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凌妃 -【慢出不算數(剪刀‧石頭‧布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標題: 凌妃 -【慢出不算數(剪刀‧石頭‧布之一)】《全文完》

凌妃 - 慢出不算數(剪刀‧石頭‧布之一)

她的愛情「失格」?
啐!危機就是轉機,下個男人會更好,這些道理她怎會不懂!
可眼前這酷哥卻緊張得要命,竟以為她想不開
拜託!她只是在天臺跌倒,並不是要跳樓,OK?
嗄?他這個「劈腿族」酷哥竟說要娶她妹妹?
這怎麼成?現下只好冒充他的未婚妻
等她揭穿他的假面具再趕緊落跑
反正到時候就當「不算數」給他裝傻囉!
這不可一世的千金女未免太「猛」了
突然蹦出來說是他的未婚妻,又說要重振他家的事業
連他的過去也要參一腳,她當自己是神仙下凡拯救世人嗎?
老虎不發威,把他當病貓,看他怎麼「報答她」……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楔子

  「霜淇淋好吃嗎?」朱麗虹柳腰微彎,纖細柔荑撫著寶貝兒子的烏亮短髮。儘管年近三十,又生過一個孩子,她的身材始終保持得穠纖合度。

  「好……吃。」小男孩含糊點頭回答,一心沉醉湯匙來回於霜淇淋上的動作。

  「奇怪了,阿梅今天去買個漢堡怎麽買了那麽久?」朱麗虹直起身子,連心躁叨念都顯得嬌貴。

  她再度望向左手新買的滿天星鑽表暗叫:「糟糕!超過約定的時問了,徐儒風那個急驚風,一定早就等得不耐煩。」

  不行!不能再耽擱了,上次兩人不歡而散,好不容易挨到他今早開口敲定時問,她絕不能再惹他生氣。

  可是……她垂眼凝視身旁的小男孩,他正專心地舔著霜淇淋。

  隨著走入婚姻和孩子的出生,她的青春與靈氣也飛似的消逝,對任何事逐漸失去感覺,有的時候甚至懷疑自己為什麽要活著。

  上天垂憐,一個風趣多情的男子走進了她枯燥乏味的心靈,給予垂死的她重郝盛開的滋潤與陽光。

  她是無論如何不能失去徐儒風。

  孩子的父親不是常誇耀自家百貨公司的安全性是全台數一數二的嗎?更何況是在霜淇淋專賣店裏,理當更安全才對。

  找到足以說服、安慰自己的理由,她再度彎下腰,倚著稚子細嫩臉頰,「寶寶,媽咪去童裝部幫你買些東西,你乖乖在這裏吃霜淇淋好不好?」

  「嗯。」小男孩天真無邪的稚容上儘是滿足。

  朱麗虹內疚的蹲下身理了理兒子的衣領。

  「那媽咪走了,阿梅去買你最愛吃的漢堡,馬上就會回來陪你,你千萬不要亂跑喔。」不會有事的,她頻頻在心底重申。每一次她出來幽會,阿梅不都把兒子帶得妥妥帖帖,而他不也總是玩得不亦樂乎嗎?

  再不走不行了,徐儒風的個性和脾氣她最清楚不過了。

  等不及兒子點頭,朱麗虹旋即踩著高跟鞋清脆的響聲離去。


  四個小時之後

  朱麗虹帶著與情人幽會後的甜蜜與激情,滿足的步下計程車,只見眼前的百貨公司被警車團團圍繞,而百貨公司的大門已禁行。

  不過才下午五點鐘、又是假日,正該是人潮洶湧的時間,偌大的百貨公司怎麽會停止營業呢?朱麗虹心頭突然湧上不好的預感。

  她費力撥開圍觀的人群,試圖進入百貨公司。

  「這位小姐!案發現場已經封鎖,誰都不能隨便進入。」一位警員眼明手快截住了她。

  「可是我兒子還在裏面。」疑懼為她白皙的膚色添上幾分慘澹。

  「你確定嗎?現在警方已經下令全面封鎖,你如果要找人,請你到另一扇大門,警方會逐一釋出過濾後沒有嫌疑的客人。」警員嚴正聲明。

  朱麗虹的不安更甚。

  「裏面到底發生什麽事需要全面封鎖?」她可是這家百貨公司的老闆娘,要找的可是唐氏企業的未來繼承人,誰有權阻攔。

  忙碌的員警對她三緘其口搖搖手,表示無可奉告並且請她離開。

  正當茫然不知所措之際,一旁看熱鬧、熱心的歐巴桑拉住她。

  「太太,你兒子在裏面喔?」歐巴桑神秘兮兮地問。

  「欸。」朱麗虹心慌地虛應一聽。

  「你不用擔心啦,你兒子不會有事,等一下就會被放出來了。」

  「你怎麽知道?」

  「你不知道嗎?」歐巴桑戲劇性的壓低聲音:「就是這家百貨公司的老闆,報警說什麽他兒子在百貨公司被壞人擄走了……」

  朱麗虹聞言宛如五雷轟頂,暈眩感如浪潮般陣陣襲來。

  「被壞人擄走?」她喃喃自語:「怎麽可能,阿梅呢?阿梅在做什麽?」

  「是啊!樹大招風,誰教唐氏企業有錢呢?說起來,出生在他們家當兒子實在可憐……哎喲——太太、太太,你怎麽了?怎麽昏倒啦?員警先生……」


  晚間新聞報導——

  「昨天在自家百貨公司被人擄走的唐氏集團唯一繼承人——唐駒,經過警方封鎖現場,並且對該家百貨公司展閉地毯式的搜索後,至今仍毫無下落,也尚未接到任何歹徒的勒贖電話。

  唐氏金業負責人,也是受害者的父親——唐隸,在昨晚已公佈唐駒的照片,並公開懸賞十億……

  該筆獎金創下臺灣有史以來最高懸賞金額。

  據悉前不久才過完四歲生日的唐小弟弟,昨天原本是和母親與女傭同行到達百貨公司,失蹤前他正在地下一樓的霜淇淋專賣店吃冰淇林。期間,女傭沈冰梅前去幫他購買漢堡,回來後唐小弟弟即不見蹤影。至於唐小弟弟的母親——朱麗虹,事發當時她到底在哪里?做些什麽?為什麽唐小弟弟出事的時候她不在現場?種種疑點,當事人並不願多作解釋……」


  十年後

  新聞快報——

  「十年前在自家百貨公司突然失蹤的唐氏集團繼承人——唐駒,今天淩晨奇跡似的被尋獲。

  這起歷時長達十年、離奇的兒童失蹤案,當年發生時曾震驚全台,轟動整個政經社會。儘管事件發生後,唐駒的父親,也就是唐氏集團的負責人唐隸布下十億懸賞鉅額,警調方面也日夜加派人手追查任何可疑的線索,卻仍然毫無進展、一無所獲。

  直到昨天,警方在越南進行一件跨國緝私案時,連帶破獲一個由國人在越南所組成的偷竊集團。該集團的成員除了幾個帶頭的份子之外,其徐清一色是在國內被拐帶偷渡到越南的青少年。警方就是在清查名單中意外發現唐駒。

  現在所有相關人、事、物,正由警方引渡回台處理中……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第一章

  「小姐,你真的還要乘坐嗎?」位於國內中部某知名遊樂場,其中身著美國西部風味制服的服務員,語帶不忍的對著雷婷嫣問道。

  雷婷嫣將眼睛的焦點挪到服務員臉上,卻又像完全沒有看見他似的輕輕點頭。

  身旁的服務員和站在機械房的同事對看了一眼,無奈地再次重複:「那麽,麻煩你換個位置。」

  然後,隨著她緩慢移到最前面的座位,服務員仔細的為她系上安全帶,等待操縱機械的同事放下護欄,確定乘客安全後,服務員朝同事伸出大拇指,示意遊戲可以開始.

  「笑傲神鵬」世界第一的U型單軌懸吊式螺旋雲霄飛車,遊樂場新興的熱門焦點、大膽青少年朋友、心目中的新寵兒。新奇、刺激、疾風也似的速度感和高度,一啟用就吸引了大批的遊客躍躍欲試。即使是膽量不足的遊客,也忍不住在一旁為乘坐的人尖聲呐喊。

  服務員也試乘過,在一個突然飄起小雨的午後,原本因非假日已顯人稀的日子,雨一落就更冷清了。

  他和另一個新來的服務員於是開始輪流乘坐。

  第一次坐上去,根本來不及細細體驗就已經結束,大呼過癮之餘,再乘坐第二次,身體已稍能捉到動線的律感。

  一百二十三公里的時速瞬間三百六十度旋轉上升、俯衝、遁地、再度擎天……

  人類利用機械抵抗地心引力,再利用重力加速度的落差而製造出來的快感,此項遊樂器材算是把追風的速度快感發揮得淋漓盡致。

  可他們也只乘坐了七次。

  當新鮮感和挑戰力一旦消退,迎面而來的強風打在臉上的刺痛感,加上身體一直隨著機械式的慣性律動,這遊樂設施已經引不起他們的興趣。

  遊樂場裏據最久的同事,在這項遊樂器材上保持的記錄也不過是連續十六次,而且他還是個健壯體碩、血氣方剛的少年。

  而眼前這名看似弱質的女子,一直默不作聲、面無表情的連續乘坐了二十多遍,他們再也無法保持服務人員該有的超然與緘默,所以才忍不住發出關懷之聲。

  然而,雷婷嫣是不會領情的。

  不是因為她無情,而是現在的她已無心。

  早在三天前的雷家,當雷霆鈞——她最最親愛的「大哥」,深情款款樓著一名陌生女孩進門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全碎了。

  她必須承認,在她心底,受辱的感覺遠超過受傷的感覺。但是,他明明知道她愛了他一輩子,打從她六歲被雷家收養的第一天起,她的視線、她的情緒,從沒有停止在他身上打轉。

  她痛恨自己也姓雷,才會讓雷霆鈞一直只把她視為親妹妹。

  但是,假使不是雷家可憐她失去雙親。仁慈的收容她,她絕不可能成為今日人人口中稱羨的千金富家女。

  多麽諷刺與矛盾啊!親情與愛情她註定無法兼得,命運之神的玩笑未免也開得太大了。

  她毅然決然連夜逃離雷家,駕著車漫無目的地遊蕩,當她停下車回神一瞧,才發現她正杵在他們四兄妹擁有最多回憶的遊樂場。

  只是為什麽遊樂設施可以輕易的擺脫地心引力,卻無法帶她甩去撕心裂肺的記憶?為什麽無論怎麽旋轉起伏,她仍深陷於那段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的苦戀。

  她終於相信,人是有靈魂的。

  她的身體,隨著機器穿梭在冷風裏;而她的靈魂,仍然站在雷家大廳,一再重複回想著雷霆鈞傷人的每一幕、每一句話。

  迎面而來的冷風驅不散她心頭的劇痛,一連串的旋轉機器一圈圈將她推送到最高點

  「雷霆鈞,我恨你!」在機器運作的隆隆聲中她朝著灰蒙的天空咆哮,隨即失去意識。

  「小姐……」遊樂器嘎一聲停止,服務員驚叫聲四起。

  「不要碰她!」陡地,一個敏捷的身影及時翻越過欄桿,在服務員碰到雷婷嫣之前抱起她。


  「你醒啦!太好了。」

  雷婷嫣吃力的睜開眼,一個熱情、等候已久的聲音隨即響了起來,她轉動似有千斤重的腦袋瓜尋找聲音的來處。

  一名中年婦女站在床沿正對著她微笑。

  她的穿著像是飯店清潔人員的制服,雷婷嫣望瞭望左右,更加確定自己正躺在某家飯店床榻上。

  「我把窗簾拉開好嗎?」不待雷婷嫣應允,婦人已俐落地拉開落地窗簾。「這間房間可是我們飯店裏景觀最好、採光最棒的一間呢,上個月X國前總統來訪台的時候,就是住這一間……」她自傲地介紹。

  瞬間,陽光整片躍進房間,雷婷嫣黯淡的瞳孔一陣緊縮,電光石火間她憶起在遊樂場裏最後的怒吼,憶及雷霆鈞和他懷裏的女孩……

  來不及結痂的傷口再次撕裂,胸口一陣絞痛,她抗拒著那股劇痛,費勁坐起來,虛弱地靠在床頭。

  婦人無視她的緘默,逕自在床邊的沙發坐下,打開一旁的鍋蓋,熟練的舀了一匙湯往雷婷嫣的嘴邊送。

  「這是唐先生私下吩咐我煮的雞湯,希望你不會嫌棄。」她猜想有錢人的嘴巴應該會很挑的。

  唐先生?她掀起眼瞼淡淡地瞄了婦人一眼,順從地張口把嘴邊的雞湯喝下。想必是二哥雷霆霄不願透露真實姓名臨時編出來的吧!

  照理說,在家中她和小弟霆軒的感情最好,可是他突然在二個月前不告而別,不可能知道她發生什麽事;而身為一家之主兼始作俑者的雷霆鈞,正被一名來路不明的女子搞得三魂沒了七魄,哪里會想到她。除了二哥霆雷,現下還有誰關心她的死活?

