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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凌宓 -【惡魔老闆(惡作劇之夜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標題: 凌宓 -【惡魔老闆(惡作劇之夜之二)】《全文完》

凌宓 - 惡魔老闆(惡作劇之夜之二)

他從來沒有這麼感謝過感冒病毒,因為他如果沒有生病,
小助理就不會送資料到他家,也不會為他下廚、照顧他,
一向利益至上、眼高於頂,把助理當空氣的他也不會發現——
她就是自己尋覓多年,深深愛戀的前女友!
而這次重逢讓他發現了好多祕密,
像是她因為一場車禍失了憶,忘了兩人的愛恨糾葛,
像是她一個人堅強的生下了他們倆的女兒……
他怎能不把握機會重新追回她,好好用愛彌補她們母女?
所以他發揮律師的精明,濫善用職權,無論在事務所,
還是外出洽公都帶著她,好製造獨處機會,
每逢假日也帶她們出外踏青,收買小丫頭來當紅娘,
努力之下,眼看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就要到來,
不料,萬聖節派對那一天,上天又來了場惡作劇——
她竟想起了他當年如何傷害她,哭著推開了他……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生活點滴 凌宓

  最近,半澤直樹熱也吹到我家。

  某人每天下班回家就抱著iPad看戲,邊看邊激動的唸唸有詞。

  好吧!他可能是有感而發,畢竟在金融界打滾多年,也難怪他入戲頗深、感觸特別深刻。

  有時候我會開玩笑叫他半澤先生,他馬上會回我一句「十倍奉還」(真的很愛演@|||)。

  不過大家「半澤直樹」要看,小說也要看喔。

  這次以萬聖節惡作劇為主題的《惡魔老闆》是我個人還滿喜歡的一本^ ^。

  其實剛開始孵這本小說時,凌宓一整個沒Fu,男主角性格已經定型,寫起來OK,可女主角我一直拿捏不了,前兩章寫起來很痛苦,寫寫刪刪整個陷入瓶頸。

  勉強進入第三章更痛苦了,索性先丟下不寫,每天死皮賴臉跟我家兩個點子王大吐苦水,她們被我搞得很煩,在我的威脅加利誘下幫我找靈感,給了我幾份有關萬聖節由來的故事,建議我乾脆給壞脾氣沒耐性的惡魔配個純真溫柔小天使……

  其中有一段女主角唸給女兒聽的萬聖節故事,就是三個臭皮匠一起討論出來的劇情,當壞脾氣惡魔遇上純真天使,最後被天使收服——凌宓整個感覺都來了,熱血沸騰,於是從第三章開始,靈感源源不絕,不小心就把字數寫爆了,哈。

  交了稿,一整個輕鬆,心情大好,為了回饋為我貢獻靈感的兩位點子王,凌宓大手筆的上網刷卡買了兩支S4奉送。

  刷卡很阿莎力(這是凌宓的強項),送禮送得開心,可當凌宓收到信用卡帳單時,可笑不出來了。

  嗯……這帳單就交給在金融界混得很好的半澤先生處理好了,不關我的事嘿,呵呵。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楔子

  夜幕低垂,這間美式啤酒餐廳正在舉行一場萬聖節化裝派對——

  文莘楠看著拿在手中的深綠色液體,蹙起秀眉,又瞥了眼臺上那裝飾成流著腥紅血液模樣的五層黑色蛋糕,頓覺胃口盡失。

  她非常不適應這古怪的氛圍,而且感覺頭有點暈。

  「各位,麻煩往舞池中央靠攏,接下來是趴踢的最高潮,各位如果尿急麻煩忍一下嘿。」

  巫婆主持人說話了,要所有人到舞池中央集合。

  「回頭聊,我要先去找個男人卡位了——」好友張娜娜拍拍她的肩,沒頭沒腦的丟下一句話就跑走了。

  頭發脹眼發昏的文莘楠一臉呆,她想把手裡看起來很噁心的深綠色液體交給侍者,可現下大家都朝舞池中央擠過去,根本沒人理她。

  「喂,別推。」

  可憐的她被一群妖魔鬼怪往前推著走。

  她看不見前方,手裡高舉著杯子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一個穿著黑色披風、戴著黑色滾金邊眼罩、揹著大鐮刀,做惡魔打扮的男人以身形優勢大步朝她靠近,難得發揮善心地把她手裡的詭異飲料拿走。

  「給我。」深綠色液體咕嚕嚕全進了惡魔的嘴裡。

  「你……你不覺得噁心嗎?」惡魔一靠近她,她馬上就知道對方的身分。

  屬於藺泓諺的氣息團團將她圍繞著,可很詭異的,他的身影突然跟腦海中掠過的一段記憶相疊,讓她有點畏縮……

  他們過去曾經發生激烈爭吵?

  燈光昏暗,沒發覺女友神情有點恍惚,人高馬大的藺泓諺伸長手把空杯子交給路過的侍者,另一手攬著打扮成天使的女友粉肩,擋去旁人的推擠將她護在胸前。

  「跟著我,別亂跑。」

  她抬頭看著惡魔,現場不太流通的空氣讓她頭更暈了,腦中的畫面卻更加的清晰——他冷酷的神情,無情的眼神凌遲著她的心。

  她甩甩頭,試著拋開那些讓人心痛的爭執片段,將那些傷人的話抛諸腦後。

  「我數到三,現在請親吻站在妳(你)身邊的人。一、二——」主持人這時拿麥克風大聲說話。

  文莘楠還沒回過神來呢,大惡魔微勾起嘴角露出迷人的笑意,伸出雙手捧起她茫然的小臉,俊顏朝她逼近——

  她微微瞠目,直覺往後退,想跟他拉開距離。

  「三!」臺上主持人大喊。

  來不及躲了!嘴唇被惡魔那張性感薄唇密實貼上了。

  這一刻,十分詭異的,周身的聲音全都隱去,她身旁的人事物彷彿通通消失,眼前只剩下他——

  腦海中那段曾被她徹底遺忘的痛苦記憶驀地清晰起來,他對她說的每個殘忍字眼、他冷酷的表情、憤怒的眼神像利刃狠狠一次又一次插入她的心間,直到她傷痕累累……

  當吻結束,文莘楠恍惚地抬高小臉看著近在咫尺的性感大惡魔。

  戴著面具的他表情看起來十分冷酷,與記憶中那個站在街頭,用言語毫不在意傷害她的男人身影相互交疊。

  「莘楠?」她的臉色不太對勁。

  「你……你不要孩子!」她沒頭沒腦的朝他大吼。「我想起來了,通通都想起了……你親口跟我說過,你不要孩子!」不住後退,她的身子搖搖晃晃,眼裡盡是痛徹心扉的哀傷。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藺泓諺如遭電擊,腦海一片空白。

  高大身軀當場僵住,藺泓諺在望見文莘楠那雙痛苦泛紅的眼眸時,整個人陷入前所未有的驚慌……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一章

  美好的早晨,擱在床頭櫃上米妮造型的鬧鐘響起音樂聲,打破臥房裡的靜謐。

  按掉鬧鐘,文莘楠頂著一頭亂蓬蓬奶糖褐色短髮下床進浴室盥洗,站在洗臉臺前,她抬手揉著發癢的鼻子,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在這夏秋交替的季節,是過敏好發的時候,從小有過敏體質的她,每到換季時都會渾身感到不太舒服,尤其是鼻子。

  抽來兩張面紙拂了擤鼻涕,接著拿起牙刷擠上牙膏。

  房間這時傳來兩聲可愛的噴嚏聲,文莘楠立刻放下牙刷,光裸的腳丫子踩在透著涼意的米色地磚上,她來到雙人床邊坐下,隨手抽兩張面紙給邊揉著鼻子邊從被窩裡爬起來的女兒。

  「寶貝,來,用力哼哼。」

  文優紀很乖巧地接過面紙,聽媽咪的話用力擤了兩下。

  「是白白的鼻水,不是黃鼻涕,寶貝優紀跟媽咪一樣,又犯過敏了。」欸,遺傳真是可怕的東西。「寶貝,眼睛給媽看……還好,沒有紅紅,手臂這裡會癢癢嗎?脖子呢……」

  文莘楠細心的檢查著女兒的皮膚。

  優紀的過敏症狀比她更嚴重些,不只鼻子癢鼻塞打噴嚏,眼睛和皮膚也會發紅發癢。

  「媽咪,今天優紀手沒有癢癢,只有鼻子不乖。」文優紀張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媽咪。

  她慈愛的摸著女兒鬆軟的髮絲,皺起秀鼻調皮地磨蹭著女兒的圓圓鼻頭。「讓我來修理這個不乖的壞鼻子。」

  文優紀也開心的皺起鼻子跟媽咪玩,母女倆笑笑鬧鬧,一早起床的不舒服消失泰半。

  文莘楠抱著女兒一起走進浴室盥洗,讓女兒坐在馬桶上,拿起女兒專屬的卡通造型兒童牙刷,擠上牙膏遞給女兒。

  母女倆一個站在鏡子前、一個坐在馬桶上搖晃著小腳丫兒,文莘楠用右手拿著牙刷,左撇子文優紀自然使用左手,兩人動作緩慢的刷著每一顆牙。

  文莘楠透過鏡子看著跟自己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女兒,眼裡盡是寵溺。

  刷牙、漱口、洗臉抹乳液,一大一小慢吞吞地盥洗完畢,然後回到房間換裝。

  文莘楠換上中規中矩的淺色窄裙套裝,文優紀則穿上泡泡袖蘋果綠小洋裝,文莘楠拿起大齒梳替女兒將一頭蓬鬆長髮梳順,然後綁成兩條長辮子。

  替女兒打扮好之後,她站在鏡子前把自己一頭奶糖褐的短髮梳得蓬鬆,用黑色髮夾將瀏海夾起來,露出飽滿白皙的漂亮額頭。

  文莘楠拎著皮包和女兒的書包,一手牽著女兒,才打開房門正要下樓,老媽中氣十足的喊聲正好傳至樓上。「莘楠,寶貝優紀,妳們好了沒?時間差不多了,快下樓來吃早飯。」

  哈,老人家時間拿捏的恰恰好。

  「外婆在催了,我們快下樓吧。」

  慢吞吞母女加快腳步走下樓,這時樓下已經飄著飯菜香。

  文家早餐習慣吃清粥小菜,煮得恰好軟爛的白粥配上兩盤現炒的青菜和一盤五香花生米,簡單卻美味。

  「莘楠啊,妳得快一點,再不出門妳會趕不上開早會。」說話的是文有富,文莘楠的繼父。

  「對吼,今天要開會。」

  文莘楠在知名的「鉦理律師事務所」擔任祕書助理一職,事務所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所有祕書跟助理每個月第一個星期一都得提早上班,參加由總秘書主持的會議。

  「我就知道妳又給忘了。」女兒記性差也不是一天兩次,紀秀青早習慣了。

  幸好文莘楠少根筋只表現在私生活裡,工作倒是很細心認真,順利升為正式員工。

  「媽,我不過忘記一、兩次……三次吧。」越說越心虛。

  「妳快吃吧,優紀我來陪著,便當在這裡,出門記得帶著啊。」紀秀青把便當放進一只藍色束口袋裡,把袋子擱在餐桌上。

  「嗯,我知道。」文莘楠這下只能隨便吞了兩口粥吃了幾口青菜墊了墊胃,便放下碗筷、拎起東西就往外衝。「爸、媽,優紀,我先走了,晚上見。」

  「媽咪,牛奶糖啦。」

  跑到門口的文莘楠又轉回來,從皮包掏出一顆牛奶糖給女兒。「吃完早餐才能吃糖喔。」

  「我知道,媽咪,拜拜。」文優紀開心地在媽咪臉頰上啾了一下。

  「我走了!晚上見!」穿著米色套裝的纖細身影一溜煙跑出門去了。

  ※※※※

  「這是最新的人事異動,請大家看一下,職務有調動的人九點之前務必把東西整理好搬到新單位報到。」

  資深祕書邱渼盈站在小會議室中央宣布,將人事異動公文從坐在會議桌左邊的同事開始傳閱。

  圍著圓形會議桌的祕書和秘書助理們大家臉色都有點僵。

  「不會吧,又異動?」祕書甲低叫。

  「妳沒聽說嗎,上星期惡魔又把剛到任不到十天的羅欣給處決了。」消息靈通的助理乙早知事情不妙了。

  「大惡魔處決人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祕書丙撫額哀嚎。「可憐的羅欣。」

  才十天……聽著旁邊的低語,坐在會議桌尾端算來第三、第四個位置的文莘楠和張娜娜不禁面面相覷。

  「莘楠,我今天一起床眼皮就一直跳欸。」那張人事異動公文上不會有她的名字吧?她不想被派到惡魔身邊工作啦!張娜娜在心裡默默祈禱,臉色有點難看,手在發抖。

  文莘楠倒是鎮定。可能天生神經比較大條的關係,向來隨遇而安,並沒張娜娜那麼誇張又悲觀的情緒反應。她心忖,不管換到哪個上司底下都是領薪水工作,只要認真用心跟哪個上司都沒差啊!

  「妳真不擔心?」張娜娜實在看不下去,伸手拐了文莘楠一下。

  「擔心能改變結果嗎?」人事命令都出來了,結果已經確定。

  「這倒也是。」張娜娜不得不嘆氣了,她還真佩服文莘楠。

  這文莘楠的心臟也太大顆,每回大夥兒只要聽到「人事異動」這四個字馬上變臉皮皮挫,就文莘楠神色自若又鎮定。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文莘楠才剛來公司三個月,之前都處於試用和受訓階段,公司規定非正式員工都由大老闆邱鉦理的姪女,也就是總祕書邱渼盈帶領,尚未有機會接觸事務所裡的合夥律師,不知道被編派到各合夥律師辦公室的辛酸,尤其是藺律師的惡魔窟最為險惡!

  可她就是無法像文莘楠那般冷靜,她嚇得皮皮挫。「我慘了,今天眼皮跳得這麼厲害,鐵定沒好事。」

  「要不要吃顆糖。」文莘楠從口袋摸出牛奶糖來。「冷靜一下!」

  冷靜?!即使是聖人被派到大惡魔底下不到三小時也馬上抓狂啦!

  「心領了。」把糖推回去,張娜娜感覺胃正在翻攪。

  嗚嗚,人事命令上千萬不要有她的名字,拜託!

  「關於藺律師……」把糖收起,文莘楠終於肯發揮好奇心,開口問起傳說中的惡魔老闆底細了。

  「莘楠,妳有所不知,在外人看來,藺律師看起來睿智自信,加上他那不凡的外貌和卓越的穿著品味,絕對是天菜級大帥哥一枚。妳說,誰不想待在天菜身邊做事,看著天菜每天都可以保養眼睛,不過可惜的是,藺律師是壞脾氣的天菜,而且他的壞脾氣級數屬於惡魔等級,只要跟他共事過,都會對藺律師幻想破滅,巴不得速速逃離惡魔身邊。」

  真有這麼恐怖嗎?文莘的秀眉輕輕蹙起,腦海浮現藺泓諺的身影。

  過去三個月試用期,因為跟藺泓諺分屬不同樓層和辦公室,她在公司裡只遇過藺泓諺一、兩次,每次都是匆匆一瞥。

  記憶中的藺泓諺穿著漿燙筆挺的白襯衫和西裝,短髮時尚有型,五官剛毅神情冷峻,走起路來穩健而充滿自信,只要一站出來,他絕對能令女人愛慕,讓男人嫉妒,他的脾氣真有娜娜講的那麼壞嗎?

  「娜娜。」坐在張娜娜左邊的另一名助理曲肘拐了她一下。

  人事命令在這時候傳到張娜娜手裡。

  張娜娜在心裡唸了一句佛號,然後鼓起勇氣瞠大眼睛把人事命令看個仔細。

  這一看,張娜娜嘴角驀地垮下,臉色瞬間刷白。

  「不會吧……」文莘楠看著張娜娜那凝重的臉色,心裡替她哀悼。

  「莘楠,今天下班我們一起去拜恩主公,看能不能改改運。」張娜娜苦著臉報以同情地拍拍文莘楠的肩。

  娜娜為什麼突然約她?難道——

  張娜娜瞥了她一眼,把人事命令推到文莘楠面前。「莘楠、我們兩個都抽中下下籤了。」

  文莘楠低頭一看——

  即日起張娜娜、文莘楠調派藺泓諺律師辦公室。

  ※※※※

  藺泓諺,三十歲,是鉦理律師事務所最年輕的合夥人,負責刑事、商業案件,跨國際訴訟更是他的強項。

  他是事務所裡最被看好、最年輕為的律師,更是律師界公認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厲害律師之一。

  這幾年來藺泓諺打贏的官司族繁不及備載,個人事蹟說也說不完。

  但這些成績絕非憑空得來,完全是他日以繼夜努力換來的成果,只要是他點頭接下的案子,絕對全力以赴,比別人付出加倍又加倍的努力。

  上午,藺泓諺集合所有實習律師開見習會,中午又馬不停蹄帶著兩名實習律師前往地檢署開庭。

  三個小時後,穿著深色名牌西裝,襯得他高大俊挺的藺泓諺拿著黑色公事包步出地檢署。

  此時,已經在外頭等候多時的記者一湧而上,遞出麥克風爭相採訪這個紅透半邊天的名牌律師。

  一堆問題此起彼落,見過大風大浪的藺泓諺依舊面不改色,伸手帥氣地拉整西裝,無視眾人踩著穩健的步伐往前走,圍堵的記者們被他的氣勢震懾住,宛如摩西過紅海般,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線讓他離開。

  陪在他身邊的兩名菜鳥實習律師沒見過這陣仗,不由得困惑。

  換做其他資深律師鐵定會抓住麥克風侃侃而談,而不是像藺律師對記者們視而不見,錯失上電視打響名氣的機會。

  藺泓諺一路走到停車場,終於拋開了纏人的記者們。

  正當藺泓諺要坐上車時,一陣香風颳至,一名穿著粉色雪紡紗洋裝的長髮美女,踩著銀色高跟鞋優雅地拿著名片攔下藺泓諺。

  「藺大律師,久仰大名,我是『亞洲雜誌』的米雪兒,能不能請藺律師撥個空喝杯咖啡,接受我們雜誌的專訪呢?」

  妝容笑容無懈可擊的米雪兒.林,自信明亮的眼眸帶著一絲愛慕和崇拜看著眼前高大俊酷的男人。

  藺泓諺,憑藉著自己的能力在業界闖出名號,擁有一片天,這樣一個有能力的男人哪個女人不愛呢?何況他又生得一副好皮相。

  米雪兒近距離地看著他,儘管是戀愛經歷不少的輕熟女了,卻仍舊管不住自己的心,心兒怦怦跳。

  「我不接受訪問。」藺泓諺沉聲回絕,俊顏波瀾不興地看著這個攔路者,對她遞出來的燙金名片視而不見——待遇比照剛剛那群小記者。

  身邊兩名實習律師很有默契地倒抽一口氣,開口勸說。

  「藺律師……」

  「要不要再多考慮一下?」

  亞洲雜誌可是全亞洲票選最優質的商業雜誌,內容包羅萬象,報導觀點公平公正,銷售量已經連續五年登上臺灣銷售總排行冠軍。

  有多少人想獲得亞洲雜誌專訪機會還得透過人脈安排,現在好機會自己送上門來,訪問者又是在記者界有林志玲之稱的米雪兒.林,怎麼能放棄呢?

  看他無動於衷,菜鳥們面露可惜,扼腕嘆氣暗自捶心肝啊!

  有意見?藺泓諺朝兩人冷眼一掃,兩隻菜鳥縮縮脖子,立時噤了聲。

  「藺律師今天若沒空接受訪問沒關係,我們可以約改天,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不關機,隨時恭候——」

  砰!

  美女還在說話呢,藺泓諺連名片都懶得拿,打開車門坐上車,甩上車門,給不懂死心的美女吃了一記閉門羹。

  米雪兒閉上嘴,美顏一陣扭曲。

  「林小姐,不好意思。」

  「藺律師還有其他行程要跑,真的真的很忙。」

  兩個跟班忙不迭鞠躬哈腰,只見米雪兒.林瞧都懶得瞧兩人一眼,忿忿收起名片轉身就走,她走沒幾步,突然有隻年幼的小流浪貓跑到她腳邊跟她磨蹭撒嬌。

  「滾開,髒東西。」米雪兒抬起腳往貓兒的肚子一踢。

  小貓尖叫一聲倉皇跑開。

  坐在車上的藺泓諺和兩名實習律師都看見這一幕。

  兩名實習律師面面相覷,米雪兒原本深植他們心中的優質明媚形象瞬間破滅。

  藺泓諺眉心蹙起,心思驀地飄遠。

  他的身邊曾經有個富有愛心,非常愛貓的女孩,但那女孩因為他一時鬼迷心竅犯了過錯而傷心離去。

  吞下苦澀,他讓自己沉入椅背中,閉目休息。

  車子啟動,平穩駛離停車場,坐在後座的藺泓諺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

  好多年過去了,他不曾放棄找尋紀子楠,不過卻是音訊全無。

  她過得好嗎?他們的孩子呢?

  他每每想到她一個人躺在冷冰冰的手術檯上接受墮胎手術的畫面,背脊就爬上一陣寒意,額頭瞬間冒出冷汗來。

  「藺律師,到公司了。」坐在前座的實習律師之一開了口。

  從恍惚驚駭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他抓起公事包腳步踉蹌的下車。

  「藺律師怎麼了?」

  「應該是太累吧?他是全事務所最拚命的律師,聽說常常自己一個人熬夜加班,時常以辦公室為家。」

  「有需要這麼拚嗎?」

  「成名的背後是辛苦的,別看藺律師在外頭光鮮亮麗,回到公司關起門來可是付出很大的努力,我看我們兩個很難達到藺律師的成就吧。」

  「這的確需要強大的意志力,我這輩子啊只要有藺律師二分之一的成就就心滿意足了。」

  「想要擁有藺律師一半的成就,也不是簡單的事啊。」

  看著前方的高大身影,走在後頭的兩人交頭接耳討論。

  「你們兩個烏龜,要不要我抬轎子把你們兩個迎上樓。」已經踏進電梯裡的藺泓諺,沉聲對後頭兩人怒咆一句。

  兩人馬上閉上嘴趕緊往前跑,衝進電梯裡。

  ※※※※

  藺泓諺一回到辦公室,繼續埋首辦公。

  經過一整天的奔波忙碌,藺泓諺冷峻的臉上看不見一絲疲憊。

  時間逼近深夜十點,事務所其他律師的辦公室早就熄燈。

  可藺泓諺的辦公室仍舊燈火通明,他晚餐沒吃,只喝黑咖啡,人一直埋首在公事中。

  辦公室外頭的祕書黃美芬和兩名助理都累到呵欠連連,喝著第N杯咖啡提神努力強撐起精神,頂頭上司沒下達結束加班的命令,誰也不敢喊累要下班。

  藺泓諺正為了一件跨國商標權案找著相關資料,不放過任何細節,心裡在沙盤推演如何在法庭上出奇制勝。

  祕書黃美芬在他辦公室進進出出,遞上需要的資料,替他泡咖啡,又接過他交代的事項,回頭讓後頭兩名助理協助處理。

  「寶貝乖喔,媽咪今天恐怕不能回去了,妳乖乖讓外婆陪妳睡覺知道嗎?」文莘楠趁喘口氣的空檔蹲在辦公桌底下小聲講電話。「兩顆牛奶糖啊……好吧,看在優紀乖乖聽話的分上,明天多讓優紀吃一顆糖。」

  自從被派到藺泓諺底下做事,文莘楠這半個月的生活幾乎大亂。以前偶爾也會加班,但還不至於加到這麼晚,可現在被派到這裡,加班成了慣例,幸運的話大概九點之前就能下班。

  文莘楠心裡愧疚,這半個月來為了工作老是冷落女兒,讓她心裡很過意不去。

  雖說家裡不缺她這份薪水,但她還是得為優紀存教育基金,能多賺點錢自然是好事,更何況鉦理給的薪水很優渥,福利也很好。

  「文助理,妳還搞不清楚狀況是吧,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偷懶?」黃美芬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辦公桌旁,凝著臉敲著桌面。

  「抱歉。」她摀住手機,轉頭跟黃美芬道歉。

  「這封信必須馬上回覆,馬上!聽、見、沒?」

  講這麼大聲,又不是耳背,怎可能沒聽見。文莘楠忍著氣起身和顏悅色的回答黃美芬。「我知道了,我馬上做。」

  低頭小小聲跟電話那端的寶貝說晚安後,文莘楠把手機塞進皮包裡,連忙接過黃美芬遞過來的文件。

  因藺泓諺也常處理跨國訴訟,客戶有不少歐洲和日本人,常常需要做一些即時翻譯和信件回覆。

  大學主修法文和日文的文莘楠因為這個語言強項,加上文書處理和行政方面細心,很幸運的沒被大惡魔處決,到現在還安然無恙地留在事務所裡工作。

  「黃祕書,請問還有事嗎?」都說了馬上做了,怎還站著不走?

  「這份智慧財產權翻譯資料有誤,因為妳的疏忽害我被藺律師罵,請妳認真點好嗎?別再替我找麻煩。」

  黃美芬將手裡的卷宗往文莘楠的桌面一丟,把方才在辦公室裡頭受到的鳥氣一古腦發在文莘楠身上。

  文莘楠無奈地瞥了眼那份黃色卷宗。

  這明明就是黃美芬自己該負責的範圍,因為她做不來便丟到她身上。而且昨天她拿到資料時就發現上頭的一些相關數據似乎有出入,這份智慧財產權她起初有經手過,所以有點印象。

  妳懂什麼?照我給妳的資料打就對了,別浪費我的時間——當時她去跟黃美芬討論,對方只回了她這麼一句。

  文莘楠忍住不回嘴,但坐在藍色隔板另一邊的張娜娜已聽不下去,挺身而出。

  「黃祕書,昨天莘楠明明有跟妳提到資料有錯,是妳自己不聽的好嗎?」

  黃美芬一雙利眼馬上朝張娜娜掃射過去,矛頭轉向她,「還說呢,是誰一天到晚出紕漏?真是搞不懂公司幹麼老派一些成不了氣候的助理過來,根本就是增加我的負擔,現在竟然還兩個人一鼻孔朝我出氣,妳們可要搞清楚,妳們隸屬誰管理,如果還想繼續留在公司,就別老這麼囂張。」

  張娜娜立即反唇相譏,「莘楠一句話都沒說,哪來一鼻孔出氣?」真正氣焰囂張的人根本就是黃美芬自己,沒事總愛小題大作。

  「她沒說,妳倒說很多,張娜娜,妳如果不想繼續待在公司沒關係,反正我對妳沒抱任何期待,想走就說一句,我進去跟藺律師報告一聲就成了。」

  她們來不到一個月,這種爭執就天天上演,黃美芬甚至天天威脅要將她們兩個掃地出門,這種欺凌人的戲碼她演不煩,她張娜娜都嫌膩了。「沒問題,我這就跟妳進去,親耳聽聽看妳是怎麼跟藺律師毀謗我的,妳說的話全都要錄下來,將來當作呈堂證供。」

  看來藺律師這邊助理汰換率那麼高,黃美芬也必須負一半的責任,照她這種囂張的態度,誰能長期忍受?

  「妳本來就愛頂撞上司,我說的都是事實——」

  眼見戰火越演越烈,文莘楠再也不能默不作聲。

  「娜娜,妳就少說兩句。」她忙跳出來當和事佬,輕輕推著張娜娜回到座位坐好,回頭對黃美芬好聲好氣的說:「黃祕書,這份資料我會馬上改,等一下我親自送進去給藺律師,如果還有問題,我定會負責到底。」

  有錯誤改就是了,互相指責於事無補。

  她明白大家這陣子加班加到身體快累垮了,精神都非常緊繃,尤其是黃美芬,她面對的是強硬脾氣要求嚴格完美的藺律師,長期承受來自藺律師的高度壓力,誰也受不了。

  「不用,想邀功就說一聲,不必拐彎抹角。」

  「我……」才不是想邀功。

  「改好拿給我,不必囉唆了。」

  幸虧文莘楠好脾氣,沒跟黃美芬一般見識,祕書室又恢復平靜,三個人加緊速度處理公事,大家都想趕快下班。

  這時,靜悄悄地只剩紙張翻動和打字聲的祕書室,突然響起短促嘟嘟聲。

  文莘楠和張娜娜同時抬頭警戒一瞧,是張娜娜的內線在響,亮著紅燈。

  「不會吧。」張娜娜哀嚎一聲。

  文莘楠轉頭給她一個很沒有說服力的安慰,「藺律師可、可能是通知我們可以下班了……」

  「最好是。」坐在前頭的黃美芬嘴角浮上一個幸災樂禍的弧度。

  張娜娜伸出發涼的手按下內線。「藺律師,請問有什麼吩——」

  「張助理,JT的數據有誤,因為這個錯誤官司可能出現變數,妳有本事承擔訴訟失敗的後果嗎?如果妳有辦法扛,那就繼續打混沒關係。」張娜娜話都還沒講完,電話機那端立即傳來一陣令人膽戰心寒的冷沉指責。

  張娜娜用力吞了一下口水,嘴巴扁了扁。「我很抱歉,下次絕對——」

  「妳說什麼?」

  「藺律師,我、我馬上更改。」可憐的張娜娜,方才跳出來仗義執言的氣勢瞬間萎縮。

  「再有下次,妳自己看著辦!」

  看著辦……就洗乾淨脖子等著被處決吧!

  張娜娜掛掉電話,在黃美芬冷笑目送下奔進辦公室拿文件,然後縮著肩膀夾著尾巴逃出辦公室。

  「我看啊,根本不用我浪費力氣出馬收拾嘍。」黃美芬說著風涼話。

  張娜娜氣不過,回頭又想找黃美芬嗆聲,文莘楠馬上跳出來,拉她到牆角,「好啦,不氣不氣,我們一起加油,不要被人看扁了。」

  「莘楠,改天我們一起去拜拜啦,我需要祭改去霉運。」

  「妳們兩個是要抬槓到什麼時候,還嫌現在不夠晚嗎?」火氣很大的黃美芬又朝兩人發飆。「如果明天不想來上班,現在可以馬上遞辭呈,我會代替藺律師受理。」

  禁不起激的張娜娜又想衝上前,文莘楠死命的把她拉住。

  「黃祕書,不好意思,我們馬上工作,馬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二章

  「你說,你要我還是要她?」頂著烈陽跟蹤一下午,紀子楠終於逮到兩人私會。

  她的男朋友藺泓諺以寫畢業論文為由,冷落了她好一陣子,她體諒他課重,這段時間很安分的不敢吵他出門約會,讓他專心讀書。

  可她卻在校園裡聽見不少耳語,大家都在傳法律系王子藺泓諺另結新歡,跟中文系學妹蕭芸芸走得很近,出雙入對。

  蕭芸芸也算是校園裡的名人,據說蕭家是律師世家,爺爺、奶奶和爸媽以及兩個大哥都是名律師,家裡經營律師事務所,規模是國內前三大。

  法律系的明日之星搭上法律世家的千金,在別人眼中,他們會走在一起很自然,大家也認為沒什麼不對,但紀子楠卻好受傷。

  她是藺泓諺的正牌女友,他們兩個一直很穩定的交往且關係很親密了。她對藺泓諺掏心掏肺的付出,他怎麼可以背著她跟富家千金蕭芸芸見面約會?!

  這算什麼?

