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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小燦 -【巴塞隆納(防恐特煞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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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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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舒小燦 -【巴塞隆納(防恐特煞之二)】《全文完》
舒小燦 -
巴塞隆納
(防恐特煞之二)
唉!超級嚴重的潔癖對她來說真是一大苦惱
一般愛干淨的人見到髒亂頂多是心里覺得不舒服
她卻是光踫一下別人踫過的東西就恨不得立刻洗手
若是和陌生人握手更夸張,她的皮膚立刻紅腫起來
她很清楚這是“心病”造成身體上激烈的反應
幸好多年的好友能夠明白她的苦,處處體諒
還介紹了個新好男人給她,希望她早日尋找到幸福……
這位體貼的頂尖網路專家果然對她展現十足的誠意
電腦宅男和潔癖怪女就這麼談起純純的柏拉圖式戀愛
只是隨著他遇上難解的困境,她一路相挺伴他度過
短短時間內他們意外的開始牽手、親吻,舉止越來越親匿
她從來沒有想過,多年的心病會這麼快因他而治愈…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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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瀲灩
舒小燦
很多人常說,太陽底下無新鮮事。我第一次聽見這句話時,總是會馬上聯想到世界聞名的英國推理小說家阿嘉莎.克莉絲蒂一本書的書名——「陽光下的謀殺案」。
謀殺案在現在這個錯綜複雜的時代,似乎一點也不新鮮,但是令人懾心驚魂的是那越來越高明、手段越來越殘酷的犯案手法,而世界上最可怕的謀殺案就是集體屠殺,這在人類歷史上屢見不鮮,它或是和政治有關,或是因宗教歧異而起,而其最直接的手法,就是引發一場戰爭。
從十一至十三世紀的十字軍東征,到近代德國納粹的集中營,人們寶貴的生命以快刀斬亂麻的速度消失,而且數目難以統計,這是人類史上不斷重演的悲劇。
然而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人類的生命和生活有了更新的威脅,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會發生在什麼地點,有時候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它殘酷的程度和傷亡的數目不輸給戰爭,而且被冠冕堂皇地戴上宗教「聖戰」的高帽子,這就是恐怖分子的濫殺行動!
二十幾年來,我一直住在美國和澳大利亞,很少回台灣,但是每次我「過境」台灣,總是會從親朋好友和周遭的陌生人中發現一個滿可悲的共同點,台灣人不太關心國際大事,很多人甚至不知道現在世界上發生了什麼會直接或間接影響你我的生活、國家的政治、經濟甚至文化的事。
雖然我在台灣出版的是言情小說,但是我也覺得必須履行身為世界公民一員的責任和義務,很希望能夠把這些「關心國際、展望自己」的訊息,一點一滴在頌揚愛情力量的言情小說中傳揚出去,也希望燦迷們可以感受到我的用意和用心,就是要給你們喘不過氣來的超級「好看」!
《巴塞隆拿》這本書,描述的就是一個在政治、經濟、文化和對恐怖分子的恐懼等等各種壓力之下,發展出的愛情故事,而且高潮戲將發生在我個人最喜歡、認為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城市,巴塞隆拿。
在大學求學時期曾是個宅男和窮極無聊的黑客族,如今身據姨丈的「鴻碁集團」中業務部協理之位的容朝安,在遇見有超級嚴重潔癖的楚綺瑗之後,他原本被譏為「行動計算機」的呆板生活,開始增添繽紛的色彩。
兩個不太完美的人談起戀愛,這個不太完美的世界也突然變得像情人眼中的西施那般完美了。
但是,殘酷的事實正虎視眈眈,恐怖分子準備報復「鴻碁集團」這個在反恐行動中的資助者,傳送了個倒數定時器在容朝安的計算機上,一顆威力強大的炸彈將在七十二小時后引爆,但是地點呢?是「鴻碁」的總部大樓嗎?
愛情賽跑要計時,神秘的東方A和「防恐特煞」也要和時間競賽,贏的上天堂,輸的住地獄套房,且讓熱鬧非凡的《巴塞隆拿》帶你一路衝到終點線!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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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二〇〇〇年
內湖容家「伊甸園」
夜幕低垂,炎炎盛夏的腳步近了,唧唧競奏的夏蟲在這幢號稱內湖最美的豪宅旁齊聲高唱,似乎顯得特別高昂。
就讀台大資訊工程系三年級的容朝安,剛烤了一塊十二寸的,有着起司、菠蘿和三種不同種類火腿的夏威夷口味大披薩,從廚房走出來,打算通宵上網。
容朝安是校圔里出了名的「富家宅男」,他不搞轟趴、不逛夜店、不交女朋友,寧願把所有的時間花在計算機上。
小他兩歲的弟弟容朝平,老是以為老哥是迷上網絡的聊天室。
但是容朝安真正的秘密是,他運用着過人的資訊工程專業知識,在硬件上,迅速自行組裝計算機對他來說已是小兒科.,在軟件上,他可說是改寫程序、設計軟件的頂尖高手,另一方面,他更擅長利用互聯網入侵他人的計算機並修改、編輯、盜用他人的檔案。
當他一上網,就是個網絡黑客,「魔王」是他的在線假名,而且也闖出了不算小的名氣。
當容朝安捧著一大盤的夏威夷披薩上樓,在樓梯轉角處恰巧遇上現實生活里容家真正的「魔王」,容朝平。
「朝平,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啊?夜晚外面壞人很多的。」做哥哥的容朝安忍不住關心的說他兩句。
穿着一身緊身皮製搖滾裝束的容朝平嗤之以鼻地嘲笑哥哥。
「老哥,這麼晚了你還通宵上網,網絡上的壞人更多、更壞你不知道?你不覺得,你這種不懂生活的宅男,才更應該小心社會上的壞人嗎?」
容朝安沉住氣,依然苦口婆心地勸著,「你今年要是沒考上任何一間大學,爸爸恐怕不會放過你。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未來嗎?」
容朝平拂了一下流行感十足的挑染半長發,語氣酸溜溜地說:「反正我是家裏的黑羊,老爸的眼中釘!幸好我們的老爸很有錢,還供得起我過這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
容朝安沉默片刻后才語重心長地說:「我是真的很替你擔心。」
「喂,老哥,你以為你是在演偶像劇啊?少在那裏肉麻了!」
話雖說得有點重,其實容朝平明白哥哥的關懷和好意,只是叛逆的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響應。
半晌后,容朝平緩和了語氣道:「謝了,老哥,只要你明早別跟爸媽提起我溜去夜店的事,我就感激不盡了。」
容朝平說完,便快步走下樓梯,頭也不回地尋找他另一片天空。
容朝安無奈的回到自己房裏,拋開現實生活中的事,進入網絡世界中。
在網絡上,他是橫霸天下的「魔王」,是黑客族交換站的魔鬼終結者,很多人怕他,也有很多人想向他挑戰。
上個月,他才駭進美國CIA的機密網站里,在那個世界各地的情報員互通消息的留言板上,留了個「石油是你們國家政治唯一的籌碼嗎?」的英文訊息,抗議布希總統對中東國家施壓,因而造成中東產油國家提高油價以制裁全世界。
容朝安還故意在訊息里埋了個「地雷」,只要電子郵件一被打開,他所設計的木馬型病毒就會流進CIA的計算機系統里,強迫每一個有電子信箱的人都會收到他的短訊郵件,而且閱完畢之後,對方的屏幕上還會出現他附帶怪笑音效的獨創簽名——一個戴了頂黃金皇冠的骷髏頭。
這天晚上,容朝安打算到美國政府重地——五角大廈,試試他「正義黑客」的運氣。
每當世界發生違反人道或人權的事情時,容朝安就會想辦法入侵當地政府的官方網站,留下他心中想說的話,每一次得逞之後,他就留下他的「魔王」簽名,然後銷聲匿跡。
但是,容朝安不知道的是,他這樣輕率的炫耀網絡技術,已為他惹上了大麻煩。
二〇〇一年,中東恐怖分子挾持民航機,撞毀紐約市的世貿大樓雙塔,美國政府及CIA在調查這慘絕人寰的悲劇時,曾經把一年前收到的那封匿名訊息的作者「魔王」,列為主導恐怖行動的嫌疑犯之一,只是,當時CIA並未破解容朝安的木馬型病毒,也尚未追溯到他這個神秘黑客的計算機終端機。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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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〇〇七年新竹科學園區
台灣高科技電子製造業的龍頭一哥「鴻碁集團」,在新竹科學圔區內,擁有規模和佔地最龐大的一號和二號廠房,其旗下三千多名第一線員工,雖然大部分實施周休二日的作業方式,但是由於第三季的訂單特別多,於是最近員工們采輪休制,在周六、日前來加班。
「鴻碁」能有今日的地位和成績,絕對不是浪得虛名,尤其是集團內的高級主管們,個個都是戰戰兢兢地在崗位上盡責,每個人都主動向總裁邢光東看齊,時常一個星期工作七天,不支加班費。
此外,邢光東最重視的是員工的才能和績效,如果個人的表現趕不上公司的作業進度,那也只有淪為被淘汰的命運。
邢光東的雙胞胎兒子——邢笠維與邢笠恆,哥哥邢笠維原本被視為總裁接班人,兩年前卻不幸在倫敦地下鐵爆炸案中喪生,而幸運的逃過死神的召喚,接替兄長之位的邢笠恆從此收起了玩心,在工作上絲毫不敢怠慢。
這看在身為表哥的容朝安眼中,倒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邢笠恆越變越像死去的哥哥邢笠維。
也難怪原本是邢笠維未婚妻的芮筱嫣,在經過兩年的哀慟之後,終於走出悲傷,和邢笠恆迸出愛的火花。
現今「鴻碁集團」上下最感興奮的是,在倫敦爆炸案中也受到重傷,導致需要長期戴着鈦合金面具保護頭蓋骨和部分顏面的邢笠恆,終於在事業和感情上都有了與昔日截然不同的進展,昔日的花心大少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嶄新的「鴻碁」第二代接班人。
這陣子邢、芮兩家正忙着籌備婚禮,尤其是邢光東,心中更是欣慰,由於他連續在這幾年內失去了罹患癌症的愛妻和優秀的長子,因此這場婚禮可說是這幾年來邢家最值得慶賀的大喜事。
邢光東雖然被「財富雜誌」列為全球兩百名富豪之一,個人就擁有超過兩千億新台幣的財富,但是他的行事作風一向平實,在金錢上算是十分儉省,這一次他難得破天荒的表示將斥資籌劃兒子的婚禮,大手筆的將錢花在家人身上,顯示出他確實很期待見到兒子早日成家。
至於自大學畢業后便被姨丈邢光東延攪進入「鴻碁」的容朝安,絲毫不敢仗着親戚這層關係而在工作上馬虎,更在進入「鴻碁」工作后便不再做那種看似幼稚無聊的「正義黑客族」了。
現年二十七歲的他,憑着真本事,在短短的幾年裏,從一個低階的軟件工程師一路晉陞到現今的業務部協理要職。當然,這一方面也得感謝姨丈邢光東在他所創立的「鴻碁集團」里,效法美國微軟集團所帶動的作風,一向秉持着「只重實力,不重年資」的二十一世紀科技工業的新興哲理,所以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才能在短時間內擠身主管行列。
容朝安雖然在工作上平步青雲,但是他的父母卻常對此有微言,主要是因為容家本身亦有自己的事業。
二十幾年前,「容氏企業」是台灣第一家引進外國快餐連鎖餐飲業的企業,目前全國最大的「麥德雞堡」和「快速披薩」,都是「容氏企業」投資的。
容父最希望的,就是身為長子的容朝安能接手經營家族企業,可惜的是容朝安對餐飲業一點也不感興趣,而他的弟弟容朝平則是整日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因此,「容氏企業」最後不得不交給剛從大學畢業,學習企業管理的么妹容季嬅來經營。
幸運的是,容季嬅是個既聰慧又能幹的女孩子,年紀雖輕,但已然展現出女企業家的風範。
三個月前,在「鴻碁集團」的慶祝會晚宴上,芮筱嫣把她的好友楚綺瑗介紹給容朝安認識,要不是兩人之後時常聯絡、來往,恐怕他現在下班之後還在過着宅男般的單調生活。
一個月前,身為「鴻碁」機要秘書的芮筱嫣,突然要他為公司做一次反黑客。
她和邢笠恆沒有跟他多作解釋,只說「鴻碁」最近在作國際資金調度,需要利用網絡線上匯款方式將巨款匯到國外的指定銀行,但又怕遇到黑客集團攔截,所以才要請他進行反黑客的任務。
據說,這些專門闖進大企業銀行賬戶里的黑客,甚至可能和國際恐怖組織有關係,為了讓公司的資金能順利到達指定銀行,他使用自己設計的軟件,甚至追蹤到犯罪集團在倫敦的巢穴,着實又讓他過足了當「魔王」的癮。
但是話說回來,當「魔王」或宅男,都沒有比當人家的男朋友來得新鮮有趣,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告別宅男生涯,開始談戀愛。
問題是楚綺瑗多年來飽受嚴重的病理性潔癖之苦,兩個人從認識交往到現在,別說還沒有親吻過,就連牽手都沒有,因為,這些對楚綺瑗來說都是相當不衛生的事。
像這樣的關係,容朝安也不曉得兩人到底算不算是男女朋友,但至少他們都願意先交往看看,給彼此一個機會。
這個周六,容朝安又要加班,但是他也不願意放棄和楚綺瑗獨處的機會,於是決定把約會的地點改在他的辦公室,如此一來,他也可以順便帶她參觀一下他平日工作的地方。
周末下午,容朝安帶着楚綺瑗走進業務部協理辦公室。
他帶着歉意道:「綺瑗,你先在沙發上坐一下,等我處理好幾件急件之後,就立刻過來陪你。」接着,他立刻體貼入微地柔聲說:「別擔心,一早上班前都會有清潔公司的人打掃過辦公室,這裏的沙發絕對是清潔過的。」
楚綺瑗有些靦腆腆地微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很麻煩,很感謝容朝安總是這樣無微不至地替她設想周到。
「你是來加班的,我這樣待在你的辦公室里,邢總裁不會對你有什麼意見嗎?」
「你放心,姨丈他注重的是工作效率和結果,他不會這麼小心眼,在意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細節的。」容朝安胸有成竹地向她保證。
楚綺瑗小心翼翼地在沙發上坐下來。她依舊不敢整個人大刺刺地將身子陷入供每個來訪者所坐的沙發里,而是半坐在沙發的邊緣。
茶几上擺了幾本商業雜誌,還有一些關於「鴻碁集團」成立的歷史以及旗下諸多子公司的簡介,她不願讓容朝安分神擔心她,於是大方地翻閱著雜誌和簡介,心想等一下再找個機會去洗手間洗手就好。
容朝安隨即全神貫注地投入眼前的工作,打了幾通內線電話,向各部門主管詢問訂單、貨源和作業進度,接着又連續有幾個部門主管前來呈送公文要他簽字,讓他相當忙碌。
當楚綺瑗翻完了雜誌,正感到有些無聊之際,恰巧芮筱嫣捧著一迭公文敲門進來。
芮筱嫣一見到楚綺瑗在這兒,掩不住驚訝地大聲嚷嚷。
「綺瑗,你怎麼在這裏?朝安表哥,你也真是的,要帶綺瑗來也不先通知我一聲。」
楚綺瑗一向隨和爽快,立刻和老友開起玩笑來,「筱嫣,你就要成為『鴻碁』的少奶奶了,現在對我這麼見外,是想先劃清界線,怕我以後跟你調頭寸是不是?」
「你這個小妮子,就是嘴巴不饒人!」芮筱嫣笑看着她,接着把卷宗往容朝安的桌上一擱,「朝安表哥,這些就有勞你了,慢慢批沒關係,我們有女孩子的話要講。」
接着,芮筱嫣像一陣風般迅速走向沙發,坐在楚綺瑗身旁,兩手抱住她。
容朝安見狀,立刻似笑非笑地抱怨,「瞧你們多親熱!我怎麼到現在連抱都還沒能抱一下?唉!男人真命苦!」
聞言,芮筱嫣有些吃驚地瞪大眼珠,朝楚綺瑗作無聲的詢問。
楚綺瑗面有羞色,頗感尷尬地搖了下頭。
芮筱嫣立即會意,於是向容朝安嚷道:「哎呀!你哪裏命苦啊?你明知道綺瑗的禁忌,應該對她更有耐心一點,只要時間一久,你跟她呀,什麼不該發生的都會發生了!」
楚綺瑗沒好氣地扯了芮筱嫣一把。
「你呀,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什麼意思啊?人家只是還沒有這麼快就習慣而已……」
芮筱嫣故意逗兩個小情人,開心地說:「要讓一個男人習慣成自然的變成你的『手提包』,那還不簡單?穿少一點,多拋幾個媚眼,不就把他訓練得像公主的騎士了?是咱們的小公主要習慣一個男人的壞習慣,那才比登天還難。」
容朝安高舉雙手,傻笑着說:「好好好,我投降,你們聊聊女人經,我趕快把正事辦完。」
接下來,芮筱嫣和楚綺瑗天南地北聊了起來,之後話題停留在芮筱嫣即將到來的婚禮以及結婚禮服的設計上,談得很開心,等容朝安批完了公文,兩人已經閑聊了約半個小時。
待芮筱嫣告辭,重回工作崗位之後,容朝安這才吁一口氣,走過來陪楚綺瑗。
但是當他一在她身旁坐下,她立刻下意識地挪開些,與他保持距離。
兩人交往至今,容朝安曾思考過這個問題千百遍,但是仍百思不解,今天他終於鼓起勇氣問出口,「綺瑗,難道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嗎?」
楚綺瑗不明白他為何忽然這麼問,大感莫名其妙,反問道:「你在說什麼呀?不喜歡你又來陪你加班,那是我腦袋秀逗啰?」
容朝安的心中波濤洶湧,決定把一些心裏話說清楚。
「你知道嗎?我現在跟你坐得這麼近,是多麼想把你擁入懷裏,又多麼地渴望吻你嗎?你一定很難想像,以前的我,是個只要在女孩子面前就手足無措的小呆瓜。綺瑗,我是真心誠意地喜歡你,你願意試着接受我嗎?」
楚綺瑗羞澀地低首不語,沉默了半晌才囁嚅著道:「朝安,一般人的潔癖大多只是因為心理作用,但是,如果一個人的潔癖會引發一些身體上的癥狀的話,那就是病理性的了。譬如說,如果我跟一個初見面的陌生人握手,這件事就會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里,如果我不馬上洗手,我的手就會開始發紅、發癢,嚴重時甚至會起小水泡……」
「但我對你來說又不是陌生人。」容朝安立刻接着道。
「我知道……」楚綺瑗的聲音變得很微弱,顯示出她有着難言之隱,「其實關鍵不在陌生人,而是我對『人』的不信任。朝安,我知道這麼說會傷了你的心,但是我確實是對『人』有潔癖,我無法像一般人那樣容易和人相處,雖然我如此矛盾地和你交往,不過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已經不知不覺對你另眼相看了。」
這是什麼意思?他還是不懂她話里的意思。
「那你為什麼無法接受我的靠近?難道你不信任我?」
楚綺瑗第一次在容朝安面前卸下心防,說出心底的話,「我相信你,也信任你,何況筱嫣在人前人後對你只有讚美,只是……只是我沉默已久,需要時間慢慢把自己從桎梏中釋放出來。」
容朝安突然意識到,楚綺瑗沒有說出的前因,似乎比她已說的後果還要嚴重,他可以感覺出她一直壓抑的苦楚,於是,他決定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怕這麼做反而造成反效果。
「綺瑗,恕我直言,你有找過心理醫生嗎?」
楚綺瑗露出一抹凄楚的笑容。
「我斷斷續續看心理醫生已經好幾年。朝安,我真的好想告訴你一切,只是你必須耐心地給我一些時間。」
容朝安堅定地凝視着她,同時也壓抑著擁抱住她的衝動,真情流露地一字一句地說:「好,不管要等多久我都願意。」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充滿了容朝安濃濃的深情,而且勝過千言萬語,聽在楚綺瑗耳中,着實令她感動。她想,至今除了家人,就只有芮筱嫣和容朝安願意接受有病的她了。
只是,她雖然心有所屬,像鐵砂聚向磁鐵般被容朝安深深吸引,然而在她心中仍有一塊陰霾揮之不去,像個烙痕燒灼着她,一刻也未曾停息……
楚綺瑗連忙撫平內心中紛亂的情緒,刻意在臉上揚起一抹春風般的笑容,不希望他再為她擔心。
容朝安輕撫了一下她如瀑的黑髮,以微笑鼓勵她。「綺瑗,一切都會好轉的,我們要對自己有信心。」
他心裏想,早知道就別開口要她接受他了,害她情緒受影響。
他趕緊換個話題,道:「最近我幫公司立了大功,可是很受到讚賞的喔!」
楚綺瑗聽了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盡量將方才低落的情緒拋到腦後。
「嗯,這事我剛才也有聽筱嫣提過一下,她說你將事情辦得很漂亮,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啊?」她水汪汪的明眸大眼看着他,充滿了好奇。
容朝安聽她這麼一說,心中頓時感到一陣飄飄然。
由於男性好在女性面前表現的心態,看見她充滿了期待,他馬上換上眉飛色舞的誇張表情,忍不住洋洋得意地說:「喔,那可是近來『鴻碁』高層的一件大事,而且沒幾個高級主管知道……」
在假洗錢、反追蹤的行動中立了大功的容朝安,掩不住興奮地一邊秀着他的電腦給楚綺瑗看,一邊喜孜孜地解說着。
「之前『鴻碁集團』要把一筆巨款用網絡轉帳的方式,匯去指定賬戶,支持剛剛遭到祝融之災的馬尼拉廠房,但得到可靠消息,說會有國際黑客犯罪集團企圖攔截這筆資金。
「當然啦,我以前的宅男生涯也不是白混的,我用自己設計的一套衛星地圖反追蹤軟件,一路追查到對方在倫敦的巢穴。為了完成這件事,我還得把『鴻碁』整個計算機系統的防火牆暫時關閉三分鐘,當時我姨丈還瞪了我一下,眼神像是說,『我信任你,但請你將事情辦好。』那時候,大家壓力都很大。」
楚綺瑗聽得一愣一愣的,覺得匪夷所思,她不敢置信地問:「還有這種事?天哪!那最近筱嫣陪笠恆去了倫敦一趟,也是為了這件事啰?」
「對呀!聽說連國際刑警和英國的MI5都參與協助,最後把一幫匪徒一網打盡。」容朝安說得口沫橫飛,指著計算機屏幕,「你看屏幕上這個衛星地圖,別以為這是PSP的某種遊戲喔!我就是靠它來追蹤國際黑客犯罪集團的巢穴的。來,你只要按下這個鍵,就可以看到整個過程重演一遍。」