  兩口雞湯暖胃之後,她伸手接過碗匙。

  「唐先生請醫生來看過你了,我偷聽到醫生跟他的談話,他說你是因為一時情緒變化大大負荷不了才會昏倒。欸!你們是不是出來度蜜月啊?以我的經驗,我看你八成是有了!」

  兩個人看起來都那麽有錢,怎麽可能會營養不良,這種問題,有時候醫生反而比不上經驗老到的婆婆媽媽。

  雷婷嫣咽下口中的湯,差點嗆到。

  三姑六婆!她盯著碗裏面的浮油皺眉。

  「你看你,胃口這麽差,才喝沒兩口就想吐。」她一邊收拾一面熱心提議:「要不要我到附近的藥房幫你買來驗驗看?」她把雷婷嫣的沉默當作少婦的嬌羞,「哎呀!你不用不好意思啦!唐先生對你真是體貼,人又那麽慷慨。」一出手就給了她在飯店工作一個半月的薪水,「像他這種男人,少見羅!你真是好福氣。對了,我差點忘了,他還留了一張紙條要給你

  雷婷嫣緩緩接過手,攤開讀著上面的英文字——

  Every day is a new day

  這字跡……不是二哥霆霄的!


  獨自在西子灣海濱公園呆坐了一下午。

  夕陽映波,椰樹婆娑,過往的遊人一波又一波,重複著靠近又遠去的節奏,串串嬉笑聲伴隨著客船的汽笛聲不斷在耳邊響起。

  潮起潮落,彷佛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這裏的種種景象、物影絲毫勾不起雷婷嫣半點舊日情懷,也許是這一帶近年的改變太大,也許是心理作用使然,她對六歲以前的記憶很模糊。

  她不過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忍不住再度想起她在世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那個小她五歲的妹妹——江可星。

  其實,雷婷嫣的本名叫江可伶。

  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父母雙亡,留下她們姐妹二人孤苦無依,而好心的鄰居程姓老夫妻因膝下無子,收養了妹妹江可星。

  雷婷嫣原本已篤定被送入孤兒院,也許是上天可憐,和她的母親是大學時代好友的雷太太!在報上看到這則不孝的消息,難過之餘,立即動身南下找她,同時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小學畢業那年她曾悄悄回來想探視妹妹,不料,原來的住處全變了樣,程家人早已搬走,而左鄰右舍沒有人知道他們搬到哪里去了。

  臺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知是程家人存心躲避,還是兩姐妹真的無緣,她試過很多方法和管道,但可星的下落一如石沉大海音訊全無。

  雖然她已經放棄希望,卻沒有遺忘。

  這十多年來,不知道妹妹好不好?她的家人待她如何?她現在是什麽模樣?是否知道自己有個親姐姐?她戀愛了嗎?是否也像她這般心碎……但願她永遠不要嘗到這種滋味。

  想到人生的際遇無常,雷婷嫣不禁對著夕陽長長的歎了口氣。

  冷不防的,她感覺到衣袖被輕輕扯動,回過頭.是個理著整齊平頭,皮膚黝黑的小男孩。

  「小弟弟,有事嗎?」她勉強擠出淺淺的笑容。

  「嗯。」他將藏在背後的另一隻手伸出來,晶亮的皮膚上清晰可見沙粒,「有一個唐叔叔叫我把這包東西交給你。」

  等不及她問話,小男孩拿出口袋裏的棒棒糖,笑得靦腆地跑開了。

  雷婷嫣沒忙著捕捉小男孩的背影,她環顧四周,企圖尋找他口中的神秘人——唐叔叔,卻半個可疑的人也沒有。

  她低下頭打開塑膠袋,裏面是一杯知名咖啡店的Espresso,一個波士頓派和一個藍莓乳酪。她攤開咖啡杯旁的紙條,上面寫著——

  生命中的每一秒都可能出現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奇。

  雷婷嫣愣了愣。

  咖啡、蛋糕全是她最鍾愛的口味,除了常和她一起煮咖啡夜談的雷霆軒,她想不起還會有誰這麽清楚她的喜好。雷霆雷雇用保鏢跟著她,這在權貴強勢的雷家是司空見慣的,這是二哥對她的體貼和關懷,她並不訝異。可是,何以這個姓唐的保鏢對她的喜好卻如此了若指掌?

  他的隻字片語、他的關懷舉動,都深深地觸動她的心,好似能望進她的靈魂。

  她剛才來海邊之前曾經過這家咖啡店,距離這裏開車來回少說也要一小時,只是一個拿人錢財的保鏢,何必這麽賣力地討好她?

  如果不是有心,如果不是算准了她會一直坐在這裏,又怎麽會大老遠為她張羅這麽浪漫又可口的下午茶。

  雷婷嫣這才想起今天除了早餐那杯柳橙汁,她什麽東西也沒吃。她兩手握住咖啡杯,溫暖從指尖傳遍全身,輕啜了一口咖啡,迷人的芳香立刻將她縈繞。

  六歲成為雷家的掌上明珠,在那富可敵國的家庭裏,儘管她心存感激、儘管她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不敢忘卻自日己真正的出身,但無可避免的,她仍是被服侍慣的。

  是因為她太絕望、大脆弱產生的錯覺嗎?她居然覺得這個姓唐的神秘人對她的付出,不只當她是由曰己保護的對象,更包含一份濃濃的關懷。

  分不清是食物的熱量還是他的疼惜,離開雷家後,這是雷婷嫣第一次有一絲溫暖的感覺。


  無家可歸的日子度日如年,分秒都讓人覺得漫長。

  找不到妹妹江可星,回到臺北,雷婷嫣陷入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以往熟悉的人與地方,現在全都成了她想逃避的禁區,身處陌生之地才發現,她其實是多麽的認生。

  回家吧!她心底一再重複這句話。

  不!她絕不能就這樣退縮,那會讓人以為她的出走不過是在鬧大小姐脾氣,只是為了引起注意而做做樣子。事實上,她並非負氣出走,而是不能再自欺欺人的繼續在雷霆鈞身邊單戀他了。

  不會有結果的,雷霆鈞不可能會用看妹妹之外的眼光來看她,自始至終她都心知肚明,該是時候清醒了。

  她離家,是想拉開跟他的距離,徹徹底底的將對他的愛情終結,最重要的是,她不願讓他看見她為他傷心。

  在看到他愛上別人之後,她再也無法繼續偽裝堅強。

  她知道她早晚總要回去,但不是現在。

  總有一天吧!等到她可以不再心痛的喊他一聲「大哥」;等到有一天,她可以平靜地祝福他時,她就會回家的。

  可是這會兒,坐在五星級摩天飯店的天臺上,注視著腳下的萬家燈火、穿梭的車水馬龍……她的心動搖了,除了回家她還能去哪里呢?事實上,連她現在所坐的地方都是她不顧警告標語,擅自硬闖上來的。

  飯店的天臺在重新裝演施工,堅固的水泥護欄剛拆掉,四周只草草的用警告危險的塑膠拉條圍住。天臺的門口鬥大鮮紅的字樣寫著「禁止進入」,可能是哪個粗心的工人離開前忘了鎖門,她姑且一試的輕輕一推,門居然開了。

  月圓星稀,夜色明亮,高空中風呼呼的吹!塑膠拉條窸窣作響,牽扯雷婷嫣的心益加煩亂。

  躍身準備離開,不料腳下高跟鞋被木頭上凸起的鐵釘絆住,上半身一個前傾,眼看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向外拋去。

  一切發生得大突然,她就要這樣墜樓了嗎?大家一定會以為她是因為失戀想不開而跳樓。

  真是可笑!這些天,她腦子裏閃過千百個念頭,就是沒有過想自殺,雖然未來的日子沒有雷霆鈞,也想不出她的生命有什麽疸得留戀的地方,但她還不想死啊!

  假使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假使她能保住性命,假使她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叫她做什麽她都心甘情願,她一定會好好珍惜生命,積極面對每一天,再也不會自困怨自艾……

  假使能再有一次機會……

  「啊?」好像有一隻鐵臂抱住她,是死神嗎?但是死神也有溫度、有心跳嗎?

  雷婷嫣倏地睜開眼,一張飽含慍色的英俊臉孔映入眼簾哇!這麽迷人的死神,是上帝給枉死之人的恩惠嗎?

  可不是,他那雙如同黑洞般深邃不見底的眼睛……咦?他是在瞪她嗎?

  「傻瓜!」他開口大罵:「你以為死了就能夠解脫嗎?」如果死亡是痛苦的盡頭與所有問題的答案,他早就毫不猶豫的跳樓了。

  「你……」驚魂未定的雷婷嫣一頭霧水,卻也被罵明白了,這個英挺帥氣過了頭的男人並非死神。

  「我沒死?我還活著?」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第二章

  「謝謝你救了我。」思及方才的驚險狀況,雷婷嫣禁不住一陣寒顫。

  唐駒知道她一向很有禮貌,可是對一個才剛自殺未遂的人而言,平靜並不是好現象。「為什麽這麽想不開?」唐駒銳利的雙眼滿是責備。

  「不,你誤會了,我是不小心絆了一跤。」她不好意思地指著右腳下的鞋子。

  唐駒半信半疑地哼了一聲。

  「你不必在我面前偽裝自己,無論你是因為萬念俱灰還是不小心,你如此不愛惜生命,實在教我失望。」他印象裏的雷婷嫣是那麽冷靜堅強,不該是一個會用自殺來逃避一切的人。

  冰冷的口氣,卻潛藏熱烈的關切,多奇妙的男人啊!他們不過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他怎麽有辦法說得好像對她期望很深似的。

  「對了,你怎麽剛好也在這裏?」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工人,是飯店主管嗎?

  唐駒筆直看進她晶亮眼底。

  「因為你在這裏。」他毫不隱瞞地道。

  他灼熱的注視讓他的話聽起來宛如一句深情的告白,雷婷嫣看傻、聽傻了,因驚嚇好不容易才平息的心跳,又怦咚怦咚一下快過一下的跳躍了起來。

  「呃……我不懂……」她克制著胸口的鼓噪。

  「我叫唐駒,是你大哥雷霆鈞拜託我一路看著你,我原本還以為是他多慮,沒想到……你真的被他傷得很重。」

  唐駒的坦白如同一盆冰水狠狠澆在雷婷嫣身上,先前那杯溫暖心房的咖啡迅速變酸。

  搞了半天,他是罪魁禍首雷霆鈞派來的走狗,聽口氣,他不只是聽命執行任務,還知道所有關於她自作多情愛上哥哥的糗事,她的自尊再一次嚴重受到踐踏。

  她的眼中突地像要噴出火來。

  「我傷勢如何與你何干?你不過是雷霆鈞請來的一名臨時雇員,我什麽時候要你發表高見了?」掩飾傷口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讓對方傷得比你更重。

  唐駒忍不住揚起一抹淡笑。

  他的篤定不羈,以及全身上下那份絲毫無法牽動的自信與瀟灑,令雷婷嫣分外不安。

  除了雷霆鈞,她從不曾在一個男人面前失去理智。

  「你笑什麽?」她突然像個十多歲的小女生,沒來由的緊張。

  「笑你和雷霆鈞啊!」他習以為常地道:「難以相信你們不是親兄妹,雷家的特質永遠保持高高在上的氣焰,永遠維持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式,永遠以為天下人都該是雷家的家奴。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吧,難怪你會死心塌地愛著他,只可惜……」可惜愛情無法強求。「只能說是無緣吧!」

  他一針見血的話讓雷婷嫣的熱淚凝聚眼眶,彷佛在她鮮血未乾的傷口上大把大把的撒鹽加辣,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的殘忍.

  她不懂自己幹嘛要乖乖的站在這裏任人欺侮,說什麽他們雷家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依她看,真正自以為是、狂妄自大的人是他吧!

  她感到渾身刺痛,痛得想要做點什麽來報復他過人的坦白,並且不惜代價。

  雖然只有一瞬間,雖然她努力壓抑,唐駒仍然發現了她眼底驟升的淚水,她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麽滔天大罪般不可饒恕,更糟糕的是,他居然有股強烈的衝動想要保護她,甚至想要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

  唐駒蹙起濃眉,試圖將心底那可怕又可笑的衝動抹去,卻發現雷婷嫣開始往大樓的邊緣走去。

  「站住!」他眼看著她佇立在離圍繩一步之差的地方,卻又不敢貿然沖向前去,只能焦急的大喊:「你想做什麽?」

  雷婷嫣處於優勢了,發球權終於又一如往常的回到她手中,勝負向來出乎意料,不是嗎?

  她微昂起下巴傲視天邊稀疏的點點星光,彷佛撂倒眼前這個男子,是件多麽了不起的大事。

  「你不是自許很瞭解我們雷家人嗎?怎麽會看不出我要做什麽?」她怎麽會以為他是瀟灑不可撼動的?至少這下子,她可讓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她益加忘形地往大樓邊上靠,眼看只剩半步之距。

  「別動!」一向善辯的唐駒當場急得口乾舌燥,「就算是我說錯話好了,我向你道歉,你千萬不要衝動。」

  道歉就行了嗎?雷婷嫣背對他在心底暗自竊笑,她怎麽可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她不過是想挫挫他的銳氣,嚇唬嚇唬他罷了,不過,既然戲已開鑼,就把它演足吧!

  「不!你沒有說錯,親生的、養育我的……統統都與我無緣,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好在乎的呢!」她亦真亦假地嗟歎。

  看他信以為真,急得像什麽一樣,雷婷嫣一方面為自己的報復行動成功而得意,另一方面卻有些罪惡感。

  她挪身往前傾,想用最後一個假動作結束這場鬧劇。

  就在她舉起腳的同時,亂了陣腳的唐駒再也忍不住朝她大喊:「還有可星!」他顧不了那麽多,只要能阻止她跳樓。

  「你連可星也不在乎了嗎?」

  一陣狂風捲入雷婷嫣的耳裏,他的聲音在她耳中迥蕩震得她一個失足險些摔出去,差點弄假成真。

  「小心!」幸好唐駒早有準備,一個箭步沖上去將她攔腰拉回。

  「你……你說什麽?你剛剛說什麽?」不可能,不可能是她聽到的那個名字,一定是她聽錯了。

  唐駒緊緊地將她鎖在懷裏,懸宕的心雖然放下,身上的細胞卻不知道被她嚇死了幾千萬個。

  雷婷嫣有無數個疑問卻不敢輕易問出口,她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只能用眼神催促。

  「我知道可星在哪里。」唐駒感覺到自己第一回徹底投降,而原因不明。


  坐在唐駒的黑色跑車裏,雷婷嫣悄悄打量他的側臉。

  好一張俊朗不凡的臉孔!