  「子楠,別無理取鬧!」

  藺泓諺在蕭芸芸面前被女友如此質問,拉不下臉,氣急敗壞地扣住紀子楠的手腕,想拉著她離開咖啡屋,但紀子楠不肯走。

  「我的男朋友背著我跟另一個女人約會,我不過討個理由叫無理取鬧?怎麼不說說你自己,你這麼做對得起我嗎?」做錯事的是他,該反省該給解釋的是他,可他臉上非但看不到一絲愧疚,反倒還在她頭上扣上一個無理取鬧的大帽子。「藺泓諺,你今天非得給我一個解釋不可!」

  面對紀子楠的指控,藺泓諺一時無法解釋。

  「你說話啊。」她衝上去,無視店內好奇的目光,抓著他衣襟質問。

  他不耐煩的甩開她。

  「我不認為自己需要解釋什麼!」他跟她正在交往沒錯,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有權利如此興師問罪,當眾讓他面子掛不住。

  更何況他跟蕭芸芸不過是一起出遊喝個午茶聊聊天,又沒有做什麼踰矩不堪入目的事。

  「妳快回去,不要來煩我!」他自己的事已經夠煩的了,不需要她再來添亂。

  紀子楠心直直往下墜。「你如果不解釋清楚,我們兩個就完蛋了!」

  簡直氣瘋了,她做了在爭執時最不該做的一件事,就是威脅對方。

  「妳說——妳要跟我分手?」看著雙手握拳渾身不斷發抖的女友,心知她是在氣頭上才口不擇言,但他仍舊感到異常憤怒。「妳好膽再說一次!」

  分手兩個字怎麼可以這麼輕易說出來?他又沒做對不起她的事,他只不過是想接近蕭芸芸,好讓自己畢業後能順利進入蕭家的律師事務所當見習律師,但他並不打算跟蕭芸芸進一步交往!子楠明知道他因為家裡的關係,有多渴望成功,為什麼就不能稍微忍耐體諒,還要他當著蕭芸芸的面說出自己打好的算盤?

  「除非你答應我以後不再跟蕭芸芸見面,否則我們分手分定了。」她豁出去了,要他馬上做選擇。

  藺泓諺冷沉的神情更添一分陰霾。

  他心裡不是沒有愧疚,不是不想解釋,但她實在太不給面子,竟然當著蕭芸芸和其他客人的面興師問罪,簡直存心讓人看笑話。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她拿兩人的感情當籌碼!年輕氣盛的藺泓諺也無法冷靜了。「好,分就分,妳走吧!」

  「你說什麼……」淚水在眼中打轉,粉唇顫抖,紀子楠不敢相信藺泓諺會說出這般冷漠無情的話。

  他們過去的甜蜜,過去的誓言呢?怎麼瞬間通通都變成狗屁了!

  他腦袋壞掉了嗎?都忘了他們前不久才分享了彼此的體溫和一切,她將自己最珍貴的初次交給了他……

  「沒聽清楚嗎?我說我答應分手,我不會挽留妳,妳想離開我絕不阻止。」

  真這麼狠心?!紀子楠一顆心都碎了。

  威脅分手不過是氣話,他怎麼能毫不在乎地把她的話當了真。

  「我懷孕了……孩子是你的,你敢跟我分手,我會帶著孩子離開,讓你永遠見不到孩子,讓你後悔一輩子。」

  她不分手,她愛他,就算自私地用孩子留住他也在所不惜。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藺泓諺瞬間感覺有炸彈炸開來,耳邊嗡嗡叫腦子一片空白。

  她有他的孩子了?!

  她不過才二十歲,他大學也還沒畢業,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有他自己的人生規劃,身為私生子的他一直以來認真讀書力求上進,課業上表現出色,更為了自己的未來用盡心機,終有一天他要那個不肯承認他,沒將他放在眼裡的父親後悔莫及。

  然而,紀子楠投下的這顆炸彈完全打亂了他的人生藍圖……

  他抓著她,死命把她拉出店外。

  「小楠,妳跟我都還年輕,我們現在不能讓孩子打亂一切……」藺泓諺整個人陷入前所未有的驚慌狀態,喃喃勸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敢做不敢當?!」他的表情讓紀子楠感覺心臟被狠狠揍了一拳,破了一個大洞,心痛難忍。

  為了蕭芸芸,他不要她,也不要孩子!

  他怎麼可以這麼的狠心無情!紀子楠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藺泓諺感覺臉頰一陣熱辣,抬頭又正巧看見蕭芸芸從咖啡屋走出來。

  男性尊嚴掃地,藺泓諺還殘存的一絲理智全都被拋開。

  「跟我走,去把孩子拿掉,現在就去!」不由分說,藺泓諺再度扣住她的手腕拉著她過馬路。

  他不能讓這個孩子絆住他的人生!

  完全失去理智的他一心只想把這個麻煩解決掉,沒去顧慮其他。

  紀子楠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趁著他恍神之際掙脫甩開了他的箝制。

  「還給你,通通還給你。」她哭著從口袋掏出一把牛奶糖朝他身上丟去。

  她愛吃牛奶糖,藺泓諺總會買牛奶糖討好她,塞滿她的外套口袋。

  曾經讓她甜蜜蜜的禮物,現在卻讓她覺得諷刺。

  牛奶糖丟了藺泓諺一身,紀子楠傷心的跑掉。

  「藺學長。」

  他驚慌的正想追上去,蕭芸芸卻在這時候走過來喊住了他……

  「藺律師,信件已經寫好了,請你過目。」一聲柔軟的說話聲中斷了藺泓諺的思緒。

  藺泓諺花了幾秒鐘才從大學時那段記憶回過神來,收回飄遠游離的心思,他仍舊坐在皮椅上,面對著落地窗、背對助理看著外面,沒給後頭的人任何回應,彷彿剛剛那聲音只是一陣風。

  「藺律師,這信件請您過目確認,有問題我馬上改,沒問題的話就能寄給對方了。」

  見藺律師沒任何反應,文莘楠只好再度開口打破這令人不安的沉默氛圍。

  今天依舊逃不過加班命運的她,奉命抱著卷宗和信件進來晉見老闆。

  誰教公事堆積如山的黃美芬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快要收尾,說什麼也不想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進去應付老闆,張娜娜也分身乏術,三個人裡面就她比較清閒一點,手頭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

  「嗯。」藺泓諺只是淡應一聲,聲調沒有起伏。

  他把皮椅轉回辦公桌前面,低頭從抽屜取出煙盒拿出香菸和打火機,修長的指間夾著細長淡煙,將菸點燃,裊裊煙霧從他低垂的臉龐往上繚繞。

  對煙味敬謝不敏的文莘楠忍著打噴嚏的衝動,蹙起秀眉,皺著鼻子思索著他那聲嗯是什麼意思?

  開一句金口指示一下很難嗎?罰站到腳痠的文莘楠忍不住在心裡腹誹他。

  思緒有段時間停滯的藺泓諺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吐了一口煙圈,抬起夾著煙的左手揮了揮。「放著。」

  他的聲音帶著深沉的疲憊。儘管已經累了,但他仍舊未打算結束工作,桌上還堆疊著好幾份檔案,桌上的筆電並未關機。

  抽煙、熬夜,真是不懂愛惜自己的身體。

  文莘楠眉頭緊緊蹙起,心裡頗有意見,但不敢也沒立場多嘴,她乖乖把卷宗放在桌面上,然後退後一步,繼續罰站,因為他沒說可以走。

  這男人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工作真有這麼重要嗎?

  是受盛名之累,每場官司非得要完美的打贏才行,要不怕毀了自己的招牌?

  胸無大志的文莘楠一向佩服這些站在高峰的人,他們肩上扛的壓力是凡夫俗子無法想像的。

  完全無視助理恭敬的站在眼前,藺泓諺從頭到尾不曾抬頭瞥她一眼。

  這就是他的作風,除了能跟他平起平坐的律師們和客戶,其餘人等皆入不了他的眼。

  更別說在事務所裡,祕書和助理汰換率最高的就數他了。

  更換的速度快到連頂頭大老闆都頗有微詞,不過藺泓諺壓根沒將大老闆的抱怨聽進耳裡,依然故我。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那些只做不到幾天便被處決的人就甭提了,即便是在他身邊長期並肩作戰的祕書黃美芬也沒能讓他留下太多印象。

  不重要的角色絕對不值得他浪費時間多放心思。

  「還有事?」眼角微抬,瞥見助理還文風不動地站在桌前。

  伸手捻滅了燃著紅光的煙頭,冷銳的目光落在小助理身上。

  文莘楠在他抬頭前一秒緊張的低下頭來,目光落在辦公桌邊緣。

  「大家的工作都已經在收尾了,不知藺律師還有沒有其他吩咐?」如果沒事了,能不能放大家下班啊?都快十一點了,再晚恐怕搭不上夜班公車和捷運,何況大家體力都已經透支,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通知其他人,可以離開了。」冷沉的聲音從薄唇吐出,過往的回憶影響了他的情緒,他是沒心思工作了。

  「好。」惡魔老闆終於好心的下特赦令了。

  文莘楠終於露出笑容,她轉身加快步伐離開辦公室去跟大家說這個好消息。

  門被輕輕關上了。

  一直處於恍惚狀態的藺泓諺皺眉看著那嬌小的身影,感覺那身影似曾相識,她的聲音很熟悉……是子楠?

  怎麼可能呢?他旋即自嘲。

  是他太過勞累所以出現幻覺了,要不就是剛剛的神遊讓他產生了奇怪的聯想。

  紀子楠早就離開他了

  當年的他多麼的自私,多麼的不近人情,多麼的可惡……活該被紀子楠拋棄,活該見不到自己的孩子。

  多年來,他早就學會不再痴心妄想,不再幻想有一天她會出現在自己生命裡,給他贖罪挽回的機會。

  這是他罪有應得!

  皮椅一轉,藺泓諺臉色陰鬱地望向落地窗外星子稀疏的夜空,又點燃了一根香菸……

  ※※※※

  前些日子陷於瘋狂加班狀態的文莘楠,終於隨著惡魔老闆又打勝一場官司而暫時可以喘一口氣。

  黃昏時分,準時下班的文莘楠一下公車便直接前往幼稚園接女兒放學。

  文家位在臺北近郊的新興重劃區內,重劃區不大但生活機能完善,搭公車捷運都很方便,附近有幾座社區公園,雙語私立幼稚園和公立小學也不遠。

  文莘楠帶著下課的女兒來到公園。

  公園裡有學生在打羽毛球、小孩在草地上追逐,老人坐在長椅上話家常,有人散步有人遛狗,卻沒人注意到公園角落那兩隻瘦弱小黑貓。

  而文莘楠只要得空,定會帶著文優紀買罐頭到公園餵貓,今天也是,她們將兩個罐頭放置在角落,跟小貓咪拉開一點距離,靜靜看著兩隻流浪貓吃魚罐頭吃得津津有味。

  這時,有一隻可愛的的小狗跑到文優紀腳邊。

  文優紀低頭看著可愛奶油色貴賓狗對她吐舌頭搖著尾巴,眼睛不禁一亮。

  她很喜歡小狗和小貓咪,一直想養寵物,可是媽咪說她有過敏體質,所以不能養狗狗和貓咪。

  不過媽咪沒有禁止她跟動物玩,也會帶她來公園餵無家可歸的貓咪,看公園裡跑來跑去的快樂小狗。

  正當文優紀鼓起勇氣想摸摸小狗狗時,一名約莫十歲的男孩跑過來,把小狗抱到文優紀面前。

  「咪咪喜歡妳。」大男孩熱情的說。

  原本張大圓圓眼睛感興趣看著小狗的文優紀,一見男孩靠近,旋即縮到媽咪的後面,手拉著媽咪的外套衣角,小臉浮上怯意。

  文優紀怕生,對於陌生人的接近總會感到害怕。

  「優紀,哥哥想介紹妳跟狗狗認識,妳想摸摸牠嗎?」文莘楠蹲下來輕輕摟著女兒,抓起女兒的小手要讓她摸可愛的狗狗,可是她的手卻又縮回來。

  文優紀喜歡咪咪,很想摸摸看但勇氣不足。

  「咪咪好乖喔,牠一直搖著尾巴討摸摸,看來咪咪很很喜歡優紀喔。」文莘楠溫柔的摸著咪咪,一邊鼓勵著優紀。

  「阿姨,咪咪是男生,牠喜歡可愛的女生。」原來她叫優紀,很好聽的名字。

  男孩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看著文優紀,俊秀臉上掛著爽朗的笑,他沒說的是,他也喜歡這個臉紅像蘋果的可愛女生。

  男孩見過文優紀好幾次,知道她就住在巷子底那間洋房裡,她身邊總有媽媽或外婆陪著,放學時都會經過公園。

  「那咪咪當優紀的男朋友好不好?」

  「阿姨,咪咪是狗,不能當優紀的男朋友啦。」

  文優紀都還沒抗議呢,男孩就先不高興的嚷嚷起來,瞪了眼懷裡的咪咪。

  文莘楠抬頭看著男孩,眼底帶著笑意。

  男孩尷尬的搔搔頭,臉頰浮上詭譎的紅暈。「我、我要回家吃晚餐了,阿姨、優紀拜拜。」一轉身,男孩尷尬的跑掉了。

  「咪咪……」她還沒摸到啊!文優紀瞪著男孩,鼓著腮幫子。「媽咪,大哥哥是小氣鬼。」

  「蛤?」小孩子說話很跳Tone,文莘楠腦筋有點轉不過來。

  「我還沒摸到咪咪,大哥哥就把咪咪抱走了。」她跺腳,鼓著腮幫子好生氣。

  「沒關係,明天還有機會,我們明天再來公園找咪咪和大哥哥。」拉著女兒的小手繼續往前走。

  「我只要咪咪。」不要小氣鬼大哥哥。

  「優紀討厭大哥哥?」他是因為害羞才跑掉的啊!可這該如何跟女兒解釋呢?

  討厭?文優紀搖搖頭,「我跟大哥哥又不認識……」

  「我們跟大哥哥常常見面的話,就會認識了,以後大哥哥說不定可以當優紀的好朋友。」

  「可是……」文優紀小臉露出遲疑。

  「媽媽陪著優紀一起認識大哥哥好不好?」

  對這樣個性怯懦容易退縮的孩子,最好的辦法就是陪伴和引導。文莘楠總是溫柔的陪著女兒,從來不喊累。

  文優紀看著媽咪,在媽咪鼓勵的眼神下,終於點頭。「……好啦。」

  「來,打勾勾。」

  文優紀伸出小指跟媽咪打勾勾,用拇指跟媽咪蓋印章。

  一大一小開心的散步回家,一進家門迎面而來的是飯菜香,還有文莘赫的爽朗笑聲。

  「舅——」文優紀看見疼愛她的大舅舅,馬上開心的跑過去撲向高大英俊的男人。

  「哥,歡迎回國。」文莘赫跟文莘楠並沒有血緣關係,他們是因為父母結婚而有緣成為兄妹。

  「莘楠,好久不見。」

  文莘赫原本住在家中,在臺北工作,不過兩年前被公司派到上海擔任主管,這兩年來幾乎都待在上海,因為工作忙碌的關係,每隔半年才有空返回臺灣小住幾天。

  「阿赫,坐那麼久的飛機你應該很累了,等等再陪優紀玩吧,吃晚飯前先去休息一下。」紀秀青從廚房探出頭來,關心全寫在臉上。「莘楠,妳上班一整天也累了吧,先去休息一下。」

  文莘楠的母親紀秀青本身是單親媽媽,一個人把女兒辛苦拉拔長大,為了女兒打算一輩子不再結婚,不過緣分來了怎麼擋也擋不住,六年前紀秀青遇上了學生時代的初戀情人文有富,喪偶多年的文有富也難忘初戀情人,於是兩人再續前緣相戀然後結婚。

  婚後,原本從母姓的紀子楠改姓文,並因為文家排行的關係,改名為莘楠。

  「阿姨,我不累。」文莘赫回道。「我想陪優紀玩。」

  「媽,我也不累,我來幫妳吧。」

  既然繼子女兒都這麼說了,紀秀青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回頭又進廚房忙。

  文莘赫開心的將小外甥女抱高高,轉頭跟繼妹說話。「莘楠,工作還順利吧?」雖然沒有血緣關係,文莘赫是真把文莘楠當親妹妹疼。

  「我很好,哥不用擔心我。」她點點頭。「哥,我去幫媽準備晚餐,你幫我陪著優紀。」

  恭敬不如從命,文莘赫超級想念這可愛小外甥女。

  「優紀有沒有想念舅舅?」

  「優紀好想好想舅舅。」諂媚的在舅舅臉上印上一個吻。「舅舅有沒有想念優紀?」

  「舅舅很想念很想念優紀,每天都想喔。」文莘赫簡直喜上眉梢。「外婆跟舅舅說優紀很厲害,看牙醫都不會哭哭,是真的嗎?」

  文優紀可驕傲了,用力的點頭。

  「為了獎勵優紀,舅舅買了禮物喔。來,我們一起上樓去拆禮物。」

  文優紀開心的歡呼,被舅舅抱上樓,開心拆她的禮物。

  晚餐時間,文家人難得全家團聚在一起,今天的菜色特別豐富,紀秀青特地煮了文莘赫最愛吃的滷豬腳和紅燒魚,一家五口和樂融融一點隔閡都沒有。

  明天是週末,大家邊吃晚餐邊討論著明天要去哪兒玩,最後決定全家陪文優紀去動物園看她最愛的河馬。

  文莘楠心裡很感動,她很喜歡這個家,喜歡慈祥的繼父,喜歡善解人意又有耐心的大哥,這兩個男人給了她和媽媽以及優紀滿滿的愛,給了她們一個溫暖的家和倚靠。

  多年前因為一場車禍讓她失去記憶,但失憶的她並未感到遺憾不安,因為家人無怨無尤地陪伴、照料她,讓她很快度過那段驚慌無助的日子,恢復正常生活。

  她愛他們每一個人,希望這樣平凡的幸福能夠持續一輩子。

  ※※※※

  天公不作美,連下了兩天大雨,但卻不減文家人的遊興,他們更改了行程,陪文優紀前往室內遊樂園玩,全家一起逛購物中心採買換季衣物、生活用品、吃大餐。

  快樂的週休假期結束,隨之而來的就是讓人很Blue的禮拜一。

  休假中的文莘赫一早開車載文莘楠和文優紀母女倆上課上班。

  文莘赫的車子停在鉦理律師事務所大樓前,文莘楠拎著皮包下車。

  「大哥再見。」

  「莘楠,下班前記得打電話給我,我來接妳。」休假期間文莘赫無所事事,很樂意充當家人的司機。

  「可是今天不曉得要不要加班欸。」自從換老闆後她的下班時間很不固定,沒個準。

  「沒關係,我隨時恭候差遣。」上班時間人多車也多,文莘赫把車子緩緩往前移,不妨礙其他人上下車。「走嘍,晚上見。」揮揮手,車子加入車流當中。

  文莘楠揮揮手道別,轉身走進大樓裡。

  鉦理律師事務所位於臺北市中心這棟氣派的商業大樓,大老闆邱鉦理買下大樓的二十一、二十二樓,更獨具慧眼網羅高手,事務所規模算是國內數一數二的。

  而藺泓諺是事務所裡最火紅的人物,除了大老闆邱鉦理外,藺泓諺的辦公室是事務所裡最大間的,他的工作量和祕書助理們的工作量也大得讓人咋舌。

  文莘楠打卡上班,時間是八點四十五分。

  離上班時間還有十五分鐘,走在光線明亮的二十一樓通廊上,透過玻璃隔間可以看見其他辦公室的祕書和助理們正輕鬆地吃著早餐、聊天談笑。

  來到通廊最後一間辦公室,她推開玻璃門走進去,相較其他辦公室輕鬆的氣氛,這裡整個氛圍不太好。

  黃美芬坐在堆滿凌亂文件的桌前,整個人早已進入備戰狀態,而張娜娜臉色有點蒼白,一看見文莘楠馬上抱著肚子走過來。

  「莘楠,我肚子怪怪的,電話幫我接一下,我去上廁所。」張娜娜聲音有點虛弱,額頭冒著冷汗,她駝著背不等文莘楠回應便快步走出辦公室朝洗手間跑去。

  「早安。」文莘楠跟黃美芬打招呼。

  「莘楠,妳來得正好,我這裡有一些重要資料要送到藺律師家裡,妳幫忙跑一趟。」黃美芬不改晚娘臉。

  「我送去?藺律師今天不進事務所嗎?」

  「藺律師身體不適,今天請假一天。」

  原來惡魔的身體不是鐵打的,照樣會生病。「生病不好好休息,還要工作?」文莘楠心裡很不以為然。

  「這是妳管得了的嗎?囉唆什麼,快去。」黃美芬白了文莘楠一眼,覺得她很多嘴。「藺律師會待在家裡辦公,他那邊需要有個人協助。」

  瞎毀?「除了送文件,還得留下協助藺律師?」

  不會吧?!算起來她是最資淺的小助理,送重要文件、協助老闆這類事情應當是由黃美芬負責,要不也應該落在有三年資歷的娜娜頭上。

  「理當由我送去並留著協助,但藺律師命令我在辦公室坐鎮,藺律師有需要調閱資料或聯絡客戶什麼的我都必須馬上處理……至於娜娜,她可能壞話說太多影響肚子的機能了,在妳來之前已經跑好幾趟廁所。」

  好吧!理由很充足,黃祕書走不開,娜娜鬧肚子痛,理所當然,這苦差事落到她頭上。

  如果只是送送文件,文莘楠說什麼也不會推辭。

  但除了送文件還得留下協助藺泓諺辦公……在藺泓諺身邊做事一個多月來,她雖然不曾出過包不曾被罵過,可也見過他對待下屬的嚴厲和可怕,原則上能避免近距離接觸最好。

  可現下無從選擇。

  「搭計程車去,別讓藺律師等太久。」

  於是,文莘楠連坐下都沒有,就又拎著皮包、抱著卷宗步出辦公室,急忙往電梯衝過去。

  她沒看見張娜娜縮在轉角一臉歉疚。比文莘楠早十分鐘上班的她,進門時剛巧聽見黃美芬正在跟藺泓諺通電話,一聽之下不得了,怕自己被派去魔窟她馬上裝病。

  「莘楠,對不起啦……多保重嘿。」張娜娜在心裡替文莘楠默哀。

  ※※※※

  文莘楠儘管心有恐懼,不太情願,還是硬著頭皮搭上計程車,一路趕往淡水。

  看到黃美芬給的住家地址寫的是淡水,不是市中心離公司近的豪華公寓,也不是內湖或大直的豪宅,文莘楠難免不解,工作狂藺泓諺竟然會住這麼遠,他不嫌上下班通車浪費時間嗎?

  搭捷運再轉搭兩班公車恐怕要耗費一個半小時左右,搭計程車少說也要半小時至四十分鐘。

  一路趕趕趕,當文莘楠抵達紙上所寫的地址時,時間已經來到九點半。

  眼前是一棟位於山坡上擁有寬闊庭院的別墅,很簡約的白色方形建築物,白色牆有牽牛花攀藤爬著,庭園矮牆邊也是一片綠意盎然。

  很難想像,惡魔竟住在這麼漂亮的地方,這裡比較像是可愛天使的窩。

  她伸手按了門鈴,卻遲遲沒有回應,令她不由得打量起四周,有點出神。

  「還在蘑菇什麼?」

  誰、誰在說話?!正在發呆的她嚇了一跳,手裡抱著的厚牛皮紙袋掉落在腳邊。

  「別浪費我的時間,進來!」不悅的低咆聲再度從門口的對講機傳出來,原本緊閉著的灰色大門在她發呆時已經滑開。

  彎身飛快撿起牛皮紙袋拍掉塵土,文莘楠感到緊張又敬畏,同手同腳地往前跨進了惡魔窟。

  屋內。

  藺泓諺臉色很難看,薄唇吐出低咒轉身離開玄關,咬緊牙關把自己拋向黑色沙發。

  重感冒讓他整個頭暈目眩,只不過是從樓上走到樓下就氣喘如牛。

  身體陷進柔軟的沙發,他抬頭竟感覺天花板不斷旋轉,讓他感到挫敗異常。

  此時,文莘楠快步走過庭院,匆匆來到門口。

  「藺律師,早安。」推開白色大門走進屋內,她怯怯地打招呼,反手輕輕將門關上,低頭彎腰迅速脫掉黑色低跟鞋。

  「……把資料給我。」忍著頭暈的不適,藺泓諺用意志力強撐起高大的身軀坐正。「快!」

  儘管生病,他還是擔心著公事,堅持不能拖延工作進度,但一從沙發起身,一陣強烈的暈眩感再度席捲而來。

  閉眼等待暈眩的感覺過去,他伸手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因為身體不適,神情更加陰沉駭人。

  「喔,好……」他的吼聲讓站在玄關的文莘楠僵了一瞬,手裡的牛皮紙袋又險些掉落。

  果真是工作狂啊!連請假在家都這麼分秒必爭、善盡責任。不過也苦了她啊!明明可以在辦公室納涼一天,卻被派來這裡伺候惡魔老闆。

  嗚……她也想請假。

  抱著牛皮紙袋走上前,文莘楠很恭敬地雙手奉上牛皮紙袋。

  她離他很近,只有一隻手臂的距離。

  這是她頭一回如此近距離的看著他——惡魔真的長得很好看,濃眉俊眸挺鼻搭上薄薄的寬唇很完美,身材又相當高大挺拔,即便臉色鐵青一樣無損他的英俊。

  不過帥歸帥,就是個性太差,脾氣有夠暴躁,跟這種男人還是保持距離為妙。

  是說,他不是急著要資料嗎?他的手怎麼不接過紙袋,反倒一直揉著額頭,眉毛都快打成死結了……頭痛嗎?他看起來真的有點糟糕,臉色奇差無比,這樣真能工作?她嚴重懷疑。

  忍著又一波該死的暈眩過去之後,藺泓諺這才伸手從助理手中抽走牛皮紙袋,他抬眼,凌厲如刀的眼神驀地對上小助理那雙佈滿憂心的圓滾滾清澈眸子……

  瞬間,他整個人僵住!

  紀子楠?!

  抓在手裡的牛皮紙袋掉落,砸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啪的聲響。

  呃,藺律師怎麼一臉見鬼的驚訝表情……文莘楠惴惴不安。

  是怎樣,牛皮紙袋是他自己沒拿好才會掉下去,不關她的事喔。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三章

  「子楠……」

  是他病昏頭了嗎?藺泓諺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他抬手抹了抹疲憊的臉龐,揉著佈滿血絲的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病得太嚴重而出現幻覺。

  他為什麼會把小助理看成紀子楠?!

  藺泓諺不發一語直盯著文莘楠。

  不,他沒看錯!雖說歲月讓她的面貌有些微的改變,他也不會認錯,子楠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在淡妝烘托下,她的五官更加美麗,當年青澀的學生味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輕熟女的韻味。

  是在叫她嗎?雖然她改名前的名字就叫「子楠」,但藺律師不可能知道吧!文莘楠心裡小小驚了一下。他恐怕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在藺泓諺面前一直是空氣的說。

  「子楠……子楠,真的是妳!」從沙發上跳起來,藺泓諺緊緊抓著文莘楠單薄的肩膀,一臉激動。

  「我、我以前是叫子楠沒錯,但藺律師你怎麼……」

  不等她把話說完,也沒聽出問題,藺泓諺只因她說「是」而喜悅,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渾身激動顫抖著。

  他擁抱的力道過大,文莘楠感覺呼吸有些困難,一雙圓眸瞪得更大了。

  這、這是在演哪齣?藺律師是被外星人附身,還是燒過頭腦袋壞了?

  不過是送個文件過來,就算對她心存感激也不必這麼誇張吧?!

  他不只體溫異常,連行為都怪怪的……

  「子楠,這些年妳跑到哪裡去了?是不是心裡還氣著我,所以不肯跟我見面,一直躲著我……」

  等、等等……她真的不知道這是在演哪齣捏?

  文莘楠試著從他厚實熱的胸懷掙脫,可他卻將她摟得死緊,讓她動彈不得。

  幾番掙扎後,文莘楠放棄跟他的力氣拚搏。不是生病嗎?怎還力大如牛啊!

  她氣虛地開口,「藺律師,我才剛到公司四個半月,前三個月我在喬律師身邊幫忙,一個半月前才被派到藺律師這裡。」

  雖說他藺泓諺在事務所裡惡名昭彰,全事務所所有秘書和助理們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但她真的沒有刻意躲著他,一切聽從上頭安排。她發誓!她絕對沒有躲藺大律師!

  「妳在事務所工作?」

  四個多月的時間不算短,他為何從沒見過她?

  憑他過目不忘的本事,怎麼可能沒發現她人就在事務所裡,就近在咫尺……

  陡地,藺泓諺寬肩微微下垮。他的眼中除了跟他平起平坐的幾個大律師之外,見習律師、秘書和助理及行政人員,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因此,他錯過了在第一時間認出她的機會,藺泓諺的俊顏漫上濃濃懊悔。

  「那個……藺律師……」文莘楠不安地吞著口水,看著他精彩的表情變化,心裡暗叫不妙。

  是她太遲鈍神經太大條嗎?都這節骨眼了,怎還猜不出來藺大律師到底在演哪齣?她壓根配合不了啊。

  「子楠,以後別再離開我了,求妳給我贖罪的機會——」

  此時,藺泓諺放在黑色玻璃桌上的銀灰色手機驀地響了,打斷了他的話。

  「藺律師,電、電話。」怎麼還不放手,沒聽見手機正響著嗎?

  他生怕一放手她就會從眼前消失,抱著她搖了搖頭。

  「不、不接嗎?可能是國外的委託人打來的……」他抱好緊,她快不能呼吸了呀。

  藺泓諺依舊絲毫不動。現下其他的人事物都無關緊要,他只想留住她。

  這樣緊緊將她抱在懷中,感受她的體溫、嗅聞著她清新甜美的氣息,才能讓他感覺到她真正的存在。

  音樂鈴聲斷了,不一會兒又再度唱起,手機音樂聲伴隨著震動,有點吵。

  「藺律師,我快喘不過氣了。」

  他一驚,忙不迭放開她。

  文莘楠大口大口喘著氣,小臉微微泛白。

  他一臉歉然。「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豈止激動,簡直瘋了!不過看在他發燒生病的分上,她就不計較了。

  「藺律師,你快接電話吧!」都響三回了,看來打電話的人急著跟他取得聯繫。

  「妳不會走掉吧?」他依然無視那擾人的音樂聲和震動聲。

  「藺律師沒下令,我哪敢走。」她還想保住工作。

  藺泓諺不太相信她的話,不安地牽起她的小手一起坐下來,另一手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我是藺泓諺,馬克先生,你好,抱歉,剛才有事忙……」他忍著暈眩不適,打起精神用流利的英文跟對方交談。

  文莘楠臉頰一陣熱燙,低垂眼眸看著被藺泓諺緊緊握在大掌中的手,他人在發燒,手溫異常的高,卻像帶著奇異的電流,那絲絲縷縷的電流從手心竄入她的四肢百骸中,惹得芳心輕輕顫動。

  正當她困窘、羞怯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藺泓諺結束了電話。

  他轉過頭來,深深的看著她。

  她快要招架不了,慌亂的開口,「藺、藺律師,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面對他炙熱眼神,她莫名其妙地又心跳加速,「你就說出來吧,有誤會一定要講、講出來,我哪裡有錯一定改。」

  見他的眼中因她的話而浮現自責與歉意,文莘楠整個人懵了,是她有錯,為何他眼底卻盛滿自責?她深感不對勁。

  「是有很大的誤會,我一直想找妳跟妳當面解釋,可是一直找不到妳。」沒想到她就在身邊,而他卻忽視她這麼久。

  她一頭霧水,「藺律師,我……在我被派到你辦公室擔任助理之前,我並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你——找我解釋什麼?」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一臉莫名其妙,另一個感到匪夷所思。

  她不認識他?怎麼會?是她不想跟他有關係所以撒謊嗎?不,瞧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坦然得不像說謊——藺泓諺一張俊臉微微扭曲起來,眉頭也用力的皺起來。

  「在妳被派到我底下前,妳真不認識我,不是故意跟我裝不熟?」

  文莘楠點頭,再確定不過,自己真的不認識他。「藺律師這麼有名,若是相識,誰會不想承認沾光呢。」被藺泓諺這一質疑,文莘楠赫然想起一件事。「難道……藺律師以前跟我認識?如果是這樣,不瞞你說,我在五年前出過一場車禍,車禍中我的頭部受到撞擊,當我在醫院醒來時,我記不得過去的事,醫師告知我失憶了。」

  她從醫院清醒過來時,她忘了自己是誰,認不出眼前的親人,連寶貝女兒都忘了。

  後來,她斷斷續續記起一些,但全都是關於親人的記憶片段,至於同學朋友或同事通通還是一片空白。

  聞言,藺泓諺臉色頓時變得一片死白。

  她失憶了!把他給忘了!