「那個按鍵有多少人按過啊?」楚綺瑗蹙起眉問道。
「好,乖!我先用濕紙巾替你擦一擦。」
容朝安體貼的取來事先準備好的濕紙巾,仔細地擦拭整個鍵盤,之後楚綺瑗才放心地伸出一根手指來。
「你說是這個鍵?」
「嗯,輕輕一按,全世界就在你指尖之下一覽無遺!」
楚綺瑗有些不情不願地按下那個鍵,沒想到計算機突然「啪」一聲當掉了。
「是我按錯鍵了嗎?」她一呆,緊張地問。
「沒事、沒事,我檢查看看是不是電源的問題。」
當兩人正納悶時,計算機又突然自動開機,然後屏幕上顯示出一排正在倒數的數字。
「咦,好好玩喔!你的計算機自動開機后還會自己倒數計時,要等七十二個小時后才會看得到你說的反追蹤過程嗎?」楚綺瑗大惑不解地看看那排數字,天真的笑問。
「不,綺瑗,我並沒有設計這樣的開機方法,也沒有在我的計算機上設定倒數計時器。」
那行阿拉伯數字一直倒數着。
71:59:29,71:59:28,71︰59:27……
「天!這該不會是……」容朝安猛地吞了口口水。
楚綺瑗又看了一會兒,開玩笑的說:「不過,這看起來就像電影里定時炸彈的倒數定時器,黑色的背景,紅色的營光倒數數字……」
瞬間,容朝安瞪大了眼珠子,腦海中突然被恐懼填滿,一陣心慌像波濤般洶湧地向他襲來。
「咦,朝安,你的臉色怎麼忽然那麼難看?」
容朝安告訴自己,一定要保持鎮定,雖然他並不想嚇壞了她,但還是不得不跟她說實話。
「恐怕這真的是一顆定時炸彈的倒數定時器……」他神情嚴肅地看向楚綺瑗,憂心忡忡地說。
「啊?你說什麼?你不是在開我玩笑吧?」
楚綺瑗心生畏懼地緩緩從皮椅上站起來,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辦公桌上的任何東西,生怕定時炸彈已經被安裝在這張辦公桌下或筆記型計算機里。
容朝安一臉沉重地看着那排數字,沒有再說話。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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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業務部協理辦公室里,此刻多了幾個人。
「鴻碁」總裁邢光東臉色凜然地盯着桌上的計算機屏幕,在他身旁站着邢笠恆和芮筱嫣,容朝安則坐在會客沙發區里,安慰著低聲啜泣的楚綺瑗。
「都是我的錯……」她固執地這樣認為,不停地自責著。「我一定按錯了什麼東西!」
容朝安極盡耐心地柔聲安撫。
「不是,根本不是你的錯!那是我的計算機,我才應該負全部責任……」
臉上戴着鈦合金面具的邢笠恆看向父親,「爸,我看這不像是計算機黑客的惡作劇。」
芮筱嫣點點頭,附和道:「如果真有一顆定時炸彈在什麼地方倒數計時,我相信一定跟倫敦的恐怖分——」
邢光東使了個眼色打斷她的話,「朝安並不知道這些事,別把他扯進來。」
「爸,表哥先前才幫了我們一個大忙,而且表哥對計算機及網絡了解甚深,你不覺得我們該讓他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樣他才能尋求解決之道?」邢笠恆建議。
「解決之道?」邢光東冷哼一聲,語氣微慍的說:「如果三天後真有一顆定時炸彈會被引爆,而且炸彈就安裝在我們總部大樓里,你說我們怎麼自己解決?難道我們不必通知警方嗎?在解決的同時,我們又如何避免不讓這件事搞得全國皆知?」
芮筱嫣突然想到一件事,憂心忡忡地對未婚夫說:「我們的婚禮就在後天,這顆炸彈該不會是沖着我們來的吧?」
邢笠恆正想說話,不料邢光東搖搖頭,有條理地分析道:「筱嫣,你別急昏了頭,這顆定時炸彈是因朝安重按衛星地圖網頁才被啟動的,如果炸彈是安裝在飯店裏,只要朝安晚一、兩天去啟動,不就過了你們婚禮那一天了?我倒是懷疑會不會是安裝在廠房或總部大樓里。」
邢笠恆當機立斷,邊拿起電話邊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爸,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也不能考慮會不會被媒體知道,人命關天,我們必須先疏散所有員工,我看這幾天就先休息,用正在辦喜事當理由,沒人會懷疑的。」
邢光東悶聲不語,算是同意了。
邢笠恆撥了內線通知有關人員,立刻將廠房停工關閉,所有人員和在總部大樓內的主管、員工,全部馬上休假回家。
「然後呢?」待他放下話筒后,芮筱嫣蹙眉問道。
想了想,他又拿起話筒,「我們必須跟傑克聯絡,要他把這件事告知東方A。」
這時容朝安走近他們,正巧聽見後面那幾句,他大惑不解地問:「笠恆,你說的是上次我幫你們反追蹤黑客時,跟你們在倫敦的那個傑克嗎?那誰又是東方A?」
邢光東、邢笠恆和芮筱嫣三人頓時不語,面面相覷。
容朝安見狀,心裏浮現一絲不被信任的慍怒,但他仍平靜地開口:「上次我們用網絡視訊越洋對談,我聽見你們叫那人傑克,而且他聽不懂中文……」
邢笠恆深吸口氣,略帶不耐煩地看着父親,「爸,事到如今,我們還有必要一直瞞着表哥嗎?」
「瞞着我什麼?包括上次反追蹤黑客的那件事,為什麼你們都這樣神秘兮兮的?如果我根本不知道原因,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有人駭進我的計算機,留了個定時炸彈倒數定時器,我又要從何着手去解除它?」容朝安的聲音越來越急促,一點也不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這時楚綺瑗也來到他身旁,忙安撫他,「有話好好說,你別這麼激動。」
邢光東轉看向兒子,語重心長地說:「既然我們都作不了主,我看就把這個決定留給東方A,你趕快把事情告訴傑克吧。」
邢笠恆點點頭,拿起電話撥號。
一旁的容朝安有些無法置信,叱商場三十餘年的邢光東,竟然還得聽傑克的意見,而且所有人都受到這個叫「東方A」的人的主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邢笠恆在電話里告訴傑克在「鴻碁集團」總部大樓的詭異事件,以及可能帶來的莫大危險。
待他掛斷電話之後,神色凝重的說:「我們很快就可以接到東方A的指示。」
容朝安的腦海里滿是問號,他正想開口問個清楚,卻被楚綺瑗制止了。
「不急,我們等一下吧。」
他們並沒有等很久,不過是幾分鐘之後,一件令他們驚呼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在協理辦公室里的五個人,聽到各自的手機在同一時間響了起來。
五個人分別從口袋、皮包等不同地方取出手機,他們互看一眼后,同時按下通話鍵,在「喂」了一聲后,他們同時聽到一個機械化,以計算機合成音效所發出的聲音——
「各位,讓你們久等了。我已經和我在東南亞、中東和歐洲的網民聯絡過了,他們會立刻去追蹤調查,而且我也會親自去中東地區一趟。我們現在是用多方通話,待會兒若有問題請儘管提出來。」
邢笠恆迫不及待地開口:「東方A——」
「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他是你的表哥,你們可以自己決定是否要信任他。事態緊急,請先讓我說完。邢總裁,你必須立刻通知警方這件事,請他們協助調查定時炸彈是否安裝在你的廠房或總部大樓里,如果找到的話,整個事情會比較單純一些——」
「單純?」邢光東一臉懷疑。
「沒錯。接下來我想知道一件事,容協理,你上次協助我們反追蹤黑客的網絡終端機的所在地時,你有沒有做了什麼動作是我們不知道的?」
跟一個沒見過面的陌生人講話,已經令容朝安感到驚異,加上對方似乎很清楚他是誰,更是令他一頭霧水。
「我只是用我自己設計的黑客程序去追蹤對方而已,不過那時曾把『鴻碁』的計算機系統防火牆關閉了三分鐘,這是必要的動作。」
「嗯,在這方面你是個鬼才,能力無庸置疑。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沒有不小心留下任何線索,讓對方可以追蹤到你?」
「絕對沒有!」容朝安信誓旦旦,肯定的說:「我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我絕不會……噢,天哪!我犯了一個大錯誤!」
看着他的臉色倏地變得難看,加上他最後說的話,不禁讓其它人心一沉。
東方A的聲音再度響起時,似乎顯得異常冰冷。
「計算機黑客就跟慣竊或連續殺人犯一樣,喜歡留下自己獨一無二的記號,向公權力挑戰。容協理,你是不是留下自己的『簽名』了?」
在場的其它四人同時看向容朝安,只見他頹喪地點了點頭。
「恐怕我年輕時的狂妄自大,在今日鑄成大錯,我的黑客程序里會自動留下我的『魔王』簽名——一個戴黃金皇冠的骷髏頭在咯咯大笑。如果對方可以破解我的密碼,然後從我的『簽名』追溯回來到我的計算機,那表示對方的計算機知識一點也不輸給我。」
一陣沉寂之後,東方A才鎮定自若地說:「那你恐怕還要負另一個責任,不管定時炸彈被安裝在世上哪個地方,這顆炸彈是經由你的計算機,由你親自啟動的,換句話說,你現在變成了一名『恐怖分子』了。」
這話一出,邢家父子啞口無言,芮筱嫣伸手捂住嘴,容朝安仍在懊惱自己的疏失,至於楚綺瑗卻是低聲啜泣起來。
東方A打破沉默地說:「大家立刻行動,派出所有的人力資源去追查,我們必須在七十一個小時之內,停止定時炸彈的倒數計時,或是找到炸彈的安裝地點,想辦法把炸彈拆掉!Iamwatchingyou(我在監控你們)!在通話完畢之後,笠維,你可以把面具摘下來了,各位保重!」
「笠維?!」容朝安和楚綺瑗異口同聲叫了出來,兩人的目光立刻看向那副閃亮的鈦合金面具。
在他們問出任何問題之前,芮筱嫣搶先開口說:「笠維,你好好跟他們說清楚吧。剛才東方A提到人力資源時,我立刻想到了傑克,我們需要他立刻飛過來,這樣我們就可以得到MI5的協助。另外,我還想到一個人……」
「誰?」邢笠維納悶地看着她。
「情報販子左紹華。他說過只要價錢合理,什麼樣的情報他都可以弄到手。」
「對,包括恐怖分子都可以僱用他。」邢笠維提醒她。
「雖然我們對左紹華的認識不深,但我們曾救過他一命,我相信他會幫我們的。」芮筱嫣語氣很篤定。
邢光東這時也開了口:「笠維,筱嫣說的沒錯,我們現在需要來自各方面的人力資源,來協助我們調查,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很可能幫我們去阻止定時炸彈爆炸。」
邢笠維點點頭,芮筱嫣立刻聯絡左紹華,邢光東則是打電話向警方報案。瞥了眼僵立在一邊的容朝安和楚綺瑗,邢笠維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卸下臉上的金屬面具。
「表哥,綺瑗,我不是笠恆,我是笠維。你們最好坐下來,因為我接下來要告訴你們的事,或許你們會覺得匪夷所思,但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接着,邢笠維巨細靡遺地告訴他們整個事情的經過。
「兩年前,我和笠恆在倫敦地鐵爆炸里受了重傷,救難人員把奄奄一息的我們送到聖瑪麗醫院,但我們傷勢過於嚴重,隨時都有失去生命的危險。
「我和笠恆在被救醒后,才知道因為我們的傷勢嚴重,若是照一般的醫療方法,根本就沒有治癒存活的可能。
「原來在炸案發生之後,英國國家安全局MI5在調查自殺炸彈客的身分時,意外發現邢家是國際聞名的企業家族,在東南亞國家也有設立廠房,其中有合作往來的鉅賈富賈中,不乏涉及國際恐怖組織活動的『黑名單』人士。在確認過邢家並無任何涉及恐怖活動的嫌疑后,MI5的人反過來和我父親協商一件被列為最高機密的協定。
「若我們兩兄弟可以被救活,MI5要我父親答應日後以雄厚財力支持並加入亞洲的反恐活動,也就是我們邢家從此都要聽命由一群年輕企業家所組成的反恐組織——『防恐特煞』,該組織聽命於一名神出鬼沒、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首腦人物『東方A』。
「東方A不但提供情報線索給MI5,藉MI5在其中扮演『中間人』,來傳達任務命令給防恐特煞們,也和國際反恐聯盟有密切的合作關係,其目的是要阻止亞洲的恐怖分子和其它地區的恐怖分子連成一氣。
「在我父親答應加入『防恐特煞』組織后,我和笠恆立刻被秘密送到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NASA的太空醫院裏,接受最先進精密的手術和醫療。
「我們兄弟在經過一連串的治療后終於撿回一條命,只是我失去了左眼,但笠恆卻失去了左半邊頭蓋骨,還有四分之一的臉被毀容。在這之前,我父親也答應了東方A透過MI5要我們兄弟使用同一個身分存在這世界上,一個用『腦』,另一個用『身體』致力於摧毀恐怖分子行動,有如分形遁身法,混淆恐怖分子的判斷。
「因為我對商場經營很了解,東方A決定讓我『消失』,從此我用笠恆這個對經商不熟的二世子身分活下來,減輕恐怖組織對『鴻碁集團』的注意,並和恐怖分子在商業上虛應合作。
「至於笠恆,他的個性好動敏捷、放蕩不羈,只要經過一段時間訓練,就成了實際執行任務的好乾員。
「我和笠恆在醫院裏醒來后才知道這件事,雖然我們強烈抗議過,但這根本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我父親為了救兩名兒子的性命,不得不答應MI5和國際反恐聯盟的任何要求……」邢笠維雲淡風清的將兩年前發生的悲劇說明清楚,在經歷過那麼多風風雨雨後,他已經能夠調適心情了。
容朝安一直盯着表弟那張熟悉的俊臉,在邢笠維卸下面具之後,他才知道笠維左邊藍灰色人工眼球是多麼明顯,也才知道笠維左眼眶下有一道成十字交叉的疤痕。
突然地,他悲憤地吼了起來:「我為你的死哭過,你知道嗎?你、我,還有人在香港的喬治.歐,我們曾被企業界稱為『三劍客』,你跟我不僅是表兄弟關係,還是事業上和生活上的知心好夥伴,我們是一個team!這兩年來,我和喬治因為你的『死』傷心難過,尤其是喬治,他以為倖免於難的是笠恆,開始對假扮笠恆的你產生一種疏離的敵意,你到現在都沒告訴他真相?」
邢笠維忍住起伏的情緒,平靜地搖了搖頭。
「我們和東方A在做的事,已經超乎了個人感情和生命的範圍,為了大我,我們必須在小我上做某種程度的犠牲。表哥,我很抱歉現在才告訴你,但請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
「你和姨丈騙了我兩年,我以為我失去了一個至親的表弟……」容朝安還是難以釋懷。
芮筱嫣這時已打完了電話,柔聲地說:「朝安表哥,如果這可以減輕一些你內心的苦楚,我可以告訴你,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真相的。那時我也很生氣,覺得笠維怎麼可以讓我以為他在地鐵爆炸里死了,但是後來我想通了,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和平,我們的生活隨時會受到恐怖分子的威脅,那麼談其它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
她的話安撫了容朝安不少,他急急問道:「那麼笠恆現在人又在哪裏?」
開口回答的人是邢光東,他的聲音充滿情緒起伏地說:「我們已經兩年沒看到他了,只知道他一直在執行派給他的秘密任務。他好像只是以行動來報答東方A和MI5把他從鬼門關救回來,但同時也憤世嫉俗,懷恨在心,因為被救回來的他卻……」他哽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強忍着不讓兩行老淚在這些晚輩的面前滴落下來。
楚綺瑗在和容朝安交往三個月以來,第一次伸手握住他的手,柔聲勸道:「朝安,我們還有一顆定時炸彈要解決,事關重大,我們必須先拋下這些私人感情和感覺。」
容朝安的情緒因為她的第一次接觸而變得緩和,他愣愣地看着楚綺瑗明亮秀麗的美眸。他突然覺得好累,好想永遠沉浸在那一對明眸的溫柔之中,向一片碧藍的寧靜湖游去,攫住一場美夢,永遠不要醒來……
他多麼希望這個世界沒有這麼多的不完美,但是,他,一個不完美的,在愛情上交白卷的宅男,卻遇上了她,一個也不完美的,被某種心結糾纏而罹患病理性潔癖的女孩,然後他們談起一場戀愛。
如果她的手牽住他的手,是她朝完美的夢想所跨出的第一步,那他還有什麼好怕的?恐怖分子、定時炸彈所帶來的沉重感,突然在這兩手交握的一瞬間,全化為勇敢面對的堅毅力量。
事情既然是由他而起的,他怎能讓這麼美好的女孩跟他一起承擔責任,該要他扛起的,他絕不會推卸!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7
第三章
台北的夜晚62:28:14
將近十個小時之後,顯得虛緲的白日過去了,當夜幕落下,繁星有若晶鑽鑲在薄紗般的夜空中時,籠罩在容朝安和楚綺瑗這對戀人心上的,也是一層像覆著塵埃的薄紗,讓他們心底有着新的恐懼,也夾雜着一絲新的愉悅。
在這十個小時里發生的所有事情,像是電影情節般,顯得那麼的不真實,讓人感覺好像等電影散場之後,一切又會回歸平凡,問題是,實際上這卻是一場不知何時才會停止的惡夢。
在「鴻碁集團」總裁邢光東接獲可靠消息,知道有炸彈威脅,向警方報案之後,警方立刻派出防爆小組處理,也由於「鴻碁」的廠房範圍較大,警方向軍方請求支持,因此軍方派遣了一組經過特殊訓練的爆破專家,並調度兩隻由知名的澳洲反毒組所訓練的狼犬相助。這兩隻狼犬,除了可以嗅出極微量的毒品,同時也可以嗅出任何爆破物所使用的火藥和易燃化學藥品。
接下來漫長的五個小時里,「鴻碁」在新竹科學圔區內的兩公頃佔地,在軍警合作之下,從一廠、二廠到總部辦公大樓,以及擺放存貨的倉庫,幾乎作了一趟地毯式的捜查,只差沒有把地皮掀起,或把建築物的鋼筋水泥一塊、一塊地分卸開來。
下午三點的時候,「鴻碁集團」的大門口出現了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名新聞記者。TDN的頭牌記者利綉沄,上次曾在「鴻碁」周年慶的宴會上鬧場,最後被攆出去。
她透過門口的警衛,遞了一張手寫的留言給邢光東。
社會大眾和貴集團的股東們都有知的權利,而一名記者只是做他該做的工作,把信息和消息傳播出去。上次在貴集團的周年慶上,我的獨家專訪卻成了「獨漏」;而今天軍、警總動員,疾奔貴集團總部,我想,邢總裁應該沒有理由拒絕我的採訪吧?
利綉沄這麼做只是孤注一擲,但是她沒有料到,邢總裁只考慮了半個小時便決定放行。
身為包打聽的「刀子嘴男人婆」,她認為這次她鐵定會拿下明天新聞的獨家頭條!
最後的結果是,軍警雙方均確定,「鴻碁」總部和兩大廠房並沒有任何遭到破壞或秘密安置定時炸彈的跡象。
當容朝安和楚綺瑗離開科學圔區時,天邊已出現了第一顆寒星。
在高速公路上,容朝安一邊開着車,一邊握著楚綺瑗的手,一直不肯放開,彷佛他守住的是個童話故事,怕一放手就又回到殘酷的現實世界裏。
他們因為這一天下來所發生的事而沉默著,然而兩人心中都覺得,今天兩人之間的發展像是立了一記新的里程碑,暖暖的情愫在心中回蕩,像慢慢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直到車子下了交流道,進入台北市區,楚綺瑗才清了清乾澀的喉嚨,輕輕地開□。
「你這樣開車不會很危險嗎?」
容朝安這才有些靦腆地放開汗濕的手,他帶着歉意,以自嘲的口吻道:「我還怕最大的危險是牽你的手,會害你因此而全身長紅疹。」
「會發生的話早就發生了。」楚綺瑗雲淡風清地這麼說。
她不願繼續在意著這件事,只希望兩個人能夠自自然然、毫不刻意地越過一道又一道的心牆,一階階的往天堂的方向走去。
「也許是今天發生的大事,讓我覺得更接近你了,但是,我心中仍然感到內疚,是我引發那顆定時炸彈的。」
容朝安鄭重地看着她,沉穩地道:「是我教你按那個鍵的,如果你繼續內疚下去,那隻會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因為一時大意而鑄下大錯,留下了一個讓恐怖分子有跡可循的『魔王』簽名。」
「對不起……」楚綺瑗喃喃地說。
容朝安刻意把話題岔了開去,故作輕鬆地開口建議,「我們倆從中午到現在,除了咖啡之外,根本沒有吃任何東西,我們先去中和的夜市吃晚餐吧,吃完我再送你回家,我想你一定很累了。」
楚綺瑗沒有響應他的話,只是若有所思地低聲道:「讓我真正感到累的,是世事無常;人的一生中總是有那麼多的秘密和變數,那麼多的不確定和不一定……」
容朝安突然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說的好像不是今天發生在『鴻碁』的事,也好像不是在說你我之間的關係,是嗎?」
楚綺瑗輕輕搖了下頭,然後把五味雜陳的臉別了開去。
看着車窗外不斷向後飛掠而逝的霓虹燈,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感傷。
「我只是覺得,你今天心裏受到的衝擊一定很大,邢伯伯和笠維竟然可以守着一個秘密,騙了你和周遭所有的人兩年之久。我想,當笠維把真相告訴筱嫣時,筱嫣一定覺得她的世界像是天翻地覆。然後,我最信任的知己筱嫣,也開始瞞着我這件事……」
容朝安頓時心一提,有些氣急敗壞地道:「綺瑗,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也知道這其中有很敏感的因素和苦衷,讓他們必須對所有親友三緘其口。」
「我知道,我明白……」雖這麼說,楚綺瑗的心中仍舊紛擾。
容朝安連續轉過幾次臉來睇視着楚綺瑗,最後,他的雙眼直直地望着前方的道路,半是試探地問道:「你說得好像自己曾感同身受,難道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遭受過什麼心靈上的創傷?」
「難道你都沒有任何秘密?」楚綺瑗突然直截了當地反問。
容朝安愣了愣,良久才語帶詼諧地回答她的話。
「我知道很多男人不願意在女孩子面前承認這種事,確實,我是個二十七歲的宅男,也是個處男。」
楚綺瑗聽了,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但是她眼眶中流轉着淚光。
「這就是你瞞着我最大的秘密?你覺得在愛情里,容得下兩人各自守着一些秘密嗎?」
容朝安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他心中確實有秘密瞞着楚綺瑗。
在愛情里,他可以坦白到什麼程度?
他同時也想着,她的秘密又是什麼呢?她的難言之隱,跟她必須看心理醫生的病理性潔癖有關嗎?
