是傻子嗎?賢妃在後宮比不上淑妃,她說的話你們皇帝又怎麼會聽?你怎麼不安排一個寵妃給皇帝吹枕頭風?」
沈明仕一聽也有點不高興了,「後宮的寵妃就只有淑妃一個,我能安排淑妃出賣她的兒子嗎?賢妃雖然沒有很受寵,可也是敏王的母親,她說的話,皇上多少聽得進去。」
駱昱錦不放心的問道:「你真確定習王早已知情?知與不知,差別可大了。」
沈明仕眼裡劃過一抹陰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雞蛋再密也有縫,習王老早知道王妃是假的,卻故意隱瞞,他們母子的關係很密切,淑妃肯定也是知情者,母子倆聯合起來欺君,皇上會咽下這口氣嗎?要知道,皇帝可是個暴脾氣,當年在沙場上殺敵不眨眼,怒起來拔了習王的封號都有可能。」
「拔了封號?」駱昱錦皺眉,「那可不成,習王要做我乃蠻國的東床快婿,我們往後要利用他的事可多了,怎可被拔了封號?」
沈明仕聞言笑道:「您別急,只是個比喻,皇帝愛子心切,向來疼寵習王,只是一時氣急,不會拔了封號。」
駱昱錦這才放心了,「那就好,計劃了這麼久,可不能白費了功夫。」
「那是自然。」沈明仕微微頷首,「總之,天時地利人和,機會在我們這邊,等習王落馬,太子自然失了左臂右膀,只要乃蠻與沈某同心協力,再聯合大金國將敏王送上龍椅,到時便有源源不絕的好處,那麼乃蠻犧牲一個公主也不算什麼了,更何況也不一定就是犧牲,等皇帝氣消了或許還會重用習王,再不濟他也是個皇子,漾寶公主嫁過來絕不會吃虧。」
等習王落馬,太子折翼,儲君易主換成敏王,他就會把乃蠻國一腳踢開,而敏王上位之後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蕭睥天,一定要將他流放邊強,今生不得入京,才能消他心頭之恨!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5-9-24 00:12:22
第二十章 生父竟是他
宣政殿,文武百官齊聚,乃蠻使節駱昱錦求見,也獲得了皇帝的召見。
駱昱錦一派凜然的步入大殿,他不著痕跡的掃了群臣中的沈明仕一眼,想必他都已經打點妥當了,大勢底定,只要他開口便成定局了。
「乃蠻使臣叩見陛下。」
皇帝淡淡地道:「平身。」
「謝陛下。」駱昱錦從容起身。
皇帝半斜著身子,冷眼瞧著駱昱錦,不等他開口便質問道:「你們乃蠻都是這麼辦事的嗎?事前不知會一聲便一撥人跑來想要做什麼?」
皇帝向來不搞咬文嚼字那一套,朝臣都習以為常了,可外人不習慣,例如乃蠻來的使節。
駱昱錦面上有些難看,大夏皇帝怎麼言語如此粗鄙,把他們講的好似不請自來的惡客。
他拱手賠著笑臉說道:「陛下恕罪,事出突然,這才失禮了。」
皇帝睨著他,問道:「有什麼事那麼突然?說來聽聽。」
駱昱錦嘴角直抽,這與他想像的嚴肅畫面截然不同,他要稟告的是天大的事,是能夠動搖習王府的事,可是大夏皇帝這玩世不恭的態度實在令他無從切入。
「快說啊!要朕等多久?」皇帝是個沒耐心的人,很快便不耐煩了。
沈明仕見此情況,知道不出手不行,於是他出列拱手道:「啟稟皇上,因為茲事體大,駱大人怕皇上受到驚嚇,已先找過微臣,將事由向臣說明過了。」
「哦,是嗎?」皇帝眉一挑,「那麼沈卿幫他說吧。」
「臣遵旨。」沈明仕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蕭睥天,「此事與習王殿下有關。」
皇帝撇唇道:「無論跟誰有關,朕都聽著,你快說吧!」
「是。」沈明仕清了清喉嚨道:「事情是這樣的,乃蠻的漾寶公主在前來和親的途中,因摔下馬而失去意識,所以——」
群臣均聚精會神的聽著,皇帝突然打斷了沈明仕,皺眉道:「你要說的是漾寶公主昏迷了,所以主事的宮女指派了個小宮女代替漾寶公主和親的事?」
沈明仕震驚了,駱昱錦震驚了,文武百官都震驚了。
沈明仕和駱昱錦震驚于皇帝怎麼知道的,文武百官們震驚,則是他們這段時間都聽過關于假王妃的流言,所以流言是真的?
