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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連清 -【糊塗小魔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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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4 天前
標題:
連清 -【糊塗小魔星】《全文完》
連清 -
糊塗小魔星
「放開我!痛死人了!殺人啦!」
乾瘦的小乞兒胡亂地叫嚷著。
柳隨風又驚又怒。「作賊的居然喊捉賊?」
這個黑不溜丟的小偷有夠「潑辣」!
拐、盜、朦、騙樣樣來。
怪就怪在小乞兒的一雙晶亮眸子┅┅
還真會「勾」人。
害得柳隨風「一不小心」就把他「拎」回去,
竟┅┅竟養成一個細皮嫩肉的大閨女!
小魔星這下子大發威,
連「柳瑩山莊」的少主也宣告投降┅┅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4 天前
第一章
湖廣一帶——朔山鎮
「前麵的胖大叔,等一等,您的荷包掉了,等等我呀!」一聲嬌脆可人的嗓音在朔山鎮的福德大街上清亮地響起,過往的行人莫不被這般黃鶯出穀的音符給迷住了,待回首想看看究竟是誰發出這種嗓音時,嫌惡之情卻唐突地跳上每張回頭的臉龐上——
天啊!居然是個小乞丐。
大街上,就見一具嬌小的身子急速地往前奔跑,原本挺擁擠的行人見著小乞丐靠近時,神奇地讓出一條路來給他通過。原來人人都害怕得退避三舍、紛紛走避,就深怕沾染到這小乞兒身上的落拓之氣。
「胖大叔,您別走,別走呀——」小東西無視眾人嫌惡的眼光,依舊追了上去。好累!好累!他咕噥地直喘。瞧他人比豬肥,走起路來竟比鼠兒快,他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但他似乎沒當一回事——「等等我,胖——」
「你到底吼夠了沒有?」秦觀山終於止住了步伐,忿怒地回首瞪著身後人。這輩子他最痛恨人家說他胖,即使它是一件事實,但也不必在大庭廣眾下嚷得眾所皆知吧!
他板起臉孔的架式的確驚人——眾人必須知道,他秦觀山在江湖上可是個赫赫有名的煞星,雖說對這個小東西擺出這等陣仗有損他的威名,但在情非得已下,他也不得不為了。
隻是小乞兒卻對他笑眯眯地笑了開來,一點都不被他的樣子所懾,甚至還開心地道:「哇!你嘟起臉兒的樣子好可愛,簡直像團肉球。」
肉球?秦觀山傻眼!這一輩子頭一回聽見有人這麼稱呼他。他的威名——
「喂……小子,說話可別口不擇言。你可知曉我是誰?」秦觀山覷他,這也才把麵前這個小東西仔仔細細瞧上一遍。
一張小小的臉蛋烏漆抹黑的,除了眼睛之外幾乎分辨不出另外四官在哪裏,而身上那件襤褸的衣物就更甭提了,破爛到仿佛這輩子不曾換過衣裳似的,雖說他全身上下狼狽不堪,但奇異的——這個肮髒透頂的小鬼竟無一點難聞的臭味飄出。嗯,再打量高度隻及他胸膛的身子,矮小又弱不禁風的模樣倒叫他又不禁產生一股莫名的憐惜,尤其是他仰望直視自己的那對眼眸,真的好美,不僅盈圓澄澈得恍若人間至寶,還會閃耀精靈般的色彩,當真眩惑人也。
「唉呀!你叫我到底有什麼事?」秦觀山原本高漲的怒氣轉瞬間突然整個消散無蹤,這又帶給他一項震撼!從來沒有人能夠有這等本事,輕易地撩起他甚少出現過的溫柔心情,而這小子,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就給辦到了。
小東西露出潔白的牙,說出了他追趕他的原因,髒透的手指拎了隻小布袋。
「大叔,您的荷包掉了。」
秦觀山看著他手上那隻麻布製成的小布袋,抓了抓碩大的腦袋搖搖頭。「小兄弟,你弄錯了,這個荷包袋子不是我掉的。」
「不是嗎?可是我明明看見它從你的腰帶上掉下來。」小乞兒一副訝異狀。
「但它的確不是我的。」秦觀山嘉許地望著他。「小子,不過你的精神實在令人讚佩,我喜歡。」
「多謝胖大叔您的誇獎。隻是……這又會是誰掉的?」小乞兒煩惱地道著。
秦觀山好心地盼顧四周,也想替他找找失主,但他專注的結果卻叫他忽略了眼前的小東西——他的眸裏閃過一抹狡黠的波光。
「嗯……看情況,好像沒人掉錢。」他沒轍地。
「這就奇怪了?啊,算了!那我自個兒再找找看,大叔,不麻煩您了,您請自便吧!」小乞丐拱手一揖後,轉身就想走——
隻是——小乞兒輕靈的步伐才邁了三步。驀地,臉上突然拂來一陣詭異寒風,眼睛緊接著也一花,當他回神時發現自己的雙腳居然還騰了空,原來……原來他的身子讓人給整個拎起來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欲掙紮的手瞬間又被製伏下來!
「哇!」他一放聲就是大嚷!「放開我!好痛呀,痛死人了,快放手啦,哇!殺人了,救命啊!快來人救我呀,強盜來了!殺人嘍,壞人出現啦……」不管三七二十一,小乞兒驚天動地先嚷嚷,這等慘絕人寰的尖叫聲,惹得街上行人個個嚇得呆若木雞,一動也不敢動。
「少爺,你這是……」秦觀山恭謹一喚,卻不解地睇視這名乍然出現的年輕男子為什麼要這麼對待這名小乞丐。
「你還不知道嗎?如果他有心,你早就死上一百次了。」柳隨風無視尖銳呼救的刺耳噪音,依然緊緊抓住呼天搶地的小人兒。
「我不懂!」一個小孩兒能做些什麼?
柳隨風劍眉一挑,銳利的眼瞄向他的衣袖。「瞧瞧你袖口裏少了多少銀票?」
袖口?秦觀山把頭一低,駭然一震!他的袖口何時出現一道裂痕,他竟渾然不覺?
也難怪他會如此震驚!憑他的本事,居然會有讓人玩弄的一刻。
「是這個小東西幹的?」秦觀山老臉一羞!威揚江湖的聲名,這回竟栽在一個小東西的手上,這要傳出去,不知會笑死多少人。
「真是太平糧吃多了。」柳隨風簡單一句,秦觀山的胖臉更紅,滿腔怒火欲出,卻又找不到發泄的管道。而吊在半空中的始作俑者反倒是先發作了。
「喂!你們兩個說完了沒有?快點放我下來。」小東西見他的亂叫神功絲毫造成不了他們的分心,居然還閑聊了起來,小嘴兒一扁,插著腰,昂首指責道:「我這樣子很難受的。」
「難受?」柳隨風凝起眉心。「的確!你所做的行為是叫人痛心。」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小乞兒滿臉的無辜。
「那你該懂偷盜之罪是必須入獄的吧?」精明銳利的眸子直盯著他瞧。
「你說我偷盜?喂!喂!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夠亂講。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胖大叔的衣袖是我割破的?」渾圓的眸子凝出沉重的波光,他不畏地一頂。
柳隨風聽他不慌不忙地反問,倒有些欽佩起他的勇氣來。尤其與他那雙閃爍美麗光彩的瞳眸相對時,心頭竟飄過一絲淡淡的異樣之感……
「你要證據是嗎?」他輕問,卻低沉得可怕。
「是……是呀!」他不禁打起哆嗦來。「若是……沒有證據的話,就放……放我下去……我我很……很忙的。」小乞兒又開始左晃右扭,試圖想逃出這隻鐵箝似的大掌。
「你忙些什麼?拐、盜、蒙、騙。」柳隨風目光如劍。
「你——你……你說這什麼話?」小乞兒沒來由的心更慌,強掩心虛情緒,大眼睛忿忿地怒視這名長相俊逸、氣質卓爾不凡的公子哥兒。討厭!難不成他會卜測之術?「喂!你不要胡言亂語,什麼拐、盜、蒙、騙的?你可別冤枉我。」
「冤枉?我就拿證據給你瞧瞧!」大掌一翻,快如閃電般探向小乞兒的領口,修長的手指觸著了銀票的一角,也觸著了一層柔滑的感覺。「這是什麼?你——」柳隨風的瞳孔猛地一縮,提住衣領的指頭也隨之一放。
秦觀山瞪大牛目瞧望自己主子閃過的驚駭莫名!這位他自小看著長大的少爺、性情向來沉穩的主子,竟然也會有吃驚的時候!
「少爺,怎麼回事?」秦觀山忙問。
「你怎麼搞的嘛?」小乞兒也哇哇大叫!突然被他一放,身子掉了下去,重心一個不穩,連連往後退倒,眼看就要摔成四腳朝天了——
柳隨風的袖袍無風自動,及時輕拂了小乞兒的細腰,助了他一臂之力,免除了他跌跤的命運。而這一刻,古靈精怪的小乞兒立即把握住好時機,一個轉身就想溜之大吉,沒想到腿才奔了五步,又讓一股奇異的力道給牽引住,小身子不由自主地讓一股看不見的力道強拉至柳隨風跟前。
這人難道身懷絕技?還是會巫術?小乞兒杏眼圓睜,不敢置信?
而柳隨風在震驚過後,又恢複淡漠表情。剛才的出手,他竟觸著滑嫩的肌膚,當下第一個反應是,這個小乞兒可能是個姑娘家,因為這種凝脂玉肌般的柔滑感覺是不太可能出現在正常男孩身上,以至於他才……
「少爺?」秦觀山不明所以,他的主子今天反常得很。
「你叫什麼名字?」他沒管秦觀山的迷惑,將所有心思放在小乞兒身上。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小嘴兒一扁,她掉開眼神。
「看著我!」柳隨風強硬地托起她的下頷,沉重問道:「你幾歲?父母呢?帶我去見他們。」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胸臆為何凝上怒焰,更不想去探討,隻知假若她真是名女子,那她的父母未免太不負責任了。非關拋頭露麵這檔子事,事實上對壓製女子的嚴苛教條同樣深感不屑。他想上門質問的,是為何要任由她流浪街頭?甚至做起偷竊拐騙之事?為何不負起教養之責?
柳隨風乍然而現的凜然並未駭著了她。奇怪地,她似乎也可以感受到眼前人絕無惡意,他隻是出於一片關心。似乎受著牽引,在他冷冽瞳眸的侵略下,她不禁娓娓道出了她的一切。
「大夥兒都叫我『元元』。,我不會寫這兩個字。應該有十六歲了吧,我並沒有算過,總之我隻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一個人到處流浪,天地為家,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日子。不過你不必可憐我,我的生活過得可好的很,身旁伴著一堆好兄弟,開心極了。」她揉了揉微翹的鼻子,順口氣後又道:「我這種無憂無慮的清閑日子,恐怕你也隻有羨慕的份。」
看得出她強裝的堅強與傲氣,柳隨風同情心又泛濫了。
「你身邊連一個長輩都沒有?」他的聲音低了下來。
「沒有!」雖故作瀟灑,其實她就快哭出來了。
「既然這樣,那就別留在這個地方了。」柳隨風唐突說道。
「什麼?」她眨了眨明亮的眸。「這裏是我的地盤吔,我不留在這裏,要上哪兒去?」
他柔和地看著她。「我帶你去個地方。」
喝!小乞兒倒退了好幾步!
「哪裏?不會是官府吧!」她自行演繹他的意思,突然大叫一聲。「我才不要呢。」腳底一抹油,像隻泥鰍般地竄進人群中。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柳隨風身形一晃,不費吹灰之力就捉住她的手臂。
「放開我!放開我呀!」她連聲尖叫,卻沒人敢理睬,接著就聽見一聲清亮的長嘯揚起,兩匹毛色為黑、肌肉如粟、雄偉高大的駿馬如風般地從遠處奔馳而近,還深具靈性地躲開一堆看熱鬧的人群,各自停在主人麵前。
「不要!放開我……」
「秦叔,走!」柳隨風二話不說摟住她的纖腰,足尖一點,帶著她飄逸地飛越騎坐馬鞍上。
「少爺,你真的要帶他走?」一直弄不清狀況的秦觀山完全迷惑於柳隨風的唐突作法,那根本不像他所熟悉的人。
柳隨風沒回話,隻用力將韁繩一抖,馬鳴震天!如風而飛,快速地起程疾馳而行。
秦觀山也隨後緊追上去。
然而柳隨風懷中的小乞兒可不會乖乖束手就擒,一路就聽她大嚷大叫。
「你會後悔的,不放開我,你絕對會後悔的……」
***************
快馬飛馳疾奔,耳畔隻能聽到颯颯風鳴,景物快速地從眼前晃蕩而過,什麼都來不及細看。
被柳隨風強行從福德大街扯上馬背,一路被擄著跑的元元,兩隻手隻能緊緊環抱住柳隨風的腰身,絲毫不敢鬆放,沒辦法,誰叫這隻高大駿美的馬兒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千裏名駒,跑起來的速度快得嚇死人,她可不想從馬背上跌下去,摔成肉餅。況且她還想找個機會逃出這個怪人的魔掌心,重獲自由呢。可是——可是——這家夥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呀?經過幾個時辰毫不休歇的狂奔,快跑、又攀山、又越嶺、又涉水的,他卻一點也不嫌累,反倒是她自己,這一路的高聲尖吼、哇哇叫嚷,什麼歹毒惡話都全數說盡,本是企圖狠狠刺激嚇他,讓他在一怒之下放走她,沒想到這位公子哥兒的定力卻好得令人難以置信,居然完全不為所動,結果自個兒嚷到聲音沙啞,疼痛難當後,再也沒法子了。才乖乖閉上嘴巴投降。
哦!口好渴!四肢百骸簡直快散了,他到底還要奔馳多久?
老天!快停下馬吧!不然她怎麼溜呢?
「再撐一下!」低沉渾厚的嗓音突地從那擄人頭子的嘴巴說出來,夾帶著關懷,聽起來有些暖烘烘地……
停!倏然一愣!小乞兒連忙甩頭,她豈可忘記,這個人現在是要送她進官府治罪的,她怎麼可以被他的一句話就給蠱惑了去。
她連忙仰起肮髒不堪的臉蛋,故做一副虛弱狀。「不行!不行!我撐不住了,骨頭都快散了,休息一下好不好?」
柳隨風低垂眼睛看了她一眼,韁繩又一抖,反而加快馬的速度,對付這個古靈精怪的小東西,一點都大意不得。
「再忍一會兒,就到了!」
「到——了?」小乞兒眼神一變,兩排白色小貝齒開始抑不住地顫抖!衙門快到了,就近在眼前,她完了!完了!
韁繩在下一刻鍾猛地一扯,馬鳴高揚一聲!馬身左晃右晃了一會兒後,平穩地停住了步伐。
「前頭就是了!」柳隨風手一指。
元元愁眉苦臉地將眼瞳一抬,完全駭住!這座衙門官府,也未免太、太、太大了點,也太、太、太過雄偉了吧!是嗎?潭州的衙門,有這麼壯觀的嗎?
你們看,還有幾十尺的路程,但它雄偉的氣勢已令人傾倒。她從馬背上翹望過去,就能見著兩隻巨大威猛的青銅獅子端坐在石階左右兩旁,直挺挺地護衛著朱紅色的大門。就在大門前,還有身著同一款式,黑色勁裝的十數名侍衛,昂揚直立地排列在大門兩旁,雄赳赳、氣昂昂地守護這座城堡,好不威武。再看看那兩隻雕鑿龍鳳飛翔圖案的石柱,高得快聳上天,而頂端上,則橫托著中間一塊鑲有金色字體的竹匾,在竹匾上頭,提著四個豪邁的字跡,那字就叫做……叫做……
元元目不識丁,小手遙指竹區上,顫巍巍地說:「潭州衙門。」
「你不識字?」秦觀山脫口而出。
她受創地一顫!
「是呀!我是不識字。」一對大眼睛回首瞪著秦觀山,用以掩飾自心窩處湧上的自卑感。「礙著你了嗎?」
「元元!」那總能安撫人心的嗓音又再次來到。柳隨風和言悅色地對她道:「上頭寫的不是潭州衙門,是柳瑩山莊。」
「什麼?柳——瑩——山——莊?」她更是駭得差點跌下了馬,幸虧柳隨風及時扶住了她。她看看柳隨風又瞧瞧秦觀山,貝齒顫得更厲害。「你……你們是柳瑩山莊裏的人?」
「沒錯!」秦觀山驕傲地將頭一點。「我們是柳瑩山莊的人。」
「完了!」她哀嚎一聲,差點淚漣漣,好死不死,她誰不去惹,竟然瞎了眼睛惹上柳瑩山莊裏的人。這個人人畏怕的組織,早讓山寨賊穴、江洋大盜都因懾其威名,而不敢捋其虎須,東南方一帶,早就全遵奉柳瑩山莊的莊主為武林盟主,她居然會去惹上他們。
若問她一個小小的偷兒,怎麼會知道這些有關江湖上的事跡,這當然是有管道的。在客棧營生的說書人,一向最愛講述柳瑩山莊的豐功偉業,她幾乎日日在客棧裏穿梭、尋找目標,理所當然就將柳瑩山莊的故事,一五一十記在心中,甚至都倒背如流。隻是——她萬萬沒想到,她流浪來到朔山鎮,占據福德大街為地盤,也才短短一個月光陰,竟然就犯上這個煞星。她又曾聽說書人道過,山莊裏的成員個個身懷絕技、嫉惡如仇,若為非作歹者,一旦被捕到,必然重罰,而且手段比起官府製裁犯人的方法狠絕上千萬倍。她這回落入這些人手中,不就得慘死了!
不!不!不!
「這位公子,您大人大量,饒恕我這個小乞丐吧,小的我對天發誓,再也不為非作歹,從今以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就放過我吧!」元元連連慘叫,哀聲震天!
柳隨風劍眉一擰,對她道:「進去!」
「不要!我不想死呀!」她死命攀住馬脖子,怎也不敢下去。
無奈下,柳隨風隻好先跳下馬鞍,再扳開她髒兮兮的小指頭,抱她下馬,強行接住她的手。「進山莊去!」
「不成!不成!」元元兩條小腳釘在地麵上,死都不肯動;忽地,還突然露出一抹諂媚無比的笑容。「這位公子,您聽我說,小的我出身卑微,絕對沒有資格踏進這座正義凜然的宅子裏的,你們的莊主要是看見你帶了個偷兒進門,一定會加罪於你,為了你自己好,千萬別把我帶進山莊,會出事、會出事的。」
容不得她再發一語,柳隨風輕輕使力,輕而易舉地把她拔離地麵,踏進氣勢磅礴的大宅裏。
而隨後趕忙將馬匹交給專司照料的秦觀山,也一溜煙地跟進,等著看這出令他百思不解的好戲,接下去該如何發展。
原本抵死不走的元元,在進入內院後,尖銳的慘叫聲瞬間化做無形。一對黑白分明的杏眼用不敢置信的波光呆望山莊內院的景象,她看傻眼了——
瞧,紅牆竹瓦、畫棟雕梁、回廊飛旋,美得驚人。左方那高翹的屋簷還正對著萬紫千紅的花欄。一陣風兒適巧拂來,吹得柳條垂枝依依難舍,也吹得人造清湖波光瀲灩、閃閃不息,而萬千株齊放的花兒也因這風拂而柔弱得輕曳搖動,蕩出絕美波浪來。再見右方水泉,一襲薄薄水霧正慢慢嫋繞住這片宛若仙宮府邸的山莊,益彰顯更特殊的美態來,兩種奇異韻味相纏,令人疑心此地已非塵俗世間,而是夢寐以求的脫俗仙境。
從未見過這等景致的元元,當然訝異地張開嘴兒,忘了剛才的掙紮。
「江嬤嬤!」柳隨風召喚一聲,隨即在麵前站立了一名滿頭銀發、麵容慈祥的老婦人。「帶她去好好梳洗一番。」
「是!莊主!」她恭謹地對他道。「這位……這……」她表情突地一愣!完全不知如何稱呼眼前人,這小東西怎麼好像剛從泥濘裏翻滾出來的樣子,實在髒得可以,髒得讓她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莊主是從哪裏撿來這個小家夥的?
「哇!」元元再次放聲慘叫!嚇得正在打量她的江嬤嬤駭退好幾步。「你——你——你——」小嘴兒張開的弧度足夠塞進一顆大鵝蛋。「你、是、柳、瑩、山、莊、的……的莊……莊主?」
「江嬤嬤,帶她下去!」
「不要!我不要去,不要把我關起來,我怕黑、我怕暗、我怕鬼魅魍魎,這位嬤嬤,您千萬別聽他的,放我下來、放開我,我要是嚇死了,一定變成厲鬼來找你們,哇……哇……哇……」尖銳的慘叫聲在江嬤嬤死命拖拉下才愈飄愈遠,直到回廊轉角處時,才漸漸消散。
雙手置於身後的柳隨風興味盎然地看著小乞兒的掙紮、尖銳嚇人的高吼、語出脅迫的喊叫,不禁抿嘴一笑!
他的反應,再次看得秦觀山目瞪口呆!好半晌之後,他才有能力找回自己已混沌的理智。
「我不懂、不懂、真的不懂。」一顆碩大的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一般,秦觀山嘴巴呢喃不敢相信的自語。
「秦叔不懂些什麼?」柳隨風不明他的反應。
「那個小乞兒呀!」秦觀山問道。「你該不會想收留他吧?」
「秦叔不喜歡她嗎?」他反問。
「也不是!雖然他偷了我的銀票,但這個小乞兒一看便知道是個聰明過頭的小東西,隻要加以訓練,也許可以造就出一個奇才來。」說到這裏,他總算恍然大悟了。「原來少爺打算收他做隨侍書僮,親自教導。」
「隨侍書僮?」柳隨風反而訝異地凝視他。「秦叔難道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什麼?」他仍舊一頭霧水。
柳隨風不禁搖頭了;也難怪,小乞兒那一身的破衣爛布、口中所吐的粗俗言辭、舉手投足間的表現樣樣都叫人難以消受,難怪連身為老江湖的秦觀山都看不出破綻來,這小妮子,根本不能用常理論斷。
「秦叔,那小乞兒是個姑娘。」柳隨風終於替他解開迷惑。
「姑……姑娘?」他吃驚地連嘴都合不攏。「沒有搞錯吧?小乞丐是個女娃娃?」
「是的!」
「噢,可是她的德行……老天,這太不可思議了……」秦觀山摸著發燒的腦門怪吼怪叫!他倉皇地道:「既然她是個女娃娃,把她帶進山莊裏,妥當嗎?」
秦觀山的顧慮源自有因,即使這個流浪女娃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但處在宋朝這個極端封閉保守的社會風氣下,謠言的殺傷力向來遠比洪水猛獸還要讓人恐懼得多,倘若他們在朔山小鎮強行擄走這名小女娃的事情傳揚開來,肯定會在江湖掀起狂波巨濤,又倘若讓有心人加以渲染,可想而知,那一些嫉妒柳瑩山莊、嫉妒柳隨風的一幹窩囊廢,必然又會胡謅瞎掰出一些不堪入耳的惡毒話來。這也難怪秦觀山要對此事存著保留態度。
「你的顧慮我明白,但我心意已決,斷然不會更改。」看出秦觀山的心思,柳隨風卻用堅定語氣告訴這位柳家二代的元老,他的決心。
麵對柳隨風凝肅慎重的表情,秦觀山不免再一愕!
「為什麼?」他問。
「很奇怪嗎?」柳隨風的表情、說話的口吻、堅定的意念,都全散發著仿若磐岩般的氣勢。
「當然奇怪。少爺,你覺不覺得自己有點走樣了?」
自看著他懂事、成熟、接下柳瑩山莊莊主之位的秦觀山,理所當然對他有著一份深刻的了解。向來,他所做的每一項決定,從不讓人懷疑是否有可議之處,但麵對這名陌生的小姑娘,他所表現出的反常做法倒很值得玩味,這代表什麼意義?
被秦觀山這一問,柳隨風也不禁為之一震!
若讓人家知道,柳隨風是被一雙眼瞳所迷醉,不知會是如何?
「莊主……」見他瞬間失神的恍惚,秦觀山正欲再開口,驀然,那耳熟的聒噪尖吼聲又重新降臨耳畔,刺進耳膜。
「別捉我——」
「姑娘,你……等一等!哇!別跑……」江嬤嬤氣喘籲籲地在後頭追呀追地,卻怎也捉不著這個滑若泥鰍的小人兒。柳隨風倆人就見一個披掛著山莊小廝服飾的小東西,甩著來不及整理而散亂的長發四處亂撞,而跟在後頭的江嬤嬤追得臉色慘白,都快暈了。
柳隨風見狀,連忙將身子一提,足點幾步,縱身飛掠到像隻無頭蒼蠅四處亂竄的小妮子身前,捉住了她。
「別捉我、讓我走、我要離開這裏……」她哇哇大嚷。
「元元!」柳隨風低喝!她駭得不敢再動,小身子微微顫著。
「讓我走嘛!」她改變姿態,哀哀請求。
「不行!」他搖搖頭。大掌也伸前撥開垂掛在她臉龐上的發絲,讓她露出那張洗盡汙垢後的臉龐,然而當她綻現出那張驚世駭俗的真實麵目時,竟讓在場的人看傻了眼。
嫩若凝脂的細致粉臉白裏透紅、彎彎的眉宇如遠山、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正無辜地對他眨呀眨地、紅似玫瑰花瓣的朱唇更是可憐地輕顫著。雖然一副哀淒樣,但她絕俗的容顏,美麗的形貌,卻是柳隨風畢生所僅見,這小乞兒美得驚人。
「你……你怎麼了?」這個柳瑩山莊的莊主怎麼在發呆?
柳隨風聞言驚醒,暗罵自己的失態,連忙收欽心神。
「元元,不要再逃跑了,聽我一句話好嗎?」柳隨風那不曾蕩漾過的心弦,為她開始撥弄了。
「我不想聽,你也不用說了,我隻求你放過我就行。」她哀哀祈求。以為自己洗一次澡、飽餐一頓、接著就要上斷頭台。
「元元,你難道不想擁有一處棲身之所,而要繼續流浪嗎?」他再道,也當下決定,要將這塊尚未雕琢的璞玉留在掌心之中,細細嗬護、塑造。
「棲身之所?」她不解地低喃。
「對!就留在柳瑩山莊。」
「留在柳瑩山莊?」她混亂地思索後,突道:「不!我不會上當,這世上不會有這種好心人的。」對嘛,誰會傻得讓個陌生人住進這幢大宅子裏,太奇怪了!
「小姑娘,莊主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你不必懷疑。」驚訝於她容顏的秦觀山也說話了。這個無依無靠的姑娘,若被惡人察覺她擁有絕俗姿容,不被賣進妓院裏才怪。
「你們說的全是真的嗎?」她小心翼翼地看待他們。
「你不用懷疑。」
「可我還是不要。」她晶瑩般的眸子閃動著防備。「我聽小傻子說過,有些大戶人家收留我們這些棄兒之後,盡是欺負我們、虐待我們,讓我們的日子過得生不如死。」
「柳瑩山莊不做這種事。」秦觀山解釋道。
「是嗎?」她宛如一隻刺蝟,全身長滿針刺。「我還是不想留在這裏,因為你們可能隻是一時興起施舍收留我,誰曉得弄個不好,你們哪天不高興,就又要把我趕出去。」
「不會的!」柳隨風柔聲說道。「我不會讓你受到這種待遇的。」
「我才不信!」
「那你住下來,印證我的承諾會不會實現,你敢不敢?」他激將法一出。
「誰說不敢!」她果然立刻上當。
「好!大丈夫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說完後,她立即知道上當了。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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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前
第二章
她是幸運的。而她天生的美麗姿容給了她一股特殊的魔力,原本的小孤女在柳隨風的接納下,有了新的身分,她改了名字叫媛媛,也成了柳瑩山莊奴仆口中的媛小姐。
一股天生的魅力,再加上靈動活潑的個性,總愛一身男孩打扮的她,成功地在柳瑩山莊裏大施魔法,她利用著自己水靈似的大眼睛、仗恃著燦爛如花的笑靨、再配上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利嘴,三管其下的策略盡用,當場膩得眾人對她卸下心防,也很快地得到眾人的認可。而向來拘謹嚴肅的柳瑩山莊多了這號惹人疼愛的小姑娘後,氣氛改變許多。
可惜好日於不長久,當媛媛對眾人灌足迷湯後,心性突地整個一改,她開始嶄露最原始的本性,四處惡作劇。每當她烏溜溜的眼睛一轉,白皙的臉龐閃過一抹魔鬼似的詭異微笑時,山莊上下、裏裏外外就開始如履薄冰、人人自危,個個寒毛直豎、膽戰心驚到連個響屁都不敢放,就擔心引起她的注意,會讓大難降臨到自個兒頭上來。
即使如此,她依舊備受疼愛、她的出現仍是受歡迎的,因為她帶給充滿陽剛之氣、充滿沉靜嚴肅的柳瑩山莊一股前所未有的歡樂氣象,也讓一向平板無趣、正經八百的嚴謹氣氛起了一道強烈的化學變化,更在不自覺中帶給眾人新的生命。
日子一天天地消逝,媛媛在柳瑩山莊也待了半年了,而柳隨風也如他自己所下的承諾一般,既疼她也挺照顧她。
可是——在她內心深處,她依然惴惴不安、極不安定的感覺總如魔魘一般,會突然跳出攫住她的心房。她不禁以為,也許再過些時日,大夥看膩她了,也不再覺得她可愛時,必定會將她趕出莊去。而這個想法就在這陣子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尤其這幾日更是愈演愈為強烈。於是她做了決定,她決定做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來印證噩夢到底會不會變成事實。
「小姐,你想上哪裏去?」曲兒,江嬤嬤的外孫女,被柳隨風下令照顧媛媛起居的丫頭,她看見媛媛偷偷摸摸不曉得想上哪兒去,急忙擋住她問道。
「我想到前頭去。曲兒,我們上星院玩玩好不好?」她的大眼閃動著光彩。
「你要去星院?」曲兒的小腦袋駭得猛搖晃。「不成、不成、莊主三令五申,嚴禁任何人私自闖入星院,若違令者,輕則被趕出柳瑩山莊……重則被處死,不行的!」
「我們隻是偷偷去瞧一瞧,不會有人知道的。」
「真的不可以。你要真想進去探探究竟,我們去找莊主。」曲兒飛快轉身,就想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
「站住!我不許你去找大哥,你若敢再向前一步,我馬上跟你絕交。」她為了達成目的,不惜出言恐嚇。
「小姐……」曲兒苦著一張臉。
「放心嘛!我們就在外頭瞧一瞧,探一探。隻一眼,看完馬上離開,好啦!」哀兵姿態一現、梨花帶淚的祈求表情一出,沒人能抗拒得了。
「好……好啦!但隻是一眼,一眼而已喲。」無奈下,曲兒隻好舍命陪小姐。
「嗯!」她表麵點頭,但鬼靈精怪的心思可沒答應。
所謂星院,它位於柳瑩山莊的中樞地帶,是山莊三樓七院結構中防守最為堅強嚴密的一塊地方。會如此重視,原因無他,星院裏頭藏放的全是不能曝光的機密文件。為了防範文件外泄,這座星院在設計上已經得過高人的指點。先是入口處設有迷陣圖,不熟悉破陣手法強行闖入者,不是被暗箭所傷,就是落了個進退不得得乖乖就擒的窘況,更嚴重者活活被餓死在裏頭也算是咎由自取,入口已是如此,那內部的警戒就更不用提了,所以山莊上下每個人都知道,除了柳隨風與秦觀山外,沒有手諭者,任誰都不許擅進。
放眼看去,星院大門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了。兩個偷偷摸摸的小鬼藏身在星院大門前方的怪石堆後,好奇地東張西望。但是,除了古意盎然的裝飾外,其他並無特殊之處,甚至比其他莊院的景致更為樸素。
「沒什麼嘛,很平常呀!曲兒,你有沒有研究出特殊之處?」媛媛大失所望地問。
「也沒有啊!唉!不管了,星院既然參觀過了,我們也該離開。」曲兒拚命催促她。
「不急、不急,好不容易來到這邊,說什麼也要看出個端倪來。」
「小姐,你怎麼可以賴著不走?你不可以毀約背信的。」曲兒終於發現自己上了大當、誤上賊船。
「我又沒跟你擊掌為誓。」她還很無辜地反駁。
「不管!跟我走!」曲兒心一狠,拉著她的手腕強推她。
「不要拉我,我非要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不可。」用力甩開她,媛媛的小身子不由分說就衝進大門裏,誰都攔不祝
「小姐……」曲兒駭得大叫!卻也隻能眼睜睜地看她奔入。怎麼辦?怎麼辦?唯今之計,她隻好去通知莊主,對!莊主。主意一定!她立即掉頭回去搬救兵。
媛媛一踏進大門前方小徑,一陣煙霧突然就將星院整個掩了去,整個白茫茫一片,除了幾株柳樹、幾根木樁外,其餘全是空茫,分不清南北左右、更弄不清身在何方。
「怎麼會這樣?」
媛媛哪裏知道,這陣圖是以諸葛孔明的八陣圖式為軸心,再配合其他卦陣相輔而成的可怕陣仗。曆年來,多少人想試圖闖陣,至今卻無一人能成功越過雷池一步,它威力之驚人可見一斑。
而這個好奇的小妮子不知厲害,竟忍不住地東闖闖、西撞撞,弄了半天卻還是弄不清楚自己究竟站在何處?在沒法可想之下,她隻好狠下心,拽下一根樹枝當作記號引路,以免總在原地團團繞著轉。
隻是她萬萬沒有料到,這個動作居然替她引來殺機。一枝飛箭,在她拽下樹枝的那一刹那,也毫無預警地從角落邊射出來——
「哇!」她高叫一聲,頭一低,靈敏的反應讓她逃過第一劫,可是幸運之神並沒有繼續降臨到她身上,第二根長箭又隨後飛來,朝媛媛的眉心直飛去——
「大哥——」她肝膽俱裂地又喊一聲,知道這回自己一定沒救了,心灰地閉上眼眸就等著受死。會得到這種結果,她完全怨不得人,這是她咎由自齲
「大哥……」她臨死前所幻化出的影像隻有柳隨風的麵容。
驀地,她的身子突然整個飛了起來,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過了追命的長箭,霍地身子又往下栽去,卻掉進了一個寬廣的臂彎裏,立即襲上的熟悉讓她的淚更是不止……
臉色鐵青的柳隨風抱著她又閃過兩道暗器的追擊後,這才踏上了破陣的地形點,致命的機關在他踏上的一刻旋即停止了運轉,這才從容地踏出了星院。
「小姐……」曲兒奔了過去,見莊主懷抱裏的人安然無恙後,總算放下懸在心口上的大石。「幸好沒事、幸好……蒼天保佑、蒼天保佑。」
被柳隨風放下的媛媛,小臉蛋怎地也不敢抬起來,低垂螓首,危顫顫地不知該說什麼話。「大……大哥……」
「你曉不曉得自己剛才做了什麼?」柳隨風聲雖輕,卻沉得嚇人。
「曉得!」證據俱全,容不得她狡賴。
「那你又曉不曉得私闖星院的後果?」
「知道!」她迎袖一提,朝臉兒胡亂抹去,小肩膀喪氣地旋過身,道了句:「就此告辭,後會無期。」
「你上哪兒去?」柳隨風一把按住了她的肩頭。
「離開山莊呀!」她毫無生氣地呢喃著。
「為什麼?」他反而被她弄的一愣!