「如果秘密是用來保護對方,我想,這樣的愛情還是滿健康的。」
內湖容家「伊甸園」61:09:27
二十多年前,容朝安的父母在賺進了第一筆財富之後,便斥資買下內湖一塊八百多坪的土地,然後以兩年的時間建造了這幢豪宅,命名為「伊甸圔」,期望在繁忙紛擾的塵世生活中能有一片凈土,構築出一個快樂天堂。
然而,即使是聖經中的伊甸圔,也蘊含着亞當和夏娃的「原罪」,只要人類繼續衍生存在,不管有沒有一顆紅蘋果和一條蛇的誘惑,人的一生依舊要在七情六慾中打滾。
送楚綺瑗回家之後,容朝安直接返回「伊甸圔」。
此刻,容家夫婦仍為了家中的事業在某個宴會場合與人交際應酬,容朝安的么妹容季嬅已經返家,但是她依然和往常一樣,把公事帶回家,熬夜工作。
容朝安常常疑惑著,如此年輕的妹妹這麼拚命地工作,沒有約會,沒有男朋友,沒有自己的生活,究竟是為了取悅父母親,還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滿足對事業的企圖心?
想到容季嬅,容朝安不禁感到一絲心疼。
這些年來,容季嬅已經從一個自我期許甚高的大學生,蛻變成一個更加嚴謹的年輕女企業家,在這段破繭而出的過程里,她也逐漸顯現出各種強迫症的徵兆和癥狀。
她把辦公桌和家中的個人書桌收拾得像傢具店裏擺設的樣品,所有的紙張必須像堆磚塊一樣整齊,所有的筆必須按照顏色和長度依序排列,如果她一時之間找不到某份想要的文件,那就表示若那天晚上沒有找出來,她就不可能安睡了。
這樣的生活值得嗎?這樣的犠牲值得嗎?
容朝安想到邢家父子三人為了「防恐特煞」和東方A所作的犠牲,心中也同樣縈繞着這個問題。
對於家人,容朝安最放不下心的是弟弟容朝平。
他突然又憶起今晚和楚綺瑗在車上的談話,他們談到關於「秘密」的話題。
有一天,當他和楚綺瑗交往到某個程度之後,他一定會找個時間把爸媽和弟妹介紹給楚綺瑗認識,但是,他一直擔憂著一件事,弟弟會變成他瞞着楚綺瑗的一個秘密嗎?
而他暗中對弟弟的縱容,又如何在不引發任何道德批判的前題下,攤開在楚綺瑗和她的父母面前?
容朝安只簡短地和容季嬅在書房裏聊了兩句,然後容季嬅便繼續熬夜工作,接着,容朝安快步踱向容朝平的房間。
「朝平?朝平?你開一下門好嗎?」
從門縫下,容朝安看見房裏的燈光在他敲門輕喚之後,立即被關上。
他有耐心且平穩地繼續敲門。
「朝平,我知道你還沒睡,你開一下門好嗎?-」
幾分鐘后,房裏的容朝平把門鏈拉開來,然後又打開了兩道他自己加上的防盜栓,最後,他只把門拉開一條縫,讓容朝安自己推門而入。
容朝安一推開門,闐暗的房中,一股濃濃的化學性煙味首先撲鼻而來,夾雜着汗臭和臟衣物堆積過久的霉味。
他微微皺眉,伸出手按下牆上的電燈開關。
燈光一亮,眼前所呈現的景象只能用「劫後餘生」來形容,整個房間像被竊賊翻箱倒櫃過那般。
容朝平的神智顯得不太清楚,低聲吼道:「關門,如果你不想讓爸媽看見的話!」
容朝安把身後的房門帶上,極力想認出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弟弟。
容朝平的一頭亂髮半覆在他異常皙白的額頭和臉頰上,他那與容朝安像極了的濃密劍眉十分凌亂,無神的兩眼空洞深陷,突出的顴骨更加顯現出他臉龐的瘦削。
他瘦骨如柴,肋骨明顯的蒼白上身並沒有穿衣服,打着赤腳的雙腿上只松垮垮地穿了一件髒兮兮的牛仔褲。
容朝安實在不忍心再看着弟弟狼狽頹廢的模樣,忍住卡在喉間的一陣哽咽,半帶斥責地低問:「你又吸毒了?」
「不夠,哥,永遠不夠!」容朝平煩躁地在偌大的房間內踱來踱去,就像一頭即將大發雷霆的野獸。「我全翻了一遍,我找不到錢,找不到我的提款卡,連我皮夾里的信用卡都被媽收走了!他們是要我死嗎?」
容朝安作勢要走近弟弟,卻被他一手揮開。
「朝平,冷靜下來!也許忍一忍就過了……」
容朝平突然顯得百般痛苦,扭曲著臉訕笑起來。
「過了?怎麼過?這種日子教我怎麼過!」
才說完話,容朝平突然彎身用兩手抱住他皮包骨的腹部,他的臉上現出痙攣的痛苦,接着整個人跪坐在地板上,一陣又一陣地乾嘔,但是除了一些黏稠的液體,他空空的胃裏根本吐不出東西來。
容朝安一個箭步上前要撐扶著弟弟,容朝平忽然間像溺水的人一般,無助又狂亂地攫住他的手臂。
「哥,痛……好痛!」他凄厲沙啞地低聲喊著。
容朝安噙著淚水,用力把他抱入懷裏,兄弟兩人都跌坐在地上。
他不斷溫和地安慰著弟弟,「再多忍一下,也許就過去了……」
容朝平虛軟無力地將臉貼靠在哥哥胸前,他的嘴角抽搐著,唾液不斷淌下,有着深深黑眼圈的雙眼很用力地試圖睜開,但是勉強只能睜開一條縫。
看着兄長,他神智迷亂地持續哀求着:「哥,我好痛苦,我快受不了了,哥,給我錢,我求你,不然我會從樓上跳下去!我好痛,哥!我求你,求你……」
弟弟是容朝安最大的弱點,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血親手足日夜遭受這種身心煎熬,也很氣爸媽為了保全容家的面子和所謂的企業形象,堅持不把容朝平送去煙毒勒戒所接受治療。
但是,容朝安更恨自己,恨自己無法狠下心,因為他不忍看到弟弟全身痙攣地在地上亂踢、打滾,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背叛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向可憐的弟弟妥協。
容朝安再次從口袋裏取出皮夾。
一瞬間,容朝平兩眼一亮,宛若看見救世主,獲得救贖。他貪婪地搶過容朝安的皮夾,胡亂地從裏面抓出一把千元大鈔,然後他把容朝安一把推開,趴在地上像條狗般地找來一件襯衫套上。
容朝平在要奔門而出之前停了下來,悲喜交集的表情里暗藏着太多他內心中的矛盾和痛苦。
他以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丟下一句話,「哥,謝啦!」便奔出房間。
容朝平匆匆消失之後,容朝安依舊跌坐在地板上站不起來。
身為「毒蟲」的容朝平是容家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拿錢給弟弟去買安非他命和搖頭丸的他,難道不也是容家的羞恥?他這是在減輕弟弟的毒癮之苦,還是讓弟弟越陷越深,落進無底的深淵?
他算是個好哥哥嗎?
容朝安不禁覺得,人的這一生活着真累,出門要看門面,重視外表,進了家門還得擔心在乎別人偷窺的眼光,要為了面子問題戴着自欺欺人的面具!
容朝安無奈地以雙掌蒙住了臉,一顆心為了弟弟而抽搐痛苦着,心想,像這種不可外揚的家醜,他又要如何向楚綺瑗坦白?而在這個秘密的背後,他更有着一生難以擺脫的罪惡感和自責內疚。
不斷湧出的淚水,紛紛從他的十指之間溢出來。
中和楚家56:47:21
午夜夢回,楚綺瑗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她掀開汗濕的薄被,然後雙臂抱膝坐在床上。
床邊桌上的電子鐘顯示著時間。盯看着那排液晶數字,她不禁又聯想到那一顆在世界上某個角落,等待着倒數引爆的定時炸彈。
此刻,她的腦海中仍然被方才的殘夢困擾著、縈繞糾纏着。
接着,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打開床頭燈,在暈黃的燈光下,她把手舉到眼前,前後左右審視着。她尋找著皮膚上是否有着任何微小的紅疹,但是,她的手依然光滑白凈。
她的手,今晚曾被容朝安握了許久……
楚綺瑗的唇角泛起了一抹微笑,心裏有一種暖暖甜甜的感覺,像冬天的太陽緩緩照耀在身上。
她不禁開始幻想着未來有一天被容朝安親吻的感覺。
但是不消片刻,她飛揚的喜悅心情卻又直線降落,一個過去的記憶像一層低低的壓下,罩在她頭頂上的陰霾,已經好久、好久了,她幾乎看不見晴朗的藍天出現在任何一個角落。
每個人都有過去,但是,有些人的過去會跟着他一輩子,陰魂不散。
楚家兩老在生下楚綺瑗這個獨生女之後,就決定不再有第二個孩子,生長在一個父母親都是中學老師的小康家庭里,楚綺瑗的成長過程是在爸媽身教重於言教的熏陶下平實且平靜地度過,因此她心中常常自嘲,她可說是個是胸無大志的人,而她的雙親則是世界上最最開明、慈愛的父母。
楚綺瑗十八歲那一年,第一次離家去台中就讀大學,自己一個人在外頭租住了一間學生套房。
那時,她和同班同學芮筱嫣尚未發展出無話不談、知心至交的情誼,不過,情竇初開、芳心寂寞的她,在大一那一年便得到校圔里的風雲人物,大她兩屆的學長管世皓的青睞。
管世皓來自一個富裕的家族,父親和叔伯們都是知名的建築設計師,因此念建築系的管世皓儼然承繼家風,不但在學業上野心很大,在校圔里也叱風雲,不但身兼辯論社的社長和校圔文藝季刊的主編,而且他的設計作品還常常代表學校參加全國性的校際比賽。
一個才華洋溢,又長得英俊瀟灑的帥哥,卻對一個青澀的小學妹展開追求行動,讓不曾談過戀愛的楚綺瑗,只能用「受寵若驚」來形容自己當時的心境。
但是,和管世皓才看了兩場電影,吃了一頓飯,她就開始聽到有關管世皓是「殺手級」的摧花大盜之類的傳聞。
那時,楚綺瑗常以「謠言止於智者」這句話來提醒自己,認為在和管世皓交往一段時日之後,自己有眼睛可以看出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孩子。
芮筱嫣是班上第一個警告她要小心管世皓的同學,楚綺瑗雖然心存感激,但是並沒有把芮筱嫣的忠告放在心上,因為初戀的滋味實在太甜蜜了,而且溫柔體貼又慷慨大方的管世皓簡直是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標準白馬王子。
一個月、兩個月過去,楚綺瑗開始因為管世皓在約會時得寸進尺的要求感到心理壓力逐漸增加,而且也飽受管世皓另有女友的流言之苦。
楚綺瑗一次又一次的拒絕管世皓想與她更進一步的要求,她不斷理智地告誡自己,人的一生中只有唯一的第一次,在她還沒有百分之百、完完全全認識、信任而且深愛對方之前,絕對要守住這一道最後的防線,因為,她可以對不起自己,但是絕對不可以對不起爸媽十八年來的細心呵護和教導。
在楚綺瑗心中最矛盾、迷惘的時候,有一天在學校的餐廳里碰到芮筱嫣,於是她鼓起勇氣,快人快語地問了芮筱嫣一個很直接的問題。
「你是不是跟管世皓交往過?要不然你怎麼會教我要對他小心些?」
芮筱嫣先是被楚綺瑗像是興師問罪般的語氣嚇了一跳,但是繼而不禁失笑,答道:「我不必跟管世皓交往才能認識他,我爸爸和他爸爸是舊識,我們小時候就見過面了。綺瑗,你可別被愛情沖昏頭了,一個有着天使面孔的人,也可能是魔鬼的化身。」
後來,楚綺瑗實在是從許多人口中聽到太多有關管世皓不同的故事,她終於決定和管世皓先冷淡一段時間再說。
某天晚上,兩人最後一次在公圔里見面時,楚綺瑗便打算把心裏的話和他說清楚。
不料,當楚綺瑗提出要先淡一下兩人的關係時,管世皓立即臉色大變,而且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朝她怒聲叫罵。
「你在玩我啊?你這個自命清高,自以為是的小騷貨!條件比你好的女孩子滿街都是,我是什麼身分?你又是什麼身分?給你臉你還不要臉,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楚綺瑗當場被管世皓這麼莫名其妙、狗血淋頭的一罵,整個人都嚇呆了。
她定了定神之後,認為自己可以不聽這些平白無故侮辱人的話,於是丟下一句話,便打算離去。
「沒想到你的思想那麼骯髒!」
她轉身要走,但是管世皓忽然從後方一手勒住了她的脖子,另一手則捂住她想叫喊求救的嘴,她只感覺到腦中一片暈眩,幾乎無法呼吸。
接下來,管世皓連拖帶拉地把她拖進一旁的樹叢里,他一把將她按倒在草地上,以他健碩如運動員的有力身軀制壓着她,然後伸手撫摸她的酥胸,另一手則粗魯地想扯掉她裙子裏的內褲。
天底下還會有什麼事,比被自己愛上的男人性侵要來得更讓一名少女心碎?
要不是有位老太太遛狗時經過樹叢旁,聽見楚綺瑗被捂住的嘴發出的低沉掙扎聲,管世皓很可能會因而得逞。
幸運的是,大部分的壞人都是作賊心虛的孬種,當管世皓一聽到老太太的高聲尖叫,立刻拉起脫了一半的褲子,像夾着尾巴的狗那般落荒而逃。
當老太太幫忙把一身凌亂、衣衫不整的楚綺瑗從草地上扶起來時,立即關心地問:「他有沒有……」
楚綺瑗含着淚搖了搖頭。
老太太點點頭,接着忿忿地說:「現在的年輕男孩太不象話了,我馬上陪你去報警!」
但是楚綺瑗又搖了搖頭,低聲說了一句,「他是我交往兩個月的男朋友。」
「那你更應該報警!」老太太義正詞嚴地道。
最後楚綺瑗終究沒有勇氣報警,她想,還好並沒有發生不可挽回的事,所以她決定就這樣算了,以後兩人避不見面就好,再說,她最怕的是這種事一鬧大,會讓她同是為人師表的爸媽蒙羞,何況即使報了警,又有誰會相信她呢?是她自己心甘情願跟管世皓交往,甚至愛上了他,而他卻是眾多女學生暗慕、單戀,巴不得投懷送抱的資優生、風雲人物,更是家財萬貫的富家子,也許還有人會認為這是她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而編出的謊言。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事後管世皓竟然有臉到處宣揚,向人誇口說楚綺瑗已經在他的得手獵物名單上,而且他秉持着一貫「玩完就丟」的瀟灑作風,把她給甩了。
聽見這樣的事,楚綺瑗什麼也不想辯解,她只想平靜地過日子,好好地把書念完,只有當芮筱嫣滿懷關切地來詢問她時,她才坦白說出那晚發生的事。
芮筱嫣完全相信她,並且之後時時來關心她,從此兩人來往得越來越密切,成了好朋友。
因為一次被男友性侵未遂的不堪往事,楚綺瑗雖然在告訴了芮筱嫣,將心中的委屈一吐為快之後,就不再提起,但是,這件事也同時在她的心靈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痕。
她除了對爸媽和芮筱嫣的信任外,對其他人的信任度幾乎蕩然無存,因為她看到了人性最醜惡的一面被燙金包裝在名利聲望的虛偽面具底下。
如果她的判斷力可以錯得如此離譜,盲目地愛上一頭披着羊皮的惡狼,那她又如何信任任何一個從她身旁走過,在她生命里出現的陌生人?
在這充滿偽善、假道學、只注重追名逐利的無情現實社會裏,一個人又如何能夠真正看清另一個人的真面目?世上真的有天使般的人存在嗎?還是每個人其實都是壞到某種程度的惡魔?
因為對人性的失望和恐懼,一直到大學畢業之前,楚綺瑗都不曾再交過男朋友,出了社會後,開始在一間銀行上班,她依舊單身,直到經由芮筱嫣的介紹,認識了容朝安。
在遇見容朝安之前,甚至可以追溯到她被心儀的男友性侵未遂的那晚,她覺得自己已經被玷污了,身體被侵犯了,她覺得骯髒、齷齪,反胃作嘔,那一夜,她就洗了六次澡,之後,她開始不斷地洗手,跟陌生人握手后要洗,推開餐廳或商店的門后要洗,打完公共電話要洗,最多每天可以洗上百次手。
當情況逐漸惡化,連身體上都出現過敏的反應和癥狀,嚴重到需要去看心理醫生時,楚綺瑗知道自己已經一步一步走進了人間地獄,她往後的日子將不得安寧了。
現在,她還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信任容朝安。
在三個月前,他也只是個陌生人,不是嗎?她甚至害怕,當有一天她已經可以確定容朝安是個好人,而把她曾經遭到第一個男友性侵未遂的事告訴他時,他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7
第四章
桃園國際機場49:32:08
周日,機場大廳內的人潮似乎顯得特別擁擠。
當風塵僕僕的情報販子左紹華從入境的自動門走出來時,芮筱嫣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在外型上的改變,他原先烏黑的短髮染成了灰褐色,而且鼻樑上戴着一副有着淺紫色漸層鏡片的墨鏡。
芮筱嫣輕吁一口氣,向身旁的楚綺瑗低語。
「那個戴着新潮墨鏡的,就是我們在等的人。不過,他以前是滿一板一眼的,現在怎麼……」
她正說着話時,邢笠維已經率先上前迎接左紹華,並且介紹容朝安給他認識。
片刻后,三名男士一起朝在原地等著的楚綺瑗和芮筱嫣走來。
不待芮筱嫣提出疑問,左紹華已先開口。
「你一定在想,我怎麼能這麼快就飛到台灣來?你昨天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正在夏威夷給自己放個假。」
「度假?呵,難怪你戴着那麼誇張的墨鏡。」芮筱嫣促狹地道。
左紹華把墨鏡往鼻樑下方滑了一些,瞅着眼前兩名美女,眨了一下眼睛,曖昧的低語。
「那倒不是,這墨鏡跟度假無關。記不記得我上回在馬尼拉,被恐怖分子綁去3合里島,囚在豬舍旁邊,又被那個喪心病狂的『怪手』逼供的那幾天?他用利刃在我臉上和身上劃了幾十刀,我這是遮臉上的疤痕,你不覺得紫色跟這些疤滿配的嗎?唔,芮秘書,你還不快快介紹你身旁這位是……」
「她就是我在電話里跟你提過的楚綺瑗。」芮筱嫣頓了一秒,見左紹華似乎對好友充滿興趣,於是有些不放心地加了句,「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同時也是朝安的女朋友。」
邢笠維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左紹華道:「我們恐怕沒有太多時間浪費,我已經在機場安排好一間私人的休息室,我們先到那裏去再聊吧。」
一行人進入休息室后,邢笠維立刻開口談正事。
「紹華,大約再過一個半小時,傑克就會抵達桃圔機場跟我們會合了,我們先在這裏等著,不過,我建議你馬上跟我表哥談一談,然後我們再來討論要如何借用你的專長。」
左紹華把他唯一的行李——一隻有滑輪的小皮箱往旁邊一放,一邊取出文件夾,一邊說着話。
「你不是說那顆炸彈在後天會被引爆嗎?唉,今天是九月二日,星期天,你們怎麼沒想到先去查查,最近亞洲地區有沒有發生恐怖炸彈爆炸事件?」
「你已經查到線索了?這麼快!」容朝安大感意外。
左紹華揮了揮手上的活頁夾,好整以暇地一字一句道:「我也不知道這是否只是巧合,或是有某種關聯,在一個星期前,八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上個星期六,在印度的海得拉巴市,發生了一件恐怖爆炸事件。唉!你們台灣人都不關心國際新聞嗎?」
左紹華翻開活頁夾,念著上面的內容。
「死亡四十四人,受傷五十四人。兩顆定時炸彈被引爆,另外還有十九顆——對,我沒念錯,你們也沒有聽錯,另外還有十九顆未被引爆的定時炸彈被找到。我離開夏威夷后,先去了趟印度,停留兩個小時,這是我當地的網民提供的,主嫌應該是巴基斯坦的回教好戰分子,這是他們針對印度教徒的武力攻擊。」
左紹華報告到一個段落,抬起眼來時,只見眼前的四個人全都露出一副詫異的表情,而且全都盯着他看。
楚綺瑗忍不住說了一句,「哇,你好厲害!真不愧是個情報販子。」
左紹華倒沒有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表情,他老老實實地說:「去印度轉一圈,其實是東方A的主意。」
「什麼?」邢笠維脫口喊了出來。「東方A有跟你聯絡?」
「你真以為只有你們才會打電話找我嗎?」接下來,左紹華的語氣像是帶着抱怨,「這次算便宜你們了,因為東方A已經先付足了我費用,是我平常價碼的兩倍。」
芮筱嫣沒好氣地在楚綺瑗耳邊低聲罵道:「過分!我和笠維還救過他一命,現在他還跟我們談錢!」
左紹華裝作沒有聽見芮筱嫣的話,以平穩的語氣繼續道:「不過,我倒是查到了一個名字——阿魯汗,巴基斯坦的恐怖分子。我想,如果亞洲的恐怖組織想展開什麼行動,來報復你們上次阻止了倫敦新千禧橋上的人肉自殺炸彈,而台灣又跟巴基思坦和印度離得不遠,他們應該也會透過阿魯汗來執行任務。」
聞言,容朝安顯得氣急敗壞地說:「問題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定時炸彈被安裝在哪裏,目前只能確定『鴻碁』的廠房和總部大樓是安全的。我有種強烈的感覺,我敢說,這顆定時炸彈是沖着我來的,不管炸彈最後在哪裏爆炸,我將會被栽贓為那個引爆的人。」
左紹華以充滿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一會兒后才說:「容朝安,很不幸地,我必須告訴你另外一個壞消息,你的『魔王』簽名在兩年前被美國CIA破解了,是CIA故意出賣你,把密碼泄漏給亞洲的回教恐怖組織的。」
「什麼?!」四個人異口同聲地喊了聲。
「為、為什麼?我不懂,我還以為CIA是好人。」容朝安結結巴巴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左紹華輕嘆一聲,似笑非笑地拍着他的肩膀。
「老弟,在情報戰里,沒有所謂的好人或壞人,每個人都只是做有利於自己國家或集團的事。不過,這也得怪你自己是始作俑者,難道你忘了,七年前你不是駭進CIA的內部網絡,留了個反對美國對中東石油政策的短訊嗎?看來,想給你一點教訓的,恐怕不是只有一幫人。」
一個半小時之後,傑克所搭乘的班機準時降落,抵達桃圔國際機場。