沈明仕有些反應不過來,結結巴巴問道:「皇上、皇上怎麼知曉此事?」
皇帝稀鬆尋常的說道:「習王早與朕說明過了,習王妃在大婚當夜即向習王自白,習王問朕要怎麼處理,朕把問題丟回去,習王就說乃蠻與大夏向來友好,他想給乃蠻一個面子,不要揭穿此事,免得壞了兩國邦交。」
「朕依了他,打算對此事睜隻眼閉隻眼,放乃蠻一馬,加上習王妃又討太后和皇后的喜歡,還給太子之子啟蒙,這功勞可大了,朕龍心大悅,決定永遠掩蓋此事,沒想到你們自己倒跑來揭穿,真是豈有此理也不合常理,不是嗎?」
駱昱錦被這番話訓得面紅耳赤,期期艾艾的道:「是、是因為漾寶公主醒了,所以、所以——」
事情如此發展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怎麼會這樣?現在反而變成乃蠻國不知好歹不領情了,而他們設計要拉下來的習王,原來是這麼為乃蠻國著想的人,對替嫁之事寬大為懷的處理——當然他不是這樣想的。
他認為其中必定有鬼,可外人一定會這樣想,一定會認為習王體恤乃蠻國用心良苦,乃蠻是因不想破壞和親約定才找宮女替嫁,情有可原。
如今事過境遷,習王夫婦也過得和和美美,還懷上了孩子,乃蠻使節卻跑來大夏朝揭露這秘密,肯定存心不良、另有企圖!
情勢完全逆轉了,這麼一想,他冷汗涔涔。
「回神了?」皇帝眯起了眼,「你現在該不會要說用真公主來換習王妃吧?朕可是很滿意聰慧的習王妃,加上她現在還有孕在身,太醫說了是男胎,是朕的孫子,若是你們敢草率辦事,那漾寶公主一過來,朕便殺了她!」
駱昱錦面色如土,說不出話,沈明仕趕緊力挽狂瀾道:「皇上三思!一個宮女怎可當王妃,與規矩不合……」
皇帝瞪著沈明仕,「可不可以要你來決定?朕說可以,你要說不可以就是造反!」
突然間一頂造反的大帽子扣在沈明仕頭上,令他不敢再多言。
皇帝又不悅的訓道:「你爹過去身為太傅,都不敢對朕說個不字,你這是想挑戰你爹不敢做的事?」
「臣不敢。」
沈明仕生生咽下了這口氣,他使了個眼色,敏王會意的站了出來——
「父皇,兒臣以為此事需從長計議,公主與宮女雲泥之別,讓一個宮女做王妃也沒這個前例,怕是要受人非議……」
皇帝搖頭歎氣,伸手拍了拍龍椅扶手,嘖嘖道:「老二你真笨啊,難怪自小功課沒好過,把宮女變成公主不就得了,你光長腦子不會使有什麼用?愚蠢!」
敏王被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面上無光,心裡猛頂嘴——你才是老糊塗!宮女要怎麼樣變公主?簡直癡人說夢!
這時,駱昱錦好不容易振作了起來,他咳了兩聲,重新說道:「陛下……」
他才說二個字便再度被皇帝打斷,皇帝眸子裡森寒至極——
「不必說了,朕不需要真的漾寶公主,你回去告訴你們的王,給朕弄假成真,把現在的習王妃冊封為公主,如此朕就什麼都不會追究,明白了嗎?不明白你就不要回去,留下來做客,大夏朝好山好水,夠你遊玩的。」
一時間駱昱錦的面上露出錯愕、呆傻與不可置信,眾多情緒混在一起。
大夏皇帝這是逼他就範,要把他給軟禁起來,讓他個點頭說明白也不行。
駱昱錦有種感覺,自己這是反被下套了。
他壓抑著不甘願的情緒,勉強說道:「臣明白了。」
皇帝很是滿意,轉向一直在看戲的蕭睥天,「習王,這事與你關係密切,你有什麼意見?」
他不但照他的意思,還幫習王妃要了個公主封號,從此便可高枕無憂,這小子不好好感激他一番可不行,他們好久沒父子聯手了,此番聯手引蛇入洞,痛快!太痛快了!