「我私闖星院,罪大惡極,是要被趕出莊的,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來了,我會很識相離開的。」
「你這丫頭……」他忍不住地把她攬進懷裏,既生氣又擔心地道。「你以為我要趕你走。」
「難道不是嗎?你的口吻不就是這個意思。」她偷偷汲取他的溫暖,因為以後再沒有機會的,天啊!她從來不知道,離開柳瑩山莊會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倘若早知道會演變成這樣,說什麼她都不敢犯下這種過錯,她情願一輩子學做鴕鳥,永遠把頭埋進沙裏麵,不去碰觸離開山莊的事。
她好後悔,卻來不及了。
她喉間哽咽地不舍道:「大哥……媛媛要走了,你自己要珍重。」
「閉嘴。」柳隨風把她箝製得更緊,對她那過分敏感的心思又憐又惜。「傻東西。我生氣,是氣你不懂得珍惜自己,居然拿起性命開玩笑,你知不知道?假若我來晚一步的話……」思及她被箭簇穿心身亡的慘狀,不禁起了個寒顫。他吸口氣,除了壓製那浮上心間的畏怕外,為免慘事再現,更得消除盤據她心頭的不安定感。「媛媛,大哥問你,這半年來,我和莊裏的人對你好不好?」
「好!就是太好,所以我才害怕,怕自己的出身配不上你們,怕我沒資格留在這裏。」
「住口!不許貶低自己,你和任何人都一樣,沒有什麼不同。」他一臉凝重。
「大哥……」媛媛顯得楚楚可憐。
「要相信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他字字鄭重。
「可是……」她低垂下頭,不敢再聽。
「看著我!」他命令地道,霸氣的視線銳利地擊退她所有的不安。「聽著!記住你的身分,你是柳瑩山莊的一員,是無人可取代的寶貝,不準你再有絲毫的懷疑,聽清楚了沒有?」
她沒答腔。站在一旁的曲兒卻聽得好感動。
「媛媛?」他逼問默不吭聲的小可憐。
終於,她抬起淚眼汪汪的美麗雙眸。
「奸嘛,我聽你的,從此不再胡思亂想、不再無理取鬧、從此以後乖乖地留在你身旁,做你的好兄弟。」從她的回話就可以看出,她對男女分際,隻處於幼兒階段。
不過這種事可以暫且擱下,因為他有的是時間調教她,在他的嗬護之下,他將讓這塊璞玉去塵,綻露出屬於她的璀璨光華,隻有到那時候,明珠耀眼,天下間的青年才俊,誰能夠匹配得了她?
思及她總有離開自己的一天,一股難以言喻的揪擰狠狠擊痛他的心房。
「好了,今天的事到此為止,往後誰都不許再進星院。」柳隨風重新開口的語氣顯得有些勉強。
「知道了!」主仆同聲應著,笑容也再次跳回她倆的臉頰上,隻不過媛媛突感受到了他的異樣,忙問著:「大哥怎麼啦?」
「沒事!」他忙甩落方才的煩躁。
「真的沒事?」那一雙大眼泛起了擔憂。
「真的!大哥何時騙過你。」
喔!天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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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柳隨風眉心一鎖,低沉一喝!「就當你是個男孩子,也不可以有如此不端莊的坐相。」
媛媛搔了搔小腦袋瓜子,自己也覺得很傷腦筋耶!原本她真的是規規矩矩端坐在椅子上的、而且雙腳並攏也擺得很順當呀,卻因為興奮,又加上得意忘形,兩條腿就這麼地愈舉愈起、越抬越高、居然就翹到書桌上頭了,這等不雅的坐姿要是讓人瞧見,的確是不像話,難怪大哥要訓人了。
小妮子伸伸粉紅的小舌頭,聽話地放下穿著薄底紫靴鞋的腳,但標準姿勢維持不到三秒鍾,立即又變了樣。一張小臉側趴在桌麵上,慧黠的眼珠子盯著柳隨風烏溜溜地轉呀轉地,好不靈動,小手忽地拿起橫放桌麵的書冊,甜淨柔媚地開口道:「大哥,你得記住!可千萬別去學那書中人喲。」她揚了揚手中書冊。
「哦?」柳隨風劍眉一揚。「為什麼這麼以為?可否請你解釋。」
原來媛媛口中所謂的「書中人」,指的正是唐朝君主唐明皇,而她剛才會得意誌形,也正因為完完整整地背完了白居易那首長恨歌。
所以她得意嘛!
見柳隨風煞有其事地跟她討論問題,媛媛欣喜極了,一股受重視的感覺油然而生。當下立刻跳下椅子,學著老學究搖頭晃腦的怪姿勢,一副學識淵博的秀才模樣,大剌剌地拉起嘹曉的嗓子嚷嚷道:「長恨歌裏,開宗明義的第一句話就是『漢皇重色思傾國』這句詩的意義呢,正是警戒帝王不可妄思妄動,因為重色就得傾國、傾國就有遺恨,美色之危險,可見一斑。」她望著柳隨風,搖搖小指頭,正經且嚴肅地對他繼續警告著:「所以大哥呀,千萬別學那唐明皇,去和太美麗的姑娘扯在一塊,否則你一定會跟他一樣,因為貪戀女色而忘卻公事,然後把柳瑩山莊給搞垮掉,落個遺臭萬年的悲慘境界,你明白不明白呀?」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比喻,還不趕快乘機訓示這位看似沒有缺點,永遠掌控一切的好大哥。
低沉的笑聲自柳隨風的喉間發出,他安慰地笑了!從目不識丁的流浪丫頭,到今日的識字、甚至開始自有一番見解。媛媛的進步是值得稱許的。雖然她聰穎的天資讓她成就許多事,卻唯獨對性別的感受力仿佛少掉一根筋似地,總是糊糊塗、無關緊要。
也許,他得開始給她一點壓力,讓她早一點弄清楚自身的角色。
於是,他準備了個難題讓她解。
「媛媛,你擔心大哥因為貪色而忘公,所以不許我去接近漂亮姑娘,但若不幸的是,那位大美人恰巧是媛媛姑娘的話,你說,我該不該繼續和你在一起?」他故意點點她的小鼻尖。
嘻嘻一笑!她聳聳肩。「我不是美人兒,根本不必去擔心這種問題。」
他搖著頭。「不對!不對!媛媛不隻是個女孩兒,而且還是一位世間少見的大美人。」
她小鼻子一皺。「大哥想唬我,我才不會上當。」
柳隨風正色道:「我沒有嚇唬你,你也不該忽略這問題。大哥不是要你學那千金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基本的認知,那可不能少……」
「不要、不要、人家不要聽。」她才不會那麼傻,秦伯母都說了,隻要是女孩兒,就要懂得女紅、三從四德,即使身為江湖兒女,羅嗦少些,但也不可免,一思及不能和大哥天天相處在一塊她就……不!她不想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找束縛。
「媛媛……」柳隨風正欲再言,卻乍然停止!側過頭對著已經站在書房門外的山莊總管放聲問:「劉老,什麼事?」
「啟稟莊主,李員外偕同兩位小姐正往山莊的路上前來。」劉總管開門進入書房裏,恭謹回道。
「我知道了。」他轉向媛媛立刻鄭重交代道:「乖乖待在書房念書,不許亂跑。」
「你去哪?」
「來了貴客,大哥得去迎接。」
「這樣呀!」黑白分明的眼珠兒閃呀閃地。「那大哥忙去,我不吵你。」
「聽話喔。」柳隨風再次交代。
「是!」待挺拔的背影消失後,立刻又補了一句:「才怪!」小身子立即奔向前,捉住欲隨主子離去的劉總管,笑眯眯的臉蛋對著他,諂媚問道:「劉爺爺,那個李員外是個厲害的人物嗎?很少見著大哥這麼急匆匆去見訪客的。」
這位白發蒼蒼,骨子底健朗康泰,侍奉柳家二代,一直任職柳瑩山莊內務總管的劉和群柔聲回道:「李員外和柳老莊主是認識十幾年的老朋友,他和兩位李家小姐每年都會固定來到山莊作客幾日。」
「還有兩位李小姐呀?」她不太滋味地問。
「是啊!」
「可是大美人?」她對李員外不感興趣,專挑重點問。
劉總管點頭回答:「的確是美人,尤其二小姐李畫意姑娘雙十年華,不單儀表出眾、舉止端莊嫻淑、還溫柔有禮,尤其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是一位難得一見的大家閨秀。」他充滿欣賞與讚歎。
媛媛心頭突覺好生怪異!
她霍地扯出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容,試探性又問:「劉爺爺,那跟我比較起來,誰比較好?」
劉總管發噱地嗬嗬一笑。「都好、都好,兩個都好。」
媛媛一張嘴兒嘟得半天高,什麼叫都好呀?不過她可以確定,劉總管對李畫意這位姑娘,肯定是非常、非常、非常地欣賞。因為他很少讚美人的。
心沒來由地一緊,她當下決定了。她決定不喜歡那個素未謀麵的李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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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樓花廳裏,正熱熱鬧鬧地圍坐二十來人。已坐入首席位置者,除了山莊主人柳隨風和秦觀山以外,另外三位即是遠道而來的訪客——李員外一家人。至於下端陪席者,則全是山莊裏的其他主事人員,單見李員外熟絡地與眾人寒喧問候,有說有笑的,可見他們大家都相識已久、交情匪淺。
李員外滿場遊走,那並不關媛媛的事。真正讓她心頭充塞危機感的,是安靜坐在李員外座位身旁的兩位姑娘家。
媛媛躲在簾後已經偷聽到了,右方那位是李家大小姐,名喚李詩情,那女人的皮膚算是細致,圓圓滾滾的臉蛋倒也不失清秀,而身上粉紅衣料的穿著也很正常,唯一叫媛媛側目與不解的是,為何她的前胸鼓得那般厲害?綢緞包裹下的身材比起她以前所見過的任何姑娘都還誇張。瞧她隻是抿著嘴巴輕輕一笑!膨膨鼓鼓的胸脯竟然隨著身體的震動宛如浪花般地波濤洶湧、還上下起伏顫動著。媛媛甚至還注意到莊內有幾名總管都拿眼角餘光若有似無地偷偷瞄看那愈笑愈誇張、胸脯起伏愈震愈大的李詩情呢。不禁打了個哆嗦!揉了揉眼睛,媛媛再打量左側那位李畫意,李家二千金。 果然,非常合乎曲兒所謂女四書的標準執行者。瞧她儀態優雅端莊,舉手投足盡是大家閨秀該有的風範,再配上勻稱的身材和嫩幼的肌膚,當真是位飄逸出塵的美人。
在座眾人之中,當屬這個李畫意最惹人嫌。無聊!沒事長那麼美幹什麼?叫人想入非非呀,看她風姿娉婷、有份有守地,這又算什麼?昭告她是名門千金埃
媛媛不管自己的評論是否有欠公允,仍然決定延續先前對李畫意的感覺——徹底討厭她。
就在媛媛忿忿地評論李畫意之際,姊姊詩情突然動了起來!她完全不管李員外的眨眼的製止,一逕兒地站起身子,柳腰特意地款擺,存心挑逗似地扭呀扭地,恰巧讓送來美食的廚房小廝當場看傻了眼珠子!長期居住在莊內,何時見過這等渾身帶火的女郎,一時抑製不住地口水直流。
李詩情那雙勾魂的媚眼直往柳隨風身上拋呀拋,就想引起他的注意。
而柳隨風根本視若無睹,微笑品茗著。但躲在簾後觀察花廳狀況的媛媛此刻已是怒火中燒,袖子一拉,就想衝出去剜掉她那對狐狸眼。
「詩情,給我回來坐好。」從不發脾氣的李員外趕在媛媛衝出之前沉喝一聲!
李詩情一愣!回頭看著數十年來頭一回動肝火的爹親,嚇得不敢造次,立即回座。
李員外拱手揖禮,汗顏地抱歉道:「賢侄,失禮了。」
這些年來,李員外早有預感,這個大丫頭對柳莊主的傾慕之意,早已有了逾越的情況,然而自己的女兒他豈會不了解,詩情根本配不上柳隨風,真正能與人中之龍匹配的女子,是他的二女兒李畫意才對。
若不是被詩情死纏不放,總說他偏心,無論如何他這一回是不會帶她上山莊來的,沒想到結果還真應驗了他的揣測,詩情簡直是來丟人現眼的,以誠信老實聞名的他,怎麼會生出這等敗壞門楣的女兒來,當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明日,等明日天一亮,他要立刻把她遣出山莊送回去,免得她又做出讓家門蒙羞的醜事來。
「伯父,無所謂的,您別掛意。」柳隨風依然微笑頷首,並不在意李詩情剛才的失禮行為。
尷尬的氣氛一時之間彌漫住整座大廳。 過了半晌後,才讓一道動人的嗓音給解了開來。
「對不住!家姊一時失態得罪各位,小妹在此代姊姊賠罪,現就獻彈一曲,聊表歉意。」溫柔婉約的李畫意出聲打破這層尷尬氣氛。她的琴藝早就名聞邐邇,很多想一飽耳福者,至今仍然停留在可遇而不可求的階段,而今她願意彈上一曲賠罪,在座眾人哪有不洗耳恭聽的。
就在貼身侍婢容兒的幫忙下,淡淡的檀香慢慢嫋嫋盈繞住整座花廳內,李畫意那娉婷身段緩緩坐在琴座前,水蔥般的玉指置放於弦上——
「獻醜了!」語一落,優美的樂曲聲也自古箏弦上輕揚出來。
自幼即勤練音韻,當下造就她不凡的琴藝技巧,果然——有如天籟般的音符一出,眾人瞬間閉上眼眸沉陷於音律中,如癡如醉,在場眾人全部跌進李畫意綿綿不絕的撥弄下,各個暗自叫好!
就在大家同聲讚好的情況下,唯獨有一人不屑聽之,媛媛賭氣地想,通音韻又如何?假高貴罷了。用指甲在古箏弦上亂七八糟地撥弄,這誰不會?居然也敢拿出來獻寶,還自以為厲害,這個李畫意未免太過招搖愛現了。
於是,她決定跳出來殺殺她的威風。
在眾人專注於琴音的同時,媛媛大剌剌地現身了。
李畫意彈琴的手指因她的出現而停祝她有些呆傻地凝望著這突然現身的秀氣公子,一身月牙色長袍的他,頭戴著文生巾,頸上則係著一條豔紅色繡有純黑飛鳥的絲巾,是個俊美得不像話卻又無嬌柔胭脂味的男孩子,年齡看來似乎並不大,但一對靈動的眼睛竟能流瀉出各種光芒來。她從來不曾見過有男孩子像他這般,渾身上下全是吸引眾人目光的特質。
他是誰?記得山莊內並沒有這麼一位公子呀?
一種女人特有的直覺反應,她突感芒刺在背。
在場的主人、坐陪者,都因媛媛的出現而從醉人的樂曲中回過神來!這一刻,媛媛又成了全場注目的焦點,她很滿意這種情況。
「喂!你彈得不錯嘛。」媛媛直接進攻目標,先是上看下瞄,肆無忌憚地打量她,然後又嘖嘖有聲地放肆評量。
這人行為乖張得很,李畫意微微感到不快了,即便她的言行舉止並無輕佻之意,但在男女有別的嚴格禮教下,他這種行為已經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可是,看看四周人,柳瑩山莊裏竟無人開口製止他,好像大家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這是否又意味這位公子在山莊裏,擁有特殊的身分與地位?
李畫意強裝笑容,卻不願與他交談,對這種不知禮節的頑童,她沒有結交的必要,保持距離是最好的方式。
「李姑娘為什麼不答話?本少爺稱讚你的琴藝好,至少你也該回謝我一句,不吭氣代表什麼?名門千金的作風可不是這樣的。」她指責道。
「媛媛!」柳隨風輕喝!這小妮子不是答應要待在書房乖乖念書,怎麼跑出來湊熱鬧?還語出不遜地攻擊人。「你乖乖找個位置坐,不許打擾李姑娘。」
大哥怎麼可以罵她?受傷的感覺劃過媛媛心窩,尤其李畫意嘴角似笑非笑,更像是火上加油,直搗她的心間。
「會彈琴就很厲害嗎?我也會。」
「媛媛!」柳隨風已然製止不了。她氣憤地拉住李畫意,不由分說就占據古箏台,檀香灑下一大把,點火燃起時——濃烈嗆人。她才不管眾人的輕咳聲!啥都不管地將十指置於琴弦上,指甲重重一勾,十音齊揚。
重揚的音調毫無章節可言,也毫無起伏可聽,耳朵聽得是難以忍受。
花廳外,棲息在樹梢的鳥兒因為乍現的琴聲而驚慌亂竄,在花間采蜜的蜂兒也因為這變揚的曲調全部跌落花蕊中,午休的牛蛙更因琴聲尖銳而驚叫連連!最可憐的是坐在花廳裏的人,都因琴聲的恐怖而致全體臉色慘灰,眼看就要七孔流血,卻又沒辦法裝死,還得抱守心神努力傾聽媛媛的傑作。會如此委屈自己,原因無它,若是有人敢中途離席,這小魔星肯定記恨心頭,往後必定沒有好日子過了。
但是李家人可沒有這麼善良,紛紛捂住耳朵減輕衝擊。花廳裏二十來人中,唯有媛媛獨自閉上眼睛自我陶醉在琴韻下,渾然不覺自己所製造出的效果有多駭人。
一曲終於彈畢,眾人早已冷汗涔涔、汗濕衣襟了。
「此音隻應天下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如何?很棒吧。」媛媛自己拍手,自吹自擂著。
眾人麵麵相覷,無人敢回話。
「怎麼都不開口?是不是我彈得太美妙,你們一時之間找不到該用哪種詞句讚美我?」她對李畫意挑釁地揚揚眉。「無所謂,我倒有一句話可以形容我自己的琴藝,你們聽聽看符不符合?貼不貼切?」清清喉嚨,她朗聲道:「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就是這一句,怎麼樣呀?」
「是符合、也貼切,媛媛的琴藝是夠格繞梁三日仍揮之不去,秦叔建議你,若你繼續勤練此藝,想必將來殺人於無形,成為你的獨門絕招。」秦觀山終於不顧性命替眾人說出心聲。
媛媛臉色瞬間全變了!秦叔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殺人於無形?是指她的琴聲有如魔音傳腦一般,恐怖到極點是不是?
她又胡亂地想,其他人是否也咧開嘴巴嘲笑她。
情緒雜遝,她卻不敢向柳隨風求救。她害怕,若大哥也加入他們訕笑的行列,那該怎麼辦?怎麼辦?
眼淚簌簌滾下來,卻不願讓人瞧見,她雙手遮住臉頰,狼狽地奔出花廳外。
「媛媛——」柳隨風心一緊,拋下賓客,立即起身追出去。這丫頭,這次傷得不輕,若不及時安慰她,誰曉得一頭鑽進牛角尖裏的媛媛,能否轉得出來。
「各位,請隨意用。劉總管,招待貴客,我們去去就來。」秦觀山隨後跟去。
李畫意就這麼呆望著柳隨風兩人一前一後奔出,滿心的奇怪,這個叫什麼「元元」的小頑童怎麼如此得著柳隨風的關懷與鍾愛?
回廊外,一前一後的身影急掠飛馳——
「少爺,請等一等,聽我一言。」秦觀山在背後喚住了柳隨風。
「秦叔,您剛才的話太過刻薄,媛媛根本堪受不祝」他轉身回頭,不悅地板起臉孔,每當見媛媛傷心,他總比她痛上萬倍。
「我知道,我是故意的嘛。」老狐狸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
「故意?」柳隨風眉一牛
「是呀,你聽我說,少爺……」他搓了搓手,一副胸有成竹樣。「你想一想看,媛媛這小妮子來到山莊半年多了,可腦筋卻怎麼也轉不過來,一天到晚隻想跟你稱兄道弟,對自己身為女兒家的身分完全沒有認知,少爺,這種日子你想讓她維持多久?你不認為該是到了點醒她的時候。」
「所以秦叔才想利用李姑娘做為引子。」
秦觀山點點頭。「要給,就該給她重重一擊。」
「我不同意。」柳隨風立刻否決。「媛媛不同於一般姑娘,別看她外表機靈活潑,其實內心比誰都脆弱,在她看似強烈自尊的外表下,其實蘊藏著的是一顆極度自卑的心,萬一此事弄巧成拙,引發她脆弱的反應,我預料到她下一步的舉動絕對是遠遠逃離這一切,我不讚成這種方式。」他的保護欲立即高漲。
「少爺這麼了解媛媛?」老狐狸有心地一問。
「很奇怪嗎?」
「不!不奇怪。少爺,我是覺得讓媛媛這麼迷糊下去,絕不妥當,你不擔心會橫生枝節。」
「秦叔這話什麼意思?」他等待他的解答。
他不禁輕歎一口氣,對情事,看來柳隨風也不怎麼高明。「少爺,憑良心來說,你對媛媛難道沒有一種特殊的……特別的——感覺?」
「我向來疼她、惜她、視她如同手……」
「別告訴我那是兄妹之情。」秦觀山截口搶話。「少爺,雖然我和我那口子當年僅憑媒妁之言就成夫妻,但闖蕩江湖這半輩子裏,聽過也見過何謂男女之情,你和媛媛之間所激起的火花,你難道沒有發覺嗎?」
他一震!
「你自己想想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撂下這話,秦觀山轉身離去,留下一片思索的空間給他,他深信他的莊主,欠缺的隻是——點醒。
***************
悲切的哭泣聲自未關緊的門縫裏傳了出來,躲在棉被下的媛媛哭得慘不忍睹,可憐兮兮的。
見她如此,一股沉重,有如磐石壓頂般令他簡直無法喘息。站在門前,不由得不承認,對媛媛,他做不到向來的瀟灑,更承認,他的心緒總會不受控製地圍繞她而轉動,在他的羽翼保護下,也完全見不得她有任何不開心的時候,難不成真如秦叔所言,從遇見她的那一刻起,相處這半年多來,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已視她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他是喜歡上了她?
房內傳來的悲切哭聲,仍然不止,也提醒著他,得暫時收起腦中盤旋的混亂,不能任由那小東西傷心不止下去。
進了門,坐在床沿處,輕輕掀起被蓋,攬起了趴臥在床上的小可憐,瞧她淚痕滿布,啜泣不止,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安慰起。厚實的大掌輕輕來回撫著她的背脊,將滿腔無法言喻的安慰之情藉由手掌的傳遞期能送給她知曉。
不知是哭累了,抑或是感受到他的貼心溫柔,媛媛慢慢止住哭聲,但是,她卻故意將小臉蛋趴在他的肩膀上,不敢正臉迎視他,她怕——怕迎上一張責備的表情,她擔心大哥會為此事而討厭她。誰叫她,愛出風頭,竟惹出這種貽笑大方的笑話來。
懷抱軟玉溫香,柳隨風可無心享受,此刻的他,心所思、意所念,全是該如何重新建立起她的自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可不希望因為此事的發生,而叫媛媛從此遇事瑟縮,毀了她所有的特質。
略帶強迫地捧起她的臉蛋,媛媛濃密黑鬈的睫毛絲毫不肯睜開,緊緊合閉著。
「張開眼睛看著大哥。」他低沉的嗓音帶有微微的脅迫性。
柳眉緊攏,她搖頭。
「再不張開,大哥要處罰你了。」他凝視著那張總令他驚豔不已的麵容。
她依然搖頭,五官緊蹙。
他低啞輕吼一聲!吻上了那兩片嬌豔紅唇,做下了他有生以來頭一回的逾越舉動。
倏地,她睜開了眼,大哥那張俊逸的臉孔竟貼在麵前——初時,她沒有驚慌、沒有失措,偎在她熟悉的懷抱裏,隻是傻呼呼地承受他唇間的纏綿溫柔,一顆心隻覺得陶陶然,混沌的大腦更隻清晰地傳送一項訊息——她愛極了這種唇與唇之間的碰觸。
她的女性本能終於發作,媛媛開始覺得渾身乏力、順暢的呼吸也開始急促,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在她鼻間輕拂,一股火燒似的燥熱席卷地迷眩住她。幸虧,嬌柔的身子有柳隨風強而有力的臂彎護住,才不致因為身體軟柔無力而滾下床去。
媛媛瞪大著眼睛內心混亂極了!對於大哥的舉動她該如何反應才對?迷糊裏,她下意識地掙紮了下,隻一下,立刻震醒了眷戀其中的柳隨風。
他在做什麼?從沉醉中乍醒,赫然發現自己居然侵犯了媛媛,還是在一種情不自禁的狀況下失控地欺負了她。
她羞赧地輕喘著,雪白的粉頰因燥熱而暈紅,臉龐左擺右晃,隻擔心臉皮該擺哪兒奸?對柳隨風的侵犯,根本沒想到要生氣。
「媛媛。」他輕喚她的名,低聲道。「對不起!冒犯了你,但大哥會為自己的莽撞行為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什麼?」她窘迫地問。對男女間的懵懂表露無遺,她根本弄不清楚柳隨風這話代表著什麼意義。
他微微一笑,早該知道會得到這種答案。但這無所謂,他柳隨風願對天發誓,今生今世永不負她,隻待她更成熟、長大、他會實踐自己的諾言。
但在這一刻,為了不讓她太難堪,柳隨風隻好先轉移了話題,一邊順手替她打理弄亂的發絲。
「剛才的問題我們暫且不談,大哥隻希望你忘記秦叔剛才在花廳對你所說的一番話。」
果然——她立刻忘了羞怯,情緒又跌入低潮,她低下頭,神色黯然地。
「大哥難道不認為我的琴藝很可笑,所彈出來的音韻不堪入耳嗎?」
他搖頭。「傻丫頭!李姑娘勤練琴藝十餘年才得此美名,而你第一回接觸,能有多好成績?」
媛媛沉默了,她承認大哥說的有道理。
他再道:「沒有必要去和李姑娘一別苗頭,你是你、她是她,各有各的特色與所長,比又如何?徒增煩惱罷了,媛媛是個聰明人,怎麼會不明白這層道理呢?」
一雙眼睛雖然仍半垂著,但在柳隨風催眠似的又哄又勸下,媛媛平靜的心扉已能漸漸接受他的規勸。
「好,我做我自己不跟她比較,大哥說過人比人氣死人對不對?」她好像想通了一般。
「明白就好。」俊逸的臉孔凝出愛憐之色。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4 天前
第三章
「曲兒,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媛媛驀地從梁柱上跳下來,擋住興高采烈奔馳在長廊上的曲兒。
嘻嘻一笑!她獻寶地揚了揚手中的精致錦袋。「荷包袋子啊!很漂亮吧。」
「拿來我看看。」袋子上繡的是雙雁歸來圖,繡工甚為精細,雙雁圖式栩栩如生,隻消一眼就可以判斷出繡此荷包袋子的人,手工是如何細巧了。「是很漂亮,秦伯母送給你的呀?」她遞還給她。
「不!」曲兒搖首。「是李畫意姑娘送的,莊裏上上下下甚至連傭人、小廝、人人各有一個呢。這位李姑娘真是有心、待人真好,而且你瞧瞧,這手工簡直是一流的,不愧是受過薰陶的名門千金。」
忿怒的情緒反射性地直衝腦門,原本的笑意瞬時被陰鬱的顏色給覆蓋上去。
「大哥也有嗎?」媛媛冷冷地一問。
「應該吧!」曲兒愛不釋手地把玩荷包袋。「秦老爺和其他管事身上也都佩掛一個,李姑娘應該不會漏掉莊主才對。」
聞言一愣!前日她才答應柳隨風不去跟李畫意計較的,可是一遭逢刺激她又立刻忘得一乾二淨,腦海裏所盈滿的全是那李畫意怎麼可以送大哥禮物?她怎麼可以去討好大哥,她憑什麼?
「討厭!」她突然大吼一聲,把曲兒嚇一大跳。「不許你喜歡這個荷包袋。」
「什麼?」曲兒傻呼呼地。
一氣之下,她直接從曲兒手中搶來荷包錦袋,將它扔在地上拚命地踩。「討厭!討厭!討厭。」一陣亂踩泄憤,眼眶開始凝聚淚水。
「協…小姐——壞了。」曲兒氣急敗壞地看著被踩爛的袋子。她好心疼,一抬眼,卻見她的媛小姐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她會刺繡難道我就不會嗎?」她用衣袖將快淌出來的眼淚一抹,決定化悲憤為力量。「曲兒,你等著看,我一定會還你一個比李畫意繡得還好看十倍,不!是百倍,也不!是一萬倍的荷包袋子送給你。」說完後,一個轉身,立刻奔向編織房去。
「小姐——」倒楣的曲兒一臉無辜,到現在她仍然搞不清楚媛媛究竟在發什麼瘋?看著地上的荷包袋變成一團爛布,鼻涕眼淚一吸,她到底招誰惹誰了嘛?