  可是,他的眼神為什麽那麽的陰鬱?

  她回想起不久前他們四目相交時帶給她的衝擊,他的雙眼冷冽靜謐,彷佛在那黑色的雙眸裏,暗藏許多不為人知的陰霾。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憂鬱竟讓她想起了鏡子裏的自己。

  唐駒突然偏過頭,視線對上她的。

  雷婷嫣心虛地迅速別過頭看著窗外,心跳如擂鼓。

  「你是隨口說說的吧?」她突然覺得口乾舌燥。

  初聽到可星名字的一刹那,她的確震驚得無法思考,直到她慢慢平靜下來,既然雷霆鈞連她暗戀他的事都沒有隱瞞,更何況把她的家世全盤托出又有何奇怪。

  那麽,當唐駒誤以為她真的要跳樓,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用可星的名字來引起她的注意,自然也很合理。

  「我知道你是為了阻止我跳樓,我不會怪你的。」但其實在她心底明明是毫無理由地相信著他,否則,她也不會一個勁兒的任他幫她辦理退房,處理車子,二話不說乖乖隨他上車。

  或許正是因為深信不疑,所以心慌,以至於整個人不可抑制的焦慮了起來。

  唐駒聽出她的不安。

  「快要和可星見面,近親情怯也是人之常情,放輕鬆!」他勸慰著。

  他總是能一眼便看穿她心裏在想些什麽,是她表現得太明顯了嗎?

  「你到底是誰?」雷婷嫣忍不住問。

  儘管雷霆鈞對她沒有愛情,但愛護之意總是有的,她不會因為憤怒而抹煞這一點,她早該猜到他絕不會派一個泛泛之輩來保護她。

  唐駒帥氣地自遮陽板後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神風徵信社』負責人?」雷婷嫣訝異的念出,「他一向最討厭徵信社,怎麽可能……」

  「霆鈞討厭的是一般徵信社,可不是他的老同學兼好朋友經營的。」更別提「神風」今年才剛登上全球前五百大企業之一

  「原來是狐群狗黨,沒想到他的朋友還真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她輕蔑道。

  「喂喂喂!你可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這年頭出污泥而不染的,大有人在。」

  雷婷嫣被他逗得輕笑了起來,可嘴裏卻不饒人。

  「說清楚,你是污泥,還是雷霆鈞是污泥?」這麽快就能笑談雷霆鈞的名字,還開他的玩笑,雷婷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是因為唐駒吧?他的體貼、他的瞭解與風趣,還有他表現出來那份似有若無對她的疼愛,讓她迅速卸下心防。

  唐駒握著方向盤開懷暢笑。

  「畢竟是血濃於水,你和可星不相上下,嘴巴一樣厲害。」

  聽到可星的名字,雷婷嫣的笑容被慣有的冷靜取代。

  「可星很會說話嗎?你們……很熟嗎?」

  感染了她的緊張,唐駒連措辭也格外謹慎起來。

  「我們……不算很熟。」

  雷婷嫣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一時之問似乎承受不了那麽多。

  「所以,雷霆鈞也早就知道可星的下落?」她忿忿地問,欲在他堆積如山的罪名上多添上一筆。

  「不,他完全不知情。」唐駒斬釘截鐵地否認。

  「基於職業道德,即使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不能例外。」唐駒不希望他們兄妹之間再添誤會。

  職業道德?

  「是可星要你調查我?」雷婷嫣推斷。

  她果然冰雪聰明,唐駒不置可否。

  「剛開始只是找,後來她又要求一份你的詳細生活資料。」

  難怪他對她的一切了若指掌。

  「既然有我的消息,為什麽可星沒有來找我?」沒想到可星也在找她,她知道自己有個姐姐,她知道她的存在,這個消息鼓舞了她。

  「這是她的隱私,我沒有權利揣測。」看見雷婷嫣這麽激動,唐駒不免有點擔心,她對可星的關心恐怕會讓她很受傷,他實在不該破例違反工作原則說出客戶的委託資料的。

  「不過……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什麽意思?這算是警告嗎?」雷婷嫣變得敏感而尖銳。

  「不是警告,是要你有心理準備。你應該很清楚,當時你們姐妹分開的時候年紀都還很小,尤其是可星,對你幾乎沒有印象。」他想到可星談到她時的冷漠。

  「我當然能理解,可是,你不是說她委託你找我嗎?這表示她曉得我的存在,也想要和我聯絡,不是嗎?難道……難道可星說她不想見我?」

  唐駒正想避重就輕地告訴她,他的住所已經到了,路旁突地跑出一個人影,他及時踩煞車。

  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劃過黑夜,在緊急煞車的作用力下讓雷婷嫣整個人差點貼上擋風玻璃。

  「啊——」她尖聲大叫。

  並非因為緊急煞車造成的驚嚇,而是因為看見車蓋上竟然趴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唐駒隨著她驚異的視線看去。

  「莎莎?」


  顧不得把車停好,拉起手煞車後,唐駒立刻沖下車扶起車蓋上的女子。

  「阿駒,你終於回來了。」女子迫不及待地哭著撲進他的懷裏。

  「你要不要緊?我有沒有撞到你?」實在太危險了,唐駒扶著她的肩膀一個勁兒的問。

  「阿駒?」好親昵的稱呼,一個深夜守候,一個溫柔詢問,他們鐵定關係匪淺,應該是情侶吧!

  因為擔心而跟著下車的雷婷嫣頓時尷尬了起來。

  禮貌告訴她該進車內等待,好奇心卻讓她的腳似有千斤重。

  「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這麽晚了你還在這裏?」盧嘉仁這個傢伙究竟在做什麽?三更半夜,怎麽會讓莎莎一個人單獨跑出來。

  莎莎泣不成聲,一隻手緊揪著他,半晌才能斷斷續續地說:

  「我……又做……惡夢了,尤……尤金他們又追來了,他們……他們打我……罵我……還要把我捉回去……關起來,我一直找……一直找……到處都找不到你。怎麽辦?阿駒,我好怕……我好害怕。」

  「別怕,別怕,只是一場夢而已,你忘了嗎?他們再也無法傷害我們。」他安撫孩子似的安撫莎莎。

  雷婷嫣看見唐駒眼裏閃過陰霾,表情瞬間變得沉重,好似一下子全天空的烏雲都罩在他的頭上。

  「可是……一切是那麽……真實,就像真的一樣。」莎莎噙著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那些烏雲只佔據唐駒的臉約三秒鐘,他又恢復先前明朗自信的表情。

  「不要哭了,你這樣會嚇到肚子裏的寶寶。」

  仔細一瞧,可不是,這個莎莎還是個孕婦呢!

  天啊!她在玩命嗎?雷婷嫣在心裏暗叫了一聲,萬一剛才唐駒沒來得及煞車,那豈不是要一屍兩命?敢情他們不只是情侶,很可能是夫妻!

  莫名的,雷婷嫣有種被誤導的感覺,他對她的體貼與細心純粹是公事,是為了要向好朋友交代而已,她差點誤以為……

  聽到寶寶兩個字,淚如雨下的莎莎終於平息激動的情緒。

  「寶寶好壞,他剛才還一直踢我呢!」她一邊拭淚、一邊噘著櫻唇道。

  唐駒彎下身,厚掌輕柔地貼在莎莎隆起的肚子上,調皮著一張使壞的臉,「媽媽哭得這麽大聲,眼睛又腫得像熊貓一樣,寶寶當然要抗議羅!」

  「死唐駒!臭爸爸!」莎莎猛地朝唐駒的肩膀槌了一記。「你在跟寶寶胡說什麽,現在就想破壞我的形象。」哪有這種乾爹,她推開唐駒的手。

  從來沒這麽近距離看人打情罵俏,此刻,看著他們一家三口渾然忘我、和樂融融的模樣,雷婷嫣真希望自己能夠隱形。

  唐駒抬起眼,正好將她臉上不自在的表情盡收眼底。

  莎莎也終於發現了雷婷嫣的存在。

  「她是誰?」莎莎好奇的問。

  她的長相有一點似曾相識,氣質端莊、一副認真的表情,這種女孩阿駒從來都不碰的,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阿駒車上?

  「她是……」唐駒本來想脫口而出說她是可星的姐姐,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話到嘴邊及時改了口:「是客戶,來看資料的。」他迅速瞥了雷婷嫣一眼,「上車吧!」

  「客戶!」果然,她雷婷嫣只是他的客戶!

  雷婷嫣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的踱回車上。

  儘管莎莎刻意壓低了聲音,剛坐進車子裏的雷婷嫣還是清楚聽見她的話——

  「不會吧?現在連這麽漂亮有氣質的女人都需要抓猴啊……」


  把雷婷嫣安置妥當後,唐駒陪莎莎到大樓會客室,好不容易終於等到睡眼惺忪的盧嘉仁來把莎莎接走。

  等不及教訓他一頓,唐駒直奔上樓。

  好奇怪,剛才他多麽迫不及待送走莎莎,現在卻覺得自己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想什麽呢?他知道是關於自己和雷婷嫣,但至於是什麽,又好像很模糊。他只是一想到她現在在家裏,胸口便漲滿一股不知名的活力與沖勁。

  一開門,雷婷嫣正襟危坐在沙發上,唐駒的腦海突然閃過一個可笑的想法:她的表情、她的姿態……儼然正在等候著審判遲歸的先生。思及此,他不禁莞爾。

  「怎麽還不去盥洗?很晚了。」基於禮貌,或許他該向她稍稍解釋莎莎的事,但是……從何年何月說起呢?而且她也未必有興趣吧!「你應該很累了,浴室櫃子裏有新的盥洗用具,待會我會利用你洗澡的時候幫你換一床新的棉被……」

  他的若無其事立即引燃雷婷嫣的怒火,她截斷他的話激動的說道:「我跟你很熟嗎?或者你對待你的客戶一向是這麽盡心盡力、毫無保留?」她諷刺地說。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還裝蒜!雷婷嫣再也受不了他的虛偽。

  「你這種男人真是令人噁心,你怎麽可以隨隨便便把﹃客戶﹄帶回家,一副理所當然要她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又怎麽可以在三更半夜把大腹便便的太太送走,完全沒有一絲罪惡感?」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哄騙他太太的;更或者,像他這樣的男人,根本連交代都不需要。

  他的世界,女人要不起全部,只能祈求一個立身的角落,多麽卑微啊!

  唐駒以為她不會在意,沒想到她這麽生氣,但是,她再怎麽生氣,也不該說他隨隨便便帶她回家,天地可鑒,她可是第一個他想要帶回家的女人!

  「莎莎不是我太太,她先生剛才已經來把她接走了。」他草率帶過作為解釋。

  天啊!雷婷嫣瞠目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這是什麽世界?你讓別人的太太懷你的孩子,還叫她先生來把她接走?你們真是……太可怕了。我不要待在你這種人的地方。」她邁步朝門口走去。

  唐駒擋住她的去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轉。

  「等等,我不懂你為什麽這麽生氣,就算我們做了什麽不倫的事,又和你有什麽關係?」他沒好氣地問:「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雷婷嫣一時語塞,整個人熱了起來。

  「你……你神經病啊!我只是不屑跟你這種人在同一個屋簷底下而已。」壞胚子就是壞胚子,她才和他認識多久,居然就吃起她的豆腐來了。

  唐駒點了點頭表示瞭解,接著收起笑意。

  「我和莎莎的關係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反正,你現在住我這兒的目的是可星,沒有必要為了莎莎而走吧!」

  說得也是,莎莎自己都不介意了,她有什麽好介意的。

  雷婷嫣雖然再無話反駁,態度卻也沒軟化。

  「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可星?我不想住這裏……妨礙你的好事。」她無法停止諷刺他,不曉得為什麽,發現他醜陋的真面目,竟讓她有種夢碎的感覺。

  「不行!」他霸道地說:「我不能讓你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為什麽?」是為了要向雷霆鈞有所交代嗎?

  「因為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誰知道她會不會又一時想不開而爬上哪家飯店的天臺。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雷婷嫣壓下心中浮現的一絲絲甜蜜感挑釁道。

  「沒有如果,我說不準就是不准!」他的話不容挑戰。

  他的激動透露他的真誠,他微怒的雙眸說服了雷婷嫣。這個男人是真誠的關心她,他是真的在乎她,她的心禁不住有些飄飄然。

  「我一直是一個人,也沒見我出什麽事。」天啊!她什麽時候學會了在男人面前自艾自憐。

  「那是以前,現在既然我已經插手,以後我絕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他信誓旦旦地說。

  這算是一種承諾嗎?以後?以後是多久的時間?一年?十年?一百年?