蕭睥天自然領情,「父皇裁決聖明,兒臣唯父皇之命是從!」
皇帝摸著下巴,一臉興味,興致頗高的說道:「宮女變公主,堪說是天下第一替嫁,眾卿以為朕這結論下得如何呀?」
底下群臣哪敢說一個不好?異口同聲應和道:「皇上英明!」
真假和親公主的落幕,有了皇帝金口玉言的「天下第一替嫁」美名,薑宜逍彷佛被鍍上了一層金,在坊間被津津樂道著,而故事的始末也被美化了數十倍在百姓之間口耳相傳,好似麻雀變鳳凰,從醜聞成為了美談。
薑宜逍沒想到壓在她心口的大石如此容易解決,乃蠻使節團碰了一鼻子尖,灰頭土臉的回去了。
駱昱錦打算半路碰到皇甫漾寶時就把她給拎回去,免得她去到大夏被大夏皇帝殺掉。
因為皇帝的結論,不只府裡無人對薑宜逍投以異樣眼光,外頭的流言蜚語也一夜平息,這實在不尋常,誰能有這等能耐一夜平息流言?
蕭睥天笑著回答她道:「父皇手段不一般,他底下那些暗衛處理事情乾淨俐落,現在空氣乾淨多了。」
「皇上寬宏。」姜宜逍自然對皇帝充滿感激,也想知道蕭睥天是怎麼令皇上答應保她的。
蕭睥天抿了口茶才說道:「十幾年前的圍獵,太子莫名落單入了虎口,我救下太子,但是傷勢嚴重,幾乎要喪命。父皇對我說,活下去!只要我能活下去,日後便會答應我一個請求,即便我要他讓位給我,他也會做到……」
「當然,太子那次的落單並不單純,肯定有人背後操作,欲讓太子陷入險境,他們應該是認為即便有人找到了太子,也不敢上前搭救,畢竟必死無疑,沒想到遇到了個瘋子,拼著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救下太子。」
語落,蕭睥天又說笑道:「太子對我而言就是這麼重要的存在,你不可吃太子的醋,知道嗎?因為現在你在我心中已排在太子前面了,沒必要跟太子吃醋。」
他在說笑,薑宜逍卻是聽得心口一滯。
她可以想像當時情況有多危險,這麼珍貴的免死金牌,甚至可以用來得到江山,他卻用在了她的身上,叫她怎麼能不感激又感動……
「之後我整整養了一年傷,那一年倒是挺悠閒的,什麼事也不用做,只管躺在床上就行,跟廢人無差別,十雨伺候我也跟著吃了一年的苦,所以你瞧,那小子現在嘴再賤,平日裡再偷懶,我也不會真把他怎麼了,就是念在他擦澡餵飯的伺候了一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薑宜逍立刻就淚眼朦朧了,他是傷得多重,以致於只能動口,他的性格如此好強,要他躺一年簡直比死了還難受吧?
可以說,她現在歲月靜好的日子是他用一年的痛苦換來的,這段時間雖然外頭風浪卷了好幾回,但她一直待在他打造的溫室裡感受不到半點風雨,他一丁點委屈、不安和不適都沒讓她沾到,得夫若此,夫複何求?