  「雖然我現在偶爾會想起過去的一些片段,但對於過去認識的人卻都想不起來,這些年也沒同學或朋友跟我取得聯絡……藺律師,你以前認識我嗎?我們在哪裡認識的?」

  「我們——」他們曾是情人,很親密的愛侶,卻因為他的一時迷失而傷害了她,造成兩人分手……這些,他說不出口,藺泓諺沉重的閉上眼。

  他一臉灰敗,整個人心灰意冷。

  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讓她徹底把他忘了,讓他連解釋贖罪的機會都要剝奪,讓他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藺律師,請你告訴我。」她對自己失去的那些記憶難免好奇,只不過一直沒遇到認識的人,那些記憶就這麼空白下去。

  「我是妳的大學學長,以前我們偶爾會一起參加聚會,偶爾會交談幾句。」他沉痛的開口。

  難怪他知道她原來的名字……「可是你剛剛明明很激動,如果我們之間像你說的那麼不熟,你怎麼會——」

  「我生病發燒情緒不穩,剛剛是反應過度了。」從沙發起身,高大的身軀跌跌撞撞地走往開放式廚房,他替自己倒了一杯開水一飲而盡。

  原來他們也沒多熟!文莘楠不知自己的失望情緒所為何來。

  可想想以他難相處的個性,不熟是正常的吧,真是熟人,那才奇怪!

  分別待在廚房和客廳的兩人心思各異,一時無語,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在廚房裡的藺泓諺不再開口跟她說話,她也不好主動開口,靜靜等候他下達命令,但等啊等,他都沒說話。

  他是沒有繼續辦公的打算嗎?那她能不能回公司去呢?文莘楠回頭看他,忍不住要開口詢問,可這一轉頭卻沒看見人影。

  人咧?!她從沙發跳起來,剛剛明明靠著流理臺啊!

  他她跑進廚房,卻在吧檯後方看見他倒下的身影。

  「藺律師、藺律師,你還好吧?你別嚇我啊……」她跪在他身邊,驚慌地抓著他的肩頭搖晃著他。

  高燒不退又歷經嚴重打擊,藺泓諺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別說回應她了。

  文莘楠急得快哭了,不知該如何是好,拍他的臉沒回應,摸他的額頭則燙得嚇人。

  等她花了一點時間冷靜下來之後,才趕忙起身要跑去打電話求救。

  「我打電話叫救護車,你撐著點啊。」

  「等等……」他咬牙撐著,虛弱得抬手抓住她的外套一角。

  一聽到她急急忙忙要打電話叫救護車,他就算渾身虛脫也得擠出一點力氣來阻止才行。

  文莘楠咚地跪回地板上,「你還能說話,真是太好了。」差點被他嚇死,剛剛她還以為他已經昏死過去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電視櫃下方的抽屜有醫藥箱……」他喘氣。「藥箱裡應該有退燒藥,妳去找找,我吞顆藥就行了,不必勞師動眾。」再喘氣,然後又躺平。

  他看起來好像快掛了,真不用叫救護車?

  費盡力氣掀開眼皮,看她一臉猶豫,他只好咬牙撐住,不讓自己被暈眩擊倒,扶著吧檯搖搖晃晃站起來,小步小步朝沙發移動。

  見狀,她忙不迭起身跑過去扶著他,讓他躺在寬闊的三人長沙發上。

  「快去拿藥倒水。」他用僅剩的力氣命令她。

  見他似乎打算硬撐下去,文莘楠也沒轍,只好暫時放棄叫救護車的打算,慌張地跑去翻找醫藥箱,拿了退燒止痛藥,又跑進廚房倒了一杯開水,回到客廳,她彎身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餵他喝水服藥。

  被熟悉的暖甜氣息包圍,虛脫脆弱的他心裡激動又難受,內心充滿愧疚。

  文莘楠沒發覺他的複雜心思,看他如此脆弱又沒人照顧,母性一整個大爆發。

  在他擰著眉昏昏沉沉閉眼休息時,她從另一張沙發拿來軟墊充當枕頭讓他舒服的枕在腦後,回頭進浴室裡裝了一盆水拿了一條毛巾,替他擦去那不斷冒出來的汗,又細心地注意著他的體溫,用塑膠袋裝著冰塊再包上一塊毛巾放在他的額頭上退燒。

  她溫柔的照料著他,微涼的小手時不時觸碰著他的額頭和臉頰,看溫度計發現他的體溫漸漸正常時,心頭的大石終於緩緩放下。

  發燒不適的症狀逐漸減輕後,許是藥也發揮了作用,藺泓諺在她的照料中沉沉睡去。

  他睡得極沉,不像往日那樣作著惡夢,然後渾身冷汗地驚醒過來。

  在她的陪伴下,藺泓諺一睡就是好幾個鐘頭。

  ※※※※

  喀。

  關門聲很輕很輕,關門的人似乎刻意不想吵醒他,但藺泓諺還是醒過來了。

  他張開略顯沉重的眼皮,眼底佈滿血絲和濃濃睏意。

  茫然地瞪著熟悉的天花板吊燈,他花了幾秒鐘才想起來自己身處何處,記起來自己在睡著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原本躺在沙發上的身軀倏地撐坐起,企圖站起身來,可一陣輕微的暈眩襲向他,眼前一黑,他都還沒站直又跌坐下來。

  花了些時間讓眼前的漆黑消退,又張開眼睛時,他眸子裡盛滿慌亂地找尋著紀子楠的身影。

  「子楠,子楠。」

  沒人回應他。他從沙發起身,緩步走到玄關,踩著黃昏暮色穿過庭院,當他打開大門時,正好看見她開門坐進一輛國產房車。

  來不及出聲留人,國產房車已經掉頭離去。

  眼角餘光瞥見開車的是個男人,藺泓諺胸口冒著酸泡泡,一小簇妒火燃起。

  緩步走回屋內,他拿起手機準備撥打電話給紀子楠,可當他要按鍵時才赫然想起自己並不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他改撥電話進公司。「黃祕書,給我紀子楠的手機號碼。」

  紀子楠?「藺律師,公司裡沒有這個人。」藺律師日理萬機,記不得事務所有哪些人也無可厚非。

  「怎麼會?那今天送資料來的人是誰?!」

  「喔,藺律師說的是文莘楠嗎?」都有個楠字,律師興許是弄錯人了吧,黃美芬並未多想。

  她不只改了名還改了姓?「她結婚了,換夫姓?」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想法讓他冷汗直流。

  她結婚了嗎?分開這麼多年,這的確有可能……

  在他們好不容易重逢之後,她卻已經屬於另一個男人,剛剛開車載她離開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嗎?

  一想到她可能早就成為人妻人母,藺泓諺的眉頭打成死結,俊臉一片陰鬱。

  「這、這我不清楚。」搞不懂藺律師為何問這麼奇怪的問題,黃祕書吶吶回道。她和文莘楠又不熟。

  從祕書嘴裡問不出答案,藺泓諺煩躁起來。「把她的手機號碼給我,快。」

  黃美芬飛快把文莘楠的手機號碼報出來。

  藺泓諺旋即按下一串數字,撥出。

  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起。

  「你好,我是文莘楠。」

  搭著大哥的車,文莘楠下班回家。

  稍早,文莘楠看藺泓諺仍舊處於熟睡狀態,加上他高燒已退,幾個小時下來溫度並沒有再升高的跡象,她遂放了心準備打道回府,讓藺泓諺好好休息。

  但因為她對淡水不熟,加上這裡有點偏僻又不好叫計程車,正當她猶豫著要走路下山搭公車還是打電話給大哥時,大哥正巧打電話給她,詢問她下班時間,她就麻煩大哥當司機了。

  「是我,藺泓諺。」

  「你醒了?」文莘楠語氣裡帶著一絲驚訝。她離開不到十分鐘,他就醒了?「你還好吧?還會覺得頭暈頭痛嗎?」

  「我還——」狀況其實已經好很多,不過他一轉念改了口。「雖然燒已經退了,但仍舊感覺渾身無力,頭暈腦脹的症狀只減輕並沒有消失。」

  「嗯,看來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他不肯就醫只吃成藥,情況當然改善不大。

  「妳關心我?」

  「換做別人也會——」

  「我不在乎別人的感受。」

  他這句話……文莘楠來不及深思,那端他又丟來另一個問題。

  「妳換了姓氏也改了名?為什麼?」

  這是身家調查嗎?

  「現在不方便說?身為老闆有權知道員工的背景。」

  他說的沒錯!老闆想知道她的基本資料無可厚非,只是非要在這時候解釋嗎?

  文莘楠瞥了眼大哥,吶吶的開口。「我媽幾年前再婚了,我跟著改姓,因為家族排行的關係,名字也順便做了更改。」

  果然,正專注開車的大哥皺起眉頭,朝她投來疑惑的眼神。

  我老闆。她用唇語跟大哥解釋。轉眸,她繼續跟藺泓諺講話,「藺律師,我幫你煮了一鍋白粥和炒了兩盤菜,粥在電子鍋裡保溫著,菜用保鮮盒裝著放在冰箱裡,你要吃之前打開蓋子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

  在等大哥開車過來接她之前,她利用時間幫他準備了簡單的晚餐。

  「妳這麼細心的照料妳的上司,不怕妳老公有意見?」

  文莘楠一臉無言,他今天怎麼盡問一些私人問題。

  她確定,藺律師把腦袋燒壞了。

  「藺律師,我結過婚,不過目前單身,關於這點你不必替我擔心,今天只是善盡做下屬的責任,我想換做是黃祕書或者是別人,都會跟我做一樣的事情。」

  雖然不明白藺泓諺為何會針對這個詢問,她還是如實回答——照著老媽跟她說的,她曾經結過婚,離婚後孩子歸她撫養——關於孩子她則選擇避而不談。

  事情能簡單回應就盡量簡化,她不想讓話題繞著她的私生活轉。

  「我看見妳搭著男人的車離開,是妳男朋友?」

  還問,有完沒完啊!文莘楠又朝大哥瞥了一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是我大哥,淡水離我家很遠,我想節省車錢,所以讓他來接我下班回家。」

  聽她親口證實結過婚,藺泓諺打擊更大,但又聽她說目前單身,身邊的男人是大哥,讓他深受打擊的心重新燃起一絲期望。

  期望?他在期望什麽,跟她重新開始?

  「藺律師,還有什麼吩咐嗎?」怎麼突然不說話?電話沒斷線啊,文莘楠抓著手機疑惑地輕蹙著眉頭。

  「沒事了。」沒說再見,也沒給一句感謝,就把電話掛掉,很標準的藺泓諺作風。

  文莘楠瞪著手機半晌,而後暗自鬆一口氣。

  沒事算是好事,要不一直被問東問西,又不能不回應,在大哥面前應付難纏的老闆,感覺有點尷尬。

  文莘楠低頭將手機收進皮包裡,旁邊旋即飄來疑問。

  「妳老闆常追問妳的私生活?」

  文莘赫一臉不認同,那些是個人隱私,沒必要有問必答。

  她搖搖頭。「事實上在共事這段期間我跟藺律師不曾真正交談過,他對下屬都是用命令的口氣,今天情況算是有點特殊……」

  「怎麼個特殊法?」

  「藺律師發高燒,可能腦子燒壞了,所以毫無邏輯地亂問一通。」她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還比了一個「趴代」的手勢。

  文莘赫莞爾噴笑,這個答案不在他預期內。

  不過他可不認為她老闆剛剛發問的那些問題沒邏輯可言。

  以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除非對某個女人產生興趣,要不話題不會繞著婚姻、老公和男朋友轉……

  文莘赫朝繼妹投去一抹別有意味的注視。

  文莘楠頭皮有點發麻,小臉佈滿困惑。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四章

  「文助理,把資料帶齊跟我出門。」

  話甫落,藺泓諺已經率先離開辦公室。

  「好,我馬上來。」文莘楠從椅子上跳起來,迅速收拾著桌面。

  「莘楠,加油!」張娜娜轉頭替好友打氣。

  自從藺律師養好病銷假上班之後,好像特愛指使莘楠做事。這幾天莘楠忙得跟陀螺一樣,進進出出辦公室的次數比黃美芬還多,被藺律師欽點外出的次數也多得離譜。

  「謝謝,這正是我需要的。」文莘楠苦著一張臉,抱著厚厚的卷宗匆匆追著藺泓諺跑出辦公室。「我走了,拜拜。

  這一星期來,她儼然成為了藺泓諺的貼身助理,舉凡大小事藺泓諺都指名要她協助。

  文莘楠懷疑自己是不是得罪藺泓諺……

  一定哪個環節出錯了吧?可她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來自己哪裡得罪老闆了,他生病請假那天她還留下來照顧他,好心替他煮了晚餐,更確認他退燒後才離開呀。

  難道是她做的晚餐不合他的胃口?不合也不必這麼生氣吧?她所做的都是出於關心和好意,就算他不領情也不必這麼整她吧?!

  她工作夠多了,還要當跟班兼小妹,這幾天她快累翻了說。

  「還不快跟上。」電梯抵達,藺泓諺邁開大步踏進電梯裡。

  「是。」苦命的文莘楠微喘的趕上,在電梯關上之前跑進去。

  「電梯等等。」

  電梯門都已經快要闔上了,外頭有人急急喊道。

  藺泓諺的反應是皺起眉頭,文莘楠則反射性的抬高腳卡住就要關上的電梯,電梯門感應到又往兩邊滑開。

  剛到事務所不久的實習律師張志漢抓著公事包跑進來。

  「藺律師好,文助理,謝謝妳。」他有看見是文莘楠「伸腳」相助。

  「張律師好。」原本站在門邊的文莘楠退後兩步讓出空間來,她對張志漢微笑輕輕的搖了搖頭,一頭鬆軟的短髮在空氣中輕輕飄著。

  就站在文莘楠後面的藺泓諺嘴角微微往上勾,她的靠近讓他心跳微微加速,鼻間充滿她的香氣,讓他一時間失了神。

  「文助理,妳要出門啊,妳要去哪?要不要搭我的車,我車就停在一樓,我送妳去吧。」張志漢熱情的跟文莘楠交談。「妳抱這麼多的卷宗很重吧,我來吧,我幫妳。」

  咻!文莘楠手裡的卷宗早一步被另一雙手奪走。

  文莘楠和張志漢錯愕地轉頭看向站在文莘楠身後的藺泓諺。

  「這是機密文件。」藺泓諺臉色陰霾地睥睨著互動稍嫌熱絡的兩人,語氣森冷,讓電梯內的溫度瞬間下降好幾度。

  張志漢尷尬的抓抓頭。「對不起,我不知道卷宗裡的文件這麼重要,我只是想幫文助理的忙。」

  「她是我的人,不需要你多事。」敢對他要追的女人獻殷勤,不想活了是吧?!

  他的人?!文莘楠當場一僵,臉頰漫上熱辣,藺律師那句話也太多歧意了吧,會讓人想入非非的說。「張律師,藺律師的意思是說,我是他底下的人,我們同一個辦公室……」

  看著一臉困窘急於解釋的文莘楠,再抬頭對上藺泓諺那盛滿妒火的眸子,張志漢眼神閃了閃——身為男人和直覺敏銳的律師,他可不認為藺泓諺的話需要做其他的解讀。

  「我知道。」他知難而退,不敢跟藺泓諺搶女人。

  知道就好!文莘楠以為誤會解釋清楚了,當下鬆了一口氣。

  站在後方的藺泓諺眼中則閃著勝利的光芒,對張志漢的「識大體」頗為滿意。

  電梯抵達一樓。

  「藺律師,文助理,我先走了。」張志漢率先走出去。

  「張律師再見。」文莘楠笑笑的朝他揮揮手。

  看她對別的男人笑得那麼燦爛,藺泓諺醋意橫生,冷著臉上前一步,伸長手臂按下關門鍵。

  電梯門很快關上,裡頭只剩下他們兩個。

  「藺律師,不好意思喔,卷宗我來拿吧。」文莘楠伸手欲拿回卷宗。

  「不用了。」卷宗的確是有些重量,對女孩子來說的確是有負擔。藺泓諺有點懊惱自己的不體貼和後知後覺,若不是張志漢提醒,他可能不會發現她有多吃力。

  文莘楠看著上司冷凝的臉色,心裡暗喊一聲不妙。「藺律師,卷宗沒有很重,還是我來拿吧。」

  慘了慘了,他生氣了?會不會又變本加厲的整她?

  這幾天的勞動已經累慘她了,萬一又惹毛他,他把更多事情丟到她頭上來,她怕自己會忙不過來啊!

  「以後卷宗我自己拿。」這是體貼她的第一步。

  電梯到B2,門一開他馬上踩著沉穩的步伐走出去。

  文莘楠急忙跑步跟上,想搶回卷宗卻又不敢貿然行動。

  他打開車門,先把卷宗放在後座,然後繞過車頭坐上車。

  文莘楠也跟著坐上車,瞥了一眼躺在後座的卷宗,她把視線轉回他身上。

  「藺律師,其實你不用在意張律師的話,我是助理,拿卷宗抱文件這些小事是我的本分。」邊說著邊伸手將安全帶按下扣好,文莘楠試著以閒聊的語氣跟上司「曉以大義」。「這是我的本分和責任,身為助理我定任勞任怨,藺律師有事儘管吩咐我做沒關係,我會全力以赴達到藺律師的要求。」

  這番話的另一個意思是——只要藺律師別狠心地把她處決掉,她願意替他做牛做馬。

  「莘楠……」藺泓諺低頭將安全帶扣上,他低垂的目光正巧跟她微揚的圓眸對上。

  怎麼突然叫她的名字?文莘楠心不由得漏跳一拍。上次藺律師是因為發高燒腦袋不清楚,才會激動地喊她的名字。可現在他好端端的……

  「藺律師有何吩咐,請說!」她的表情帶著戒備,眼神亦然。

  藺泓諺深深地看她一眼,眼中隱約透著一絲無奈。

  自從認出她就是自己尋找多年的前女友之後,他就冷靜思考過現在的狀況,說起來她的失憶也不算是壞事,忘了過去的一切,心裡對他就不會懷有憎恨,那麼他可以抓住機會跟她重新開始。

  這幾天,他積極的製造兩人相處的機會,為的就是拉近距離,趁此博得她對自己的好感。

  但顯然,他的心機全白費了,她一點都沒領會到他的特殊用意。

  是她看錯了嗎?他的眼神怎會透著令人心驚驚的無力感。

  頓時,她冒出一身冷汗,背脊整個發涼。他會不會一個不爽就把自己踢出事務所?!

  「藺律師,我就坦白問了,我、我是不是哪裡得罪你了?如果你對我有所不滿請明白說出來,我會努力改進的,一定!」

  看著她握著拳,一臉壯烈的表情,藺泓諺哭笑不得!他抬起手抹了抹臉,整個人往後貼靠在皮椅上,苦笑著吞下一聲無奈的嘆息。

  「藺律師……」不肯給她機會嗎?

  無奈地迎睇她哀怨的表情,他又想嘆息了。「沒事,妳別胡思亂想。」

  她保住工作了?他不計較自己曾經得罪過他……是說她也搞不清楚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讓他對自己懷恨在心,這幾天這麼「賣力」的使喚她。

  可他真有這麼好說話嗎?文莘楠可不認為真的沒事,一路上時不時轉頭偷覷他的表情,看他偶爾蹙起眉頭,有時又一臉深思的樣子,可過一會兒又勾起嘴角好像在笑……

  怎麼可能沒事?!看他那些奇怪的表情反應——她相信絕、對、有、鬼!

  ※※※※

  四點從地檢署離開,緊接著又前往客戶的公司開會,會議結束時是晚上七點半。

  迎著舒爽的初秋晚風,文莘楠緊繃了一整個下午的情緒終於放鬆了些。

  心情才一放鬆,就馬上發生令人尷尬的事,她的肚子毫不客氣地咕嚕嚕叫了幾聲。她一臉困窘尷尬,一手抓抓柔軟的髮絲,抬眼偷偷覷了他一眼。

  「我也餓了,一起吃飯吧。」正苦惱要找什麼理由約她一起吃飯的藺泓諺順勢提出邀約。

  一起?不要吧!她怕自己消化不良。

  「藺律師,晚上還要加班嗎?」

  他搖頭。

  「那我先下班了。」她回家吃。「藺律師再見。」揮揮手,轉身。

  看著她俐落轉身離去的纖細身影,藺泓諺一臉黑線。

  「莘楠,我還有事跟妳討論,我們一起吃飯,吃完飯我送妳回去。」他大步追上。

  文莘楠腳步一頓,她發現兩人獨處時,他會很自然地喊她的名字——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她轉頭看著藺泓諺,一臉苦惱。「藺律師,你就明白告訴我吧,到底我哪裡讓你不滿意了,求求你說出來吧,我做錯了一定改。」可不可以別找她麻煩了。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文莘楠豁出去了,直接問清楚問題的癥結點。

  然後,她看見藺泓諺又用那種無奈又無力的眼神直勾勾望著她。

  又來了!她一臉無言地接收他那令人費疑猜的目光。

  宛如角力般,文莘楠睜大眼睛跟他對上,可最後她挫敗的先舉手投降。

  「算了,當我沒問。」真要繼續折磨她就對了!沒關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

  「我把妳當朋友。」就在她垂頭喪氣的當下,頭頂卻突然傳來這麼一句。

  朋友是這樣當的嗎?!卯起來奴役她?她傻眼。

  「那天妳留下來照顧我,我想或許我們除了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之外,可以有別的發展。」先當朋友然後再變成情人關係。「我想給彼此多一點相處的時間,所以……」所以這幾天他利用各種名目見她,帶她外出開庭、開會。

  他這招近水樓臺先得月顯然成效不彰,文莘楠徹底地誤會了他的行動,做了錯誤的解讀。

  這實在不能怪他!因為自從七年前跟她分開之後,他沒有再追過女人。

  這些年他只一心一意努力往上爬,闖出一番成績來,身邊不曾有過女人,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追求女人的經驗值等於零啊。

  「我還以為我得罪你了,害我這幾天都很不安,超級不安的。」終於得到答案,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很抱歉。」讓她如此不安,真是罪過。

  藺泓諺尷尬的用手指爬了爬被風吹亂的短髮,俊顏浮上詭異的暗紅。

  人行道上路燈頗亮,他困窘的模樣掩飾不了,全落進文莘楠的眼底。

  她難掩訝異。原來藺律師也有這麼人性化的一面喔——文莘楠瞪大雙眼,把他當動物園裡的稀有動物猛瞧。

  咕嚕嚕——文莘楠的肚子又叫了。這會兒換她尷尬,簡直無地自容了。

  「我請客,當作回報謝謝妳那天留下來照顧我。」他趁機又提出邀約。「我們也該好好聊聊,用學長和學妹的身分。」

  既然誤會都解開了,她的心情也跟著放鬆,跟人來往一向秉持好相處原則的她,心想沒必要拒絕他的好意。

  「好啊。」她答應了,因為肚子真的好餓。

  中午只吃了一個便利商店買來的御飯糰,難怪餓成這樣。

  「去吃烤肉。」他高興的提議。

  一聽到烤肉,文莘楠眼睛整個發亮。「藺律師也愛吃烤肉?」

  「現在是下班時間,私底下叫我的名字就行了。」他不愛吃烤肉,但她愛啊!

  不好吧?感覺太親暱,她叫不來!「要不我私下喊你『學長』,這樣叫起來比較順口。」

  好吧,勉強可以接受。「走吧,帶妳去品嚐一家道地的韓國烤肉。」他自然地牽起她的手過馬路,往停車的地方走去。「對了,要不要吃牛奶糖先充飢一下。」如變魔術一樣,他從口袋掏出一盒牛奶糖。

  「牛、牛奶糖……」藺律師怎麼知道她愛吃這個。

  看著她眼底揚起的困惑,他馬上擠出理由。「本來買來要送給朋友的小孩,但忘了送,一直放在口袋裡,我不吃糖,就給妳吃吧!」

  文莘楠不疑有他,開心的收下糖果。

  打開紙盒拆開一顆丟進嘴裡,濃郁的牛奶香瀰漫整個口腔,甜甜的滋味讓她的腦袋和身體恢復了些精力。

  「走吧!」

  他再度牽起她的手。

  路燈下,文莘楠看著被他握住的手,想起那日他激動的擁抱,芳心一陣輕顫,感覺牛奶糖的甜味不僅甜了味蕾,連心兒都泛起絲絲甜意。

  ※※※※

  高級韓式烤肉餐廳裡,藺泓諺和文莘楠被安排在角落的四人座。

  兩人面對面坐著,椅子是沙發很柔軟舒服,桌面很寬敞,中間內嵌著一個無煙烤爐。

  藺泓諺點了頂級雙人套餐,服務生很快就陸續將菜盤端上桌,而且高級餐廳就是不一樣,客人不必自己動手烤,每桌都有專屬的服務人員。

  她拿起筷子先嚐著醃漬小菜,泡菜辣中帶甜很順口,醃蘿蔔十分爽脆,她一口接一口吃著。

  服務生邊介紹邊動手烤肉,烤肉順序是牛小排,接著烤頂級梅花豬肉片,捲成花狀的冰魚和厚實的干貝也陸續放上烤架。

  烤好的肉片用利剪剪成方便入口的小塊,分別擺在盤子裡送至他們面前。

  文莘楠拿起一片紫蘇葉包著烤得恰恰好的肉片,放進嘴裡咀嚼,紫蘇和肉片的香氣在嘴裡漫開來,多汁口感挑動她的味蕾。

  藺泓諺看著她滿足到瞇起了眼睛,眼底滲出笑意。「好吃嗎?」

  他不是美食主義者,這間餐廳是客戶介紹的,因為食材新鮮服務好加上裝潢高雅,之後他也約了其他客戶來過這裡幾次,邊吃飯邊談公事。

  但這是第一次,他單獨跟女人出現在這裡。

  他恨不得把一切美好的事物給她,這個女人是除了母親外,唯一在他心中擁有重要地位的女人,他想再續前緣的女人。

  「超讚!」豎起大拇指。「你也快吃,肉片冷了會走味。」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梅花肉,沾了少許麻油鹽後放入嘴裡。

  「妳也試試看,沾麻油鹽也好吃。」

  她當然要試。如法炮製,她將肉片放進嘴裡,不同於包著紫蘇葉的口感,又是另一番風味,她邊吃邊點頭,整個大滿足。

  看她吃得開心,藺泓諺心裡也歡喜,彷彿又回到過去兩人甜蜜交往的時候。

  他們總是在下課後一起出遊、一起吃飯,雖然當時兩人都沒有多少錢吃高級餐廳,吃的是夜市的小吃,但那是他這輩子最快樂放鬆的時候……

  「學長,干貝吃起好濕潤,好好吃喔。」

  他把自己盤子裡的兩塊干貝夾給她。「給妳吧,多吃點。」

  她個兒嬌小但食量大,在他面前從來不掩飾這一點。

  他就是愛上她的率性純真。

  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睜得更圓了,文莘楠有些不好意思的睞他一眼。「真要給我吃?不要吧,我看你沒吃多少東西。」

  「妳吃吧,我得留點胃喝海鮮湯。」

  他點的雙人頂級套餐,不只有烤肉還有螃蟹海鮮鍋。

  「謝謝。」那她就不客氣了。

  將干貝送入嘴裡,她意猶未盡地伸出粉舌舔了舔嘴唇。

  將她性感舔唇的動作看進眼底,他的心漏跳了一拍,喉結動了動,他頓時感到口乾舌燥,一股渴望從身體的某處竄升上來。

  拿起果汁喝了一大口,他努力的壓抑著不斷竄升上來的慾望。

  吃完餐後,步出餐廳,兩人都一臉的心滿意足——文莘楠吃得很飽,超級滿足,他則貪戀跟她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對她終於拋開下屬的身分跟他輕鬆相處,心中亦是感到無比的滿足。

  一頓晚餐,氣氛不錯,將他們的距離拉近了些。

  「想不想去看電影?」他還不想這麼快結束這美好的時光。

  文莘楠掏出手機看看時間,搖了搖頭。

  「時間不早了。」稍早前她到洗手間打過電話回家,她答應優紀會在十點前回家說床邊故事給優紀聽,陪她睡覺。「改天吧,換我請客。」

  朋友之間有來有往嘛,今天他破費,改天她得請回來才行。

  「好,那就改天,妳可別忘了。」她願意定下下回的約會,他很開心。「走吧,我送妳回去。」

  文莘楠沒拒絕,搭他的車回家,一路上,兩人開心的閒聊。

  文莘楠比較感興趣的話題是大學時代的一些事情,想藉由他幫助自己回想學生時代,但每每提及,藺泓諺都以兩人不熟為由轉移話題。

  幾次下來,文莘楠也沒再追問,因為實在問不出什麼。

  車子停在巷子口,文莘楠解開安全帶,下車前不吝給他一個迷人的微笑和一聲軟綿誘人的晚安。

  他不想讓她下車,想將她擁進懷裡,想吻她的唇,品嚐她甜美的味道。

  但他什麼都不敢做,怕嚇跑她。

  「晚安,明天見。」他清了清喉嚨,跟她道別。

  她打開車門走下車,嬌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他下車,站在巷口看著她走到巷子底,打開大門消失在門後。

  他捨不得離開,又往前走來到文家門口。

  他抬頭看著二樓一間亮著燈光的房間,她的身影在窗前晃動。

  「莘楠,我愛妳,妳……還願意愛我嗎?」這是他最想問她的一句話,但他沒勇氣問。

  站在門外,直到房間的燈滅了,藺泓諺才帶著濃濃的惆悵離開。

  ※※※※

  洗過澡,文莘楠穿著睡衣陪女兒上床睡覺。

  「媽咪好香,我喜歡媽咪的味道。」文優紀膩在媽咪懷裡撒嬌。

  「優紀也好香。」

  將女兒摟在懷裡,她把頭埋在女兒雪白細嫩的頸間,六歲女兒身上的乳香味混著痱子粉的味道,很好聞。

  不知何故,她突然想起藺泓諺,是因為今晚兩人緊繃關係破冰的緣故嗎?