  雷婷嫣聽到胸口傳來的怦然聲,感覺兩頰漸漸發燙。

  「你……你還沒回答我,我什麽時候才可以見到可星?」她連忙轉移話題。

  見她不再堅持離去,唐駒松了口氣望了眼手錶。

  「明天吧!今天已經太晚了。」

  她的確是該休息了,經歷峰迴路轉的一個夜晚!她想不疲倦也難。

  唐駒把她安置在他的臥房,自己則睡在書房。

  枕著他的枕頭,包裹著充滿男人氣息的被褥,雷婷嫣以為自己想的該是可星的模樣,是她們倆姐妹重逢的景象。然而她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竟全是唐駒的一切,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時那堅定有力的臂膀;他在緊張莎莎安危時的體貼與溫柔;他在阻止她離去時的真情流露……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第三章

  直到唐駒打電話給程可星,雷婷嫣依然無法分辨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唐駒在電話裏那副高不可攀的口吻讓她想揍人。

  「你現在走得開嗎?馬上到我住的地方來一下。」

  雷婷嫣聽到話筒傳來可星的歡呼聲,接著是唐駒不耐煩的催促。

  「你很吵耶,到底來不來?」

  雷婷嫣很想對唐駒的無禮生氣,但是姐妹即將重逢的緊張感,讓她無暇分心罵人。

  十分鐘後,門鈴響起。

  「準備好了嗎?」唐駒看出她極度不安。

  「嗯!」雷婷嫣深吸了口氣,點點頭。

  門一打開,一個妙齡女子隨即沖上前將唐駒抱住。

  「你終於想通了,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總算等到這一天了,阿駒,你知道我接到電話時有多高興,我……」

  「可星!可星!」唐駒努力扒開她的手,好不容易推開她。

  程可星根本無視於他的反應,她的興奮全寫在臉上及熱情的肢體上。

  「你幹嘛啊?叫我來自己還害羞。」程可星再度企圖投入他的懷抱,「扭扭捏捏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我……」

  驀地,她明白唐駒為什麽急於拉開她,因為她看見站在一旁滿臉期待的雷婷嫣。

  程可星觸電似的推開唐駒,表情瞬間由喜轉怒。

  「原來你是為了她才叫我來。」害她以為中了頭彩,結果是空歡喜一場。「我不是說過我不要見她嗎?」她一觸即發的憤怒顯示她已認出雷婷嫣。

  眼前這個熱情如火的辣妹就是她的親妹妹?這十多年來她想像過千百回可星的模樣,結果可星卻以她從沒想到過的樣子出現。

  她好漂亮。

  染成陽光金色的短捲髮顯得活力十足,色彩鮮明的彩妝在燈光照耀下閃閃發亮,身上的貼身背心短得露出肚臍,超低腰牛仔褲使她一攀上唐駒,性感小褲就自動躍出……

  倘若是之前在雷氏,女員工膽敢以這身打扮出現,雷婷嫣絕對會頭也不抬的請

  她自重,然後要她辦理請假回去更衣,並且重新考慮是否續聘那名員工。但是這身打扮出現在可星身上,她卻情不自禁開始欣賞了起來。

  看著她健康的體態、曼妙的身材,凝視她那張混合著青春和略帶成熟的臉,此刻的雷婷嫣宛如在外流浪已久的箭找到了靶,欣喜的淚水一如黃河氾濫,滾滾而下。

  程可星故作輕鬆地瞟了眼雷婷嫣,心中五味雜陳。

  她本人看起來比照片上更有氣質,名牌套裝,一絲不苟的直發,傲然一副擁有良好教育的金枝玉葉、女強人的架式。

  難怪是住在城堡裏的人。

  「有什麽好哭的?真麻煩!」程可星渾身帶刺,嘟著嘴不耐地道。

  雷婷嫣拼命想止住淚水,她平時不是這麽軟弱好哭的,無奈她愈是想給可星一個好印象,眼淚愈是不聽話。

  「對不起,姐姐是因為太高興了。」接過唐駒遞來的面紙,感受到他指間傳來的勇氣,她努力拭淚。

  「拜託,誰是你妹妹,我可不承認我有姐姐。」程可星不悅地反駁。

  雷婷嫣哽咽的強調:「不論你喜不喜歡,我們是親姐妹,這個事實是一輩子也改變不了的。」

  程可星翻了個大白眼。

  「難怪你要幫她,這種調調,還真是跟你一掛的。」她對著唐駒抱怨。「親姐妹又怎麽樣?天底下感情不融洽的姐妹多的是,更何況有血緣關係有什麽了不起?」

  「但是我們並非感情不融洽,我們是被迫分離的呀!」雷婷嫣急忙說明。

  程可星嗤鼻一笑。

  「那不叫被迫,那叫命。一人一款命!我被程家收養是我歹命,你被雷家收養是你好命。」

  聽出她的不平,雷婷嫣柳眉緊鎖。

  「程家夫婦……對你不好嗎?」這個潛在的可能性多年來一直困擾著她。

  程可星瞪了她一眼。

  「只准你是被捧在手掌心的明珠,別人不能嗎?」她當然是程家的掌上明珠、心肝寶貝。

  雷婷嫣松了口氣,但依然不解。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說自己歹命?」

  「因為平凡!」程可星義正辭嚴的回答。

  「平凡?」她不懂,「平凡有什麽不好?」

  「你未免太天真了計像你這種在城堡裏長大的人,有什磨資格談論平凡好不好?」想他們雷家四兄妹,上個月不知才在多少知名雜誌上出現,個個光芒四射,哪里能想見平淡無奈的滋味。「你怎麽會瞭解那種飽不了、餓不死、不上不下、像喝白開水一樣的日子有多乏味、有多無聊?從我懂事開始,我就已經立誓,絕不要平平凡凡過一輩子!」

  「可星,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平不平凡也不是那麽容易論斷的。」

  「少在那裏唱高調了,誰不知道雷家打個噴嚏整個世界都唯恐傷風,你坐擁一切當然可以說得雲淡風輕,假使今天一無所有的人是你,看你還瀟不瀟灑得起來。」程可星不屑的嗤了一聲。

  「你並非一無所有,你有我呀!」雷婷嫣由衷的說。

  程可星露出一個不耐煩的表情,雙手環胸冷冷的哼道:「不用了,我現在不缺人施捨。」

  雷婷嫣突然就像從夢裏醒來,殘酷地發現夢裏夢外根本是兩個世界。

  真的是她太天真了嗎?她居然從沒想過她和可星之間的想法會有這麽大的差異,更沒有想到程可星會把對身世的不圓滿、怨懟全歸罪於她。

  她望向唐駒,他眼底滿滿的關切與支持讓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她幡然領悟到他先前對她的警告,難怪他會欲言又止,因他早就看出了她們姐妹之間的鴻溝,預料到此刻會發生的對立場面。

  生命裏的每一秒,都可能出現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奇!

  她想起唐駒寫給她的紙條,不禁輕聲喟歎。

  「好啦,沒別的事我要走了。」程可星毫不留戀地轉身。

  雷婷嫣慌張拉住她,望著程可星臉上淡漠的表情,她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兩個明明該是最親的人站在一起,感覺卻猶如隔著一座萬年冰山。

  「可星,你別走,我們姐妹好不容易才見面,我好想……」怎麽會是這樣的場面?她們彼此不是在世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人嗎?不是應該興奮得再也不想失去對方嗎?

  「可惜我不想……」她無情地甩開雷婷嫣的手,粗魯的打斷她的話:「我很清楚你在想什麽,你們有錢人就是容不得被別人冷落,自以為別人應該一看到你就三跪九叩的匍匐而來,或者像只八爪章魚似的緊黏著不放,對於別的有錢人,我或許會這樣,偏偏對你——我不會!因為基本上,你不過是比我運氣好,早幾年沾上有錢人的光,沒什麽好炫耀的!」

  雷婷嫣無辜至極。

  「你為什麽要有這麽偏激的想法?被雷家收養並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有什麽值得炫耀?」

  「說的也是,拿掉雷家的光環,你和我一樣不過是個被收養的孤兒,的確沒什麽好炫耀的。」程可星冷譏的說。

  她說中了一個雷婷嫣向來避免觸碰的事實,這些話重重刺傷了她。

  「你為什麽要這麽劍拔弩張的對我?你是我的親妹妹,我想知道你住在哪里?過得好不好?這樣錯了嗎?你不也同樣的關心我,想要知道我的下落嗎?」

  「不錯,我是好奇過,後來我知道你過得比我想像中的好,我有出面給你找任何麻煩嗎?」

  「你認為我想見你,是在給你找麻煩?」雷婷嫣的心口又是一陣翻騰。

  「是不是麻煩你不會自己看嗎?無緣無故找人把我騙來,哭哭啼啼淨說些沒有營養的話,不管你心裏到底在打什麽主意,我都沒有興趣奉陪,我明天還要上班,我要先走了。」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開門,揚長而去。

  雷婷嫣欲追上去,唐駒驅身向前拉住她。

  「讓她去吧!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需要一點時問好好消化,冷靜的想一想,你也是。」唐駒一直讓自己保持局外人的立場,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畢竟是她們兩姐妹的問題。

  他當然是站在雷婷嫣這邊,但是以程可星的個性,如果他一味幫雷婷嫣說話,只怕會得到反效果。

  「可是……」和程可星奇跡似地見了面,但她這一跑,以後會不會又是海角天涯再也見不到面?

  唐駒看出她的隱憂。

  「你放心,可星是我父親的特別護士,目前就住在我父親家,我保證,只要你想,隨時可以見到她。」

  唐駒的保證給了她莫大的安全感,關於他說的每一句話,她總是毫無理由的深信。現在的她有如隻身漂流在汪洋之中,而唐駒無疑是她手邊唯一也是最堅固厚實的浮木。

  她虛軟無奈地靠在門板上,望著長廊盡頭被燈光遺棄的那片墨黑,彷佛她深不可測的未來就在其中。


  叩!叩!叩!

  「請進!」原本坐在落地窗外的雷婷嫣回過神。

  「我看見你房裏的燈還亮著,猜想你應該還沒睡。」唐駒主動走到落地窗前,遞給她一杯熱牛奶。

  事實上,是他擔心她煩惱得睡不著吧!

  這兩天,她除了用餐,其餘時間全關在房問裏。他知道她壓根兒沒有好好地休息,因為房裏的燈從來沒暗過。他更是一步也不敢走遠,一刻也不敢鬆懈,生怕她承受不住打擊,做出什麽傻事。

  她應該不會再衝動了,但他賭不起。

  雷婷嫣望著杯子裏嫋嫋升起的輕煙,淡然一笑。

  「喝吧,也許肚子裏有點東西,腦子就不會那麽空了。」唐駒拋下一個瞭解的眼神,轉身離去。

  「唐駒!」雷婷嫣順從的拿起熱牛奶輕啜了一口,在他邁開腳步前開口叫住他。「我該怎麽辦?」

  他說對了,兩天來,她心中全是困惑,腦中一片空白,除了感覺到唐駒始終在不遠處陪著她,其餘的,什麽也無法思考。

  唐駒一怔,她終於開口了!他知道她需要時間好好沉澱,現在也許該是結束迷惘的時候了。

  他在她身邊坐下,和她同倚著一片玻璃,同看一片天空。今晚,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天邊只有一顆孤星,綻放著冷冷的藍光,更添寒寂。

  「我第一次有這種六神無主、手足無措的感覺,好像整個世界在短短幾天內全翻轉了過來,我所熟知的一切全部都歸零了。」她一直是個理性大於感性,沒有情趣的女人,凡事照計畫按部就班,任何事情總是處理得有條有理;她最討厭意外,逃離雷家之前,她更是從不相信有意外。

  她常告訴自己,只要有周詳的計畫,沒有什麽事會是意料之外。

  「那不是正好!由零開始,沒有包袱、沒有顧慮,重新出發,重新再開始。」人生可以得到重來的機會不多,也不是人人會有。

  「你也覺得我該從零開始?你也覺得我就像可星說的,其實一無所有?」雷婷嫣微偏過頭認真地問,好似他的答案對她有決定性的影響。

  「這幾天,我努力的想要想起什麽,好反駁可星論斷我的話是錯的,可是……什麽也沒有,拿掉雷家的光環,我真的是什麽也沒有了,我完全想不起來,我以前到底是為什麽而自傲?我自恃著什麽?為什麽而感到滿足、快樂?」她絕望地述說。

  「婷嫣。」唐駒的後腦抵著玻璃,「你跟可星會分開是因為生命的不幸與遺憾,不是你的抉擇,你毋需因此而對她懷有愧疚。」

  「雖然我不必為我們姐妹的分離而負責,但是不可否認的,我的確是比可星幸運。」雷婷嫣無奈地說。

  有人因為人生中的意外而掉入苦海;有人卻因為人生中的意外而進入另一個幸福地;是的!雷婷嫣是幸運的,幸運的連他都忍不住要嫉妒。

  「如果你這樣覺得,那麽你就應該比她更勇敢,比她更快跨出第一步,而不是關在房裏一味地否定自己。」

  雷婷嫣望進無垠的夜空,不懂他怎麽能把這麽艱難的事情,說得好像很容易。

  「我不懂你的意思?」雷婷嫣終於瞭解什麽叫腦袋裝了漿糊,因為那恰是她此刻的寫照。

  唐駒催促她喝完杯中的牛奶,她應付地一飲而盡。

  他體貼的用手輕輕拭去她嘴角的殘白。

  「你真的還滿聽話的。」他接過空的杯子。

  他的曖昧讓雷婷嫣難為情的笑了,她嬌嗔的伸手打了他一下。

  「你到底說不說?」她語帶威脅。

  唐駒攤開十指作投降狀,「你幹嗎那麼聽可星的話,她說不認就不認,你以為這事由得了她嗎?」他凝視她的眼,認真而中肯,「十多年的分離加上你們兩家的差異,無疑是一條鴻溝,或許可星並不是不想跨過你們之間那條河,她只是找不到方法,拉不下臉和自己妥協。」他說得那麽篤定自然,宛如他就是真理一般。「你們現在都不是小孩了,可星選擇了消極的放棄,那你呢?再次任由她、任由命運擺佈嗎?」

  不!她當然不願意!