***************
一份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擺在桌麵上,媛媛充滿期待地站在柳隨風麵前,抿著小嘴兒,細聲細氣地對他說道:「這是我送給大哥的禮物,大哥打開來看一看喜不喜歡?」
不待柳隨風說話,不改頑性的秦觀山立即跳了出來。「媛媛好偏心,隻想送莊主禮物,那我呢?」他存心促狹地逗弄她。
沒好氣的!她雙臂一展,比劃了個大圈圈。「秦叔叔放心吧!趕明兒個媛媛送您一個這麼大的禮物,用來報答當年秦叔在鳳樓花廳裏送我的贈言,我還保證這禮物一定讓秦叔叔永生難忘。」
永生難忘?秦觀山聞言一驚!趕快嚷道。
「不用送了!別麻煩,我剛才是開玩笑的。」他心驚肉跳地連忙推辭,媛媛臉上那抹此仇不報非君子的神色讓他不寒而栗!當下決定噤口不再多言,也暗罵自己竟傻得惹禍上身。
解決掉多嘴的秦觀山,媛媛滿心期待地重新催促柳隨風打開禮盒。
「大哥快打開來啊,裏麵的寶貝可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的,看看做得好不好?我還要麻煩大哥指點一、二呢。」她慧黠的眼眸充滿著期待。
柳隨風輕輕一笑!審視那隻盒子,在打開前,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不要被錦盒裏突然蹦出來的怪物嚇上一跳!她經常如此惡作劇的。
結果,當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以後,並沒有想像中的怪物蹦出來嚇人,盒子底層隻擺著一塊粉紅色的絲絹,柳隨風拿起來仔細瞧看著!絲絹上頭似乎繡了……繡了……繡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鬼東西。一向精明的他橫看豎看還是看傻了眼!根本分辨不出這上頭繡的究竟是什麼圖樣?
話雖然如此,他仍然得點頭假意欣賞著。
「媛媛繡的很漂亮、也很別致,大哥很喜歡。」盡管看不出那一團糟的圖樣是什麼,更甭提那慘不忍睹的繡工是如何粗糙,但適時的鼓勵是必須的,至少她已經一反常態地肯拿繡針學習女紅,無論如何都該嘉獎她。
媛媛甜甜一笑!心窩暖烘烘的。「謝謝大哥的讚美,我繡的很好看對不對?那大哥一定明白我這上頭繡的是什麼意思嘍?」
完了!他一個頭兩個大。這問題簡直是在為難他嘛,但難得她如此有心,是不可以掃她的興致的,可是……可是他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什麼嘛?大哥快說呀。」媛媛催促著答案。
「這是……是……」他從來沒這麼慘過。
「我看看。」才決定噤口不語的秦觀山又按捺不住了,一把搶來絲絹攤開細看後,嗬嗬一笑。「這很清楚嘛,我一看便明白上頭繡些什麼。」
「真的?連秦叔都看出來了。」媛媛歡喜極了。
「是啊,這花樣繡得很清楚呀。」他胸有成竹地指著絲絹道。「烏鴉放屎圖嘛。」
「烏鴉放……」媛媛麵色一僵!講不下去了。
「秦叔——」柳隨風不禁一歎!
凝重的氣息在室內不斷流轉,突地——
「討厭!」爆發的聲音顫抖著!媛媛倏地從秦觀山手上搶回絲絹,指著被說成烏鴉的圖樣道:「這不是烏鴉,它叫老鷹,這是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老鷹。」她氣得淚眼汪汪。「下頭那一圈是一條蛇,蛇呀!這絲絹上麵繡的是老鷹戲蛇圖,可是竟然被你說成……說成……烏鴉……放屎圖。」她委曲地嚎啕大哭起來。
完了!這下他又闖禍了,秦觀山搔搔腦袋沒轍了,隻能欲哭無淚地再三歎息!他怎麼總在無意間和媛媛唱反調。在柳隨風用眼神示意下,他隻好退了出去。
「好了,別哭了。」柳隨風歎口氣,對著媛媛低聲道:「這幾日見你總是淚眼汪汪,小心弄壞身子。」執起她的手。 果然,指頭上全是被針紮傷的細孔。他憐惜地包握著宛若白玉的小手,好生不舍。「瞧瞧你,手都弄傷了,大哥不是告訴過你別去勉強接觸你不愛的那些女紅刺繡嗎?」
「我是不愛呀,但誰叫大哥喜歡,若我不學著點,難保大哥哪天就會拿此事嫌棄我。」她嗚咽著,卻也說明內心的不安全感依舊存在。
思索著她的話意,柳隨風了然地理出線索來,想必這件刺繡風波與李畫意可能有關係,奇怪,這小妮子對她似乎異常敏感。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去和李姑娘比較的?」
「我是答應過,但是大哥口是心非。叫我別學,自己卻又收了李畫意親手所製的荷包袋,現在我終於明白大哥原來是喜歡那種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女孩兒,你以前說的話全是騙人的。」她相當認定自己的看法。
「媛媛……」對她,有時真是沒轍,雖然明明知曉她偶爾會犯上執拗固執的小毛病,但也不曾像這回一樣,簡直草木皆兵。
「大哥怎麼不解釋了?是不是被我猜中心事了?」晶瑩的眸光全是難過之色。
心事?他啼笑皆非,他哪來的心事。
正欲解釋,媛媛卻搶先一步大聲哭嚷道:「我就知道,你喜歡那個李畫意對不對?討厭!」她一喊完,捂著臉兒,一陣風似地奔出去。
天!她這話讓柳隨風差點跌落椅子,經過一陣震驚與錯愕後,他終於弄清楚這些天來媛媛的反常舉止究竟是為了什麼。
原來——原來這個小妮子是見不得他與別的姑娘有交情,她的這種表現也正意味她的愛情因子已在萌芽,隻是,這一切怎麼會來得這般突然與快速,而且還發生在李畫意的催化下。
老天,原來自己和媛媛早就跌進愛情泥沼裏卻猶不自覺,若不是秦叔的及時提醒,那麼他和媛媛豈非一直被困在泥沼中,不知何時才能翻身而出。
自嘲一笑,狂狷自傲的柳隨風,竟是差點就讓掌握在手心中的幸福悄悄溜走,成了天下間最可笑的癡愚者。
幸好這一切都還不晚。
***************
「喂!你這個人在我家小姐房門外鬼鬼祟祟幹些什麼?我要叫人來嘍。」李畫意的貼身女婢容兒手端菊花茶,沒好氣地對著踮起腳尖向她小姐閨房探去,不知在瞧些什麼的媛媛出聲警告。對這位當日在花廳內沒品沒狀、彈奏嚇人樂曲的野丫頭,她可是討厭得很,最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會是個女孩兒,瞧瞧她現在男女不分的裝束。
哦,老天!
「你叫啊,我怕你呀,這是我家大哥的產業,我喜歡站在這裏東張西望關你什麼事?」媛媛理直氣狀地回頂她一句,繼續她的「觀察」行動。
「喂!媛小姐,你懂不懂禮數啊?即使你是這裏的主人,也沒有資格站在我家小姐門外偷窺,我看你根本心懷不軌、另有所圖。」容兒潑辣地吼道。
「心懷不軌的人是你家小姐,你以為我不曉得,她故作溫柔婉約,其實一肚子的壞水,我今天就是來揭穿她的廬山真麵目。」在媛媛偉大的構思下,她第一個步驟就是捉住李畫意任何不端莊的行為舉動。若讓她查獲,她就可以立即向柳隨風打小報告,如此一來,她的大哥就不會再理會這個美人兒了。
此時的柳隨風若能洞悉她的構思,那他就可以稍感安心了!至少經過連番刺激之後,她不是選擇消極性的逃避策略,而是決定了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放棄的積極做法。
果然,小魔星的思考模式總是叫人匪夷所思,絕對無法預料。
對於媛媛惡意批評她家小姐,護主心切的容兒這下子也不客氣地反駁了。
「像你這種不知禮節、沒父沒母的野丫頭,我真弄不懂柳莊主為何要收留你?」對於媛媛,她早已經問明清楚她的底細。
「你竟敢說我是沒父沒母的野丫頭。」仿佛被人擊中最脆弱的傷處,媛媛臉色瞬間一片慘白。
「難道不是嗎?」
「你——」
「你本來就是野……」
「容兒,住口!不許胡說,快請媛姑娘進來偏廳喝茶。」李畫意輕吟地叫喚阻止了容兒的口出惡言,卻止不住媛媛心坎底開始淌下的自卑之血。
「是!小姐。」容兒惡狠狠地斜睨她一眼後,才不甘不願地帶領媛媛走進內室。隨手倒了杯茶水給眼珠子直冒火的她,就退到一旁去,但直勾勾的雙眼仍然目不轉睛地監視著她,以免這個頑劣出名的鬼丫頭又耍弄花招。
李畫意雍容優雅地起身以示歡迎,一襲淡藍羅衫,盈盈姿容宛若飄逸的柳條,說有多柔就有多柔。
李畫意故意忽視媛媛那對噴火的眸子,也不去提及剛才她和容兒的唇槍舌劍,隻是把話切入主題,她同樣好奇,媛媛古怪仇視她的背後是何種原因。
「這裏沒有外人,媛姑娘有話請直說吧,畫意洗耳恭聽。」她有禮卻生疏,對媛媛她同樣沒有好感。
「既然你開門見山,那我也不客氣了。」她自懷中取出從柳隨風書桌抽屜內偷來的荷包袋,丟在桌麵上,凶巴巴地對她警告道:「從今以後,你別再送這種爛布給我大哥用,也不要再去熬什麼湯汁給我大哥喝,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叫做多此一舉。」
「這些話是柳大哥要你說的嗎?」李畫意平靜地反問。
媛媛抬起下巴,示威道:「大哥做人宅心仁厚,就算他討厭你的荷包袋子、不屑喝你的湯汁,他也會委曲自己勉強接受的,所以我是來提醒你,請你自己識、相、一、點、的。」
「既然不是柳大哥親口所言,我想我不會聽信你的話,媛姑娘,你如此挑撥離間未免有失厚道。」她雖不屑聽之,但不知怎地,那一股沒來由的心悸卻是愈來愈強烈。
「我是柳隨風身旁最親近的人,他心裏想什麼我當然是最了解的,我說他討厭你,就是討厭你。」媛媛見她無動於衷,自己也急了。
「喂!你這個人當真可惡至極,竟然無事生非想挑撥我家小姐和柳莊主之間的感情,好!就算你仗恃著是莊主收留的又如何?我家小姐可是未來的莊主夫人,你說說,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朋友、和一個同為一體的夫妻比較起來,誰比較親近?」容兒忍不住跳出來代替主子反擊。
「你少危言聳聽,我才不信大哥會娶她做妻子。」但媛媛的心可「咚」了好一大下!
「由不得你不相信,我家小姐和莊主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莊主至今猶末娶親,其實就是在等待我家小姐點頭答應。再說當年柳老莊主還贈送我家老爺一隻羽毛令箭,言明用此令箭就可以換得柳家人實踐一個諾言。不過想想看,既然兩家都快結為親家了,又何必區分彼此呢?所以我家老爺打算等小姐和莊家成親的那一天,就把令箭歸還柳家呢。」容兒為求媛媛別從中作怪,什麼死人骨頭的事情都全部吐出來。
什麼羽毛令箭?又什麼承諾的?媛媛煩上加煩,卻也不願在李家主仆麵前先行示弱結束這場戰爭,她立即火爆開口回擊。
「你們打算威脅我大哥是不是?」
「何必威脅,想來莊主早已做好選擇。你說說,除了我家小姐之外,有誰夠格坐上柳瑩山莊莊主夫人寶座的。」
「誰說沒有,我就配得上我大哥。」她脫口就道。
「你——」容兒哈哈一笑。「可別笑掉人家大牙,娶妻當娶賢淑,而你……」
「我怎麼?」
「羞死人了!」容兒死盯著她的花容月貌,卻極為刻薄地說道:「你呀!真是辜負了這副好長相,這張臉怎麼會長在你身上呢?老天,瞧瞧你的行為舉止,它跟你的樣子完全搭不上,真的是搭不上呀。所以,莊主才不會喜歡上你呢。」
「誰說不會!他說他就喜歡我這種個性。」
「他真這麼說過?」李畫意傻了。
「是呀!」媛媛得意地,隨意一編的話,當場唬得她花容失色。
「小姐,別信她,她故意氣你的。」容兒趕緊安撫主子。「這種野丫頭的話豈能相信。」
「喂……」媛媛還想反駁,李畫意卻突然出聲。
「請你離開,這裏不歡迎你。」她麵帶怒容地道。
「走就走,了不起啊,我看你也不過如此,什麼淑女風範全是裝出來的,竟然敢對我出言不遜,哈!這下被我捉到小辮子了。」
「滾!」
哼!媛媛鬼臉一扮,掉頭離去。
「小姐,你沒事吧?」容兒趕緊扶著花容失色的李畫意坐了下來。
「沒事。」她無力地輕搖螓首,傷心地道:「容兒,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子?」
「小姐,你先別急,事情絕對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沒有那麼糟的,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她安撫著她。「想想看,我們根本不能確定柳莊王是不是喜歡那個媛媛,小姐若是自個兒亂了分寸,豈不是落入那丫頭的陷阱中。」
對啊,事情根本才是個開始,憑她和柳隨風的交情,她該放心。
「為了預防萬一,容兒還有個方法,我們試試看。」她附在她耳旁獻計道。
***************
怎麼辦?李畫意的溫柔嫻淑已經夠麻煩了,怎麼又多了個羽毛令箭來湊熱鬧。
這一點都不公平,父債子還?完全沒道理嘛,她才不準這種事情發生在大哥身上,絕對不許的,可是——萬一……大哥有時候固執起來跟條牛一樣,萬一他執意替李家完成心願,那可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從李畫意房內出來後,媛媛一張絕美的五官就擰皺成一團,五爪牙猛搔著黑頭發,還不時地敲敲小腦袋,看看可否敲出個辦法來,無論如何,她不能讓李員外有機會夾恩求償,她一定得想個法子來製衡。
走著走著,腳步突然頓住!一泓明淨似水的眼眸泛起一抹無法言喻的詭譎來,興奮的眼波射向正在換班的守莊護衛身上,一副比玉更白的牙齒慢慢地嶄露出來。
寒毛突然豎起——這四名護莊武士一塊兒起了雞皮疙瘩,麵麵相覷之後,四人小心翼翼地同時轉頭,迎上一臉得意笑容的媛媛。
「媛小姐。」他們小小聲地喚一句,竟有拔腿快溜的欲望。
「嘿!嘿!你們辛苦了。」媛媛笑得好可愛。
「辛苦、辛苦,大家都很辛苦。」他們跟著客套回應,順著媛小姐的語意來回話,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但她卻道:「你們全說錯了,像我,一點也不辛苦,完全比不上你們彪炳的功勳,護莊的守衛可是山莊的棟梁、人民的希望,這天下和平等於全靠你們維持。」
哇!好可怕的讚美詞。
「小姐言重了!小的隻是恪守本分,沒有小姐說的那麼偉大,小姐抬舉了。」四名護莊武士隻差沒蹲下來撿拾掉落滿地的寒毛,從這媛大小姐的眼神看來,肯定有慘事要發生。
「你們就別推諉我的讚美之詞嘛,我說你們偉大就偉大。」
完了!要來了。
媛媛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道:「既然你們有捍衛大眾生命財產安全的責任,我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個忙。」
「小姐找莊主去吧,我們很笨的,一定幫不了小姐的忙。」他們居然異口同聲地將災禍往柳隨風身上推。
「殺雞焉用牛刀,何況這隻是件小事情,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妥妥當當辦好它的。」她極為堅持。
「可是……我們……」這下真的毀了。
「難道你們不願意?」媛媛邪邪地睨看他們。
完了!算了!聽天由命了。
「請小姐交代吧!」四人麵如死灰。
「好!附耳過來。」媛媛興奮地蹦到四位護莊武士的耳旁嘀嘀咕咕說了一長串話,就見那四名武士個個大驚失色,猛搖頭。
媛媛不死心地發出邪惡笑臉再試一次。四位武士蒼白著臉,依然麵有難色。
媛媛火大了,終於送了個你們敢不答應,就準備吃不完兜著走的陰森表情。
漲成豬肝色的四張臉,終於緩緩點頭答應了。
成了!這下別怕李家人對大哥使用詭計,她終於替大哥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她太厲害了。媛媛自吹自擂地想著。
***************
眩目的陽光高高掛在雲際,雖是暖春,但放射出的光芒照樣曬得人汗水淋漓。
李員外不畏烈陽,獨自一人來到柳瑩山莊後方十裏外的綠岩地勘察石礦,這一帶雖然怪石高低起伏,甚為嶙峋不平,一眼望去宛若不毛之地。殊不知,這些岩石塊塊是珍寶,經過挖掘之後的底層深處全是特殊的石頭,隻要經過加工琢磨雕刻後,所完成的珍品,件件晶瑩剔透地叫人愛不釋手。
雖因世局紛亂政治不穩,國與國之間劍拔弩張的情勢仿佛隨時可能爆發戰爭,但在亂世裏,一般平民百姓仍得求生存、過生活,所以商業活動仍然繼續保持頻繁狀態,而這種精雕出來的細品,就深受著外族人的喜愛,也因而獲取不少利益。
綠岩地隸屬柳瑩山莊所有,經上任莊主柳世詮的同意下與李員外共同合作,由他全權負責開采、製造、與販售,再將盈餘所得部分提撥一半給予山莊做為濟世之用,所以李員外每年來到山莊做客時,都會順道來到綠岩地探探情況如何?
「嗯!看來今年的成績應當會不錯。」他摸了摸山羊胡,滿意笑說著。又巡視過幾處後,這才抹了抹額上的汗珠自喃道:「該回去了。」
甚為強健的身子平穩地越過起伏的岩地後,正欲向山莊走時,倏地——
「站住!」一聲暴喝高起!四條人影突然從岩石後方現身圍繞成圈,阻去李員外的去路,不單如此,四把銀閃閃的彎刀還示威般地高高舉起,故意在李員外眼前晃過來晃過去,威脅之意,非常明顯。
「你們是誰?」李員外遲疑地一問。一臉不解地瞪視這四名用黑色勁裝、黑色麵罩,將全身上下包裹成密不透風的高大漢子。但怪異的打扮讓李員外看不清他們的長相,唯有從他們臉上所露出的貪婪之眼,稍微判斷出這四人似乎來意不善。
「別管我們是誰,你隻需回答我們,你是不是李榮民?」粗魯的舉止更證明他們絕非善類。
「在下正是。你們……」
「叫你別問那麼多,你還多嘴,小心我割斷你的舌頭。安靜點,乖乖跟我們走,否則……」黑衣人手中的彎刀在空中比劃兩下。「後果你自行負責。」
「這裏是柳瑩山莊,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這裏撒野。」李員外見苗頭不對,趕忙抬出山莊威名阻嚇他們的綁架行動。
「嘿!嘿!別人怕柳瑩山莊,我們可不放在眼裏,外頭傳說柳隨風有多可怕、多厲害,我看也不過如此,隻是個欺世盜名之輩罷了!今日我們綁了你,這柳瑩山莊必定聲名掃地、讓人看笑話了。」黑衣大漢步步逼近。「別做無謂抵抗,快跟我們走,隻要柳、李兩家肯付出贖金,我們不會傷你一根寒毛。」
李員外一麵後退、一麵試圖尋找救兵,但是除了高聳崎嶇的岩石外還是岩石,這十餘年來,綠岩地裏風平浪靜,從無人膽敢在山莊境內捋其虎須。這是哪來的匪徒?居然異想天開地跑來和柳瑩山莊做正麵衝突。
「年輕人,聽老夫一言,回頭是岸啊,奪人錢財遭天譴的,乘山莊還無人發現你們的不義之舉時,快走吧!今日之事我不會宣揚出去。」老實人就是老實人,麵臨危機,依然勸人回頭。
「我看你的腦袋大概被嚇傻了,敢跟我們說教。」黑衣蒙麵人哈哈狂笑!銀色彎刀再次揮呀揮地,刀麵經陽光的反射,刺眼地叫李員外合上了眼睛,老人家見勸解無效,此時又求救無門,身子不禁微微發顫起來,開始害怕。
「你……你們……」
「別你呀我的,少羅嗦,快跟我們走。」一個箭步,歹徒衝上前去。
「救人礙…救人礙…」李員外嘶聲呼救!
「還叫!該死!」眼看彎刀就要削中李員外的山羊胡……
「大膽!居然在太歲頭上動土,全部給我住手!」驀地,一句尖嫩又刺耳的吼聲毫無預警地衝入眾人耳膜裏,然後,從半人高的山岩上飛躍縱下一位同樣也是蒙著臉孔、也是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風的神秘客,差別的隻在衣服顏色和前者不同,後來者是個白衣人。
他趾高氣昂地指著四名黑衣歹徒嚷嚷喝道:「你……你們立刻給我滾蛋。」
「叫我們滾蛋?」黑衣人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發出輕蔑爆笑聲,這個又瘦又乾的小家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不先稱稱自己的斤兩,竟然就敢強行出頭妄做好人。「小家夥,識相一點別礙事,否則連你也一起斃了。」
「你們說得什麼話?」
麵罩下的秀眉高高揚起,媛媛大姑娘一時間有些個茫茫然,排定的劇情發展,不是這四個人應該要立刻夾著尾巴逃之夭夭嗎?怎麼跟她唱起反調來了?
情況有點不對勁,這怎麼回事?或者是說……對了!肯定這四個衛兵想讓劇情更豐富、更逼真些,這才有了反駁她說話的對白,這樣才能博取李員外的信任。
他們真是聰明呀!
「喂!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們,本少爺命令你們立刻摸摸鼻子給我滾開,否則休怪我無情。」
「你什麼東西?大呼小叫地命令我們,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可知我是誰?」
「是誰?」哇!他們實在太會演戲,簡直可以登台表演。
「江湖鼎鼎有名的粉麵殺手——陳、租、分。」他得意洋洋地報出名號。
「什麼?陳豬糞。」
「是陳租分,可惡!我何必跟你解釋這麼多,你這臭小子。」名字被亂改,這粉麵殺手氣得直跳腳。
「好了,好了,不管你是豬糞還是牛糞,這個遊戲玩完了,你們可以走人了。」媛媛晶亮的眸子猛朝他們使眼色,暗示他們別太入戲,見好就收。
「眨什麼眨?哪怕你把眼珠子給眨下來,我們也不會放過你。」老大被這臭小子侮辱,其他三人同仇敵愾地全衝上去。
媛媛低呼一聲!這未免太誇張,就算不想玩也別那麼凶啊!居然拿真彎刀砍人,這太過分了吧!
混亂中,她猶不忘身先士卒地保護李員外不致受到傷害,又不死心地朝那四名黑衣人又眨眼又怪叫地,期待能喚回他們盡失的記憶。
不過顯然失敗,他們仍一意孤行。
「等等!」媛媛再度大喝。
「如何?想求饒啊?別作夢了。」匪徒譏諷道。
「求饒的是你們。」她將雙手合掌擺於胸前,深吸一口氣,一副武學宗師的派頭,接著準備說出他們事前套好的暗語。「如來神掌,看我的厲害!」
小巧的雙掌翻外推出,往那四個人身上虛發一招,心中暗自叫道:倘若這四名山莊武士不停止攻擊,立刻假裝受傷退走,讓她完成救人大業的話,她一輩子跟他們沒完沒了。
「受我一掌。」她高喝。
「藹—」哀呼一聲!四人同時麵容朝下趴跌於地,終於應了媛媛的計劃,有誌一同地跌成狗吃屎。還因為臉部撞擊到堅硬石塊,全摔成鼻青臉腫,好不容易爬起來之後,個個又抱著大腿發出殺豬似的哀嚎聲。
哈!哈!媛媛暗笑在心頭,這場演出實在是逗趣,而且表情精彩、動作逼真、多完美無缺呀,瞧瞧站在一旁的李員外正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她呢。
接下來就是收場好戲嘍。
「喂!本少爺菩薩心腸,見不得血腥,所以不殺你們,饒你們一命,不過……馬上給我滾,否則還會有更好玩的事發生在你們身上。」她狂傲地哈哈大笑。
「是……我們走……別……別殺我們……」見鬼般地,蒙麵人抱著腿一瘸一瘸地跳出綠岩地,她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們四人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狼狽不堪地逃離現場,隱約中,他們的黑色束裝上似乎有濃稠的血跡沾附在上頭,滴落成行。
天!這四個武士太有心了,太值得嘉許了,居然連道具都一應俱全,回到山莊之後,她一定要好好慰勞慰勞他們。
媛媛拍了拍沾染上白衣的塵埃,嘿嘿兩聲!側身回首,特意發出低沉假音問候驚嚇不已的李員外。「老丈無恙否?」
李員外不知是沒聽到?抑或是被嚇呆?一對眼睛直勾勾盯著白衣人瞧,並未答話。
「老先生,你沒事吧?」她再問,這次改采白話文,這李員外大概沒念什麼書,才會聽不懂這種艱深文詞吧?
李員外呆愕愕地打量一襲白衣的蒙麵人,他那粗嗄的問候嗓音極似鴨子叫,那姑娘家似的身段更仿佛風一吹就會倒,隻有那對綻放星光的眸子顯得精靈無比,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令他訝異的是這種身材的人竟能練就一身好武功,瞧他隻用一掌就把四個高頭大馬的漢子給殺得落荒而逃,真應驗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老先生,我問您話為何不答腔?老用一對傻呼呼的眼珠子往我身上瞧,嘿!嘿!您是不是在研究我是何方人物呀?」變調後的聲音依舊怪裏怪氣的。
李員外總算恢複正常地朝他點點頭。
「既然您想知道我是誰,那就要有禮貌地出聲請教我呀,不說話,要我自報姓名,豈不顯得我很沒分量。」她不忘耀武揚威一番。
「是!是!」高手大都有怪癖,想必此人喜愛受人褒揚,既然他對自己有恩,理當尊敬。「剛才是老夫失禮,請恩人莫見怪。老夫現就懇請恩人告知尊姓大名,回去之後,立即會為您立下長生牌位,潛心膜拜。」
「此話當真?」
「當然!」
「那好,老先生你就仔細聽來!」她輕咳一聲,道:「我……姓蒙……名麵人。」
「蒙麵人?」李員外意外一愣!隨後啼笑皆非,這恩人要他慎重其事記下他的名和姓,分明有心想求取報償。這原本也是無可厚非之事,但他卻又說出這種怪名字來。哎!算了!江湖高手的脾氣一向古怪、而且難以捉摸,他實在不須大驚小怪。「恩公既然不願告知真實姓名,想必另有苦衷,老夫也不勉強。要不這樣,我身上有張千兩銀票,就致贈予你,聊表感謝之意。」
他出手可真大方,可惜她並不稀罕,要論家產,她大哥比他還多的多。
「我不要你的銀票。」她揮手搖頭。
「恩公不要銀兩,那……」
「我要你答應替我做一件事。」她挑明重點,這是她辛苦計劃下的最終目的。
「何事還請恩公明示,老夫能力所及必當全力以赴。」
「別焦急,這件事不急著立即去辦,何況我現在也沒有想出來……等我想到的時候,再請您來替我實現。」她突然將一記寒芒射往他臉上,帶著強勢的語氣威脅道:「您老人家,是個重承諾的人吧?」
「是!我李榮民一諾千金,話說出口一定辦到。」見他眼神淩厲,心裏突感毛寒。
「你可不許反悔。」
「恩公放心。」他掏出李家珍藏玉佩贈給了他。「這是我李家傳家寶物,我和你之間的承諾就用此塊玉佩當為證物。」
「很好。」媛媛不客氣地收下玉佩,嘴巴則再次提醒他道。「你千萬記住,今生今世對蒙麵人的承諾可不許忘。」
「當然!」李員外頭一頷!再抬起時,白衣人已不見蹤影。
李員外長長地籲口氣!幾十年來從未聽聞有盜匪公然來與山莊作對,今兒個卻讓他碰個正著,為了避免再有人受害,得提醒柳侄兒加強防備才行。
心意一落,連忙離開這塊綠岩地。
呀嗬!呀嗬!呀嗬!媛媛手甩玉佩,興高采烈地朝著天空大喊三聲!幾經辛苦,終於成功地撈到李員外許下的承諾,這下子她就不怕李家人對大哥施加壓力了,她完成未雨綢繆的意義,她實在太聰明了。
心情愉悅地往山莊行去,四名身著黑色勁裝、卻已拿下麵罩的大漢再度現身,他們一見媛媛就立即圍了上去,臉上盡是誠惶誠恐的表情。
「小姐,真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不遲不遲,你們四個表現得很妥當,我滿意極了。」她嫩白的臉龐出現興奮紅彩。
「我們……」
「你們唱作俱佳、表演得盡善盡美,真是一流,沒想到你們有做戲子的天分,真叫我大開眼界,不隻嚇得李員外目瞪口呆,連我都差點被你們唬了去。」
「不是這樣子的,小姐……」四人吞吐著。
「什麼意思呀?」她不解。
「我們……我們四個人現在才趕來這裏。哎呀!都怪我們早點吃壞了肚子,結果跑了一個上午茅房,這才來不及配合小姐作戲,對不起呀!」四人垂眼認錯。
「什麼?你說你們沒有現身?」媛媛杏眼圓睜。「那……那四個人是?天啊!他們真是來綁架李員外的。」一陣錯愕後,她舉起自己的雙掌仔仔細細瞧看著。「我剛一揮掌,那四個壞人立刻受傷倒地,個個嚇得屁滾尿流地逃出綠岩地……怎怎……哇哈哈!我怎麼不知道自己身懷絕技?一道掌氣就可以打跑四個人。」銀鈴似的笑聲清清脆脆地流瀉出來,高揚著。「我們快回山莊去,我要告訴大哥這檔子事,如來神掌,哈!哈!哈!我有絕世武功,我有如來神掌。」
媛小姐嘰哩咕嚕的到底在說些什麼?又笑嘻嘻地在開心些什麼?沒有陪媛媛完成這出戲碼的正牌蒙麵人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事情狀況,卻又不敢問,就怕這位刁鑽姑娘生起氣來治他們的罪,那肯定是吃不完兜著走。
聰明一點,乖乖跟隨媛媛回去山莊就沒事了。
五條人影,迅速消失了。
在綠岩地上,陽光自頂上灑落,恰似幹道金光奔放。
柳隨風宛若一座推不倒的山嶽,傲然不搖地站在岩塊上。
風,清涼拂來,白色衣袂隨風飄飄,熠熠生輝令人驚異,一張俊逸的臉孔盡是既生氣又好笑的表情。
「設計拐誘一個承諾,這小丫頭竟然連這種餿主意都想得出來。」
苦苦一笑!若不是他尾隨偷偷摸摸溜出山莊的她,然後出手懲治那四名膽大妄為的歹徒,這場陰錯陽差的擄人案真不知她要如何去收場?