和之前正在夏威夷度假卻顯得疲憊不堪的左紹華相較,傑克在十四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之後,仍顯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楚綺瑗見到傑克后,不禁當着容朝安的面對芮筱嫣驚嘆道:「天哪,我從沒見過這麼帥的男人,也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一雙藍色眼睛!」
一旁的容朝安馬上吃味,酸溜溜地說:「英國氣候不佳,讓英國人總是表現出一副隨時都在生悶氣的模樣,等你聽見傑克開口就知道了。我常想,在傑克的MI5生涯里,究竟殺過多少人!」
楚綺瑗沒好氣地白了容朝安一眼,噘著嘴說:「只是看又不用錢!我只有說他帥,又沒有說要移情別戀,你吃哪門子的醋啊?」
傑克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麼多人等着他前來,並未有意外的表情,嘴邊帶着慣有的嘲諷微笑。
「太好了!老鳥、菜鳥全都到齊,有人看見獵我們人頭的獵人躲在哪裏嗎?有這麼多美女能當飯吃嗎?」傑克的目光最後頗帶玩味地落在他從未見過的楚綺瑗身上。
楚綺瑗別開頭,向容朝安啐了聲,「這男人的嘴巴還真是有夠毒!」
芮筱嫣則大方地朝傑克伸出手,和他打招呼。
「啊,風情萬種的芮小姐,你近來可好?」
芮筱嫣直直地盯着傑克,面帶笑容地說:「我明天要跟笠維結婚,但是結婚證書上寫的是笠恆的名字,然後還得擔心那顆定時炸彈會不會在我的婚禮上爆炸,你說我好不好呢?-」
傑克露出足以迷倒全世界女性,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地說:「看來,自從我們上次在倫敦見面之後,你的人生觀一直沒有什麼進步。啊,我看見做情報買賣生意的左先生也來了,想必是聞到了錢的味道吧?」
左紹華氣得幾乎七竅生煙,恨得牙痒痒的,但仍面帶微笑,「上次多謝你救我一命,不過,風水輪流轉,這一次也許會是輪到我救你。」
「我只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傑克簡單地回了一句,然後低聲地把話題轉回正事上。
「MI5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台灣向來有自己的兩岸問題,也從來沒有直接和國際恐怖組織有過節,所以那顆定時炸彈應該不是定在台灣,而是在國際上某個足以引起世人注目的地方,但是他們又想報復『鴻碁集團』對反恐活動的參與和介入,所以我認為,他們會選中某一個『鴻碁』在國外的大廠,或是一個和『鴻碁』有破天荒合作計劃的國際企業。」
傑克這番話,完全和左紹華先前認為恐怖分子會鎖定台灣,或和容朝安相信對方是針對他作個人報復差異甚大,但是無論如何,容朝安仍然會被栽贓為「劊子手」。
容朝安若有所思,但千頭萬緒,理不出一條光明路。
他語調晦暗地說:「『鴻碁集團』在全世界九個國家設有大廠,這風聲若是一傳出去,豈不是造成國際間的混亂?再說,和『鴻碁』合作的廠商有上百家,而且遍佈全球,這不是有點像是海底撈針嗎?」
傑克四平八穩地丟下一句,「那我們就找那根最大的針來撈吧!」
陽明山45:01:38
一行四人來機場接了左紹華和傑克之後,因為情況十萬火急,眾人直接在機場休息室邊用午餐邊開會討論。眾人各點了一碗貴得離譜,標價兩百元的牛肉麵,但是東西沒有吃多少,大部分的時間,他們都專心地討論該如何找出定時炸彈所安裝的地點。
末了,邢笠維和芮筱嫣把左紹華和傑克接往台北。
容朝安認為,有一個無孔不入的情報販子,和一名可以移山倒海的MI5幹員已經足夠了,他應該暫時還無用武之處,於是決定帶楚綺瑗去陽明山兜兜風,讓渾渾噩噩的腦子清醒一下。
車上,楚綺瑗看了容朝安一眼,有些猶豫地說:「剛才在機場吃牛肉麵的時候,筱嫣看到桌上放了一份今天的報紙,上面的頭條新聞大刺刺的很醒目,但是我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心情聽?」
「是有關『鴻碁』總部昨天發生的事?」容朝安馬上猜出來了。「你和筱嫣剛才怎麼都沒吭聲,把這件事告訴笠維?」
「我們是看你和笠維現在已經夠焦頭爛額了,不想再增加你們的心理負擔,筱嫣還特地悄悄地把那份報紙移開去。後來,你和笠維陪紹華和傑克去兌換外幣時,我和筱嫣很快地看了一下報紙。」
容朝安聽見楚綺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就知道那一定不會是什麼有利於「鴻碁」的報導,但是他仍然想快些知道。
「那報導上寫了什麼?昨天就只有TDN的那個大牌狗仔到場,也不知她怎麼會那麼快就聽到風聲,報導一定是她寫的,對不對?」
楚綺瑗輕嘆一聲,顯得有些無奈。
「沒錯,就是那個名叫利綉沄的女記者。我實在有些替邢伯伯他們擔心,你記不記得,不久前利小姐才爆料兩名立法委員的婚外戀情,搞得滿城風雨不說,最後還逼得那名已婚的男立委自動請辭下台?」
「聽你的口氣,那篇報導似乎很不給『鴻碁』面子?」容朝安看了她一眼,他的右手從方向盤上移開,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
楚綺瑗心想,邢笠維和容朝安遲早都會看到那條頭條新聞,她現在即使不說,也沒有多大差別。
「我記得筱嫣告訴過我,笠維為了強迫邢伯伯讓他能在筱嫣面前卸下『笠恆』這張假面具,恢復自己的身分和筱嫣在一起,所以故意泄漏了一些資金調度國外的機密給那位女記者。」
容朝安打岔道:「沒錯,那些巨款是透過『鴻碁』在東南亞的廠房,再轉移給東方A的『防恐特煞』組織。但是後來利綉沄好像碰到了死胡同之後,就沒有再繼續追查。」
「朝安,那你就太低估利小姐了。」楚綺瑗當場潑了他一頭冷水。「她是碰到了死胡同沒錯,但是她的專業嗅覺非常靈敏,而且想像力也特別豐富。」
「啊,在報導上發揮想像力?不會吧?!」容朝安這時才開始真的有些擔心。
「她到底是怎麼報導昨天的事?」
「長話短說,她根本不相信『鴻碁』的說詞,她覺得連國防部都派出軍中的爆破小組了,怎麼可能只是個只讓人虛驚一場的惡作劇。而且,她認為這件事可能跟那些悄悄轉移到國外的巨款有關,很可能是『鴻碁』從事某種非法交易,最後,她也認為可能是『鴻碁』的某個企業敵人眼紅,以定時炸彈來造成市場上對『鴻碁』產生緊張心理。」楚綺瑗有條不紊地說着。
容朝安有些氣不過地提高了音量道:「這些狗仔真是麻煩,連軍方都說沒事,就憑她生花妙筆寫了篇臆測的報導,就足以造成市場上的緊張?」
楚綺瑗握了握容朝安的手,以此安撫他。
她理智地提醒道:「這類的事,以前也發生過,只要一傳出什麼飲料或泡麵里遭人下毒勒索,那間食品公司的股票價格就開始大跌。話說回來,利小姐的『臆測』雖不中,亦不遠矣,她只是不知道幕後的真相。確實,恐怖分子是真的『眼紅』,才故意將那顆定時炸彈牽連到『鴻碁』,還有你。」
容朝安捏了捏她的手,頹喪地說:「這種事我們也愛莫能助,看來明天星期一,『鴻碁』重新開廠上班,一早的股市一開盤,就會先給『鴻碁』的股價來個定時炸彈,碰巧明天又是笠維和筱嫣的婚禮,看來一場喜事又會被蒙上一片烏雲。」
「我只希望不會因為那篇報導而影響筱嫣的婚禮。」楚綺瑗有點忐忑不安地低聲說。「我明天本來是要請一天假,好當她的伴娘,不料她告訴我別請假,因為連新娘明天都得照常上班,只要下午三點鐘提早下班就行了。」
容朝安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苦笑一聲。
「這都是姨丈意思,說什麼自家人更要帶頭做全體員工的表率。唉!我真有點替姨丈感到悲哀,身為數一數二的巨富又怎麼樣?連生活都沒法好好的過,兒子要娶媳婦,他還得在婚禮當天照常上班。要是我,寧願過平靜而且能享有自我的生活,也不願意擁有那些財富。」
楚綺瑗忍不住想糗他一下,笑着說:「可是你家已經很有錢了,怎麼辦?全部捐給慈善機構,或去領養一千萬個孤兒嗎?」
「你真是愛說笑,台灣哪來一千萬個孤兒?」容朝安不失詼諧地反駁了句,接着,他隨即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沉思了良久之後才有些囁嚅地道:「綺瑗,有些事,我並不想瞞你……」
楚綺瑗感覺出他在情緒上的轉變,不禁感到納悶。
「怎麼啦?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嚴肅?」
容朝安終於決定把藏在心裏許久的話全盤托出,他想,也許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像自己剛才所說的,活得更自我,更平靜。
「綺瑗,我爸媽在商場上再怎麼呼風喚雨,叱風雲,可是,他們並沒有太多時間稱職的扮演好父母的角色。我是家裏的長子,我出生的時候,我們的家境已經算是很富有了,所以,我們家三個孩子都是保母帶大的。」
楚綺瑗很體貼地說:「這在現代這種忙碌的社會裏,是很普通平常的事。」
「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容朝安欲言又止地停頓了片刻,才說下去,「其實我們家是一個相當失衡的家庭,我們兄妹三個人,在求學時期都發展出不同的極端方式,想引起爸媽的注意。我是放學后和放假時鎮日和計算機為伍,鮮少踏出家門,宅男的身分就是這麼來的。可是,我爸媽連晚上都應酬到三更半夜,假日也根本不常在家。」
楚綺瑗順着他的話提出她心中的疑問。
「那你的弟弟和妹妹呢?我們交往的這三個月來,你似乎也很少提到他們。」
容朝安把車速減慢,而且抽出在楚綺瑗掌心中的手。他決定在安全駕駿的同時,專心地告訴她一些他從來不敢提的事。
「我弟弟朝平,從國中起就常徹夜不歸,在外面跟一群狐群狗黨鬼混,其實我了解他的心情,他只是想用『做壞事』來引起我爸媽的注意。至於妹妹季嬅,她是爸媽最疼愛的小女兒,但是她的任何事情我爸媽也都是交給家中的管家代勞。她從小就拚命讀書,想以好成績和獎狀來博取爸媽的歡心。」
「後來呢?這兩個極端,一好一壞的做法有效嗎?」楚綺瑗大感好奇地問道。
「現在,我弟弟變成了個毒蟲,天天吸安非他命來麻痹自己;而我妹妹在接掌家族企業之後,開始產生了強迫症的癥狀。我夾在兩個人中間,一個是好勝、好強的女強人,我根本幫不了什麼忙,另一個是自甘墮落,自我殘害的迷途羔羊,而我卻幫他、幫他……」
楚綺瑗不清楚容朝安想說什麼,便接着他的話問道:「幫他戒毒?」
「不,他向我要錢,我就拿給他,因為我不忍心看到他身心交瘁,飽受毒癮發作的折磨。我爸媽不願意把他送去煙毒勒戒所,生怕這件事一被傳開來,不但有損企業形象,而且他們會顏面無光,一切都是為了面子問題。綺瑗,我知道我做錯了,但是,你可以體會我內心的矛盾和痛苦嗎?」
楚綺瑗啞口無言,沉默著慢慢消化著剛才容朝安所告訴她的事。
此時,容朝安已經把車子轉入前往陽明山的迂迴道路,又走了好一段距離之後,楚綺瑗才清了清喉嚨,瘠的開口。
「如果我是你,我想,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是,為了救你弟弟一命,我倒有個點子,我覺得你與其困在父母之命的矛盾和痛苦中,也許可以學笠維的做法,乾脆孤注一擲地把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主動泄漏給那個鍥而不捨的包打聽女記者。」
聞言,容朝安腦中頓時靈光一閃,彷佛在烏雲密佈的後方見到一片海闊天空。
他興奮地說:「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個點子?綺瑗,你真是我的福星!」
然而楚綺瑗反倒變得落寞,她掙扎了好一會兒,才以微微顫抖的聲音向容朝安自我剖白。
「朝安,我也有件事……一個藏在我心中六年的秘密,我一直想告訴你,但是又提不起勇氣。大一的時候,我交了生平第一個男朋友……」
「你是說那個豬狗不如,名叫管世皓的雜碎嗎?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們認識不久之後,筱嫣就告訴我了。我還教筱嫣去幫我弄來一本你們學校的同學錄,想找出那個傢伙,扁得他屁滾尿流,斷手斷腳,但是筱嫣就是不肯。綺瑗,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錯,錯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壞蛋了!」
聽了容朝安的一席話,楚綺瑗頓時感動涕零,她在淚流滿面中,帶着一抹凄楚的微笑。
「沒想到死黨的大嘴巴有時候還有正面的效果。朝安,你不知道我已經被這件往事困擾多久了,我的心理醫生說,我正是因為心中這個陰影,才開始有潔癖和過敏症的,而這六年來,我甚至對愛情也有潔癖,碰都不敢碰一下,直到筱嫣介紹我們認識,但是,過去那件事就像個陰魂不散的記憶,我想刻意地抹掉,卻抹也不抹不去……」
這時,容朝安突然緊急煞車,倏地把車停在路旁。
楚綺瑗被這麼一震,嚇得眼前直冒金星。
「你剛剛說什麼?」容朝安忽然大聲問道。
他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表情嚇壞了的楚綺瑗,她眨着眼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怯怯地低聲說:「你不是說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嗎?現在怎麼又突然反應過度?」
「不,不是,你剛才說,記憶抹都抹不掉……」
「容朝安,我必須鄭重警告你,如果你再這樣嚇我,我真的就要哭出來了。」
忽然間,容朝安雙手緊抓住楚綺瑗的肩膀,然後完全忘了她會過敏這件事,重重地在她微啟的芳唇落下一吻。
結束這個吻后,他一邊換檔,把車子掉頭,一邊有如發現新大陸般興奮地喃喃自語。
「計算機跟人腦不一樣,計算機的記憶是可以改寫,或全部抹掉的……呃,綺瑗,你怎麼了?」
楚綺瑗一時啼笑皆非,羞得直想跺腳,「你還問我怎麼了?第一,你剛才突然吻了我,請你趕快看看,我的嘴唇有沒有起紅疹或腫起來?沒有嗎?那就好。第二,我可不可以請問一下,你現在這樣忽然把車子掉頭,到底是想做什麼?」
容朝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多虧你的一句話,突然一語驚醒我這個夢中人。琦瑗,計算機程序就像是電影的膠捲一樣,是把每個畫面一格一格用計算機語言寫進去的,也就是說,那個傳到我筆記型計算機上的定時炸彈倒數定時器也是計算機程序設計的,只要我能進入它的程序,就可能可以讓它停止倒數計時!」
「所以呢?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回『鴻碁』的總部大樓呀!自從知道有顆定時炸彈在某個地方滴答響,我就不敢把筆記型計算機帶回家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7
第五章
「鴻碁集團」總部大樓42:11:29
仍在執行臨時停工的「鴻碁集團」,在空蕩蕩的總部里,只有十來名安全警衛或是固守崗位,或是執勤巡邏。
通過了層層的安全關卡,容朝安迅速帶着楚綺瑗來到協理辦公室。
容朝安以識別證刷卡開門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往辦公桌走去。
楚綺瑗不想在容朝安工作時讓他分心,於是主動朝一旁的待客沙發走去。
看來她又要翻看茶几上的雜誌和「鴻碁集團」簡介來打發時間了,她心裏想着,再多來個幾次這種「伴工」的狀況,不消多久,她恐怕可以把「鴻碁」的創業歷史倒背如流,記得滾瓜爛熟了。
當楚綺瑗再度抬起眼時,便看見容朝安端坐在辦公桌前,眼睛直盯着筆記型電腦的屏幕,一動也不動。
她忍不住關心地問了一聲,「怎麼了?」
「我在作最壞的打算,一邊想着最好的結果。」容朝安說着話時,眼睛一直沒有離開計算機屏幕。
「什麼是最好的結果?」楚綺瑗又問。
「就是我把計算機程序一筆勾銷,定時炸彈也同時解除了。」他終於抬起眼看着她,露齒一笑。
「那什麼又是最壞的打算呢?」
容朝安的喉結一上一下,吞了一口口水之後才回答她的問話。
「那就是在我企圖改寫恐怖分子的計算機程序時,也立刻把定時炸彈引爆了。」
楚綺瑗馬上面帶憂色地把雜誌放下,她盯着容朝安,一字一句地說:「立刻把炸彈引爆了?那敢情好,我們只要看明天的報紙,就可以知道這顆定時炸彈是炸掉了什麼國家的什麼地方。」
容朝安苦中作樂地朝她扮了個鬼臉。
「謝謝喔!你的一番話會讓我永遠記得,我是那個炸死不知多少生命的大罪人。嘿,你對我有信心一點好不好?」
「除了信心,我還會為你祈禱!」楚綺瑗裝模作樣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然後雙手合十,低下頭來。
「好、好、好好笑!」
容朝安和楚綺瑗相視一笑。
然後,他像是即將要痛扁人一頓般地十指交握,誇張地做着紆解指頭筋骨的動作,接着咬咬牙,毅然決然地說:「來吧!看我『魔王』重現江湖!」
容朝安深呼吸一口氣,蓄勢待發,當他正想像一名鋼琴大師,十指放上琴鍵上打算彈奏出第一個音符時,楚綺瑗突然冒出一個問題。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說計算機記憶程序,就像是電影膠捲一格一格的畫面?」
容朝安毫無忽然被打斷的不悅,非常有耐心地為她解說。
「這其實跟愛因斯坦解釋時間和空間的理論一樣,如果有人可以在空間中旅行得比光速還快,他就可以往前進入未來,或者是往後回到過去。你就這樣想好了,定時炸彈的倒數定時器就好像一個電子鐘,它的每一秒其實就像一個畫面,下一個畫面就是跳到下一秒,而每一秒的每一個畫面,是由計算機程序設計用來記憶的,如果我可以破解,進入這個程序里,不就可以定格,讓時間停止轉動,甚至把它的記憶完全抹殺?沒有了倒數計時,定時炸彈也就不會爆炸了。」
楚綺瑗露出崇拜的神情,大為讚歎。
「你好厲害喔!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簡單,但是做起來一定是件相當困難的工作,我雖然幫不上忙,但會在一旁全心支持你,為你加油!」
「嗯!」
見楚綺瑗不再有其它疑問,容朝安便將十指放在計算機鍵盤上,飛快地不斷輸入。
但是試了一次又一次,他蹙緊了眉,然後又重新輸入,重新開始,但他的筆記型計算機只是發出「當」的一聲,告訴他此路不通。
楚綺瑗在沙發上看雜誌看到直打呵欠,於是她起來走走,踱到窗邊,然後去了趟洗手間。
回來之後,她從直著身子坐在沙發上,變成了斜坐的姿勢,最後,她把高跟鞋脫下,兩腿收起靠在沙發上,手肘支著沙發的扶手,手掌托扶著額頭,接下來,她的眼皮開始變得有些沉重……
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覺到容朝安拿了件外套蓋在她身上,她半眯着眼朝他微笑一下,然後又繼續打盹,直到她腿麻了,脖子因為和皮沙發的接觸而開始冒出一層微汗,半夢半醒的她忽然想到自己會不會因而起汗疹,就突地驚醒了。
楚綺瑗坐起身,胸前還披着容朝安的西裝外套,她感覺室內的燈光似乎變得昏黃,當她抬眼望向窗外,她才驚覺已經是傍晚時分。
她看了一下手錶,不禁叫出聲來。
「天哪!已經快五點了?!」
她望向容朝安,只見他依然全神貫注地敲打着計算機的鍵盤。
楚綺瑗輕聲問了一句,「朝安,進行得怎麼樣了?」她剛才那一聲低叫,他竟然沒有發覺她已經醒來了,可見他有多麼專心。
容朝安抬起臉,給她一抹令人心醉昏然的迷人微笑。
他掩不住內心的興奮,道:「再過一會兒就知道了!我破解了密碼,進入對方鎖定的程序,接着按部就班,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逐一改寫每一道程序,已經快完成了,如果我成功的改寫,那這個程序就會在我的控制之下,我可以隨心所欲地支配它。」
「太棒了!我拭目以待。」楚綺瑗打了個呵欠,伸了一下懶腰。
她對這些有如外星語言的計算機知識一竅不通,但是她相信容朝安的專才和永不放棄的決心。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容朝安伸手撫摸著長出了胡碴的下巴,鄭重地向楚綺瑗道:「OK!大功告成——就等我這最後一下了!」
有鑒於上一次的「最後一下」,楚綺瑗按下後計算機卻當掉了,然後變成了一顆定炸彈的定時器,這時容朝安也不禁有些猶豫不決,像等待着楚綺瑗的精神支持似地停頓在那裏。
楚綺瑗走了過去,站在容朝安身旁,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空出一手來反握住她的手。
「你該不會又希望我來按這最後一鍵吧?」她有些呼吸急促地問道。
「嗯……我看還是由我來吧。」
容朝安在心中默禱了片刻,然後就像過河卒子一般,下定決心伸出食指往鍵盤上的輸入鍵一按。
就像上回一樣,筆記型計算機又「咕」一聲,突然失去了畫面,看似當機一般,但是由於容朝安並沒有在他的計算機上設定自動重新開機,所以他按下電源鍵,重新開機。