蕭睥天托起她的臉,奇怪問道:「怎麼哭了?那時你又還沒與我相識,也不是你造成的。」
淚水又湧進了薑宜逍的眼眶裡,她哽咽說道:「我真希望我那時就認識你了,我可以幫你擦澡,喂你吃飯。」
蕭睥天眼裡笑意加深,還帶著一抹曖昧,「這樣不大好吧,我那時尚未成年,你應該還只是個黃毛小丫頭,幫我擦澡,喂我吃飯這事,於禮不合,還是你長大了再遇見我較好,免得我忍得辛苦。」
「你在說什麼……」薑宜逍前世為人師表,行事正派,聽到這種渾話,耳根一下子就紅了,她羞赧不已,眼眸眨動之間似有水光。
蕭睥天俯首在她耳邊低聲道:「你都要做娘了,害羞什麼?我想要你是天經地義的,此刻亦是忍得辛苦,就等你出了月子才能辦事,到時你得好好補償我。」
她臉頰燙紅,低低的嗯了一聲,想到來日的火熱,身子竟綿軟了起來。
蕭睥天伸出修長大手將她輕輕擁進懷裡,攬在胸膛上,在她唇角吻了下,說道:「等你出了月子,有本書要讓你看。」
薑宜逍對看書最有興趣了,「什麼書呀,為何要等到出月子?現在就可以拿給我看。」
蕭睥天神情悠遠,「是一本需要身體力行的書,你現在還不方便看。」
姜宜逍饒有興致的追問:「究竟是什麼書呀?我現在是不方便身體力行,可是我能先看著記起來,我記憶力很強,能夠過目不忘。」
蕭睥天要笑不笑的說道:「你當真能過目不忘?」
她笑道:「學習很好的人叫學霸,我就是學霸。」
不對,原主是宮女,是學霸也太奇怪了,便又補道:「漾寶公主不想做的功課,都是我幫著做的。」
如今她尚未對他吐實的秘密只剩下一個了,便是她穿越的秘密,其實原主是宮女的事揭穿之後,過去她的言行應是漏洞百出,比方她提出的六年國教,一個小小宮女哪來的眼界?
但他從未追根究抵,若他追究起來,她肯定是禁不起深掘的。
她淺淺一笑說道:「所以了,左右我在待產也無事,你就把書拿出來,我先學著。」
蕭睥天眼含笑意,「你真要先學著?」
薑宜逍也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什麼書要身體力行?」
她想得到只有食譜、樂譜、運動之類的實用書籍,可古代有這些書嗎?
蕭睥天笑著摸摸她的發,「《春宮寶監》。」
薑宜逍一愣,耳根子又慢慢紅了,果然是要身體力行的書……她現在說不想先看了行不行呀?
平靜的京城,這一日天還未明,便有人在衙門前擊鼓鳴冤,擊鼓後那人便跪著一動不動,待附近的百姓看清了,才發現那人竟是這陣子在京城受人讚賞的九安堂大夫霍慕賢,他背上還背著萌娃,正是小瑾兒。
頓時所有人都訝異了,霍大夫為何要在京城府衙擊鼓,他是有什麼冤情嗎?
天色漸漸亮了,一時間,衙門前聚集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都在關心霍大夫的狀況。
霍大夫平時看診仔細又收費低廉,遇到窮困人家還不收診金,甚至還送藥,因此累積了很高的聲望,這會兒很多人都很關心他。
「霍大夫,您有何冤屈呀?天冷,起來再說吧,別跪著了。」
「是呀!您不怕冷,也要為小瑾兒著想吧,她還小,可禁不起受寒。」
有人將霍大夫拉了起來,他倒也不堅持,起了身,面容像平時那般俊朗平靜。
這時,習王府的馬車正經過府衙門前,馬車裡是薑宜逍、薑雨芙和石筱喬,她們正要去薑雨芙推薦的小麵館吃早膳,薑雨芙將那麵館的豆漿面說得天上有地下無,叫她們倆都好奇了,說一定要在薑宜逍生產之前來品嘗品嘗。
石筱喬原來就八卦,見到那麼多群眾圍觀,自然不想就這麼走,薑宜逍便命車夫停下來。
她與石筱喬不同,她並非八卦,她是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能否幫上忙,若需要幫忙,她肯定會派人過去。