輕輕一歎!不禁又忖道:對自己而言,喜歡上她絕對是件苦差事,想來這一輩子大概永遠得跟在她後頭替她收拾惡作劇之後的殘局。
想來也奇怪,一向嚴肅律己的他居然會對一個專事搗蛋的刁鑽女孩動心。
背道而馳的心性卻總能協調地相處一塊,造物者,果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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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媛小心翼翼地嗬護寶貝一般的雙手,喜孜孜地直往書房方向衝!她急著找尋柳隨風,急得要告訴他一個天大的消息,沒想到她居然身懷絕技,擁有一雙掌氣一出,即可打跑四名匪徒的神功。這一定是傳說中的如來神掌,如來神掌耶!從現在開始,她擁有著一項比那弱不禁風的李畫意還要強上百倍的能力,她有本事和大哥站在第一線上,一同為保護柳瑩山莊的安危而奮鬥。
每次與李畫意相較,各方麵總處於劣勢的她,這次為這個突如其來的發現而欣喜若狂。
「大哥……」一陣旋風,她衝進書房。「大……喂!你們倆個在我大哥的書房做些什麼?」所有的好心情在見到這兩個惹她嫌惡的李畫意主仆後全數飛走。
「真像麻雀。大老遠就聽見你吱吱喳喳亂叫亂竄,沒規矩就是沒規矩。」容兒看不慣地斜睨她。
「你……」媛媛正想破口大罵,臨時又給吞了回去,想了一想,何必呢!孔老夫子不是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不必跟她一般見識,這才能顯示自己的氣量超人。
她還是總忘記自己也是個如假包換的女孩兒。
「喂!你還沒回答我,在我大哥書房幹什麼?做賊呀?」說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壞壞地加上一句。
「賊?哼!天下竟有你這種人!自己太平食糧吃多了,就不去管外頭人民的死活,這幾日我還左思右想,柳莊主為何留你這種隻顧玩樂以外,什麼事都不會的野丫頭,留你這種人究竟有何用?」今日的容兒卯起勁來一味攻擊媛媛,似乎要地自慚形穢這才幹休。
一直低頭不語的李畫意這回任憑女婢大放厥辭而不加以幹涉,這是她們倆人事前說好的,不管柳隨風對她是何種感情,她們都要叫媛媛知難而退,最好能夠逼退她、讓她離開山莊,而攻擊她沒有身世背景和頑皮成性的舉止是最佳的方法,因為她們看得出來,媛媛非常在乎這些話。
「喂!別再跟我打哈哈了,你們快點說,究竟在我大哥的書房裏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連番的侮辱,媛媛終於動怒吼道。
「那麼想知道啊?其實告訴你是無妨,隻不過你聽了之後又能如何?我很懷疑你能不能解決?」容兒極其輕視著她。「黃河泛濫成災,百姓流離失所,我們李家正準備捐贈十萬兩黃金賑災,再加上柳莊主的二十萬兩黃金,一共捐贈三十萬兩的贈金濟難,而我家小姐現在就是在幫忙柳莊主做統籌分配的工作。好了,全告訴你了,你想怎麼幫忙?你媛媛是有身家財產可以捐贈呢?還是你有能力替莊主分憂解勞?我看你全都不行吧。」她冷冷笑道:「據我所知,你上山莊這一年來,除了調皮搗蛋四處捉弄人外,其他的可毫無建樹。」
「你亂講,我可以幫助大哥的,隻是大哥不喜歡我過問而已。」媛媛氣得全身發顫,小小聲的反駁。的確,柳隨風很少讓她插手山莊內部的事情,為什麼會這樣?難不成大哥的想法和容兒一樣,認定她一無是處。
一陣悲哀緩緩襲上心間!好痛!
「我才沒亂講,其實柳莊主並不是不喜歡你過問事情,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想讓你知道,對一個沒爹、沒娘、沒親、沒戚、沒受過教養、什麼事都不懂、然後又打扮得不男不女、個性調皮成性,做事完全不知輕重、成天隻會追著玩的人。嘿!嘿!說了何用,徒增煩惱罷了。」容兒順口溜似地列舉她十大缺點。
瞧她臉色一片蒼白,容兒是擊中了她的弱點,這席話讓媛媛眼前一片黑。
下意識地,她雙手環抱住胸前,骨子裏透出的寒意讓她不禁打起哆嗦來。
仔細回想,真如容兒所言,她似乎從未做過一件對柳瑩山莊有利的事情來,相對的,她是在幫倒忙。就是因為如此,大哥這才不願她接觸山莊內務,是不是這樣子的?是不是?
「明白自己是個累贅的話,就趕快滾,千萬別等到柳莊主受不了親自開口趕你走,這可是很丟臉的事。再說,你這種人留在山莊一天,就多丟山莊一天的臉。」
「我真有那麼糟嗎?」她喃喃自問,字字被擊中弱點的她沒有爭辯的餘力,一直置放於心底深處的恐懼讓容兒全部挑上台麵來。
「你要是還有一點腦子,就該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糟。」她不客氣地打量她。「就瞧瞧你現在這種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能見人嗎?竟還妄想跟我小姐比,真是天壤之別埃」
反常地,媛媛竟然沒有抗辯、也沒有流淚,失神的眼波淡淡掃了李畫意主仆一眼後,隨即轉身出去。
是的!她身上沒有任何值得大哥疼愛的優點,她怎麼好厚著臉皮繼續留在山莊裏,容兒說得沒錯,自己應該識相一點,早點離開的。
「容兒,我們會不會說的太過分了?」李畫意終究有些不忍,以前的她從來不曾如此傷害人,總覺得有些良心不安。
「小姐,我說的話全是事實呀!又沒有加油添醋,她想不開是她的事,與我們又有何幹?」容兒笑了笑!安慰她這位心性善良的小姐道:「不用替她擔心,你應該多煩煩你自己,撥空多做幾件新嫁裳,看情形,那丫頭很快就會自動離開山莊的,而柳莊主一定馬上來向小姐提親,小姐安心等著做莊主夫人吧。」
一抹嬌羞的酡紅染上臉兒,喜上眉梢的李畫意欣喜地垂下了頭,這麼多年來的付出,也的確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了。
***************
腦子裏一片空茫,媛媛退出書房後,腦海所浮上的,全是她進入山莊後所有的惡行惡狀。真的,和容兒所說的一樣,她從來沒做過一件好事。沒做好事就算了,她竟然又沒有李畫意那種顯赫的背景。沒有背景也罷了!她居然也連一個親人都沒有……都沒有……
突地!她撞進了一堵寬厚的肉牆裏,一仰首,是大哥。心窩不禁一擰!眼看所有的委屈就要傾瀉而出。驀然,又極力忍住!她已經夠糟的了,怎麼可以又替大哥增添煩惱,如果真要離開山莊,她應該選擇悄悄離去才對……
悄悄離去……
「無精打彩的,不舒服嗎?你的臉色不太對勁。」柳隨風捧起她的臉兒,關懷之情溢於言表。剛剛他在綠岩地幫助她打退匪徒後,並未立刻回到書房。他先去召集所有護莊武士,狠狠訓斥一回,讓匪徒登堂入室地闖進山莊管轄範圍來行凶,可見眾人的警覺性是如何不足,柳瑩山莊豈能容許同樣事件再次發生,所以他重新分配暗樁卡位,這才沒趕上剛才那場媛媛與李畫意之間的大爭執。
「大哥……我想出莊走一走。」不願讓他看出心中所思,媛媛勉強擠出笑容。
「出去?有事嗎?大哥陪你去。」心細如發的他也感覺媛媛的不對勁。
「沒事,大哥還有公事要辦,不用陪我了,我出去走一走就回來。」
「那叫曲兒……」
「不要!大哥就答應讓我一個人去好不好?一下下而已,求求你,不會有事的。」她極力推辭,既然決定悄悄離開,又怎能帶人下山呢?這樣豈不是泄底了。
「好吧。不過快去快回。」他不再勉強,當下決定派個護衛跟在她身後保護。
「謝謝大哥。」她貪婪地看著他的臉龐,眷戀不舍地打算將這張麵孔永遠印在心房,或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出莊前,大哥能不能再幫我做件事?」
「當然能。」柳隨風笑道。
「那你先把頭低下來,我要說悄悄話。」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總喜歡神神秘秘,柳隨風含笑地順從低下頭。
驀地,媛媛小嘴兒湊了上去,出奇不意地重重吻上他的唇。
她要一輩子永遠永遠記得,這種能她忘卻煩憂的親密滋味。
她的大哥……
***************
淚拭了,又流下來。流了下來、又再拭去,一路上媛媛一直重複著這個動作。
用嘴巴說離開是很容易,但是實際行動起來才發覺困難重重,從山莊下山來到小鎮上,平常不到半個時辰的路程她卻足足花費一倍時間才到達,她真的好不舍。
鎮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景象一如往常,隻有她……不一樣了,從此時此刻起,她又將回複到從前的身分,一個乞丐兒。
怔忡茫然。
「媛小姐,你站在門口幹什麼?快進來坐呀,一路從山莊下來,累了吧,喝一壺上好烏龍茶,歇歇腿埃」客棧的店小二眼尖,立刻招呼在門外依依難舍的媛媛,這位柳瑩山莊莊主的寶貝、美貌驚人的小姑娘、老愛做些驚世駭俗舉止的小妮子,這店小二可熟悉得很。
不發一言,她走了去,腿是走累了,眼睛也擠不出淚了,那就再喝一次烏龍茶潤潤喉吧,否則往後可能沒機會了。
「媛小姐,王老丈今兒個又來說故事啦,待會兒你一邊喝茶、一邊聽說書,很有意思的。」店小二殷勤招呼,等媛媛滿意後,他才去忙別的去。
喝茶、聽說書、她最愛的消遣。所以這一坐,竟又坐上一個半時辰。
等到喝完了茶、聽完了故事、日頭漸漸西斜,嬌俏的身形出了客棧。
來時的頹喪氣息神奇般地突然消失了,無神的眼眸居然又泛起一層希望光彩來,她全然恢複正常了,會有這番大轉變,全是剛才在客棧裏,蒙受了一名高人的指點,這才讓她重新燃起一絲希望來,也許……也許她該試試這種方法的。真呆!她怎就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項利器的,如果大哥真喜愛她,或許一切又將變得不一樣。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4 天前
第四章
昂揚矗立於天地之間的柳瑩山莊,從外表看去氣象萬千,而其內院的亭台樓閣、綺麗的雕梁畫棟,綿延聳立,也當真讓人目眩神迷、沉醉於其中。
在仔細剖析這座宅院內部的架構,它有著特別的設計,寬廣的占地分隔成眾多小天地,分別為議事、會客、辦事、住所、訪客住宿以及其他各式用途所設,結構分配之完整,無可挑剔,而這座精心設計之下的大宅邸,也成了莊內所有人員凝聚向心力的標杆。
在柳瑩山莊正中央的位置,有兩座宅園,分別是隸屬於莊主及媛媛所住的地方,其名稱一為鬆園、另一為柳園。
鬆園……柳隨風的住所。裏頭陳設簡樸且明淨、但自有一股沉厚的氣派襲人,散發出的感覺,與房子的主人相仿。
柳園……媛媛的香閨。沒有輕紗羅帳點綴,沒有花朵飄香迎人,擺在書案上頭床邊旁、櫃子裏的全是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例如人麵石頭啦、弓箭彈珠啦、嚇人的易容麵具啦、關在竹簍內哇哇亂叫的大青蛙……總之,姑娘家該陳設的擺飾一樣都沒有,不該出現在女孩子閨房的東西倒是一樣也不少。
這兩座宅園對門而立,中間隔了一座淺水環繞,百花齊放的中庭,初夏降臨時,綠波碧水上總浮有荷葉片片,又釋放芬芳清香,幽幽地在空中彌漫,宜人之至。
柳隨風一路走來,先繞過柳園,見紫檀木門緊緊閉閂住,猜測媛媛大概已入睡,很少見她這麼乖乖不吵人的?大概是下午出莊玩樂時,累壞了吧!
他不禁一笑!也不願吵她,隨後穿過小橋回到自己的臥房前,雙手一展,本欲開門,忽然……他濃黑的劍眉不禁一皺!
要知道,習武之人一向具有高於常人百倍的敏銳度,雖然尚未得見房內有何蹊蹺,但隱隱中,他已察覺有人正在他的寢室裏。一直以來他從不藉奴婢之手而自理家居,如非必要也嚴禁任何人踏入鬆園一步,而現在……他竟感覺有氣息在他臥室回蕩,很久、很久沒有人敢違背他的命令而如此膽大妄為的了。
「是誰?」門一推,從容不迫的態度實已包含蓄勢待發的威力,隨時準備給敵人致命一擊。
軟軟的嚶嚀聲幽幽發出,顯得嬌弱無比。
「媛媛?」
柳隨風聞聲大驚!立即卸下所有防備,心急地點燃燭火,這小東西從未發出過這種軟弱無力的聲調,該不會是病了吧?從綠岩地回來之後,整個下午,這小妮子就不大對勁的。
淡黃色的光暈在燭火點燃的同時照亮整間寢室!當他找尋到發出嚶嚀聲的始作俑者時……他傻了!
二十六年來他頭一回親嚐何謂呆若木雞的滋味。
老天!他沒有看錯吧?坐在柔鋪上頭的真是她?
媛媛一向綰束長發的玉冠已經拿下,及腰的長發順勢垂掛在胸前,烏黑的柔軟發絲如浮雲般柔柔飄逸著,脂粉末施的小臉蛋宛若一顆透明的白水晶,甜膩宛如花辦,水靈靈的一對大眼睛正迷蒙地望向他,殷紅可愛的小嘴旁則有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顫抖。兩隻水蔥似的小手似乎相當無措地緊緊拉住披在身上的素羅袍,一直喜愛穿著的男裝服飾全部換掉,此時娉婷的風姿已是完完全全的女兒貌。
她就這麼活生生地坐在柳隨風的大床上,含羞帶怯地展現出絕世姿容來,也難怪柳隨風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看傻了眼。
「大哥……」她怯生生地又一喚!如雪的肌膚霎時又覆蓋上一層淡淡酡紅,更添嬌美。
閉了閉眼睛!柳隨風釘在原地拚命調整紊亂的呼吸,經過一盞茶工夫後總算回複正常。他開始思索媛媛弄成這一身的理由,然而跳入柳隨風腦海的念頭竟然是:這小妮子該不會是故弄玄虛,又想惡作劇了吧?
別怪他會如此認定,誰叫這個小東西「惡名昭彰」到叫人不得不防。
「大哥,你過來嘛!」見他不動,媛媛特意裝出嬌嗲樣,果然,弄得他心神不禁蕩漾起來、心猿意馬地,柳隨風猛地又是一陣吸吐氣!
使盡嫵媚勁,他卻依然無動於衷!媛媛這下急了,他不靠近,計策如何施展?
突地狠下了心,她兀自將下唇一咬、襟口一扯、將身上的素羅袍整個扯落。
老天!柳隨風又再次倒抽一口涼氣!褪下羅袍的身軀竟不著寸縷的,粉嫩的肌膚全部暴露在他的眼瞳中,瑩潔誘人。雖然沒有豐腴的身段,但絕美的姿容配合嬌小無瑕的身子,反倒顯現出另一股無邪的美感來,這副身軀,毫不費力地重擊撼動了他的心!
麵對這幅讓人血脈賁張的畫麵,柳隨風得花費好大一番工夫才可以壓抑住腹中愈來愈無法克製的欲火,白著一張俊臉,他口氣沉重地問。
「你這是在做什麼?」
媛媛眼眶倏地一紅,柳隨風從來不曾用這麼重的語氣跟她說話,難不成他真的討厭她?
「人家隻是想把身子給你嘛,就這樣呀!那麼凶。」盡管心中委曲,她依然照著客棧高人的指示去做。
「你想把身子給我?」柳隨風一對濃眉揚得半天高,怪叫出聲。
「是啊!隻要我把身子給了你,你就不會不要我,更不會把我趕出山莊,是這樣子的對不對?大哥……」
柳隨風頭昏腦脹地聽完這段話,等到能正常接收她的意思後,為她所燃起的熱度一下子降回冰點。
「胡鬧,大哥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你了?又什麼時候想趕你定?」他忍著氣,沉問著。
「我……」她可憐兮兮地低下臻首!
「又是誰教你這等荒唐事的?」他大吼!積在胸臆的氣終於爆發了。老天,她居然異想天開地拿起自己的身子當做武器,對他耍弄這一招。不過他不以為媛媛明白什麼是男歡女愛,肯定有人在背後教唆。
看他那麼生氣,媛媛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嘴猛顫著。
「回大哥話。」
「好嘛,是下午時分,我在客棧裏聽王老丈說故事,他說……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再怎麼冷酷的頑強漢子,若遇上美人,總無可避免地化為她們手中的繞指柔,成了她們的裙下臣,可是……可是大哥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卻沒讓我給迷了去,這麼看來,我媛媛並非是個美人嘍,這張麵孔也勝不了她,難不成注定了……注定了我永遠贏不了那隻妖媚的狐狸精。」說著說著,珍珠般的淚水撲簌簌地流下來。
柳隨風的頭簡直快炸開來!什麼美人關?什麼狐狸精?他到底做過什麼或說了什麼讓媛媛誤會的事?竟讓她異想天開地想運用勾引手段。
柳隨風無奈地搖搖頭,走上前去幫她披回素羅袍,手指頭在不經意間微微碰觸到她那柔嫩的肌膚,心間一顫!自她身上盈散出來的少女幽香又在他鼻間輕繞、迷惑,揮之不去。天啊!這簡直是在考驗他的自製力。
他歎了口氣!不是現在,在尚未正式成親前,他絕不許自己對她有一絲冒犯。
花費好一番工夫才整理完她的衣裳,也才揮去盤旋在他腦中的欲望。輕輕將她抱起,摟在懷中,柔聲地安慰著她,直至震天的哭聲慢慢停歇,才幫她拭去眼角殘存的淚。
「告訴大哥,你怎麼會突發奇想以為大哥要趕你走?」他必須了解這一切。
「是那狐狸精說的……」她哽咽地道。
「狐狸精是誰?」他實在一頭霧水。
「就是李畫意嘛,她說大哥要趕我走,又說我有十大缺點,還說我是個樣樣不懂的笨女人。」想到容兒的攻擊,她的眼眶又紅了。「不隻這樣,她還說……我這種人根本是個不容於天、也不容於地的女妖怪。」其實未了那句話是媛媛自己加油添醋說的,不過既然李畫意想搶走她的大哥,就乾脆讓大哥徹底討厭她。「她還說……說等你娶了妻,就不會繼續收留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小妖怪,所以……所以……我才害怕……我……大哥,李畫意說的會不會變成事實?」媛媛小臉上漲滿懼意,一半是真實,一半是演戲。
「絕對不會成為事實,你記得大哥曾經對你說過的承諾,永遠都不會趕你走的嗎?」他心疼地把她摟得更緊,畫意何其忍心如此傷她?不過他也質疑,以畫意溫柔婉約的性子,理應不致說出這種惡毒狠話才對。
「真的不會趕我走?」盡管看得出來柳隨風所言非虛,但她仍是擔心,她今天所受的刺激實在太大了。
「真的。」他慎重回道。
「可是我不會女紅、不會燒飯、不會洗碗、不會刺繡、不懂溫柔體貼、不懂相夫教子、不懂……」她很認真細數自己一大籮筐的缺點。
「無所謂,不會就不會,沒去礙著誰是不?」
「可是我甚至沒有親戚……」
「那又如何!」他食指點住她的朱唇,和藹地道:「大哥就是喜歡天真無邪的媛媛、刁鑽古怪的媛媛、甚至是外人眼中一無是處的媛媛,任何形態的你都是大哥心中的最愛,你不必費心計較外人如何批評你,更不必因為別人的不理解而去改變自己,你可以隨心所欲照你的意思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大哥絕對不會加以阻攔,因為大哥不可救藥地喜歡你做的每一件事。」
「真的?沒騙人?」媛媛噙著淚水的眼祈求再一次的保證。
「真的。」他眼底的真摯不容懷疑。「不過你得答應大哥,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一定要好好想一想,不許去傷害別人或傷害自己,聽到了嗎?」他愛溺地緊握她滑柔的小手,縱使萬分喜愛她,照例得在後頭警告幾句,免得一大堆人又遭殃,老向他告狀。
「好啊,就聽大哥的,以後在惡作劇之前一定先評量評量,一定讓狀紙的數量少掉一些。」她終於放下心,有大哥的保證,她就不怕李畫意的興風作浪了。
「小調皮蛋!」柳隨風猛搖搖頭。
媛媛的雙手忘情地繞過他的頸項,心頭洋溢一片安心與滿足。
摟擁著她,靜心享受這片刻寧靜。而自己既已將她視為未來妻子,眼前該做的,就是給她十足的信心與保證,第一件事,得先要解決李畫意的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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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昂首振翅翔……兩根挺立的巨柱雕刻出栩栩如生的鳳凰於飛圖,傲立在玉樓大門前。
李畫意滿麵笑容,輕盈的身軀優雅地步下台階,走出玉樓往林園的方向拾步而去。
夏月上弘,斜掛在遠處疊巒層峰間的縫隙中,陣陣飛雲拂掠而過,使得投射於地的月光忽閃滅,宛若小小螢火蟲。朦朦朧朧雖帶有一股神秘,但在有心人眼中,這氣息反而顯露出別致的浪漫情懷來。
一縷青絲,因涼風襲過,貼在白生生的玉頰上。玉臂輕輕一抬,露出潔白的玉腕來,纖纖手指拂去這縷紊亂的發,更添嬌媚。
李畫意柔弱無骨的身子依靠在樹幹旁,淺淺微笑出現在那吹彈可破的秀氣臉龐上,一半兒嫵媚、一半兒羞澀,她正滿心期盼地等待柳隨風的到來。
這回他主動相邀她在林園相見,所為何事?是否如容兒所料,他是來訴衷情的?李畫意忍不住沉醉在自設的瑰麗情夢中。
「李姑娘。」無聲無息地,柳隨風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她身後,淡然斯文地喚土一聲。
李畫意側轉過身,崇拜地凝視他,一身絲綢白衣隨風勢而韻律飛揚,清逸神情宛若一首無限高雅的詩。他總是如此,一塵不染地傲立於天地間,這份獨特、這份瀟灑,正是她傾心於他的原動力。
「到今天還喚我為李姑娘?好見外啊,柳大哥與我之間還需要生疏客套嗎?」她半垂臻首,表情含羞帶怯,然而吐出的言語卻如此露骨,以她所受的教育,這番出自心底深處的表白是為世俗所不容許的,然而她竟敢拋棄這份矜持,卸下禮範規條地將一切豁出,情字之魔力,實在叫人驚心。
「李姑娘……」柳隨風不禁喟歎。看來今日他必須徹底斬斷這條絕不可能發展的情絲,以免她活在一縷幻想裏,沉醉於自欺欺人的一廂情願下。
「柳大哥,你怎麼還是如此稱呼我?我並不介意你稱呼我的閨名。」李畫意嬌羞不依地抗議著。
他歎口氣,嚴整地道:「李姑娘,雖然你我有十數年的交誼,也為舊識,但男女有別,該守分際仍須嚴明,以免落人口實,壞了姑娘清譽。」
李畫意秀眉一聳,對他不解風情的說詞甚為不滿。「既是如此,那你又為何甘冒被人指點的危險約我來此,這又算什麼?」
還不是為你著想……他暗忖道。
約她單獨相見,委實出自一片好意,為了避免讓她在大庭廣眾下被拒婚,喪了女子最注重的名節,他才特意挑選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裏點醒一片癡情的她。
他這番煞費苦心的安排,目的是想讓她保有尊嚴的明白,此生兩人必然是無緣的結局,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李姑娘,在下此次相邀,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對她滿懷期待的神情,柳隨風暗歎。「我是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應。」他語焉不詳地說著。
秀麗的鵝蛋臉披上紅霞,心口撲通撲通劇烈直跳,清明的神智霎時癱成泥,問也沒問他所謂的答應究竟意指何事,就忘情急切地回答了。
「我答應,我當然答應。」語畢,對自己的失控,她赧然羞愧地道:「對不起!我……失態了。」臉兒漾出一抹滿足的笑意,李畫意幽幽再道:「大哥胸襟寬闊,必能諒解我剛才的不知羞恥,以大哥的浩瀚智慧,應能體諒我的情不自禁,是不?」
「你當真想清楚了?」柳隨風有心讓她掉落這陷阱中,如果她聰明,待會兒自當會順台階而下。
「我絕不後侮。」
「那好,我們以天為證、以地為盟、撚土代香、跪地結拜,我虛長你六歲,我為兄、你為妹,從此刻起我倆正式結為金蘭兄妹。」
「結拜?兄妹?」李畫意當場錯愕。臉上甜蜜笑容刹那間凍結住,滿腔的繞指柔情立即成了霜。仔細望去,甚至可以瞥見她顴骨上有兩道青筋隱約浮動著,醉人的聲音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沙啞。
「你要和我結為異姓兄妹?」她傻了。
「是的!你不也爽快答應了我?」柳隨風含笑回道。
「不!不!不……」
「李姑娘……」
「為什麼?為什麼要拿話套我?」欲哭無淚的情緒在她胸口回蕩,所有的不甘全然爆發出來。「你為什麼要這樣狠心待我?我不願與你結為兄妹,不要……我不要!」
「李姑娘,這樣的結果對你、對我,都比較好,難道你不能體會我這份用心?」他極力開解。
「我的確不能體會,不對的,你當明白我的心意才是,這麼多年來,我一顆心早已許給了你,你不也對我百般地好,為何短短一年時間就全變了?你這是為什麼?」
「一直以來,我疼你如妹,沒想到我對你單純的關懷卻讓你誤以為我別有用心,我實在不忍見你一錯再錯,所以今日找你相見,就是為了說清楚。」他正色道。
「哈……你今天邀約我的真正目的是要告訴我,這些年來,是我會錯意,全是我個人的一廂情願……」她哀怨地看著他。「柳隨風,你何忍?」
「我自問對你從無逾越態度,一直以來我以兄妹之情待你,但卻令你產生誤會。麵對這樣的情況,我心裏同樣不好過。但誤會既已造成,我隻能點醒你,希望你莫再蹉跎青春,浪費屬於自己的姻緣。」
「就這樣結束了?」她的眼神茫然地。
「既無開始又何來結束?李姑娘,你放心吧!柳李兩家的交情不會因為此事而有任何變更。」
「這算是你的補償?」她艱澀地說。
「不!絕非補償,我從不曾欠過你。我承諾照顧李家是因為李伯父當年對我父親有恩,而你……也是一位好姑娘。」
「好姑娘……」她自嘲地笑了起來。「既然你認為我達到你理想的標準,那為何不選擇我?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全是那媛媛對不對?你挑上了那種……那種古裏古怪,毫無大家閨秀風範……不!應該說連一點姑娘家樣子都沒有的媛媛。」她拭去眼角淚珠,一張美麗的臉孔全是不甘。
「反過來說江湖草莽不也配不上千金小姐。」念及柳李兩家友誼,他忍耐她對媛媛的批評,不願太刺激她。
「柳大哥,你是人中龍鳳,何苦為她貶低自己,對一個連最基本矜持都不明白的女人,她將來如何服侍你?」她苦苦辯著,期能改變他的心意。
「你錯了!我娶妻並不是想找個女人來服侍我,如果隻為服侍兩字,隨便哪位奴婢小廝都做的來。李姑娘,柳隨風想找的人,是能相係一生、相看不厭的終生伴侶,你懂嗎?」
「但她那種刁鑽過度、古怪過頭、鬼點子層出不窮、集一大堆缺點於一身的女孩兒,你能忍受多久?」她咄咄逼人地。
「永不厭倦。」不加思索的決斷一出,不單讓李畫意意識到他對媛媛的愛,更讓自己確定了對媛媛的情意,早就根植了。「也許她的腦於裏裝滿的全是異於常人的思想,也或許她的所做所為全是世俗禮教所不容許的劣跡,但在我眼中,那些反而成了無人能及的優點,她是舉世無雙的精靈,我何其有幸能夠遇上了她。」
「你竟對她癡迷至此?連她的無惡不作都成了你鍾愛她的條件。」她忿恨道。
「她是善良的。」他簡單撂下這句話當結語。「李姑娘,在你尚未深入了解一個人的時候,妄加批評不是你該做的事。」
「她配不上你。」她強辯道。
「配不配得上由我決定,不必勞煩別人來替我做主張。」柳隨風甚是不耐。他認識十多年的李畫意個性一向溫柔謙和,絕無這種執拗性子,難道隻因得不到所愛,就變得極端?「李姑娘,懸崖勒馬,及早回頭,天下男子不獨我一人,你冰雪聰明、美貌如花,憑你的條件、家世,絕對可以遇上比我好上千倍、萬倍的男人,又何苦執迷不悟地深陷下去呢?」他再勸說著。
「對!憑我的條件是為上選,但你卻棄如敞屣不屑一顧,甚至將就一位來路不明、差我甚多的賤丫頭。」她口不擇言地罵道。
「媛媛天真無邪,請你自重不要羞辱她。」柳隨風臉一沉。
「仗著一張絕世姿容,到處蠱惑人心,說穿了她根本是隻狐狸精。」她口不擇虧口。
「李姑娘……」他一喝!俊逸的麵容霎時變得可怕。「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侮辱媛媛,否則……休怪我不念情誼。」
李畫意被他板起的麵孔一駭,噤口無法再言。
悲哀情緒漲滿整個心房。
李畫意啊李畫意,你忍耐著點,此時的他已將一顆心全部係於媛媛身上,別執意地惹惱他呀,若叫他真鐵下了心,斷了兩家情分,自己多年的付出豈不真的付諸流水,再無轉圜的餘地。
「柳大哥,對不起,我……我……我失言了。」她哽咽道歉,淚沾濕了胸襟。
「算了!」柳隨風籲一口氣,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實也不忍相逼於她。「李姑娘,能說的、該說的,你都應該知曉了,柳隨風言盡於此,望你好自為之別再沉淪下去,告辭了。」語畢,他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李畫意腳不能栘、腦不能思,就這麼地呆呆佇立原地,望著他漸漸消失。
良久,良久,都傻了!