  說起來真好笑,他表達善意的方式竟然是用力的奴役她使喚她,若不是她鼓起勇氣追問原因,恐怕他還會用這可怕的方法跟她相處,而她會繼續誤會下去,以為兩人之間有深仇大恨,每天過得提心吊膽。

  「媽咪,妳很累了嗎?」文優紀軟糯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優紀有什麼事嗎,是不是有話想跟媽咪說?」知女莫若母,愛睡包賴床鬼優紀只要開口問她累不累,想不想睡,鐵定有事要跟她說。

  「那個……公園裡的大哥哥送我一本故事書,可是我看不懂……」

  公園的大哥哥?「帶咪咪散步的大哥哥嗎?優紀最近還有遇到大哥哥喔?」這一週來她早出晚歸,接送優紀的事全落到大哥和爸媽頭上。

  「有遇過幾次,其實大哥哥人很好,他每天都帶咪咪到公園散步,帶咪咪來找我。」

  「優紀不討厭大哥哥了?」文莘楠會心一笑。

  「優紀喜歡大哥哥。」文優紀害羞的笑。

  「大哥哥一定也喜歡優紀,那麼以後優紀又多了一個朋友……不,是兩個朋友,優紀可以跟大哥哥和咪咪一起玩。」

  女兒向來怕生,對於陌生人靠近會產生恐懼感。記得前年初剛到幼稚園上課時,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若不是老師耐心的引導,加上她和老媽抽出時間輪流到學校陪伴,優紀恐怕很難適應團體生活。

  但如今她除了同學外,依舊會畏懼陌生人接近,想打開優紀的心房需要耐心,文莘楠想給那男孩一個讚,當然也要給勇敢的女兒一個超級讚。

  「媽咪,大哥哥……」優紀掀被坐起來,看著媽咪一眼又低頭看向枕頭。

  「說啊,沒關係。」文莘楠也坐起來,投給女兒一個鼓勵的眼神。

  「媽咪可以唸大哥哥送我的書嗎?」

  「書呢?」

  文優紀小手鑽入枕頭下,抽出一本黑色書皮的精緻童書,封面是一盞可愛的螢光橘南瓜燈,書名是《萬聖節奇遇》。

  文莘楠翻看內容,這是一本中英對照的兒童故事,引用萬聖節的典故帶出天馬行空的有趣故事。

  「媽咪,快唸給我聽嘛。」

  「優紀乖,媽咪這就唸給妳聽喔。」

  文莘楠把兩人的枕頭拍鬆靠在床頭,母女倆依偎著坐在一起,她柔聲說道——

  「從前從前在愛爾蘭有個叫傑克的男孩約惡魔喝酒,因為喝完後傑克沒錢付帳,他就說服惡魔變成錢來付酒錢,可是傑克沒有拿它來付帳,反而用銀紙鎮住了惡魔,在惡魔答應整年都不嚇他後,傑克才放走惡魔……

  「第二年的萬聖節,嚇人的惡魔又出來了,可是惡魔又答應這一年不嚇傑克,但傑克活不過一年就死翹翹了,傑克死後因為太吝嗇又戲弄惡魔,天堂和地獄都不肯收留他,後來傑克只好提著燈漫無目的的走著……

  「後來啊,又是一年一度的萬聖節,傑克竟然在路上遇上了惡魔,在惡魔城經營商店的惡魔很喜歡傑克的南瓜燈,覺得很有設計感很好看,於是惡魔想盡各種辦法想奪走傑克的南瓜燈……」

  故事有點長,時間有點晚。

  文優紀撐不住眼皮,當媽咪唸到第十頁時,她已經埋在媽咪的懷裡睡著了。

  文莘楠將枕頭放平讓女兒躺好,關掉房間裡的燈,只開著一盞床頭櫃的小燈,文莘楠繼續看著故事,看著傑克和惡魔交手過程。

  最後惡魔投降,傑克獲得勝利,後來傑克在惡魔城辦了一場盛大的舞會,邀請所有人共襄盛舉,舞會上有男惡魔、女惡魔以及不請自來的可愛天使。

  結局出乎意料,天使不愛傑克卻愛上了惡魔,他們在萬聖節這一晚偷偷離開了惡魔城,來到人間一起恩愛快樂的生活,一年後他們有了愛的結晶,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女孩。

  這個結局令她不覺莞爾一笑。惡魔有可能愛上天使嗎?

  腦海裡驀地浮上藺泓諺的身影。他的外號就叫惡魔,被他愛上的人是幸運還是不幸?

  「媽咪,抱抱。」文優紀說著夢話。

  文莘楠把故事書放好,關掉了床頭櫃的燈,躺下來抱著女兒一起入眠。

  這一晚她睡得香甜,夢裡有可愛的女兒,還有離開惡魔圈改邪歸正的藺泓諺。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五章

  經過一整晚的冷靜思考,藺泓諺不只對自己和紀子楠在咖啡屋發生的爭執感到懊惱,也對未來有了新的想法。

  他有能力,教授看好他,母親和子楠也相信他將來定能在法界大放異彩。

  身邊的人都相信他,唯獨他自己信心不足,想利用蕭芸芸進入蕭家律師團隊,以獲得優勢,只為了有朝一日讓父親另眼相待,讓母親受到父親的重視,再也不必卑微地求父親來看他們母子一眼。

  但他走偏了,要揚眉吐氣,不必靠任何人,依賴別人的力量得到的名譽成績也不是自己的,他發誓定要靠一己之力做出一番成就來。

  為了自己,為了母親,更為了子楠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想著他和紀子楠在一起時的美好,紀子楠對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藺泓諺深覺對不起她,他決定去找她談一談。

  他並非狠心要子楠拿掉孩子,卻在無措氣憤下說了不讓說的話,希望子楠不會當真才好。

  一早,藺泓諺整裝出門去找女友,未料,蕭芸芸已經等在他的宿舍門口,

  「有事?」他走上前,佈滿血絲的疲憊眸子看著蕭芸芸。

  「藺泓諺,我不是傻瓜,我有眼睛看,你跟紀子楠關係匪淺,絕對不是你所說的沒有什麼。」蕭芸芸擺明著來興師問罪。

  昨天事出突然,她反應不過來,沒有嚴厲質問藺泓諺和紀子楠的關係,片面相信了藺泓諺的說詞。

  後來他越想越不對勁,找上幾個藺泓諺的同學追問,這才知道藺泓諺跟紀子楠來往親密,他還經常在紀子楠的租屋處過夜。

  「妳說的一點都沒錯,我跟子楠之間不是『沒有什麼』這麼簡單。」他抬手抹了抹臉,手指爬過凌亂的短髮。

  「到什麽程度了?我昨天聽她說……她懷了你的孩子?」

  子楠到底有沒有懷孕他不知道,但無論如何他想在一起的女人只有她。

  藺泓諺沉默無法給出答案,蕭芸芸便當他默認了。

  「藺泓諺,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很被你吸引,我也清楚你的家庭背景,這段時間我常跟我爸提起你,我爸也很欣賞你、有意提拔你,願意讓你一畢業就進入我家的事務所實習,打算親自訓練你,但你卻跟紀子楠糾纏不清,這叫我怎麼在我爸面前維護你?」

  私生子的身分他只告訴過子楠,蕭芸芸卻……她調查他?

  藺泓諺定定的看著她,眼神是讓人解讀不了的複雜和陰沉。

  「藺泓諺,你必須跟紀子楠劃清界線,盡快說服紀子楠把孩子拿掉,否則別怪我不幫你,你這樣的背景沒有有力的靠山很難在社會上有好的起跑點,你很難成功,想要獲得你父親藺洋的認同,根本是痴人說夢。」蕭芸芸跋扈的說。

  藺泓諺神情陰鬱,眼神更添幾分陰霾,眼底凝聚著風暴。

  原本對於利用一個女人心懷愧疚,但現在他只覺得自己真不該鬼迷心竅跟蕭芸芸有所牽扯,他真不該對子楠說出那麼殘忍的話來傷害她!

  「藺泓諺,你必須做出選擇,要我還是要她,現在就必須做決定!」

  蕭芸芸可不認為自己會輸給紀子楠,論外表、論家世、論才能,她絕對不會輸給一個單親家庭長大、毫無背景的平凡女孩。

  「蕭芸芸,我不明白這段時間我做了什麼讓妳誤會了,但我深感抱歉。」

  這是什麼意思?蕭芸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愛子楠,不管她懷孕與否,我對她的感情都不會變,她如果真的懷孕了,我會負起責任,我絕對不會拋棄她跟孩子。」他不能失去子楠。

  啪!蕭芸芸上前,狠狠地賞了他一巴掌。

  旁邊路過的同學都停下腳步佇足圍觀。

  當眾被女人甩巴掌很狼狽,但藺泓諺早管不了那麼多,也不在乎了。一巴掌若能讓蕭芸芸洩憤,從此不再跟他糾纏也算值得。

  他轉身跑開,他急著找到紀子楠,他要告訴她,他愛她,他要留住她肚子裡的孩子!

  「喝!」藺泓諺猛然驚醒過來。

  他因惡夢嚇出一身冷汗,身上的棉衫都濕透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色蒼白如紙。

  他在夢中回到和莘楠分手的那一天,回到他要去找她的那一刻,可當他終於找到她時,為時已晚。

  莘楠躺在手術臺上,下半身全都是血……

  惡夢!抹了抹因驚懼汗濕的臉龐,他掀被走下床緩步走入浴室裡,扭開水龍頭捧水潑臉,將臉上的汗水洗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冷靜下來,隨手抓來一條毛巾把臉上的水珠拭乾,脫掉濕透的棉衫邊走往更衣間換上一套運動服。

  清晨五點鐘,他穿上球鞋走出住處大門,朝山坡下開始慢跑。

  這個位於淡水市區外圍的別墅區,因為後面臨山、前面臨淡水河視野極佳,近幾年在炒作下房價連漲幾倍,一棟棟的高級別墅賣價遠高於附近行情,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搶著買。

  藺泓諺當初會在這裡置產,全是為了完成母親的遺願,這裡是母親從小長大的地方。以前這裡全是農地和平房,現在早已經不同於往日。

  這裡環境清幽,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清靜,但缺點就是離公司太遠,通勤時間較長,不過每每回到淡水這個家,他才有放鬆的感覺,只是孤獨又會在這時候將他緊緊困住,讓他不得不再度逃離。

  迎著冷涼的空氣,他在薄霧中跑著。

  每次只要一作惡夢驚醒,他就會盡速離開屋子,一個人出門晨跑,將心裡的惶恐和驚懼透過汗水從心底一點一滴殲滅掉。

  跑了整整一個半小時,他回家簡單沖過澡之後,整裝出發前往事務所。

  藺泓諺抵達事務所時還很早,拎著早餐店買來的三明治和黑咖啡,一身鐵灰色西裝的他走在無人的通廊上,來到空盪盪的辦公室。

  過去,他會腳步不停地朝自己辦公室走進去,然後很快解決早餐喝掉咖啡,花十五分鐘翻閱報紙看看商業財經和政治消息,接著就專心投入工作。

  但發現心愛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小助理後,他總愛在文莘楠的辦公桌前佇足逗留。

  他走過去,看著她收拾整齊的辦公桌上擺放有可愛圖案的筆筒、麵包超人膠帶座和精緻漂亮的小熊馬克杯,一整個童趣十足。

  因為愛著她、心底有她,屬於她的一切他都極感興趣。

  他拿出手機,做出了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舉動——他一一拍下她桌面上的物品。

  張娜娜今天比較早到,一進門就嚇了一跳。藺律師竟然站在她和文莘楠的辦公區域?!

  「藺律師早安。」

  他站在那邊幹麼?剛剛他好像在拍照?

  藺泓諺高大的身軀僵了一瞬,轉身不著痕跡地把手機收進西裝口袋裡。

  「藺律師有什麼吩咐嗎?」是她眼花了嗎?現在又沒看見藺律師拿手機。

  為了不讓張娜娜起疑,藺泓諺思索半秒後回道:「把『光弘』的檔案找出來給我,馬上。」

  說完,他大步走進辦公室裡,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張娜娜迅速跑回座位上,丟下皮包跑到後頭的檔案櫃找檔案。

  光弘的案子不是她歸的檔,是莘楠負責的,一時要找有點麻煩吶。

  「吼,要不是記錯日期,我也不會一大早就跑來公司。」她搞混了,以為今天是月初開會的日子。只能自認倒楣,找嘍。

  ※※※※

  一早進公司,風平浪靜。

  不必當跑腿跟班後,文莘楠終於可以安心地工作,上午開庭藺泓諺只帶一名實習律師同行,她不必再跟著東奔西跑。

  一整天,她安安穩穩地坐在辦公室裡,協助整理資料、回覆信件,當然,免不了又得跳出來當和事佬,免得黃美芬和張娜娜大打出手。

  下午四點,藺泓諺抱著一疊卷宗走出辦公室朝會議室走去,文莘楠忙不迭跟上。

  一個月一次例行的實習律師會議,會議紀錄的工作向來都落在最資淺的助理身上,所以她很自動自發地跟著藺泓諺去開會。

  會議開始,主講人藺泓諺站在臺上,解說著幾個重要案件的蒐證和訴訟過程,以及攻防策略和要點。

  他是個厲害的律師,近幾年來打贏的勝仗無數。

  隨著知名度的高漲,財富名利隨之而來,指定他出面打官司的富商巨賈越來越多全都捧著大把大把的鈔票上門。

  但他時間有限,案子無法全接,接不了的案子就由他欽點律師代為接案,也就是說公司有幾個律師還得仰賴他才有案子可接。

  臺下這些實習律師全都將他當成目標和偶像,只要是由藺泓諺主持的實習會議,大家都會排除萬難參加。

  臺下的實習律師個個專注聽著,連坐在角落負責紀錄的文莘楠也聽得入神。

  撇開他在公司的嚴厲作風不提,以一個女人看男人的角度來說,她全然被他的傲然自信所吸引。西裝筆挺的他,瀟灑俊逸,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宛如大提琴般悅耳好聽——

  欸欸欸,她想到哪裡去了?

  文莘楠拿筆敲敲自己的腦袋,現在是上班時間,這可是惡魔老闆的場子吶,她竟然神遊胡思亂想,真是不要命了。

  回過神來,她試著找回專注力,將在座實習律師們的發言,和藺泓諺的回答都詳盡的紀錄下來。

  會議從四點進行到五點四十分結束,今天藺泓諺大發慈悲,沒耽誤太久的下班時間,可平常很難有機會跟藺律師攀談的後輩們,都爭相利用這個機會接近他。

  臺下的文莘楠自顧自的收拾筆電和資料,在大家圍著藺泓諺時步出會議室。

  「夠了,今天到此結束。」藺泓諺心裡另有打算,他可不想讓這些毛頭小子壞了他的好事。

  藺泓諺幾個大步走出會議室,朝那早一分鐘離開,轉彎消失在通廊的纖細身影追去。他跟著轉彎,卻見有人早一步攔下了文莘楠。

  「莘楠,會客室有妳的訪客。」張娜娜一臉神祕的跑過來,朝文莘楠曖昧的眨眼。「是個優質帥哥吶,文莘楠妳坦白說,妳是不是背著我偷偷交男友了。快說,自首無罪!」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傳進後頭藺泓諺的耳裡。

  藺泓諺停下步伐,臉色微微一沉。

  原本今天提早結束會議是想私下約文莘楠吃晚餐,他想重溫昨晚和諧溫馨的氣氛,但顯然有了變數。

  文莘楠一頭霧水。「妳確定是找我的?」

  「他找文莘楠,我沒聽錯。」

  「我沒男朋友。」男友並未在她的人生藍圖裡,她跟女兒在一起日子過得開心,截至目前為止她沒打算讓另一個男人進駐她的心,改變她現在的生活現狀。

  「那是誰,追求者?莘楠啊,妳如果跟人家不來電,能不能幫我介紹介紹呢。」

  「那也得先讓我搞清楚他是誰吧。」文莘楠把會議紀錄塞給張娜娜,她越過張娜娜繼續往前走,走到通廊底端推開會客室的門走進去。

  背對著門坐在沙發上的文莘赫聽見開門聲,立即從沙發站起來。

  「莘楠。」

  「哥,你怎麼來了?家裡出了什麼事嗎?」大哥沒通知一聲突然跑來公司,讓文莘楠大吃一驚,自然而然地往壞事猜。「是優紀在幼稚園受傷還是惹禍了?」

  文莘赫抬手輕敲了下妹妹的額頭。「莘楠,收起妳腦袋瓜裡的胡思亂想,家裡一切安好,媽也已經把優紀接回家了。」

  他臉上明明帶著微笑,她卻還能亂想一通。

  「那你是來接我下班的嘍?」幸好沒事,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很抱歉,妳又猜錯了,今天不是特地來接妳的。」他比了比放在沙發旁邊黑色登機箱。「上海那邊出了點狀況,公司臨時打電話來要我回去處理,原本打算過兩天帶全家去泰安泡溫泉,現在真泡湯了。」

  她莞爾一笑。「沒關係,等下次吧。」

  「我搭最晚班的飛機,所以我現在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的空檔,妳可以陪我吃頓飯嗎?這次回來妳老是在加班,我們兄妹倆一直沒能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我去問問能不能準時下班,如果不行的話馬上請假。」

  「好,那我下樓在門口等,妳慢慢來沒關係。」

  兄妹倆一前一後說說笑笑地步出會客室。

  文莘赫搭電梯下樓,文莘楠則繞進辦公室收拾東西,順便探聽能否下班。

  黃美芬告訴她,藺律師一分鐘前被頂頭大老闆攔截帶走了,他離開前沒交代什麼事,所以今天不用留下來加班。

  於是她飛快收拾好桌面,拎起皮包飛也似的跑出辦公室。

  「莘楠,妳還沒跟我說那帥哥是誰啊?」張娜娜在後頭嚷嚷。

  文莘楠早溜進電梯裡,跟著下班人潮下樓去也。

  ※※※※

  「泓諺,你整晚心不在焉的,怎麼,陪我這個老人喝酒很無趣嗎,還是我的提議你不感興趣?」

  酒吧包廂裡,說話的是鉦理律師事務所的創辦人邱鉦理。

  他是人人尊敬的知名大律師,在業界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經手的大案子無數,打贏的勝仗更是數也數不清。

  已經邁入六十歲的邱鉦理依舊管理著事務所,不過近幾年來已經不再接案了,若有指名他的案子,會轉介給旗下各個專業的律師負責。

  事務所裡,除了藺泓諺外,還有四個名律師——

  喬以峰是最資深的律師,也是邱鉦理的學弟,他帶領何律師和方律師專門負責勞資爭議訴訟,和各契約審查之行政訴訟,以及企業集團的法律顧問工作。另一位女律師則專攻兒童及少年福利法和離婚官司。

  「老闆,你的提議我需要好好想想,我目前手頭有很多案子在進行,恐怕很難抽出時間。」

  邱鉦理是他的貴人,當年他是透過學校教授引薦認識邱鉦理。如果沒有邱鉦理的看重和提拔,他藺泓諺絕對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五年前,他下定決心憑自己的能力開創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可儘管自己在學校成績優異,踏入社會,他的認真努力別人卻沒放在眼底,重視的還是家世背景,唯獨邱鉦理看見了。

  經過多年努力,他成功了,他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名與利。

  父親藺洋偶爾透過祕書約他見面,想拉攏他進入集團擔任顧問律師,打著如意算盤要他出面替藺家解決幾樁由藺家長子藺泓棋惹出來卻解決不了,以致連累家族名譽的跨國訴訟,可他卻提不起興致跟父親碰面,對於藺泓棋捅出的樓子更是一概不想管。

  現在他想要的只有文莘楠。

  當年失去她他一點也不快樂,他用工作麻痺自己,每天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直到文莘楠再度來到自己的身邊,才讓他孤寂的心感受到一絲溫暖。

  思及文莘楠——藺泓諺臉色微微陰沉,眼底一片陰霾。

  今天到公司找她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是她的追求者,還是新男友?

  她和男人約會談笑的畫面躍入腦海,他的手緊緊握住酒杯,仰頭把威士忌喝盡。

  「好吧,既然你忙我也不勉強。」看他心裡似乎有事,邱鉦理也不多加為難。「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這個案子雖然有點難度,也沒有任何金錢上的收穫,但卻能給一個弱勢家庭一盞溫暖的明燈,讓他們不必心驚膽戰的面對強大可怕的敵人。」

  邱鉦理方才提的是最近一個爭議很大的社會案件,一位言姓男子騎車載著六歲大的孩子去買宵夜,卻被一個開名車的富少追撞,男子當場身亡,六歲大的孩子癱瘓了。

  一場酒駕毀了一個美滿的家庭,但財大勢大的富少爺卻逍遙法外,言家人陷入愁雲慘霧中找不到人幫忙,也沒人敢伸出援手。

  這幾年來積極行善的邱鉦理,對此忿忿不平。

  他花了許多時間深入研究過案情,不惜花錢找人調查獲得了不少有利的證據,深思熟慮後他決定把此事交給擅長刑事案件的藺泓諺接手,幫言家打這場官司。

  今晚,他特地把藺泓諺找出來,為的就是說服他接下這個案子,但顯然,藺泓諺興趣缺缺,今天又嚴重的心神不寧。

  「我會考慮。」藺泓諺從沙發起身,順手拿走了帳單。

  付了帳,他走出酒吧,看看時間已經是接近十點鐘。

  他揚手招了計程車,腦子裡盤算該搭車回事務所繼續辦公,還是直接返回淡水家裡。

  然而,他嘴巴唸出來的,卻是另一個地址。

  藺泓諺搭著計程車來到文家附近的巷子口。

  付過錢下了車,他踩著不太平穩的步伐走進巷子裡,停在文家大門口前。

  抬頭看著二樓右翼一扇窗,窗簾拉上了,但縫隙沒有透出燈光。

  跟男人約會還沒回來?

  那男人到底是誰?單純美好的她被其他男人覬覦了,這讓他深感緊張不安,整個晚上心緒不寧。

  她身邊有追求者並不奇怪,但她明明親口說過她單身,才短短幾天身邊就有人了?

  胸口漲滿嫉妒,他煩躁地靠著一旁的電線桿,在暈黃燈光的照映下,身影拉得長長的。

  從口袋掏出手機,滑開,然後他不假思索地撥出了一個號碼。

  泡了一個舒服的澡,圍著浴巾正從浴室走出來的文莘楠,隱約聽見了手機在響。

  她摸黑迅速走到床邊打開皮包拿出手機。

  看著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她愣了一秒。「藺律師,晚安,請問有什麼事嗎?」她放低聲量,怕吵醒已經入眠的女兒。

  「妳人在哪裡?」藺泓諺打起精神站直身子,劈頭就問,活像個久等不到老婆歸家而醋勁大發的丈夫。「還有,妳忘了我們的約定了,下班之後不用藺律師藺律師的叫,直接叫我學長就行了。」

  「……學長,我在家裡啊。」

  「家裡?可妳房間沒開燈,已經睡了嗎?」

  他怎麼知道她房間沒開燈?

  文莘楠抓著浴巾走到窗口,掀開米色窗簾往外探去,竟看見門口路燈下站著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手一鬆,浴巾落在地板上,光溜溜的身子暴露在空氣中。

  幸好,房間一片黑,要不春光外洩多尷尬。

  「怎麼不說話?不方便嗎?妳騙我,妳根本不在家對不對,妳還在外面約會,跟新交的男朋友在一起——」

  「學長,我真的在家裡……」她皺眉,她幹麼要這麼被他質問?他又跑來做什麼?「你等等,我馬上下去。」

  結束對話,她蹲下去抓起浴巾,回頭到衣櫃前,摸黑拿出一套內衣褲和上衣長褲穿上。

  因為酒精在體內作用而造成腦子運轉緩慢,藺泓諺好半晌才聽懂她在說什麼。

  當他把手機放進西裝口袋裡時,大門喀的一聲打開來。

  來不及把頭髮擦乾的文莘楠將半濕的頭髮綁成短馬尾,穿著紅色米妮圖案上衣、合身的牛仔褲,踩著可愛拖鞋,剛沐浴過的肌膚很濕潤,臉頰紅撲撲的,看起來青春俏麗。

  這刻,他有一點恍神,看著她可愛誘人的模樣,他心跳如擂鼓。

  「學長,有什麼緊急的事件要處理嗎?」絲毫不敢拖延的衝下樓來,就怕耽擱了重要事情。可看他眼神渙散,愣愣站在自己面前,又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學長……」文莘楠舉起小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他回過神來,清了清喉嚨。「莘楠,妳什麼時候回來的?」

  真是古怪,為什麼他這麼執著她在不在家這個問題點上。

  「十點左右到家的,怎麼了嗎?」她歪著頭想了想,報上一個大約的時間。

  「約會到這麼晚?他送妳回來的?」

  她心頭的疑惑還沒解開呢,他又丟了第二個問題過來。

  約會?他?

  她花了點時間猜測他指的是什麼,然後回答。「我大哥臨時要回上海,特地到公司找我一起吃頓飯,晚餐後大哥直接去機場,我就在餐廳附近逛了逛才搭捷運回來。」

  「妳今天晚上不是跟新交的男朋友約會?」

  她搖頭。「到公司找我的男人是我大哥。」他應該是聽到張娜娜大驚小怪的嚷嚷了。「學長,你不會是專程來問我這件事的吧?」

  真的好古怪,學長幹麻意追問這個。

  看她小臉佈滿疑惑,藺泓諺也不隱瞞了,直白的承認。「我整個晚上一直擔驚受怕,就怕妳被別的男人搶先追走,連老闆跟我說了什麼我都沒聽進去,我心裡想的都是妳。」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態之下被告白,文莘楠的反應就是沒反應。

  她一臉呆樣,瞠大一雙圓滾滾的眸子瞪著他。

  他上前一步將她擁入懷中。「跟我交往吧,莘楠,我要妳,只要妳。」

  捧起她的粉紅小臉,目光凝結在那兩片粉潤充滿光澤的唇瓣上。

  喉結動了動,心頭漲滿品嚐渴望,他再也壓抑不了,低頭封住那誘人的小嘴,熱情吮吻。

  被他密實吻住的瞬間,一種存在於兩人間那難以言喻的奇妙火花被引爆開來,她的身體像自有意識般的挨近他,順從地承接他落下的吻,一雙玉臂摟上他的後頸,生澀地學著他吻她的方式回應他。

  腦海裡有許多片段閃過,他的氣息並不陌生,吻她的方式如此教人熟悉,讓她為之沉迷,理智瞬間灰飛煙滅……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六章

  週休二日在平淡的小幸福中度過了。

  周一,正逢月初,祕書和助理們都得提早到公司開早會。

  沒有人事異動,會議內容便是就工作方面進行交流和討論,會議短短十分鐘便結束,大家回到各自的辦公室,吃早餐閒嗑牙。

  習慣在家吃過早餐才來上班的文莘楠,到茶水間給自己煮了一杯黑咖啡,用來提神醒腦。

  「莘楠,妳一整個早上精神不濟,是前兩天陪女兒玩太累了?」

  在公司裡,張娜娜跟她交情最好,加上現在又一起在同間辦公室工作,兩人幾乎無話不談。

  「還好。」這個週休並沒有出遊,早上到圖書館看書、逛市場,下午則帶優紀到附近的社區公園玩。

  「那妳怎麼一副快累垮的樣子,黑眼圈很明顯捏。」張娜娜湊近她,瞇眼瞧著她眼下的暗影,接著睜大眼睛,驚訝的說:「不會晚上都跟新男友打得火熱吧?」

  火、火熱……這個詞讓星期五晚上,藺泓諺吻她的畫面驀地躍入腦海。

  當時,她的肢體似自有意識般地迎合,雙手主動纏上他的後頸,身子貼上他陽剛健軀輕輕磨蹭,唇糾纏他性感的薄唇,那親暱的舉止再自然不過,彷彿做過無數般的自然。

  一張小臉顏色逐漸漫上粉色,然後變為通紅。

  「喔哦,看看妳的表情……文莘楠,沒想到妳真的惦惦吃三碗公,公司裡的實習律師獻殷勤妳都裝傻給人家軟釘子碰,我還以為妳這輩子為了女兒都不想結婚了說,沒想到妳是抓到了個極品男。快說,妳到底在哪抓到那個帥哥的,我今天晚上也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也撈一個來。」

  文莘楠把冷掉的黑咖啡喝掉,鎮定躁動的心神。「娜娜,星期五來公司找我的那個男人是我大哥,妳腦子可不可以別盡想一些有色畫面,這樣有礙身體健康好嗎?」

  「憋著才傷身哩,妳懂不懂。」原來是文大哥啊,那她有機會嘍。「莘楠,妳覺得我怎樣?夠不夠格當妳大嫂?」

  憋著才傷身?!幸好她咖啡吞下去了,要不肯定噴得到處都是。

  「能不能當我大嫂又不是我說了算,要我大哥同意才行。」她拿著杯子到茶水間洗。

  「在獲得妳大哥同意前,是不是該先介紹我們認識?」有認識才能進一步交往,有交往才有可能結婚是不是。

  「大哥飛上海去了,半年後才會回來,下次吧。」

  連續失眠三個晚上,她頭好痛,精神不濟,一想到等一下要面對藺泓諺,心就慌得無法冷靜。

  莘楠,請妳認真考慮,我是真心想跟妳交往……我會耐心等妳答覆,我不會輕易放棄,在這世界上我想要的女人、想愛的只有妳……

  那日,藺泓諺的語氣再認真不過。

  他的吻更讓她心臟快要從喉嚨跳出來,讓她渾身發燙發熱。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但其實想想,藺泓諺的告白並不突兀,是她自己神經大條。

  上禮拜他用盡理由把她帶在身邊,就為了多一些時間跟她獨處,上週四請她吃晚餐更為了拉近兩人的距離,卸下上司與下屬的身分輕鬆相處,週五晚上她跟大哥晚餐,他誤會了,無心陪大老闆應酬,還喝了酒跑到她家樓下……

  他所做的一切全是因為心裡有她,很在乎她。

  而她,卻傻傻地沒感覺他的殷勤。

  「煮咖啡?也給我一杯。」

  就在她拿著杯子站在茶水間裡發愣之際,身後傳來充滿磁性又熟悉的聲音。

  轉頭,一看到那英姿颯爽的身影,對上他深潭般的黑眸和那張性感薄唇,她雙頰瞬間漫上粉暈。

  那晚小嘴被他溫柔掠奪的奇妙滋味還保留著,嘴唇上似乎還殘留著淡淡威士忌味道,屬於他的男性氣息深深烙印在心上……

  藺泓諺眼裡也難掩炙熱,他多想再度將她抱入懷中熱切狂吻一番,想回溫過去的甜蜜。

  他得花上好大的力氣才能克制住將她壓在牆上,掠奪屬於她的嬌甜美好的衝動。

  「藺律師,我、我馬上就把咖啡送進去。」他的眼神太炙熱,看得她心慌慌,思緒頓時像一團亂了的毛線般。

  背過身,她悄悄做一次深呼吸,強自鎮定地打開水龍頭把自己的杯子沖洗乾淨。

  看著她纖細誘人的背影,看著她引人犯罪的雪白頸子,他硬生生吞下嘆息。

  「好,我會等妳。」她還沒有給答案,他願意繼續等!

  轉身離開茶水間,他推開玻璃門,穿過助理辦公區筆直進入私人辦公室裡。

  惡魔降臨,黃美芬和張娜娜神經瞬間緊繃起來,進入備戰狀態。

  說是馬上,但文莘楠還是花了點時間平復緊張的情緒。

  當她端著咖啡進入辦公室時,幸好裡頭還有第三人在,是隔壁辦公室的喬以峰律師來找藺泓諺討論案子。

  「莘楠啊,在這裡還適應吧?如果想回我那兒隨時跟我說一聲,我找人事部安排一下。」喬以峰是好好先生一枚,文莘楠剛進事務所時就在他身邊工作,她認真負責又不多話,很得喬以峰讚賞。

  喬以峰也想把文莘楠放在身邊,不過公司的文化就是如此,每個助理都須經過不同律師訓練,將來成氣候之後升為主要祕書,職位才會穩定,薪水當然也跟著翻倍。

  「她在這裡很好,不勞喬律師費心。」文莘楠都還沒開口呢,藺泓諺就語氣生硬地攔截了

  喬以峰一雙白眉揚了揚,睿智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興味,瞥了坐在寬大辦公桌後的藺泓諺一眼,注意到藺泓諺的目光專注地放在文莘楠身上,眼裡沒有令人不安的銳利和凌厲,竟是難得一見的溫柔深情。

  喬律師摸著下巴打趣地轉頭打量文莘楠,只見文莘楠低垂著小臉,目光壓根不敢直視藺泓諺。

  從這角度看去,文莘楠耳根子紅透一片吶,有趣!

  神經就算再大條,她也感覺到藺泓諺那兩道目光有多燙人,還有喬律師……「喬律師,我幫你泡一杯茶來。」

  轉身,她同手同腳地逃出辦公室,關上門才敢喘一口氣。

  剛好抱著卷宗經過的張娜娜看著她,丟來一句,「一早就被削喔,沒關係啦,習慣成自然,久了心臟就大顆了。」她拍拍文莘楠的肩,好心地為好友打打氣。

  文莘楠苦笑,如果是做錯事被罵的話,她還不至於這麼緊張,頂多就是心情沮喪,可被藺泓諺那雙深情款款又炙熱的眸子凝視,她就算心臟再大顆也承受不了啊!