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裏,容朝安苦笑着朝楚綺瑗道:「如果炸彈已經被我剛才那一按引爆了,至少我們可以確定,炸彈不是在『鴻碁』的總部大樓里。」
楚綺瑗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心中感到極為複雜,「謝謝你的提醒!如果等一下開機完畢,結果我們又看到那個定時器仍在倒數計時,那就表示你今天下午的五、六個小時苦工全部白費了。」
容朝安直瞅着她,唇角帶着微笑,語帶濃情蜜意地說:「如果快要世界末日了,而你知道只剩五、六個小時可活,你最想利用那段時間來做什麼事呢?」
楚綺瑗愣了片刻,末了顯得面頰酡紅,羞人答答地避開容朝安灼灼的目光。
她輕聲說:「如果在認識你之前,我的答案可能會是陪我爸媽,帶他們四處吃喝玩樂,把我所有的積蓄花光,但是,我現在有了你,我想……我是說,我不想死的時候還是個……呃,處女。」
容朝安一臉欣喜,因為楚綺瑗的一番話感到一陣飄飄然,但是他仍故作正經地說:「老天爺,我交了個什麼樣的女朋友?死到臨頭,想的竟是『食』和『色』這兩件事!」
「耶,我都這麼坦白了,那你呢?」楚綺瑗反問一句。
容朝安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跟你在一起度過人生的最後五、六個小時,這個答案我早就想好了,只是身為宅男……呃,我是說身為草莓處男的我,不知道我們可以在五、六個小時里『愛愛』幾十次?」
楚綺瑗忍住笑咬牙啐道:「說穿了,你們男生還是比我們女生壞,而且簡直是壞到骨子裏去了!還幾十次咧!」
此時,容朝安的筆記型計算機突然發出「嗶」一聲,在全黑的畫面上,又顯示出一排紅色熒光定時器的數目字,只是這次有些不一樣,那排數目字定在「35:48:51」這個時間上,並且一閃一閃的。
兩個人頓時緊張無比地瞪着那排數字,心跳不斷加快,也暗自祈禱著那排數字接下來能夠消失,然後計算機可以正常地完成開機的動作,但是,他們兩人更不希望看到的是數目字突然變成「00:00:00」,那表示定時炸彈已經被引爆了。
數目每一閃就是一秒鐘,它就好像是沒了電池的電子鐘一樣,定格在那裏,想跳到下一秒,卻跳不過去。
接下來,計算機忽然傳出一道長長的「嗶」聲,把容朝安和楚綺瑗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那排數目字消失了一秒鐘之後,又重新跳出來,顯示著72:00:00,然後是71:59:59……
容朝安深吁了一口氣,但又十分懊惱。
「這表示我的五、六個小時苦工,只得到了一個好壞參半的結果。壞消息是,我並沒有完全停止倒數定時器,也沒有解除那顆定時炸彈;好消息則是,倒數計時器重新回到原點開始倒數,但是,炸彈還是會在七十二小時之後爆炸。」
楚綺瑗臉色一黯,雙眉深鎖,但仍帶着一絲希望開口詢問,「我想問一個很笨的計算機白痴問題,如果你每次都在倒數快歸零的時候把計算機程序重新改寫,那我們不就永遠可以有這七十二小時,定時炸彈也永遠只是在倒數計時的狀況下,不會爆炸了?」
容朝安並不想欺騙她,他接下來坦白的話,無疑是一個非常殘酷的事實。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必須花這麼多時間改寫程序,卻只能得到這種結果,那表示那些恐怖分子們早就想到我會有這一招,已做好周全的準備了。如果我猜得沒錯,下一次我若再試圖在倒數定時器上動手腳,只怕定時炸彈就會立刻被引爆。」
楚綺瑗張著嘴無言以對,但是很快的,她決定以樂觀的態度來鼓舞兩人的士氣。
「往好處想,這總比本來炸彈再過三十六個小時就會爆炸的情況要好得多了,我們現在還有七十二個小時,我相信,像神秘的東方A或者是左紹華和傑克這些情報專家,一定可以找出對策。」
容朝安點點頭,同意楚綺瑗樂觀的看法。
他刻不容緩地拿起桌上的電話,說:「我必須馬上通知笠維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們還有七十二個小時。」
電話通了,容朝安和邢笠維簡單地說了幾句,接着,電話那端似乎換了人接聽,因為接下來容朝安改以英文交談。
一旁的楚綺瑗馬上猜中對方是誰,因為MI5的傑克是眾人之中唯一不會說中文的。
楚綺瑗靜靜聆聽着容朝安應是壓住脾氣的聲調。
「可是炸彈沒有爆炸啊……好、好,我知道我不應該擅自行事,算是我錯了,行不行……東方A?那你就回報啊……喔,省省吧!你也不必謝我了!」
當容朝安氣呼呼地掛斷電話,楚綺瑗馬上靠近他,拉着他的臂彎。
「那是傑克?好了啦,你別生氣了,我想,東方A應該會覺得你又立了大功,感激你都還來不及呢!」
容朝安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他疲憊地把頭靠放在楚綺瑗的肩上,手緊緊地摟住她的纖腰。
「傑克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唉,我這又是招誰惹誰啦?是他們這幫人全都神秘兮兮,一開始也沒告訴我實情,就教我去反追蹤恐怖分子,害得我無端沾了一身腥。」
楚綺瑗溫柔地輕撫着他的頭,柔聲安撫道:「好了啦!打擊恐怖分子人人有責啊,你就當是為全世界人類做好事,受點氣、沾點腥又算得了什麼?」
容朝安覺得,現在她正抱着他,那麼的靠近,他的氣早就煙消雲散了,現在,他的腦海里想的根本不是定時炸彈的事。
「綺瑗,今天中午時我吻了你,你的嘴唇好像也沒有過敏的反應,或紅腫得像蓮霧一樣嘛!」
聞言,楚綺瑗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然後沒好氣地噘起嘴道:「是啊,看來自從認識你之後,我似乎越來越『不愛乾淨』了,竟然連多年的潔癖都慢慢的消失。」
「我想……我可是草莓處男呢!你抱我抱得這麼緊,我們接下來可能會『出事』。」
不料楚綺瑗非但沒有逃之夭夭,反而伸手把容朝安的臉捧住,眼中情愫滿溢,深深睇視着他的瞳眸。
她以無怨無悔,堅定不移的語調說:「你是草莓處男,我在情場上也不是什麼勝利女王。話說回來,我們根本不知道那顆定時炸彈到底有多大,也許真的是世界末日了,所以,我還是決定不再當二十四歲的處女了。」
生平第一次,楚綺瑗這麼大膽的向一個男人表白,她接着把容朝安的臉拉近,然後主動獻上深深的一吻。
兩個人像橡皮糖一樣貼在一起,耳鬢廝磨,火熱的身子互相磨蹭著,狂烈饑渴的長吻讓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
當兩人停下來喘口氣時,容朝安整張臉漲得極紅,喘著氣說:「綺瑗,這種『餘興節目』似乎有點太……」
「別說話。」楚綺瑗羞澀的笑着,手指壓住他的嘴唇。「主戲還沒上演呢!來,要不要到沙發上去?」
容朝安喜出望外地猛點頭,楚綺瑗又緩緩以吻封住他的唇,兩人的雙手都像迫不及待般探索對方的身子,然後有如跳着貼身舞般慢慢朝沙發挪移。
「啊!」半途中,容朝安突然叫了一聲,只見他急急放開楚綺瑗,轉過身去,他一邊彎著腰,一邊將雙臂抱在小腹前,兩腿夾得緊緊的。
「怎麼啦?是不是我不小心踩到你的腳了?早知道我就不穿高跟鞋!來,我替你看看。」
「不、不!不要看……不能看!我、我……」容朝安一陣支支吾吾,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你到底怎麼啦?肚子抽筋嗎?」
最後,容朝安才羞得無地自容的說:「不是啦!我……我們剛才這樣磨磨蹭蹭,結果我太興奮就『泄洪』了……跟你說了還怕你不信,我真的是個草莓處男啊。」
楚綺瑗呆愣了足足有五秒鐘之久,之後才回過神,終於弄清楚容朝安說的「泄洪」是什麼。
她連忙說:「沒關係、沒關係!我在女性雜誌上讀過,處男中十有八、九都會在第一次時早泄的,我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呃,我在說什麼呀?朝安,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以後我們常多加練習,你就熟能生巧了!」
楚綺瑗在手忙腳亂時快人快語的這番話,讓容朝安情不自禁笑了出來。
他抬臉看了她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看看自己的西裝褲,吶吶地說:「要是穿牛仔褲的話,可能就不會這麼明顯,現在可糗大了,外頭還有那麼多警衛,我這樣等一下要怎麼走出去?」
楚綺瑗急中生智,一邊從旁邊的茶几上端起一杯她剛才沒喝完的咖啡,一邊胸有成竹的說:「我有個法子,來,你轉過來。」
不明就裏的容朝安一轉過身,楚綺瑗連看也不敢看的就把手中的咖啡朝他的褲襠部位潑灑。
不料容朝安又哇哇大叫起來。
「哎喲!燙!」
「喔、喔,對不起!我忘了這杯咖啡才剛倒來不久,你那個地方有沒有傷到了?」
「有……我的自尊心!」容朝安擠眉弄眼的瞅著楚綺瑗。
他們倆同時往他的褲襠一看,那一大片濕漬就像一朵正在綻放的花般暈散開來。
兩人又四目相接,最後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7
第六章
新聞風暴57:11:39
在邢家準備舉行一場斥資六千萬台幣的世紀婚禮這一天,星期一早上的電視新聞節目,以及各大報章媒體爭相以頭條新聞報導、討論的,卻不是新娘芮筱嫣會在今晚的婚禮上穿哪一位名設計師所設計的結婚禮服,也不是「鴻碁集團」總裁邢光東邀請了哪些中外佳賓搭乘他的私人飛機來台,或是在名聞遐邇的晶華飯店擺了多少桌喜筵的問題。
相反的,眾家媒體異口同聲報導著同樣一件事——「鴻碁」是否涉及非法洗錢到國外。
幾乎所有可以沾上一點點邊的所謂財經專家,爭相在各大媒體上發表意見,他們高談闊論,或多方臆測,甚至信誓旦旦的針對那些道聽塗說的事件各自表示立場不同的觀點。
有熟諳商業法律的專家特別指出,企業洗錢比個人洗錢更高明,更可怕,因為受害人甚至會擴大到菜籃族之類的小股東身上。
二〇〇七年台灣的電子產業雖仍最為興盛,但是由於世界性同業的多頭競爭,以及電子產業在計算機和電子代工下大量製造,生產過剩,逐漸形成零件、晶片、面板等主要產品庫存屯積過多,很有可能在下個年度引起同業之間低價競爭,造成整個市場價值遽跌,而衍生更嚴重的產業問題。
若是邢光東有「真憑實據」的正在進行有計劃的企業洗錢,早已是中華民國和澳大利亞雙重國籍的他,大可以在把台灣企業的資金掏空之後,再伺機惡性倒閉,然後以另一間企業的名義在另一個國家東山再起,繼續當個很會賺錢的企業家。若果真如此,他將觸犯嚴重的刑責。
另外也有半吊子的財經專家指出,邢光東如果不是進行企業洗錢,很可能就是要把企業重心和生產廠房全部移到工資比較低廉,投資成本不必那麼高的東南亞國家去,這樣一來,等到東風倶備,時機成熟,台灣的「鴻碁」分佈在北、中、南各大科學圔區里的廠房,勢必面臨關廠的結果。
屆時,「鴻碁」擁有的大約兩、三萬名員工何去何從,將造成一個極大的社會問題,而在一片強迫失業的浪潮中,難免有些中年的「鴻碁」員工將面臨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業問題,有人甚至會因而想不開,走上極端,引發自殺熱潮。
其它尚有眾說紛耘的說法,包括「涉及東南亞毒品市場」、「炒作南亞地皮」、「和外地政府掛勾,剝削勞工」、「轉駐印度新興電子矽品村」、「轉投資美國新興起的電曼兄弟企業理財熱潮」、「進軍華爾街」等等,甚至有一條馬路新聞謠傳著「鰥夫邢董愛上荷里活小明星」,真可謂五花八門,熱鬧非凡。
在這一波新聞風暴中,唯一確定和「鴻碁」有關,而且鐵證如山的一件事就是,星期一上午九點鐘,台北股市一開盤,「鴻碁」的股票立刻跳空鎖定跌停板,不但買方乏人問津,而且賣方有二十幾萬張股票等著拋售。
股價這一跌,直到下午一點半收盤,「鴻碁」的股票一直沒有打開跌停鎖定,造成投資市場上又有另一波風暴正在醞釀。
晶華飯店50:21:37
下午四點半,飯店最大的一間貴賓室里,已聚集了一群人,貴賓室門外還有兩名大漢守着,是邢笠維的貼身保鏢小李和小方。
但是,眾人談論的話題,完全與三個小時后即將開始的婚禮無關。
今晚準備當新娘的芮筱嫣忿忿不平地說:「那些子虛烏有、無的放矢的報導,簡直是氣死人了!」
說完之後,她還偏過頭去,向坐在她旁邊的傑克作翻譯。
坐在芮筱嫣另一側的新郎倌邢笠維安撫她道:「小寶貝,你先彆氣,要氣也等你今晚真正入了邢家大門,再氣也不遲啊。唉!我今早一看到我們的股價跌停,眼睛都綠了。」
他這麼一說,反而讓眾人笑了,因為大家都知道他的眼睛一邊是黑色,另一邊的假眼球則是藍灰色。
容朝安和楚綺瑗兩人只是靜靜聽着,不時偷偷地對看一眼,揚起一抹會心的微笑。
芮筱嫣故意找碴,取笑他們羞澀的模樣,說:「噯,你們兩個別這樣偷偷摸摸的眉來眼去好不好?要嘛就光明正大的眼對眼,手牽手,又沒有人會笑你們呆……咦,你們是不是最近幹了什麼壞事啊?」
當芮筱嫣把這一串話翻譯給傑克聽之後,傑克有些莫可奈何的埋怨道:「我們不是應該談正事嗎?你們這些人是怎麼了?還有一顆定時炸彈需要解決呢。」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左紹華終於開了口:「人家正準備結婚,說笑幾句比較熱鬧啊。」
「但是我們只剩下大約五十個小時!」傑克直接如此提醒。
容朝安直言道:「以我的能力也只能做到這樣,再去竄改定時器,很可能會馬上引爆定時炸彈。」
楚綺瑗忍不住用英文對傑克道:「你多少也應該表現出感謝之意吧?朝安着實幫了個大忙,再說,他並沒有加入『防恐特煞』,他不必聽命於MI5,也不必對東方A唯命是從。」
左紹華突然說出一個最新的消息,「東方A倒是跟我提起這件事,認為朝安應該加入,一起來為反恐行動效力。」
「東方A又跟你聯絡了?」這個左紹華不是像傭兵一樣,誰付他錢他就幫誰辦事?東方A怎會跟這種人交代事情?芮筱嫣有些疑惑的說:「和『鴻碁』有關的事,他不是該跟笠維直接聯繫嗎?」
在左紹華還沒有答話之前,楚綺瑗很快的轉向容朝安,低聲問道:「加入『防恐特煞』有酬勞或傭金可拿嗎?」
容朝安同樣低聲回答道:「才沒有!加入的都是很有錢的企業巨子,而且反而要常常奉獻,贊助反恐行動。」
楚綺瑗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對容朝安一陣搖頭嘆氣。
左紹華等容朝安和楚綺瑗停止咬耳朵了,這才大聲的開口。
「東方A幾乎每隔兩個小時就會打我的手機詢問事情的進展,我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當然一切都得聽東方A的指令。另外,我在歐洲的網民剛查到一條新線索……呃,你們應該記得我提起過的那個巴基斯坦籍的恐怖分子阿魯汗吧?我查出了他的底細,他在巴基斯坦人民解放軍里待過幾年,而且是個火藥爆破高手,有不少件發生在印度境內的爆炸案,都是由他策畫及設計炸彈的。」
仔細聽着的楚綺瑗立即接着問道:「你剛才提到你在歐洲的網民,他有什麼新發現嗎?」
「有,但是不多。」左紹華輕輕向楚綺瑗點了下頭,給她一個感激的微笑后,又繼續向眾人道:「我有一半的腦子還在夏威夷度假,這兩天老是忘東忘西的,真是抱歉!我的網民查到阿魯汗用假護照入境加納利群島……天哪,又是一個度假天堂!
「呃,sorry!大家都知道,加納利群島除了是很熱門的度假勝地之外,也同時是個四通八達的轉運站,在最大的大加納利島上更是常有走私和偷渡客出沒,從這裏往東是北非的摩洛哥,往東北就是西班牙和葡萄牙,往北可直抵英國和愛爾蘭。我想,阿魯汗不可能是為了要往西橫越大西洋到美國去,才把加納利群島當作中途站。」
容朝安率先問了個大家心中的問題,「紹華,你的意思是,阿魯汗是存心在不會受到太多注意的加納利群島待幾天,然後輾轉去下一個目的地執行他的爆破任務?」
「沒錯!他入境大加納利島的時間,正好是印度最近的恐怖爆炸案后的隔天,那差不多也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到下一個目的地安裝定時炸彈,之後,恐怖組織就把那個倒數定時器駭進了你的筆記型計算機,等着你一開機之後,就啟動定時炸彈的倒數計時。」
容朝安小心翼翼的更正左紹華的話,說:「定時炸彈的倒數定時器不是我一開機就啟動,是我……」
左紹華冷笑着打斷他的話。
「是你再次去看你的衛星地圖時,是嗎?你上次為『防恐特煞』和MI5反黑客追蹤時,那整個過程,在你自己設計的衛星地圖上,看起來一定很刺激吧?是不是很像最新的計算機遊戲?你一定把整個game都save起來了吧?每個迷電玩的人都會禁不起這個誘惑,想重新再玩一下自己打過最漂亮的game,那些恐怖分子就是抓住了你這個弱點。」
楚綺瑗馬上替容朝安打抱不平,「耶,你怎麼罵人都不帶髒字呀?」
容朝安朝楚綺瑗比了個要她稍安勿躁的手勢,接着承認道:「你說的都是事實,我無話可說。」
傑克插進來緩和氣氛,「提過去的事沒有用,我們現在的問題是,阿魯汗究竟是要去哪個國家?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不可能再挑上英國,因為我們國內還在實施戒嚴,所有的反恐警備都加強了。」
邢笠維若有所思,接着道:「恐怖分子也沒有必要炸北非的國家,因為這個地區仍然很窮,也跟恐怖組織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會是葡萄牙、西班牙,或是哪一個歐洲國家嗎?」
左紹華再開口時,顯得語重心長,「東方A也是這麼認為,而且,應該是一個跟『鴻碁集團』有非常引人注目,甚至破天荒合作關係的歐洲國家。」
邢笠維點點頭,扳着手指數道:「我們在中歐的德國有設廠,另外在東歐的波蘭和匈牙利都有新廠房正在建造施工中。他總不會繞一大圈,跑到歐亞交界的土耳其去吧?在那裏我們也買了一座新廠房,但是還沒有正式開工運作。」
這時容朝安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如果要談破天荒的合作關係,目前『鴻碁』只有三個企畫腹案,一個是透過笠維最要好的朋友,人稱『香港地產王』的喬治.歐,要在中國南方買大筆的土地成立新的工業圔區.,第二個是喬治介紹的『上海股王』司徒霆,他打算投資兩百億台幣,幫『鴻碁』在中國大陸各地設立工業圔區。
「第三個是最近正在談的,但是還沒有簽約定案的最新企畫,對方是西班牙最負盛名的服飾王國巨子安立奎?馬迪司,他想請『鴻碁』為他設計一套最先進的銷售軟件,把他分佈全世界的兩千多家分店統一計算機化。這三個企畫案,動輒都是幾百億台幣的投資。」
邢笠維一邊細思著容朝安的話,一邊點頭說:「朝安所說的這幾位,今晚都會出現在我和筱嫣的婚禮上。」
一旁正絞盡腦汁的楚綺瑗突然冒出一句,「左紹華,你剛才說阿魯汗是用假護照入境加納利群島的,他應該會盡量避免再用假護照進出不同的國家吧?加納利群島不正是西班牙的屬地嗎?」
楚綺瑗這句話有如畫龍點睛,搭配着方才容朝安說的三個企畫案,在座的每個人都突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尤其是邢笠維,他幾乎是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說:「天哪!我得馬上告訴安立奎這件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8
第七章
邢芮二府的世紀婚禮47:39:21
入夜之後的晶華飯店更加顯得璀燦輝煌,而其豪華典雅、高貴氣派的接待大廳,更為了今晚的婚宴而經過特別佈置。
其中最醒目的,便是在入口處的兩具機場海關使用的感應安全門,每一位貴賓都必須向站在一旁的安全警衛出示有IC編號具識別作用的邀請函,然後魚貫通過安全門。
若是有貴婦身上戴了太多金飾,就會引發感應器嗶聲作響,然後就會有一名安全警衛手持探測器,在賓客身上掃瞄一番,看是否有人攜帶武器。
邢家的這一場婚禮,單是安全警衛人員就有五十名之多。
兩家的親朋好友和中外貴賓可謂冠蓋雲集,眾人都十分有耐心的接受這道安全檢查,畢竟「鴻碁集團」是全台首屈一指的龍頭企業,每一位賓客都滿懷興奮,對今晚的婚禮和盛宴拭目以待,也都對這項安全驗身工作的重要性心知肚明。
寬敞的接待大廳里,有着大理石和花崗石的拼花地板,但是為了今晚的婚禮,晶華飯店的總裁特別從土耳其空運來一匹以各式紅色調為主的地中海風格手織地毯,尺寸大小約有三十坪,繁複的精細編織呈現出的是一幅波斯王迎親的複製古畫,顯得極為獨特。
大廳拱形歌德式的挑高天花板中央,垂掛着一盞需要十名工人搬運的巨型水晶吊燈,閃爍著無與倫比的璀璨光芒,映照在華麗的紅色地毯上,讓整個大廳更加顯現出前所未有的富麗堂皇和喜氣洋洋。
此際,大廳內及二樓圍繞着大廳的陽台上,到處充滿了互相寒暄、閑談的賓客,女士們一身珠光寶氣,雍容華貴的裝扮爭奇鬥豔,男士們則清一色是深色的晚宴禮服,杯觥交錯之間,談笑聲此起彼落,這一場眾所矚目的世紀婚禮,在尚未開始之前,就宛如一場豪門貴客齊聚一堂的帝王之宴。
據聞,邢光東特地重金聘請了一位國際知名的女聲樂家,以演唱歌劇詠嘆調來揭開婚禮的序幕,還有享譽樂壇的維也納兒童合唱團來演唱天使般的天籟合音。喜歡聽歌劇的一些豪門貴婦們正聚在大廳二樓包廂的陽台上,熱烈討論著這位女聲樂家究竟會是誰?是奇蕊?卡娜娃?還是傾向流行音樂界的莎拉?布萊曼?