馬車停了下來,薑宜逍讓禾楓過去打聽,石筱喬忙說她也要去,薑宜逍因為大著肚子不方便,便留在馬車上等著,薑雨芙陪著她。
過了約莫二刻鐘,石筱喬、禾楓才回來,石筱喬顯然是跑回來的,氣喘噓噓,禾楓則臉色蒼白,大受震驚,暮氣沉沉的回去另一部馬車上了。
「禾楓姊姊怎麼了?」薑雨芙看著兩眼無神走開的禾楓,覺得奇怪,「筱喬,你們打聽到了嗎?是什麼事?」
「當然打聽到了。」石筱喬上了馬車,連忙喝了一大口水,「哎喲!這年頭真是什麼事都有呀!咱們都看走眼了。」
薑雨芙急死了,忙說:「你快說!」
薑宜逍倒是沒那麼急著想知道,她只擔心禾楓不知道怎麼了,看起來有氣無力的,好像受了什麼打擊。
「你們知道在那兒被圍觀的是誰嗎?是九安堂的霍大夫啊!」石筱喬瞪大了眼,吞了吞口水繼續說道:「聽說霍大夫天未亮就在衙門前擊鼓鳴冤,這才引得百姓們層層圍觀,他還背了小瑾兒在身上,看了實在令人同情。」
「霍大夫?」薑雨芙同樣睜大了眼睛,納悶道:「為何?霍大夫為何要擊鼓鳴冤?他受了什麼冤屈嗎?」
「你們猜猜小瑾兒的娘親是誰?」石筱喬忽地壓低了聲音看著她們。
薑宜逍好笑地道:「這裡只有咱們三個,你就無須壓低聲音賣關子了。」
石筱喬聳聳肩,「好吧!直接告訴你們,小瑾兒的母親竟然是玖安郡主!嚇到了吧!」
姜雨芙連眨了好幾下眼眸,「這是真的嗎?」
薑宜逍則是皺眉,若是真的,也難怪禾楓表現得失魂落魄了。
蕭睥天曾對她說,沈明仕陰險狡詐,為防止玖安郡主上位成了習王妃,留有後手,傳言是會令玖安郡主身敗名裂之事,想來便是這件事了。
石筱喬一口氣說道:「告訴你們,原來玖安郡主在沙場上受了傷,昏迷不醒,被敵軍當成屍體扔進河裡,那河的下游便是霍大夫隱居的竹林。霍大夫救了她,照顧她傷勢,治療她的眼疾,兩人朝夕相處,情不自禁愛上了對方,因此私定終身。」
「玖安郡主有了身孕後生下孩子,就是小瑾兒,霍大夫也傾全力治好她的眼疾,就在霍大夫以為一家三口可以快快樂樂在山中過著與世隔絕、不受打擾的生活時,玖安郡主卻丟下他和孩子跑了。」
「她一個字都沒有留下,還偷走了霍大夫一大筆銀子當盤纏,跋山涉水的回到京城,裝做冰清玉潔的樣子討要習王側妃的位子,太令人不齒,霍大夫聽到傳言這才追了來,先在京城住下後又開醫館累積名聲,便是要找機會為自己討回公道。」
薑雨芙聽完,久久回不過神來,連連吸了好幾口氣,「那後來呢?」
石筱喬道:「好像府尹親自出來了,讓霍大夫有冤屈進去裡面說,想來玖安郡主很快會得到消息,她要不要給霍大夫一個交代,就看她的良心了。不過她能拋棄小瑾兒,一句話也不留的逃走,顯然是沒什麼良心。」
薑雨芙義憤填膺,為霍大夫抱不平,「沒錯!那女人肯定是沒良心的,都生了別的男人的孩子了,還敢說她對習王癡情一片,還想做側妃,真是厚顏無恥!」
薑宜逍淺淺歎了口氣,「霍大夫應該不是來為自己討公道的,他是太愛玖安郡主了,放不下她,想再次一起生活,這才來的,縱然也恨她拋棄了他和孩子,但他還是來了。」
九安堂,玖安郡主,他已說明了一切,是她們沒發現隱藏其中的涵義。
薑雨芙心疼道:「禾楓姊姊可喜歡霍大夫了,她還給小瑾兒做衣裳哩,這會兒沒戲唱了。」
薑宜逍知道禾楓的暗戀將要無疾而終,霍大夫會追到京城來,用這種方式逼玖安郡主出來面對,拼著男人的尊嚴不要,也要將兩人的關係公諸於世,可見沒有放棄玖安郡主,他要找回自己所愛,也要為小瑾兒找回娘親。
她忍不住要想,若是玖安郡主的眼疾沒有治好,她是不是就甘心留在山林裡與霍大夫養育女兒過一輩子?