  「可是她一點想要認我的意願都沒有,我能怎麽辦呢?」一個銅板怎能敲得響?

  「她不認你,你可以認她;她不關,心你,你總可以主動關心她。」以她追求愛情的勇氣,唐駒相信她做得到,「你不是那麽被動的人吧?」

  雷婷嫣並非真不懂這個道理,只是程可星的冷漠與敵意讓她無從招架,她只是需要一個肯定她的人,一個可以在混亂過後仍支持她想法的人。

  原來都只是一念之間啊!生與死、喜與憂……她多麽慶倖此時在她身邊的人是他!

  雷婷嫣思索片刻後微微頷首,終於拾回一時被擊潰的自尊。

  「你打算怎麽做?決定回雷家了嗎?我可以幫你。」唐駒相信雷家三兄弟都很關心她,尤其是雷霆鈞。

  「是不是無論我決定做什麽,你都會幫我?」雷婷嫣像個孩子似的索求。

  唐駒毫不猶豫地點頭。

  雷婷嫣的眼睛倏地發亮,霍然起身。

  「帶我去你家!我想再見可星一面,我想向她證明她的姐姐並非一無所有,就算我們真的無法和睦相處,我也希望能幫助她找到幸福。」

  她真的蘇醒了,唐駒感到欣慰。

  是啊!人們都希望見到所愛的人幸福,那是因為他們真心愛著對方。雷婷嫣關愛程可星,因為她是她的親姐姐;而他……是為了什麽呢?為什麽他也那麽強烈的希望雷婷嫣能幸福?

  是單純對朋友的祝福吧!唐駒自嘲,他真是愈來愈博愛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第四章

  唐駒是唐氏集團負責人唐隸的獨生子,同樣也是天之驕子,身分尊貴的程度不下於雷家三兄弟。

  唐駒總是能帶給她新的驚奇!

  儘管他也是器宇非凡,氣勢淩人,但假使讓她猜測,她會以為他是白手起家,自己開疆辟土,過五關斬六將後方嶄露頭角的那種了不起青年。

  她總覺得他太敏感、太細膩、太壓抑、又太善解人意。一點也不像是被尊貴的呵護捧大的人。在他開朗的外表下彷佛隱藏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偶然一現的陰沉和唐家的風光形成極大的不協調,是她的錯覺嗎?

  走進大廳,見到坐在輪椅上的唐隸,雷婷嫣並不感到意外。

  這幾年唐氏集團聲勢下滑得很厲害,相傳就是因為主事者一度輕微中風,加上後繼無人……換句話說,那個媒體口中抵死不肯繼承父親事業的叛逆兒子,就是唐駒羅!

  那他可真夠性格的了,放著別人作夢也求之不得的龐大家族事業不理,偏要搞個什麽「跟蹤」、「監視」之類的工作。雖然經過這幾天的相處,知道他的事業經營範圍遍佈全球,並打理得有聲有色。但她不解,像唐隸這麽古板的父親,怎麽可能會同意自己的獨生子如此離經叛道?

  雷婷嫣悄悄打量唐駒,肅穆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俊逸剛毅的表情,令人完全想像不出他曾經遭遇過什麽。

  她突然有點後侮以前對名人八卦太過於冷感,以至於對他的軼事一無所知。

  「爸!梅姨!」唐駒平穩的聲音雖沒有熱情,但聽得出尊敬。

  唐隸點頭算是回應,和程可星一起推著輪椅的婦人,應該就是唐駒口中的梅姨,倒是態度十分熱絡。

  「阿駒,你回來啦!」沈冰梅臉上展露的喜悅充分說明她對唐駒的寵溺,「這位是……」

  「她是婷嫣,可星的姐姐。」

  「原來如此,怎麽從來都沒聽可星提起過。」沈冰梅端詳了雷婷嫣好一會兒,好奇唐駒今天眼裏異常的光芒。

  「仔細看看,兩姐妹確實是有幾分相像,卻又各有各的味道。」她笑容可掬地說,隨即在唐隸的瞪視下住了口。

  「伯父好!梅姨好!」雷婷嫣得宜的問候之後,對程可星粲然一笑。

  初次見面時她穿著亮眼入時,今天的她穿著傳統制服,一身潔白宛若天使,更顯青春無瑕。

  程可星悻悻然地別過頭去,渾身上下表現出冷淡的態度。

  她一點也不訝異會在這裏見到雷婷嫣,她早就猜到她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不過,她看起來好像跟前幾天不太一樣,眼裏的決心帶著不容拒絕的悍意,反而令她有些退縮。

  唐隸動了動略顯虛弱的身子,聲音不失洪亮。「你們回來得正好,上次我跟你提過,你和可星的婚事,該找個日子辦一辦,原本我以為可星沒有長輩在了,既然今天可星的姐姐出現了,不如好好談一談,把事情定了吧!」

  唐駒回避雷婷嫣的目光。

  「爸,今天不要談這個問題好嗎?」在雷婷嫣面前談論這件事,讓他渾身不自在。

  唐隸全身的刺立刻豎了起來。

  「為什麽不能談?你這個渾小子,是不是又想反侮?」他勃然大怒,「我已經退無可退的讓你選擇你的事業,這還不夠嗎?只不過是要求你像個正常人一樣的娶妻生子,有那麽難嗎?你不把我氣死不甘心是不是?」

  「老爺!有客人在,你別動怒。」沈冰梅焦急地拍著唐隸劇烈起伏的胸膛,試著化解兩人的衝突。「阿駒沒說不娶,他只是不想在今天……」

  「這裏沒有你說話的餘地。」唐隸氣喘吁吁,不悅的將戰火轉向沈冰梅,「說到底都怪你教子無方把他寵壞了,讓他這麽目無尊長的任意妄為。」

  面對唐隸的指控,沈冰梅含淚低著頭不敢吭氣。

  「是我一個人的事,牽扯到梅姨身上做什麽?」唐駒發出不平之嗚。

  沈冰梅祈求地拉了拉唐駒的衣擺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她的逆來順受反而強化了唐隸的火爆脾氣。

  「怎麽?現在是怎麽樣?好像在無理取鬧的人是我一樣,難道我一個做父親的,想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兒子開枝散葉,這個要求也算過分嗎?是不是非得要我這個老人跪下來求你,你才肯答應?」唐隸益發激動,身體傾向前作勢要下跪。

  「爸!」

  「老爺!」

  「唐伯伯!」

  所有人七手八腳驚慌地扶住唐隸,奮力將他按回輪椅上。

  「老爺!全都是我的錯,你何苦折磨自己。」沈冰梅自責的認錯,佈滿歲月痕跡的臉上滿是懊悔與淚水。

  「阿駒!」程可星心中的一口氣再也吞不下去,「你怎麽可以出爾反爾不守信用?你忘了嗎?是你自己答應過,如果沒有物件就要接受伯父的安排,為什麽到頭來又反悔?你不顧我的面子也就算了,難道連伯父的身體你都不管了嗎?」

  面對眼前的混亂,唐駒煩躁的爬了爬頭髮。

  「我從頭到尾沒說不娶呀!」知子莫若父,唐隸故意將對他的不滿發洩在梅姨的身上,無非是想逼他就範。

  「老爺,你聽到沒有,阿駒沒說不娶,他答應了!他答應了!」沈冰梅一面拭淚,一面賣力安撫唐隸。

  「答應了有什麽用。」唐隸佯裝生氣地說:「今天答應,明天還不是一樣可以反悔,他這樣反反覆覆性情不定,哪家女孩還敢嫁給他。」

  一聽到唐駒答應結婚,程可星頓時心花怒放。

  「唐伯伯,您別生阿駒的氣,我知道您疼我,我不會介意的,我相信阿駒,他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她撒嬌地替唐駒美言平息干戈。

  唐隸用手指著唐駒。

  「聽到沒有,你慚不慚愧呀?人家可星多懂事,還好她不跟你計較。」老人家小孩子脾氣,來得快也去得急,不過一會兒工夫,他又精神奕奕地屈指盤算著。

  「反正可星的父母都不在了,如果姐姐不反對,你們的婚事就訂在下個月初吧!」


  「我反對!」雷婷嫣銀鈴般的聲音乍然響起。

  原本靜靜坐在一旁沙發上的雷婷嫣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令在場的所有人感到詫異。

  從聽到唐隸開口要唐駒娶程可星那一刻起,雷婷嫣整顆腦袋即嗡嗡作響。她完全沒有想到他們兩個會是這種關係,唐駒居然一個字也沒有對她提起,讓她有再度深受欺騙的感覺。

  看到唐隸的火爆脾氣與沈冰梅的委曲求全,以及可星的積極力爭與唐駒無奈的接受……其中的前因後果,複雜的恩恩怨怨,她一概不想知道,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可星絕對不能嫁給唐駒。

  程可星瞪著她,眼底閃著熊熊火焰。

  「我姓程,你姓雷,我們毫無瓜葛,你憑什麽反對?」

  「就憑……」憑她知道唐駒和別的女人有曖昧不清的關係。

  可是她該說嗎?

  雷婷嫣望著坐在輪椅上風燭殘年又剛施展一場苦肉計的唐隸,隨即又看了一眼淚水未乾渴望息事寧人的沈冰梅,加上程可星對唐駒毫不掩飾的情感,倘若她說出莎莎的事,他們承受得了嗎?

  「就憑我是唐駒的未婚妻。」只好對不起唐駒了,可星對她的敵意甚濃,不可能聽得進她的任何話,為了程可星下半輩子的幸福著想,她只有拖他下水。

  「什麽?」在場無人不愕然,尤其是唐駒。

  「你說謊!」程可星激動的沖到雷婷嫣跟前,「阿駒是什麽時候和你訂婚的,我們為什麽沒有人知道?我不相信!」

  雷婷嫣心裏在發抖,表面卻一派鎮定。

  「信不信由你,事實上,我們今天來,就是為了向唐伯伯坦白這件事,並且請他原諒我們沒有事先徵得他的同意,而私訂終身大事。」

  「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程可星猛搖著頭難以接受,她轉向唐駒,「阿駒你說,是真的嗎?她說的是真的嗎?」

  一下子,所有的焦點全聚集到唐駒身上,眾人屏息以待他的答案。

  雷婷嫣滿臉祈求的迎向唐駒淩厲的目光,這一刻,她是多麽希望自己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請求他無條件支持她。

  雖然那原本該是一句戲言,她也根本沒有想過要兌現,但是事出突然,逼得她不得不向他索討他的配合。

  四目相交片刻,然後,她從他的眼底看到了憤怒與掙扎,雖然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可是她卻讀出了他的答案。

  如同過了一世紀,唐駒終於開口:「不錯!我和婷嫣確實已經訂婚。」

  雷婷嫣如釋重負,在心裏幽幽地松了口氣。

  不久前,她為了無法掩藏自己的感情而逃離雷家;而現在,她竟然為自己編造了一個未婚夫,她的命運怎麽會曲折離奇至此。

  「你騙人!」程可星傷心又怒不可遏地說:「那你剛才為什麽要答應唐伯伯?你說呀?」

  「我剛才是說我答應結婚,沒說我答應要娶你。」他不曾想過屬於任何人,從四歲那年起,他被迫只能依靠自己。

  回到唐家十多年後,名義上他雖重新披上了唐氏接班人的外衣;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仍是一個人。

  不再擁有與被擁有,無論是親情或是愛情,他必須強迫自己保持不拿起就毋需放下、不擁有就不會有失去的瀟灑。

  像未婚夫這種充滿了愛與責任的角色,不僅不在他的生涯規劃之中,連夢裏都不曾出現。愛與被愛、信任與被信任,對他而言都太沉重,他負擔不起,也不想負擔。

  他之所以幫雷婷嫣,只是想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任。他不知道她是在打什麽主意,但他會儘快和她私下了結。

  「唐伯伯,梅姨——」程可星搬起救兵,尋求最後一線希望。

  唐隸望瞭望唐駒,再望瞭望雷婷嫣,雖然一頭霧水,心底卻隱約有了譜,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可星,我和阿駒有約在先,如果他有物件,可以不必接受唐伯伯的安排,你是個好女孩,是唐伯伯對不起你。」

  唐隸這番話,無疑是間接承認了雷婷嫣和唐駒的關係。程可星連僅存的希望也落空了,她紅著眼咬緊下唇,惡狠狠的瞪視雷婷嫣。

  「我恨你!你這個入侵者,你搶走我的老公,奪走我的幸福,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再一次,程可星帶著一身的怒火奪門而去,留下了一屋子的餘響。

  「唐駒!你跟我來。」唐隸嚴厲的下達命令,然後要沈冰梅推他進書房。


  唐駒進了唐隸的書房不到五分鐘,一出來便面色凝重的拉著才剛坐下的雷婷嫣,連拖帶推直奔花園。

  他在一個較隱密的角落停下,手上一使勁,雷婷嫣旋即一百八十度轉身背靠上大理石圓柱,唐駒長臂一左一右的在她身側將她圍困住,二話不說的低下頭,性感薄唇幾乎要壓上她的。

  「你要做什麽?」雷婷嫣驚惶地用手抵著他的胸膛,胸如擂鼓地跳動著。

  「還用問嗎?」唐駒無賴地拉開她的手,「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來我正準備給我的未婚妻一個熱吻。」

  她觸電似的嬌軀一顫,胡亂閃躲他即將落下的吻。

  「唐駒,我不是故意要扯謊,請你先聽我解釋。」

  唐駒壓根兒不理會她的掙扎。

  「沒有什麽好解釋的,你剛才在眾人面前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訂婚了不是嗎?」他埋進她的玉頸。