  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出色的藺泓諺是人生勝利組,而她是個失婚的女人,身邊還帶著一個孩子……

  ※※※※

  隨著下班人潮離開事務所,文莘楠並沒有立刻回家。

  穿著米色套裝的嬌小身影朝捷運出口的反方向走去,站在離事務所約莫百來公尺距離的十字路口。

  天空飄著雨絲,她退後幾步站在店家屋簷下,雙手交握著,情緒複雜。

  幾分鐘後,一輛進口房車停在她面前。

  車窗降下,坐在駕駛座的男人隨即開口。「莘楠,快上車。」

  一向以工作為重的藺泓諺,下班前接到文莘楠傳給他的私人訊息,問他幾點可以下班,今晚有沒有空,她有話要私底下跟他說。

  藺泓諺立即通知黃美芬今天準時下班,隨後跟文莘楠約了地點。

  他從百葉窗簾縫隙,看見文莘楠很快收拾桌面跟著張娜娜一起離開辦公室,他也匆匆下樓,開著車來到約定的地點,沒有任何耽擱。

  文莘楠深呼吸,力持鎮定的走過去,彎身看著車內,並沒有上車的打算。「學長,不好意思耽誤你下班後的時間,我有話跟你說——」

  憑著敏銳的直覺,藺泓諺感覺不太妙,直覺她想拒絕他,然後轉身就溜走。

  於是他走下車快步繞過車頭,打開車門將她輕輕推坐進車內。「這裡車子不能久停,有話到別處說。」

  「可是……」

  砰!車門關上。

  不一會兒,他重新坐回駕駛座,發動引擎加入下班的車潮當中,在暮色籠罩的城市裡奔馳。

  「學長,其實我只耽擱你一、兩分鐘的時間,本來我想直接傳訊息給你,可想想這好像不太禮貌——

  「妳說的一點都沒錯,有話當面談。」他攔截她未竟的話。「但我得專心開車,有什麼話等到了再說。」

  接下來是長長的沉默。

  文莘楠看著他專心開車的側臉,一臉無言,其實她要說的話很簡短,根本不需要浪費到他太多私人時間。

  嚥下一聲無奈的嘆息,她將身子往後靠著椅背,轉頭看著車窗外不斷往後飛掠而過的街景。

  越來越大的雨珠落在車窗上,被雨覆蓋的整座城市顯得模糊。她收回目光低垂著頭,腦海裡浮現女兒可愛稚嫩的身影,心頭漫上濃濃的沮喪。

  因為優紀,她不能接受他的追求。

  決定將他拒於心門之外,她心裡並不好受,一整天感覺胸口宛如被石頭壓住,悶悶不樂,心情低落到了極點,工作效率奇差無比。

  失眠三日,加上心情沉重,車裡舒適的空調和輕柔的音樂讓她逐漸放鬆,眼皮也慢慢變重。

  不一會兒,她的腦袋朝他歪斜,呼吸平穩的睡著了。

  紅燈暫停,藺泓諺趁空轉頭凝睇著她嬌憨的睡顏。

  從她侷促的舉止和不安的表情眼神,他早就嗅到不對勁,也已猜出她的答案。

  他心裡清楚,想要跟她重新開始這條路絕對會走得艱辛,他早做足心理準備,但絕對不同意一開始就出局。

  他不會輕易鬆手,無論如何定要抓住跟她接近的機會,然後一步步擄獲她的心。

  低頭,他輕輕在她眼皮蜻蜓點水的一吻。

  「莘楠,再給我一個機會,求妳……」

  低啞充滿愧疚的聲音在密閉的空間內迴盪不去。

  當文莘楠睜開眼睛時,她人正躺在一張寬闊的長型沙發上。

  她坐起來,蓋在身上的灰藍色薄被從身上滑落。

  壓住往下滑的薄被,還殘存睡意的眼眸環視靜謐的室內。這裡是藺泓諺位於淡水的住處,她不久前才來過一次,印象深刻。

  客廳裡並沒有藺泓諺的身影,她的皮包擱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黑色低跟鞋則整齊地擺在沙發旁。

  掀開薄被站起來,她赤著雪足在室內走動一圈,半開放的廚房餐廳也沒有藺泓諺的身影。

  不敢貿然上二樓找人,她走到一樓緊閉的一扇門前輕敲兩下,沒得到任何回應,她只好又轉回沙發坐下來。

  從皮包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八點四十分,時間有點晚了。

  滑開待機頁面,手機上顯示兩通未接來電,一看是家裡打來的,她即刻回電。

  「媽,不好意思,我忘了打電話回家。」

  「莘楠啊,今天又加班了啊……這裡很吵,妳有聽見我說話嗎?」

  「媽,妳在外面?」

  「我和妳爸帶帶優紀來逛夜市,莘楠……」手機收訊不是很好,周圍又是一片吵雜,紀秀青聲量加大。「莘楠啊,晚餐吃了嗎?有沒有聽到?」

  說到晚餐,她這才發覺自己肚子餓扁了。

  「聲音很小,」將手機從耳邊拿開,按下擴音鍵。「媽,我……吃過了。」不敢跟媽坦白自己正在老闆家裡,只好硬著頭皮說謊。「優紀呢?我忘了打電話回家跟她說一聲,她今天有乖嗎?」

  每次晚歸,她都會抽空跟優紀通上一通電話,但今天在車上睡著了。

  豬喔!她心裡明明不安又沮喪的,竟然還睡得著?

  一想到藺泓諺把她從車上抱進屋內又替她脫鞋蓋被的,她就覺得好窘,可一方面又覺得他好體貼……要放棄這樣一個男人,她心裡委實好掙扎,可一想到優紀,她就算不想放棄也得硬著頭皮跟他保持距離。

  「優紀剛剛一直嚷著要找媽媽,可我打了兩通妳沒接,想說妳應該在忙,只好跟妳爸哄著優紀去外頭逛夜市,她呀,在夜市撈了幾隻小金魚很開心呢——」

  文優紀扯了下外婆的手,紀秀青把手機交給外孫女。

  「媽咪,大哥哥幫我撈了好幾隻金魚,他好厲害喔!」拿著手機,文優紀馬上獻寶的嚷嚷。

  「哪個大哥哥?送故事書給優紀的大哥哥嗎?」

  「是啊,大哥哥也帶咪咪來逛夜市喔。」她跟大哥哥已經成為很要好的朋友「大哥哥叫我幫忙抱著咪咪,他幫我撈金魚,我很乖,把咪咪抱著沒讓咪咪有機會搗蛋喔,大哥哥幫我撈了很多隻金魚。」

  「這樣啊,好好喔,媽咪也想玩撈金魚……」

  聽著優紀的童言童語,心頭的沮喪一掃而空,她拿著手機,走出屋子站在屋簷下,雨已經停了,山區的空氣中透著一絲濕氣。

  呼吸著混著濕氣的清新空氣,心頭那抹沉重也揮去大半。

  她想多聽聽優紀的聲音、聽優紀用童稚的聲音喊媽咪。在這寬闊無人的庭院裡她又跟女兒聊了幾句,直到女兒把電話交還給紀秀青,她跟老媽說會盡量早一點回家,這才結束電話。

  回頭,她欲轉進屋子裡,卻撞上一堵堅實的肉牆。

  頭髮微濕,剛沐浴好從樓上下來的藺泓諺,穿著一身白色運動服的站在敞開的門口,一臉驚訝。

  ※※※※

  餐廳裡,藺泓諺從冰箱拿出義大利麵微波。

  他背對著她,外表看似鎮定,實則心頭亂成一團。

  她有個女兒,聽那女孩說話有條不紊的,應該滿大了……會是他的孩子嗎?

  噹!義大利麵微波好了。

  藺泓諺戴上隔熱手套打開微波爐端出義大利麵,他的雙手竟然在發抖,他的呼吸也好亂,心跳也跳得很快很快。

  文莘楠猜他剛剛應該有聽見她跟女兒的對話。這樣也好,她不必再多做解釋。

  她看著他僵硬的動作,鼓起勇氣開口,「學長,你聽到了吧,我有一個女兒,今年六歲了,我是個單親媽媽。」

  啪!一盤熱騰騰的義大利麵掉了。

  聽見是一回事,聽她親自證實仍教人感到震撼不已。

  她起身跑過來,看著冒著煙的麵黏在他赤裸的腳丫上。

  「你的腳——」她忙不迭抽來幾張廚房紙巾,蹲下來把肉醬麵從他的腳上撥走。

  他低頭看著她,一臉激動。

  文優紀,六歲了。

  「孩子生日是什麼時候?」

  「在萬聖節後。」她隨口應道,既然都透露有孩子了,告訴他孩子的生日也無所謂。

  他們分手七年,分手時她剛知道自己懷了孕……推算回去,她肚子裡的孩子若有保住的話,應當也是十月左右生下,這孩子是他的骨肉吧?

  彎身將她拉起來,他將文莘楠緊緊地抱住。

  「學長,放開我,小心你的衣服——」她手裡還抓著紙巾,紙巾上沾著肉醬和麵條。

  文莘楠盡量不讓紙巾碰到他的身體,可他力道強勁,把她抱得好緊,紙巾就這麼碰上他的後背,在白色運動服上染一個紅印。

  「莘楠,不要把我推開……讓我照顧妳跟孩子。」他的身體顫抖著,聲線也顫抖著,激動中有著一絲哽咽。

  他願意接受孩子,不排斥她身邊有個拖油瓶?

  他的包容讓文莘楠感動,心頭是激動的,但還是有諸多猶豫,心裡揚過短暫驚喜之後,隨即又浮現沮喪。

  「學長,謝謝你肯接受我跟孩子,但我必須顧及優紀的感受,沒有經過優紀的認同,我不能自私的答應跟你交往。」文莘楠委婉的拒絕他。

  她也渴望被愛、渴望有溫暖的胸懷讓她倚靠,但她無法自私地為了自己的幸福而罔顧女兒的感受,而且他現在說得信誓旦旦不在乎她有孩子,但未來誰知道?文莘楠不敢冒這個險。

  儘管腦子一片混亂,藺泓諺還是在短短數秒內把她的話做了對自己有利的解讀,並做了決定。

  「只要我獲得優紀的認同,就能擁有妳了?莘楠,我願意接受考驗,我會盡力通過優紀的審核,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給妳和優紀幸福,我會證明給妳和優紀看。」握住她單薄的雙肩,他斬釘截鐵的承諾。

  啊?她的意思不是這樣,她是找藉口拒絕他啊!「學長,帶孩子比打官司複雜多了,親情的培養需要耐心和時間,你——還是放棄吧!」

  放棄?!他的字典裡沒有這兩個字。「相信我,我不會讓妳失望。」

  藺泓諺低頭封住她的嘴,在她震愕的目光下,深深地吻著她。

  他的氣息、他的深情總教她無法抵抗,想勸退他的堅持一下子被他的柔情密意給融化,文莘楠倒在他的懷中,再也吐不出一句反駁拒絕的話。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七章

  週六午后,文家只有文莘楠和文優紀母女在家。

  秋陽從窗戶斜斜照進室內,讓微涼的室內增添一分暖意。

  文莘楠坐在客廳沙發上,正跟兩大塊亮橘色不織布奮戰。

  「媽咪,妳真的會縫南瓜裝嗎?」文優紀皺著眉頭看著媽咪笨拙的動作。「妳縫得怪怪的欸。」

  如果外婆在家就好了,外婆最會縫衣服和布偶,一件簡單的南瓜裝應該難不倒外婆。

  「是嗎?我照圖上指示的做應該不會有錯吧!」文莘楠把兩塊縫到一半的布拿高,瞇眼仔細檢查著縫合處。「欸,好像是有點怪怪的,兩邊沒有對齊……」

  從來沒做過針線活的文莘楠,一臉挫敗。她老媽女紅做得好,可她卻完全沒有得到遺傳,對針線活一竅不通,不過是把兩片布縫起來也縫得歪七扭八的。

  「那怎辦?老師說萬聖節舞會一定要變裝,我喜歡南瓜燈,我不要當惡魔。」

  「優紀,就算做不成南瓜燈也不必當惡魔啊。」她實在做不來南瓜裝,乾脆上網買一套好了。

  「是大哥哥說的,他說如果媽咪做不來南瓜燈,就要把他小時候自己縫的惡魔裝借給我穿。」她討厭惡魔,如果不能當南瓜燈,她要當天使,惡魔退散!

  望著女兒一臉抗拒,低頭看著縫歪的兩塊橘色布料,她覺得頭疼。

  「優紀,學校真有規定不能買現成的喔,如果我們偷跑呢,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幼稚園孩子那麼多,萬聖節當晚的活動鐵定熱鬧非凡,老師怎麼看得出來誰的服裝是買的還是親自縫製的?

  「老師說會檢查每個人的服裝,買現成的沒有創意,要縫製的衣服才能得到特別禮物,我想要禮物。」

  「那好吧,我們繼續努力。」只好拆掉重來了。

  文莘楠將剛剛縫錯的線慢慢拆開,把兩塊布對齊之後又開始縫製的工作。

  她照著從網路抓下來的製作說明一針一線慢慢縫著,桌面上還有幾塊橘色布料和綠色葉片狀布料以及黑色釦子,這些都是南瓜燈服裝的配件。

  這時,淹沒在布料下的手機響了。

  應該是媽打回來的吧,她手忙腳亂的找手機。

  前陣子繼父的一個言姓好友獨子因車禍驟逝,孫子重傷躺在醫院裡,媳婦留在醫院照顧孫子無暇顧及其他,兒子的喪禮全由老人家一手打理。

  人生最悲慘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老媽陪著繼父到南部幫忙處理後事並給好友打氣,明天晚上才會返回臺北。

  終於從一堆布料中摸出手機,她迅速按下接聽。

  「是我。」

  她還沒開口,彼端立即傳來低沉熟悉的聲音。

  「學長?」她微微一怔,沒料到會是藺泓諺打來的。「有、有事嗎?」

  「莘楠,容我提醒妳一件事,妳明明答應給我機會取得孩子的認同,可這半個月來妳一直沒有任何安排,這對我實在不公平。」藺泓諺語氣十分哀怨。

  半個月前兩人「達成協議」,文莘楠卻遲遲沒有任何動作,藺泓諺見不到文優紀,沒有機會培養感情,在無法獲得孩子認同的狀態下,他和文莘楠的進展也等於零。

  他絕對不可能坐以待斃,半個月夠了,他已經給文莘楠足夠的時間考慮和沉澱心情,現在開始他要主動出擊。

  「優紀……正在睡覺。」文莘楠一臉猶豫地看著挨在自己身邊的寶貝女兒。

  只要獲得優紀的認同才肯接受他的追求,壓根是他自己單方面的認定。

  他最好是聽不出來,那是她委婉推託的藉口!

  他值得更好的女人,只要他願意,以他的身分地位要什麼女人沒有,隨手一抓都能抓到比她條件好的女人,何必糾纏她。

  「媽咪,妳說錯了喔,我沒有在睡覺!」一旁的文優紀嚷嚷著。

  謊言立即破功!

  文莘楠慌忙對女兒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可優紀今天好像故意跟她作對似的,就是不肯乖乖閉嘴。

  「媽咪,我不要讓鼻子變成跟小木偶一樣長,那很醜欸。」說謊是不對的。

  文莘楠被文優紀反駁得無話可說。

  藺泓諺聽見了那稚嫩的聲音,心情激動。「莘楠,妳可曾想過,優紀小小心靈也渴望有爸爸?」他買了一堆親子教養相關書籍,每天下班後都很認真的鑽研,甚至每天花一小時看卡通,就為了能貼近小孩子的世界。「雖然我不曾有過跟孩子相處的經驗,但我這陣子很努力的惡補,莘楠,我會把優紀視如己出的疼愛,我會照顧妳和優紀,不再讓妳們受一丁點的委屈,莘楠,給我機會……」

  他的真誠打動了她,她的心在動搖著。

  「媽咪,是誰打電話來?」媽咪的沉默引發了文優紀的好奇心。「是大哥哥嗎?媽咪,我想跟大哥哥出去玩,我不要睡午覺。」

  「優紀,不是大哥哥……」逮回游離的思緒,她苦笑著安撫優紀。

  「那是誰?」不知怎麼的,一向乖巧聽話又怕生的文優紀突然執拗起來。

  「莘楠,告訴優紀我是誰。」藺泓諺也十分固執。

  她看看優紀,再轉而瞪著手機。

  被雙面夾攻的文莘楠頭很痛,心裡很掙扎。

  「媽咪,妳不能騙我喔!老師說說謊的話鼻子會像小木偶一樣變很長很長。」

  「莘楠,就讓我跟優紀見一面吧,今天天氣涼爽,我們帶優紀去動物園玩。」

  動物園啊……上次沒去成,優紀一直吵著要去玩。

  「媽咪!」

  「莘楠……」

  「好吧,我們一起帶優紀去動物園玩。」文優紀舉白旗投降。

  動物園?!「媽咪,妳要帶我去動物園玩嗎,真的嗎真的嗎是真的嗎?」文優紀抱住媽咪的肩頭,睜大圓滾滾的眸子,眼裡透著驚喜的光芒,開心得又嚷又叫的。

  她點點頭。「優紀,媽咪的朋友藺叔叔要帶優紀去動物園,優紀想去嗎?」

  優紀怕生,肯定會拒絕,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她也可以順理成章拒絕藺泓諺的提議,讓他死了這條心。

  「我要去動物園!跟叔叔去玩。」文優紀卻用力的點頭,喜悅的心情掩飾不自世界了。「媽咪,我上去拿包包和外套。」

  在文莘楠的怔愣目光中,文優紀一溜煙地往樓上跑。

  「優紀願意見我,莘楠,我聽見了。」藺泓諺笑了,他感覺自己手心在冒汗,因為終於可以見到女兒了。他內心難掩激動,心在強烈的跳動著。

  「你開車來接我們嗎?從淡水開車過來很遠,要不我跟優紀搭捷運到動物園,我們就在動物園會合好了。」她苦笑,想拒絕也沒理由了。

  「不,一點也不遠,我人就在妳家巷子口。」他打定主意今天非見她一面、見優紀一面不可,因此一早就從淡水殺過來,車子早停在巷子口了。「我現在就過去門口接妳們,妳們需要多久時間準備?」

  邊說著,他下車朝巷子走去。

  文莘楠驚訝地衝出屋外,她打開大門探頭一看,果然看見藺泓諺笑著朝她接近中。

  ※※※※

  當文莘楠牽著文優紀走下樓時,藺泓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小小的人兒。

  她就是文優紀,他的女兒。

  圓圓粉撲撲的臉蛋,柔軟如雲的髮絲,漂亮的五官,簡直就是文莘楠的翻版,縮小版的文莘楠。

  藺泓諺眼眶微熱,眼底藏著激動的情緒。

  他想張開雙臂將這「失而復得」的孩子擁入懷裡,心底有好多歉意想傾吐現在還不行。

  「優紀喜歡長頸鹿嗎?」壓抑著內心的激動,藺泓諺蹲下來,像變魔術一樣從背後拿出一隻巴掌大的長頸鹿小巧布偶。

  原本縮到媽咪後面的文優紀,難忍好奇的探出頭來,圓圓的眼睛眨巴著。

  他就是媽咪的朋友呀,好帥的叔叔。她第一眼就喜歡上藺泓諺了。

  「學長,優紀她─—」

  「我喜歡長頸鹿,謝謝叔叔。」文優紀從媽咪身後跳出來,主動往前站一步,小手掙脫媽咪,接過玩偶,對著藺泓諺綻放無敵可愛的笑容。

  文莘楠驚訝的瞪著女兒。

  藺泓諺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長頸鹿送給優紀,這是叔叔給優紀的見面禮。」他再一次深呼吸,極力壓抑才忍住眼淚。

  「謝謝叔叔。」文優紀主動伸出小手抓住藺泓諺的大手。

  一切宛如被施了魔法般順利得令人驚奇,文莘楠一直處於無法消化的震驚中。

  個性怕生慢熟的優紀,見面時雖然還是習慣性地躲到她身後,但不到兩分鐘就主動親近?!藺泓諺到底有什麼魅力?

  而且藺泓諺的表現也不尋常,他輕輕握住優紀的手,俊顏難掩激動,眼眶好像還泛起淚光。

  這是她看錯了吧!

  文莘楠說服自己可能是一時眼花了。

  也不多追究,三個人踏出文家大門,他們一起牽著優紀的小手走出巷子口上車,出發前往動物園。

  車上,跟她一起坐在後座的文優紀時不時跟開車的藺泓諺說話,藺泓諺竟然和文優紀聊起海綿寶寶,還有動物園現在最受歡迎的貓熊寶寶圓仔。

  一大一小十分熱絡。

  然後,她從後照鏡又看見藺泓諺眼底浮起一層薄霧。

  她又看走眼了嗎?藺泓諺看起來好激動,他已經不只做一次深呼吸,好像極力在壓抑著起伏過大的情緒。

  正當文莘楠陷入疑惑之際,他們抵達動物園了。

  秋老虎發威,陽光正熾,午后有點燥熱,外套穿不住的優紀穿著淺藍色小波點洋裝,小小身子挨著一身休閒裝束的藺泓諺,兩人說說笑笑十分親暱,看起來儼然就像一對父女。

  文莘楠看得入迷,腦海驀地閃過一幅畫面,在那一閃而過的過往情景裡竟然出現藺泓諺的身影……

  藺泓諺發覺文莘楠沒跟上,遂停下脚步回頭望著她。

  卸下上班時的套裝,穿著米色翻領合身針織衫搭著寶藍色鉛筆褲讓她的身段更顯窈窕,一頭鬆軟的奶糖色短髮沒有任何造型十分自然,白淨臉蛋上脂粉未施,站在陽光下的她看起來迷人又俏麗。

  將她的身影烙在眼底心裡,他心臟隱隱鼓譟著,身體深處燃起一股原始渴望。

  「媽咪,妳好慢喔。」急著進動物園的文優紀稚嫩的嚷嚷催促。

  「優紀,媽咪想要叔叔牽牽,叔叔去牽媽咪的手,媽咪就會走快一點了。」說著,他往回走,騰出一手牽住文莘楠。

  看著他修長漂亮的大手,她臉好紅。

  「我也要牽牽。」文優紀站在他右手邊,軟軟地說著。

  藺泓諺一雙大手牽著文莘楠和文優紀,感動得快要哭了,眼角閃爍著淚光。

  這一次,文莘楠確定她沒看錯。

  發現文莘楠直盯著他瞧,藺泓諺頓時有些尷尬。「眼睛進沙子了,有點不舒服。」他別開臉揉著眼睛。

  文優紀聞言扯了扯他的衣角。

  「優紀,怎麼了?」轉回頭,他已經迅速整理好情緒。

  「叔叔,我幫你吹吹,每次只要我眼睛不舒服,媽咪就會幫我吹吹,很快就好了喔。」

  看著可愛又體貼的優紀,他才剛平復的激越情緒又翻騰起來,他點頭,蹲了下來。

  文優紀學著媽咪幫她吹眼睛的模樣,小手撐開他的眼皮,然後朝眼睛呼呼兩下,吹好左眼換右眼,又是呼呼兩聲。

  「叔叔,好點沒?」

  不,他一點都不好!他欠她們母女倆太多,他不曾參與過優紀的成長過程,文莘楠這六年來單獨扶養孩子是多麼艱辛,這一切讓他好愧疚又心疼。

  忍不住將小女孩緊緊的摟在懷裡,他再也無法克制地落下淚來。

  「叔叔,眼睛還很痛嗎?」

  痛到掉眼淚了!看來她的呼呼沒效。

  文優紀抬頭向媽咪求救。「媽咪,還是妳來幫叔叔吹吹啦。」

  文莘楠蹲下來,輕拍他微微顫抖的寬肩。「學長,動物園改天再來玩吧,你要不要先去眼科掛號?」她只是順著女兒的話說,雖然擔憂,卻不好問他是怎麼了。

  「叔叔,我陪你去看醫生?」文優紀沒有吵著要進動物園,她擔心藺泓諺。

  藺泓諺重新牽起大女人柔細和小女孩柔嫩的手,他起身昂首瀟灑往前走。「我沒事了,走吧,我們跑步去買票。」

  「好,快跑。」孩子單純,文優紀一馬當先往前衝。

  陽光下,小女孩拉著刻意放慢跑步速度的兩個大人,畫面好幸福。

  「媽咪,有小貓ㄟ。」這時,文優紀突然停下脚步。「小貓髒兮兮……」又瘦巴巴。

  文莘楠轉頭望去,果然看見一隻毛色髒污的咖啡色小貓在牆角發抖著喵喵叫。「看來是流浪貓,牠應該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媽咪,我包包裡的魚罐頭可以送給牠嗎?」魚罐頭是準備給公園那兩隻小黑貓的,媽咪答應她明天帶她去公園看貓咪。

  但這隻小貓更可憐,好小好瘦還在發抖。

  「當然可以。」她打開包包找出魚罐頭,打開來遞給女兒。

  「耶!」文優紀慢慢接近貓咪,在距離兩小步的地方放下罐頭。

  小貓不怕生,聞到香味馬上跑過去吃。

  文優紀蹲著看著貓咪,文莘楠也走過去。

  藺泓諺站在後頭看著富有愛心一大一小的身影,眼眶又不爭氣泛起了水霧。

  ※※※※

  文莘楠一手拿著背包外套,以及一隻可愛的長頸鹿小布偶和貓熊扇子,先進屋打開客廳的燈,然後引導抱著孩子的藺泓諺一起走上二樓。

  來到她和優紀的臥房,白色古典床組衣櫃搭上米色窗簾一整個柔美浪漫。

  懷裡的文優紀文莘楠蹲下來替女兒脫掉鞋襪,然後輕輕替她蓋上被子。

  「她睡得好熟。」藺泓諺站在床邊低頭看著女兒,那稚氣的睡顏超級可愛。

  「她玩得太累了,我看她明天鐵定會賴床不肯起來。」文莘楠語氣十足十的寵溺,她將貓熊扇子和長頸鹿布偶放在床頭,這樣女兒明天一覺醒來就能看見她心愛的新玩具。

  藺泓諺眼睛一閃,打蛇隨棍上的說:「整個下午陪著優紀繞著動物園跑,又當司機開車的,我也覺得累了。」

  好不容易逮到獨處的機會,他還不想離開。

  「小孩子精力旺盛,任性起來往往很令人頭痛,纏著大人不放時讓人很傷腦筋,你畢竟沒有跟小孩子相處過,要習慣恐怕沒那麼簡單——」

  「停!」她以為他在抱怨了嗎?以為他要打退堂鼓了?那可不!「雖然累,但我很開心,跟妳和優紀在一起,我不覺得有一絲勉強,今天是我這幾年來最快樂最放鬆的一天。」

  他有多少年不曾開懷的笑過了?他總是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一心一意只想往上爬,讓那些曾經對他視若無睹的人看見他的成就。

  當他終於爬上頂峰時,內心卻無比的空虛,看著那些人討好的嘴臉卻一點都不快樂——直到她出現才讓他枯燥空虚又乏味的生活出現一抹驚喜和期待,得知她替自己生下女兒,更讓他誓言下半輩子會全心全意愛著她們、彌補她們。

  文莘楠知道這是他的真心話。

  是啊!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平常的他嚴厲又不好相處。

  但今天他的表現卻讓她跌破眼鏡,他拉著優紀的小手在寬闊的步道上奔跑,放下身段讓優紀坐在他的肩頭上跟長頸鹿比高高,更讓她傻眼的是,他竟然不計形象地趴在玻璃窗前模仿猩猩走路逗得優紀咯咯笑……他沒有表現出一絲厭煩,他是真的甘之如飴,絕對沒有半絲虛情假意。

  「莘楠,我通過了嗎?」他應該拿出更多耐心繼續努力獲得她的認同,但他嚐到這一點喜悅後,就貪心的想要更快融入她們母女的生活裡,想要從她們身上獲得更多屬於家庭的溫馨,他要優紀的愛,更要她的愛,不想再被排拒在她們母女的生活之外。

  「哪、哪有那麼快,不過才相處一下午,你跟優紀才剛認識不久……」她以為經過一下午的相處,他會打退堂鼓的,沒想到……他的毅力和決心真是不容小覷!

  「這無關時間的長短,是緣分讓我們重逢——」

  重逢?!她不解的歪著頭望著他,秀眉輕輕蹙起,聽出一絲不對勁。

  藺泓諺迎睇她疑惑的目光,擠出合理解釋。「莘楠,不瞞妳說,其實以前我曾經暗戀過妳,對妳很有好感,不過因為課業的關係實在無力去認真經營一段感情……我很後悔當初錯過了妳,現在有機會重逢,我不想再錯過一次,我愛妳和優紀,我要妳跟優紀來到我身邊,我保證我會讓妳們幸福。」

  他眼裡強烈的乞求震撼了她,此刻他一掃那總是目中無人的傲然和讓人膽戰心驚的冷酷形象,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剛強的他原來也有脆弱的時候。在這一刻,文莘楠不由得心軟了。

  她輕輕地環抱住他寬闊的背,將臉靠在他的肩頭上。「我們……試試看吧。」

  她答應了!獲得她的認同和允諾,比贏得一場眾所矚目的大官司還讓他開心。

  他無法克制內心的狂喜,抱住她在房裡轉圈,內心在大聲的歡呼。

  「學、學長,我頭暈——」

  兩人跌向床邊,交疊摔倒在地板上。

  砰的一聲巨響讓他們同時睜大眼睛,很有默契地抬頭瞥向床上。

  只見文優紀似乎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只是蜷起身子轉過身去,繼續好眠。

  「快、快起來,小心點別再製造噪音。」兩人的身體無一絲縫隙地疊在一起,他炙熱的體溫透過布料傳到她身上,引發她陣陣敏感的戰慄。

  他卻說什麼也不放開她,將她困鎖在自己寬闊的胸膛和身體下,低頭深情款款地望進她眼裡,那充滿柔情的目光彷彿要穿透她的靈魂。

  頓時,她心臟狂跳,身子燙熱、口乾舌燥起來……她下意識地探出粉舌舔了舔唇瓣。

  這動作有多誘惑她絕對不知道,但藺泓諺身體自然而然地起了反應和變化。

  「你——」她倒抽一口氣,驟然睜大水眸,臉頰爬上紅豔。

  他欺近,將她的聲音吞沒在他嘴裡,擄獲她誘人的粉潤小嘴。

  雙人床和地板的落差,將兩人交疊擁吻的身子隱藏起來。他一邊吻著她、纏著她的柔軟的小舌,一邊大膽地撩高衣襬大手探入,掌心撫摸過她細緻的肌膚,隔著蕾絲內衣罩住她豐潤的粉胸,輕揉慢捻……

  對她而言,這親密的行為如此陌生,她本能的想推拒,卻又難耐的扭動燥熱的身子,粉唇吐出喘息呻吟,身體的某個地方空虛又渴望。

  將她的針織衫捲高,手指扯下她的白色蕾絲胸罩,那挺立的粉嫩令他體內的火焰燃燒得更烈。

  他不假思索地低下頭,張口含住那朵誘人的小嫩蕾,探出舌尖舔吻挑逗,接著又朝另一朵進攻,大手愛撫著雪白的乳房,唇舌逗弄著令人瘋狂的挺立。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身體裡那簇小火苗瞬間變成大火在體內燃燒,她無法抗拒他的熱情,拱起身子朝他緊緊偎去。

  望著身下性感的嬌美人兒,藺泓諺想要釋放熱情,想要佔有她——不顧一切!