因為眼疾治好了,她不甘心成為山野鄉婦,所以拼了命也要回來,若她開誠佈公的和霍大夫談,說她不想在山林生活,可能霍大夫為了所愛,會願意與她到京中生活。
只是這些畢竟都是她的假設,事實是,玖安郡主不要那個照顧了她三年的男人,也不要自己的親生骨肉。
她問了蕭睥天的看法,他說:「玖安極要臉面,極為要強,若沒治好眼疾,她不會回來,反而會心甘情願留在山裡,所以治好眼疾反而害了她,讓她又起了心思,終至引火自焚。」
京城是非多,才一夜,玖安郡主就變成了過街老鼠,責難蜂擁而至,責怪她為何拋棄善良的霍大夫和可愛的小瑾兒,這回輪到鳳陽王府門口被人丟雞蛋了。
鳳陽王不得已,將霍大夫父女兩人暫時接到鳳陽王府住下,還二話不說認了外孫女,也當面對霍大夫致謝,若不是他救了玖安郡主,玖安郡主早就死了,更不用說他費時又費神的治好了玖安郡主的眼疾,照顧了她三年。
不到一個月,鳳陽王府便傳來了喜訊,玖安郡主出嫁了,嫁給了霍大夫,雖然眾所周知她不情願,但她與霍大夫的事都敗露了,不可能嫁給別人了。
這結局令石筱喬很是感歎,「我是替霍大夫可惜啊,那麼好的一個人,卻攤上了那麼狠心的女人,偏偏又愛上了她,還給他生了孩子。儘管知道她的為人卻選擇留在她身邊,世間還是不乏為愛忍氣吞聲的癡情男子啊!」
姜宜逍老師魂又冒出來,借機來個機會教育,「所以了,你們要找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人,感情要雙向付出,不能只有一方不顧一切的付出。」
薑雨芙笑睇著她,「姊姊肯定是找到了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人,就是王爺啦。」
蠻虎正被薑雨芙抱在懷中,它突然喵了一聲。
薑雨芙摸了摸蠻虎的腦袋,「怎麼啦?肚子餓了是不是?怎麼一臉的機警,你這小傢伙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薑宜逍淺淺微笑,正要開口,下腹突然傳來一陣痛意,她皺眉,想著預產期應該還有半個月,怎麼……
薑雨芙看她突然神情不對,也緊張起來,「姊姊,怎麼了?是不是要生了?」
薑宜逍點了點頭,忍著痛意說道:「馮姑姑……喊馮姑姑過來……」
姜宜逍在吉時生下白胖娃兒,如同太醫所言是個男寶,皇帝聞訊,第一時間立為習王世子,賜名蕭開疆。
名字是皇帝取的,意義很粗淺,就是要孫子給大夏朝開疆辟土。
說實話,薑宜逍實在不喜歡,她喜歡喻意深一些、文雅一些的名字,可蕭睥天說,沒取名蕭辟土就不錯了,想想也是,她勉強接受兒子的名字。
疆哥兒滿月時,乃蠻國又來了使臣,這回按照規矩晉見皇帝,呈上乃蠻皇帝的詔書,封薑宜逍為宜安公主,並送上整車的滿月賀禮,然後恭恭敬敬的退下,再也不敢造次。
皇帝對他們這回的表現頗為滿意,禮尚往來,回贈了許多金銀財寶讓他們帶回去。