據說,在婚禮之後的盛宴進行當中,將有太陽劇團的團員在大廳表演吞火等雜耍,而在宴會廳里,則會有一支十二人組成的室內弦樂團,他們所演奏的巴洛克宮廷古典樂,一整個晚上將不斷的流泄在宴會廳里的每一個角落。
傳言,由於邢家人交遊廣闊,在演藝圈和伸展台上可以稱得上天王、天後級的明星、名模,也都會前來祝賀。
另外,邢總裁為了讓兒子的喜事增添光彩,並和社會大眾分享這份喜悅,他破天荒第一次主動向各大新聞媒體發邀請函,希望藉由媒體的聲光語音和文字報導,讓沒有機會來參加喜筵的陌生人和「鴻碁」小股東們,都能沾上一點這對新人的喜氣。
喜氣和鴻運是目前「鴻碁」最需要的,尤其是在今天早上「鴻碁」的股票在股市開盤就跳空跌停之後,很多股東們最擔心的是,在一場世紀婚禮曲終人散之後,明早股市一開盤,依然舊事重演,這對企業形象和市場評估一點好處也沒有。
四張貴氣的雕花長桌分列在接待大廳四角,收禮金的工作人員忙碌的登記紅包並對照賓客名單上的姓名。
據了解,喜筵預備了兩百五十桌,前來的親朋好友個個攜家帶眷,要叫對稱謂、認出人臉,其實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邢光東去世妻子娘家的人也出席招待前來的賓客,加上邢家的叔伯輩們、芮家的親友代表,每個人都非常忙碌。
新娘芮筱嫣早已裝扮完畢,待在女方的貴賓室里。至於一向戴着鈦合金面具的新郎邢笠維不想在挑選禮服搭配面具的問題上傷腦筋,他堅持只穿一套簡單的黑色亞曼尼西裝,此刻,他正坐在男方的貴賓室里暗自偷笑,心想,那麼多新聞媒體的八卦專欄正爭相討論芮筱嫣會穿那位名設計師設計的婚紗,結果她早就決定好要穿一襲在華西街一間小裁縫店裏量身訂做的中式旗袍。
由於楚綺瑗是伴娘,需要陪伴新娘,容朝安身旁少了她,不禁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容家夫妻是代表新郎母親那方的親戚,正忙着招呼賓客,連容朝平和容季嬅都必須當招待,容朝安的目光不時瞄向容朝平的方向,看着瘦削蒼白的弟弟正努力為爸媽充場面,他的心有如刀刺一般疼痛著,一邊還得擔心弟弟會不會當場毒癮發作,讓爸媽覺得顏面盡失。
容朝安的目光在接待大廳上游移,看見左紹華和傑克分別待在兩個相反的角落。
幾分鐘前,他迎接兩人的到來時,一個說他的半邊腦子仍在夏威夷度假,而東方A請他搜集的情報不可能在這場婚禮上找到,所以決定放鬆一下,好好享用喜筵上的佳肴.,但是另一個卻說,他即使在睡覺時仍然在做情報員的工作,所以決定穿梭在賓客之中,注意著是否會看到一張他曾經在國際刑警的通緝名單上看到過的熟悉面孔。
正當容朝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熱烈的掌聲。
當他看見出現在安全門前,坐在輪椅上,由四名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鏢簇擁著的司徒霆時,便立刻飛奔過去迎接。
企業界人士和邢家的許多親友,都聽過司徒霆因私人飛機墜機失事而造成頸部以下全身癱瘓的故事,但是大部分的人均對他年僅二十八歲,即使在癱瘓之後仍能保住「上海股王」的寶座而感到敬畏。
不過,那些歡迎的熱烈掌聲,主要是因為司徒霆即將成為「鴻碁集團」的兩百億台幣投資金主。
容朝安快步奔到安全門前,向安全警衛道:「把感應器關掉,這位是司徒先生!」
容朝安同時注意到,司徒霆的五名隨行人員中,有一名長得高姚秀麗的年輕女子,正打算把邢府的邀請函交給安全人員檢驗。容朝安及時以手勢阻止那名安全人員,示意這位貴賓享有最高禮遇,免驗通關。
「司徒先生,有勞您的大駕,真是歡迎!」
那名年輕女子動作十分專業且迅速,面無表情的推著司徒霆的電動輪椅通過已關上金屬感應器的安全門。
靠復建而恢復部分右手活動能力的司徒霆,吃力的抬移起一根食指,算是打招呼,然後透過安裝在喉嚨上的發聲器,因難重重的發出沙啞而扭曲的聲音。
「朝安,你總是這麼客氣,我大你一歲,你喊我一聲霆哥就行了。怎麼沒看見你的女朋友?」
「她今晚是伴娘,在後頭幫忙。」容朝安應答著,不禁暗自驚訝行動不便,專靠網絡得知天下事的司徒霆竟然知道他的年紀和楚綺瑗跟他的關係。他從善如流的接着說:「謝謝霆哥關心。」
當容朝安看見從香港趕來的喬治.歐尾隨在後時,立刻朝他揮了下手,也同時示意安全人員慢點把感應系統重新開啟。
「喬治,你跟霆哥一起來的啊?」
喬治.歐保持着一慣沉穩內斂的從容態度,只泛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微笑,慣戴的單顆鑽石在他的左耳垂上閃爍著。
「已經叫起『霆哥』來了?看來你比我還紅啊。」
這時,邢光東也親自前來迎接即將成為「鴻碁」事業夥伴的多金財主。
他臉上堆滿熱情的笑容,說:「小霆,真是不好意思,又讓你風塵僕僕的趕來。」
「邢伯,若是你們願意三通,我也不必繞道香港來台北了。」司徒霆向來謙沖客氣,但是他也有着和邢光東這種叱商場三十年的老將平起平坐的本事,因此他直截了當的問道:「你們『鴻碁』今早的股價是怎麼回事啊?我上星期才又進了三萬張,今天就跌到谷底。」
邢光東畢竟薑是老的辣,雖然大感尷尬,但仍不動聲色的說:「沒事、沒事,公司會護盤的。啊,你身邊這位美麗動人的小姐,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
「這是我的新助理,畢菽倩,也是上海人。」司徒霆簡單的介紹著,因為之前說了太多話,他已經開始微喘。
畢菽倩只是向邢光東點頭示意,連微笑或一句話都沒有。
「歡迎、歡迎!小霆,我特地為你準備了一間貴賓室,來,我來帶路,你得先休息一下。」
在邢光東的帶領之下,一行人朝貴賓室區走去。
這時,入口處又起了一陣小騷動,這一次沒有熱鬧的掌聲歡迎,反而是道高亢的女聲在爭吵叫罵。
容朝安和喬治.歐同時轉頭一看,只見有「男人婆」之稱的TDN頭牌女記者,身穿簡單的襯衫、牛仔褲的利綉沄在那兒叫喊著。
「我明明有邀請函,只是一時之間找不到而已!」
喬治.歐直盯着利綉沄,嘴角揚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頭也沒回的向容朝安丟下一句,「這個我來處理就好。」
接着,喬治.歐走上前,隔着一道感應安全門,看向另一頭的利綉沄。
「利小姐,好像『鴻碁』哪裏有熱鬧場面,你就會在哪裏出現,我們真是冤家路窄,又碰面了。」
利綉沄恨得牙痒痒的,語帶挑釁的說:「你要不要跟我打賭一『攤』專訪?我真的有邀請函!上次你把我從周年慶上攆出去,這次你可沒有這個權利!」
喬治.歐露出一絲訕笑,心平氣和的說:「打賭什麼都成,就怕你又是不擇手段的想混進來挖牆角,你的那篇報導可真是一點也不給『鴻碁』面子,害慘了許多無辜的小股東。」
這時,利綉沄終於從她牛仔褲后的口袋裏找出一張皺巴巴的邀請函,她先朝喬治.歐得意洋洋的揮了揮,然後把邀請函交給安全人員驗證。
當她走過安全門時,臉上掛着勝利的笑容,她故意用肩膀撞了喬治.歐的手肘一下,大刺刺的說:「你打賭輸了!我下星期就自掏腰包飛去香港找你!」
利綉沄說完,掉頭就朝大廳內昂首闊步的走去。
喬治.歐盯看着她的背影,搖頭苦笑。
接着,他對身旁的容朝安說:「其實我今天本來不想來的,這應該是笠維和筱嫣的婚禮。」
聞言,容朝安欲言又止,片刻后才道:「喬治,笠維在貴賓室里等你,有件事他必須在今晚向你說明,他囑咐我等你一來就先跟你交代一聲,你快去找他吧。」
見利綉沄已消失在眾多賓客中,這時喬治.歐才回過神來,向容朝安輕啐道:「你是說『笠恆』在等我吧?瞧瞧你,也會犯這種叫錯名字的錯誤,怎麼能怪我念念不忘從我們『三劍客』中突然缺席的笠維?」
容朝安守口如瓶,不願多說,他知道,在那副鈦合金面具後面的秘密,必須由當事人親口向他們的刎頸之交解釋。
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催促着,「你快去吧!婚禮就要開始了,新郎堅持一定要在婚禮之前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晶華飯店六樓47:13:06
艾莉和璜斯?羅佩茲是在前一天持西班牙護照,以夫妻的身分住進晶華飯店的六?四房。
他們兩人同是「巴斯克祖國解放軍」的狙擊手。
「巴斯克祖國解放軍」(BasgueETA)自從一九五九年成立組織之後,一直是西班牙政府的頭痛問題。這支駐守於西班牙北方巴斯克省的馬克斯?列寧主義左傾派團體,一直被世界上的民主國家公認為恐怖分子組織,他們的主旨是要脫離西班牙,成立一個巴斯克自治國,高呼著「雙向躍進」的口號,企圖達成自治和自主的雙重使命。
二〇〇四年,發生在西班牙首都馬德里的火車爆炸案,在案發之後,「巴斯克祖國解放軍」立刻成為頭號嫌疑犯,而且也因為這件爆炸案而引發另一波輿論臆測,認為這支恐怖集團其實和凱達恐怖組織多年來一直互通有無,甚至有資金上的支援。
艾莉和璜斯到台北來出任務,事成之後將得到一筆豐厚的酬金,他們相信這筆錢將會有助他們的「聖戰」,讓巴斯克人民擺脫西班牙政府的控制。
艾莉在穿衣鏡前做着最後的檢查。她穿着一襲低胸的黑色長禮服,腳上卻是黑色的短筒皮靴,棕褐色的長發則梳成一個髻,盤在腦後。
當她拿來一瓶DIO「香水朝胸前和耳朵下方噴灑時,穿着一套黑色西裝的璜斯踱近她,從後方摟抱住她的細腰,一邊嗅吻她的耳垂,一邊低聲呢喃。
「親愛的,你今晚好美!」
「準備好了嗎?」艾莉眼中充滿濃情蜜意的看着鏡中的璜斯,她塗着鮮紅唇膏的性感芳唇微笑着,有如一道彎月。「我愛你,setanjarrai(雙向躍進)!」
「我也愛你,為祖國革命高呼萬歲!」
艾莉轉身輕吻璜斯的嘴一下,然後走過去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連髮式點三八手槍。她熟練的退出彈匣,檢視着滿膛的子彈,再推回彈匣,之後,她撩起長裙一角,將手槍放進短筒皮靴上的特製槍套里。
璜斯也為自己的手槍做最後的檢視之後,將手槍插入西裝外套內一個掛在腋下的槍套里。
接着,兩人迅速的各自拿起放在床上的兩件黑色的連身塑料衣,套在禮服外頭,將連着的套帽拉起,蓋在頭上,然後將拉鏈從胯間一直拉到下巴下方。
在六0四號房的陽台上,有兩捆黑色的尼龍登山繩,艾莉和璜斯走過落地窗來到陽台,各自取起一捆繩索,將一端捆在陽台的欄桿上,套上扣環固定住,然後兩人動作一致,把繩索穿進連身衣位於腰上的鋁製扣環里,繞到臀部後方。
兩名黑衣客同時攀上欄桿坐着,面朝著房間的方向,背對着燈火輝煌的台北市夜景,然後,兩人朝後一翻身,在一秒的自由落體降落之後,兩人的雙腳都熟練的撐在六樓高的牆壁上。
然後,兩人開始一段一段的,像飛檐走壁般,在飯店高樓的牆上無聲無息的跳躍着降落,除了繩索在他們腰際、臀間和連身衣互相摩擦的窸窣聲……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8
第八章
危機四伏46:51:27
飯店金碧輝煌的接待大廳,通過安全門入場的賓客們逐漸變得稀少,但是大廳內仍有不少親友們正互相寒暄閑聊,而圍繞着挑高大廳的二樓穿廊上的紳士淑女們也似乎少了,零零落落的一些賓客從包廂里出來,朝兩側的電梯門移去,準備到三樓的大宴會廳觀禮。
隱藏式的廣播麥克風,分別從大廳的四面八方傳來一道低沉而富磁性,有如午夜電台節目主持人的男聲。
他緩慢而清晰的宣佈著,「各位嘉賓,歡迎您前來參加今晚邢芮二府的喜筵,這是最後一次廣播提醒您,結婚儀式即將在三樓的宴會廳舉行,請各位嘉賓蒞臨觀禮……」
隱約的,從三樓傳來一陣弦樂的前奏,然後一名優美動人的女高音開始唱着歌劇「費加洛婚禮」中的一首詠嘆調,繞樑的餘音傳遍整個大廳。
站在大廳中央那盞巨大璀燦的水晶吊燈下,容朝安正在比手畫腳,專註的和剛抵達的安立奎交談著。
身為服飾王國巨子,卻偏愛穿着黑色衣物的安立奎,並沒有因為前來參加婚禮而改變他一貫的造型——黑色領帶、襯衫和西裝外套,只在不同的質料和紋路上求變化,他身上唯一特別醒目的是一串白金十字架項鏈,還有他那雙足以攫人心魂,有如兩潭湖水閃耀生輝的藍灰色眼睛。
具有台灣和西班牙混血血統的安立奎,以標準的中文向容朝安說:「剛才接到笠恆的電話時,我的私人飛機還在桃圔上空,等待地面的塔台給我降落的指示,他說得又焦急又匆忙,我根本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容朝安覺得沒有必要拐彎抹角,於是直截了當地說:「這解釋起來有點複雜,我就長話短說吧!由於你和『鴻碁』正在談的合作案,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擔心一件事,恐怖分子為報復『鴻碁』,很可能挑中了你的企業,而且在某個地方埋了一顆定時炸彈。」
安立奎那張俊美如希臘雕像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除了唇角朝上輕揚了一下,英氣非凡的兩道劍眉輕蹙,靠近了一些。
「容朝安,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容朝安根本沒有時間理會安立奎的疑惑,徑自抽絲剝繭問道:「我必須馬上從你這裏知道一些事,例如,除了你在馬德里的總部,你有其它地方堪稱是你的企業或工作的重心,如果遭人破壞,會嚴重影響到你即將和『鴻碁』合作進行的案子嗎?」
安立奎連想都不用想便立即回答道:「我是個設計師,也是個藝術家,我最大的資產就是我的腦袋,我的幾萬名員工和幾千家分店,只是幫我的藝術作品營銷賺錢而已,你說,哪個才是我企業的重心?難不成有人在我的腦子裏裝了顆定時炸彈?」
容朝安自認不是個藝術家,所以他發覺和安立奎的談話有很大的分歧,甚至連他們的思考模式都涇渭分明。
他想了片刻之後,改以另一種方式來詢問。
「安立奎,這件事十萬火急,而且甚至危及許多無辜者的性命!讓我問你一個比較俗氣的問題好了,在你的企業王國里,有什麼狀況發生了之後,會嚴重的影響你的資產和資金調度,甚至足以讓你的『ZORO』服飾王國瀕臨倒閉破產的地步?」
這平鋪直述的問題,反倒讓安立奎蹙緊眉頭深思。
在安立奎沉思的時候,大廳內接待親友的邢家、芮家和容家的人,已準備前往三樓的宴會廳,他們招呼著四周仍在閑聊的賓客,一起走向電梯。
這時,臉色蒼白,兩眼空洞,額頭上冒着冷汗的容朝平,走進大廳尋找容朝安。
他快步走向前,不由分說便扯住容朝安的手臂哀求着,「老哥,我真的快不行了!你可不可以先開車送我回家?我現在身體很不舒服……」
容朝安忽然想起楚綺瑗告訴過他的一番話,而今晚正巧那位名叫利綉沄的女記者也應邀參加今晚的婚禮,他暗自作了個決定,今晚一定要找個機會和那位記者私下談談,他再不救弟弟,恐怕就來不及了。
容朝安朝安立奎尷尬的一笑,說:「不好意思,這位是我弟弟朝平。朝平,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還有要事必須談。」
容朝平賭氣似的不吭一聲便掉頭走開,然後開始在幾步之外不斷的來回踱步,他心神不寧,臉色越來越蒼白,兩手也一直不安的搓著。
在二樓包廂的陽台穿廊上,身穿黑色低胸禮服的艾莉靠在一根柱子旁,目不轉睛的俯視着下方的接待大廳,她的目光聚焦在水晶吊燈下的容朝安和安立奎,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兩人的下半身,因為巨大的水晶燈遮去了她大部分的視野。
艾莉抬眼眺望過大廳,看着在對面的穿廊上也正伺機行動的璜斯,兩人隔着垂掛的水晶燈互相點了一下頭。他們四周空蕩蕩的,包廂里的賓客全都已經離開,前去三樓,穿廊上就只有兩名盛裝赴宴的致命殺手。
璜斯的右手已插入西裝外套內,他的手握住手槍的槍把,目測着他和狙擊對象之間的角度和距離,他估計他最多只能開槍射中容朝安的腰部,那不一定會是致命的一擊,何況大廳上還有十來名賓客逗留,他和艾莉都是具專業精神的職業殺手,他們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但絕對不浪費子彈濫殺無辜。
璜斯抬起眼看向艾莉,然後迅速地搖了幾下頭,暗示艾莉不要直接射殺標的。
他抬起左手以食指指向那盞超大型的水晶吊燈,艾莉立刻會意,兩人同時抬頭看着吊燈的頂端。那上面只有三條鋼索,把水晶吊燈固定在挑高的天花板上,和二樓的陽台同高。
近在咫尺的三條鋼索,對兩名神槍手而言,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艾莉同意璜斯的看法,兩人同時拔出手槍,裝上滅音管,然後舉槍瞄準水晶吊燈的頂端。他們必須很小心,否則很可能會互相射到對方,乍看之下,這對夫妻檔也似乎正瞄準著彼此,兩人不禁交換了個微笑,然後分別閉起左眼。
他們的行動必須迅速而且乾淨利落,因為容朝安很可能隨時會從吊燈底下走開,不過那也無所謂,只要他們目標獵物一覽無遺,他們隨時可以直接朝他開槍。
有若天助,女聲樂家已唱到歌曲的最高潮,伴隨而起的是維也納兒童合唱團天使般的合音,背景的弦樂如河水奔流,顯得莊嚴而雄壯。
艾莉的第一槍擊中其中一條鋼索,鋼鐵纖維像被割裂的粗麻繩一樣迸裂,同時摩擦出一道小火花,但是鋼索並沒有完全斷裂。璜斯也射擊另一條鋼索,飛出去的子彈正好射中只離艾莉五、六公分的廊柱。艾莉斜視的看了那個彈孔一眼,然後給璜斯一個甜美的微笑。
女聲樂家和天使般的童音以及和弦樂相互融合,然後一陣驚天動地的擊鼓聲響起,有若開啟了天堂之門,長著翅膀的小天使們在空中嬉戲追逐。
艾莉的一顆子彈在咚咚鼓聲中射中了吊燈上的一顆水晶球,晶瑩的碎片像星球爆炸一般,向四面八方飛散出去,化成一陣流星雨降落。
正在水晶吊燈的直落範圍之外踱來踱去的容朝平,突然感到左臉頰的顴骨部位傳來一陣針刺般的疼痛,他停下腳步,懷疑這是否只是他犯毒癮時產生的幻覺,不過他仍伸手去摸,看見手指上沾著鮮血,他又摸了一下,低頭看見胸前襯衫上的血一滴又一滴的增加、渲染著,他這才驚覺他的臉頰上被像刀刃般的利器劃了一道又細又深、鮮血直流的傷口。
「哥,哥,你看見了嗎?」容朝平把沾血的手伸向容朝安的方向,但他的聲音被淹沒在歌聲和音樂聲中,沒有人聽見。
容朝安和安立奎必須靠得極近,才能夠聽見對方在說什麼,因此容朝安當然聽不見容朝平的叫喚。
容朝平依舊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只是幻想,他好奇的看着手上的鮮紅血漬,臉上有着稚氣未脫的表情,然而就在此時,他又看見一陣流星雨像迸散的煙火一般,在他的眼前飛散落下。
他不禁大感納悶的抬起臉,愣愣的仰望着上方的水晶吊燈,然後他朝左看向樓上的陽台,又朝右方的另一端看去,絞盡腦汁的想要弄清楚,為什麼有一男一女正在朝水晶吊燈開槍?