  但他終究是克制住了。

  他咬牙離開她,粗喘著抬頭望進她迷濛的眸子裡。

  「寶貝,下一次……當妳願意讓我如此靠近時,我不會停下來。」

  因為顧忌優紀也因為尊重她、愛她,他不得不喊停。

  她臉蛋紅豔如熟透的蘋果,窘得用力推開他。

  「我、我去幫你煮杯咖啡提神,好、好讓你有精神開車回淡水。」結結巴巴的說著,她從地板上跳起來,衣衫不整地跑出房間。

  文莘楠迅速跑下樓,在廚房裡整理好自己,雙手卻不聽使喚的一直抖著,好久好久都無法從方才的激情中平復過來。

  房間裡,藺泓諺起身坐在床邊,伸手輕撫文優紀柔嫩的臉頰,低頭在她的額心啾了一下。

  「優紀,我是爸爸……雖然我不能光明正大跟妳和媽咪相認,但我保證我對妳和媽咪的愛絕對不會有半點虛假……優紀,謝謝妳也喜歡我,如果不是妳,我無法這麼快擄獲媽咪的心……謝謝妳,我的寶貝優紀。」

  直到獨處這一刻,他才容許自己落下淚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八章

  一場車禍毀去一個幸福的家庭。

  父親當場死亡,六歲言小弟四肢癱瘓,其母今天出席一場由教會朋友舉辦的祝福會,堅強面對兒子的病情,並呼籲政府加強取締酒駕,不要讓憾事再發生,同時對家境富裕的蘇姓肇事者喊話,不要試圖用財勢來欺壓平凡百姓,不要否認酒駕的事實繼續規避責任……

  藺泓諺看著電視上的新聞片段,並翻閱著大老闆邱鉦理給的相關資料。

  資料裡頭有很多對言家有利的證據,以及事件當晚的幾段影片。

  死者騎摩托車載著六歲兒子外出買宵夜,根據民眾所提供的錄影畫面,死者言正國並未如肇事者所質疑闖紅燈在先,才會造成這場憾事。

  肇事者蘇昶撞人逃逸後被巡邏員警攔下並強制做了酒測,但這些肇事數據和事實卻被某高官壓下,威脅員警和派出所所長不得對外公開,在所有犯罪事實被刻意掩藏的狀況之下,死者死得冤枉,六歲言小弟際遇讓人心疼,但後臺強硬的肇事者面臨的只有最輕罪責。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不公平,有後臺的人犯錯可以輕易粉飾太平,普通老百姓卻只能無奈的承擔生離死別的傷痛,無處可申冤,連司法也無法給一個公正的判決。

  藺泓諺離開辦公桌,走到窗前看著車水馬龍的景象,心頭做最後的考慮,考慮著要不要接下這個案子。

  誠如大老闆所說,這個官司打贏了沒有任何利益,更可能得罪那些後臺強硬的高官政要,其實是一個燙手山芋。

  但,有良心的律師,就不該坐視不管。

  他,從來不認為良心值多少錢,這幾年來他追求的只有利益和名聲。

  他,從來不管外界如何看待,更無視周遭嫉妒、不認同的眼光,一步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踩著別人的失敗獲得今日的成就。

  但自從莘楠重回他的生命裡,他冰冷的心開始有了溫度,當他看見自己的親生女兒優紀,那一刻,他對自己的人生有了另一番審視。

  身為一個父親,他有責任保護妻小,對於失去父親保護的另一個弱勢家庭,他不該冷眼旁觀,該替對方做點什麼……

  從西褲口袋掏出手機,藺泓諺迅速送出了一個訊息——

  案子,我接下了。

  另一端,正陪著孫子在公園玩球的邱鉦理,看著手機上的訊息,露出欣慰的笑容,回覆——

  我會是你最強大的後盾,別顧忌,全力以赴!加油!

  看著老闆邱鉦理回傳的訊息,藺泓諺嚴肅的臉龐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他走回辦公桌前,按下內線。

  「文助理,妳進來一下。」

  「好。」

  突然受到老闆欽點,文莘楠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

  「老闆找喔,妳皮繃緊點啊!」張娜娜拍拍文莘楠單薄的肩。

  「娜娜,妳別嚇唬莘楠,妳沒發現最近老闆已經很少罵人了嗎?」最近日子過得平順,黃美芬脾氣也收斂不少,和兩個小助理相處和睦許多。

  「最近很少不代表以後都不會罵人,這叫風雨前的寧靜,更可怕懂嗎。」被罵次數居高不下的張娜娜,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狀態。

  藺泓諺才不敢對她擺臉色,疼她都來不及了,文莘楠在心裡暗忖。

  她和藺泓諺已經低調交往一段時間了。

  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小心翼翼將她捧在手心呵護,對優紀更是視如己出,因為他的真誠付出,讓她不再有所猶豫的接納了他。

  在張娜娜萬般同情的目光目送下,文莘楠進入藺泓諺的辦公室裡。

  藺泓諺早等在門口,心愛的女人一進門便將門反鎖,將她摟入懷中,低頭尋找她的唇密實的吻住。

  文莘楠總抗拒不了他的熱情,任由他需索。

  當吻結束,她一雙眼眸迷濛誘人的望著他。

  吞下一聲嘆息,拇指輕輕撫過那張被他肆虐過的粉嫩唇瓣,儘管內心激狂的想要更多,但他還是壓抑下渴望。

  「藺大律師,這叫假公濟私。」回過神來,她窘迫地推開他,閃出他的懷抱跟他拉開距離。「下次不准再犯啦,我工作很忙的,你無緣無故把我找進來就為了……總之,你給我安分一點。」

  小助理忒大膽地爬到大律師頭上了,可大律師卻一點也不生氣,俊顏上還掛著笑意。

  「下次再說吧,我盡量克制。」他寬肩一聳,語氣敷衍。遇上她,他的所有冷靜全都毀滅殆盡。

  「聽起來一點誠意都沒有。」她噘著嘴抗議。

  「誰教妳老是迷惑我,我就是沒辦法克制。」

  聽聽,更無賴了。

  「你——」

  「聽我說,我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不過這件事需要妳的協助。」

  最好真的有事找她!

  最近他推掉了幾個大案子,他的工作不再繁重,多了很多空檔,連帶的她們三個祕書、助理也落得輕鬆,每天得以準時下班,辦公室氣氛也改善很多。

  「願聞其詳!」她倒想聽聽看,他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他走到辦公桌後落座,朝她揮揮手。

  她半信半疑地走過去,接過他遞來的報紙,上面有一小篇的社會新聞被他用紅筆圈起。

  文莘楠仔細看著。

  這個新聞她知道,報導上的被害者其實就是繼父言姓好友的獨生子,每每看到相關報導或聽繼父談起,她總是感到鼻酸。

  「我不懂。」她放下報紙,帶著疑惑抬頭。

  「我打算主動請求擔任言家的委任律師,這場官司我有信心打勝。」大老闆提供的證據相當有利,只要他說服相關人等出面,就能給予肇事者致命的一擊,絕對能替言家討回公道。「當然,律師費用全免,我當義務律師。」

  報紙從文莘楠的手裡滑落。她知道這案子無論勝敗,都沒有好處,他竟會願意插手?!

  「你確定?」她擔心他。

  「只要有妳支持,我會全力以赴。」

  文莘楠繞過辦公桌走到他身邊,低頭主動在他的唇上啾了一下。

  「只要是對的事,我當然支持你到底。」

  將她拉過來,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可不想讓自投羅網的嬌人兒有逃開的機會。「謝謝妳的支持,這是給妳的回報。」他的回報是一個讓文莘楠雙腿發軟的熱吻。

  在上了鎖的辦公室裡,他們分享著如偷情般讓人心跳加速的甜蜜。

  ※※※※

  自從文莘楠終於點頭接受藺泓諺的追求之後,兩人的感情很迅速穩定的發展中。

  在公司裡,雖然兩人低調不公開,下班後卻盡可能把握獨處的時間。

  這一天,她陪著藺泓諺到南部祕密會見兩名願意出庭作證的證人,又前往醫院探視言小弟,並和言妻討論詢問一些事情之後才離開醫院。

  離開醫院時天色已晚,兩人旋即搭上計程車返回下榻的飯店。

  「你有把握嗎?如果連你都對抗不了,還有誰能讓肇事者負起責任?言家未來的生活該怎辦?」真正接觸言家人之後,文莘楠是滿腔悲憤。

  「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藺泓諺最不缺乏的就是自信。「敢接下這個案子我當然是經過縝密評估,妳不必擔心,我早勝券在握。」

  轉頭看著藺泓諺那散發自信的英俊臉龐,看著他眼底的光采,那一股沒來由的熟悉感又浮上心頭。

  這段時間,她跟藺泓諺走越近之後,心頭總時不時浮上似曾相識的感覺,腦海偶爾會閃過一些片段,那是關於過去的一些記憶,而裡頭有藺泓諺。

  他說,他們以前並不熟,只是學長和學妹的關係,何況兩人不同系,私下鮮少來往。但她所想起的記憶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她跟他似乎走得很近,他們過去的關係絕對非比尋常——

  「飯店到了。」司機宏亮的提醒聲在密閉空間響起。

  文莘楠回過神來,看著藺泓諺拿出皮夾付了車錢,便迅速跟他一起下了車。

  兩人肩並肩走入飯店裡,藺泓諺低沉的嗓音驀地鑽進耳裡。「剛剛在想什麼?」她很單純,想什麼都會寫在臉上。

  她搖搖頭。「沒什麼。」

  看她的表情明明就有什麼。

  「就說別擔心了,這個案子我有九成九的把握,目前手頭證據充足,就等下一次開庭,等著給肇事者致命的一擊。」以為她正為言家的案子擔心,他更加重語氣解釋,讓她別為這件事心煩。

  「好。」她相信他的能耐。

  「肚子好餓,晚餐想吃什麼?」公事處理完畢,接下來完全是私人時間。

  難得他們離開臺北,能光明正大膩在一起,說什麼他都要好好把握。「我們回房梳洗一下再出門,我剛剛在車上用手機上網Google一下,這附近有間人氣鬆餅咖啡屋,走路十來分鐘就到,不會太遠。」

  她轉頭迎睇他含笑的俊顏,對他態度轉變之大委實訝異。

  這男人顯然有雙重人格特質,工作時老板著一張酷臉,眼神凌厲駭人,對任何人說話都嚴厲又咄咄逼人,讓人氣得牙癢癢。

  可跟她獨處時卻立即換上深情款款的目光,總是抿成一條線的薄唇這時彎起帥氣的微笑,讓她心兒怦怦跳。

  「又在發呆了!」勾起指節在她雪額上彈了一下。「我剛剛說的妳有聽進去嗎?」

  「學長,我們以前其實很熟對不對?要不你怎知道我愛吃烤肉,更愛吃鬆餅和牛奶糖。」

  他心裡打了個突,笑容僵了半秒。「原來妳愛吃烤肉和鬆餅牛奶糖啊,看來我運氣不錯,每次請客都請到妳心坎裡。」

  四兩撥千斤笑說著,可他心裡卻忐忑起來。她想起什麼了嗎?

  她忘了過去,忘了他曾經無情的傷害過她,才讓兩人有機會復合。但他擔心她若想起過去,他們現在的甜蜜幸福可能會全然破滅。

  「學長,你還好吧?」

  她心裡有疑惑,也明白他可能有事瞞著她,因為方才在聽見她丟出的疑問之後,他臉色瞬間變了。

  其實,她並不在意過去兩人有什麼糾葛,或許有什麼不好的回憶,但那些都過去了不是嗎!她在乎的是現在,他對她的呵護、對優紀的疼愛她全都看在眼底。

  他甩了甩頭,面對她提出的質疑,他選擇岔開話題。「我沒事,只是有點累。」隨口搪塞來掩飾心頭的不安。

  「我看我們別出去了,我也好累了,晚餐就在房間解決如何,叫客房服務方便些。」不管這是不是他的藉口,但南北奔波一整天下來,說實在她也累了。

  「也好。」他畢竟歷練多,心頭的不安很快壓下。「對了,忘了跟妳說一件事,因為飯店客滿的關係,我只訂到一間房,晚上我們必須同房,妳應該不會介意吧?」

  現在才說,他根本就是居心叵測。「如果你肯乖乖睡地板的話,我當然不會介意。」想到要跟他獨處整晚,她的心跳速度快了起來。

  他但笑不語,牽著她的手先到櫃檯辦理住房手續。

  進入位於高樓層的住房,視野很好,整面的落地窗可眺望都會區夜景。

  文莘楠略顯不安的在房間裡參觀著,藺泓諺倒是一派輕鬆。

  他脫下西裝扯掉領帶,悠哉地走到附設的吧檯區,從冰箱拿出一瓶進口礦泉水打開來喝。

  文莘楠透過玻璃窗倒映的影像,腦海冒出旖旎畫面……她並不排斥與他有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他的魅力和他表現出來的真心絕對值得她付出,她是對自己的身材缺乏信心啦。

  灌了幾口水,他抹去唇邊的水痕,把礦泉水往旁邊一擱,信步走到她身邊,「妳先洗還是我先?」

  「這麼快?」

  「快?」他打趣地對上她盛滿緊張的眸子裡。「妳指的是——」

  她猛揮手加搖頭,倒退一步跟他拉開距離。

  這一退,背卻貼上玻璃。她驀地僵住,因為他高大挺拔的身軀趁機貼上,將她困在玻璃窗和自己的胸膛之間,文莘楠感覺呼吸不順暢。

  他一雙黝黑的眸子落在她浮上粉暈的臉蛋,嘴角勾起耐人尋味的笑意,抬手輕輕撫過她誘人的瑰唇。

  「莘楠,別怕,只要把自己交給我就好了。」

  他的聲音宛如帶著催眠魔力,讓她受到引誘,乖乖地點了頭。「……好。」

  他挑了挑眉,驀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看來妳比我還急,不過我可不想讓妳餓昏在床上,所以還是先洗澡吃晚餐吧,『甜點』嘛……晚點再享用。」

  她頓時面紅耳赤,尷尬得想撞牆。

  他大笑著,轉身壓抑下渴望退開一步。「妳先去洗澡,我打電話叫客房服務,我們得先填飽肚子才有體力進行運動。」

  別再說了!文莘楠捂著耳朵跑進浴室裡,砰地用力把門關上。

  藺泓諺深呼吸好幾次,才沒讓自己失控。

  他渴望她,想要她,剛剛他幾乎已經快克制不了。若不是擔心她被猴急的自己嚇著,他多想將她抱上床擁在懷裡熱烈愛一回。

  半晌,浴室裡頭傳來水聲,他腦海裡無可避免地幻想著她一絲不掛站在花灑下淋浴的畫面。

  喉結動了動,身體燥熱起來,他大步走過去再度拿起冰涼的礦泉水灌了幾口,讓體內那把火冷卻下來。

  ※※※※

  倉皇中忘了帶換洗衣褲進浴室,在浴室蘑菇老半天,把頭髮吹乾又躊躇了好幾分鐘後,文莘楠這才鼓起勇氣穿著寬大的白色浴袍走出來。

  站在窗前的藺泓諺聽見聲響回頭,一雙黑鑽般的眸子凝望著她。

  熱氣在她身後氤氳繚繞,渾身散發濕潤香氣的她,讓他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慾望瞬間又快失控。

  「已經超過飯店中式菜色的供餐時間,所以晚餐我點了燻鴨沙拉、鮪魚三明治和燉牛腩麵包套餐。」他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跟她說話。「餐點已經送來了,妳餓了可以先吃。」

  「嗯。」她低垂著頭不敢迎視他,一想到浴袍底下一絲不掛,她就感覺好困窘。「換你了,快去洗吧。」

  先把他趕進浴室再說,她得先穿上衣服。

  「好。」他大步越過她身邊,筆直走進浴室,關上門。

  裡頭很快傳來水聲確認他不會突然跑出來,她這才緩下過度快速的心跳,走到門邊打開自己的小行李袋,從裡頭挖出貼身衣物和和純棉連身洋裝擺在床上。

  上前將窗簾拉上,回頭又瞥了眼依舊緊閉著的浴室門板再確認一次,這才放心地脫下浴袍。

  她拿起蕾絲小褲穿上,接著彎身正要拿胸罩時,身後的門突然打開來。

  「我忘了拿內衣褲……」他低沉好聽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半裸嬌軀驀地凍住。她內衣還抓在手裡啊啊啊——

  房裡頓時沒了聲音。藺泓諺望著那迷人的雪背和誘人的粉臀以及那雙修長的腿兒,稍早的幻想在這一刻成真。

  他感覺口乾舌燥,身體的某個點變得堅硬。

  他緩步走上前,從背後將她輕輕環抱住,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頸上,炙熱的胸膛貼住她雪白的背脊,隔著輕薄的浴巾,他精實的腹部和昂揚的男性象徵緊緊貼著她的腰臀。

  她倒抽一口氣,胸罩從她手裡掉落,身軀輕輕震顫起來。

  「莘楠……」再也壓抑不了內心氾濫的情潮和渴望,他不想再等待了。

  「妳是這麼的誘人,讓我等不及了——」

  沙啞的呢喃在她耳際迴盪,那聲音宛如熱烈的火焰焚燒著她。

  「學、學長……」

  「喊我的名字。」他低頭探舌舔逗她白嫩敏感的耳垂,圈摟在細腰上的手緩緩往上移動,大掌輕輕罩住一只渾圓雪白。

  輕輕揉捏豐盈,挑逗那驀然挺立的粉蕾,另一手往下移動,鑽進輕薄的布料裡,撫過粉臀來到令人神往的私密禁地。

  手指深入她緊窄小徑裡,富有技巧地挑逗她,引來她身體陣陣的顫抖,停留在她胸口的手也不遑多讓,逼著她抽氣喘息。

  她呼吸急促,粉唇輕顫,腦海裡又浮上來許多片段,是兩人激情的畫面……

  他們曾經很親密……文莘楠恍惚的想要想起更多,但旋即被另一波熱情淹沒。

  「我要妳成為我的人,寶貝……喊我的名字。」將她轉過身來,他低頭張口咬住雪白渾圓上的另一朵粉嫩。

  「諺……」她在他懷裡扭動著,陌生的快感讓她身子顫抖起來,讓她兩腿發軟幾乎快站不住。

  驀地,她腿軟的一倒,跌落在柔軟的床墊上。

  他高大的身子旋即覆上,將她纖細的身子深深壓入床墊。

  身體裡竄動的火苗瞬間炸開來,他拉開她因羞澀而緊緊夾住的雙腿,將自己安置在她的雙腿之間。

  他已經等不及,想要一吋一吋深深埋入她的身體裡,想要重溫過去的甜蜜——

  文莘楠微抖的小手推抵住他結實的胸膛,佈滿紅暈的小臉仰起望進他眸色深幽的眼底。

  他停下動作,因為忍耐額頭冒出汗珠。

  「寶貝,我會很溫柔,別怕。」

  她輕輕地搖搖頭,「諺,我並不害怕把自己交給你,我只是……怕你會後悔。」

  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藺泓諺低頭吻住她的唇,用綿長的柔情安撫她。

  當吻結束,她喘息著,聲音更加不穩。「我並不想利用身體抓住你,如、如果你後悔了,不想繼續走下去,我不會怪你半分——」

  她的聲音再度消失在他的嘴裡。

  藺泓諺深深地吻住她,探出舌與她熱烈糾纏,這次不再給她開口的機會,直到她快沒了氣息,直到她腦子昏昏沉沉無法思考之際,他已經等待多時的昂揚終於緩緩埋入她的身體裡。

  她的身子緊窄濕熱,他花了好大力氣才克制住衝動,溫柔地佔有她。

  當兩人終於結合瞬間,彼此都發出滿足的嘆息聲。

  她咬著粉唇閉著眼,努力適應身子的不適感,腦海裡再度浮現許多畫面,讓她更加確認他們之間過去不只是學長和學妹的淡薄關係,他們非常的親密。

  「痛嗎?」看著她眉心緊蹙的樣子,他很不捨,不敢貿然進犯。

  她又搖了搖頭,不適感其實很快就過去了。

  她張開眼眸,粉臂抱住他寬闊的肩,輕啟粉唇堅定說道:「諺,我要成為你的人,我不會後悔,求你愛我。」

  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因素分開,她都不要在乎,她愛的、她要的是現在的他。

  「莘楠,我接近妳不是因為一時的渴望,我要的是長久的關係,我渴望跟妳共組家庭,跟優紀生活在一起——今晚之後我不會離開也絕對不會感到一絲後悔,我好不容易才擁有妳,怎捨得放手……」

  他心裡始終有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恐懼,生怕她想起過去自己對她的傷害而從愛生恨,不肯再愛他半分。

  他自私的在心裡祈求老天,但願她永遠別恢復記憶,別讓過去傷了她也毀了現在的美好幸福,她只要記得他現在的好,往後一輩子他會加倍的愛她、彌補她和優紀。

  聽著他沙啞多情的訴說著情意,文莘楠抬起手與他十指交握,他的愛彷彿隨著體溫從指尖流入心間,讓她感動得眼眶發熱。

  猝不及防地,眼淚就這麼地從眼角滾落下來,滑過粉腮滴在雪白的床單上。

  望著她流露出感動的眼眸,他低頭吻去她的淚,雙手驀地捧住她的俏臀,他再無顧忌地深深地埋進她的身體深處,然後撤出,再深深佔有。

  一波波的溫柔進犯,令她腦子暈眩,痛並快樂的感覺讓她再也克制不了的發出呻吟。

  「啊……」她承受不住撞擊,身子強烈震顫著。

  他低頭吻著雪白渾圓上的粉點,身體加快律動,她在他的臂彎裡被他所製造的熱情給徹底淹沒……

  ※※※※

  麵包沾上已經涼掉的咖哩肉汁,配上雖燉得軟嫩卻已經冷掉的小塊牛腩,稱不上美味。

  運動過後肚子好餓,但這時間飯店不再供餐,只剩下位於地下一樓的酒吧有營業,想吃東西的話得到酒吧去。但酒吧裡太過喧囂,提供的也都是油炸物和冷盤沙拉居多,所以他們打消了主意,寧可窩在房間裡甜甜蜜蜜享受不被打擾的兩人世界。

  「今天將就點吃,明天補償妳。」

  藺泓諺裸身坐在床上,將圍著雪白被單的文莘楠抱在懷裡,親暱的拿食物餵她。

  「我自己來。」雖說兩人已經有了親密關係,但這樣被他抱著餵食,還是很不習慣很害羞。

  他倒不介意她自己動手,把銀又塞進她手裡。「那換妳餵我。」

  她差點拿不穩銀叉。「你——」

  「看在我賣力演出和剛剛體貼服務的份上,這要求不過分吧。」他一臉賴皮。

  就說他有雙重性格,人前人後是不同的面貌。

  她只好挪動粉臀換了坐姿,一手緊緊抓著被單避免春光外洩,一手抓著叉子叉了一塊麵包沾肉汁,送進他的嘴裡。

  「我要這個。」光吃麵包止不了餓,他需要肉來填補剛剛大量耗費的體力。

  還指定呢!心中雖頗有微詞,但她還是把一塊牛腩送進他嘴裡。

  一場床上運動讓兩人都餓壞了,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著,直到盤子見底,連一根沙拉菜葉也沒剩。

  刷刷抽來兩張面紙擦掉嘴上的咖哩肉汁,藺泓諺抱著她一起躺回床上。

  她身上的被單險些滑落,雙手忙不迭抓住免得鬆脫。

  他趁機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抵著她的額心吐出一聲哀嘆。「吃不飽怎辦?飯後如果有甜點可吃多好。」

  說話的同時,一雙深幽黑瞳閃爍著精光在她雪頸和胸口打量,大掌扣在她誘人的香肩上按摩著。

  她被他那炙熱的眸光看得口乾舌燥,他的掌像帶著火焰令她肌膚染上紅暈。

  「你……不累嗎?」剛剛是誰說體力耗費大?

  「愛妳永遠都不嫌累。」太小看他了,這樣就喊累?!

  「可是我好累,想睡了……」她驀地閉上眼睛,裝睡。

  「真想睡了?」

  「嗯,好睏。」打了個呵欠,她蜷縮起嬌軀。

  他心憐地看著她眼下的暗影,翻身躺到她身邊。「那好吧,我陪妳睡,甜點等明天一早再吃。」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她這道美味甜點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非吃到不可。

  文莘楠心兒怦怦跳,想起明天一早逃不開一場激情熱愛,身子又熱了起來。

  「我、我渾身都是汗,想去沖個澡再睡。」離開他燙人的懷抱,她裹著被單下床,急忙想逃進浴室裡。

  藺泓諺緊跟著離開大床,在她踏進浴室前將她打橫抱起。「一起洗吧,我也需要沖個澡。」

  「不——」

  砰!門關上,抗議無效!

  裡頭,先是傳出水聲,接著揚起女人的嬌吟求饒聲和男人的粗喘聲。

  在溫暖水珠下,她雪白的美背貼著冰冷的黑色磁磚,他陽剛精瘦身軀緊緊挨著她,他一手捧著她的俏臀,將自己的堅實深深地埋進她的身子,兩具軀體在結合瞬間展開最原始激狂的律動——

  他提早開動享受美味甜點!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九章

  「恭喜啊藺律師,電視即時新聞報很大喔。」

  「藺律師,你變英雄人物了。」

  「藺律師,你剛剛接受記者訪問的樣子真帥!」

  藺泓諺一回到公司,馬上獲得一堆年輕律師英雄式的歡迎。

  他在自己的戰績上又添上一筆勝仗,更破例接受訪問,替言家解說案情發展一吐怨氣。這場勝利對他而言別具意義,整個事務所的同事也與有榮焉。

  雖說最後仍舊沒辦法將有強大靠山的蘇姓肇事者送入牢裡,但他讓對方付出巨額賠償給言家,至少能夠讓言家不必再為醫療費用和往後的日子苦惱。

  這樣的結果算是兩全其美,幫言家爭得賠償,也沒得罪高官。

  「好樣的,幹得好!」提著公事包正要外出的喬以峰也走過來拍拍這個後輩的肩膀,給予讚許。「這個案子是做功德的,你的挺身而出可以給這些年輕人樹立一個好榜樣。」

  藺泓諺從來不喜交際人脈這一套,進公司這些年來,他單打獨鬥打下一片江山,在獲得人崇拜的同時當然也樹敵不少。

  向來愛護後進的喬以峰,心裡很替這個後輩擔心,生怕他孤傲過了頭,又太過看重利益不小心斷了自己的前途。

  不過如今看來,他的擔憂是多餘的了。

  「謝謝各位,為了慶祝打勝仗,找個時間我請客。」向來不屑做交際的藺泓諺近日改變不少,笑容變多了,也變得合群。

  在大家的歡呼聲中,藺泓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黃美芬和張娜娜已經等在門口,一等到他進辦公室,馬上鼓掌恭喜。

  「文助理人呢?」怎麼不見人影?

  在他成功的這一刻,他最想分享喜悅的人是文莘楠。

  「莘楠家裡有事,臨時請假回去了。」張娜娜回應道。

  「出了什麼事?」

  「莘楠的女兒好像發燒了,學校通知莘楠去接小孩,可是莘楠爸媽人在苗栗無法立刻趕回家,莘楠只好臨時請假。」藺泓諺一向不愛下屬臨時請假,張娜娜極力替文莘楠解釋,就怕上司回頭拿文莘楠開刀。「藺律師,你有什麼吩咐嗎?莘楠的工作由我代理。」

  他瞥了一臉緊張的張娜娜,俊顏上並未如預期浮現怒氣。

  「下午沒什麼重要的事,妳們也休息吧!」說著,他腳步一轉便往外走去,像旋風般的走掉了。

  休息?她有沒有聽錯?

  張娜娜和黃美芬面面相覷,花了將近一分鐘才消化這個好消息。

  兩人開心得手舞足蹈,勾手轉圈圈。

  而藺泓諺下樓開車朝文家去,戴上無線耳機撥給文莘楠。

  正帶著文優紀到醫院看診拿藥的文莘楠瞥見來電顯示,馬上接起手機。

  「諺,我看到新聞了,你真是太厲害了。」文莘楠語氣中多有崇拜。

  他笑了笑,其實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值得驕傲。

  打贏這場仗最開心的莫過於自己,但那是因為他過去對她的傷害,他多年來一直感到愧疚,替言家打這場仗有部分原因是為了彌補心裡的愧疚,減少自己內心的罪惡感。

  「妳在家嗎?優紀狀況怎樣?我現在趕過去,一起帶優紀去診所。」他的語氣裡帶著不容錯辨的關心和擔憂。

  「優紀狀況還好,你不用趕過來,我已經帶優紀看完診了,正要回家。」

  優紀只有輕微發燒,經醫師檢查是上呼吸道感染,狀況不嚴重,不是腸病毒,吃藥休息個兩天應該就會轉好。

  不過因為前幾天幼稚園有其他同學感染腸病毒住院,老師才會特別敏感,一見優紀體溫有小小異常馬上通知家長,並要求必須在家隔離,等到燒退了才能上學。

  「我會過去,沒親眼看看優紀我不放心。」他低頭瞥了眼手錶。「我去買個優紀愛吃的起司蛋糕,大概三點十分前會到,妳們回家後別亂跑,知道嗎?」

  「好,我會等你。」心頭因為他讓人窩心的舉動而感到很甜蜜。

  掛掉電話,文莘楠帶著優紀搭上計程車返家。

  藺泓諺姍姍來遲,比預計的時間遲到了二十分。

  因為排隊買現烤起司蛋糕的人很多,他不想讓優紀失望,只好站在長長的排隊人龍中等著買蛋糕,誰知卻被眼尖的民眾認出來,然後一堆人過來跟他攀談要簽名,就連賣蛋糕的老闆也知道他義務替言家打官司,特別送他一個起司蛋糕外加一盒今天才剛上市,限量三十盒的原味起司條。

  他並不習慣被包圍,若是以往他會擺冷臉,頭也不回地離開,但為了買到優紀愛吃的起司蛋糕,他只好硬著頭皮接受大家的祝賀,勉強開口回應眾人的熱絡,待他終於拿到起司蛋糕後,才慌忙從群眾的包圍中逃跑。

  「真可惜我沒在現場,那情況一定很有趣。」

  文優紀吃完一片起司蛋糕後乖乖吃藥回房間睡覺,二樓起居室裡只剩下兩人獨處,文莘楠聽完,逮到機會便取笑他。

  「妳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取笑我,小心我告得妳傾家蕩產。」把她抓過來安置在懷裡,嘴上恫嚇著,可動作卻輕柔無比。

  圈住她纖細的腰肢,低頭啃吮著她瑩白的耳垂,俊臉埋在她雪頸上撩撥誘惑著,隔著衣料愛撫著她的身子……

  「我存款只有幾萬塊,名下沒有房車,你告我根本是白費力氣。」嬌軀輕輕扭動著,糯聲嬌羞地抗議。「別、別亂來啊,被優紀撞見了可不好。」

  「我想妳……這幾天雖然累到快掛了,但我努力撐下去,為的就是不讓妳和妳父母失望。」之前從她口中得知文父跟言小弟的爺爺是莫逆之交,這讓藺泓諺更燃起鬥志。「莘楠,我贏了,妳難道沒有準備勝利的禮物送我嗎?」

  為了言小弟的案子,他和大老闆挑燈夜戰不斷地做準備,好幾天他在公司來去匆匆,跟她說不上一句話,忙到連打電話傳訊息的時間都沒有。

  好不容易案子結束了,接下來他打算好好休息幾天,剛好優紀也請假,如果優紀身體狀況許可,他就利用這時間帶她們母女倆去度個假。

  而現在他就把握時間先來跟優紀的媽培養一下感情。

  「我不知道該準備什麼勝利的禮物,你倒說說看,你想要什麼?」神經大條的她沒發現他語氣裡的曖昧。

  她試著從他懷抱掙脫,也不知優紀睡了沒?萬一突然跑出來怎辦,撞見這兒童不宜的畫面可糟糕了。

  他把她抓回來,在她耳邊說道:「我想吃牛奶糖。」

  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嗜吃牛奶糖的文莘楠,身上總有香甜牛奶味,藺泓諺就把這當成暗號,時不時就愛挑逗她。

  文莘楠小臉炸紅一片,頭頂瞬間冒煙了,他將嬌羞的她摟入懷裡,低頭作勢要吻她。

  「媽咪。」就在藺泓諺快要親上那誘人小嘴之際,背後傳來文優紀的聲音。」

  藺泓諺無言,文莘楠瞬間僵住。

  放開!她回過神來,美眸瞪著他,小手奮力朝他胸膛拍著。

  她打得很用力,藺泓諺怕得內傷,忙不迭鬆開手臂還她自由。

  回頭,他露出笑臉面對一臉困惑的優紀,將臉皮薄的文莘楠擋在身後,給她一點時間恢復。

  「優紀,妳睡不著嗎?要不要叔叔陪妳?」走上前,他把文優紀抱進房間。

  「叔叔會趁我睡著時走掉嗎?」因為擔心,所以睡不著。

  藺泓諺心疼的將優紀輕輕放下床。「叔叔會等優紀醒來,優紀不用擔心,快點睡吧。」

  「叔叔會留下來陪優紀,媽咪去『吉卜力』排隊買優紀最愛吃的三角海苔飯糰,等優紀醒來馬上就能吃到好吃的飯糰,好不好?」紅暈消退的文莘楠跟著走進房間內,出聲安撫女兒。

  優紀一聽,馬上閉上眼睛。「好,我會乖乖睡覺。」

  藺泓諺瞥了眼明顯裝睡的小女孩,回頭對上文莘楠的目光,眼裡帶著譴責。

  想逃?膽小鬼!