直至一串冰冷的水滴驚醒她,她仰首無言向天,細雨不知何時竟滴滴飄落下。伴隨這股細雨來的,還有那傷人寒風。已止的淚水再度成雙成雙地滑落下,串串滾落在胸前,瞬間化成一道深深的傷痕,烙印在心上。
不!不要!她不要認輸。
李畫意拂袖抹去淚水,對自己喃喃自訴道:會撫平的,她會撫平這傷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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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身侍婢李容兒實在看不下去了,從李畫意手上搶下繡花針。「小姐,別再繡了,瞧瞧你心神恍惚地把自個兒的手刺的傷痕累累。」她趕忙從藥箱取出藥水,替主子被繡針紮傷的指頭抹著藥。「瞧你一顆心都飛上雲端,恍恍惚惚的,再繼續繡下去的話,我擔心這幅鴛鴦戲水圖會變成血濺塘西圖。」
鼻頭一酸,李畫意哪會再意手指上的疼痛,得不到所愛的錐心之痛可比rou體的傷害更勝千萬倍。
失神地望著侍婢,她淒楚問道:「容兒,你自幼伴我成長,我倆雖名為主仆,但實際上卻親如姊妹。對我,你比著外人多了份深刻了解,也唯有你才敢當我的麵吐出真話來,我問你,我李畫意真是那麼不得人愛嗎?」
容兒眉一皺。「怎麼會,李畫意之名早已揚名洛衡縣城內,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姐怎麼會說出這種喪氣話來呢?你不該對自己沒信心的。」
她輕撫自己為情所困的臉龐。「你不會是在安慰我吧?」
「容兒據實以告,哪是安慰,就算小姐不信我的話,那柳莊主說的呢?」她含笑替她倒水,滿心歡喜地說。「昨夜柳公子相邀,是為婚事向你徵詢意見吧?容兒恭喜小姐美夢成真了。」
聞言心碎。她並未責怪容兒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刺激,從昨晚與柳隨風談開到現在為止,她獨自一人躲在房內暗自飲泣,誰都不見,容兒哪會知道她的小姐已成輸家、夢想成空。
眼眶倏地一紅,淚如雨絲紛紛落下。
「小姐怎麼哭了?」容兒大駭,放下手中茶水,連忙握住她的柔荑安撫著,她當真被李畫意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得茫然失措。
「容兒呀容兒,你可知道?一片癡心的我,夢想已然成了泡影,他昨晚……昨晚的相邀並不是如你我所想像的那般,是來求親,其實他真正目的是想與我斬斷關係的,他說他從來不曾愛過我,全是我的一廂情願,他是這樣的狠絕,是這樣傷我的心,這樣讓我無地自容,我好恨……」李畫意抱著她痛哭流涕。
「怎麼搞的?事情怎麼會突然轉折成這結果?莫非這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她一愣!不敢置信地問:「又是媛丫頭?」
「嗯!」她點頭。「柳大哥挑明說了,除了媛媛之外,他誰都不在乎。」
「天!這小魔星究竟施了什麼法,竟能緊緊拴扣住柳莊主的心?上回她被我們攻擊得自慚形穢,我預料她會知難而退的,或者再也不敢去招惹柳莊主才對,怎又……」
「我也不明白事情為何會出現大轉變,容兒,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都沒有用的……」她哭成淚人兒。
這對主仆哪裏知曉,一個成天在客棧裏說故事的老丈人,竟然在無心之下改變了媛媛的生命與想法。
但容兒護主心切,對媛媛的橫刀奪愛更是氣得咬牙切齒。「小姐別哭了,這麼著,我們現在去找她談一談。」
「不行,柳大哥若知曉,會恨我的。」
「那我們就……就……」容兒抓著頭,想著法子。
「難不成天意注定我該孤獨一世。」李畫意自憐地。
「不會這麼糟的,會有方法的。」容兒突地靈光一閃,興奮叫道。「小姐,有法子了,我們去找老爺,老爺會有辦法。」
「我爹?」李畫意不抱希望地搖頭。「他能有什麼方法?」
「行的,小姐難道忘了嗎?羽毛令箭啊,當年柳老莊主贈送給老爺的信物,那隻可以得償一個承諾的羽毛令箭。」
「是啊,我怎麼給忘了。」她握住容兒的手破涕為笑。「容兒,幸虧你聰明。」絕處逢生的滋潤讓她再次充滿希望。
「趕快把眼淚擦乾,快去請老爺幫忙,一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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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李畫意裙擺輕提,雙膝一曲,撲通跪倒於地。麵對著一臉錯愕神情的父親,她淚眼婆娑、語帶哀怨地祈求道:「女兒求您,求您為我作主。」
正沉浸在柳家豐富藏書內的李員外被女身這突如其來的跪拜舉動給嚇得掉了書本,急切問道:「意兒,出什麼事?無緣無故你跪著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不!若爹爹不答應女兒的請求,女兒將長跪於此,一輩子都不起來。」她意堅誌決地道。
「意兒,你……你這是……哎!你要爹幫忙你做事,也總得起來跟我說個清楚明白呀,沒頭沒腦地跪我,爹都叫你給弄糊塗了,」李員外一向鍾愛這個女兒,而這位從小到大不曾讓他操心煩惱的李畫意,自然也具備一切讓人疼惜的條件,這回突然跪倒在他跟前,臉上全是哀怨莫名的神色,叫他如何心不慌、意不亂。
「爹隻要答應女兒的請求,女兒自然會把情況詳細告知,爹,您就答應吧。」
「你……你這是……哎!」李員外歎口氣,真拿她沒轍,誰叫她是自己的掌中寶、心頭肉呀,自是不舍讓她受到絲毫委屈。「好!爹答應你就是,別跪了,快起來,爹心疼啊,快起來。」
「謝謝爹。」李畫意感激地朝他盈盈一拜,嶄露了這幾日來頭一回發自內心的笑靨。
李員外扶起女兒,兩人坐入舒適的木藤椅中,他這回被女兒嚇得不輕,趕忙啜了一口人參茶安定紊亂情緒,過了好半晌,這才問著淚已成乾的女兒道。
「你現在就說,你想要爹爹幫你什麼忙?不過你可要顧慮到爹已經是老骨頭一把了,可別出個超出爹爹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為難我。」
「這事不會為難你。隻要爹肯開口說上一句,就成了。」她忙道。
「說話?這倒簡單,你要爹說什麼話?」
她臉兒雖是一片嫣紅,仍道:「女兒央求爹爹去向柳大哥提親。」
「提親?」李員外聞言一愕。
「是的,請爹爹代女兒向柳大哥提出……白首之約。」
李員外一臉不解,這丫頭是不是興奮過了頭?十餘年來兩家往來頻繁,他自是了解女兒傾心於柳隨風,而這柳家公子也應當對意兒頗為欣賞才是。論私心,他對這段姻緣當然樂觀其成,隻是既然小倆口已到了互許終生的地步,那理該由男方請媒婆前來女方家提親下聘才是,哪有反過來由女方上門的道理。
他拍拍女兒臉頰,輕笑道:「意兒,既然你和風兒情投意合,為父當然替你們高興,但這種婚姻大事自古有著不變的一貫定律,要該由男方請來媒婆向女方提親下聘,哪有姑娘家反其道而行向男方求親的道理,這不合規矩的,是會叫人看笑話的。這麼著,我去找風兒談談,讓他找個媒婆來爹爹這裏提親,爹會應允這門婚事。」他猶不知根本是神女有心、襄王無意。
「不!不能這麼做,倘若這事沒有爹您親自出麵,柳大哥絕對不會答應的。」
「此話怎講?怎會有這種事?你們不是情投意合?風兒又怎會不應允?」
「因為他移情別戀,不再心係於我,當然不讚同這門親事。」李畫意牙一咬,吐出了令她難堪的重點。
「他……」李員外從木椅上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柳大哥讓那個不明來曆的媛丫頭給迷了心去,決定與我恩斷情絕。」思及委屈,淚珠兒又一顆一顆地流下來。
「媛丫頭?誰是媛丫頭?」李員外一頭霧水,怎麼從沒聽過這號人物?
「就是那個成天總愛裝扮成男不男、女不女的女孩,那個日日黏在柳大哥身邊的媛媛。」她咬牙切齒地再道:「那臭丫頭不知施了什麼法術,短短一年時光,竟讓眾人惜她如寶,又擄獲柳大哥的一片深情,害得我與柳大哥維持十餘載的感情瞬間冰消瓦解,道行之高簡直是個名副其實的女妖怪。」
李員外和媛媛隻見過幾次麵,更從未深談過,雖然擁有一張傾國姿容,卻絕對是位個性奇特的小姑娘,而柳隨風會為她而失魂,這倒叫人訝異。
「爹!正因為有個媛丫頭從中作梗,所以女兒才要您替我作主,無論如何您一定要讓柳大哥回心轉意。」
他望了望女兒,爾後,竟露出無能為力的表情來。
「意兒,你要明白,即使風兒尊敬為父的我,可也不代表他會順從我意,你柳大哥是位奇男子,他會鍾情於媛姑娘必然有他一番道理,若你強行介入,對你而言未必是件好事,這種情形你可考慮過?」雖然鍾愛,李員外可沒有糊塗到任由女兒驕蠻無理的地步,既然明白原來都是女兒的一廂情願,他也就不願女兒再去掀這波濤。更何況依柳隨風的個性,可以預見,在攪得天翻地覆之後,最終受傷的人仍然是自己的寶貝女兒。
「我不管那麼多,爹爹您可曾思量過,或許柳大哥是被媛媛的美貌所一時蠱惑,他和媛媛的條件相差這麼多,他們怎麼可能白首偕老?柳大哥將來會後悔。」
「意兒,我問你,倘若爹向風兒提這門婚事,風兒仍是不肯答應,那你怎麼辦?這可攸關你的麵子問題。」
「他會答應的。隻要您親自開口要求他信守當年的承諾,他絕對會答應。」
「你要爹拿當年的承諾來壓他?」這下李員外為難了。
「我知道這樣做有損爹爹的清譽,但情非得已,為了女兒終身幸福著想,懇請您勉為其難,答應我這一次。」
李員外沉默地思索著……想當年在無意間,他幫助了遭受數十名蒙麵歹徒殂殺的柳老莊主逃過一劫,受人點滴之恩必以泉湧相報的柳家父子,在李員外推卻所有謝恩之禮的情況下,許下承諾,願意毫無條件為李家完成一件事,十七年來,為人仁慈敦厚的李員外並未想過讓柳家替他完成什麼心願。當然,柳家人同樣也信守這項承諾,不曾因老莊主辭世而故意忘卻。如今,女兒要他開這個口,實在是……
「爹!您難道忍心看女兒孤苦一世,一輩子活在被情字折磨的痛苦深淵中。」她再次跪下,淚流滿腮。
「意兒,感情事不可勉強,你要三思,更何況風兒有可能不照約定而行,畢竟當年我幫的是他父親,不是他本人。」
「他會答應的。柳家人對誓言的重視遠比性命還重要,他不會反悔。」
「可是……」
「爹,您當是救女兒吧!女兒若不能達成心願,必定憔悴而死。」她拿生命要脅。
女兒執意如此,他又能如何?歎一聲!點頭答應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4 天前
第五章
內院花廳裏,茶味繚繞,清香撲鼻,本該是品茗聊天的好時光,不料一股沉重卻把氣氛彰顯得很僵硬。
經李員外的請求,柳隨風和秦觀山兩人齊聚廳內,在肅靜中,就等一臉為難表情的李員外開口道出慎重邀約的目的為何。
柳隨風清冷深邃的眸子淡淡掃過佇立在李員外身後,特意抹上胭脂、穿上絲綢華服、嬌柔更添上幾分的李畫意一眼。心中對李家父女來訪之意已然明白大半,但見李員外一張老實麵容布滿心虛與無奈,他實在為他感到難過,對一位好心腸的長者,他不會為此事而稍減對他的尊敬,反倒是為李畫意的執迷不悟而深感痛心。
「賢侄……」李員外吐了兩個字,話又縮回去,畢竟強迫人家答應不能答應的蠻橫事,在這一生中,還沒有做過,所以才會矛盾得冷汗直流。
「李員外,你身體不舒服嗎?瞧您滿臉汗水,要不要我去請大夫過來替你把把脈?」秦觀山關心地問道。
「不用麻煩,我沒生病,我……隻是……我……」李員外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外加結結巴巴。哎!想做個壞人沒一點本事還真是做不來。
「伯父,您和我親如家人,不必有所顧忌,有話但說無妨。」柳隨風弧形優美的唇浮出一抹微笑,和煦的麵容,沉穩的語調,倒安撫了無措的李員外。
「爹,既然柳大哥當我們是一家人,您就直說吧!」李畫意急得仿如熱鍋螞蟻,她擔心敦厚老實的父親再這麼欲言又止下去,一輩子都開不了口。
「我……這……好!那我就直說了。」他直搓著手,輕輕問道:「賢侄,我是想問問你,對我家意兒,你印象如何?」他仍是不敢一針見血。
他瞥了她一眼後淡漠回道:「李姑娘秀外慧中、溫柔嫻淑,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
「哦,既然你對意兒印象也是不錯,那就太好了。賢侄,你今年也二十六歲了,意兒也滿了二十,都已經到了適婚年齡,你們兩個自小相識,算一算到今年也有十七載,我是想……是想……將意兒許配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原來李員外今天的目的是來推銷女兒的。
秦觀山一愣!
倒不是他對李畫意沒好感,事實上畫意這孩子也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平心而論,他對李畫意的滿意度也僅次於媛媛……對!正是媛媛,這個特殊的小妮子收買了眾人的心。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女子被層層嚴苛的教條給束縛住,社會更是習以為常,甚至認為所有的限製全是理所當然的,而媛媛以非常自然的態度離經叛道,還得到他們的認可,就足以證明媛媛散發出的魅力無人能及。
「伯父厚愛,小侄不甚感激,但請恕我無法接受。」柳隨風不慍不火地回絕。「事情既然鬧到這步田地,小侄有些事情不得不照實吐出,前些日子,我曾就此事與李姑娘詳談過,所得結論就是——我們彼此不適合。」他神色自若,還用最不傷害李家父女的言詞再次婉拒了李員外。
他的回答也讓秦觀山稍微安下心來。
「我會做一位好妻子。」李畫意再次被拒絕,不顧一切狂喊出聲。
他笑笑,搖搖頭。「李姑娘,感情之可貴,在於兩情相悅,這淺淺的道理你當明了,苦苦相逼又有何意義?」
「要我舍棄,我更是不甘。」她收起尖銳,黛眉輕垂,杏眼含淚,楚楚可憐地道:「如果你執意要娶媛媛,我無話可說,我願意退讓一步,正室為她,我為妾,隻求能侍奉你一生一世。」隻要她能進柳家門,最後的贏家依然會是她,她有信心的。
李畫意的執意又叫秦觀山目瞪口呆……不是為李畫意的甘心為妾,也不是因為柳隨風坐享齊人之福有多麼不堪,其實這年頭男人三妻四妾比比皆是,以柳大公子的條件當然夠資格。但造成他驚駭的原因——是他擔心啊!兩個性子南轅北轍的佳麗想共事一夫,可想而知其中一位必然被欺負得死死的。
「李姑娘,柳隨風何德何能得你厚愛,但是抱歉,我不能答應,這對你和對媛媛都不公平。」他同樣堅持。
「我都願意拋棄自尊委屈求全,你還忍心拒絕我,柳大哥,我的要求並不過分。」她全身發著顫。
「但柳隨風隻有一顆心,無法分兩半,請姑娘體會在下苦衷。」他緩緩開口。
「爹!」李畫意招數使盡,依然無法得到回應,淒惻地一喊。「您開口埃」
一直默然無言的李員外沉重喟歎了。「賢侄,我身為人父,總得自私地為女兒的將來打算,既然她執意以身相許,我不得不幫幫她,我……」
「我明白,也不敢有怪罪伯父的意思。」柳隨風平靜無波地訴說,不僅不生氣,還把好話說在前頭——他不忍心見老人家自責。
「你還記得柳家曾經答應過要替李某人達成一個心願吧?」
「小侄永誌於心。」
「我李榮民並非那種施恩望報之人,但情非得已,隻好請你原諒。」他自懷袋中掏出一隻毛色甚為特別、做工也極其精細的羽毛令箭來,那正是柳老莊主唯恐口說無憑,執意贈子給他的信物,沒想到竟是拿來逼婚。
「李員外,您可要三思。」秦觀山跳了出來,這下完蛋了。
「我最疼愛此女,當然舍不得讓她未來的日子以淚洗麵,即使我拿令箭相逼有失厚道,卻無第二個選擇。」
「李員外,您這不是愛而是害,強求的姻緣不會得到好結果的。」秦觀山急忙相勸。
「秦叔,您盡管寬心,畫意絕對會傾盡所能侍奉丈夫、孝順長輩,您就當多了位女兒,別拒畫意於千裏之外好嗎?」
「賢侄,你就答應了嘛!」李員外看著他。
「他不會答應,我也不許他答應。」一道清亮亮的嗓音突然闖入議事廳內,媛媛那張漂亮俏美又充滿頑皮之色的小臉蛋從窗口外探了進來,又以最不像淑女的淑女之姿從窗口攀爬進廳裏來,一點也不把左側那扇門扉放在眼底。一站定後,她先朝李畫意伸伸舌頭,小指頭在臉頰上比劃著,笑咪咪地諷刺道:「羞死人了,真是不害臊,人家是鳳求凰,現在居然反過來成了凰求鳳,前所未聞,可真新鮮。」自從得到柳隨風的承諾後,她現在可以用最威風的態度麵對這個情敵了。
「你這丫頭……」李畫意粉臉轉白,氣得咬牙切齒。
「李姑娘要是擔心沒人要,害怕找不到相公,我倒可以請大哥幫幫你的忙。」她已顧不了男女授受不親的避諱。為了叫這隻狐狸精趁早知難而退,示威似地大剌剌跳進柳隨風懷抱裏,摟著他的頸項,開了口,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能傳進眾人耳裏道:「大哥,你就大發慈悲幫幫李姑娘的忙吧!現就立刻召集全莊所有的青年才俊,讓李姑娘逐一過目選擇,憑李姑娘的姿色才華,肯定可以徵得一大籮筐的夫婿,讓她日日夜夜享用不荊」
「別亂說話。」柳隨風即時捂住她亂沒口德的嘴。
「爹……」李畫意不理會媛媛的挑釁,轉頭尋找唯一的救星。
「賢侄,我等你一句話。」李員外無奈道著。
媛媛眨了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附在柳隨風耳邊細語道:「李伯伯拿令箭威脅大哥答允婚事,那如果我現在也拿一件東西反過來要脅李伯伯,這合不合禮數呀?會不會壞了大哥聲名?」這回她聰明地先詢問意見,免得他又板起臉孔訓人。
「你說呢?」他愛溺地點了點她的小鼻子。
「當然不算,我現在可是在做好事,救大哥免被禍水淹死。」
「禍水?」
「客棧說書的王老丈總說紅顏是禍水,李畫意長得那麼美,將來一定會帶給你不幸,所以你可千萬別去招惹她,以免惹禍上身。」小東西猶不自覺自己比起李畫意美上好幾倍,還危言聳聽地去嚇他。
柳隨風劍眉輕揚,怎麼又是說書人說的?這小妮子究竟從說書人嘴巴裏聽了多少故事?上回用褪盡衣裳來引誘他,這回又說了個莫名其妙的怪論調,她總有辦法從一個單純的故事裏萃取精華,拿來加以活用,實在是太佩服她了。
兩人旁若無人地悄悄咬耳朵,有說有笑的神情看在眾人眼中成了打情罵俏,想當然耳——李員外更覺得這段姻緣無望,李畫意則是妒火攻心,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媛媛從柳隨風身上跳下來,朝李榮民走去,露出一抹最無邪的笑容看著他。
「李伯伯您身強體壯、耳聰目明,那您一定記得這東西吧!」一塊極品玉翠在李員外眼前晃呀晃。
「這玉佩?你……」他訝異得合不攏嘴。
「你還記得嗎?」
「你就是那個蒙麵人?」
「答對了。」她笑得更加可愛。「所以您當天許下的承諾可千萬別反悔喔!」
「原來你早有預謀。」李員外是老實,可不是呆。想當天居然會在山莊勢力範圍內的綠岩地遇劫,還直呼不可思議,原來全是這位小姑娘所玩的花樣。
不過他隻猜中其一,不知其中另有隱情內幕,那天截住他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真歹徒,那些自外地遠來的笨家夥是讓躲在暗處的柳隨風給懲治嚇跑的,而媛大姑娘奮力抗敵也的確算是大功一件,雖然她是害死人不償命的原始策劃人。
「李伯伯,說是預謀,這太難聽了,要稱做末雨綢繆比較適當一點。」她臉不紅氣不喘地糾正。「李伯伯拿過世的柳老爹之遺命來威脅大哥,我身為大哥的好兄弟當然得幫忙大哥免於遭受威脅,我們現在就一物換一物,承諾抵承諾,您要大哥娶李姑娘,我就不許你將女兒嫁給大哥,這很公平吧!」
李員外了解地一笑,拍拍女兒顫抖不已的雙肩,歎了口氣道:「天意注定,別強求了。」
低泣一聲,李畫意掩麵奔出花廳。
李員外一個老實人,年紀又大,哪追得上她。
柳隨風眼色一使,秦觀山立即扶著李員外,又命令另一個總管尾隨李畫意而去,可別讓兩父女出差錯。
在跨出花廳門檻時,扶著李員外的秦觀山故意將花廳大門順勢給合上。經過這一回,這兩個對愛情感受力慢了半拍的絕配,該有新的一番進展了吧!
熱鬧結束了,媛媛猛地回頭抱住柳隨風,汲取她最愛的男子氣息,靠在她認為最安全的胸膛裏,這是她的,任誰都別想搶走。
「大哥可好,被一位美姑娘死纏不放,表情還沉靜得很,一點都不緊張。」她突然非常、非常討厭柳隨風那種無所謂的模樣。
「因為大哥知道山莊裏有個小神仙女諸葛,所以才不著急。」他笑笑,指一指她雪白的額頭,眸中盡是愛憐。
「是這樣嗎?還是大哥根本想答應下來,反正李美人決定自動投懷送抱,你又不吃虧。」她口氣酸溜溜地。
「媛媛何時也學會吃醋來著。」他大笑。
吃醋?媛媛一愕!原來心中的不舒坦就叫吃醋。
媛媛覺得好丟臉,臉一紅,女兒態畢露,忸怩地鑽進柳隨風懷裏不敢見人。
她的表情變化,柳隨風全看在眼中,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這小東西愈來愈能展露女兒家的本性來。
隻可惜她的矜持沒維持多久,立即又恢複粗魯模樣,一根小指頭猛戳柳隨風胸膛,眼珠兒烏溜溜地轉呀轉地,隨即又爆發一陣格格的狂笑聲。「大哥奸詐,你是不是早知道這回事?」她問的是設計李員外一事。
「你認為孫悟空逃得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嗎?」他反問。
「好可惡!大哥敢笑我是孫猴子。」這下她改用粉拳捶他。
柳隨風恣意享受這溫柔,反正她的力道又捶不死人。
笑了!累了!麵泛酡紅的媛媛美得不似真人。
愛煞這等夢幻情境,他抑製不住地吻上她嬌豔欲滴的紅唇。
心慌了!意迷了!她同樣沉醉在這浪漫情懷中,無法自持地享受柳隨風帶給她的一切、新的體驗、新的震撼、亂了!卻也愉悅地承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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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李畫意的哀痛、委屈、悲憤、全化為咆哮!嚷叫出聲。「我恨,真的好恨!」
「小姐,你冷靜一點,你會傷了自己的。」容兒緊緊抓住她的手,唯恐她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
「容兒,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她反手抱住侍婢,串串淚珠濕了兩人的衣裳。「十多年來的付出叫我如何放得下?若說是因為我比不上那丫頭,我也認栽了,甚至叫我退出都無怨無悔。但……但她沒有一樣比得上我,叫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呀?」一向自恃甚高的她,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怪來怪去全要怪那個野丫頭做梗,要是她不出現,沒有纏在莊主身邊,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小姐……」她突然高喊一聲,對李畫意嚷道:「我又想到一個法子了。」
「真的?」她抬起婆娑的淚眼,殷殷以對。
「真的!」她點頭。「而且這一回一定可以行的通。」容兒扶著主子坐進椅子裏,替她梳整淩亂的發絲道:「想不想試一試?」
「你就別捉弄我了,快說吧!」她心急如焚。
「小姐,倘若你和莊主有了肌膚之親,那麼結果會是怎麼樣?」
李畫意粉頰整個紅透,但到了這種時候,她也顧不得羞了。「假使我和柳大哥有了肌膚之親,他必然不會負我。但問題是……要如何讓柳大哥先失了神智,與我……與我……」接下去的話語,她怎麼也說不出去。
「柳莊主不是問題,問題是那個黏人精,要是能把她給支開,讓莊主與你有了獨處的機會,那麼成功的機率就大得多了。」
「有什麼法子可以支開媛媛?」
「利用那野丫頭的好奇心!」她沉沉一笑,露出詭譎的異光。「小姐就別擔心了,全部交給我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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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妮子和曲兒又偷偷溜出山莊了。」秦觀山一走進書房就向柳隨風報告這個最新消息,前些日子她成天膩在柳隨風身邊黏著不放,連上個茅房也要她大哥在門外等她,仿佛隻需一眨眼的工夫,柳隨風就會讓李畫意拐跑掉,結果等到事情告了一個段落,她確定李畫意沒本事誘騙她大哥後,這調皮鬼立刻恢複本性,盡情玩樂去。
「又跑去玩了。」他放下卷宗,對秦觀山歎口小氣!攤攤手,無奈苦苦一笑,對這種習以為常的消息,他也隻能表示莫可奈何了,媛媛就跟隻跳蚤一樣,靜不下來一刻鍾。
再說她媛小姐想出莊,莊裏的青龍武士誰敢攔阻她,隻消這位小祖宗眼神輕輕一瞄,小嘴兒微微一揚,他們就得提心吊膽過日子,聰明的他們當然全部選擇明哲保身的道理。
「我本來以為經過李姑娘這麼一鬧,她的行為會收斂些,沒想到性子依舊。」本以為李畫意的淑女風範的確刺激了她,也讓她稍稍做了下改變,至少她開始學會安靜,雖然隻有那麼一丁點,大夥兒也心滿意足了,結果……結果當她確定勝券在握後,立即恢複本性,其至變本加厲。這些天來整得大夥兒呼天搶地,無處可躲,還說了條讓秦觀山等人無法反駁的歪理,什麼好日子過久了骨頭會散掉,腦袋瓜子會跟著不中用,人會因無事可做、無事可想,而提早升天,為了讓秦叔叔、及各位叔叔、伯伯們長命百歲,就陪她玩遊戲吧!
柳隨風聞言搖頭歎息。
「秦叔莫忘一句名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她中規中矩學做大家閨秀,遠比登天還難。」對這個鬼靈精,他同樣束手無策。
「說的也是,看來她這種性子是改不掉了。何況媛媛若真變了個樣子,搞不好第一個受不了的人反倒是我們,我看還是不要讓她變的好,否則人生就沒意思了。」秦觀山咧嘴一笑,甚有自知之明地知道他絕對是第一個皮癢的人。話說完後,他坐了下來,陪同柳隨風翻看幾卷公文後,突然想到什麼似地用力拍著大腦袋。「少爺,忘了跟你說件事,這回媛媛下山,玩的地方有點奇怪。」
「奇怪?」柳隨風臉色隨之一凝,他可不想讓媛媛因玩而玩出意外來。
「是啊,她和曲兒出莊後是朝北麵而去,你也知道北方的琉璃地除了一大堆無人居住的百丈高塔、千年古刹、古老寺廟、或是廢棄已久的破爛樓宇外,其他並無有趣好玩的地方,我記得媛媛早就跑去那裏探險過了,回來之後還直對我嚷嚷有夠無聊,直說再也不願去,她這回居然會舊地重遊,倒叫我百思不解。」依她的個性判斷,一旦被她認定是無聊的東西,她是怎麼也不會再去碰,所以秦觀山才覺事有蹊蹺。
「會不會她又想到什麼稀奇古怪的遊戲?她常常心血來潮。」柳隨風自我安慰著,畢竟她那顆小腦袋老裝著一大堆出人意料的主意。
「說的也是,她聰明得很,懂得照顧自己,何況後頭有人跟著保護她,不該有事。」秦觀山也道。
「等處理完這些急務,我再去瞧瞧她。」公事為重是柳隨風一貫的處事作風,這陣子朝廷內部又出了亂子,影響所及是各地的混亂,真可謂雪上加霜。柳家分布在各區域的大型商號,全在官爺視法律為筆褸的情況下,個個費盡心思欲想強行奪占,這些危機得由他從山莊分派人手前去處理。再則各地的災民似乎也有增多的趨勢,這些問題逼得他得將山莊的賬濟金重新做分派準備,這些燃眉之即比起去照顧一個貪玩的女孩兒是來得重要許多。
「柳大哥——」正當柳隨風與秦觀山商量要事之際,李畫意一襲淡紫羅裙,盈盈地跨進門檻,輕靈地走入書房內,手上還端著香味四溢的人參茶。幾天之前因得不到柳隨風真愛的不如意似乎正漸漸消退,至少她絕口不提當日被拒婚的難堪事,隻是反而更為勤快地關懷柳隨風的生活起居,看在眾人眼中,當然明白她猶不死心,仍然想挽回不可能挽回的事。
「端茶水的工作就讓小雙她們去做就成了,實在不敢勞煩李姑娘親自動手。」
柳隨風溫文謙和地暗示她,用保持距離的方法撇清她欲製造出的曖昧假象,既然雙方已開誠布公談了清楚,就沒理由讓她繼續心存僥幸,哪怕她是在自欺欺人。
「大哥一定要跟我這樣見外嗎?至少我們是義兄妹。」她怨懟道。
「李姑娘,在下公事繁忙,恕我無法陪你詳談,你回玉樓休息吧!」他將心思放回要事上,順便下了逐客令。
「對我,你總是忙。那對媛媛呢?哪怕是千裏之外,你也會不顧一切衝去照顧她的是不是?」她氣忿地忘了自己的計劃。
「媛媛?」他猛地拍桌站起,冰冷的眸子森冷地凝睇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對她做了什麼?」
「沒有。我沒有!」她一慌,端在手中的杯子因驚恐而落在地麵摔成粉碎,她訥訥地又道:「我怎麼會,憑她的能力,我能對她做什麼事?」
她的辯解,反倒像是欲蓋彌彰。
「沒有最好,你就祈求上蒼庇護保佑媛媛平安無事。」柳隨風的身形一閃,立刻飄出十丈外,瞬間失去蹤影。
「李姑娘啊李姑娘,你怎麼老是看不破,自尋煩惱呢?」秦觀山歎了一口氣,麵對一個固執己見的人,實在無能為力了,他隻得立刻追隨柳隨風往北麵方向的琉璃地奔去。
「我隻是愛他、我隻是想永遠陪在他身旁,我這樣子做難道錯了嗎?錯了嗎?」李畫意無力地癱倒於地,喃喃自問著。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4 天前
第六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這個舉世無雙、聰明蓋世的小天才居然也會上了人家的惡當,看來我得再閉門深造,修練修練了。」媛媛把絲帕鋪在冷硬的石磚上,曲膝坐了下來,雙手托著小腦袋,自言自語地責備自己,麵對被困於高塔的危機一點也不緊張,隻是拚命檢討自己的腦子不夠機靈。
「這下可好,我們偷偷溜出山莊,根本沒人知道,現在又被人困在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鬼地方,準完蛋的。」曲兒氣急敗壞地在狹窄空間內踱來踱去,一張臉孔毫無血色。
「曲兒,拜托你別跟個陀螺一樣轉來轉去成不成?我的頭都讓你轉暈了,你能不能坐下來?要不然躺著睡覺也行。」媛媛被她弄得頭昏眼花。
「小姐,不趁現在多走走站站,恐怕以後沒機會,如果死了,還怕躺不夠嗎?