  雷婷嫣的血液如萬馬奔騰,她甚至無法分辨自己的慌亂是為了罪惡感,還是唐駒身上那股強烈的佔有意味。

  「如果你這麽做是為了懲罰我——」她看得出來他是真的生氣了。「那麽我無話可說。」她僵直了火燙的身子以退為進。

  唐駒聞言忿然抬起頭,一拳打在柱子上。

  「你瘋啦?」他拿她完全沒轍的局勢讓他沮喪。

  雷婷嫣松了一口氣揉著手腕處的紅印嚅囁著:「你才瘋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愛可星,怎麽可以答應娶她呢?」

  唐駒恍然大悟。

  「原來你是為了阻止可星嫁給我。」

  「當然啦!」否則誰會開這種玩笑。

  唐駒扯起嘴角苦笑。

  「這下可好了,你也知道結婚是一輩子的事,那現在我父親要我們下個月就結婚,你打算怎麽辦?」

  「你竟敢問我怎麽辦?,」雷婷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重重一把推開他,「我還想請教你,莎莎和她肚子裏的孩子該怎麽辦呢?」

  「莎莎?關莎莎什麽事?我不是早告訴你,她肚子裏的孩子和我沒有半點關係。」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就算孩子不是你的,你和她之間也不可能毫無關係。」他別以為她是傻瓜,就憑他們親密的舉動,要說他們是清白的,誰會相信。

  「我和莎莎是什麽關係可星一清二楚,不必你來操心。」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希望她知道他那段陰暗的過去。

  原來程可星知道!難怪她那麽急迫的要嫁給他,想用婚姻來拴住一個花心的男人,程可星實在太傻了。

  「你和別的女人是什麽關係我根本不屑知道。」雷婷嫣口是心非的說:「我關心的只有可星的幸福。」

  「你怎麽知道可星嫁給我會不幸福?」被她看得那麽扁,唐駒心中當然不是滋味。

  「嫁給一個不愛她的花心男人,可星當然不會幸福。」看他滿聰明的,卻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也許可星要的並不是我的愛,你應該知道我很富有。」唐駒意有所指的諷刺她。

  「不准你侮辱可星!」她護妹心切,雖然她依稀看得出來,程可星想從這樁婚姻裏得到的,絕不只是唐駒的愛。

  「好!你說我不愛可星,不能娶可星,而你卻又以我的未婚妻自居,莫非你是認為……我愛你嗎?」他刻意加強最後那幾個字,見到她的嬌容突地泛起紅霞,他更加肆無忌憚地再次逼近她。「或者……你已經愛上我?」

  「我沒有。」雷婷嫣喘著氣急忙撇清與他的關係。

  她怎麽可能會愛上一個她完全不瞭解的男人,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個花心大蘿蔔。

  要不是雷婷嫣羞赧的別過頭,或許就能看見唐駒眼底一閃即逝的失望。

  「算了,反正我本來就不打算結婚,要不是我父親以性命要脅,我根本無意娶可星,你這個謊剛好替我解了圍。」他不過是隨便問問,她幹嘛那麽急於否認,他沒有那麽差吧?

  聽他這麽一說,雷婷嫣反倒不好意思了起來。

  「對不起!事出突然,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可以不介意,只是怕你對可星的這份苦心,終究是要白費。」

  「什麽意思?」

  「我父親已經對我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下個月我們沒完婚,到時候新娘子恐怕還是可星。」

  雷婷嫣攏眉。

  「那該怎麽辦呢?」

  唐駒左顧右盼,用著事不關己的口吻說:「我不知道,禍是你闖的,你自己搞定,反正你關心的是可星,我湊什麽熱鬧。」

  「小氣!」雷婷嫣睨了他一眼。

  自己想就自己想,她就不相信以她過人的智慧,這點小事難得了她。

  該編什麽理由呢?向來只有下屬對她撒謊而她裝蒜的份,她這才明白,謊言可也不是那麽容易說的,都怪她一時心急口快……嗯……有了!

  「我可以說我很忙。」她心生一計,「忙得沒有時間結婚。」唐隸總不會要新郎一個人進禮堂吧!

  「忙什麽?」唐駒淡淡的搭腔:「在我父親的眼裏,恐怕沒有什麽閒事值得他未來的媳婦操心。」他父親雖然病了,頭腦可比誰都來得清醒。

  雷婷嫣胸有成竹的一笑,信心滿滿。

  「難道忙唐氏企業也算是閒事嗎?」

  唐駒意會了過來。

  「你是說你願意幫我接手唐氏?」他怎麽沒想到這個一石二鳥之計。

  「算是報答你好了。」如果沒有他的出現,她的身體現在大概無法這麽「完整」,更不可能有機會為程可星的幸福而努力。

  「你應該知道唐氏企業今非昔比,現在正面臨極大的危機。」他當然相信她的能力,卻不希望她捲入關乎於唐氏成敗的局面。

  「危機即是轉機!你放心好了,我在雷霆鈞身邊可不是待假的。」假使連這點小小的自信都沒有,她還配當雷家的養女嗎?

  「你確定要這麽做?」唐駒有些遲疑。

  「至少讓我試一試嘛!」她眉飛色舞的計畫著,「順利的話,我既可以代你幫你父親分憂解勞,讓你不必被逼著結婚;又可以向可星證明我自己的能力。豈不是一舉數得?」順便回報他的好心。

  搞了半天全是為了程可星,與他無關!唐駒苦笑著答應。

  「謝謝你,唐駒,你真是個好人。」還好遇見了他,只要有他的支持,有他在身邊,天大的難題也能迎刃而解。

  唐駒對當好人沒有興趣,只是當他好不容易見到她臉上綻放出光芒與笑靨時,他怎麽也無法拒絕。

  「你別謝得太早,我還沒告訴你,剛才在書房,我爸要求這個週末單獨見你。」

  「那就去吧!」雷婷嫣深吸了一口氣,一點懼意也沒有。

  唐駒倒是意外她的乾脆與勇氣。

  「你不怕?」

  她搖搖頭。

  「既然唐伯伯肯在可星的面前接受我,應該不至於私底下刁難我。」父親愛兒子,想要瞭解媳婦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且我也可以乘機向他取得進入唐氏的工作權。」

  唐駒總算沒有看走眼。

  「你好像……變了一個人。」從了無生趣的模樣變得生氣勃勃的樣子,看來她已經走出了生命的冬天迎向春陽。

  「是你點醒我的呀!」她羞怯中透露著謝意,「是你把可星帶到我的面前,重新給了我活下去的目標與意義,現在的我宛若重生,當然判若兩人。」

  「但是……你不準備回雷家了嗎?」不再愛雷霆鈞?放下那段癡戀了嗎?

  雷婷嫣搖搖頭,之後又點點頭。

  「我會回去的,不過不是現在。」雖然一想到要面對雷霆鈞,她還是免不了猶豫。「雷家沒有我還是可以照常運行,可是我在關鍵時刻與可星重逢,冥冥之中似乎有它的安排,過去的我為雷家的恩情、為雷霆鈞而活,從今以後,我要為可星而活。」

  唐駒不以為然地沉默。

  「你不贊同我的看法?」雷婷嫣顯然很在乎他對自己的評價。

  「那倒不是。」他柔柔望進她的秋波,「我只是更希望有一天,你能為自己而活。」

  雷婷嫣不禁動容。

  他總是能撩撥起她最深處的感動,給她無限憐愛與疼惜的感受。上天還是眷顧她的,遇到他,是上天送給她最好的禮物。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第五章

  再次坐在唐隸的前面,雷婷嫣不如原先預想的那麽輕鬆。

  尤其是唐隸那雙銳利眼眸,竟讓她產生莫名的罪惡感,欺騙一個年逾半百又愛子心切的老者,但願她死後不會為此下地獄才好。

  一方面懾於他的威嚴,唐隸畢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雖顯病容但威儀仍在;另一方面是因為她這一次的角色是准兒媳婦,她是那麽渴望得到未來公公的喜歡,好教唐駒以她為榮。

  多可笑呀!明知是出戲,她的心卻當作是真的一樣在思量著。

  就在她滿腦子胡思亂想之際,終於,唐隸結束對她的打量。

  「既然你是阿駒的選擇,我是不會有意見的。」

  閱人無數的他,其實是對她十分滿意,他的經驗和直覺告訴他,她將會是阿駒共度一生的好伴侶。

  「我今天找你來,是想告訴你,我們唐家在社會上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絕不容許你和阿駒以後鬧出任何醜事,無論你有什麽樣的要求可以現在提出,唐家絕不會虧待你,唯一的條件就是你必須對這樁婚姻絕對忠誠!」

  唐隸認真的樣子讓雷婷嫣心生為難,她其實是個假媳婦呀!她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怎麽?你不敢答應,是怕自己做不到對阿駒忠實呢?還是怕我們唐家做不到你的要求?」雷婷嫣的遲疑令他有些不悅。

  這年頭,要求一名女子對丈夫忠實真的有那麽困難嗎?忠實不該是婚姻最起碼的信條嗎?

  為什麽唐隸不惜付出一切只求確保她對唐駒的忠誠呢?雷婷嫣不解的思忖著。

  「不是的,唐伯伯。」雷婷嫣急忙否認,「我決定嫁給唐駒,信守對婚姻的承諾是最基本的行為,不用您要求,我也一定會做到。我是有個不情之請,怕您不肯答應。」

  儘管是口頭上的承諾,雷婷嫣的話仍讓唐隸寬心了不少。

  只要能忠誠,他最大的要求僅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忠誠,這是一個女人的婦德。其他諸如智商、美貌、拜金與否……他唐隸皆可以忍受。

  「你也知道阿駒是我的獨子,他雖然不希罕我打下來的江山,但等我兩腿一伸,唐家的一切自然歸他所有,所以不論你要什麽,儘量開口,不必不好意思,我

  一定會盡可能的滿足你的要求。」這是即將身為唐家媳婦的權益。

  希望子女婚姻美滿是父母的天性,雷婷嫣完全能夠體會唐隸的苦心,尤其是生在唐家這麽深具名望的家庭。

  可是為什麽唐隸的語氣讓她覺得事情並非想像中那麽單純?他要求她承諾的口氣像一個男人而不像父親,他對不忠女人的深惡痛絕的明顯寫在臉上。

  管不了那麽多了,先解決自己的難題要緊。

  雷婷嫣一鼓作氣。

  「我希望把婚期延後。」

  「為什麽?」唐隸對這個要求顯然十分困惑。

  「因為我希望能先進入唐氏。」她緊張得將拳頭在膝上緊握,感覺指甲陷入掌心。

  唐隸哈哈大笑後,不齒的從鼻孔裏哼出一聲。

  「原來如此,看不出你的野心還真不小。」沒想到他錯看她了,阿駒真是不幸,竟然愛上胃口這麽大的女人。既然擺明是為了唐氏而來,又怎麽可能會對阿駒有什麽真感情。

  他轉動輪椅,準備按下桌上的呼叫鈴。

  「唐伯伯,請等一等。」雷婷嫣溫柔握住他孱弱的手腕,「假如您是認為我在覬覦唐氏的財產,您可以不必給我任何職位,讓我當您的左右手參與企劃案就行了。一旦唐氏度過危機,我絕不戀棧,立刻離開唐氏。」

  好大的口氣!唐隸算是開了眼界。

  「你憑什麽以為我會相信你有這份能力?」簡直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一個女流之輩,把事情看得如此容易,想他唐隸在商場上歷經了多少大風大浪才有今時今日的成就,連他都解決不了的事,憑她一個黃毛丫頭能起得了什麽作用?

  「是我不好,先前初次見面一片混亂,沒來得及自我介紹。」終究是雷家的孩子,受雷家氣息薰陶而成,雷婷嫣的恐懼很快便消失,屬於雷家人的自信與穩重不自覺地流露而出。

  「我和可星在很小的時候父母雙亡,分別由不同的家庭所領養,可星的部分相信您已經知道,而我……我則是被雷震威夫婦所領養。」

  雷震威?

  「你是說……你是……」難道是他?

  雷婷嫣點點頭。

  「我就是商場上人稱﹃雷公﹄雷震威的養女。」提起雷震威,她的驕傲油然而生。

  唐隸總算明白她身上那股不凡的氣息所為何來了,他就說嘛,這個女孩子一眼就看得出來她與眾不同,原來是雷公的養女,怎麽以前從沒聽他提起過這件事?