艾莉所瞄準的那條鋼索首先斷掉,她眼看着吊燈稍微傾斜了一角,而斷掉的那條鋼索因反彈作用而向天花板彈跳而去,然後便落下懸空搖晃,接着是璜斯的任務也跟着完成,吊燈又更加傾斜的掛吊著,幾百顆水晶球互相撞擊,發出叮噹的聲響。
艾莉和璜斯同時瞄準最後一條支撐吊燈的鋼索,兩人連番開槍射擊,或許這根本是多此一舉,因為這時吊燈的重量已超出一條鋼索所能支撐的極限,只見吊燈岌岌可危的左右晃蕩著,隨時有落下的可能。
容朝安仍和安立奎交頭接耳,這時,容朝平突然像瘋狂疾奔的野獸般沖向容朝安和安立奎,他同時將兩人用力一推,只見兩人踉蹌的往後撲跌,而容朝平因為用力過猛的關係,整個人撲倒在地上,正好置身在水晶吊燈下方,這時,璜斯的子彈恰好射中鋼索的邊緣,使得整座水晶吊燈因為自身的重量垂直落下。
容朝安的腦子裏一片轟然,從他的眼睛看去,接下來發生的事似乎都以慢動作進行着,他的聽覺也好像也被水晶吊燈掉落下來時的砰然巨響震壞了,他就像在潛水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好不真實。
他看見容朝平的下半身被埋在水晶吊燈下,璀燦的水晶墜球散落一地,破碎的水晶片在大廳里其它壁燈的輝映之下,宛如撒了一地的鑽石。然後,他看見鮮血從容朝平朝下俯卧的地方開始流出來,他瘋狂的奔過去,伸手碰觸容朝平的肩膀,但是容朝平根本動彈不得,旁人也無法立即將他從笨重的巨燈下拖出來。
容朝平的頭慢慢的轉動,沾滿血的臉緩緩移往一邊,他困難的想抬起臉,但是最後只是以疲倦的眼睛斜睇著容朝安,淌著血的嘴角牽起一絲凄楚微笑,微顫的唇喃喃地說話。
「哥,沒關係,沒關係……哥……」
容朝安噙著淚水,發狂似的朝四方高聲呼救,他看見有賓客來到大廳里,卻被飯店的工作人員和「鴻碁」的安全人員擋在幾處出入口。
容朝安一轉頭,看見左紹華奔跑着穿越過大廳,然後跳上作為禮金收受台的雕花長桌,腳一蹬,身手敏捷的躍上二樓的環形穿廊,他兩手攀在欄桿上,使力翻身,人已經跳過欄桿站在穿廊上。
左紹華拿着手槍追逐企圖逃逸的艾莉,由於艾莉今晚穿着及地的長禮服,根本跑不快,當然也沒有事先料到會被追捕,因為她從來沒有失手過。
安立奎和幾個人正試着把水晶吊燈抬起,以便把容朝平從底下拖出來,一旁的容朝安覺得這像一場惡夢,他淚流滿面,茫然不知所措。
傑克在大廳里出現,他的槍已握在手上,準備隨時扣扳機,如鷹般的一雙犀利藍眸已盯上準備逃逸的璜斯。
其實璜斯大有機會逃得無影無蹤,但是又折了回來,停在樓梯口徘徊,他面帶憂色的看着在穿廊上奔跑的艾莉,還有在後面追着她的那個男人。
璜斯朝奔跑中的左紹華開了一槍,子彈無聲的打中一根廊柱。
傑克仰頭看着璜斯,但是他的角度不對,只能跟着璜斯移動,然後伺機朝二樓開槍,不過,傑克很快的也看見左紹華正在追趕艾莉,這才知道殺手有兩個人。
艾莉朝璜斯的方向奔去,璜斯舉起槍,充滿警戒的守住樓梯口,要確定他們有條後路可逃。從傑克的角度,他反而可以很清楚的看見艾莉,於是他以左手托住右手腕舉槍瞄準,右眼鎖定艾莉的腿部,扣下扳機,艾莉便應聲跌倒在穿廊上。
此時大廳里已亂成一片,有人尖叫,有人嚇哭了,有人開始變得歇斯底里,就像一場戰爭在都市裏展開,充滿了混亂和哀號聲,但是這些容朝安都聽不見,因為他的耳朵仍然像潛在水裏。
璜斯把槍平舉,對準左紹華,左紹華的槍則按在地上的艾莉額頭上。
艾莉兩手按住中槍的大腿,朝璜斯含淚的狂喊一聲:「走!你趕快走!」
但是璜斯動也不動的立在原地。
在大廳地面上的傑克朝璜斯喊道:「放下你的武器!」
這時,警察和救護車也已抵達,容朝平已經被一幫人合力從水晶吊燈底下拖出,俯趴在一旁,已失去意識。
「朝平!朝平!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容朝安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清楚,所以他幾乎是咆哮著說這句話。
沒有佩帶武器的安全警衛根本派不上用場,而剛剛抵達的警方人員還以為只是吊燈掉下來砸到人的意外事件,根本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因此當他們看見舉著槍的傑克時,個個都傻了眼。
「放下槍!放下!」一名警察高喊著,一邊手忙腳亂的想打開腰際槍套的扣環。
但是傑克聽不懂中文,因此並無響應。
大廳里和二樓的穿廊上一共有三個人手中持槍,每個人都瞄準著不同的對象,相互對峙,隨時準備開槍。
此時,容季嬅衝出安全警衛的攔阻,直奔躺在血泊中的容朝平,她的鎮定內斂完全不見了,這時只是狂聲叫喊著。
「二哥!二哥——」
容季嬅立即被安立奎攔抱住了。
她淚眼迷濛的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陌生外國人以標準的中文和她說話。
「不要過去!不要過去……」
璜斯不願意棄艾莉不顧自行逃走,終於妥協的慢慢放下他的手,然後無力的讓手中的槍掉落在地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8
第九章
晶華飯店會議室45:47:02
為了讓婚禮能夠繼續進行,邢光東和晶華飯店的主管商議之後,決定向賓客們宣佈,大廳的水晶吊燈掉落而砸傷一名邢家至親的不幸事件純屬意外,至於為什麼現場上有外籍賓客掏槍互相射擊一事則不願多加說明,只說現在正由警方調查處理中。
在警方欲將受傷的艾莉和璜斯帶走之前,左紹華和傑克低聲耳語了幾句,最後決定由左紹華出面向警方提出要求。
「這位是英國MI5派來的,而我則代表美國CIA,我們和國際犯罪警察總署追查這兩名恐怖分子已經很久了,我們非常尊重台灣的公權力,也願意全力配合你們偵辦調查,但是,能不能先給我們半個小時,讓我們先私底下問他們幾個問題?」
為了更具說服力,左紹華甚至拿出他那張其實已經註銷無效的CIA識別證。
警方並未仔細查證,也認為畢竟他們連傑克的MI5證件也看過了,只要兩名人犯沒有脫逃的可能就好,於是透過飯店,特別安排一間會議室讓他們使用。
一幫人立刻押著艾莉和璜斯轉移陣地,許多警察則駐守在會議室門外。
傑克把艾莉和璜斯推進會議室后,轉身向左紹華挑眉道:「你那張CIA的ID都快長霉了吧?」
左紹華冷笑着回他一句,「你就會說中文嗎?先說好了喔,等一下由我開口來問話,你乖乖在一旁就好。」
「我還以為我們英國人已經是全世界最傲慢的,看來我是錯了。」傑克咕噥了一句,然後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跟着進入會議室的還有安立奎,他的理由很簡單,「誰知道這兩名殺手是來殺我的,還是來殺容朝安?我當時也站在水晶燈底下。」
傑克和左紹華都沒有理由拒絕安立奎,畢竟他們所追查的定時炸彈和恐怖分子,箭頭已經指向可能和安立奎即將與「鴻碁」合作的事有關。
邢家的人都在婚禮上,此刻只剩跟「防恐特煞」組織及東方A沒有關係的容朝安在場。其實容朝安比誰都還要焦急,他不但即將被栽贓為定時炸彈的啟動引爆者,現在又有兩名殺手可能是沖着他來的,而且他的弟弟在此時正躺在一輛開往醫院急診室的救護車上,他必須知道這兩名殺手是誰派來的!
從容家夫妻和容季嬅陪着容朝平坐上救護車之後,楚綺瑗就一直陪在容朝安的身邊,她的手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沁著汗水的手掌心。
當兩人尾隨着眾人要進入會議室之前,容朝安偏著頭低聲問她:「你確定要進來嗎?這兩個都是冷血的職業殺手。」
楚綺瑗抬起頭,挺起胸,毫不畏懼地道:「我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是這兩個殺手想殺你,還讓朝平受重傷,我就是用手也想把他們的眼珠子全都挖出來!」
容朝安充滿感動的深深凝視着楚綺瑗,心裏知道,他愛上的並不是一個軟弱的女孩。他握住她的手,緊得就像把他心中難以言喻的濃濃情愫無聲的透過交握的手傳遞給她。
會議室里有一張圓弧形的長桌,周圍擺了約十張的紅色真皮沙發椅。傑克把門輕輕關上之後,看見左紹華已經安排兩名人犯面對面的坐在會議桌的兩端,通常是會議上最重要的兩個人所坐的位子。
容朝安和楚綺瑗別無選擇,只能在中間各隔兩名殺手的位子上坐下,安立奎則坐在長桌的另一邊,正好和容朝安面對面。
傑克並沒有坐下,他站在璜斯的座椅後方,靠牆而立,隨時警戒着,預防面前的璜斯會有任何突襲舉動。
左紹華則站在艾莉看得到的一處角落,正好整以暇的把西裝外套脫下,折得整整齊齊的放在艾莉面前的桌上,接着,他又開始解開領帶,以及襯衫上的每個鈕扣。
在場的人當中,只有傑克知道左紹華接下來要幹什麼,他頗富興味的眯眼盯着左紹華把領帶和襯衫整齊的放在西裝外套上面,兩手抱胸,等著看左紹華即將演出的一場好戲。
左紹華的身上現在只剩他兩腿上的黑色長褲,他的上身則穿着一件黑色皮質的無袖短背心,烏亮的背心中央有一排黑鈕扣,左右兩側則各有兩個小口袋。在黑皮背心沒有覆蓋到的地方,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清楚的看見,左紹華肌肉結實的肩膀和手臂上,到處可見一條又一的疤痕,和他臉上的那些疤痕相比,他身上的疤像是一張更複雜的地圖。
這個脫衣現疤的前奏曲似乎對嚇唬艾莉很有效,只見她越來越感到不安,如坐針氈的在皮椅上蠕動。
但是左紹華脫掉外衣卻另有用途,他背心上的那四個口袋裏似乎還裝了不少「道具」,這時,他從其中一個口袋中取出一把鋒利的折刀,慢條斯理的一手解開艾莉腦後的髮髻,讓她的長發如瀑而下,然後撩起一綹髮絲,將利刃在髮絲上像磨刀一樣磨來磨去。
楚綺瑗心跳加速,幾乎不敢看下去,握著容朝安的手不禁又更緊了一些,對面的安立奎似乎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左紹華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說:「你們應該聽過古巴的關達那摩灣監獄吧?我在那裏待了兩年,我們CIA對人質施行酷刑盤問,現在可是舉世皆知了,我以前就專門干那種事,所以,如果你想少受一點皮肉之痛,乖乖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是誰派你們來的?噢,真是抱歉,我應該先問你的芳名?」
艾莉吞了口口水,強擠出一絲訕笑,根本不理會左紹華的問題。
坐在對面的璜斯急促的以西班牙文向艾莉說了一串話。
不待左紹華開口,安立奎立刻將璜斯的話翻譯成中文,「他剛才說,別忘了我們宣誓過,我們還有家人的性命要顧及。」
傑克不太高興的啐了一句,「英文呢?」
安立奎很快的又用英文為傑克翻譯一遍。
左紹華把頭低下來,來到艾莉的臉旁,幾乎是以耳語道:「所以啰,你們是講西班牙文的,聽得懂英文嗎?」
艾莉伸出一隻手輕撫着她的小腹,似乎對左大腿上正從臨時包紮的紗布里沁出血來的槍傷渾然不覺。
這時,璜斯義正詞嚴的以帶有西班牙腔調的英文說:「你可以殺了我們,但是我們什麼都不會說的!」
左紹華不由分說,突然抓起艾莉左額頭上的一綹頭髮,然後以乾淨利落的手法用利刃把頭髮從接近頭皮的地方一刀切斷,並且將那綹頭髮丟在艾莉眼前的桌上。
「接下來,我要切的不是頭髮,而是你的手指頭。」
楚綺瑗把臉低下來,她不斷的暗暗告訴自己,如果左紹華不這麼做,說不定會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在定時炸彈的火舌里,但是她還是情不自禁的對那名女殺手生出一絲憐憫之心。
艾莉對左紹華的話仍無動於衷,只是忘我的以手輕撫著小腹,臉上顯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左紹華突然兩手重拍在桌上,他趴在桌上,直直面對艾莉的臉大聲吼著,「給我一個人名,或是一個地名!」
對於艾莉的冷靜沉默和左紹華的憤怒咆哮,璜斯似乎有些沾沾自喜起來,他深信艾莉絕對不會背叛他們的組織,他們兩個人都寧願死,也不願意成為叛徒。
左紹華粗魯的抓起艾莉的右手,用力把它按在桌上,他的刀尖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划著,但是艾莉只是不停的用左手撫摸着她的小腹,好像這個重複的動作讓她不怕任何身體上的酷刑似的。
楚綺瑗看着,突然驚覺一事,她又看了那名女殺手放在小腹上的手一眼,然後又看着她那張幾乎異常冷靜,卻又詭異反常的帶笑臉孔,心中的那個問號突然消失了。
就在左紹華又要開口吼叫之前,楚綺瑗突然喊了一聲。
「紹華!如果我的女性直覺沒有錯,我想,那個女殺手正懷着身孕,請你不要傷害她。」
聽得懂楚綺瑗在說什麼的容朝安和安立奎,也跟大感意外的左紹華一樣,同時轉過頭來看着楚綺瑗。
傑克立刻發問:「你們在幹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左紹華很快的比了個手勢,暗示楚綺瑗別作翻譯,他則改變策略,冷冷的對艾莉說:「還是你喜歡我快一點,要我把刀子捅進你的肚子裏轉兩圈?CIA會替我作證,說是你自己拒捕反抗的。」
左紹華把利刃移向艾莉的胸前,然後滑到她的小腹時,艾莉輕撫著小腹的左手突然停止了,而且臉上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恐懼。
璜斯馬上低啐了一串西班牙話。
安立奎也很盡職的立即翻譯,「他說,你哪裏不對勁呀?他只是嚇唬你!」
左紹華馬上接着說:「噢,NO、NO、NO!我不是在嚇唬你!」
當左紹華的利刃尖端刺穿艾莉的晚禮服,刺進她小腹上的肌膚時,一直沉默無語的艾莉突然叫了起來,而且向璜斯說了一句話。
安立奎的翻譯很簡單,「她說,我沒告訴過你我懷孕了。」
楚綺瑗緊閉雙眼暗自祈禱著,把容朝安的手抓緊得幾乎毫無血色。
容朝安趕快把臉湊近她,柔聲說道:「別怕,不會有事的。」
安立奎等著要翻譯西班牙文,不明就裏的傑克則是兩手抱胸,搖頭吁口氣,靜觀其變,然而璜斯卻頓然失去了他原有的囂張氣焰,垂頭喪氣的把臉埋在兩手之間,無聲的啜泣起來。
艾莉咬了咬下唇,然後轉向左紹華,只說了一句——
「巴塞隆拿。」
艾莉唯一願意透露的線索,無疑給左紹華和傑克注入了強心劑,畢竟現在他們的捜索的範圍已經縮小到一座城市。
但是,安立奎卻好像被人用槍轟去了腦袋一般。
等艾莉和璜斯被警方帶走之後,安立奎才道出他內心所受到的強烈衝擊。
先前容朝安問他的那道問題——有什麼事情發生后,會足以讓他的「ZORO」服飾瀕臨破產?現在,他有了答案。
坐落於巴塞隆拿市中心的神聖家族教堂,是西班牙最負盛名的教堂,自從一八八二年動土開工之後,已經蓋了一百二十多年卻還沒有完工,預計要到公元二0二六年才可以完全竣工,主要是因為建造這座「加泰羅尼亞現代主義」教堂的資金,完全仰賴民眾捐款,基金的多寡也就影響着工程進度的快慢。
雖然有些西班牙人認為神聖家族教堂是一座其丑無比的教堂,但是也都樂觀其成,期待竣工之日的到來,因為它同時也是世界唯一一座建築物,在還沒有完工之前就已經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這座外型詭異,內部又沒有做禮拜彌撒廳的教堂,無疑是世界公認的「西班牙之光」。
在西班牙近百年的歷史里,德高望重的馬迪司家族出了不少名人,安立奎是新生代中最會賺錢的一個,他同時也遵循着幾世代以來馬迪司家族的傳統,身為建造神聖家族教堂的主要幫助者之一。
安立奎表示,他把「ZORO」服飾王國為他賺來的財富,除了增設遍佈全球的旗鑒店之外,其它現金全部投資在購買世界級的名畫上。
他認為收藏投資藝術巨作,比買股票或鑽石還更能夠保值,因為一幅百年以上的名畫,只會隨着時光荏苒變得越來越珍貴,不像股票或鑽石會受到市場價位波動的影響。
而自從今年年初起,安立奎為了幫助目前里裏外外都架滿鷹架的神聖家族教堂吸引比每年兩百萬名還要更多的觀光客、朝聖者前來,增加門票及捐款收入,他主動提供五幅在他的收藏里最負盛名的畫作,在教堂的展示室里作為期一年的展覽。
這五幅畫作中,有三幅是達文西的名畫,還有兩幅是拉斐爾的作品,全都是具有宗教意味的巨作,也全都是歷史超過五百年的古董名畫,五幅畫的價值超過六億美元。
簡而言之,如果恐怖分子的定時炸彈是被安裝在巴塞隆拿的神聖家族教堂,只要一引爆而燒毀了這五幅名畫,就足以讓安立奎和馬迪司家族傾家蕩產。
但是,即使安立奎一通電話打去,派人徹夜把名畫移走,一個更大的問題依舊存在,定時炸彈仍會讓「西班牙之光」瞬間夷為平地,因此所造成的損失,將難以金錢來估計!
若東方A沒有主動聯絡,左紹華根本無法向東方A回報最新情況,於是傑克立刻通知唯一可以和東方A聯繫的MI5總部,但是他們也只能送出衛星訊息,然而東方A卻一反常態,並沒有立即響應。
最後,MI5臨時決定,傑克和左紹華必須在最短時間內,隨着安立奎搭乘私人飛機直飛巴塞隆拿。
容朝安在向邢光東回報一切狀況之後,認為要把今晚的新郎邢笠維拖去巴塞隆拿實在不合情理,因此他自告奮勇,決定隨安立奎去歐洲一趟,畢竟定時炸彈是經由他的行動啟動倒數計時的,而且,他說不定能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幫上什麼忙。
由於安立奎的私人飛機必須重新加油、做維修檢查,然後向機場提出起飛的申請,等這些必要的步驟一一做完,他們最快也只能在當晚午夜之後起飛,那是大約四、五個小時以後的事。
楚綺瑗隨即陪同容朝安走了一趟醫院,他們從院方得知,容朝平的下半身受到的大部分是皮肉傷,但有四根肋骨斷裂,是否有內臟器官受損傷,還得在加護病房裏多待幾天做詳細的檢查才能確定。
容朝安離開醫院之前,只向父母表示,他必須立刻替「鴻碁集團」飛去西班牙處理緊急狀況,其它的細節會由姨丈邢光東在婚禮結束后當面親自向他們兩老說明。
容朝安和楚綺瑗都沒有心情再回到婚宴上,但是安立奎交代容朝安,必須待在飯店裏,以便到時一同出發前去機場。
容朝安並未打算準備任何行李,因為他身上「鴻碁集團」所給他的信用卡,已足以應付任何不時之需。
晶華飯店十樓44:21:18
這段等待飛機的時間,容朝安請飯店安排一間套房讓他稍事休息。
楚綺瑗陪着容朝安進了房間之後,兩人才開始有種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感覺。
容朝安把鞋子往床角一踢,率先躺在床上,兩手支在腦後,靠在枕頭上睇視着楚綺瑗。
她坐在床沿,刻意找著話題閑聊,沖淡內心的緊張情緒。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可以不必先辦好籤證,說走就走,直接飛去巴塞隆拿?」
容朝安伸手拉過楚綺瑗,讓她躺在他身旁,道:「全世界的國際機場對私人飛機多少都有些特別的禮遇,而且安立奎的家族在西班牙是舉足輕重的望族,一定有辦法跟官員打交道,他也教我不必擔心這個問題。」
容朝安把楚綺瑗的頭摟抱在胸前,一手撩弄着她發香四溢的如瀑秀髮,另一手則輕輕摩挲着她的臉頰。
楚綺瑗的耳朵貼在他的胸口,她一邊傾聽着他快速的心跳,一邊雲淡風清的說:「這麼說,連我也都可以上飛機,接着十幾個小時后,我人就在美麗的巴塞隆拿了?」
「嗯,有何不可?」容朝安漫應着,但是隨即認真的問:「綺瑗,你願意跟我去巴塞隆拿嗎?」
楚綺瑗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於是帶着詼諧的口吻,半促狹的說:「我願意跟你到天涯海角,但是,明天早上八點半,我還得去銀行打卡上班。」
容朝安突然半坐起身,楚綺瑗不得不把臉抬起。
他鄭重的凝視着她亮明的烏眸,加強語氣道:「我是說真的!我們明天早上可以從飛機上打電話去你工作的銀行請病假,根本沒有人知道你人已經不在台北。」
這個提議聽起來很誘人,如果沒有那顆定時炸彈的話,也可以是個浪漫的冒險,兩個人就這樣徜徉在西班牙的熱情風光里……
楚綺瑗雖然怦然心動,卻還是問:「我能請什麼病假?」
「你以前不是對愛情有『潔癖』嗎?」容朝安的慧黠目光中充滿了期待和渴望,呢喃的字句中著令人酣醉的作用。「現在因為我這個蒙古大夫的關係,你的『病人膏肓』已經快在我手上『逃逸無蹤』了,這種愛情重症是不可以拖延就醫的。」
楚綺瑗被他逗得咯咯笑,輕捶他的胸口一記。
「嘴巴這麼會說話,是跟那出偶像劇學的?死的都可以被你講成活的啦!」她沒好氣地這麼道。
容朝安順勢抓住她的小手按在他的胸膛上,輕聲說:「我的心為你而跳動,我的鼻子為而你呼吸,我的身體正為你發高燒……」
「好爛的劇本!為什麼你的身體會為我發高燒?」楚綺瑗笑不可抑的問道。
「因為你躺得這麼近,靠我靠得這麼緊啊,你忘啦,上一次你靠我這麼近的時候,我出了什麼意外?」
楚綺瑗嬌羞不已的垂著臉,兩頰酡紅。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想多做練習?」
容朝安沒有答話,決定心動不如馬上行動,讓楚綺瑗靠近他些,然後湊向前去,給她一個深吻。
他的舌尖有些笨拙的探索著,在她的齒舌之間撩動,她的呼吸也逐漸急促起來,熱情的回應着他,感覺他的手從她的臉頰、頸項間慢慢游移,滑至她的雪峰,徘徊著、盤繞着,然後他的唇開始像探照燈一般摩挲着她的嬌軀,吻到什麼地方,就開始為她褪去那裏的衣物。
不消幾分鐘,楚綺瑗已經全身赤裸的被壓在容朝安健碩的身體下。她的雙手像久旱逢甘霖的小樹苗慢慢的發芽一般,緩慢的撫摸着他碩實的肩肌、背脊和勁腰,然後,她大膽的把兩手按在他結實的臀上,使勁把他抱得更緊,鼓勵着他更進一步。
「你要我跟你去巴塞隆拿?」楚綺瑗喘著氣問。
「嗯……綺瑗,我好愛你……」
「我們再過多久就要趕去機場?」她又問。
「我想,足夠我們去天堂繞幾圈再回來……」他堅硬挺拔的身軀在她的小腹上磨蹭著、尋找著,聲音已化成斷斷續續的呻吟。
「那我們就先去天堂,再去巴塞隆拿吧!」
說完,楚綺瑗含羞的將雙腿緩緩張開,就像兩扇天堂之門神聖的開啟,迎接着容朝安。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9
第十章
巴塞隆拿24:51:29
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在安立奎的私人飛機上醒來的容朝安和楚綺瑗,當他們迎向巴塞隆拿的瀲灧陽光時,心中幸福的感覺,並不會輸給醒在蜜月套房裏的邢笠維和芮筱嫣。
在海關出關口迎接的人們,包括警政署長本人和兩位高階官員。由於時差的關係,當安立奎的私人飛機降落機場時,當地時間才剛過早晨八點鐘,但是為了確保一行人能夠迅速順利通過海關,他們早在一個小時前就已經在海關等候。
出了海關后的第一件事,是安立奎帶領着容朝安等人,前往他在機場免稅商店區里的「ZORO」分店。
他的突然出現,着實讓四名剛打開店門的店員嚇了一大跳,戰戰兢兢的等著不常露面的年輕總裁做「臨檢」,但是安立奎只是要替沒有帶任何行李的容朝安和楚綺瑗挑些衣服,也告訴來接機的官員們不必客氣。
半個小時之後,安立奎的客人們手上都拿着三、四個提袋走出店門,除了傑克,他一件衣物也沒挑,直說他是在執行勤務中,不便做這些事。
倒是左紹華故意糗傑克道:「早知道我就把我的大皮箱帶來,做一次汰舊換新,不該把它留在台北。」
安立奎只看了楚綺瑗一眼,就知道她的尺寸,他親自替她挑了許多新裝,要不是她不好意思的教他停手,他可能會替她把店內的每一款設計都各拿一件。
容朝安拎着因安立奎的慷慨而意外得到的豐收,情不自禁的想起海關人員在他通關時職業化且習慣性的問他有什麼東西要申報,那時他手上只帶着他的筆記型計算機,覺得寒酸之餘,他還聯想到一件歷史上的逸事:百年前英國知名劇作家奧斯卡?王爾德,第一次訪問美國時告訴海關人員,他只有「天賦」需要申報。
「唉!」容朝安不由得輕嘆一聲。當宅男就是有這種「秀才不出門,能在網絡知道天下事」的好處,連百年前的作家,他都知道對方曾經說過什麼話。
不過,現在他有了依偎在他身邊的楚綺瑗,他寧願從此以後不再碰計算機,只跟她一起走這條很長、很長的幸福之路。
「你在嘆什麼氣?」楚綺瑗挽住他的臂彎笑問著。
「那是飽食之後像打嗝一樣的嘆息。」容朝安瞅着她,眼中儘是狡黠的笑意。
「我想起昨天晚上……」
「噓!」楚綺瑗制止他說下去,羞人答答的說:「幸好我們沒有把人家飛機上的SPA弄髒……」
機場外,安立奎早已安排好兩部一模一樣的黑色平治加長禮車等着他們,傑克和左紹華同坐一部,容朝安和楚綺瑗則隨同安立奎坐上另一部。
車子上路后,安立奎馬上帶着歉意說:「不好意思,我剛才和那些官員一直在說西班牙話。警政署長告訴我,我的那五幅畫已經在昨夜全部運走了,還派了四輛警車護送,怕中途被人搶劫。朝安,我們現在還剩多少時間?」
容朝安立刻從背袋中拿出筆記型計算機,他一掀開計算機屏幕,上面馬上顯現出那排懾人的倒數計時數字。
「我一直沒有關機。」容朝安解釋著。「我們大約只剩二十四小時。」
安立奎有些忐忑不安,聲音沙啞地道:「警方的人在神聖家族教堂那裏查了一夜,幾乎把教堂上上下下全都捜索過了,但是並沒有找到定時炸彈。剛才我要上車時看了下傑克和紹華,他們兩人都似乎顯得神色凝重。」
「那是因為東方A到現在還沒有跟他們聯絡。」容朝安雖是平鋪直述的這麼說,但也不禁開始緊張起來。「二十四小時,我真不知道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做的事?每一秒跳過去,我們的希望就越渺茫。」
楚綺瑗為了激勵士氣,故作輕鬆的說:「別這樣,你們應該對神秘的東方A有信心一點。」
安立奎已為眾人訂了位在市中心加泰羅尼亞廣場上的五星級飯店,但是似乎每個人都有個共同的想法——先直奔神聖家族教堂再說。
神聖家族教堂23:15:28
容朝安和楚綺瑗對這座聞名國際的教堂有着同樣的第一印象——它看起來真的滿丑的,尤其正門上方奇形怪狀的雕像,就好像未乾的水泥被大雨淋過一樣,或是被火燒融了一半。
傑克迫不及待的要開始觀察附近的地形,丟下一句,「我去到處看看。」
左紹華也馬上附和道:「我也去,不過,我們最好兵分兩路勘查比較好。」
安立奎則善盡地主之誼,帶着容朝安和楚綺瑗從外面開始參觀,一邊倒背如流的介紹著教堂的結構和歷史。
「這座教堂在一八八二年動工后的第二年,就換了建築師,由當時年僅三十一歲的安東尼?高第負責,他花了四十三年的時間在這件工程上,最後甚至乾脆搬來教堂里住,一直到一九二六年的一天,他從外面回來時要過街,意外發生車禍而死。
「教堂的外觀上,一共有十八座高塔,代表着耶穌基督的十二門徒、福音的四位作者、聖母瑪莉亞和耶穌基督,最高的塔高達一百七十公尺……」
在要進入挑高六十公尺的正殿之前,安立奎虔誠的先用手在胸口畫了個十字,然後拿起頸上戴着的白金十字架,靠在唇上輕吻一下。
楚綺瑗看着只穿黑色服飾的安立奎和他那從不離身的十字架,覺得他看起來像一名修道士。
然而也因為安立奎獨特又一成不變的裝扮,一直潛伏在教堂里的恐怖分子阿魯汗一眼就認出了他。
阿魯汗立刻拿起手機快速按了一串號碼,然後以巴基斯坦話朝接聽的對方說了一句,「他們找上門來了!」
阿魯汗早已作了決定,不惜任何代價也要讓這件任務順利完成,當這座被回教徒視作「邪教」教堂之一的建築物倒塌時,這將是讓他名留青史的最高傑作!