」曲兒愁眉苦臉地看媛媛。
「呸!呸!呸!誰要死了,大哥會來救我們的,情況不會那麼糟。」
「莊主是很行沒錯,他那一身變幻莫測的本領也叫人欽佩,然而問題是,莊主也隻是個平凡人,還未到達未卜先知的境界,即便他知道我們來到了琉璃地,但這兒的高塔少說也有數千座,他怎麼會知道我們被關在哪一座?」
「曲兒!」她大喝一聲!「你竟敢藐視大哥的本領、敢說這種泄氣話,看我怎麼收拾你。」媛媛卷起袖子準備打人,她這輩子最討厭也最聽不得人家不捧柳隨風。不把他當做神仙看。
「哎呀呀!好痛,對不起,礙…我賠罪,是我失言,小姐別生氣啦,別生氣……」曲兒連忙求饒喊著。
「算你識相,認錯得快,不然……哼!」她又坐了下來。
曲兒緊跟著坐在她身旁,揉著頭上的小包,突然愈想愈不甘心,義憤填膺地罵道:「可惡!我會說錯話、小姐會生氣,全怪那個設計我們的大壞蛋,那個人竟敢向天借膽,居然利用小姐的好奇心和正義感,欺騙我們來到這裏,把我們關著,這要讓我查出是誰幹的好事,我非要一刀一刀地往他身上捅去,叫他明白我們不是好欺負的。」她把所有的氣全怪在那人身上。
嘖!嘖!兩聲,媛媛一臉的驚駭無比。
「哇!你好暴力哦,想不到曲兒居然也會這麼殘忍。」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絞著手指兒心虛說道:「我哪敢殺人,我隻不過隨口說說罷了,小姐該不會真被我的話給嚇著了吧,我說笑的。」她以為她的主子怕血腥。「小姐你沒有想過,我們要用什麼法子處罰這個大壞蛋?」
「這個嗎……」媛媛眼珠兒轉了一圈,主意瞬起。「喏!這麼辦,我們去找五條繩索,再找五匹駿馬,然後把繩索分別綁住那個大壞蛋的腦袋和兩隻手及兩隻腳上,接著一聲令下,讓五匹大馬同時拉著繩子奔跑,這方法就叫做五馬分屍,聽說很刺激、也挺有趣的,我們就這麼懲罰他好不好?」媛媛一臉興致勃勃的俏模樣還真迷人。
「小姐……」用這種慘絕人寰的虐待方法,曲兒光用想的就直作嘔,虧她媛大姑娘能若無其事地說出口,小魔星就是小魔星,誰招惹到她誰倒楣。
乾嘔完後,曲兒擦掉額頭冷汗,轉而替那個大壞蛋擔心了!「小姐知不知道把我們拘禁在這裏,是誰的壞主意?」她環顧四周被阻隔的鬥室繼續問道:「那個人故意用鐵條封住窗口,連唯一的出路都讓他用鎖給反卡住,是誰跟最善良的我們有深仇大恨?而且這個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卯上柳瑩山莊?」
「還會有誰,準是那個大三八李畫意。」她從錦袋裏掏出花生米,先拋得高高的,再用嘴接住,完全沒吃相。
「會是那個千金小姐嗎?」曲兒不敢相信,因為她總是一副雍容優雅狀,憑良心說,她對待下人是很客氣的,完全沒有架子,也甚受下人們的愛戴。「李姑娘很嫻淑的,雖然為了莊主的事情跟你有一點過節,但也不至於用這種手段對付我們吧。」
「人不可貌相這句話你忘了嗎?」她一邊訓人,一邊還能毫不含糊地再由嘴兒接下一顆花生米。
曲兒愈想愈有道理,緊接著心都慌了起來。「那……那……她接下來會怎麼對付我們呢?」
「簡單。要不關我們十天八天的餓死我們,要不就放把火活活燒死我們,兩種方式任選其一。」
「就這樣?難道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擇嗎?」曲兒驚呼一聲!「那可怎麼辦?小姐不能這麼早死掉的,你若死了,莊主準會瘋掉,不成啊!我們不能呆呆坐著束手待斃,得想個法子逃出去。」曲兒一急,不顧一切,用自己那具瘦弱的身子猛撞堅硬的鐵門,期盼能撞開它。見沒用,又跑去猛拉鐵條,看看能否奇跡般地出現一線生機。但除了流下滿頭滿臉的汗水以外,鐵門、鐵窗,依然一動也不動。
「坐下來,省點力氣吧,如果她打算餓死我們,你這麼浪費體力是會少活好幾天的,我才不要跟一具屍體共處一室。」她悠哉的很。
「小姐,你怎麼都不害怕?我快急死了。」曲兒慘白著一張臉。
「急?還沒被她害死,自己就先急死,那可劃不來呢。」她抿著嘴兒,還笑了出來。
媛媛的鎮定工夫倒穩定了曲兒浮躁的情緒,瞧她神色自若,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慧黠模樣,曲兒懸在半空的心終於篤定了點。
蹦地又跳到她麵前,她輕聲又問道:「小姐是不是有好辦法可以逃出去?快告訴我好不好?」對這個機靈古怪的小主子她可信服得很。
「嘿!嘿!嘿!」媛媛用這個字回答她的問話。
「嘿?嘿?嘿?」曲兒頭一歪。「嘿嘿嘿是什麼意思?」
「就是故作神秘的意思。時機尚未成熟,先不告訴你。」她似乎不願多談,自顧自地閉目養神去。
曲兒聞言更安心了,有一個天資聰穎、鬼點子永遠不嫌多的主子在旁,她這條小命看來還可以活上好幾年。
她哪裏知道媛媛根本沒有主意可以安然退走,被關的這麼高,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而圍住去路的又全是厚硬石磚,根本沒轍。唯一的兩條退路,就是堅硬的鐵門和窗子了,可是……又被封祝現在的她們就如同甕中鱉,根本無路可逃。
但她會胸有成竹的主因是她認定柳隨風一定會趕來相救,隻是在尚未見到救星前,她不忍心看見曲兒驚慌失措!恐懼一旦襲上了心頭,這段等待救援的時間將成為最恐怖的夢魘。
曲兒是因為她才被連累成為受困者,她怎麼忍心叫她害怕——可能沒人會相信,此時此刻的媛媛成熟得令人不敢置信。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柳隨風卻仍未出現。
「完了!完了!要變成烤人肉了。」曲兒屁股霍地彈起。石磚的灼熱感讓她坐不住了,又見白色煙霧從底下升起,自門縫竄進,開始彌漫這間小如鳥籠的鬥室。
「她居然真叫人放火燒死我們。」噩夢成真,媛媛捂住嘴鼻,不慌不亂地拉著曲兒趴臥在鬥室的角落。
「我們真的完了嗎?」曲兒哀叫。
「不會的!」她安慰著曲兒。
「真有得救?」
「相信我!」可是她的心頭卻也開始狂喊。「大哥——救我。」
***************
心悸的程度愈來愈見嚴重,一顆心被緊揪到半空中,不祥之感也開始盈漲滿腔胸口,這意味著什麼?
柳隨風血涼了!猛提丹田之氣,快如閃電地奔馳在這片遼闊的塔林中,要不是小妮子自做主張甩掉他派去保護她的青龍武士,也不致落個毫無線索可尋的下常
「如何?李畫意說了沒有?」柳隨風一把捉住秦觀山的手急問道。
「沒有。她死都不承認把媛媛帶來這裏。」秦觀山不禁氣餒。
「她人呢?我去問她。」他俊逸的臉孔一沉。
「不見了,我急著搜尋媛媛下落,沒空去理會她。」視線從柳隨風的肩後看去,秦觀山突然目瞪口呆地對著柳隨風狂叫道:「少爺,你快看!」
他一回首,映入眼簾的竟是在空中翻騰的濃烈白煙。
「該死!」怒吼一聲!柳隨風往白煙竄起處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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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誰叫你放火的,我們不是說好隻關她幾天嗎?隻要這幾日裏我和柳大哥有了肌膚之親,那他再也無法推諉,無話拒絕。但……但我沒叫你放火啊,容兒,你怎能擅做主張。」李畫意一張美麗的臉孔扭曲變了形,不斷斥責她的貼身女婢,見白煙開始轉成濃黑,一顆心髒提的半天高,她嚇壞了!
「容兒會這麼做全是為了小姐著想,要不是因為那個賤丫頭從中作怪,柳莊主也不會絕情待你,奴婢見你茶不思、飯不想,看不過去呀,這才自做主張決定放火燒死她,一勞永逸地除去這個心腹禍患。」她理直氣壯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
「但是你這樣做,柳大哥不會原諒我,他會恨死我的。」李畫意痛苦地呢喃。
「不會的!小姐請放心,容兒會扛下所有責任,絕不讓莊主責怪於你,容兒就算因此被莊主處死,也是無怨無悔。你隻要等一段時日過後,待柳莊主的心情平靜下來,小姐依然是他的最愛。」
「你這是何苦呢?」對這樣一心為她的忠仆,她何忍再行苛責。
「好了,別再說了,我們快離開這裏,免得讓人瞧見了。」容兒扶住李畫意,就要離開現常
「想走!」一聲沉喝!柳隨風已現身眼前,他抓住容兒的手腕,威嚴懾人。
「莊……莊主……」容兒嚇傻了眼。
「說,你把媛媛關在高塔的第幾層樓上?」
「我……我……」
「快說!」他暴喝。
「在……在最頂層。」容兒差點昏死過去,她從未見過這樣冰寒的眸光。
聞言後,柳隨風立即放開她的手腕,身一提,就要闖入濃煙密布的高塔中——
「柳大哥,你別進去了,你救不了她的……」李畫意自後麵摟住他的腰,不讓他涉險。「火勢那麼大,你進去也會被燒死的,別冒險,我求你……柳大哥……」
「閃開!」他一把揮掉她的手,毫不猶豫地欺身進入烈火交織的火場中。
「柳大哥——」她狂喊,纖細的身子抖得如秋風落葉,搖搖欲墜,容兒見狀,顧不得自己差點心髒嚇得麻痹,趕緊扶住了她。
「多行不義必自斃,李姑娘,這道理你該明白的。」秦觀山冷冷朝她說道。
「秦叔叔……」
「你太叫人失望了!」他搖頭歎息,凝睇被火舌盤據的高塔,也麵泛擔憂。
沒搶著進入火場救人是因為他明白柳隨風一定不肯讓他進去,他從來不願讓人替他冒險,如果兩個人在這種緊要關頭下還互相爭執、浪費時間,無異是將媛媛打入了萬劫不複的境界中。
會沒事的,會的——他暗暗祈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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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眼前視線一片煙霧茫茫,外頭的光明都已讓黑暗給掩了去,兩具小小的身體緊緊貼在地麵吸取角落殘存的空氣,為救命在奮鬥。
「曲兒,你還好吧?」媛媛低聲忙問趴在她身旁,早就咳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曲兒。
「小姐……咳……協…咳……我們快死掉了……咳咳,你剛才……不是……不是說有辦法逃……逃出去的嗎?快……快……快說出來,否則就來不及了。」她撐著剩餘的意識,趕緊提醒媛媛。
「我也知道,辦法是一定有的,可是……可是到現在我也還沒想出來,你叫我怎麼告訴你。」
「什麼?你還沒想出來,我!咳……完蛋了,這下死定了。」希望破滅,眼前一黑,頓時倒臥於地,不醒人事。
「曲兒,你撐著點嘛,真沒用,咳……咳……你這呆瓜,我是沒辦法,但大哥一定有辦法啊!」
視野全部模糊了,她不知曲兒已經昏了!還半迷昏地自語道。
「他就快來救我們了,我已經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了,他來了,真的來了。」
她不是被熏暈了吧?可是除了那股臭不可聞的焦味和劈哩啪啦的火爆聲外,她真的聞到她大哥身上獨特的氣味了。
「來了……真的來了……」在倒下之前,那扇擋住她們逃生的鐵門真的讓人給撞了開來。
「媛媛!」他大喊,幸好,天色仍亮,他一眼就瞧見趴在地上不醒人事的曲兒和正朝他微微一笑的媛媛。也幸好,為時不晚。
他衝上前去,一手抱住一個,柳隨風憑自身苦練出來的絕佳武藝,左閃右躲,屢屢躲過因高熱而承受不注紛紛掉落下來的木塊直接命中的威脅,也成功地一層一層地躲過火舌無情的攻擊。
行進間如騰雲駕霧,媛媛雙手緊緊環抱住他的頸項,將臉蛋依偎在他溫暖的胸膛裏,有著一位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大哥可以依靠,沒有什麼事值得懼怕的。
黑煙將他們的臉龐熏的左一塊黑、右一塊青、衣服也被火舌燒出幾個破洞來,盡管一身的狼狽,幸虧身體並沒有遭受損傷,隻有曲兒因一時支持不住而昏厥過去,柳隨風總算是大難不死地平安衝出火場,同時也救出兩條性命來。
秦觀山連忙將取來的水袋放在曲兒額頭上,試圖弄醒她。柳隨風則將手巾沾濕,溫柔地替蒙上一層灰炭的媛媛輕輕拭臉,不怎麼放心地問:「看看身上有哪兒不舒服,我請丈夫替你診治。」
「我沒受傷,沒事,我——哇!」原先她微笑示人,轉眼間卻哭聲震天,眼淚鼻涕更突然齊飛,她摟著柳隨風聒噪直嚷道:「我被關了起來,心裏好害怕,本來以為這下子準死定了,要不就被餓成人乾、要不就被燒成黑炭,果然沒一會兒,前後左右上上下下到處都是火,鐵門被反鎖住,窗子也全封死了,我和曲兒根本無處可逃,大哥,我當時都快嚇死了!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以為自己得去見閻羅王了,哇——」她哭得慘兮兮、哭的漫天乍響、哭的教人好生心疼。
剛剛被秦觀山救醒的曲兒百思不解地看著這一幕,腦袋糊塗極了!媛大姑娘何時被嚇著來著?被關在高塔上時,她還悠悠哉哉地吃著花生米,一臉無所謂得很呢!怎麼轉瞬間抱著莊主又是哭、又是叫、又喊冤的?
當曲兒瞥見麵如死灰的李畫意傻愣愣地站在一旁時,終於恍然大悟了,媛大姑娘原來是故意作戲,她存心叫李畫意下不了台。不過這全是她咎由自取,活該!
當柳隨風尖如利刃的眸光冷冷掃過李畫意主仆兩人時,李畫意的死灰臉色刹那間轉為鐵青。
她的幻夢到此算是撞成粉碎了,她甚至連黯然離去留給柳隨風無數懷念的機會也全毀了,隻因她差點燒死了他的珍愛、自己也差點成了殺人犯……殺人犯……
殺人犯?多麼可怕的罪名。又怎麼會落在自己身上?昔日那位善良體貼的李畫意跑到哪兒去了?她茫然無比。默默移動自己的腳步。因為這份太傻的執著,自己成了麵目可憎的女惡魔,再無人欣賞、再無人喜愛。
全身一震!夢是該醒了,再不醒,自己又會做下多少荒唐事。
原本盤據心口的憤怒之火,轉眼化做雲煙,散了!
然而,事情是不能這麼簡單了結的,更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一筆勾銷的。是的!她用何種麵目繼續苟活於人世間?又用何種麵目麵對這些被她傷害的人?
她該死!
李畫意趁眾人安慰媛媛而疏忽她之際,以飛蛾之姿撲向還在燃燒中的高塔。
「小姐——」容兒淒厲哭喊,提醒了眾人。
柳隨風見狀,趕忙放下媛媛,再次奔向火塔,一到塔口就抱起受不了濃煙而昏厥的李畫意。
「柳莊主,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啊!」容兒雙膝跪倒於地,摟著陷於昏迷的李畫意哀求嚷道:「放火燒塔是我的主意,是我自做主張的惡行,跟小姐一點關係都沒有,相信我,她事前並不知情,若您要罰要怪要殺要剮盡管找我,我無怨無悔,隻求您別遷怒小姐,您救救小姐呀。」她滿怖自責的淚痕,轉向媛媛央求說著:「媛姑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在小姐耳旁亂嚼舌根子,煽動她做出這種天理難容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吧,我賤命一條死了無所謂,隻求你別責怪小姐、別怨恨小姐,請你拜托莊主救救我家小姐行不行?」容兒哭喊道。
「你話真多,有人說不救你家小姐了嗎?就聽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自說自演、編故事編得精彩極了。不過你最好快放下李姑娘,否則她沒死也被你搖來搖去給折騰死了。」媛媛收起自己的眼淚鼻涕,硬是不讓柳隨風幫忙,自己把沾水的冰涼絲巾貼在李畫意的額頭上,嘴裏咕咕噥噥地喃著:「喂!你千萬別死啊,要不然這下我可慘了,準會被人扣上殺人的罪名……」
經過一番救治,李畫意終於緩緩轉醒,迷蒙的眼眸恢複焦距後,入眼的全是眾人擔憂的眼神,尤其以媛媛那對杏眼散發的擔心最強、最烈。
雙瞳不敢繼續麵對眾人,淚急速湧上,她羞愧得無地自容。
「李姑娘,別哭了,瞧你眼睛都哭腫了。我的媽呀!為了大哥,你居然連命都不要了,叫人好感動、好感動哦。要不這樣好了,我們把大哥分成兩半,一半給你、一半給我、你做他的妻子,你……」媛媛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堆怪話。
「媛媛——」柳隨風在她耳旁低吼,卻無法阻止她。
「你可千萬別再去尋死,要不然大家都會良心不安的,你是一位善良的姑娘,忍心讓我們為你痛苦一輩子嗎?再說,你願意你最喜歡的柳大哥永遠悶悶不樂,最後抑鬱而終嗎?」媛媛唱作俱佳地表演著,肚子裏裝的可是一堆反話,不過當務之急是別讓她繼續想不開,否則她成了眾矢之的就糟糕了。
李畫意悔恨交加地握住媛媛的手,激動得說不出任何感動的話來。自己真的好壞、好過分,居然心生歹念妄加傷害這個擁有超級度量的媛姑娘,柳隨風會看上她、會願意一生一世照顧她原自有因,她的確值得人愛,反觀自己,根本比不上她的千萬分之一。
「謝謝你的這番話,放心!我不會再去尋死了,真的謝謝你的寬宏大量及不計前嫌,我心裏頭好過許多了,雖然你年紀比我輕,見識卻比我寬廣得多,我為我的所做所為深感愧疚,我太對不起你們了。」
「別說這種話,你沒對不起誰,該說抱歉的人其實是大哥。」
「我?」苦無機會插嘴的柳隨風指著自己擰眉道,秦觀山則在一旁偷笑著。
「是啊,誰叫大哥那麼吸引人,難怪眾家女子為他神魂顛倒,所以不是李姑娘不好,是大哥壞,就因為出現他這種人才會害人紅顏薄命。李姑娘,你原諒大哥吧。」
什麼跟什麼?柳隨風一臉哭笑不得。
「媛姑娘,真謝謝你。」李畫意的心情平靜多了。
「不謝!不謝!」媛媛悄悄地回頭對柳隨風扮了個頑皮鬼臉。
哈!哈!略施恩情就把這位癡情的李家千金給擺平了。從此之後,雨過天晴,她是不會再來搶奪大哥了。
禍患根除,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4 天前
第七章
鳥聲啁啾……此起彼落的鳥囀聲跟隨黎明的漸至而愉悅歡頌;金黃色的光芒跳耀似地灑落在層層樹葉中,蒸散了彌漫於山嶺間的晨霧,春光無限。
柳暗花明又一村是李畫意舒坦下的心情寫照。經過歡樂、期待、沮喪、挫折、到今日的豁然開朗。種種心緒上的起伏轉折及五味雜陳,她全一一嚐過。這情字帶給她的磨鏈已讓她成熟許多,從今以後她會拋下狹窄胸襟,用另外一種更廣闊的態度去麵對自己的人生。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風雲過後,是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刻。
兩頂轎子,幾位由柳瑩山莊精挑出來保護李氏父女一路安全的轎夫恭謹地站在山莊門口,李員外已坐進轎內,李畫意則向柳家人道別。
沒有眼淚、沒有悲切、更沒有不甘。她唇角掛著笑容,對送別她的眾人感激地說著:「這段時日多謝你們的照顧,小妹此次離去後,可能好長一段日子不會再涉足山莊一步了,請各位保重。」
「小妹,你還在意?」柳隨風沉重問道,以為她仍是放不開。
「不!沒有!」她急搖臻首,忙道:「我不是在意,更沒有資格在意,大哥千萬別誤會我的意思。」她頓了頓,清澈的眸中充滿對未來的期待。「我會這麼說,是因為我下次造訪時,一定是帶著夫婿共同前來。」
柳隨風釋然一笑,誠懇地祝福她。「你值得一位好男人來愛你。」
「謝謝大哥。」誠摯的贈語,她滿腔感動,不禁熱淚盈眶,等平複了激蕩情緒後,她又轉向媛媛道:「媛妹妹,柳大哥以後就拜托你了。」
從頭到尾臉龐如春花綻放般笑意的媛媛拍著胸脯保證道:「你放心吧,我會把大哥照顧得妥妥當當、飯吃得下、覺睡得著、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她才不在乎眾目睽睽,依然如蜜糖似地黏在柳隨風胸前,古靈精怪的眸子更是向天下人昭告著,柳隨風是她的,不許別人意圖染指他。若有人不畏死想試試的話,嘿!嘿嘿!嘿!後果自行負責。
李畫意輕笑,心頭付道:大概連柳隨風都沒察覺到,這位媛姑娘醋桶之大,占有欲之強,已超乎任何人的估計想像。她為了保有心愛之人不被搶走,甚至不惜采用任何一切手段,但這不也證明,唯有在乎,才會嫉妒。自己的及早回頭是正確的,否則難保哪日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被人攆出山莊,還哭訴無門呢!
「告辭了,祝福兩位早日結為連理。」她誠心說道。
這話說的讓媛媛麵露嬌羞狀,結結巴巴硬是吐不出一句反駁話來,完全失去平日的尖酸刁鑽。
「保重。」李畫意道別,再無遺憾地走入轎內。
一場雙妹情仇隨著轎子愈行愈遠終於告了一個段落。
嚴格說來,柳隨風得要感激李畫意的適時出現,若不是她,媛媛或許不會去正視自己的身分問題,而自己的感情,也或許仍處於迷亂混沌狀態下,甚至不知最佳的伴侶已在眼前,更可能白白讓這情緣悄悄溜走。
盡管是曆經三角戀情的糾葛纏繞,總算是個完美的結局,該滿足了。
柳隨風牽握著她的手心轉回內院,駐足庭園,觀賞人工飛瀑濺起的水花反照出七色虹彩,絕美的景致配合情人專屬的言語,更顯得相得益彰。
「媛媛,你願意陪在大哥身邊嗎?」他駐足,凝視著她。
「當然願意。除非大哥不要我,但大哥會這麼做嗎?」
「不會,大哥不僅不會趕你走,還想永遠留你在身畔……成為大哥的妻子。」
「妻子?就像秦伯母那個樣子。」想到時時刻刻都能和他在一起,甚至夜晚也能夠,不錯喲。
「是呀!」但他真懷疑,對妻子的定義,她究竟了解多少。不過這都無所謂,管她知多少,能朝夕相對,這就行了。他再一次鄭重地問:「媛媛,你還沒有回答大哥,願不願意?」
「好是好啦,隻是……」
「隻是什麼?」柳隨風的心一縮。
「隻是會不會又有別的李姑娘上山莊來纏你?」她小心翼翼地道。
柳隨風聞言心情大開。
「原來媛媛擔心的是這種事。」
「對啦!」她羞答答地直點頭。
柳隨風擁住她,在她耳畔輕喃保證道:「放心吧!大哥隻喜歡你一人,絕不會再有像李畫意那般的女子來和你競爭了。」
「真的?騙人的可是小狗喔。」
「放心!大哥不喜歡當小狗的。」
她心花怒放,主動獻上她的唇瓣。
然而,事情可還沒完結,隻因另一場關於愛情、親情的戰爭緊接著上演。
媛媛實在作夢都沒想到,她的愛情旅程為何會走得如此坎坷,竟在兩個月後的今日,讓一向愛笑的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
自李畫意一役之後,柳瑩山莊維持了兩個月的和平生活。但鬼點子層出不窮的她豈願甘心做一名「凡妻俗女」,太平日一過,她又發揮作怪的本事,攪得山莊內外翻雲覆雨。於是乎,有些個聰明人集體來個「上奏」連表,促請媛媛和莊主早日結成連理,唯有如此,他們才有可能盡早脫離苦海,免受媛媛捉弄騷擾,這些飽受折磨的受害人是期待著成為莊主夫人後的調皮鬼應當會在莊主的調教下收斂一點才對,至少,他們是這麼認為,但是結果會是如何,他們卻又不敢想像。
靠著希望過日子,可憐啊!
在福和客棧裏,一名裝扮成俊俏模樣的公子正在打量一個食客,那可愛模樣,分明就是媛媛嘛。
「曲兒,我們也叫一壺酒來喝喝好不好?」她烏溜溜的眼珠十分有趣地觀看鄰桌食客一杯接一杯地飲著女兒紅,一張紅咚咚的臉,模樣似乎很有意思。一身男裝打扮的媛媛終於也忍不住想試試那種醺醺然的滋味。
曲兒聞言嚇得搖頭又晃腦、揮手又擺腳,一口否決。
「不行,若被莊主知道,肯定挨上一頓臭罵,我不敢。」
「傻瓜!大哥又不在這裏,隻要你不說、我不講,他怎麼會知道。你放心好了,我有信心讓今天偷喝酒的事情化為永遠的秘密。」媛媛拍胸脯保證的表情讓曲兒不禁怦然心動,其實她老早就想試試杯中物的滋味,隻是礙於她身為侍婢,不能帶壞主子,這個玩意兒才不敢去碰。
「可是我聽人家說……說什麼酒入腸子會燒起來,喝酒!好像不是件好事耶。」
媛媛白眼猛翻。「叫你讀書不讀書,那句話是酒入愁腸愁更愁啦,意思是在比喻那些個不得誌而藉酒澆愁的傻瓜。不過那是大笨蛋才會做的傻事,你看看我們身旁的這些人,可沒有一個是在澆愁的,大家喝得津津有味好像很舒服的樣子,哎呀!不管了,我非得當嚐不可,否則枉費來客棧這一遭了。」她手一舉,喚道:「店歇—」
「二!」「碰」地一聲巨響衝進所有食客耳朵裏,緊接著發出巨響的四方木桌登時裂開。
媛媛忘了叫人,瞪大杏眼看著一個高大壯碩的大漢表演擊木神功,原本熱鬧歡騰的二樓雅座,也被這聲響嚇得整個鴉雀無聲。
「你這家店賣的是什麼酒?能入口嗎?」彪形大漢殺氣騰騰地指著店小二破口大罵。
「餘大爺,這酒能入口的,你喝的可是我們店裏最上等的女兒紅。」店小二小小聲解釋。「況且從一早到現在,您已經喝下十來壺了,怎麼……怎麼……會突然覺得不合您味呢?」店小二心裏有數的很,這人根本存心挑剔。
「我說這酒難喝就是難喝,你有意見嗎?」他卷起袖子露出碩大肥壯的肌肉來,存心恐嚇店小二。
「是……是……那……那算小店招待不周,這麼著,最後這壺酒算小店請客,不過還是請餘大爺跟小的結算結算先前那十二壺酒的酒錢行嗎?」店小二稍讓一步,這種惡霸少惹為妙。
「酒錢?你要跟我算酒錢?你給我喝這種跟馬尿沒兩樣的爛酒,居然還要我付帳。」他要狠賴皮到底。
「這……」店小二急得。
「我說驢大爺,敢情你是專門喝馬尿的,否則怎麼會知道馬尿是個什麼滋味?」媛媛細聲細氣的尖嫩嗓音清脆揚起,她的挖苦立刻惹來在場噤口不敢言的食客大笑出聲。
「你這個小白臉,這裏沒你插嘴餘地,少管大爺我的閑事。」餘霸惡狠狠地朝媛媛怒罵道。
「你這個臭黑臉,本少爺偏偏要管,你又能奈我何?」她可不是被嚇大的。
「你這小子是活膩了。」
「該死的可是你,竟敢在柳瑩山莊的勢力範圍內猖狂。」她抬出山莊來壓他。
說餘霸不怕是騙人的,不過當他瞥見四周食客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人,在瞧瞧這個粉麵玉手的小白臉根本沒幾兩肉,又加上酒精在體內作祟,他全然不顧了。再說自己若被一個小男孩用一句話給唬住,往後怎麼見人。借酒壯膽下,他出聲狂吼:「我呸!柳隨風是個什麼東西!」
此話一出,寒芒立現——
「該死!」媛媛怒不可遏!一把匕首亮晃晃地從袖子翻出來,她一向最痛恨人家侮辱她的大哥。在曲兒來不及拉住她的同時,媛媛已連人帶匕首往餘霸嘴巴戳。「我割了你的舌頭。」
「哇!」突發狀況,餘霸驚見大吼一聲!卻還知道向左一閃避開那把恐怖的匕首,緊接著一個反射動作使出,雙手打中未刺中目標而衝過頭的媛媛,她輕盈的身子哪禁得起粗魯大漢這一擊,竟被打飛了起來,還往二樓欄杆外頭飛去。
這是二樓耶,媛媛竟然往客棧外麵飛去——
「小姐——」曲兒和店小二反應很快,衝了上前,在媛媛以倒栽蔥的姿勢掉落地麵時,一人一邊及時抓住了她的緞帶小白靴,幸好……抓到了靴子!
可是……嗯!曲兒慢慢地盯著自己和店小二的手,她和店小二的的確確是抓到媛媛的白色小靴……可是……可是該穿著靴子的小腳呢?腳呢?
沒有!
「哇!小姐。」曲兒跪趴在欄杆前淒厲地叫嚷,整個癱跪了下去。「……小姐摔死了。」
從高空落下的感覺仿佛騰雲駕霧,但腦袋瓜子卻是空白一片,閉上眼睛的她很清楚自己是以倒栽蔥的姿勢往下急速墜落。在這短短生死交錯間,躍然浮現腦海的全是柳隨風的臉龐、他的愛憐放縱、他的柔情對待、和他那一身駭人的通天本事。即使明知大哥不可能及時出現拯救她,但她仍然抱著一絲絲的希望,也許蒼天有眼……
果真!祈求應驗。媛媛在摔落地麵前被人給接了住,她掉進了一個溫暖的胸膛裏、一個熟悉的懷抱中,這種獨一無二的安全感除了柳隨風之外,還有誰給的起?
「大哥!」她才不管四腳朝天的姿勢有多怪異,她相信最愛的大哥總會在她最危險的時候現身救她,他早就是她的守護神。
嗬,多幸運可以得到他的垂愛……多幸運呀……
皇甫少君凝睇懷中美人,一時間竟看得有些癡傻,這個從天而降的小東西,實在美得驚人!
然而,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升起,甚而在心頭擴散……
奇怪?這張麵孔怎麼會和「她」如此相像?
但天下間果真會有如此湊巧的事情發生?怎麼可能?
皇甫少君濃黑劍眉忽地一揚,當下立做決定。不管如何,他要找出答案才行。
一直閉著雙眼的媛媛不舒服地扭動起來,大哥怎麼不趕快把她抱正扶直,她怪異的姿勢維持得好辛苦喲。大哥怎麼啦?也不開口說話,難不成因為她突然的從天而降而給嚇傻了。
不成!不能再讓大哥擔心了,得趕快安慰安慰他才行。
「我沒摔傷,大哥不用擔心。」媛媛睜開眼睛向上瞧去,這一瞧,望見了一張漂亮得少見卻完全不帶脂粉味的麵孔,那張俊逸的臉龐正散發著帥氣且略帶玩世不恭的少見氣質來,相當的吸引人,而一對緊緊盯住她臉孔的眼睛晶亮且有神,甚至還流露出一股尊貴的銳氣來,最不可思議的是,媛媛竟從他銳利的波光裏看見一絲絲淘氣在流轉……頭一回——媛媛頭一回遇上一個和柳隨風不分軒輊的男人,感覺上這男人似乎和大哥一般好。
大哥?她驀然一震!立刻想起自己此時並不是被大哥抱著的,而是讓一個陌生男人給擁篆…可是……可是……並不討厭耶!這個人和大哥一樣,給了她所有想要的一切感覺。
怎麼會這樣?
兩雙互相打量對方的眼同時對上,又甚好默契地同時間了句。
「你(你)好麵熟,我們在哪見過?」
此話一出,媛媛再次愣了愣!想不到和一位素未謀麵的陌生男人有著如此好的默契,可是她說的是事實,這個人真的好像在哪見過?
有了!