  她心虛的別開臉。「我出去買晚餐嘍,拜拜。」

  文莘楠落荒而逃,他留下來哄女兒睡覺。

  「叔叔,我有話跟你說……」媽咪一走,裝睡的文優紀立刻睜開眼睛。「你可不可以一直陪著我,就像同學們的爸爸一樣?」

  「優紀是不是在學校被同學欺負?」藺泓諺看見女兒眼裡有著遲疑和不安。

  過去六年來,他不知道優紀的存在,沒盡到當父親的責任,但從現在開始,他會保護女兒和心愛的女人,絕不允許她們受到一丁點的委屈。

  文優紀搖搖頭。「同學沒有欺負我,只是……有時候會笑我是沒有爸爸的小孩啦,但沒關係,我習慣了。」

  感覺心臟被挖了一個大洞痛苦難忍,自責和懊悔讓藺泓諺心頭漫上濃濃苦澀。

  他將優紀緊緊地擁在懷裡。「優紀乖,別理那些亂說話的同學,誰說優紀沒有爸爸,我就是優紀的——」

  可以大方承認嗎?他就是優紀的親生爸爸。

  「叔叔……」她見到藺叔叔第一眼就好喜歡他,她鼓起勇氣說:「可不可以當我的爸爸,叔叔你跟媽咪結婚好不好?」

  「叔叔很想跟優紀的媽咪結婚、很想當優紀的爹地,叔叔答應妳,會當妳的好爸爸,以後妳的同學又取笑妳的話,妳可以大聲的告訴他們,妳有一個又帥又厲害的大律師爸爸。」

  「真的嗎?」

  他用力的點頭。「真的。」

  「耶!那太棒了!」

  聽著優紀稚嫩的歡呼、聽著那難掩渴望的語氣,藺泓諺被洶湧的愧疚感淹沒。

  「優紀,我會愛妳跟媽咪一輩子。」伸手撫著女兒蘋果般的小臉,她跟文莘楠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個Q版的文莘楠。

  不管是大人版還是縮小版,都是他今生的最愛。

  「叔叔,我們打勾勾好不好?打勾勾之後就不能反悔喔,叔叔一定要當優紀的爸爸喔。」

  「叔叔不會反悔,」他擔心的是文莘楠若有一天恢復記憶,會將他拒於門外。「優紀,以後……我是說萬一有一天如果叔叔惹媽咪生氣,優紀可不可以幫叔叔說話,要站在叔叔這一邊好不好?」

  優紀歪著頭,慎重的思考著叔叔所說的話。「可是……叔叔如果做了壞事惹媽咪生氣就變成壞人了,我不喜歡做壞事的叔叔,我……不能跟叔叔一國。」

  藺泓諺滿臉黑線,沒想到自己的籠絡計謀會失敗。

  「叔叔會做壞事嗎?」

  「優紀,叔叔是厲害的律師,只會把壞人抓進去關,不會做壞事。」好像繞口令。

  「叔叔說錯了,是警察才會抓壞人。」

  「律師比警察厲害一百倍,不,是厲害兩百倍。」

  「才怪!叔叔吹牛。」

  他一整個無言。

  面對再難打的官司都沒在怕的藺泓諺,快要被文優紀打敗。

  真是傷腦筋,他頓覺頭好痛。

  ※※※※

  陪著文優紀吃完飯糰,接著玩扮家家酒遊戲,藺泓諺始終沒露出一點不耐煩,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

  坐在一旁的文莘楠卻略顯不安的看著時鐘,視線一會兒又落在玩得開心的一大一小身上,實在開不了口趕他回家。

  藺泓諺早注意到了,她似乎有點坐立難安。

  趁優紀去上廁所時,他忍不住開口說話了。「牆上的時鐘不會被偷走,妳不用一直盯著看。」

  「不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下逐客令。「那個時間……好像有點晚了……」

  她結結巴巴,雙手絞著。

  「還不到七點,時間還早。」腦筋稍微轉一下,大概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我不急著回去,等優紀睡了再走。」

  「不行!」

  「為什麼?我跟優紀玩得正盡興呢,走掉未免太掃興。」

  「以後有的是機會,今天不方便讓你久留。」她走過去,把他從地板上拉起來,推著他往房間外走。

  一句不方便就想把他打發掉?

  轉過身來跟她面對面,他雙手抱胸、雙腿分開與肩同寬,站在門框下,任憑她使勁推,就是推不動。

  他挑高一雙濃眉,等她把理由說清楚。

  文莘楠抬頭迎睇他詢問的視線,眼裡閃過一絲微慌,又支支吾吾起來。「就、就——」

  「媽咪,外公外婆什麼時候會回來?外公說要帶好吃的蛋捲給我吃,我好想快點吃到蛋捲喔。」

  上完廁所回來的文優紀,用濕濕的小手拉著媽咪的衣服。

  「外公外婆應該快到家了吧……」她這句話是對著藺泓諺說的。

  他一雙濃眉揚了揚,對她急著趕自己走的理由瞬間了然於心。

  「耶,我要下樓等他們。」

  文優紀開心地跑下樓去,房內又剩下他們兩個人獨處。

  「在辦公室裡不肯公開戀情我可以諒解,但阻止我見長輩,會不會說不過去?莘楠,難道妳對我們的感情還有疑慮嗎?我以為我們都同意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我也已經隨時準備好娶妳進門。」

  他無法理解莘楠為何阻止他和長輩打招呼認識,如果是擔心他過不了長輩這一關─—其實該擔心的是他才對!他當年對莘楠造成的傷害,鐵定讓伯母對他恨之入骨。

  但他不會因此而退縮,他要正面迎戰,做錯事就要承擔下來,他不會推卸責任,也早做好準備面對伯母的譴責和怒氣,無論如何他都要熬過這一關。

  「我知道也瞭解你的心意,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現在時機尚不太恰當,我想我們或許應該放慢腳步,見長輩的事等以後再說……」

  她是不是想起什麼了才會阻止?抑或只是直覺上的排斥和擔憂?

  「莘楠,妳別擔心太多,一切順其自然好嗎?」

  「這——」沒來由的,她直覺認為要讓這件事緩一緩。

  樓下這時傳來開門聲,接著是文優紀的歡呼聲。

  「外公、外婆。」

  聞聲,文莘楠纖軀一僵。

  藺泓諺倒是安然若素,他輕輕拍拍她的肩。「我會應付得很好,妳別擔心,這一關遲早要過的不是嗎?」

  是沒錯,但她真的無法不擔心,她總覺得事情不會太順利……

  ※※※※

  客廳裡,氣氛凝窒。

  當紀秀青看著文莘楠跟藺泓諺一起從二樓走下來,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不解。

  紀秀青看著女兒。「莘楠,他……」

  藺泓諺怎麼會跟莘楠在一起,難道莘楠恢復記憶了嗎?

  不可能!如果莘楠恢復記憶,不可能不跟她這個媽吐實啊!又怎會和當年那個負心漢在一起?

  文莘楠硬著頭皮開口,「媽,他是我的老闆,他叫藺泓諺。」

  「伯父、伯母好。」藺泓諺態度大方,並未迴避紀秀青震驚又惱怒的目光,他恭敬地跟兩位長輩打招呼。

  「你就是優紀常常提起的那位『林叔叔』啊,看來優紀好像搞錯了。」文有富對藺泓諺印象很好,看起來就是很正直又出色的一個男人。「藺先生是名人哪,今天還替言家打贏了官司,我代替我好友感謝藺律師的幫忙。」

  和妻子跟團出遊的文有富早從車上廣播聽見好消息了,現在見到本人,毫不吝嗇地給予肯定。

  相較文有富的熱絡,紀秀青臉色卻很難看。

  女兒最近不常加班,但時常在下班後晚歸,加上假日都會帶外孫女一起出門赴約。種種跡象顯示,女兒戀愛了,而對方也得知優紀的存在。

  紀秀青並不想給女兒太大的壓力,心想一切順其自然,也就沒有問太多,倒是丈夫偶爾會跟優紀探口風,因此早就得知女兒的對象姓林,很疼愛優紀。

  沒想到,是外孫女發音不標準把姓氏說糊了,將「藺」說成「林」。

  文有富見老婆臉色不太對,心裡儘管不解卻也沒多問。

  在一旁吃著蛋捲的文優紀,歪著頭看著外公。「我有說錯嗎?是林叔叔啊。」

  文有富揉著外孫女的頭髮,慈祥的笑著說:「優紀,陪外公到公園散散步好不好,坐車坐好久,骨頭很僵硬了,要動動筋骨才行。」

  「好!我要去公園餵貓咪吃飯飯。」

  文優紀很乖,馬上收起蛋捲,跑進廚房打開櫥櫃拿了兩個罐頭又跑出來,牽著外公的手一起出門。

  客廳裡,站在母親和男友兩人中間的文莘楠顯得不知所措。

  看來自己的直覺真的很神準,這麼快讓他跟老媽見面真的不太妥當。

  「莘楠,妳去幫我跟妳爸包個便當回來,我們晚餐還沒吃呢。」紀秀青打算單獨跟藺泓諺談話。

  他顯然也有備而來,既然如此,那就談吧!

  「可是……」

  「快去,我肚子很餓了。」

  文莘楠看看藺泓諺,她並不想在這時候走開。

  藺泓諺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要她別替自己擔心。

  文莘楠只好上樓拿錢包,慢吞吞地走下樓來,往門口走時還頻頻回頭。

  「妳到底要蘑菇多久才肯出門?」紀秀青一臉怒色。這個負心漢,到底哪裡值得女兒這麼愛?!

  文莘楠不敢再逗留,將門關上趕緊出門。

  她走很快,打算速速去買便當,速速返回。

  紀秀青開門見山劈頭就說:「我不會答應你們來往,請你馬上離開。」

  「伯母,我知道妳心裡對我有氣,當年我也的確做錯了,但是……」他必須解釋清楚。

  「多說無益,請你馬上走!」沒什麼好解釋的!

  「請伯母聽我說,我真的很後悔傷害過莘楠,當年我曾試著想找莘楠解釋道歉並打算挽回她,可沒想到莘楠火速辦理了休學並搬離住處——」他有些急促的說,但不因紀秀青的憤怒而退縮。「因為我個人的貪念和一時的情緒失控,我對莘楠造成極大的傷害,我深深地感到抱歉,這麼多年來內心的譴責不曾少過,我一直希望找回莘楠彌補一切——」

  他找過莘楠,也嘗試道歉挽回過?話都他在說,隨口掰一下就想叫她相信嗎?

  「如果你真的那麼愛我女兒,當年又怎麼會把她傷成那樣?我倒覺得你事到如今又接近莘楠是別有目的!」

  說不定是不知道怎麼發現優紀的存在,要來搶孩子的!

  優紀是文家的孫子,跟他無關,絕對不會讓他搶走。

  這笨女兒,真是誰不愛偏愛上他,他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師,這下好了,他若存心要搶,莘楠怎麼保得住優紀啊!

  「伯母,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對莘楠好。我愛莘楠,能重新遇到她是上天的厚愛,讓我們能夠重新開始。我知道莘楠失去記憶了,也因為莘楠記不得過去,我才膽敢跟她重新開始。

  「我跟莘楠要求交往時,並不知道優紀的存在,直到莘楠跟我說除非優紀接受我,否則她不會答應跟我交往,我才知道她把孩子生下來了。」他很感激文莘楠當年沒有把孩子拿掉,也很感激紀秀青。

  「伯母,謝謝妳讓莘楠把孩子生下來,優紀被教育的很好,我真的很感激伯母的包容和疼愛,如果沒有伯母的支持,我沒有機會再遇到莘楠和優紀,我這一輩子都會在自責中度過……」

  原本硬著心腸的紀秀青在聽到他這番懺悔之後,眼眶蒙上淚水,心不由得柔軟了。

  「你,是真心要挽回莘楠,不是想耍陰謀搶走優紀?」

  「伯母,我以人格做擔保,我愛莘楠!我對莘楠的愛永遠不會改變。如果伯母同意,我想盡快跟莘楠結婚,如果伯母對我和這個婚禮有疑慮,婚前我會擬定一份契約請事務所的大老闆擔保作證,我願意把我所有的財產無條件過戶給莘楠,絕對保障莘楠和優紀往後衣食無缺,永遠不會爭取優紀的監護權。」

  從他的眼神,紀秀青看見了真心誠意,但這還不夠,她仍舊無法百分之百信任他。

  「我……還要再想想,等我想清楚後再跟你聯絡。」

  「好的,伯母隨時都可以聯絡我。」他從皮夾掏出名片交給紀秀青。「伯母,那我先走了,莘楠和優紀回來麻煩妳幫我說一聲。」

  藺泓諺離開後,紀秀青跌坐在沙發上,久久回不了神。

  看來,命運已經做好了安排,不管她如何阻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十章

  「我的好莘楠,妳什麼時候會來上班,公司臨時決定這星期五晚上要舉行萬聖節化妝舞會欸,上面規定所有同仁都要參加,不准用任何理由請假,舞會當天還有票選活動,獲得最佳裝扮獎的人可以拿到雙人歐洲十日遊——」

  張娜娜趁工作空檔打電話給請假在家的文莘楠,閒聊並轉達公司大事。

  「我還不確定什麼時候能銷假上班……至於舞會,公司真的規定不准請假嗎?」

  「嘿啊!公文上是這麼說的,因為大老闆想凝聚員工的向心力,特地舉辦這個舞會,上面還有一條附註條款寫著——未到者,今年年終獎金砍半!」

  「砍、砍半?」瞎毀?她有沒有聽錯?

  「真狠對吧!」說謊欺騙同事實在是不好的行為,但沒辦法,惡魔老闆逼的啊!上頭明明沒寫這個,可老闆逼她要這麼恐嚇莘楠。「不過我想大老闆也是用心良苦,是想讓各辦公室人員多加認識。莘楠,妳不會真的有膽請假吧?別吧,年終砍半欸,三個月剩一個半月,妳不心疼白花花的鈔票就因為一個晚上的缺席而飛走嗎?」

  她嚴重懷疑這場憑空冒出來的萬聖節舞會是藺泓諺去爭取來的,至於他這麼做的目的嘛,用膝蓋想也知,要莘楠銷假現身。

  「我——」文莘楠有口難言啊!請假不是她所願,是老媽強勢要求。

  有著滿腹疑問解不開的文莘楠,在紀秀青一聲令下,已經窩在家裡整整一個禮拜了。老媽完全不給她理由,只說沒經過批准,不准去上班、不准她跟藺泓諺聯絡,她的手機也莫名其妙被沒收了,室內電話也被老媽和繼父嚴格把關,她要打電話得先報備,別人打電話找她,得先讓繼父跟老媽盤問核對身分。

  這幾天文莘楠絞盡腦汁思索,為什麼老媽跟藺泓諺見面之後突然出了這些怪招?

  她跟藺泓諺的關係越加親密,那些遺失的記憶也一段段浮現,她確定自己和藺泓諺過去曾經交往過,記憶中他們在一起很快樂,還曾經一起建構過關於未來的藍圖……最後卻無疾而終。

  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分手?他們當年分手的理由會不會就是老媽極力反對的關鍵?

  另一個可能的原因是,藺泓諺可能是老媽口中她那個對孩子不聞不問的前夫,優紀的生父。

  為了證實,她昨天以到市場買菜當藉口,悄悄去了一趟戶政事務所調閱戶籍謄本。看著申請出來的謄本她卻有一個意外的發現——戶籍謄本上並沒有她的婚姻紀錄,文優紀的生父那欄寫著父不詳。

  這令她腦袋更糊塗。

  為何老媽要騙她說她曾有一次失敗的婚姻,前夫甚至沒見過優紀,在她剛懷上優紀時就離婚求去?

  嗚,她頭好痛。

  「是說妳還要繼續請事假嗎?我真懷疑藺律師那邊會不會過關,這幾天他心情似乎很低落,臉色不太好看,脾氣又加倍的暴躁——」張娜娜瞥了眼站在旁邊的高大身影,在對方讚賞眼神示意下,她繼續唱作俱佳的編造辦公室裡的情況。「才在說他呢,現在明明該吃午飯了他卻不吃,又叫黃祕書幫他泡黑咖啡……欸,老闆是失戀了嗎?看起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真是好可憐喔!」

  「他怎麼可以這樣折磨自己,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又不是鐵打的,這樣下去還得了!」文莘楠整個心都揪起來了。

  「就是說啊,我看老闆整整爆瘦了一大圈欸。」才怪!

  其實老闆看起來精神不錯,身材跟以前一樣健壯,唯一不同的是,那冷漠的眉宇間多了一分憂鬱。

  張娜娜在半小時前聽到爆炸性的消息——文莘楠跟藺泓諺低調的交往好一陣子,而爆這個料的是藺泓諺本人。

  幸好她心臟還算大顆,消化完這個勁爆的消息後,馬上冷靜下來,接受老闆指示。

  「他啊,這幾天簡直就是惡魔上身,工作起來像不要命一樣,飯也不吃,每天喝好幾杯黑咖啡,照這樣下去不胃潰瘍才怪,我看他真是越來越恐怖了,脾氣超級差,罵人不帶髒字,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妳也知道,惡魔老闆種種惡行族繁不及備載,害得我跟黃祕書每天心驚膽跳。」既然老闆都授權了,那她就趁機自由發揮嘍。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笑不出來了,嘴角不斷抽搐,額頭三條線。

  現在是怎樣?批判老闆大會?

  嘿嘿,誰教你有求於我呢,忍著點嘍!張娜娜痞痞一笑,眼底閃著狡詐光芒。

  「莘楠啊,總之妳快點來上班吧,還有這週五晚上,舞會在IR美式啤酒餐廳舉辦,聽說公司大手筆包下整個餐廳,還請人規劃舞會活動,妳一定要來喔。」

  「我——」

  「就這樣,拜拜,我得去忙了。」

  喀,張娜娜爽快地把電話掛了。「藺律師,你交代的事完成了,那下午我可以休假對吧?」

  「妳說了我不少壞話。」藺泓諺一臉沒好氣,這張娜娜根本是明著幫他的忙,暗裡趁機撻伐他。

  「老闆,如果我突然跟莘楠說你好話那才奇怪,莘楠神經再大條也會嗅到不對勁的好嗎。」

  他抬手抹了把臉,被下屬吃定的感覺真是糟糕!「算了,妳想休假就去。」

  張娜娜在心中大叫耶,平白賺來不扣薪的半天假,誰不開心呢。

  她哼著歌開心的走出去,藺泓諺的心情卻不怎麼好。

  現在關鍵點在伯母的態度,她如果執意反對到底,那麼他跟莘楠的戀情將受到極大的阻礙,未來要走下去可能困難重重。

  站在人人敬畏的法官面前、面對刁鑽難纏的律師,他永遠都是自信十足意氣風發,毫不畏懼且不留情面的把敵方打得落花流水。

  對他而言,只要他接下,沒有打不贏的官司。

  面對感情的態度亦然,如果他不愛莘楠不可能再去招惹她,坐以待斃不是他的行事作風,他必須主動找莘楠的母親再進一步詳談,他會盡最大的努力和誠意說服伯母。

  正當藺泓諺抓起西裝外套和車鑰匙打算走一趟文家,再次去說服紀秀青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驀然響了。

  他立刻接起電話,黑色眸瞳裡閃過一絲期待。

  「阿諺。」

  一道略顯沙啞的蒼老聲嗓無預警地竄進他的耳膜裡。

  走到門口的他僵了一瞬,眼神轉為深沉。

  在他成為知名律師之前,他不曾接過父親藺洋打來的電話。

  記憶中永遠都是母親卑微地去電找藺洋,希望藺洋有空過來看看他們母子倆,但大多數都是遭到斷然拒絕。

  偶爾,藺洋會「大發慈悲」過來探視他和寂寞的母親,母親總討好的跟藺洋炫耀他在學校功課有多出色,參加比賽更是常勝軍,母親熱絡的秀著獎狀獎牌,但藺洋總是露出嚴厲和不屑的神情。

  藺洋對他絲毫沒有愛,對母親也從來都沒付出過真心。

  藺洋貪圖的只是母親年輕的身體,享受一夜的魚水之歡,他薄情得連母親重病住進安寧病房都不曾來探視過,讓母親帶著遺憾和悲傷嚥下最後一口氣,就連母親的喪禮都來去匆匆,神情看不出半點哀傷。

  那薄情的嘴臉至今想起來,依舊令他覺得噁心透頂。想到自己身體裡流著這個人的血液,讓他反感。

  「孩子啊,我是父親,我的祕書告訴我,你很忙挪不出時間來見見我,那這樣吧,看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到事務所找你……算算,我們有將近五年沒見面了吧?」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藺泓諺母親的喪禮上,那日他趕著到上海開會,只花了五分鐘出席喪禮、上一炷香,跟藺泓諺只有短暫的眼神交會,連話都沒談上一句。

  「抱歉,我沒空。」父親的感嘆聽在藺泓諺的耳裡,只覺得諷刺得可以。

  從小對他不聞不問的父親,即便在他功成名就之後依舊擺著架子,幾次透過祕書要求他挪出時間到公司,也只是想利用他幫藺家,全都被他以忙碌為由拒絕。

  「父親要見你你還拒絕,你這孩子真是翅膀長硬了,六親不認了是吧。」藺洋裝出來的溫和語調馬上破功。

  要不是大兒子藺泓棋闖了禍,官司纏身影響公司名譽,需要借重藺泓諺出面打官司,藺洋絕對不會拉下老臉打電話給這個他心裡不曾承認過的私生子。

  「除了讓我姓藺之外,你何時把我當成你的孩子了?」而且這個是母親要脅生怕醜聞公開的藺洋而得來的,勉強讓他認祖歸宗,但藺洋並未公開承認,更不打算分他財產。

  這個祕密一直被隱藏整整三十年,除了他和已經過世的母親及藺家相關人等,沒有外人知道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那端,藺洋沉默了數秒鐘。

  藺泓諺抓著手機的手因力道過重造成手背上青筋暴露,他深吸口氣,壓下怒意,冷冷的說:「我還有事忙——」

  「你大哥需要你的協助,孩子,回來幫我吧,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怎樣我們的血緣都難以抹滅,我願意更改遺囑,藺家的股份和財產不會少你一份——」

  「我一直忘記告訴你一件事,」他語氣冷沉地打斷藺洋。「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身體裡流著你藺洋的污穢血液,屬於藺家的東西我不屑要也不想要。」

  藺洋無比震驚,沒想到上億元的股份財產他連考慮都不考慮就拒絕。

  「別再打電話來,我們這輩子最好永遠都當陌生人,這樣我比較不會恨你!」

  冷酷收線,他凜著俊容走出辦公室,搭電梯到一樓。

  原本藺泓諺打算開車到文家找紀秀青見面談話,但藺洋突如其來的這通電話打亂了他的冷靜。

  迎著秋風,他一個人踽踽獨行,風吹亂他的頭髮,他漫無目的不知要走往哪裡,最後選擇在路邊的花臺坐下來。

  目光飄忽,過往記憶翻飛,他人生最快樂美好的一段時光,就是大學時跟文莘楠認識交往的那一年半。

  他們相知相惜,她陪著孤單的他度過每個心情低落的日子,做簡單的蛋糕陪他度過早被父母遺忘的生日。

  他會陪著她買飼料餵校園裡的流浪貓狗,等她下課接送她去打工,假日一起出遊,騎租來的機車熱血的遠征武嶺,在山上紮營用體溫偎暖彼此,共度無數個甜蜜的夜晚和清晨……

  失去文莘楠之後,他再度跌入黑暗深淵裡,直到她再度出現,才讓他黑暗的日子出現一絲曙光。

  他絕不能輕易放手,儘管她母親不肯答應,他依舊不會離開,他會堅持到底!

  他站起來,整理好情緒準備去面對紀秀青,但走沒幾步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伯母……」他怔住一瞬。

  「我正好要來找你。」一身樸素打扮的紀秀青朝他走來。「有空嗎?沒空的話我們再另外約時間碰面?」

  「我有空,其實我也正要去找伯母。」

  「是嗎?那不必多跑這一趟了,我們就到附近找間店坐坐。」

  「到我辦公室吧,就在這棟大樓。」他比著身後這棟新穎的高級商辦大樓。

  「如果方便閒雜人等進辦公室的話就好。」

  「伯母快別這麼說,伯母對我而言如同自己的母親,不是閒雜人。」

  表情一直很緊繃的紀秀青,緩緩露出笑容。

  這個笑容鼓勵了藺泓諺,讓他忐忑不安的心獲得一點平靜。

  稍後,藺泓諺帶著紀秀青來到辦公室裡,黃美芬送上茶和咖啡後退了出去。

  紀秀青參觀著他的辦公室。

  藺泓諺雖然只是鉦理律師事務所的合夥律師之一,但收入看來不輸給自行開業的律師。

  光看這間面馬路,光線充足,空間寬敞,裝潢又出自名家手筆的高級辦公室就相當清楚。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不被親生父親認同的卑微孩子,儼然已經站上頂端,是社會上的成功人士。

  他擁有了足以驕傲的一切,擁有一般人望塵莫及的成就,但他卻沒有因此而沉迷在名利之中,他能挺身而出替言家義務打官司,可見他本性並不壞,他回頭想挽回身分再普通不過的女兒,對待莘楠和優紀也是好得不能再好,這份心意,也許她可以試著再相信他一次……

  經過幾天的沉澱和深思熟慮,加上丈夫在明白來龍去脈後的開導勸說,紀秀青決定放下過去對藺泓諺的怨恨,接受他。

  「伯母,坐下來喝杯茶吧。」

  待紀秀青緩緩參觀辦公室一圈後,藺泓諺這才敢開口。

  紀秀青依舊保持沉默,坐下來靜靜地喝著茶。

  藺泓諺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來,有些坐立難安,完全失去大律師該有的冷靜,雙手擱在大腿上交握著,拇指以不規律的節奏交互輕點著。

  紀秀青喝了幾口茶後,放下茶杯,緩緩對上藺泓諺那雙明顯透著不安的黑色眸子。

  「我同意讓你跟莘楠在一起,讓優紀回到你這個親生父親的身邊——」

  聽見她的話,他心頭大石頓時落下,眼中的忐忑轉瞬間消失,原本緊抿的唇彎起一抹放鬆笑意。「伯母,請妳相信我,我一定會給莘楠幸福,讓優紀在快樂的環境中成長。」他激動的站起來。

  「等等,我雖然同意,但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做到。」

  就算是一百個,他都願意去完成,「伯母,請說。」

  「千萬別讓莘楠恢復記憶,更不能對她吐實,一句都不能說出來……忘掉過去對她而言並非壞事,她現在很快樂,就讓她這樣快樂幸福的生活下去吧!」深愛著女兒的紀秀青,不忍女兒恢復記憶。

  她怕莘楠一旦知道過去的一切,可能會造成極大的傷害和令人不敢想像的後果。

  「我知道,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莘楠一直幸福下去,讓她專心建構未來,不再有時間回想那些已經遺忘的過往。」

  紀秀青擔心的也是藺泓諺心裡最擔憂的。

  他們共同的想法是,讓文莘楠過得幸福,讓她開心的面對未來的每一天,再無暇去回想那段遺失的過去。

  這個重責大任落在藺泓諺身上,對他而言是最甜蜜的負擔。

  ※※※※

  因為擔心藺泓諺,文莘楠再也顧不得老媽的命令,趁老媽不在家,她拿著皮包便衝出門,來到事務所。

  當她來到大樓門口時,眼尖的看見藺泓諺從電梯走出來。

  眼睛一亮,她加快腳步走向他,可才踏出幾步,她赫然發現跟男友一起走出電梯的人竟是她老媽。

  文莘楠慌張的跑到廊柱後面躲起來。

  直到老媽步出公司,藺泓諺回頭走往電梯準備上樓,她才現身。

  她悄悄走到他身後,正想抬手拍他的肩嚇他時,藺泓諺卻從電梯鏡面門上看見她而猛然回頭,一雙黑鑽般的眸子裡盛滿詫異閃過驚喜。

  「一點都不好玩!」撇撇唇,語氣帶點不甘心。

  他但笑不語,將她生動的表情深深地烙進眼底,分開一個星期沒見面沒聯絡,他好想她,他忍不住展開雙臂緊緊抱住她。

  她瞠大了眸子,緊張的看著四周。「你、你快放開我,大家都在看啦。」啪啪啪,小手拍打著他結實的手臂。

  「要看儘管看,我不在意。」終於過了最難的一關了,他現在的心情既激動又複雜。

  文莘楠臉皮薄,早泛上一層粉紅了,好不容易掙脫他,剛好電梯抵達。

  她忙拉著他進電梯,按下關門鍵,把外頭那些好奇眼光隔絕掉。

  電梯裡,她才正要跟他抗議,卻見他眼神驀地轉黯……

  她倒抽一口涼氣,嬌軀筆直往後退跟他拉開距離。

  但她退一步,他上前一步,不過兩步,他便輕易將她困住。

  「你、你想做什麼?」

  她的直覺還滿準的,但她希望這次猜測錯誤,千萬不要是她猜想的那樣,啊啊啊——

  下一秒,他很不客氣的讓她內心的祈求破滅。

  他深情款款的吻住那兩片柔嫩,而她敵不過他的誘惑,連掙扎都沒有就被攻陷了。

  藺泓諺更加深這個吻,一手圈著她纖細的腰肢,一手穿進她柔軟的髮絲裡扣住,高大的身軀和嬌小身子緊緊相貼著,吻得渾然忘我——

  噹!電梯抵達!

  門緩緩打開,幾名相約下樓喝咖啡、正在等電梯的實習律師們全瞪凸了眼睛,看著眼前這熱情的一幕。

  事務所公認的惡魔竟然染指了他們心目中的天使助理文莘楠?!