春暖花開,一年又過,這日是薑雨芙十八歲生辰,她依然乏人問津,無人上門提親。
侯爺夫人為了給她改改運,便聽從算命師的話,為她操辦一場盛大的生辰宴,薑雨芙總算能在薑宜逍面前盡盡主人之誼,鄭重邀請了習王府裡平日與她相熟的人參加她的生辰宴。
於是,薑宜逍帶上了疆哥兒、馮姑姑、石筱喬、禾楓、連娟赴宴,自然也備下了心意滿滿的生辰賀禮。
那是一個大型的花梨木方匣,匣子也是特地打造的,約有平常木匣的二倍大,打開銅鎖,裡頭不是什麼精緻小巧的首飾,而是裝了滿滿當當的金元寶。
薑雨芙老說自己月銀不夠花,都是因為太愛吃的原故,她送的這匣子金元寶,夠她吃十年了,日後當嫁妝都不成問題。
看著這匣實際無比的生辰禮物,薑宜逍覺得自己都學會了蕭睥天的財大氣粗,不由得好笑,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一起久了會越來越像。
這是薑宜逍第一回上冠軍侯府,如同蕭睥天說過的,冠軍侯的爵位世襲罔替,侯府很氣派,大大小小的庭院錯落有致,還有一道彎彎曲曲的水上長廊,碧池裡種著蓮花,園裡花木扶疏,算得上一步一景。
宴席便擺在花園裡,還搭了戲臺子,讓賓客可以一邊吃席一邊聽戲,很是熱鬧。
姜雨芙沒什麼朋友,來的多半是家裡的親戚,她因為和姜宜逍成了好姊妹,又請到了她為座上賓,自覺很有面子,特別高興,拉了薑宜逍要介紹給她爹娘認識。
姜雨芙得意的說道:「爹、娘,別再說我吹噓了,我跟王妃姊姊真的是好姊妹,瞧,我請王妃姊姊來做客,她這不是來了呢?」
姜宜逍見到了冠軍侯姜浚濤,雖然年齡已屆中年,仍是身姿挺拔,氣質如玉,面容白皙,相當俊秀,而侯爺夫人是名中年美婦,挽著祥雲髻,簪著點翠珠釵,一身銀紋繡百蝶裙,典雅端莊。
薑宜逍只淺淺一笑,還沒開口,便看到冠軍侯一雙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她身後的馮姑姑,面露震驚之色。
「你是……婉娘?」
馮姑姑亦不知所措,她哪裡知道會在這種情況之下見到了當年的情郎。
冠軍侯看了看馮姑姑,又看了看薑宜逍,他緊張的問道:「習王妃是不是你的女兒,怎麼跟你當年幾乎生得一模一樣?」
侯爺夫人歎了口氣,她這個處處留情的夫君,她早就習慣了,只要他不往府裡添人就好,早年他在外治水時的風流債,她都睜隻眼閉隻眼了,想不到兒女已經長大成人了,竟還遇得到舊情人,且是在女兒的生辰宴上,親戚都來齊了,叫她臉往哪裡放?
她清了清喉嚨,很理性的柔聲道:「侯爺,這裡人多嘴雜,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不如你跟這位……呃,婉娘妹妹,移步到暖閣小廳裡敘舊可好?」
冠軍侯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失儀了,大庭廣眾下問那什麼問題,叫人如何回答?