「喂!我發現你長得好像……我耶。」對了!就是這種感覺。
皇甫少君嘴角一揚,露出迷人微笑,立即幫她從四腳朝天的怪異姿勢中拯救出來,他已然從方才的震驚中恢複了正常。
「小姑娘,你此話差矣!從你外貌一看便知,你的年齡絕對比我年輕的多,那怎麼會是我像你呢,該說是你長得像我才對。」他輕笑道。
「是嗎?」由於擔心她會「複仇」,已經很少人敢正麵跟她回嘴了,不過這個男人說的倒有幾分理。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惹她生氣,所以她也就不想「欺負」他了。
咦!等一等,他剛剛叫她什麼來著?小姑娘……
「你知道我是個姑娘?」媛媛倏地跳離他三尺遠。莫怪她要震驚了,她從頭發到腳底,可是采用最標準的男子裝束,有誰能一眼瞧出她是女兒身來著?這未免厲害了點。還是……對了!肯定是這樣子的!剛才被他抱住,一定是這一抱才抱出答案來的。糟糕,這事倘若讓大哥知曉,這下她可慘了,大哥頒下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她可是一刻也不敢忘。
「都是你啦!看我回去怎麼跟大哥解釋?」她嘟著嘴抱怨說著。
「跟你大哥解釋?解釋什麼?」皇甫少君一臉好玩地審視她千變萬化的表情,這小妮子可愛得緊,他好喜歡。
「你抱了我呀!大哥交代過,不許我去碰觸除了他以外的男人。」她懊惱極了!甚至忘了人家可是為了救她。
「你大哥是誰?這麼霸道,帶我去見他,我跟他談談。」皇甫少君不禁皺起眉頭。
「你想跟他談?」她當他是怪物般地看待。「我的大哥名喚柳隨風,是個威震武林的奇男子,你不怕他嗎?雖然你看起來奸像也很厲害的樣子,可是我保證你一定贏不了我大哥,不如這樣,你把抱了我的事給忘掉,趕快離開這裏,這件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好了。」
「你的大哥就是柳瑩山莊的莊主?」他略一沉吟。
「嚇到了吧!」她得意洋洋地。
嗯,柳隨風?這個名字的確如雷貫耳,也是皇甫少君早就想會會卻苦無機會的人。如今他來到潭洲,居然湊巧地遇上這名小姑娘,甚至還可能跟他有所牽扯,看來這趙柳瑩山莊,是非去不可了。
「小姑娘,我想見見柳隨風,你可否帶我入莊?」他輕聲要求。
「你想去柳瑩山莊?」媛媛奇怪地看著他。
「是的!」皇甫少君的眼神突然閃爍出奇特光芒。
「為什麼?」試探一問。
「因為這趟山莊之行,搞不好會發生一件令你我都意想不到的好玩事。」
「好玩事?」一聽到有精彩情況可期,晶亮的眼瞳立即睜大。「但你有這個本事嗎?」想在柳瑩山莊狂掀波濤,可不是凡夫俗子做得出來的。
「當然!而且我不隻會讓柳隨風不敢追究你我摟在一塊的罪責,還可以教唆他想盡辦法來討好你,你想不想試一試?」他似乎捉住了媛媛的弱點。
「真的?」果然,她安靜了兩個月的心思立刻蠢動。
「隻要你帶我去見柳隨風,我保證。」
「好!我帶你入莊,我們一同回去。」狂騷的心旋讓她一口應允,媛媛立即仰起小臉蛋,朝著客棧二樓嚷嚷道:「曲兒,回家了。」
她並不曉得,以為她摔成八段的曲兒正跌坐二樓樓梯口呼天搶地、淚流成河。
「協…小姐……我聽見小姐在叫我了,她的鬼魂在叫我了。」曲兒從樓梯上跳起來,衝到欄杆前,低頭一探!不是她想像中的恐怖死屍,迎上的是媛媛俊美無瑕的漂亮臉兒正微笑朝她招手。
曲兒立即雙掌合十喃喃禱念道:「感謝上蒼保佑、感謝老天有眼、感謝佛光普照、阿彌陀佛、幸好禍害遺千年、禍害遺千年礙…」興奮中的曲兒語無倫次地亂念一通,待心情平靜後,這才想到剛才傷害媛媛的那名惡漢,連忙四下找尋,但那人早就逃到天邊躲起來了。不過沒關係,她不相信這個人能逃出莊主的手掌心。
連跑帶衝奔下樓去,再不回山莊的話,她遲早會被媛媛給嚇死。
一行三人,走出了小鎮,立刻往位處山腳邊的柳瑩山莊結伴而去。
一路上,三人互報姓名,不知為何,愈看對方愈是順眼的媛媛很快就和皇甫少君「混成一片」,這樣的結果可讓一旁愈看愈心慌的曲兒心驚肉跳,唯恐鬧出事端來。這個皇甫少君,一看便知是個恐怖角色,而讓曲兒最看不順眼的、也是愈看愈害怕的地方,並非出自他能夠給人良好印象,而是來自他那張臉孔。千不該、萬不該,媛媛和皇甫少君實在相像得可以,根本就是所謂的夫妻臉嘛,而這種相似,正是莊主最大的威脅。
「皇甫大哥,前麵拐個彎就到柳瑩山莊了,等會兒你就可以看見獨一無二的大城堡。」媛媛拉著他的手沿路介紹景致,他們的關係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已從陌生人進展到好朋友的程度,這也是曲兒不開心的地方。
「媛媛好像很崇拜柳隨風?」皇甫少君每回念到柳隨風這三個字,語氣總顯得特別不一樣。
「我家小姐崇拜我家莊主是天經地義的事,告訴你吧,他們兩個已經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了。」曲兒找到機會故意插嘴,想借這事實徹底斬斷皇甫少君那昭然若揭的心思,還不時瞪望他的大掌,警告他別再拉著媛媛。
「哦?」皇甫少君似笑非笑道。「媛媛年紀輕輕,這麼快就跟人家訂親啦?」
再怎麼懵懂的女孩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感情洗練也會變得成熟許多,再加上秦夫人兩個月來的諄諄教育,媛媛已不像從前那麼無知,被人提起女兒事,也免不了臉兒羞、心兒跳,忸怩不安地。
「是呀!」她臉色一片酡紅。
「那你的家人也都同意了。」皇甫少君別有深意地一問。
小臉蛋立即黯然無光。「我沒有親人。」
「你沒有親人。」他一怔,回神後的臉龐有抹淡淡的欣喜。「那你……」
「喂!你這個人問我家小姐這麼多問題做些什麼?小姐,你過來。」曲兒不由分說,硬是阻斷皇甫少君的東詢西問,強行將媛媛拖到一邊,嘰哩咕嚕警告道:「小姐,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怎麼把這話全忘了,你和這個人也才認識半個時辰,怎麼可以把你的祖宗八代全部告訴他,不妥、不妥的。」
「我會問,隻不過想保護媛媛,並無惡意。」皇甫少君清朗的嗓音直插入她倆的對話之間。
曲兒大駭!
「你——你怎麼偷聽我們說話,你——你又怎麼聽得見。」她剛才講得可是悄悄話耶。
皇甫少君沒理會她,逕自走到媛媛麵前,看來是一片誠心。「我是一番好意,我擔心你識人不清,上了柳隨風的當。」
「我會上大哥的當?」她呆傻地。
「喂!你別無的放矢,淨說些沒根據的話。」媛媛反常得沒動怒,曲兒立刻截口發作,指著他的鼻子叫罵道:「你這個人別仗恃自己外表好看,更別仗恃自己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厲害,雖然你對我家小姐有救命之恩,可也不許你挑撥離間他們的感情,你若再出言不遜,小心我……我……」她轉向問著媛媛。「小姐點子多,該怎麼懲罰他才好?」
「皇甫大哥一定在外頭聽多了不實的閑言閑語,這才對大哥有所誤解。」媛媛一開口竟是替他脫罪,曲兒聞言差點昏倒,她以為小魔星會和往常一樣,刀劍 詭計齊出,暴力相向才對。
不理猛翻白眼的曲兒,皇甫少君依然一派正經地繼續挑撥離間。
「被迷了心智的人總是看不清眼前事實,看來,我得點醒你才行。」
「小姐,你千萬別聽信這個大壞蛋的鬼話,他一定心懷不軌,你等等,我去請莊主來,對!我叫莊主殺了他。」曲兒氣急敗壞地吼著。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無可救藥地感染到她主子的處世態度。
在不甚和諧的談話中,他們已走到充滿凜然氣勢的山莊大門前,曲兒立刻丟下他們往內院衝去,不趕快找莊主處理,可還了得,媛小姐似乎已中了這個皇甫少君的蠱毒,居然心性大變,這太恐怖……太恐怖了……
望著大驚小怪的曲兒失了身影,媛媛開始有些緊張,希望不會有事情發生才好……她真的不希望皇甫少君和大哥起衝突,對這位初見麵卻仿佛相識很久的陌生人,她真的有一股說不出的親切感,真的!
「媛媛,你不帶我進去坐坐嗎?」皇甫少君仍是一派悠閑模樣。
「哦。」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情緒,媛媛引領著他往鳳廳前去。
皇甫少君在行進當中,眸子迅速閃過一抹狡黠,不羈的微笑揚起一抹邪惡,那模樣,活脫脫是有某種詭計在醞釀,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
太像了!除了年紀大一點、膚色黑了些、劍眉較為濃密、雙瞳呈現成熟世故的波光外,其餘的五官簡直和媛媛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這是柳隨風、秦觀山初見皇甫少君時的訝異印象。
經火燒屁股似的曲兒急忙來報,直嚷嚷說媛媛帶回了一名年輕男子,立刻惹得秦觀山彈跳起來!顧不得待辦的公事,拉著一臉認定他在大驚小怪的柳隨風往鳳廳方向衝。這可了得!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戀曲也才經過短短兩個月時間而已,難不成又要風雲再起?聽曲兒比手劃腳地描述,此人來頭似乎不簡單,再加上媛媛反常地「以禮相待」,這可是超乎常理的大奇事。
秦觀山不禁猜測著,這個無法一手掌控的小妮子是否已經計劃好了,決定在尚未與柳隨風成親之前先玩一玩「紅杏出牆」的遊戲。
一見柳隨風現身門口,媛媛立即衝到他身邊。
「大哥……」她才不管眼前有外人,就撲到柳隨風身邊。
「又頑皮了?」他愛憐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大哥全知道啦!」媛媛趕緊垂下臻首,擺出一副哀兵姿態。
柳隨風明了地睇視她的裝腔作勢。這小妮子,總有辦法叫他氣不得。
無奈下,他隻好轉首麵對一旁的皇甫少君,拱手一拜道:「皇甫公子,媛媛承蒙您的搭救,柳瑩山莊上下銘感五內、永誌於心,多謝了!」
「免了!」皇甫少君手一揮,不屑地回絕。臉上所表露出的形色,似乎對柳隨風充滿著極端的不滿。「在下承受不起柳公子的銘感五內、永誌在心。」
「喂!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秦觀山臉一沉,火氣一出。卻在柳隨風的一記眼神示意下給硬生生吞了回去。
「皇甫大哥,你好像很不高興?」
居然沒有火藥味!這媛媛對皇甫少君的態度果真特別。
「我是不高興。」同樣地,皇甫少君對媛媛似乎也是疼惜有加。「媛媛,方才在大庭廣眾之下有件事我不方便和你相談,但此時,在下鬥膽想請你幫助,希望你能答應我。」
「好啊!什麼事?」
他望了望四周人一眼後,道:「想請你褪去右腳白襪。」
「這什麼話?」秦觀山忿怒地責罵他這種沒有道理的要求。「媛媛是女兒家,更是我家莊主未進門的妻子,冰清玉潔的身子,豈容你這種鼠輩冒犯。」
「媛媛你怎麼說?」他不在乎秦觀山的叫囂,雙眼凝睇在她臉上。
「我……」怎麼辦?其實褪去白襪是沒有啥大不了,但看秦叔和大哥的表情,這——好像不行耶。
「媛媛……」
「皇甫公子。」一直對皇甫少君以禮相待的柳隨風終於開口了。「你這種不合情理的要求,所為何事?請你將理由說出,或許你我能找到商榷的餘地。」
「這是我和媛媛之間的牽扯,不勞你費心。」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我家莊主對你容忍再三,你卻三番兩次無禮相待,柳瑩山莊不歡迎你這種客人,來人,送客。」秦觀山怒氣衝天。
「等一等!」媛媛驀地出言相阻。「秦叔和大哥別生氣,或許皇甫大哥真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們先別逼他了,留他暫住幾日,也許他考慮之後,想通了,就會主動告知我們原由。」她對皇甫少君猛使眼色。「是不是這樣呀?」不知為何,對這個陌生的男人,她總有一股好感,更舍不得這麼快地與他分手。
皇甫少君似能感應到她的請求,不再出言攪和,乾乾脆脆地點頭。
「好吧,我考慮考慮,隻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主動幫助。」他眼神閃呀閃地,全是耐人尋味的波光。「媛媛,我等你來找我。」
***************
「曲兒,別擋住我,讓我出去透透氣嘛。」為了不讓皇甫少君有親近媛媛的機會,柳園四周布滿了伏兵,然而被監視了二天,媛媛終於受不住地高聲疾呼。
「不行!不行!在那個家夥還沒離開山莊之前,你不可以踏出柳園一步,更不可以離開我的視線。」曲兒心堅意決地護主。
「我說過他不是壞人。」
「錯了!那個皇甫少君不單是個壞人,肯定還是個采花賊,否則哪有人會不知羞恥地要求黃花大閨女褪去鞋襪,這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給他看看又不會少掉一塊肉。」媛媛不禁咕噥地道。
「小姐!」曲兒快崩潰了。
「好啦,這麼八股,這樣好了,我答應你不去找他,隻是……」烏溜溜的眼睛又開始轉呀轉地。「我想去池塘賞魚,你得答應。」
「你想賞魚?」她開始思索,這古靈精怪的小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若不想去的話,我自個去。」
「不行,你不可以一人落單,我陪你。」既然小姐肯讓她陪伴,那就放她去玩玩吧,否則不讓她透透氣,她肯定一個人偷偷摸摸溜走,假使讓她碰上皇甫少君,被他逮個正著,肯定會被那惡人強行褪去鞋襪,而以小姐的絕世姿容,必然會引起那名邪魔色心大起,接著可能就會,天……不能再想像下去了,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以護衛之姿,曲兒小心翼翼地保護主子,兩條小身影左顧右盼地走過曲折相連的幽徑,繞過亭台樓閣,來到綠水波映的水塘邊,見皇甫少君並未跟隨其後,才放心地凝望悠遊自在的小魚兒快樂嬉戲的情形。
「曲兒你說,那個皇甫少君會不會偷偷地跟在我們身後?」媛媛忽一問。
「不會吧!這一路上我特別留心,還交代護莊武士小心看守池塘四周,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一定瞞不過我的耳目。」
「是嗎?」
「當然!你不信?」她對滴水不漏的保護措施有相當程度的信心。
「我相信你嘍。既然沒人敢闖進這裏,我們下水塘戲水去好不好?天氣挺熱的。」
「戲水?這不好吧,莊主知道會不高興的。」
「大哥出去辦事,不會知道的。況且水塘四周,你不也吩咐護莊武士小心把守,不會有意外的。」她存心拐著曲兒,打從一開始,她就計劃著要找個最有利的時機展現自己的玉足。自從見到皇甫少君那股神秘樣之後,她早抑不住四處泛濫的好奇心,無論如何都想探索出個所以然來不可。於是,不理會哇哇阻撓的曲兒,逕自脫去玉花繡鞋,褪去裹住白淨潔玉小足的白襪,呆望巡視自己的腳底。「就一顆朱砂痣而已,又沒什麼大不了的,皇甫大哥究竟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的,正是這一顆朱砂痣。」一個低沉的嗓音從背後響起。
「皇甫少君。」曲兒尖叫一聲,差點昏倒,這邪門的皇甫少君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他是怎麼進來的?然而此時此刻,沒機會讓她想這麼多了,拖著赤足的媛媛往柳園方向衝,一路氣急敗壞地嚷嚷道:「完了,被看見了,我怎麼跟莊主交代?完了,完了。」
皇甫少君望著兩條人影一溜煙地跑掉,愉悅地笑出聲,對那些團團包圍住他的護莊武士有禮的一頷首,隨即瀟灑地坐在石凳上,等人來興師問罪。
十多年來的尋尋覓覓,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他找到了。
然而麵對即將掀起的風暴,他除了坦然接受外,更不後悔。
深邃的瞳眸蠢蠢閃動,怪異極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4 天前
第八章
「你該死!」秦觀山眼神一縮,眼看絕命手就要遞出——
「秦叔!」柳隨風及時出聲,製止他的出手。「除了秦護法之外,其他人先退下。」
「是!」圍住皇甫少君的護衛們領命立即退走。
「皇甫公子。」柳隨風冷凝看著他,欲道——
「大哥……」眼見風波將起,媛媛連忙截口。「大哥別生氣,這不全是他的錯。」我也參加了一份——隻是未了這一句,她沒敢說出口,免得遭殃。
柳隨風看著她,其實他怎會不知她定然也有參與一份,但對世俗禮節全然不懂的天真小妮子,他當然不忍苛責,但對熟悉世故人情的皇甫少君,卻沒必要原諒。
「皇甫公子,敝莊因你對媛媛有救命之恩,所以一再容忍你的無禮,但你卻不知分寸,甚至傷人名節,敞莊已經沒有繼續留你的理由。」
「趕人啦!」他閑閑一笑。
「快滾——」秦觀山喝道。
「好吧,我走。」他雙手一攤。「隻不過……我要帶媛媛一同離開這裏。」
「你要我跟你走?」她怪異地看著他,這什麼話?
「是呀!媛媛天真無邪,從未行走過江湖,以至於有些事情壓根兒不明白,倘若有人存心欺騙,必然不察。皇甫大哥雖然與你相識不久,但很喜愛你,絕不容許有人欺負你,尤其是……那種道貌岸然的小人。」他還意有所指地往柳隨風方向瞄呀瞄地。「所以我要帶你走。」
「皇、甫、少、君!」秦觀山眼見少爺受辱,再也忍耐不住,沉下了肥厚的大臉,大有拚命之意。
「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
「你——」
皇甫少君眼光一調,將視線落於全然迷惑的女主角臉上,突然放柔了聲調。「媛媛,過來!」
「別聽他的。」秦觀山滿臉戒備地喊。
媛媛左顧右盼、思索了好一會兒後,本是不想接近那愈來愈奇怪的皇甫少君,卻不知怎麼回事,兩條長腿仍不由自主地挪栘過去。
媛媛來到他跟前,仰起嬌俏絕美的容顏,略帶不滿地質問著:「皇甫大哥,你為什麼總要批評我大哥?」
「我是在教你識人哪!」他一副極有耐心地解釋。「媛媛年紀尚輕,理所當然分辨不出何謂好人?何謂奸佞之徒?若讓有心人一哄,糊糊塗就受騙了。」
媛媛聽完這席話,俏麗的臉蛋終於忍不住凝出忿怒的豔紅來。「你在暗指我柳大哥是個壞人?」
「對!」皇甫少君毫不客氣地將頭一點。
「你——」她終於發作了。「我不許你辱罵我大哥。」
「別衝動!」皇甫少君一雙大掌輕而易舉地包握住她忿怒的小拳頭,輕輕一使勁,就把地旋帶到自己身邊,急忙解釋。「我敢在柳隨風麵前指責他,當然有十足的理由,你聽我說好不好?」
「喂!你放開媛媛!」秦觀山見媛媛脫不了身,掌心迅速一翻,一顆快如閃電的黑色暗器乍現,對準皇甫少君的麵門直掠而去。但在他擲出暗器的那一刹那,同時也閃現出兩道銀光來,前後快速地精準打下秦觀山那顆準備傷人的暗器。
原來那兩記寒芒分別是由兩人所發,一是柳隨風,另一則為皇甫少君。
秦觀山肥厚的雙頰不敢置信地一抖。柳隨風的本事他當然非常清楚,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打下他的暗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這個在江湖上從未聽聞過的皇甫少君,居然也有這種本事打下他聞名於世的暗器,實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沒想到這個人居然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剛才三大高手的表演在晃眼間飛快演完,完全不懂武功的媛媛根本不曉得適才發生了什麼事?
而皇甫少君也不想加以揭穿。「柳隨風這個人看似謙衝君子,平常時日也偽裝出一副仁義正派的模樣,殊不知,這一切都是有計謀的偽裝,他骨子裏包藏禍心、無惡不作,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你胡扯!」媛媛大吼一聲。「我大哥才不是這種人。」
「你以為柳瑩山莊是個行善之家嗎?」他可不畏媛媛的怒氣,意猶未盡地繼續他的汙蔑之詞。「告訴我,柳瑩山莊為何會有如此可觀的財富?」
「那是因為莊裏的人,每個人都辛勤持家,一點一滴累積出來的。」她辯駁。
「不對!柳瑩山莊擁有的財富全是非法得來,他們都在暗地奪人錢財、殺人擄掠。」
「胡扯!你別亂扣罪名在我大哥頭上。」
「你怎麼冥頑不靈呢?」
「是呀!我就是冥頑不靈,我不要聽你的。」她掙紮甩掉皇甫少君的箝製,跑至柳隨風身前。
「那又怎麼樣,我喜歡大哥、我尊敬大哥,告訴你,就算你說的話全部是真實,我也不在乎,我早就打定主意,要永永遠遠跟他在一起。」
媛媛這番話令柳隨風感動萬分,這個小妮子果真成熟了,不枉費他的等待。
皇甫少君的濃眉不禁微蹙起來,對他說不動媛媛改變心意,有著悻幸然的懊惱。「沒想到你中了這麼深的蠱毒,癡傻得可以!」
「你說夠了吧!」一直容忍他的柳隨風,終於射出駭人的氣勢,目光如冰地瞅望眼前人。「聽著,我不計較你處心積慮傷害媛媛名節一事,隻因你對媛媛有救命之恩,我一再容忍你在此地大放厥詞而不加以反駁,隻因為我認為沒有解釋的必要
,但倘若你再不知收斂,我不會容許你繼續放肆下去。」
「哦?」皇甫少君挑釁地。
「皇甫少君,你太過分了。」媛媛跳出來打抱不平,她開始後悔了,後悔自己何必對他這麼好,甚至一再容許他汙辱大哥。「你走、快走,算我識人不清,上了你的大當,當你是好人,留你在山莊……。」
「媛媛,騙你的人可不是我,而是柳隨風。其實我也不喜歡留在這裏,隻不過要走之前,我一定得帶你離開。」他沉下了臉。
「憑什麼?」媛媛媛突然把柳隨風摟得好緊。一股山雨欲來的感覺突然襲上心間,仿佛即將有事要發生。
不理會皇甫少君那不以為然的表情,柳隨風彎下了腰吻了吻她的粉嫩頰麵,急急撫慰她懸浮不定的心房。須臾,他才又重新抬首,正視著皇甫少君的臉孔。
「請你出莊。」
「跟我走!媛媛!」皇甫少君上前一步。
「不!你這個惡人,我才不要跟你走。」
皇甫少君臉色驀然一沉,強硬說道:「由不得你。」
「大哥。」她死命摟著梆隨風。
「一個姑娘家要知莊重,大庭廣眾之下和個男人摟抱成一團,成何體統。」
「你管不著,他是我的夫婿。」情急下,也顧不得害羞,什麼話都出口。
「是嗎?你的長輩可沒答應這門親事。」
柳隨風霍地抬頭凝睇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
看了皇甫少君與媛媛極為相似的麵孔,還有他執意的脫靴驗證,這古怪的一切透露著什麼訊息……靈機一閃!
「你是?」
「對!我是。你猜測的對,長兄如父,媛媛能否下嫁予你,得問問我這個親大哥的意見。」他淡淡的回話卻轟得眾人頭暈目眩。
親大哥?這下子不僅秦觀山當場傻眼!就連埋在柳隨風懷裏的媛媛都轉過頭來用不敢置信的眼神凝視他。
她有親人?十六年,她宛如斷線風箏般地獨自飄泊。幸虧遇上柳隨風之後,這才展開她真正的人生旅程,可是當一切都進入穩定階段,這會兒又突然冒出個親兄長來,麵對這項巨變,怎不叫媛媛張著小嘴表示她極度的震驚?
「我知道你想問些什麼?等會兒大哥會明明白白地解開你所有迷惑,不過往事既已成追憶,大可不必急在這一時去追究,眼前可有比你身世問題還要嚴重的事情得先解決。」他炯炯的目光冷冷地掃過抓住柳隨風不放的媛媛道。「我不許你和柳隨風在一塊。」
「不要!」媛媛吼了回去。「就算你是我親大哥,我也不要聽你的話。」
柳隨風沉靜地開了口。「皇甫兄,即使你是媛媛的嫡親兄長,似乎也無權在一時半刻間替她做下任何決定。」他大可不理這人的認親舉動,甚至也能立即轟他出莊。但是,因為他實在想確定此人絕對是媛媛的手足至親,以至於對這件事有退一步處理的必要,更何況他想聽聽是為了何樁理由,皇甫少君要阻止這門親事。
「若說……柳家是導致你我兄妹分散多年、害我倆家破人亡的凶手,你還願意頂著大不孝罪名和罪魁禍首廝守終身,氣死在天之靈的父母嗎?」皇甫少君射出奪人的目光。
果然,此話一出,媛媛和柳隨風臉色瞬間一片慘白。
「皇甫少君,你……一定是認錯了人,我不是你的親妹妹,你找錯了。」媛媛一聽這種足以破壞她和柳隨風感情的恐怖障礙,立即打消想擁有親人的期待,她寧可自己是從石頭進出來的,也比失去柳隨風要好的多。
「是啊!單憑一句你說是就是,這種認妹過程未免太輕率,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說的是事實?」秦觀山不抱希望地反駁著。
「就憑媛媛右腳腳底有顆朱砂紅痣……」
「那不算!」媛媛衝口而出。「你故意引起我的好奇,偷偷瞧見我的腳底,自然知道了這顆痣,所以它不能證明什麼。」她欣喜若狂,第一回合就找到有力的反駁藉口。
「這顆痣你既然說不算那就不算,反正我還有一樣強而有力的證據可以證明,隻不過這個秘密並不太適合在眾人麵前說出來……」他故作懸疑地。
「你要懂得廉恥,就不會設計媛媛脫靴。」秦觀山期盼他再說個無力證據來。
皇甫少君看看柳隨風同樣一臉的不置可否,那就說吧。他聳了聳肩,穩定又確定地道:「媛媛右邊屁股上同樣有顆朱砂痣,這回,我肯定不可能事先看到過,倒是你——」他突然麵露凶光指著柳隨風吼道:「你該不會已經看光了吧?」
哇!
在柳隨風尚未對皇甫少君的無禮指控做出回應前,媛媛已經驚天動地地哭起來,這一哭,可哭出皇甫少君所言非虛,證明她的確是他的親妹妹。
她死摟著柳隨風,害怕地嚷著:「我不要、我不要當皇甫少君的妹妹,我不要離開你,大哥,我們隱居起來,別再過問世事,別理誰是誰了。」她天真地以為隻要將頭埋在沙土裏,就可以一切都不去管。
「小傻瓜,別害怕!大哥向你保證,不管你是誰的親妹妹,不管你我兩家種下多大恩怨,大哥都不會離開你。」他不容質疑的語氣產生了安撫作用,媛媛開始轉為啜泣,而他這席話也是向一旁的皇甫少君表態,無論前途是否有阻礙,他都不會放棄媛媛。
「聽大哥的話,進房去,別想太多,這件事大哥會妥當處理,你不用操心。」
看他對她細心的關懷,皇甫少君閃過一抹感動,但噙在嘴角的微笑看起來又好生邪惡。
「你不可以不要我喲。」媛媛不怎麼放心地要求保證。
「大哥舍不得,去吧。」
她狠狠地瞪了皇甫少君一眼,這才轉回柳園。
「皇甫兄,你的突然出現和你所投下的震撼叫人意外,媛媛不能接受的反應你也全看在眼裏,我希望這事暫緩些,等她心情平靜一點,我們再坐下來談清楚。」柳隨風隻想保護媛媛,不得已之下,必須和這來意不善的皇甫少君打著商量。
「你的建議我是可以接受,不過在未經我同意前,你千萬別去碰我胞妹,故意將生米弄成熟飯。」他邪睨著他。
「柳隨風不是卑鄙之人,你盡管放心。」他寒芒暴射。「不過你也最好別去傷害她,否則我同樣不饒你。」
「彼此!彼此!」他笑得得意。
***************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會害怕的。」口頭上是這麼說,實際上卻是看不出他有任何恐懼的表情來。
一襲黑衣的皇甫少君,悠閑地品茗著,慵懶的姿態,倒也顯現了他那與眾不同的挺拔與神秘感。
「是你自己做出惹人討厭的事情來,怨不得我瞪你。」媛媛坐在對麵小木凳上,漂亮的五官擰成一團,要不是大哥堅持要她來聽聽自己的身世背景,她才不願意委曲自己,坐在這地方跟這個親大哥喝茶。
皇甫少君放下茶杯,深深地凝望她,原本的輕鬆愜意開始轉變成激動。
「你曉不曉得?這十多年來,大哥找你找得好辛苦。」
「不曉得。」她頂了回去。
「不曉得我就說給你聽。」他不在乎媛媛的頂撞,反正他早就心裏有數,這個小妮子存心是想氣死他了。「我們皇甫家可也是名門世家。」
「真的?」說她不在乎,全是騙人的。
皇甫少君點點頭。「十六年前,皇甫家在朝庭可是巨柱棟梁,一派忠臣全以爹爹為首,為皇帝鞠躬、為國家盡瘁,而且深得平民百姓們的敬佩,但——」他幽幽歎口氣。「該說是大宋氣數已盡,也可以說朝廷是個扶不起的阿鬥,總之皇帝隻喜歡聽那些奸的讒言,所以,剛正不阿的爹爹就這樣地被罷了官!想想,既然無法在朝廷裏建立清流,最起碼也要做到不與奸佞同流合汙吧!丟官也罷!或許退出仕途隱居山林,過著無慮生活也是美事一樁,最後,爹爹決定帶著娘親、十歲的我、還有尚在繈褓中的你、以及幾位忠仆,想要離開了京城,往南方去,然後……」
「然後怎樣?」一向最愛聽故事的媛媛早就忘了和皇甫少君之間的衝突,搬著小木凳愈坐愈近。
「然後事情發生了,就在出京的前一天夜裏,一群蒙麵匪徒突然偷襲皇甫家,追殺我們一家人,娘不得已之下一手抱著你,拉著我,連夜逃出京城躲藏起來,而爹爹則與家仆們死命抵擋,護守著皇甫家。」
「爹為什麼不跟著逃命去?難道家裏藏有寶貝,他舍不得走嗎?」媛媛雙手撐頰,皺眉問道。潛意識裏,她已經開始承認自己是皇甫家人。
笑了笑,他寵溺地撫著她粉嫩嫩的頰。
「是有寶貝,可是並非是你所想像那種俗不可耐的金銀財寶,爹爹護守的是一份朝中奸佞勾結外族的有力證據,這也就是爹為什麼死守不放的原因。」
「好偉大喔!」媛媛開始覺得身為皇甫家的後代似乎不錯。「那接著呢?」
「接著就在寡不敵眾下,爹隻來得及將那份證據交給一位好友帶走,自己則壯烈犧牲了。」雖然事隔十六年,皇甫少君也未曾目睹當時慘狀,但經由扶養他成人的忠仆口中得知後,如今再轉述給唯一親妹妹知曉,那股哀傷猶是盈漲胸懷。
媛媛擦了擦淚,揉揉紅咚咚的小鼻子又問道:「那娘呢?你跟我又為什麼會分散?」
「我們一路被人追殺,你卻啼哭不止,娘不得已之下隻好先將你藏身在一座私人馬廄最深密處的一隻桶子裏,讓馬兒的揚蹄嘶鳴聲掩蓋你那嚎啕的哭泣聲,然後又想法子安置了我……她不顧一切又奔回家中,想探探爹親情況如何,結果……她陪著爹一道走了。」他深深地凝睇她,眸中全是歉意。「後來我回去馬廄找你,沒想到連你也不見蹤影,再次相見竟是十六年,大哥對不起你。」
「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作自受太愛哭了,這才會與你分散,而且事情都過去了不是嗎?我相信大哥吃的苦頭也不會比我少。」她拍拍他的手反過來安慰他。
雖說對他的好感重新凝聚,但最重要的答案她可還沒聽到。
「皇甫大哥,你的故事並沒有提到柳大哥的事,那你怎麼會說柳大哥是害得我們皇甫家族家破人亡的凶手呢?」真是的,這個是大哥、那個也是大哥,兩個大哥分別稱呼起來真是麻煩,媛媛突然扭起手指兒思考這個煩人問題,這才沒瞧見偷偷伸了伸舌頭的皇甫少君一臉心虛表情。
是呀!太專注投入了,差點被媛媛點出破綻來。
「你以為那群攻擊我們的匪徒是誰?有人親眼目睹帶領這匪徒的頭頭正是柳隨風之父柳世詮,所以我指責柳隨風是凶手並不為過,阻止你和凶手之子在一起更是天經地義的事。」他轉得好輕鬆。
「你一定弄錯了,當年目睹的人肯定是個瞎子,要不然就是老眼昏花、指鹿為馬,我敢用生命保證,柳瑩山莊的人和皇甫家人一樣,全是好人。」媛媛踩在凳子上,激動地據理力爭。
「你已經被他所迷惑,整顆心全向著他,我是你親大哥,沒有理由看你陷於不孝而置之不理。」
「我聰明得很,沒人可以迷惑我,倒是皇甫大哥年長我十歲,卻不明事理,比我笨得多,我這個做妹子的人決定好好教育教育你,讓你學學什麼叫做分辨是非,你等著。」媛媛從凳子上跳下來,衝出玉樓,找她的方法去。
皇甫少君好氣又好笑地望著她小小的身影消失。
能找到這種個性奇特的妹子倒是件挺有趣的事。
他籲了一口長氣。分散十六年,好不容易乍然相逢,心中這一份喜悅根本是筆墨所無法形容的。
這些年來他未能盡到為人兄長的責任,如今相認,他肩上就背負著一項不能抗拒的命運,那就是要好好照顧她。
而第一件事情——那就是要讓她和柳隨風這份情緣能維係得長長久久。
那該怎麼做呢?