  大家內心在哀嚎,為文莘楠被欺負忿忿不平。

  但沒人敢仗義執言,因為藺泓諺是喊水會結凍的大人物,沒人得罪得起。

  這時候,正巧路過的喬以峰看見電梯前的混亂便好奇的走過來一探究竟,幾個實習律師馬上閃邊去,讓喬以峰挺身發言。

  「咳,我說藺律師,你能不能節制點,要跟文助理曬恩愛也回辦公室去,別閃瞎別人的眼睛吶。」

  喬以峰早就看出他們兩人在交往,所以對這一幕並不驚訝,不過難得逮到取笑藺泓諺的機會,當然不能錯過。

  喬以峰的聲音、旁人的笑聲讓文莘楠回過神來,她尷尬的縮在藺泓諺的懷中,壓根不敢看向任何人,當場變成小鴕鳥一隻。

  藺泓諺回頭,目光冷冷朝外面一掃,瞪退一干看戲的人。

  但喬以峰可沒被嚇退,雙手抱胸繼續看好戲,藺泓諺於是按了停車場樓層,又按下關門鍵,把外頭八卦的視線隔絕掉。

  兩扇門再度關上,電梯裡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你、你別又來嘍。」她伸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繼續朝她小嘴「逞凶」。

  他意猶未盡的探舌舔她的手心,她驚嚇地收回手。

  藺泓諺故意再度欺身上前,她索性轉身背對著他。

  她這可愛的舉動,把他給逗笑了。

  密閉空間裡,他爽朗的笑聲迴盪著,她也被感染了好心情,彎唇低低笑了。

  隨後,藺泓諺半哄半架地帶文莘楠上車,開著車來到附近的公園,兩人坐在車上幽會。

  藺泓諺將她母親同意兩人交往的訊息告訴了她,她不免好奇追問老媽反對的理由、後來又願意同意的原因。

  藺泓諺神祕一笑,沒有吐實,不管她怎麼追問,他的嘴巴閉得跟蚌殼一樣的緊。

  她不死心地纏著他開口。

  他拗不過她,終於開金口了,不過一開口就是火辣辣的吻。

  秋日黃昏顏色很美,澄紅色的光芒灑進車內,落在糾纏的情人身上,編織出一幅美麗又浪漫的畫。

  吻畢,文莘楠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藺泓諺完全沒有一絲為情消瘦的跡象,他根本體力充沛、精神抖擞的很。

  這讓她不得不很小人的質疑,張娜娜跟藺泓諺聯手誆了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第十一章

  文莘楠坐在計程車上,穿著白色外套遮住底下的雪紡紗洋裝,手裡拽著一對白色羽毛翅膀。

  「司機先生,麻煩開快一點。」

  「小姐,塞車啊,怎麼快。」

  她苦著一張臉,從外套口袋掏出手機看時間。

  萬聖節舞會七點開始,她已經遲到十分鐘了。

  「小姐,偶看這塞車一俗半刻也動不了,妳要去的百貨公司離這裡不會很遠,用走的話會比較快捏。」說著臺灣國語的司機也被塞得不耐煩了,不想再繼續跟車陣往前擠,想找機會將車掉頭離開這裡,勸說乘客下車。

  週五夜晚,下班人潮全湧向各熱鬧的百貨商城,加上又是萬聖夜,很多人趕著去參加活動,才會讓整條路塞到爆。

  文莘楠想了想,決定聽從司機的建議。

  她付了車資,飛快下車,抄近路走小巷子。

  當她跑得喘吁吁,眼看只要再過兩個大路口就抵達百貨公司了,一輛摩托車突然從寬闊馬路轉進來巷子裡。

  摩托車的大燈朝她筆直照射,她直覺地抬手阻擋那刺眼的光線,因為這個動作讓她忘了要閃避摩托車,腦袋空白地僵立在原地。

  摩托車騎士過了一秒才發現她,驀地一陣刺耳的煞車聲響起。

  「閃、閃開啊!笨蛋!」騎士大叫。

  文莘楠恍然回神,在摩托車要撞上她前驚險的跳開。

  可她腳步絆了一下,朝後跌倒,頭部先撞到牆壁,臀部才著地。

  這一撞,撞得她頭發暈,屁股好疼。

  驚覺闖禍的騎士並沒有過來看她的情況,牽起倒在地上的摩托車一躍而上,噗噗噗又把車騎走了。

  文莘楠嚇壞了,整個人呈虛脫狀態,兩片嘴唇在發抖,嚇得沒有力氣喊一聲救命,她縮在牆角坐在地上等暈眩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暈眩稍微減輕後,她捲起沾上污垢的白色外套袖子,幸好手肘只是輕微擦傷,沒有破皮見血。

  忍著不適扶著牆壁站起來,她慢慢往前走,當她終於抵達舞會現場,見到充滿鬼域氛圍的佈置,讓她又感到頭暈了。

  充滿古愛爾蘭古堡氛圍的空間,天花板垂掛著一隻隻邪惡的黑色蝙蝠、黑色蜘蛛、吐著舌尖的彩色小蟒蛇,灰色水泥牆面和堆疊著啤酒桶的裝飾牆上,錯落裝置著一盞盞表情猙獰的南瓜燈。

  用餐區那頭,一張張圓的、長方形的木頭餐桌上擺著黑色啤酒杯、黑白格紋餐巾紙、巫婆造型的蛋糕、加入惡趣味的精緻餐點,還有今晚最受歡迎的桶裝生啤酒。

  鉦理律師事務所今晚包下這間位於知名百貨裡的美式啤酒屋,跟著流行舉辦一年一度的萬聖節活動。

  平日總是繃緊神經受上司荼毒的員工們,以各式各樣古怪逗趣的邪惡裝扮進場,今晚抓緊機會放鬆並小小瘋狂一下。

  戴高尖黑帽打扮成巫婆的派對主持人,在舞臺上掌控整場的氣氛,掀起趴踢一波接著一波的高潮,臺下,人擠人一片混亂。

  文莘楠走到旁邊,把外套脫掉掛好,穿上白色翅膀。

  回頭,她試著走入會場中,卻走沒幾步便被卡在人群中動彈不得!

  不知是方才頭部受撞擊的關係還是現場空氣太悶、音樂太過吵雜所致,她暈眩的感覺更嚴重了,腦海閃過一幕幕過往的記憶。

  當她試著捕捉那些不斷浮掠過的記憶片段時,有人不小心朝她肩頭撞了一下。

  她低叫一聲,歪歪扭扭地往旁邊倒去,幸好有人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

  「呃……謝謝。」是見習律師方國,他打扮成胡迪警長。

  「你給我站住!」

  後面有人嚷著,這聲音很熟,只要有上班的日子,她天天聽。

  她和胡迪警長雙雙回頭一瞥,只見有點老氣的貝兒黃美芬正一拐一拐朝胡迪警長走過來。

  「文助理,我得先溜了,待會兒見。」胡迪警長夾著尾巴跑掉,貝兒鞋跟斷了,拎著高跟鞋一點也不優雅,一路臭罵著胡迪警長。

  文莘楠莞爾一笑,回頭想找位置坐下來,可得先擠過人群。

  慢慢擠啊擠,沿路跟不少同事打招呼。

  看來今晚大家都發揮了創意,有性感黑貓、恐怖小丑、邪惡版的超人鮑伯、還有站在角落玩射飛鏢遊戲的黑寡婦和鬼魅死囚等等……

  「莘楠,妳怎麼這麼晚才來?」她的肩頭被推了一下,戴著面具的黑寡婦端了兩杯詭異的深綠色飲料朝她靠過來。「來,這好喝,給妳。」

  「呃……妳是?」文莘楠接過黑寡婦遞過來的調酒。

  這刻意裝嗲的聲音,她倒認不出來了。

  「我娜娜啦。」張娜娜把黑色眼罩掀高又戴上,朝可愛的天使眨了眨眼。

  「妳怎麼突然長高了!」胸部也變得好大!

  平常打扮中規中矩的張娜娜,今晚卻火辣又性感。

  嬌小的文莘楠視線正巧落在張娜娜的胸部,那兩團呼之欲出的雪乳讓她都臉紅了。

  剛剛光線昏暗又有點距離的關係,她沒看清楚黑寡婦的全貌。

  現在近距離一瞧,不禁讓她嘆為觀止。

  黑寡婦用黑色蕾絲緞帶纏身展現凹凸有致的身段,酥胸半露,戴著華麗的黑色面具,踩著細高跟鞋,整個人妖豔到爆表。

  「我穿高跟鞋咩。」五吋高跟鞋造就了她完美的身段,張娜娜沾沾自喜。

  厲害!她如果穿這高跟鞋,腳底板鐵定抽筋。

  「欸,莘楠,真不是我要說妳,明明派對規定要大家打扮符合萬聖節的氣氛,會後還有投票活動,今晚最佳裝扮獎可以獲得十二天有薪假以及兩人行的歐洲旅遊,衝著這個獎說什麼也要費點心思,可妳——」

  張娜娜撇著嘴搖了搖頭,後頭的批評就不說了。

  「我穿這樣很奇怪嗎?」沒參加過類似派對的文莘楠,低頭看著自己白色的蓬蓬短裙小禮服。

  「今晚打扮最規矩的就是最奇怪的異類,妳榮登最沒看頭第一名。」張娜娜同情地拍拍她的肩。

  娜娜力氣真大,文莘楠感覺右肩一陣痛,手裡的飲料差點灑出來。

  「反正來都來了,就好好玩吧——莘楠,告訴妳一個祕密喔,因為主持人是我好朋友的關係,這個祕密可是只有我知道,聽說今晚有個高潮節目,當主持人宣布大家在舞臺前聚集起來時,妳要趕緊去卡位蛤。」

  卡位幹麼?搶臺上那個黑色蛋糕嗎?

  文莘楠看著拿在手中的深綠色液體,蹙起秀眉,又瞥了眼臺上那裝飾成流著腥紅血液模樣的五層黑色蛋糕,頓覺胃口盡失。

  她非常不適應這古怪的氛圍,而且感覺頭有點暈。

  「各位,麻煩往舞池中央靠攏,接下來是趴踢的最高潮,各位如果尿急麻煩忍一下嘿。」

  巫婆主持人說話了,要所有人到舞池中央集合。

  「回頭聊,我要先去找個男人卡位了——」張娜娜拍拍她的肩,沒頭沒腦的丟下一句就跑走了。

  頭發脹眼發昏的文莘楠一臉呆,她想把手裡看起來很噁心的深綠色液體交給侍者,可現下大家都朝舞池中央擠過去,根本沒人理她。

  「喂,別推。」

  可憐的她被一群妖魔鬼怪往前推著走。

  她看不見前方,手裡高舉著杯子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一個穿著黑色披風、戴著黑色滾金邊眼罩,揹著大鐮刀,做惡魔打扮的男人以身形優勢大步朝她靠近,難得善心地把她手裡的詭異飲料拿走。

  「給我。」深綠色液體咕嚕嚕全進了惡魔的嘴裡。

  「你……你不覺得噁心嗎?」惡魔一靠近她,她馬上就知道對方的身分了。

  屬於藺泓諺的氣息團團將她圍繞,可很詭異的,他的身影跟腦海中掠過的一段記憶相疊,讓她有點畏縮……

  他們過去曾經發生激烈爭吵?

  燈光昏暗,沒發覺女友神情有點恍惚,人高馬大的藺泓諺伸長手把空杯子交給路過的侍者,另一手攬著打扮成天使的女友粉肩,擋去旁人的推擠將她護在胸前。

  「跟著我,別亂跑。」

  她抬頭看著惡魔,現場不太流通的空氣讓她頭暈了,腦中的畫面卻更加的清晰——他冷酷的神情,無情的眼神凌遲著她的心。

  她甩甩頭,試著拋開那些讓人心痛的爭執片段,將那些傷人的話拋諸腦後。

  「我數到三,現在請親吻站在妳(你)身邊的人。一、二——」主持人這時拿麥克風大聲說話。

  文莘楠還沒回過神來呢,大惡魔嘴角微勾起迷人的笑意雙手捧起她茫然的小臉,俊顏朝她逼近——

  她微微瞠目,直覺往後退,想跟他拉開距離。

  「三!」臺上主持人大喊。

  來不及躲了!她乾澀的小嘴被惡魔那張性感薄唇給密實的貼上了。

  這一刻,十分詭異的,周身的聲音全都隱去,她身旁的人事物彷佛通通消失,眼前只剩下他——

  腦海中那段曾被她徹底遺忘的痛苦記憶驀地清晰起來,他對她說的每個殘忍字眼、他冷酷的表情、憤怒的眼神像利刃狠狠一次又一次插入她的心間,直到她傷痕累累……

  當吻結束,文莘楠恍惚地抬高小臉看著近在咫尺的性感大惡魔。

  戴著面具的他表情看起來十分冷酷,與記憶中那個站在街頭,用言語毫不在意傷害她的男人身影相互交疊。

  「莘楠?」她的臉色不太對勁。

  「你……你不要孩子!」她沒頭沒腦的朝他大吼。「我想起來了,通通都想起來了……你親口跟我說過,你不要孩子!」不住地後退,她的身子搖搖晃晃,眼裡盡是痛徹心扉的哀傷。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藺泓諺如遭電擊,腦海一片空白。

  高大身軀當場僵住,藺泓諺在望見文莘楠那雙痛苦泛紅的眼眸時,整個人陷入前所未有的驚慌……

  文莘楠轉身跑掉。

  她想逃離這裡,她的心緒像團毛線球般混亂,現在沒辦法跟他繼續待在同一個空間。

  藺泓諺花了半分鐘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文莘楠早已不見蹤影。

  他仗著身高,在人群中梭巡著她的身影,終於瞥見她正朝門口跑出去。

  他扯掉眼罩、披風大步追上,當他追出餐廳的門口時,已不見她的身影。

  正值週末,T字形走廊上滿是逛街和排隊等用餐的人潮,他不知她朝那個方向跑走,只好抓著人問。

  追問之下,終於有熱心的人告訴他,那個戴著白色翅膀的天使剛剛從右邊的走廊走掉了。

  他旋即追上去。

  他以為以自己的腳程一定能追得上她,但當他跑到右邊走廊盡頭時,卻見電梯有往上也有往下的,文莘楠可能跑到樓上,也可能已經下樓。

  他當機立斷地選了下樓。

  就在他跟著人潮搭著電梯下樓之際,把翅膀拔下抱在懷中、躲在廊柱後面的文莘楠小臉蒼白的悄悄現身。

  她木然地走原路回到餐廳拿了外套,然後從另一條長廊離開,混在人群中搭電梯下樓。

  迎著冷涼的秋風,身上穿著外套她卻還是覺得冷,那是一種打從心裡竄上來的冷意,她感覺渾身冰凍,連指尖都發涼。

  她雙手抱著自己不斷瑟瑟顫抖的身子,街頭巷尾充滿慶祝萬聖節的熱鬧喧囂,此時此刻的歡樂對她而言顯得格外諷刺。

  直到離開了大街,一個人走進昏暗寂靜的小巷子裡,她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哀傷,縮在牆角掩面嚶嚶低泣……

  ※※※※

  紀秀青表情凝重的坐在客廳。

  一身黑色裝束的藺泓諺站在窗臺望著外頭,濛濛的月光灑進小小院子裡,彎彎的弦月高高掛在天際,顯得格外孤單。

  整個晚上,他找不到文莘楠,也聯絡不上她,來到文家,紀秀青說她沒有回來,傳送訊息過去,她沒有讀取沒有回覆,宛如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藺泓諺胸臆間瀰漫了極度的恐慌,多年前那失去文莘楠時的無助感又捲土重來。

  「莘楠……真的全都想起來了?」從震驚中回過神的紀秀青吶吶開口,嘴唇在發顫著,手也在顫抖。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一直以為只要讓女兒日子過得快樂,過去那些痛苦的記憶自然不會再現形,不會再有機會折磨這善良的孩子。

  沒想到……她最不願看到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伯母,對不起,我當時太過震驚,沒能在第一時間攔住莘楠。」藺泓諺內心正深深地自我譴責著。

  他竟然讓文莘楠從他眼前跑走……

  她現在到底在哪裡?是不是一個人躲起來傷心哭泣?

  胸口揪擰著,藺泓諺再也按捺不了,他決定再開車出去碰碰運氣,就算是得把臺北市翻過來才能找到她,他也會去做。

  從口袋掏出車鑰匙,他大步朝門口走去。

  「泓諺,你回去休息吧,這樣漫無目的的找只是浪費時間。」紀秀青攔住他,輕輕拍他的肩頭安撫他。

  藺泓諺的焦慮擔憂絕不是做戲,紀秀青感覺得出來。

  「我必須找到莘楠,我欠她一個道歉。」沒找到文莘楠,教他如何安心休息。她現在自己一個人被痛苦啃蝕,他這個傷透她的罪魁禍首怎可能冷靜得下來。

  「我去找她。」他打開大門走出去。「伯母,如果莘楠回來請務必通知我,我要親自跟莘楠道歉。」

  「我知道,我會通知你,你自己開車小心點。」

  攔不住藺泓諺,也只能讓他去了。

  紀秀青目送他踩著大步走過院子,打開文家大門,但他一開門就停住了腳步。

  門外,整個晚上不見蹤影的文莘楠正站在那裡。

  門口的路燈照映在文莘楠身上,她身上穿著白色外套,短髮顯得凌亂,一雙翅膀被她緊緊拽在懷中,她眼睛浮腫,小臉蒼白有著斑斑淚痕。

  這一次,他反應迅速地張開一雙鐵臂將她擁入懷裡,再也不許她第三次從自己眼前消失。他的心臟雖強,但也禁不起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驚嚇。

  懷中的人兒明顯一僵,動也不動。

  他稍稍鬆開她,想要伸手捧起她的小臉,撫觸她冰冷的雪頰。

  她神情木然地別開臉。

  手僵在半空中,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狠狠揍了一拳,心痛到無法呼吸。

  「我……好累了。」她說,目光迷離地望著院子,徹底地忽視了他眼中的關心、擔憂及懊悔。

  不只不願讓他碰觸,她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藺泓諺看見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著,事實上他的心也因惶恐而悄悄發顫。

  「莘楠,累了就快回房休息。」目睹一切的紀秀青走過來,輕輕摟住女兒肩頭。「泓諺,你先回去吧,莘楠有我照顧,你不用太擔心。」她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伯母,方便讓我留下來嗎?」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擠出一點聲音。

  他很害怕自己這一轉身,文莘楠會再度從他眼前消失。

  「這……」紀秀青遲疑地看看女兒,見女兒沒反對,她也心軟的沒回絕。

  「我睡樓下客廳的沙發,不會打擾到你們一家人休息。」

  「這沙發那麼小怎麼躺得下,你還是住莘赫的房間吧。」

  能夠留下來,他暫且鬆了一口氣。

  紀秀青帶著女兒上樓,母女倆在樓梯間遇到文有富。

  「莘楠啊,妳別擔心優紀,優紀已經睡著了,今晚她玩得很開心。」文有富負責哄乖孫女睡覺。

  「……謝謝爸。」文莘楠的聲音沙啞而疲倦,若不是有母親摟著,整個人就要暈厥過去。

  「莘楠,現在什麼都別想了,鑽牛角尖不能解決問題,重要的是把握現在。」文有富語重心長的勸說一句。

  兩個年輕人愛情路途走得相當艱辛,看在他眼裡滿是心疼。

  文莘楠緘默著,沒說話。

  紀秀青搖搖頭,要丈夫暫時什麼都別說了。

  ※※※※

  泡過熱水澡,換上乾爽睡衣,文莘楠感覺身體有點發燙,頭有點暈,雙腳踩著不穩的步伐躺上床。

  優紀今晚跟外公外婆睡,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

  沒了顧忌,她任眼淚奔流而下,哭累了便昏沉入睡,醒了又忍不住傷心掩面哭泣。

  整個晚上,她睡睡醒醒,痛哭,淚乾,心痛。

  原來那些失去的記憶對她來說是那麼的殘忍,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永遠將那段痛苦的記憶埋葬,她只要記得藺泓諺的好,跟他牽手幸福快樂走一輩子……

  但,她沒有選擇權!

  一場意外的小擦撞,讓她撞到頭部,那些過往的記憶一幕幕接踵而來,讓她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想起一切,記起藺泓諺曾經的殘忍。

  他曾經為了另一個女孩,決定不要留下自己的骨肉,將她狠狠推開。

  既然他當初選擇投向另一個女孩的懷抱,為何在多年後還要來招惹她?

  因為愛?

  抑或是想從她身邊把優紀搶走?

  絕不!她不可能把優紀讓給他。想到這,她胸臆間充斥著滿滿的怨懟及怒火。

  她掀開被單,踩著虛浮的步伐打開房門,扶著牆一小步一小步朝隔壁房間走去。

  當她抬手要敲門時,那扇緊閉的房門倏地被拉開——

  ※※※※

  藺泓諺草草沖了個澡,身上穿著文莘楠大哥的運動服,兩人身材差異不大,尺寸恰好合適,不過袖子和褲管短了點,短半吋的衣服讓他看起來有點滑稽。

  但他一點也不在乎這些枝微末節,他心裡最在意在乎的,是住在隔壁房間的女人。

  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半,透過敞開的窗戶往外看,巷子裡一片靜謐,偶爾有幾聲貓叫聲傳來。

  她睡了嗎?還是一個人躲在棉被裡哭泣?

  她心裡一定很恨很氣很怨他吧?

  她……會不會不願意再信任他,決定跟他分手?

  一連串的問號讓他更加不安,他焦躁地在小小房間裡來回踱步。

  時間從凌晨一點半走到四點鐘,時間流過緩慢如蝸牛爬行,每分每秒對藺泓諺來說都是酷刑。

  他整夜沒有闔眼,時而縮著身軀在窗邊坐著,時而站在門後發呆,擰眉懺悔,隨著天空露出魚肚白,他黑髮凌亂,下巴冒出鬍碴,眼下出現疲憊的暗影,他眼皮變得無比沉重,他靠在床邊坐著,依舊強撐著不肯闔眼,豎直耳朵仔細注意聽著隔壁房間的動靜,生怕文莘楠趁他不小心睡著時離家出走。

  此時靜悄悄的二樓,突然傳來輕巧的聲響。

  他陡然豎直耳朵,確定那是隔壁傳來的開門聲,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長時間久坐讓他的腿發麻,他忍著不適一拐一拐走過去打開房門。

  房門開啟的瞬間,就見穿著一襲米白色連身棉質睡衣的文莘楠正扶著牆站在門外。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低頭睇著她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他整顆心糾結起來。

  該死的!他巴不得痛揍自己一頓,對自己對她說過的那些話感到萬分悔恨。

  她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嘗試找回一絲一縷的力氣回應他。

  但唇乾澀,喉嚨燒灼發啞,渾身冷汗涔涔,她感到好難受,擠不出一點聲音來。

  他大掌握住她單薄的粉肩,扶住她搖晃的身軀。「臉怎麼這麼紅,不會發燒了吧——」一手摸上她雪白的額,掌心感覺微微發燙。

  她在發燒,溫度並不高,但隱隱灼燙著他的心。

  藺泓諺滿心滿眼盡是難以言喻的擔憂和焦慮,再也顧不得她的感受,打橫將她抱回她的房間,讓她躺回床上。

  「妳房裡有備用的退燒藥嗎?」離開床邊,他邊問著邊大步走進浴室拿來一盆溫水和毛巾。

  坐在床畔,他擰乾毛巾替她擦掉額頭臉上和手臂的汗珠,捲高棉質連身睡衣,輕輕擦拭掉身上的汗。

  回頭,他迅速又換了另一盆冷水來,將擰乾的冷毛巾放在她額頭上。

  她暈暈沉沉地閉著眼,身上的黏膩感不見了,冷毛巾也讓她輕輕吁了一口氣,身體舒服一些些,但心裡的痛還是一樣。

  睜開眸子,她沾著淚珠的眼睫輕輕顫動著,眼裡流轉著痛苦、怨懟和哀愁。

  他輕輕撥開她臉頰上的柔軟髮絲,痛苦地蹙起眉低啞的對她說:「跟我說話好嗎?告訴我,妳心裡想什麼,讓我知道妳有多氣我多怨我多恨我——」

  他寧願她對他厲聲譴責,寧可她搥打自己,把她心頭的怨氣一古腦發洩出來,而不是躲起來獨自面對噬心痛苦,氣出病來……

  他眼裡化不開的濃濃擔憂讓她迷惘了……

  明明對自己做過那麼殘忍的事,可是她還是好愛他,無法對他說出狠心決絕的話,她的心早就被他緊緊拴住,恐怕已經掙脫不了了。

  「我只問你一句——」

  「妳說。」她的聲音極小,他得傾身朝她靠近才聽得真切。

  「你接近我……是想搶走我的優紀對不對?」如果他敢說是,她會痛打他一頓。

  藺泓諺定定地凝視著她,將她眼底的憤怒、慌亂和濃得化不開的怨懟,全都放進眼底心裡。

  「莘楠,我當年並沒有背叛妳,我跟蕭芸芸從未有進一步發展,我會接近她是因為一時鬼迷心竅,想利用蕭家的財勢背景,早一日揚眉吐氣讓父親看見我的成就,讓父親回到母親身邊……」他把當年的心情糾葛掙扎全說了出來。「追求名利的慾望蒙蔽了我,當我以為我的計劃就要成功時,妳卻突然現身破壞這一切,我因而失去理智對妳提出分手,甚至失心瘋的要妳拿掉孩子——」

  她聽著,心又一次被凌遲著,不知是怒還是冷,單薄的身子瑟瑟顫抖起來。

  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想給她溫暖,她想掙脫,他不肯。

  「可是我馬上後悔了,也清醒了,即便不靠蕭家在法界的影響力,我也有自信靠自己闖出一番成就。我想通了,隔天我急著去找妳,可沒想到妳已經早一步辦休學,搬離租屋處,我一直在尋找妳,但始終沒有收穫……」看著她,他眼裡透著祈求,求她諒解,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證明自己的真心。

  「你真的——」真的回頭找過她?

  他用力的點頭。「我用我的人格和我的金字律師招牌做保證——我回頭找過妳,我對妳的愛從來不曾減少過,只有越來越深,深到無法自拔。」

  他眼底的真誠讓她無法不信,激動的眼淚又從她乾澀的眼中冒出來。「你、你還沒回答我,究竟是不是為了孩子才故意接近我?」

  「莘楠,我再次遇見妳時,我並不知道妳生下優紀,我以為我們的孩子早在六年前就不在了,妳現在問我是不是為了孩子接近妳,會不會太不公平?」

  呃……她把腦子哭糊了,都忘了這個先後順序。

  她的心軟、歉意,他看見了,馬上再接再厲爭取回到她身邊的機會,爭取她的諒解。

  「妳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這種指責對我來說糟透了——可誰教我錯在先,是我先欺負妳,現在換妳欺負回來,我會甘心承受。」他又深情款款的說:「莘楠,我愛妳,因為深深愛著妳所以我也愛上了優紀,我要我們一家三口幸福的在一起生活,求妳原諒我過去的殘忍錯誤,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好不好?給我彌補的機會好不好?嫁給我好不好?」

  一連串的好不好,問得她頭昏腦脹。

  她不知該說哪個好,哪個不好。

  「乖,快說好。」

  他改行當土匪嗎,這樣逼她?不過就算是土匪,也是最溫柔又霸道的土匪。

  她心裡是怨他的,可卻放不開他,深愛著他。

  「莘楠,拜託別再折磨我,我知道妳心裡怨心裡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願意給妳一輩子的時間宣洩妳心中的怨氣……但現在別折磨我好嗎?這一整個晚上我被強烈的不安凌遲得快得心臟病了。」

  一輩子,很好的交換條件,聽起來她好像一點都不吃虧。

  文莘楠破涕為笑,「好。」為了解救他,她答應了。「我原諒你,我……也愛你!」

  藺泓諺與她相擁,身軀微微顫抖著。

  她小手輕輕拍著他顫抖的肩頭,但自己也控制不了情緒地又哭了起來,不過這次落下的是喜悅的眼淚。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6 天前

尾聲

  晚上五點鐘。

  天際一片澄紅色晚霞,照映著整座城市,白天的喧囂熱鬧逐漸轉為低調寂靜。

  穿戴好南瓜裝的文優紀,從外婆房間跑回她跟媽咪平時一起睡覺的房間,小手抓著門把將門打開。

  一開門,小小身影就朝還賴在床上熟睡的媽咪撲過去。

  「不給糖就搗蛋,媽咪,快起床喔,今天是萬聖節,不是睡覺節!」

  「優紀……妳怎麼穿著南瓜……」文莘楠迷迷糊糊張開眼,女兒可愛的臉蛋就在眼前放大。

  目光越過優紀的小小肩頭,窗外是一片美麗暮色。

  原來,已經這麼晚,她幾乎睡了一整天啊。

  「媽咪,妳忘了喔,我等要要參加萬聖節化妝舞會啊,外婆幫我重做了一顆南瓜,還有南瓜帽子,南瓜裙子、南瓜鞋子,和南瓜仙女棒,媽咪快起來看看嘛,很漂亮對不對?外婆超厲害。」

  呃,女兒雖然沒嫌她縫紉技術半句,但只顧著歌頌外婆,聽起來總覺得不是滋味。算了!自己手不巧也怪不得優紀不捧場。

  「優紀,媽咪這就起床了,妳要不要先下樓去等,媽咪很快就好,一會兒陪妳出門去幼稚園。」

  她捏捏女兒粉嫩嫩的頰。和藺泓諺和好又經過一整天的睡眠,她已經恢復精神,昨晚頭暈目眩的症狀也全都消失了。

  「耶,媽咪快點喔,別讓我跟爸爸等太久喔。」文優紀開心的跳下床鋪。

  「爸爸?哪位?」

  「就藺叔叔啊。」這次她可沒說錯了,特別加重音強調。「藺叔叔說他很快就要變成我的爸爸了,今天要陪我去參加萬聖節舞會喔。」

  真是,他的動作會不會太快了,清晨兩人相擁長談是和好如初了。但結婚……還得等等吧!

  「他呢?我是說藺叔叔呢?」顯然他後來並未留在她房裡,難道趁她睡覺時又規矩的回隔壁睡了嗎?這不太像他的作風。

  「爸爸中午就起床嘍,爸爸起床的時候還怕吵醒媽咪,要我小小聲走路,我就牽著爸爸的手慢慢走出房間,都沒有吵到媽咪喔。」

  爸爸說她好乖好乖,下午開車載她去吃漢堡,還帶她到玩具反斗城買萬聖節玩具。文優紀笑得很滿足,整個下午都好快樂。

  所以,他有留下來跟她同床共枕!這裡是她家欸,爸媽都在……

  文莘楠臉紅的進浴室盥洗,花了好久的時間才讓自己臉上的溫度降下來。

  換上一件白色蕾絲長版針織衫搭上白色小碎花七分褲,一頭蓬鬆軟髮用水鑽髮夾裝飾,她模樣清新得像大學生。

  當她下樓時,沒見到爸媽,只見穿著白色V領薄毛衣搭著深藍色長褲,俊帥又迷人的藺泓諺,牽著一顆可愛的小南瓜站在樓梯口一起等著她。

  他朝她伸出另一手,手掌心放著一顆牛奶糖。

  她彎起一抹甜笑,把牛奶糖拿走,打開包裝紙把糖放進嘴裡,嘴裡滿滿的牛奶香。

  「可以出門了嗎?」他含笑輕問。

  她點點頭,羞澀的把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上。

  英俊的惡魔牽著一顆南瓜和漂亮天使一起去參加萬聖節化裝舞會。

  幼稚園裡充滿歡樂笑聲。

  臺上的文優紀自信的走秀,還俏皮的跳舞,就為了搶下最佳造型獎,抱萬聖節禮物回家。

  臺下的文莘楠很捧場的用力鼓掌,女兒的表現可圈可點。

  「優紀超可愛的對不對?」她轉頭跟他咬耳朵。

  「優紀可愛又漂亮,跟她媽媽一樣迷人,是我最愛的小寶貝。」他的手臂緊緊將她纖細的腰肢圈住,環抱著她,佔有慾十足。「當然啦,這還要配上帥哥爸爸的基因啦。」

  這是在邀功嗎?她抬眸笑睇他一眼。「真敢說。」

  「我除了敢說還敢做,我們兩個基因都非常優秀,只生優紀一個太可惜了,回家我們繼續努力,看明年能不能多出另一個小優紀來。」低頭輕輕啃咬她嫩白的耳垂,他誘拐她。「晚上跟我回淡水?我想吃牛奶糖。」

  在眾目睽睽下色誘她,他真是大膽啊。

  文莘楠不想理他,但他越來越過分,最後不敵他的厚臉皮,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萬聖節,魔鬼橫行,藺泓諺這個惡魔老闆整個晚上當然很魔鬼地跟她廝磨纏綿,直到天際露出金燦曙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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