LaRambla人行大道19:33:07
位於加泰羅尼亞廣場旁的這條巴塞隆拿最聞名的人行步道上,隨時都有上千名觀光客在這裏流連。
他們或是一路觀賞著街頭藝術家的各種表演,或是走進賣明信片和紀念品的攤販「流動店」里,買些巴塞隆拿的回憶好帶回家,腳酸了,口渴了,肚子餓了,這裏也有無數小咖啡館臨時攤位;而在人行大道外的兩旁隔着馬路,還有跟LaRambla大道一樣延伸數公里長的數百家商店,一路通到海港旁的餐館、夜店和購物中心。
在安立奎熱情招待的午餐之後,左紹華和傑克的流動電話同時接到東方A的來電,並且表示每隔半個小時會通話一次。
這回,容朝安和楚綺瑗並沒有同步接到東方A的電話,據傑克說,是因為東方A希望他們這對情侶能乘機好好享受一下巴塞隆拿的陽光,不要他們有太多的心理壓力。
午餐之後,容朝安和楚綺瑗決定兩人一塊去逛街。
他們在人行大道上閑逛,從頭走到尾之後,容朝安突然說:「我怎麼可能沒有心理壓力?我肩上背着的筆記型計算機上,有一個要命的時鐘正在倒數計時,而明天早上九點鐘過後,一座蓋了一百多年的教堂會倒下去……」
楚綺瑗非常了解他的心情,因為她也有同感。
兩人停在遊客熙來攘往的步道上,楚綺瑗緊緊的抱住容朝安,耳朵貼在他的胸口,再一次聽着他的心跳,心裏卻想着,他們周圍的陌生人群里,不知有多少人今天會去參觀神聖家族教堂,而那些人都不知道,這也許是最後一次看見這座大教堂聳天矗立。
楚綺瑗的心情突然變得複雜,她抬起臉來看着容朝安,心中帶着些欷吁,但又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提議道:「走吧!我們再去看一次那座品味獨特的教堂?」
容朝安欣然同意,兩人隨即在馬路旁攔下一部計程車。
二十分鐘之後,他們在教堂外的地下鐵站出口旁下車。兩人手牽着手,沉默無語的加入那列等著買票的長龍。
兩人第二次造訪神聖家族教堂,挑高六十公尺的正殿裏,到處架滿了高高的鷹架,地上也四處散放着又大又笨重的大理石塊,供石雕家當場丈量尺寸,在現場雕塑之後,組成正殿的牆壁、廊柱和多角拱門的裝飾。為了節省空間,有些大理石甚至兩、三塊迭在一起,周圍則是以紅繩圈圍出遊客可以通行的步道。
容朝安和楚綺瑗在正殿裏瀏覽著內部已經部分完成的莊嚴拱門,和廊柱外表裝飾的石雕,遊客能自由走動的範圍其實很有限,而且現場還有一群工人正在埋頭苦幹。
楚綺瑗想登上那代表耶穌基督的高塔,她和容朝安捨棄那座特設的電梯,寧願爬那數百階的螺旋形樓梯,當兩人氣喘吁吁的到達塔頂時,他們知道並沒有白費工夫,因為塔頂視野遼闊,可以俯視眺望整個巴塞隆拿。
從高塔回到正殿之後,他們兩人仍依依不捨的來迴流連,但是教堂在傍晚六點鐘就要關門,他們不約而同的有種「人生苦短,但是快樂卻更短暫」的悵然若失感。
最後,正殿內的遊客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三、五個人。
楚綺瑗向容朝安說:「讓我們在正殿裏再繞一圈吧,算是朝聖巡禮。」
容朝安摟住楚綺瑗的肩膀走着,楚綺瑗則攪住他的腰,兩人的心情都顯得格外沉重,腳上也像綁了鉛塊般,步履緩慢。
當兩人經過一堆大理石石塊時,楚綺瑗倏然停住腳步。
「等一等!你聽見了嗎?」
「聽見什麼?」容朝安一頭霧水的問。
「來!我們走回去再走回來試試看!」
「綺瑗,你在幹什麼?教堂就快關門了。」
不過,容朝安還是乖乖讓楚綺瑗拉着他手臂,兩人踱回去幾步,又踱了回來,在一來一回之間,每次他們經過那三大塊堆在一起的大理石時,只要屏氣凝神,就可以清楚的聽到一種電波干擾的聲音。
「是從我的筆記型計算機發出來的!」容朝安瞪大了眼。
「還有,那堆大理石塊底下也發出一樣的聲音!」
為了證明,楚綺瑗甚至拿過容朝安的計算機背袋,像鐘擺一樣在大理石塊前晃動,電波干擾的聲音果然不斷的互相呼應着。
容朝安只愣了半分鐘,接着馬上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來,手指微顫的撥著傑克的電話號碼。
「傑……傑克,我想,綺瑗和我找到定時炸彈了!」
和傑克通完電話之後不到五分鐘,容朝安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以為是傑克打來的,只響了一聲他便立即接聽,急促地道:「喂,傑克?」
「不,我是東方A。」一道計算機合成的機械聲音傳來。「你剛才告訴傑克,說你的筆記型計算機會跟埋定時炸彈的地點互相電波干擾?」
「對,沒錯。」容朝安小心翼翼的回答。「我想,那是我計算機上和那顆定時炸彈上的倒數定時器的電波。」
東方A沉默了幾秒鐘之後,說,「你說對了,是從倒數定時器上發出的電波沒錯,但是我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埋在那裏的並不是一顆定時炸彈。」
「什麼?!我、我不明白!」容朝安不禁蹙起眉頭。
「你現在不必明白,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比定時炸彈還要棘手。傑克和其它人會馬上趕過去,看來,明天我得親自處理這件事。」
「啊?!」這下容朝安顯得更加驚訝。「你現在人在巴塞隆拿?你是說,你要親自出面處理?」神秘的東方A要露面了嗎?
但是,東方A並沒有回答容朝安的問題就切斷了通話。
神聖家族教堂08:31:47
此刻已是凌晨,但教堂前的鋼鐵雕花大門仍開着,鐵門外的馬路上停了幾部大型貨車和起重機,數十名工人正忙碌的進進出出,而教堂周圍也一反平常的燈火通明,附近幾棟老舊公寓樓房的窗口上,不斷有好奇的居民探出頭來看,甚至有人朝着工人們大聲叫罵三字經,怪他們在這個時候還動工,擾人清夢。
傑克在教堂內坐鎮指揮,跟他在一起的還有警政署長、教堂建築工程委員會的代表,以及放心不下的安立奎。
隔着馬路,對街的小廣場上,左紹華陪着容朝安和楚綺瑗站在地下鐵車站的出口旁,三個人都鮮少講話,靜靜看着眼前忙亂的一幕。
容朝安和楚綺瑗後來才知道,他們在教堂正殿內看到幾塊大理石塊堆得很高,倒不完全是為了節省空間,而是方便石雕家在現場雕刻一座需要用到兩、三塊大理石的巨大雕像,等完成之後,先一塊一塊的移到要安置的地方,再組合起來。
據安立奎說,每一塊大理石塊大約重八十到一百公噸,搬運移動時需要以起重機等機械輔助,才能完成任務,現在工人們需要把已經放置在教堂里的大理石一塊、一塊的慢慢搬出來,在操作的同時,還得格外小心,避免破壞了那些已經完成的廊柱和牆壁部分,讓整個過程顯得更加緩慢。
工人們已經賣力工作了五個小時后,一共才搬移出七大塊大理石塊,容朝安和楚綺瑗都納悶着,還需要搬動幾塊大理石,才可以看到底下那顆定時炸彈,或者是據東方A所預測的,那個「不是定時炸彈」的東西?
這時,傑克和安立奎同時出現在教堂門口。兩人穿越馬路,朝對面走來的一路上,傑克一直在講著電話。
容朝安迫不及待的問道:「找到了嗎?」
安立奎沒作聲的點了點頭。
傑克講完電話,合上折迭式手機后,說:「我剛跟東方A通完電話。東方A和警政署長的看法一致,我們不可以輕舉妄動的取出那東西。」
「取出?」左紹華接着問道:「你是說,那東西埋在地底下?」
傑克顯得有些不耐煩的瞅了左紹華一眼,但仍很有耐心的慢慢解釋道:「埋在接近地面的地基里,用水泥固定住,上面蓋了一塊薄水泥板。建築委員會的人說,上個星期工人們才在教堂正殿裏移動過大理石塊,可能不小心正好把石塊堆放在上面。」
容朝安問了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難道警方的爆破人員沒有辦法移開它?」
「是可以取出來……」說着,傑克頓了一秒。「等等,我見過那張臉!我從來不會忘記每一張我見過的臉!」
眾人同時朝傑剋死盯着的方向望去,在馬路的另一邊,靠近教堂的另一個地下鐵出口附近,一名男子正鬼鬼祟祟的朝他們這裏窺視着。
傑克朝那名男子大聲吼道:「喂,你!站住——」
見狀,那名男子急急奔下通往地下鐵站的樓梯。
在教堂外一共有四地道下鐵出入口,傑克朝左紹華和容朝安丟下一句,「你們兩個分別從另外兩個入口下去!」
傑克一說完,就朝方才那名男子跑下去的入口狂奔而去。
安立奎止住正想行動的容朝安,急急地道:「你在這裏陪綺瑗,守住這邊這個出入口,我跟紹華下去就好!」
左紹華低聲嘀咕,埋怨了句,「我最討厭跑步追人了。」
說着,他拔腿就跑向比較近的一道樓梯口,安立奎別無選擇,只好像傑克一樣奔過馬路,封住另一個地下鐵出入口。
楚綺瑗和容朝安忐忑不安的守在原地,她忍不住問:「萬一那個人真的從這道樓梯跑上來怎麼辦?」
容朝安把筆記型計算機的背袋交給她背着,兩眼直盯着地下通道,一邊安慰着她說:「別怕,好歹我也是當過兵的!」
當地下通道傳出兩聲槍聲時,容朝安立即護著楚綺瑗蹲下身,隨之而來的是一些地下鐵乘客的尖叫聲,以及從四個出入口分別奔出來的乘客們。
容朝安和楚綺瑗繃緊神經等了幾分鐘之後,傑克和左紹華持槍押著那名陌生男子走出地下鐵,同時,安立奎也上氣不接下氣的從對街的出入口走出來。
「這個人……就是阿魯汗!」傑克喘著氣向容朝安道。
留着短八字鬍、巴基斯坦籍的阿魯汗,看上去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斯斯文文的像個尚在就學的大學生。
左紹華邊喘著氣,邊苦笑着說:「這小子竟然有種回來監視他埋在教堂里的『傑作』,但是他今晚走狗屎運,錯過了最後一班地下鐵!」
容朝安再也捺不住性子道:「傑克,你還沒告訴我,他埋的『傑作』究竟是什麼?」
左紹華搶在傑克開口之前回答,故意說中文氣傑克。
「那是一個導航器,今天早上九點鐘后,將會有一枚洲際巡曳飛彈從某個地方發射,然後一路循着這個導航器的方向飛來。如果我們現在破壞了導航器,很可能就馬上啟動了那枚巡曳飛彈!」
阿魯汗雖然聽不懂中文,但是他似乎知道左紹華在說什麼,而且留着小鬍子的薄唇上有着一抹得意的笑。
容朝安心一沉,終於明白為什麼東方A會說這件事比定時炸彈更棘手。
他無力的說,「看來這會是個最漫長的一夜,也將會是我這一生中最難熬的八個小時。」
最後的審判00:04:59
因為擒獲了恐怖分子阿魯汗,容朝安等人在警察局待到凌晨三點多,才回到下榻的飯店,但是每個人都了無睡意,眾人又坐在飯店大廳里聊了一會兒,才各自回休息。
回到房間后,容朝安和楚綺瑗的心情都和其它人一樣,他們都不明白東方A最後那句話是何道理——
就讓飛彈發射吧!
容朝安和楚綺瑗和衣相擁躺在床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互相訴說着心裏的擔心,之後才合眼假寐。
早晨七點鐘,兩人已經起身準備就緒,下樓和其它人會合,共進早餐,八點鐘一到,安立奎已神色凝重的坐在黑色轎車裏,在飯店門口等待他們。
一行人抵達神聖家族教堂時,便注意到教堂的大門上掛了一塊公告,上頭寫着「今日關閉,暫停參觀,工地危險,請勿靠近」。
教堂四周的道路都已經被警方封鎖隔離,人車皆不準進入,而且有無數警察在此維護秩序。
容朝安和其它人在教堂對面的小廣場和警政署長及教堂相關人員會合,每個人都靜默無語的看着對街的教堂高高的矗立着,空氣中瀰漫着令人透不過氣來的緊張氣氛,尤其看到在附近待命的消防車和救護車隊,更加令人心驚。
楚綺瑗緊緊抓住容朝安汗濕的手,忍不住低聲道:「我們接着是會見證到東方A的奇迹,還是眼睜睜看着這座大教堂夷為平地?」
容朝安勉強說了句安慰的話,「我們每個人都已經儘力而為,現在只有聽天由命了。」
容朝安的筆記型計算機就擺在安立奎的轎車車頂上,每個人都是又怕看,又不得不看着那一排正在倒數的數字。
最後五分鐘了……
這時,除了傑克之外,其它四名會說中文的人同時聽到他們的手機響了起來,大家也都馬上知道這是東方A獨特的聯絡方式。
容朝安接聽時率先開口:「東方A,你人在哪裏?」
東方A計算機合成的聲音,在一片轟隆隆的聲音中不疾不徐的傳來。
「再過十秒鐘,八、七、六……抬起頭來,我就在你們上面!」
傑克隨着四個人一起抬頭望向天空時,一架先進的F-35「閃電二號」戰鬥機,挾著巨大撼人的火力,從教堂上方低空飛過。
一向最多只表現出似笑非笑表情的傑克,這時突然哈哈大笑的歡呼著,「喔呼——太酷了!」
嚇眾人一大跳的是,隨即有另一架同型的戰鬥機緊追在後,第二次以強勁有力的引擎聲將大地震撼得評評悸動。
「各位,在我後面的,是西班牙皇家空軍里最卓越的戰鬥機飛行員,禿鷹!」
正在聽着手機的四個人,同時聽見東方A改用英文跟另外那名飛行員通話。
「禿鷹,你準備好了嗎?」
「是的,東方A!一切就序!」
「最後一分鐘!倒數……」東方A說道。
容朝安和其它三人同時看向車頂上的計算機屏幕,那最後倒數的六十秒似乎跑得特別快。
51、50、49、48……
警政署長頻頻拿手帕擦著額頭上流個不停的汗水;教堂的工作人員這時全都跪在地上,手在胸口畫十字,然後兩手伸開,掌心朝上,每個人望着蔚藍的蒼穹,開始喃喃祈禱。
「禿鷹,我偵測到一枚洲際巡曳飛彈,從北非摩洛哥的山區發射出來!預計擊中目標時間,六分三十八秒!」
「我也看到了,東方A!」
「禿鷹,飛彈交給你了,我去北非繞一圈!」
「沒問題!」
接着,東方A改以中文向聽着手機的四個人說道:「各位,Iamwatchingyou(我在看護你們)!先失陪了!」
通話結束后,四個人同時凝視着萬里無雲的晴空,兩架戰鬥機以優美驚人的弧度分別飛往兩個方向。
楚綺瑗喜極而泣,噙著淚水含笑轉頭向容朝安說:「誰說北非地區太貧窮?誰說摩洛哥沒有恐怖分子?」
六分鐘后,警政署長接到禿鷹回報的電話,表示巡曳飛彈已在巴塞隆拿外海的空中被摧毀。
又過了十分鐘,在場的每個人的流動電話皆同時響起,東方A傳來捷報,北非摩洛哥恐怖分子的秘密基地挨了他四枚飛彈,已在熊熊烈火中化為灰燼。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9
尾聲
被逮捕的巴基斯坦籍恐怖分子阿魯汗,兩天之後便交由國際反恐聯盟偵辦,他的另外六名同夥也一一被逮捕到案。
安立奎的那五幅畫又回到神聖家族教堂展覽,繼續為教堂建築基金的籌備工作而努力,而教堂也在關閉一天之後,重新開放給來自全世界各地的遊客參觀。
容朝平必須住在醫院裏療傷三個月,容季嬅認為這是幫助二哥戒毒最好的時機,於是她不顧父母的反對,把容朝平吸毒的實情告訴院方,讓專業的醫療人員來助他一臂之力。
邢笠維和芮筱嫣婚後第二天就搭機飛往新加坡,然後登上豪華游輪「伊麗莎白女王二世」,展開為期三個月的環遊世界蜜月之旅。
至於容朝安和楚綺瑗則繼續待在美麗的巴塞隆拿三天。
但是他們下榻飯店的經理私下透露,這對情侶哪裏也沒去,關在房裏三天三夜,連每日三餐都是透過客房服務送進房裏,送餐的服務生每次回來后都說,房間里所有的東西都整整齊齊得像沒有人使用過似的,除了他們睡的那張大床。
香港太平山歐家「觀海山莊」
穿着素色唐裝的男管家領着利綉沄走進富麗堂皇的挑高大廳時,山莊的男主人喬治.歐,已好整以暇的端坐在一張手工雕花太師椅上,等着她到來。
「大少爺,利小姐來了。」管家通報之後,走上前遞給喬治.歐一個包裝精緻的淺藍色小禮盒,接着說:「這是剛剛由專人送到的,一定又是祝賀您生日的禮物。」
喬治.歐只是輕抬下巴向管家示意,管家把小禮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便轉身退下。
喬治.歐饒富興味的眯眼笑看着利綉沄,言簡意賅的打了個招呼,「利小姐,我打賭輸了,你要採訪我什麼都請便。」
一進來后便四處東張西望的利綉沄嘆為觀止的嚷道:「哇!真不愧是『香港地產王』,住在這麼貴又這麼高的地方,你不怕被閃電打到喔?連別人送你的生日禮物都是卡地亞名牌!嘖嘖嘖……咦,你們香港人不是最迷信的嗎?怎麼有人送鬧鐘當生日禮物?送鍾、送終耶!」
「你說什麼?」
大吃一驚的喬治.歐,這時也清楚的聽到從小禮盒裏傳出的滴答聲。
他清清乾澀的喉嚨,接着說:「真是抱歉,利小姐,我看你得趕快找個地方作掩護,恐怕……恐怕這是一顆要送我上西天的定時炸彈!」
當人稱「男人婆」的利綉沄目瞪口呆,最後又選擇當場暈倒時,一場緊張刺激、驚心動魄的恐怖行動又即將上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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