「好!夫人說得是,是該如此!」他急切的拽起馮姑姑的手,「婉娘,我們談一談!」
馮姑姑羞紅了臉,這人怎麼都沒變,還是那麼唐突!當年他就是這麼大膽,直接到她跟前送了她一朵花,說姑娘你好美……
「王妃……」馮姑姑尷尬得想掙脫冠軍侯的手,卻被他拽得緊緊的。
薑宜逍鼓勵的笑了笑,「馮姑姑,你就去吧,去把當年的事說個分明,解開心底的疑惑,不要留下遺憾。」
薑宜逍從一介小小宮女成了乃蠻的宜安公主,如今又在冠軍侯的堅持下認祖歸宗,成為侯府嫡女,至於為何是嫡女,因為侯爺夫人說,堂堂王妃怎可是庶女,一定要把她記在自己名下,於是她在姜家的祖譜上便成了侯府嫡姑娘,姜雨芙的嫡親姊姊。
姜雨芙可樂了,她原來就疼愛疆哥兒,現在真成了疆哥兒的姨母,叫她怎不喜上眉梢,三天兩頭的往習王府跑。
此時已入冬,初雪覆蓋了京城,習王府的馬車正要往宮裡去,蕭睥天聽說太后染了風寒,便帶著薑宜逍進宮探望。
馬車裡,薑宜逍閑來無事,便對蕭睥天聊到了她爹娘當年的事
「原來,當年我爹接到了家裡的急信,說祖母病重,想見他最後一面,我爹這才連夜上路趕回大夏,後來祖母過世了,我爹要守孝不能離開京師,他說寫了信給我娘,讓我娘等他,他必定會接她來大夏,可是都沒有得到回音。」
「待他孝期滿,他千里迢迢走了一趟乃蠻去尋我娘,但卻找不到她了,他不知道我娘根本不是當地人,只是隨乃蠻皇后去避暑,我爹無故消失後,我娘也隨乃蠻皇后回宮了,兩個人從此失去對方音訊。」
她感慨萬千的說完,卻見蕭睥天從剛才便一直呈思考狀不說話,她奇怪的問道:「王爺,你在想什麼?」
蕭睥天回過神來,蹙起眉峰,「我在想,過去我有沒有哪裡對冠軍侯失禮?畢竟我年少輕狂時,確實不留口德,得罪過不少人。」
薑宜逍嫣然一笑,「現在想這個有什麼用,都過去了。」
蕭睥天沉吟道:「我或許沒對冠軍侯失禮,但父皇肯定罵過冠軍侯不下數十次,往常為了治水,他們君臣起過不少爭執,父皇罵起人來劈頭蓋臉甚為難聽,侯爺卻還是有他的堅持,是少數敢與父皇抗爭的臣子。」
薑宜逍對她這個現成爹起了好奇心,「是嗎?我爹都抗爭些什麼呀?」
「侯爺認為治水要治本,常在根源處絞盡腦汁,父皇認為堪用就好,反正水患一來,都要重頭來過,不必做那些無用之功,兩人想法大相逕庭,不起衝突是不可能的。」
薑宜逍飛快說道:「這我站在我爹那邊!需得治根本才能根除水患,不但要從根本來治,也要長期治理,治水是國土計劃的問題,水、土、林是一體的!」
蕭睥天勾了勾唇角,懶洋洋的說道:「我的王妃當真是博學多聞,什麼都有涉獵。」
他可不想她又寫出個治水計劃來讓他去上奏,他不能再出風頭,免得有些小人做文章,蓄意拿他與太子相比,離間他與太子,因此故意冷淡回應。
薑宜逍也是有眼色的,她笑了笑,「你沒興趣是吧?好吧,那就暫時不談治水了……咦,他們在做什麼?看起來是在陳情,有什麼事嗎?」
遠處府衙前,有幾個拿著木牌的人跪在雪地上,連個觀看的人都沒有,可見這種事極為尋常。
蕭睥天掀簾瞧了一眼,輕描淡寫的說道:「那是不服府尹判決,在舉牌陳情。」
姜宜逍靈光一現,熱切說道:「王爺!為了避免類似的事,可以建立陪審團制度!陪審團制度就是從百姓中隨機選出若干人……」
「本王不想聽。」蕭睥天冷冷的打斷她,「你又要多管閒事了。」
薑宜逍若馬上放棄她就不是薑宜逍了,她耐心說道:「王爺,建立陪審團制度的好處很多,可以提高人民對判決的信賴,整個判決的過程都在百姓面前進行……」
蕭睥天再度打斷她,並且斜睨著她肚子提醒道:「別忘了你現在有孕在身,那些事自然有府尹處理,與你無關。」
薑宜逍急切道:「那等我生完孩子……」
蕭睥天嘴角一揚,「還是與你無關,你只是個王妃,我的王妃,不是府尹,明白嗎?」
說罷,他故意掩上了耳,眼角餘光還可以看到她緊蹙著眉往車窗外張望,還在掛心那些陳情的百姓。
蕭睥天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街道,不著痕跡的勾起了淡淡笑意。
如此古道熱腸、仗義執言,心懷天下,他的王妃實乃非常人也!
好吧,等她這胎生完,出了月子,他會聽聽她的陪審團制度,不過這回他不會自己上摺子,會讓太子上摺子,他只想摟著嬌妻幼子,共享天倫之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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