  想當年,他和雷震威、趙環世並稱亞洲三巨頭,縱橫了整個亞洲商場,正要計畫橫跨國際市場時,沒想到雷震威夫婦因為一場意外而英年早逝,而他自己也因沒有多久後的一場家庭變故而沉寂了下來。

  往事不堪回首啊!唐隸不勝欷籲。

  「雷家的三兄弟,都還好吧?」這一想起來,他還吃過老大雷霆鈞的滿月酒呢?雷震威初為人父時臉上滿足得意的笑容,他迄今難忘。

  「托您的福,他們都很好。」

  雷婷嫣甜甜一笑,談起家人的感覺是如此美好,她甚至忘了逃離家時的狼狽模樣,只記得那一屋子的溫暖。

  「是該很好,這幾年我聽到不少關於老大的風評,沒有人不是讚不絕口,縱然後輩堀起,還是屬他最為傑出。雷兄弟真行,自己風雲一代不說,教養出來的兒女也個個成材。」講到老朋友,唐隸話不知不覺就多了,「沒想到阿駒這個臭小子,眼光真是不錯,不過……」

  雷婷嫣懂他的意思,雖然她頂著雷家養女的頭銜,但是如果沒有真實力,唐隸是絕不可能只因為這個理由就放心把畢生的心血交到她手上。

  「唐伯伯,您放心,我倚靠的絕非我父親和我大哥的名號,而是我自己的實力,我絕不會辱沒了他們的美名。」

  這些話倘若是出自一介平凡女子,康隸會像之前一樣嗤之以鼻,暗笑她是不自量力,但是出自雷公女兒之口,他可就有幾分欣賞了。

  「好好好,年輕人就是該有這樣的志氣,阿駒除了不愛接管我的事業,這一點你們倒是滿像的,難得你對唐氏有興趣,橫豎這片江山也是得交到你們手裏,好吧,你先來幫幫我,至於婚期是不是需要延後,我會再斟酌情形。」故人之女,唐隸總不好不賣面子。

  「謝謝唐伯伯。」

  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這麽順利,雷婷嫣高興得想要大叫。

  唐隸按下桌上的呼叫鈴,沒有多久,沈冰梅和唐駒走了進來。

  雷婷姍迫不及待尋找唐駒的眼,她在他的笑容裏找到一種肯定,那安定了她的心o

  見到雷婷嫣粲然的笑容,唐駒總算松了一口氣,臉上浮現一抹自豪。

  兩個人相互凝視,目光膠著熱切地交換千言萬語。

  唐隸和沈冰梅有默契的一笑,唐隸喝了口沈冰梅為他準備的養生茶,用力清著喉嚨。

  聽到這麽明白的暗示,唐駒不情願的移開目光。

  「爸。」

  「瞧你那副緊張的模樣,難不成怕我會把婷嫣吞下肚子不成。」唐隸調侃他。

  唐駒尷尬地瞄了眼雷婷嫣臉上的羞赧。

  「我哪里是擔心她,我是擔心你的火爆脾氣壓不住,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作。」他低聲嘟嚷。

  「老爺,你就別再取笑他了。」沈冰梅笑睨著唐駒,「他剛才在外面坐立難安,活像守在產房外的准爸爸,差點兒就要衝進來了。」她後兩句話是對著雷婷嫣說的。

  「梅姨。」唐駒索性板起臉抗議。

  「你這小子,怎麽?你梅姨說你兩句你就不高興,光是擔心有什麽用,也不知道要買個戒子給人家套上,一個女孩子家十個手指頭空蕩蕩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唐家小氣。光會跟流行,學人家私訂終身,真是小孩子玩小孩子的把戲,一點規矩也不懂。」說罷,唐隸揮揮手,示意沈冰梅推他出書房。

  未來公公的命令,未來婆婆的見證,未婚夫的疼惜與愛憐,雷婷嫣沉浸在一切順利的歡愉裏,要不是看見唐駒突然轉寒的眼,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准新娘。


  一路上,唐駒不發一語。

  即使雷婷嫣偶爾有意望著他,他也都裝作不知情地毫無回應,面無表情的臉上教人分辨不出他是在專心開車,或是心有旁騖。

  難不成怕我會把婷嫣吞下肚子不成。

  他剛才在外面坐立難安……差點就要衝進來了。

  他到底是怎麽了?要不是爸爸和梅姨那些誇張曖昧的話點醒他,他差點就在雷婷嫣的面前出糗。

  想他一向瀟灑不羈、無牽無掛,怎麽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方寸大亂。

  雷婷嫣一顆心全系在雷霆鈞身上,這一點沒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若不是她所受到的傷害太重,到現在仍然難以平復,何需用可星來逃避回雷家,又何需演這場莫名其妙的戲。不錯,他也感覺得出來她對他的信任與依賴,而那不過是人在絕望時的求生本能。

  說得明白些,他不過是雷霆鈞的代替品。

  他應該是絕對不受威脅的,然而雷婷嫣現在的一切卻威脅著他的喜怒,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太沒有安全感。那種猶如一絲不掛站在他人面前任人宰割的感覺,他不喜歡,非常非常不喜歡。

  「戒子你自己去挑,掛我的帳,沒問題吧?」愈是懂得如何照顧一個人,就愈是懂得如何傷害他人。他當然知道這話會傷人,他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雷婷嫣沒想到他劈頭就來這麽一句,所有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不用了,再怎麽說禍是我闖的,你肯幫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沒道理還讓你破費。」如此重要的東西,他居然連陪她一起去買都不肯;難道在唐家,他對她的緊張與關心全是在演戲?

  「隨便你!」

  他的口氣冷得令人發寒,與之前判若兩人。

  「我父親既然已經同意讓你去幫他,以後你出入我家與可星見面也應該不成問題,密碼是6996。」唐駒接著說著,兩眼直視著前方的道路。

  「什麽密碼?」她像個搞不懂狀況的捕手,只能被動的接住每一個他發出來的球,卻完全接收不到他的訊息。

  「我住處的電子鎖密碼。」她不懂最好。因為,其實連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緒為什麽會起伏如此大,心中患得患失。

  「待會兒你自己上樓去,還有,連這部車的鑰匙我也會一併交給你,你暫時開我的車吧!」

  「那你呢?」她努力回想,是不是自己說錯或做錯了什麽?以致唐駒現在的口氣像是在和她劃清界線。

  「你以為我很閑嗎?我已經很多天沒去公司,公司裏的人一直打手機來催,你總不會要我為了你的事,放下偌大的公司,什麽都不做吧!」

  打從一開始他就一直處在下風,等待她、遷就她,如今才想要扳回劣勢,應該來得及吧?

  他的決然讓雷婷嫣有種說不出的失落與警訊。

  才短短幾天啊,她竟然對他有了那麽深的依賴!她是那般全然的相信他,可是他……

  縱然心底有千萬個聲音在對他呼喚,可,她畢竟是倨傲的,為她留下、為她早點回來這種話,她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也好,這樣我一個人住起來也比較方便。」她刻意忽略胸口糾結的緣由,這句話不只是在回應他,更是在說服自己。

  看吧!人家一點也沒有需要他陪伴的意思,搞不好還在慶倖他主動離得遠遠的。女人真是現實,過河拆橋這種事做起來一點也不手軟。

  幸好他先開口,否則多沒面子。男人就是不能沒有面子,真正的男子漢尊嚴重於一切。

  只是不知……真正的男子漢在顧及驕傲與顏面的同時,心……是不是也會像他一般在淌血。

  「房子有人按時會來打掃,我會請她買好食物放在冰箱。還有,你幫可星也要有個限度,不要讓她騎到你的頭上,有什麽事可以打電話去給梅姨……」雖然她無情,他卻止不住對她關心的頻頻叮嚀著。

  雷婷嫣聽著聽著……心竟迷失了。

  她該拿他怎麽辦?他究竟在想什麽?一面倔強的拒她於千里之外,一面卻為她安排好了一切。前一句要跟她劃清界線,吐出的話冷淡的如同一道冰柱,敲開冰柱,裏面卻包含無限深情;他溫柔的霸道實在教人難以捉摸。

  雷婷嫣黯然別過頭,望著窗外疾逝的景色,腦中突然閃過在雷家大廳雷霆鈞抱著不知名女子進門的畫面。

  好奇怪,原本只要一想到那畫面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現在回想起來卻好像只是一張展示架上的明信片,毫無心痛的感覺。

  當時的難過跟此刻的心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

  她不禁開始有點懷疑,她愛過雷霆鈞嗎?那份她以為十多年來專注唯一的愛,真的是愛情嗎?


  在唐園,程可星如昔地扮演稱職的隨身護士,照顧唐隸。對照她以往的活潑與熱情,這幾天來她安靜得教人不安。

  她手指俐落的彈掉點滴注射器裏的空氣,調節好滴落的速度,抽出唐隸口中的溫度計。

  「體溫、血壓都正常,補充完這瓶營養劑就可以了。」她不含一絲情緒,公式化的報告。

  儘管唐隸的氣色不差,但胃口與精神狀況明顯下降許多。身為醫護人員,她該勸他放下工作進醫院好好檢查休養的,可是她知道,說了也是白說,群龍目前不能無首,更何況唐氏企業現今已面臨搖搖欲墜的局面。

  唐隸和沈冰梅交換了個眼色,沈冰梅了然於心的叫住了她。「可星,你是不是還在生唐伯伯和梅姨的氣呀?」她明知故問。

  「沒有啊!」程可星口是心非地否認。

  她哪敢啊!好歹她捧的是唐家的飯碗,吃人嘴軟,人在屋簷下,豈能不低頭。

  「唉!不是我們不幫你,而是唐駒選擇了婷嫣,我們必須尊重他。」也許他們曾經覺得可星太過活潑、激進,又太重視物質享受,但是可星的本質不壞,只要阿駒願意,他們兩老打心底樂見其成。

  「梅姨,我懂,我不會怪你們的,一般人家尚且希望門當戶對,何況是唐家娶媳婦,自然是要選一個有顯赫背景的金枝玉葉,即使她根本也只是一隻假鳳凰。」她酸溜溜的挖苦。

  「可星,你怎麽可以這麽說自己的姐姐呢?」沈冰梅不悅地指出。

  程可星卻心有不甘。

  「我才沒有這種會霸佔人家老公的姐姐。」程可星但願雷婷嫣從來沒有出現過。

  沈冰梅和唐隸互看一眼,她溫柔的握住程可星的手,慈藹的像是一個母親。

  「如果你還當梅姨是長輩,就聽梅姨的勸,別這麽死心眼,退一步海闊天空,像你條件這麽好的女孩子,還愁找不到比阿駒更好的物件嗎?」

  程可星禁不住她的溫情攻勢,小辣椒的脾氣一下子爆了出來。

  「我不甘心呀!阿駒明明答應要娶我的,一定是她硬賴著阿駒不放。」天曉得她好不容易等到了這一刻,沒想到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最教她不服氣的是這個狐狸精居然還是她的親姐姐。

  「一個銅板敲不響,也要阿駒願意讓她賴才行呀!」

  「他是一時被鬼迷了心竅。」她反握住沈冰梅的手,哀聲請求:「梅姨,你幫我勸勸阿駒好不好?他一定會聽你的話的。」

  「傻孩子,梅姨也想幫你,但是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阿駒有多固執你又不是不瞭解,何況,婷嫣確實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孩子。」談吐、舉止……無可挑剔。

  「我才不相信她會有什麽魅力,充其量不過是仗著她現在姓雷。」程可星嘴硬地反駁,眼底卻己浮現猶疑的神色。

  是私心吧!沈冰梅自然不願見到唐駒的情事受阻礙。

  「放手吧,可星,佛家說捨得,能舍才能得呀!雖然你不能成為唐家的媳婦,但是我和唐伯伯都會拿你當女兒看待,我們絕不會虧待你的。」沈冰梅真心地承諾。

  程可星看似無奈的點頭敷衍,心裏卻暗暗咬牙。

  她是絕不會放棄唐駒的!

  在唐駒沒有正式娶雷婷嫣之前,她仍然是有希望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第六章

  乍聽到門鈴響起,正俯首於堆積如山文件中的雷婷嫣整顆心忽地漏跳了一拍。

  保全人員是不會輕意放人進來的,那麽,此刻站在門外的人極有可能是消失了一個星期的唐駒。

  隨著這個合情又合理的揣測,雷婷嫣反射性的跑到穿衣鏡前,慌亂的用手梳一梳頭發,拉了拉不甚滿意又來不及換的衣服,將原本疲累得幾乎要合上的雙眼眨一眨,再迅速沖到門口,心悸卻又故作若無其事的打開門。

  「是你。」是可星,她正斜斜地倚在門牆旁。

  儘管失落感一擁而上,可對於程可星的來訪,雷婷嫣依然感到詫異。

  隨即她聞到一股濃厚的酒味。

  「你怎麽喝這麽多酒?」她心疼的伸出手扶住可星。

  「走開!你別碰我。」程可星嫌惡地甩開雷婷嫣的手,自個兒搖搖晃晃地進了門。

  雷婷嫣連忙關上門,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頭,直到她連跌帶摔的倒進沙發。

  「你來找阿駒的吧?他不在。」這幾天,雖然她跟著唐隸在唐園進進出出,但在程可星刻意的躲避下,她們姐妹照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所以她直覺的認為她是來找唐駒。

  「我早就知道你是留不住他的。」程可星幸災樂禍的說。

  事實上,她在白天聽到雷婷嫣和梅姨的談話,知道唐駒不在,專程來找她談判的。「你想不到吧?我是來找你的。」

  雷婷嫣胸口刺了一下,即使明知可星是存心的譏諷,心中也知道她和唐駒不過是虛有其名,但還是無法不難過。

  「你為什麽霸佔著阿駒還不結婚啊?」程可星高聲無禮的說著:「放著堂堂的雷家大小姐不做,跑來跟妹妹搶老公,你不覺得愧對父母在天之靈嗎?」她碎碎念的罵著,藉著酒意發洩心中的不滿與不解。

  雷婷嫣明顯看出她是在藉酒裝瘋。

  「你可沒承認過你是我妹妹。」雷婷嫣喃喃低語。

  「你一個人在那裏念什麽東西呀?」程可星揚聲問。

  雷婷嫣微微一笑。

  「沒事,你喝醉了,我進去給你泡杯茶解酒。」

  「不必了。」程可星撐著手站起來擋在她面前,想證明自己並沒有醉。「你是真的關心我嗎?」

  「我當然關心你。」雷婷嫣小心扶住她搖晃的肩膀。

  「如果你說的是真心的,就把阿駒還給我,你不是一直憐憫我嗎?你就當作是把阿駒施捨給我好了。」程可星態度急轉直下地哀求道:「你已經姓雷了,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什麽也不缺了,多一個唐駒對你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可是我什麽背景也沒有,對我來說,唐駒可能是我麻雀變鳳凰唯一的機會了……」

  「有錢不一定成得了鳳凰。」雷婷嫣老氣橫秋地說著:「可星,你年輕美麗,又有專業素養,怎麽會是麻雀呢?你是不是有什麽夢想,告訴姐姐,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實現。」

  程可星不耐煩地推開她。

  「拜託!我是想要榮華富貴,不是快死了好不好。」什麽盡全力幫她實現?呸呸呸!