仰天再歎一聲,皇甫少君喃喃念道。
媛媛,你可知曉?沒有經過風浪曆鏈的愛情是很難堅貞的,為了你今生今世的幸福著想,做大哥的隻好出此上策,希望你會明白大哥的一片苦心。
忽爾!他又邪邪地笑起來,那抹古怪模樣竟和媛媛每回決定惡作劇時的神情如出一轍,恐怖極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4 天前
第九章
「如果依照皇甫少君所言,這個皇甫家應該就是當年那個皇甫家,照這個樣子來斷,這皇甫少君所說的話確實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性,唉!不對!不對!他說的話簡直是狗屁不通,老莊主的為人眾所皆知,皇甫少君的指控太過牽強,不足采信。」秦觀山不安地在書房裏踱過來踱過去,雙手不斷搓揉鬥大的腦袋,拚命思索著。媛媛身世之謎揭開本是件喜事,卻出乎意料地又扯到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這對金童玉女為何老是碰上折磨人的麻煩,氣煞人也。
「十六年前我年紀尚幼,山莊內的事物更不曾參與了解過,為了確定皇甫少君所說的話是否屬實,抑或另有蹊蹺,隻好請秦叔和劉總管回憶往事過濾一遍,看看能否找出蛛絲馬跡來。」柳隨風並不煩心,反正結果如何他都不可能放棄媛媛的,現在他想弄明白的是,皇甫少君的指控真相為何?他不願媛媛心存疙瘩。
「這老莊主與皇甫參知政事相識這點我敢確定,但他們交情究竟到何種程度這我和劉總管並不了解。」秦觀山在抽絲剝繭下先理出頭緒來。
「我倒記得一事。曾有一日,老莊主急忙出遠門,因他行色匆匆,我們也來不及細問,又因山莊遭逢事故,所以我們才未伴隨老莊主前去,現在回想起來,再把日子推算回去,是和皇甫少君所說的日子相去不遠,這似乎又證明老莊主和皇甫家的變故該有某種關聯。」劉總管又道:「但要把這些巧合判斷成老莊王是凶手的結論,則是萬分之萬不可能。」
「當然!」柳隨風說道。「此事自一開始我就未曾懷疑過爹的人格,我隻是覺得奇怪,這皇甫少君為何要堅持柳家與皇甫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並不像是那種不分是非、亂入人罪的昏庸之輩。」
「人不可貌相。即使他外表看來精明睿智,但誰曉得他腦袋裏裝的會不是稻草膿包,他一出現,就猛咬柳家人是凶手,還努力挑撥媛媛不許和你親近,徹頭徹尾我都看不出他聰明在哪兒。」秦觀山氣衝衝地道。
柳隨風笑了笑,頗不讚同秦觀山對皇甫少君的論斷。
「他沒有你批評得那樣無能。」
「是嗎?」
「當然!」他望向窗外,突然說道:「知道嗎?對皇甫少君,我總是有一股奇怪感覺。」
「什麼奇怪感覺?」
「他……」柳隨風又突然頓住,隨即搖頭道。「沒事,可能是我多心。」閉口不再言。
會有這種事嗎?沒有理由因為是同胞手足兄妹,所以就會出現相同毛病來。
但——為什麼?他又曾見過皇甫少君的眼神裏偶爾閃過的光彩是帶有那麼一點點的促狹意味。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隻不過把好不容易尋找到的親妹妹當成遊戲對象,這又似乎違反常理,這皇甫少君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
偷偷地、慢慢地,一顆漂亮的小頭顱從門扇細縫裏探了出來——
水靈靈的一對眼珠子烏溜溜地左瞧瞧、右探探,當確定四周沒見著那隻礙眼的蒼蠅後,小身子才走出那間關了她三天的小屋子。
緩緩地、輕輕地、踮著腳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繞過花園,走出曲折的回廊,眼看即將大功告成,終於可以逃出那隻蒼蠅的管轄範圍時……驀地——
「媛媛,你想上哪兒去呀?」
噢,完了!前功盡棄,再一次被逮著。媛媛不禁哀歎一聲!也在此刻痛恨起這個嫡親大哥那一身通天的好本事來。正因為他那一身出神人化的武功,叫她計劃半天的逃脫企圖又再次受挫、失敗陣亡。
不行,不行了,她實在忍不住了,無論如何她都要逃離這個人的眼界之外,她不能再讓自己陷於見不著柳隨風的痛苦深淵中,她必須反擊。
媛媛打定主意後,將小身子轉了過去,嬌俏的五官寫的全是「不滿」這兩個大字。
「我想上哪兒去,完全不、幹、你、的、事。」她不客氣地回答他。
「怎麼會不幹我的事呢?」皇甫少君無視她高漲的怒焰,依舊堆出一臉沉穩笑容。
「因為你這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壞胚子,是個心術不正的小人,我好後悔當初把你帶進柳瑩山莊來,這才惹出這些風波來。」
「媛媛,我可是你的親大哥,你怎麼可以這樣罵我呢?」他無辜極了。
「為什麼不能?」她惡狠狠地跳到他跟前。「親大哥又如何?我們認識對方也才十天又兩個時辰罷了,但我認識柳大哥的日子卻已經過了一年二個月零九天又五個時辰,兩相比較起來,誰跟我比較熟稔,你應該會算吧,所以我對他的了解肯定比你來的深得多,而十天前你指控汙蔑柳大哥的那些謊話,我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的。」
皇甫少君臉色一凜。「你真的一心隻信他?」
「當然!」發亮的瞳眸全是不可質疑的堅定信念。「當時,要不是他在街上撿到我、又肯收留我,我一定還在四處漂泊、居無定所,你以為你會有妹妹好認嗎?」眼眶雖紅,她仍沉著聲繼續道:「要不是他帶我回柳瑩山莊,栽培我、教導我,現在的我肯定還在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搞不好已經變成了江洋大盜,成了人人欲除之而後快的女飛賊。」積習難改,訴說當中,仍不忘把自己的本事捧上一捧。
皇甫少君愛憐地撫著她的臉頰。「你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也還好啦!」小鼻頭吸了吸,將過往的辛酸全吞回肚裏去。「我很聰明的,想欺負我也不是件簡單的事。雖然那時候的我三餐不濟、衣穿不暖,但我總算也是捱過去了。」
皇甫少君疼惜地牽握住她的手,柔聲地對她道:「媛媛,跟大哥一同走吧,大哥保證從今以後,絕不讓你吃上一點點的苦頭。」
「我現在住在柳瑩山莊裏,也沒有吃苦呀!」她忿怒地甩開他的手。「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要把我帶離開柳隨風的身邊,你不曉得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嗎?」
「媛媛,聽我說……」
「我不要聽!不要!你別靠近我……」如旋風般地,她那俏麗的身形如躲鬼魅似的飛奔出去。而這回,皇甫少君也沒有攔她了。
***************
「我是不是掃把星?否則為什麼總是帶回一大籮筐的難題來煩惱大哥。從一開始認識你到今天,短短一年多時間,我惹上的麻煩用十根手指頭加上十隻腳趾頭也不夠數,如果再繼續下去,拔光頭發來算大概也不夠用,我覺得好慚愧。」她坐在秋千上,長長的黑發讓風吹得飄呀飄,如同嬰兒般純真的白嫩麵龐完全沒有笑意,反倒是一層眉宇深鎖的愁容。
「又胡思亂想了,大哥都快說破嘴,你怎麼還往牛角尖裏頭鑽,難道說你對大哥沒信心、看不起大哥。」柳隨風蹲在她麵前說著。
「不!沒這回事,大哥是頂天立地的少見英雄,我現在是反省我自己……自己不配和大哥在一塊。」
「不許你說傻話,你很好,天底下再沒有一位姑娘可以比得上媛媛了。」他抓過她的小拳頭合在他的大掌中,深情款款地說:「記住!男子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所有問題大哥會一肩承擔,你不必心煩。倒是你開始會替大哥著想,大哥很欣慰,也很高興。」
「真的?」她黯淡的眼又染上光彩。「大哥不會因為皇甫大哥的事情討厭我,那我就放心了。這樣好不好?我也要盡一份力量幫大哥查明事實真相,秦伯母教過我的,夫妻是同林鳥,夫唱婦要隨,我不能隻讓大哥一個人操心,自己老做個沒事做的人。」
「好!大哥會讓媛媛幫我分憂解勞,做個真正成熟的大人。」
「好棒!」她跳了起來,緊緊抱著他。她何其有幸,遇上一個能了解她、縱容她、深愛她、保護她的好男人,這輩子她是不鬆手了,就算背著個不孝罪名,她也認了。
這種甜蜜氣氛,好希望綿延不絕。
「喂!喂!一炷香了,你們還要抱多久才甘心,我看都看煩了。」皇甫少君煞風景的聲音突然介入,弄得媛媛臉紅心跳地退了開去。
「皇甫兄……」
「別叫那麼親熱,我承受不起。」他悠哉悠哉地從角落走出來,但表情卻顯得很生氣。「還有,你不是答應過我,在事情尚未解決之前,不會有任何逾越舉動,結果,你竟然誘拐媛媛。」
「他沒有。」媛媛停止臉紅心跳挺身而出,她想起剛才說過要替柳隨風分憂解勞的,現在是個表現機會。「不是大哥誘拐我,是我誘拐大哥,我高興抱他你管得著嗎?我想抱誰就抱誰,沒人能攔我。」一邊說還身體力行,像隻八爪章魚一樣黏在柳隨風身上。
皇甫少君一看根本分不開他們,忿忿地道:「隨便你,反正剩下這七天隨你盡興抱個夠,七天後,你必須跟我離開這裏。」
「我哪兒都不會去。」她眸裏泛出熊熊怒火,表明她不惜一切的決心。
「由不得你。」
「皇甫兄,有一事我實在不明白,為何我給你的解釋你一概不聽?查明真相的時間又隻限短短七日,你如此一意孤行於理不通,這反倒叫我懷疑你是否另有目的。」柳隨風送給他一道適可而止的眸光。
皇甫少君倒也不慌不亂,沉穩回道:「我會有什麼目的,難道不想冤家變親家這也不行!」
老天!遊戲該不會那麼快就玩完了吧?精彩的劇情可還沒上桌呢。他是不是太小覷柳隨風的能耐,低估了他的聰明才智——皇甫少君嘀咕著。
「總之,我給你七天時間,七天內拿不出證據證明柳家無辜,我會帶媛媛走,反正這丫頭古裏古怪,也不是做妻子的材料,憑你柳隨風的本事,弄個適合你的如花美眷易如反掌,沒有必要一定要招惹她。」
「你這不隻侮辱了我,也侮辱了媛媛。」他睇望媛媛後,鄭重地撂下一句永不更改的話。「沒有人能取代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媛媛將是我永遠的唯一。」
兩眸相視,語音凝噎,一片深情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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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都已經夠忙了,偏偏臨時又跑出個混蛋來找碴,找碴也就算了,又選在這最忙的時候,真會挑日子。」秦觀山手持一張拜帖,氣呼呼地在回廊邊走邊罵著。
「秦叔叔好大的火氣,誰惹你生氣了?」媛媛俏美的臉蛋,清脆的嗓音自後頭揚了起來,精靈似的大眼非常非常 關心地注視轉身回頭的秦觀山,她想知道山莊又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的她要努力實踐為大哥分憂解勞的諾言。
不忍拒絕她想關心的好意,秦觀山揚了揚手上拜帖說道:「京城來的巡按大人向天借膽,居然開口要山莊獻上萬兩黃金做為通行過路費,你說可不可惡?」
「這麼囂張,以為他官大權大就能為所欲為,他憑什麼能耐恐嚇大哥?真不知這人是個傻子,還是個自大狂。」媛媛最受不了這種不自量力的人。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自大狂,這巡按欽差身邊帶著一對龍虎兄弟,這兩人在京城是頗富盛名的高手,所以他認為自己有恃無恐。」
龍虎兄弟?哼!我打得他們變成豬狗小弟……媛媛心中暗付道。
「秦叔叔,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這個人好歹也是個朝廷命官,所以處理起來比較棘手一點,我得先去找莊主來商量。」說完,就往書房去。
「秦叔叔,你等一下。」媛媛喚住了他,笑咪咪地要求道:「這拜帖交給我,我幫你送去給大哥好不好?」
「你……」
「是啊!讓我跑跑腿嘛。」她乞求著。「這幾天為了皇甫大哥丟下的問題,大家都忙得團團轉,在這種節骨眼上,送信這種小事讓我來做就成了,好不好?」
這小妮子在良心不安?秦觀山微笑起來。
也好!隻不過轉交一張拜帖而已,簡單小事媛媛當然沒問題,那就順她的意,掃除她的罪惡感。
「嗯!帖子交給你,對了!莊主若有任何決定,你要趕快轉達給我知道。」
「沒問題,我一定做得妥妥當當不讓人操心。」拜帖捧在胸口,她慧黠的眸子鳥溜溜地轉呀轉,開心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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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上的月被層層烏雲遮掩祝
雨——傾盆狂下瀉落,敲在琉璃屋瓦上叮叮咚咚地,一如清脆樂曲響著。
皇甫少君閑閑懶懶地坐在檀木椅子上,啜了一口茶之後,揮了揮手,先發製人地說道:「我說七天就是七天,哪怕隻是一刻鍾我都不會答應延緩,你死了這條心,不用求我了。」
「我不是來求延緩日期,我隻是有一事想請教。」柳隨風輕輕說道。
皇甫少君的心髒「咚」地好大一下,糟糕!他該不會已經探查出他真正的目的,今天是準備興師問罪來著。
「沒有東西可以請教,事實的真相就如同我所說,你爹是那群匪徒之首。」他決定繼續堅持,弄不好這柳隨風隻是在試探他。
「你當真確定?不過我這裏倒有一個後續的故事可以告訴你。」他輕輕道著。「令尊舍去性命死守的那份奸佞證據,在皇甫家遭逢變故後的第十五天已經轉承給朝廷忠臣徐明遠查辦,那幫賣國匪徒在三個月之後判刑確定全部遭受砍頭死罪。」
皇甫少君不禁暗暗咋舌,那堆奸佞之徒早已作古,了解真相的徐明遠也在十年前辭世,當事者已全不在這人間,此事也在時間的流逝下被人淡忘,而他居然能在短短時日裏摸索並查出來,這柳瑩山莊果然不是普通的厲害。
「你說的這些事我全知道,但這跟你父親的清白又扯上什麼關係?」
「有關係,還是重點。」柳隨風梭巡著他的表情。「把這份證據交給徐明遠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父親。這答案可以說明我爹絕非是那群企圖毀滅證據的凶手匪徒。」瞧他仍七情不動,柳隨風續道:「據我所知,你也曾經巡訪探查過事情真相,所以這段經過你不可能不知道,我隻是不懂,為什麼你要顛倒是非、誣陷我父親,拿此事阻止我和媛媛的婚事?」
完了!完了!預測正確,他果然是來興師問罪。
皇甫少君無奈地癱在椅子上,悻悻然地說:「劇情都還沒步入精彩階段,遊戲就玩完了,真沒意思,哎!跟太聰明的人打交道果然沒有樂趣可言。」
天啊!柳隨風差點從椅子滾下來。什麼叫玩完了?這麼說來這場風波全是他存心的惡作劇。
「喂!別瞪我,也別生氣,還有!更不可以打我,我可是你未來的大舅子。」他連忙抬出身分壓他。
虧他還有臉說,要不是柳隨風修養好,準會兩拳一起揮過去。
「跟媛媛失散十幾年,好不容易相遇了,再怎麼寒酸也要送個見麵禮給她,在知道了你跟她有了白首之約後,當下決定,就來考驗考驗你們這段感情是否禁得起挫折,再把這項試驗結果當為賀禮。但要怎麼考驗呢?製造衝突一向是最有效的方法。」皇甫少君毫無愧疚之色,還頭頭是道地說道:「愛情沒有經過磨鏈是很容易變質的,所以我好心地幫你們測試,如今測試通過,我這個做大哥的人可以很安心把寶貝妹妹送給你了。」
又是個怪論調,柳隨風實在好氣又好笑,這對從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兄妹……哎!真服了他們。
「少爺,你怎麼坐在這裏?」秦觀山從門外經過,見他和皇甫少君齊坐鳳樓花廳,嚇了一大跳。
「我不在這裏?該在哪兒?」秦叔這話問的唐突。
「你不是出去打發那個巡按欽差?怎麼……」秦觀山白著臉,媛媛在搞什麼?
「什麼巡按欽差?沒有人來告訴我這回事。」
「完了!」秦觀山慘呼一聲。「媛媛呀,那小妮子說已經通知你了,怎麼你完全不曉得有這檔事?她還告訴我,說你獨自一人前去處理就行了……原來……原來……她是騙我。」他懊惱極了,早該知道會變成這樣的。
「秦叔,把話說清楚。」柳隨風臉色凝重地站起來,秦觀山立刻簡潔分明地重述一次。
「我這寶貝妹妹肯定想替你分憂解勞,決定自己處理了。」皇甫少君也憂心地站起來。
「快去看看,或許來得及阻止她。」雖然緊張,柳隨風仍有條不紊的。
「莊主,媛小姐帶了三名青龍武士策馬出莊,我們攔不祝」門外又有人急切來報。
老天!可別出什麼差錯來。柳隨風和皇甫少君旋即衝出找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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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大雨依然繼續下著,昏暗的草原早有一排人等在那兒。
「柳隨風呢?竟敢不來?」那趾高氣揚的巡按欽差肥得跟頭豬一樣,一看便知是專門撈油水的人,真令人不恥。
「殺雞焉用牛刀?我來就成了。」媛媛人小鬼大,一點都不含糊。
「你敢藐視朝廷重臣,你知不知道,單憑這句話,我就可以判你十年刑期、流放邊疆、死……」
「大人,別跟個小角色計較,銀兩要緊埃」龍虎兄弟附在巡按耳旁說道,柳隨風不出麵,這才好脫身。
「嗯!聽你們的。」他望向媛媛吼道:「帶來了沒有?」
「帶了!一萬兩嘛,你們抬去稱稱看。」
「去搬過來。」他吩咐差官。
「是!」三個大箱子一下便扛到巡按麵前。
一萬兩黃金、一萬兩黃金耶,這箱子裏裝的是人們最愛的金銀珠寶,巡按及龍虎兄弟滿心歡喜地迎接黃澄澄的金光映入眼中的那一刻,想著這輩子不愁吃穿了。
箱蓋一掀,沒有期待的金色光芒射出,反而是一片濁黑,仔細一瞧,竟是黑壓壓的各式石頭。
「可惡!你……你……竟敢戲弄朝廷重臣。」
「為什麼不敢戲弄,我還要教訓你,讓你知道魚肉百姓的下常」她迅速自背後抽出一根鐵棍來,猛地朝巡按身上猛敲捶打,媛媛決定讓他三年下不了床。
龍虎兄弟及一班官差被媛媛帶去的青龍武士圍攻猛剿,根本分不開身拯救被打成滿頭包的巡按大人。
「救命啊!」肥頭豬腦的臉因逃命而一邊滴油、一邊滴水,累得喘息不止,濕滑的泥濘地令他跑起來好辛苦,再加上左邊又是個斷崖絕地,他還得小心翼翼地才不至失足滑落,這要摔下去可是會粉身碎骨的。
「跑!我看你能跑多遠。」媛媛毫不放鬆地繼續追打。
「救……救……命啊!」他無力地呼救。
「怕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又一棒下去,巡按額頭立刻又多了一個包。
「大人,撐著點。」龍虎兄弟之中的龍兄終於擺脫柳瑩山莊青龍武士的纏鬥,衝去拯救那位再也跑不動的巡按大人。
而不遠處,同時也傳來馬蹄急嘶聲。
媛媛從風雨中眺望去,原來是大哥來了,她興奮地丟下鐵棍奔了過去,滿心歡喜地笑得合不攏嘴,這下她又有功績可褒、威風可要。
「媛媛!後麵!」柳隨風和皇甫少君突然同時大吼警告樂昏頭的她。
後麵有什麼?她身子是停了下來,待她回頭轉身卻為時已晚,一雙大掌自她身後重重一推,不停的雨勢讓她腳下的青苔滑如泥鰍、泥土石塊隨著她努力平衡身軀的腳步漸漸滑動。
媛媛害怕地驚呼出聲!柳隨風見狀不顧一切自馬背上掠起,飛向身子不穩歪斜的媛媛。一見他來救,媛媛本能地抓住了他偉岸的身軀,原以為就此得救,卻沒料到因大雨的狂瀉而讓這塊突出的泥地不堪支撐兩人重量,開始鬆動了起來,緊接著,泥地癱了,兩人以非常非常 筆直的速度往斷崖下麵急速墜落。
「接著!」一條晶瑩白繩宛如巨蛇奔騰般射往崖下,柳隨風右手緊緊圈住媛媛的腰,左手及時拉住了皇甫少君的白繩,急墜的速度是緩了下來,可惜暴風雨的衝刷讓握住的掌心又濕又滑,在皇甫少君來不及進一步拯救前,手一滑,兩人就伴著各類尖凸石塊,掉落斷崖底下去。
皇甫少君愣愣地向崖下探去,卻不見一物,除了漆黑之外還是漆黑……
沒有關係吧?他自問。
是的!他們是會沒事,會平安躲過這一劫,但有事的人會是誰呢?
哎!這下不好了,會被砍成八段的人肯定不是別人,保證是皇甫少君自己。若非是他起頭玩這遊戲,也不至於害得他們遭受這種皮肉之苦。
沒錯,他是引子,可是點燃火花釀成災禍的又是誰?
皇甫少君冷冷的眸光轉向那群正準備悄悄逃脫的巡按與官爺。
對!就是他們。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4 天前
第十章
「大哥你別嚇我,要不要緊?」凝望她小手上的血漬,媛媛差點停止呼吸。
「別緊張,大哥沒事,倒是你,有哪兒受傷了?」斜靠在石壁上,他虛弱地問著,為了保護媛媛不受任何傷害,他承受了所有滾落的石頭、凹凸起伏的崖壁撞擊、也讓紮人的尖銳樹幹木枝全往他身上刺。衣衫被割破,背部傷痕累累,血就這麼流了下來,沾染媛媛抱住他的手。
「不行,不停的流血會死掉的,我去找找看有沒有路可以出去,找個大夫來替你療傷。」
「小東西,這是崖底,你上哪兒找人去?」柳隨風反手握住她的掌勉強笑道:「大哥知道你心急,不過你不可以再去冒險了,乖乖待在這裏,莊裏的人和你大哥很快會找來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又惹禍了……」她埋在他懷裏痛哭失聲。
「你沒惹禍,你做得很好,你是想幫大哥解決問題,這麼善良的出發點,大哥隻會感謝你,怎會責怪你呢?」他輕輕撫著她的長發。「別哭,你不是說過要懂事成熟的,哭泣可是小娃娃的行為喔!」
她哭得更悲切。她總說要幫忙,卻沒有一次成功過。
他背上的傷口似乎有越來越嚴重的傾向,虛弱的感覺直撲上他的四肢百骸,柳隨風心知肚明得很,他這回的傷勢並不輕,但為了不讓媛媛擔心,他隻能勉強撐著,不讓她看出端倪來。
但可惜——
「血?」她呆望手掌上摸起來又黏又紅的溫熱血液,腦袋一片空白。「你背上的血還不止,還在流。」
他吃力地說著話,安慰她道:「不礙事!等會兒就止了。」
「怎麼會不礙事呢,我們要想個法子止住血。」混亂中,她不經意地瞄到了自己的衣角,隨即唰地一聲!用力撕下身上的衣料,捂住他的傷口,想緩和他流血的速度。
「媛媛……」
「忍著點,會沒事,沒事的。」她咬著牙幫他包紮,想起自己的調皮,這才惹上這場大風波,不單害得大哥受傷,卻對傷口又無能為力,滿腹的自責更深,淚止不住地流下……流下……
「別哭,大哥會心疼的。」
「我真的好沒用,枉費你那麼疼我。」
屋漏偏逢連夜雨,才停止住的雨勢,竟又挑在這種要命時刻傾瀉而下,豆大的水珠甚至還能打痛人的肌膚。
「糟了!雨又下了起來。」柳隨風強吸一口丹田之氣,使勁力氣扶起哭倒的媛媛。「我們必須找個地方躲雨去,否則這山壁若是崩塌下來,我們就沒救了。」
媛媛連忙拭去淚水!反手環住他的腰,想分給他一點力量。
「大哥,靠在我肩上,我有力氣背著你走的。」
他內心一片感動!卻是不敢將全身重量加諸在她身上,嬌小的媛媛豈能扶得住他,運用丹田之氣,他盡量提起自己的身子,兩個狼狽的人兒在黑暗的叢林內摸索前進,急切找尋可避雨勢之處,跌跌撞撞摔了好幾回,好不容易,天可憐見,終於讓他們找到一處容身之所,一個在懸崖交接下的特殊山洞。
「大哥,血還流不流?」顧不得滿臉的水漬,媛媛焦急地觀看他的傷勢。
「血……止了!沒……沒關係?」他似乎更為虛弱。
「天!你的身體好冰。」一觸及他的肌膚,媛媛駭得跳起來。
「無所謂,我撐得住!」
「不成,我要找人來救你。」
「媛……」他反手拉住她,拚著力氣道。「外頭危險,不許出去。」
「可是你……」
「聽話!」他意識開始渙散,仍強撐著。「不準!」
「大哥,你是不是覺得很冷?」她打消離開的念頭,卻又發現一項新危險,她混亂得不知如何是好?「你的身子猛打顫,該死!我身上又沒有火熠子,沒法生火取暖。」
「你隻要坐在我身邊,不要冒險,就沒事了!」他滿腦子隻惦記媛媛的安全,隻記得不能讓她發生意外。
見他愈來愈失溫的身體,媛媛急得團團轉,十指緊緊交握著,她想求神保佑,卻猛地感應到自己指頭上的溫度。
對了!她怎麼沒有想到,可以這麼做的。
主意一定!她立即扶好隨風,小指頭開始解著自己的衣服,外套褪落了……
「媛媛,你在做什麼?」眼角餘光瞥見她不尋常的舉動,柳隨風無力地問。
「大哥,我的身體是熱的,隻要我緊緊抱住你,你就不會這麼冷了。」蔽身的兜衣也滑落,晶瑩無邪的同體再一次毫不保留地暴露在柳隨風麵前。
「讓我幫你好嗎?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照顧我、在憐我、在惜我,你總要讓我找個回報的機會吧,哪怕隻是一丁點,我都會覺得自己是個有用處的人。」她緩緩靠在他的胸膛上,雙手緊緊摟擁住了他。「你知道嗎?我好感激、好感激、好感激你,也同樣好愛、好愛、好愛你。」
「媛媛……」柳隨風感動地歎了一口氣。
「大哥,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不要離開你,都將自己許給你,你說好不好?」
「好!我求之不得。同樣的,我也將自己許給你、生生世世。」他攫住她的唇,緊緊相擁在一塊,互相汲取對方的溫暖、對方的心、對方的一切一切,全都毫無保留地交流著。
纏綿溫存的熱氣成功地將洞外寒風驅趕得好遙遠,任何磨難都將無法去影響這對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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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的朝陽緩緩地蒸散昨夜留下的水氣。經過一場大雨的衝刷洗禮後,澄淨湛藍的天空更顯得高遠與亮潔。渾圓的水珠正一顆顆地從灌木上的綠葉表麵上滑下,水珠兒滴答滴答響得好輕脆。
「怎麼突然不走了?」秦觀山撞著了皇甫少君的背脊,摸著鼻子哀哀喊疼。
「別叫,小聲一點。」皇甫少君回頭捂住他的嘴。
「怎麼回事?找到了是嗎?」好不容易才從縫隙中找到說話空間的秦觀山放低了語調。
「是找到了,不過裏頭的人睡得正香,可別吵醒了他們。」皇甫少君擠眉弄眼地對秦觀山使眼色。
「真的不要緊嗎?你確定他們是睡著,而不是昏倒。」他偷偷瞄了裏頭,終於知道皇甫少君擠眉弄眼的理由。
「當然確定,好不容易逮到這種機會,我那古靈精怪的妹子還不乘機多親一親、摟一摟、抱一抱她所喜愛的人嗎?」
「你……你怎麼這麼說話呀?」他簡直是在譏謗莊主和媛媛的聲譽。
「的確是這樣沒錯的呀!」他一臉無辜。「況且兩人都快成親,根本不必忌諱,而我這個女方家長也不再阻止了,等著做大舅子。」
真服了他,見自己捅了個大烏龍,竟連忙把手足當禮物送出去,想藉此將功抵罪。
這對超級古怪的兄妹真的是世間少有,柳瑩山莊何其有幸,居然一次遇上了兩個。
噢!真被打敗了。
***************
陽光普照、花木扶疏、悠悠白雲堆積聚攏,好個美麗夏豔。
從山崖底下脫困後,經過幾日的療養,柳隨風所受的傷勢大抵痊愈,而那個「賣妹求饒」的皇甫少君也在山莊裏住了二十餘日之後,終於啟程告辭了。
「大哥,這麼快就走啊?」媛媛依依難舍地握著他的手。
「你們已經沒事了,大哥也玩了這麼久,該離開了。不過大哥會常常來看媛媛的。」他對這對情人擠眉弄眼道:「丫頭,要好好服侍相公,別再調皮搗蛋,知道嗎?」
「知道。」媛媛臉兒泛著酡紅臉蛋小小聲地回著。
「媛媛,我們就送大哥一程。」柳隨風的建議立即得到媛媛的讚同,也適時地了解她的窘狀,一路難舍的他們臨別依依,但也終於來到熱鬧的三叉路口。
「保重了,後會有期!」皇甫少君一揖。
「大哥,記得要常來山莊喲。」
「我會的,再……」
陡然……
「黑嚐君,給我出來,你若認為你還帶種,自認自己還是個男子漢大丈夫的話,就立刻滾到我麵前來。」
哇!好粗魯的用句,這等難聽的叫囂之詞竟是出自女子之口,委實叫人難以置信。柳隨風、媛媛、皇甫少君不約而同地停下告別之禮,轉頭望向發聲處。也難怪他們好奇,在這種限製女子種種的社會風氣下,除了脫了軌的媛媛外,他們可還沒見過有姑娘家膽敢大剌剌地不尊重禮教規矩,當街怒罵男人。
三人探了過去……高眺玲瓏有致的身段映入三人眼底,可惜的是,脖子以上卻無法一窺究竟,鬥笠下的臉孔全用白紗遮掩住,根本看不出長的是圓是扁。
「黑嚐君,你這人是生是死,好歹你也伸出個頭來報報訊,不要跟隻縮頭烏龜一樣偷偷摸摸成不成?你枉為人啦。」那迷人的清脆語調又吼又叫的,瞧她故意往人群裏走去,似乎尋找此人已找得氣急攻心。
「這是哪家的姑娘,惡行惡狀的,敢在大街上丟人現眼。」皇甫少君不以為然地猛搖頭,一張瀟灑帥氣的臉孔隨著她愈罵愈難聽的形容詞而垮了下來。
「你要是擔心丟人現眼,那最好立刻退出江湖,不然的話,就跪在本姑娘麵前求饒,或許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對了!知會你一聲,免得你找錯人,你姑奶奶我的大名叫任小九。」可以確定的,這位自稱任小九的姑娘絕對沒有聽見皇甫少君不滿的談話,可是她竟能順口接下,可見這兩個人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的靈犀相通。
「黑嚐君呀黑嚐君,你若再不現身,如日中天的聲譽可要毀於一旦了。」這回說話的人是柳隨風,他拍了拍皇甫少君的肩膀,一副等待好戲上場的捉弄表情,誰叫他要捉弄媛媛和他,他當然要乘機報複。
「你……」皇甫少君猛地回首。
「還不趕快去。」
「又知道了啦?什麼時候?」皇甫少君佩服地望著他,至今他是唯一能夠查探出他真正身分的人。
「十天前。不愧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手,我的確費了一番工夫。」
「哇!大哥居然是那位姑娘口中的那個黑嚐君。」
「是呀!」他聳聳肩膀。
「既然如此,那位姑娘有事找大哥,大哥就趕快現身相見,別讓人家找了。」媛媛一雙大眼古古怪的。
他無所謂地聳肩笑說道:「好吧!為了順你們看戲的心意,我去會會那個凶婆娘,順便教訓教訓她。」
「結果如何,你一定要通知我們喔!」媛媛滿心歡喜地等待有趣的故事上常
「一定通知你們,不過你們也要加油,等我解決這個凶婆娘的時候,我也要聽到我升格當舅舅的消息,咱們禮尚往來嘍。」
隨著聲音消逝在空中,皇甫少君也走遠了。
柳隨風摟著羞紅臉的媛媛,滿腔柔情蜜意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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