  「你坦白告訴我,你想要嫁給阿駒是不是為了錢?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愛唐駒?」為什麽她強烈感受到的是程可星的憤怒,卻感受不到她的傷心。

  「你煩不煩呀!愛他的錢和他的人有什麽分別嗎?」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傢伙,其實不過是喜歡把事情複雜化。

  「當然有!」雷婷嫣不理會她輕蔑的表情,只想確定,「假如你愛的是唐駒的人,就該讓他真心愛上你,而不是藉由唐伯伯的力量逼迫他;假如你愛的只是唐家的富貴,這對唐駒公平嗎?」

  酒精染紅了程可星的臉,她眯起雙眼懷疑的盯著雷婷嫣。

  「你到底是在保護我?還是在保護阿駒?」

  雷婷嫣頓了頓。

  「我只想弄清楚你真正的心意。」

  「是不是弄清楚了以後,你就願意把阿駒還給我?」程可星喜出望外。

  「可星——」為什麽她們的問題重點總是難以有交集,「你為什麽還不懂,唐駒不是玩具或糖果,他有他自己的意識和感情,不是我說讓就可以讓的。」

  「你也知道阿駒有自己的意識和感情,那你就該知道我愛不愛他根本不是重點,基本上,阿駒不可能愛上任何人,唯一能逼他走入婚姻的理由只有唐伯伯。」

  程可星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讓阿駒跟你訂婚?」

  雷婷嫣整個人愣住!什麽叫作基本上唐駒不可能愛上任何人?

  然而現在不是解惑的時候,她眼前還有個棘手的妹妹。

  「人是會改變的,不是嗎?」或許也不能算是改變,只是發現。發現自己潛藏的一面,好比她沒有想像中那麽愛雷霆鈞,好比……她對唐駒源源不絕的牽掛與思念。

  「誰都會改變,但絕不是阿駒。」看起來,酒精對她的影響已逐漸退去。

  「你和阿駒認識應該沒多久吧?你們是怎麽發展感情的?阿駒又是在什麽時候向你求的婚?還有,既然你們已經訂婚了,為什麽婚期還要延後,你為什麽要進唐氏……」

  「可星!」這些問題讓雷婷嫣難以招架,「這些是我和唐駒之間的事,我不便奉告。」

  「好!其實也不重要啦,一句話——你倒底肯不肯把阿駒還給我?」她重拾話題。

  程可星的話像洗衣機裏的漩渦,左一圈、右一圈,把雷婷嫣的思緒攪成了一團。

  「就算我肯讓,莎莎和她肚子裏的孩子肯嗎?」真正讓她生氣的,其實是這個讓她心痛的原因吧?一個不會愛上任何人的男人,卻讓女人為他懷了孩子,而她們姐妹倆居然還不爭氣的在這裏為他爭風吃醋。

  「莎莎?她生她的孩子,關阿駒什麽事?她憑什麽不讓阿駒娶我。」她對莎莎一向就沒有好感,因為莎莎仗著她和阿駒不同一般的情感,從來沒有把她放在眼裏。「阿駒對她已經是仁至義盡,難不成還要阿駒幫她養孩子啊!」

  她果然知道莎莎的存在,雷婷嫣吃驚的倒吸了一口氣。

  「你怎麽能說出這麽無情的話?」

  程可星白了她一眼。

  「我只是不像你和阿駒那麽濫情好不好。」

  「你既然曉得唐駒濫情,就應該離他遠一點。」雷婷嫣說得心虛,因為連她自己都做不到呀!

  「兜了半天圈子,你就是要我放棄阿駒?」她可真是厲害。

  雷婷嫣收拾起激動的情緒,疲軟地歎了口氣。

  「我們姐妹可不可以有片刻不要談唐駒。」

  程可星在沙發上慵懶地伸展四肢。

  「我們之間除了唐駒,還有什麽好談的?」

  又是唐駒,還是唐駒,雷婷嫣覺得自己快要被他逼瘋了。

  「可以談談你的工作,你喜歡現在的工作嗎?」

  「我是學護理的,不做這個還能做什麽?」程可星盯著剛修過的指甲,「反正我也沒打算做一輩子。」

  「那你打算做什麽?」雷婷嫣找到重點似的問。

  她翻來覆去打量著自己的手,出乎雷婷嫣意料的說:「我和幾個朋友打算存點錢,搞一個瘦身美容醫院。」

  「真的?」雷婷嫣滿臉訝異。

  程可星精神一振。

  「你別看我吊兒郎當,我對調配瘦身食譜可是很有研究的,而且我正在修營養學的學分,准備考營養師的執照呢!」

  「我一點也不懷疑。」雷婷嫣高興地言明自己的立場,最重要的是程可星總算肯對她敞開心房。「你想有自己的事業嗎?」她心中有了盤算。

  「我想又怎麽樣?」她冷冷自嘲:「我還想叫太陽從西邊升起,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要下雨哩!」她想要的事情太多了。

  「資金的籌措我可以先付。」唯恐又遭諷為「施捨」,雷婷嫣十分小心地措辭:「我是說,當作是我投資,等你賺了錢再分期還給……」

  砰的一聲——

  雷婷嫣還來不及說完的話,被一聲巨響吞沒。

  她們不約而同驚愕地往門口望去。大門被踹開,走進來的是一個高大魁梧宛如健美先生的男人,他的身上背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阿駒!」

  「唐駒!」

  她們異口同聲驚呼。


  「唐駒!」雷婷嫣立刻沖上前去攙扶他。

  「啊——」扶著唐駒的衛世峰還來不及開口阻止她,原本半昏迷狀態的唐駒突然清醒過來似的發出痛苦的哀號聲。

  雷婷嫣赫然彈開手。

  驀地,她瞥見地上血跡斑斑,鮮紅的血滴正從唐駒的右手臂淌下,落在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上格外觸目驚心;甚至連她的手也沾染到他衣袖上的血漬。

  她掩嘴噤聲,頓時花容失色,一顆心不斷往下沉。

  衛世峰重新調整唐駒掛在他身上的姿勢,反腳一勾關上大門。

  「謝天謝地,你在這裏。」他氣喘吁吁的對著程可星說,「你手機沒開,我正愁不知道怎麽找你。」他把唐駒輕放在距離最近的沙發上,大口大口的呼氣。

  程可星動也不動地瞪著他們兩個,對眼前的狀況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快!不能再拖了,這小子已經流了不少血。」衛世峰焦急的紮緊唐駒肩膀上用衣服捆成的止血帶,一面催促程可星。

  唐駒咬著牙,死命不讓自己再發出一絲痛苦的聲音。

  「我不是說過不要回這裏,你怎麽……」他連聲音都流露極大的痛楚。

  「阿駒,你別再鬧了。」衛世峰壓下他的身子,「不回這裏,你以為你可以去哪里?你真要我把你帶回警局嗎?到底為什麽?你寧願把事情搞大也堅持不肯回這裏?」沒見過這麽不要命的傢伙。「可星,你快來幫幫我呀!」

  「可星,我沒事,你別管我。快把婷嫣帶走,快點!」唐駒咬牙強忍住傷口的痛。

  程可星在唐駒旁邊蹲下,輕扯開被血浸濕的衣服端詳著傷口。

  「我真是會被你們兩個給氣死。」她對著衛世峰破口大駡,毫不留餘地,「你還杵在那兒發什麽愣,還不趕快幫我把他扶進房間躺下。」

  唐駒偏過頭警告衛世峰。

  「不要到臥室,我要到書房休息。」

  什麽時候了,他居然在意到哪個房間休息,未免太奇怪了,老實的衛世峰目光轉向程可星,透露著「請示」的意味。

  「別理他,扶他去臥房。」程可星斷然命令。

  衛世峰果然將唐駒架進了臥室。

  「你幫我壓住他的肩膀,別讓他亂動,我去拿醫藥箱。」程可星用專業的口吻囑咐。

  雷婷嫣攔住從臥房出來的程可星。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們在做什麽?他受傷了,流了那麽多血,你們怎麽能把他扶進房間裏,快叫救護車把他送到醫院啊!」一說完,雷婷嫣即沖到電話前,拿起話筒,顫抖的手指幾乎無法撥號。

  程可星一把搶過話筒,「你還真是好命,原來唐駒什麽都沒有告訴你。既然他逞英雄想保護你,你就別再瞎攪和了行不行?驚動了警方只會讓他死得更快。」

  「不!」不管唐駒隱瞞她多少事,她都不能拿他的性命開玩笑。「不管他是不是在跟蹤別人的時候做了什麽違法的事,就算事後會被員警捉走,總比失去性命好,可星,我求你,快把電話給我。」這是她唯一能夠從他們的談話中聯想到他受傷的原因。

  程可星遲疑了一秒鐘,微蹙起眉威嚇道:「即使他好了以後會被關入牢裏,你也不在乎嗎?你別忘了,他是你的未婚夫。」她認為名人的愛情都是禁不起考驗的,他們在乎名譽遠勝於一切,在乎自己遠超過另一半。

  雷婷嫣連想都沒想便直接回答:「我不在乎,我只要他好好的活著。」

  程可星像看怪物般注視著她,心甘卻情不願的接受了她愛唐駒的事實。

  「唐駒不會死的,我會找醫生來,如果你還想要他活命就趕快把醫藥箱拿來,死抱著電話對他一點幫助也沒有。」程可星毅然搶過電話,熟稔地按下電話鍵,通知楊醫生前來。

  聽完程可星聯絡上醫生,對醫生描述唐駒的傷勢後,雷婷嫣才慌亂的去櫃子裏取藥箱。

  「又是什麽人這麽沒良心?阿駒不是一向身手很好,怎麽會傷成這樣?你這個正牌員警是怎麽當的?在一旁睡著啦?」程可星一邊用剪刀剪開唐駒的袖子,嘴巴不停的教訓他。

  衛世峰垂著頭,三緘其口。

  「不行,傷口太長了,背上也劃到了,把他的上衣都脫掉!」程可星催促的拉起唐駒的上衣。

  唐駒原本蒼白的臉貼著枕頭趴在床上,任由衛世峰脫去他的襯衫,一聽到雷婷嫣捧著醫藥箱進臥房的聲音,他咬緊牙根抓住衛世峰手上的衣服,迅速將衣服蓋回身上。

  但是來不及了,雷婷嫣已經看到了。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已足夠讓她看清唐駒欲遮掩的背,那個由無數大小粗細不一的傷痕交錯而成、慘不忍睹的背。

  雷婷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處這種時代,怎麽可能會有那樣的傷痕,那是受過怎麽樣的創傷而留下的疤痕?她不敢想像唐駒是怎麽熬過來的。

  程可星與衛世峰大惑不解的看著唐駒。

  然後,隨著他的視線,程可星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雷婷嫣,心頭一震,全明白了。霎時她醋意四溢,情緒難平。

  程可星裝作不懂的試著扯下唐駒的衣服,但他沒受傷的手死抓著衣服不肯松脫。

  雷婷嫣眼裏蓄滿淚水卻沒離開,縱然唐駒毫不掩飾的想遣走她,完全傷了她的心,但是她仍想留在他的身邊。

  唐駒費力的挪開視線,不去看她那張比雪還要慘白的臉,和她祈求的眼神。

  程可星起身用力接過醫藥箱。

  「你先出去吧,你在這裏只會愈幫愈忙。」

  原本在心底天人交戰的雷婷嫣,聽到她的話之後徹底崩潰。

  不錯,她可以堅持不屈服,但也不會有真正的勝利,因為她想戰勝的人和她想保護的人是同一個對象,最重要的是,唐駒還有一場真正的硬仗要打,他的傷勢看來不輕,她怎麽還忍心讓他寶貴的精力耗在她的身上。

  為了不耽誤救護,雷婷嫣旋即轉身步出臥房。

  唐駒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終於無力地躺平,沉沉地合上眼。

  他們之間無言的深情,連衛世峰這種鈍人也感受得出來。

  「她是誰?阿駒幹嘛那麽在乎她?」看起來很有氣質,人也長得不錯,漂亮當然是沒有可星漂亮啦!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哪里有地雷往哪里踩。

  「她是誰關你屁事,你吃飽了撐著。」程可星手上忙著,嘴巴和眼睛卻不放過他。

  衛世峰習慣似的搔了搔頭。

  「沒……沒有啦,阿駒這回好像真的很嚴重,你看我們是不是需要送他到醫院?」他趕快轉移話題。

  「再看看吧,楊醫生應該快到了。」程可星把止痛劑抽進針筒,毫不溫柔的拍打唐駒的手肘,將藥劑注入浮現的血管裏。「這一回,他就算送到醫院,恐怕也沒有藥可以醫治。」程可星滿臉大勢已去的無奈和氣憤。

  衛世峰跳了起來。

  「沒藥可醫?」衛世峰驚慌地咽了咽口水,「那……豈不是應該趕快通知唐伯父。」

  「通知你個頭啦,誰像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程可星哭笑不得,「唐伯伯早就知道了。」難怪唐伯伯和梅姨會口徑一致的贊成唐駒和雷婷嫣的婚事,原來他們當時即看出了他們的感情。

  衛世峰一臉狐疑地皺著濃眉。

  「怎麽可能,我誰也沒有說啊……」


  雷婷嫣獨自在客廳裏如坐針氈地等著,感覺此刻分秒如年。

  偶爾,她會忍不住把耳朵貼在門上,渴望聽到裏面傳出的交談聲音,好讓她得以判斷唐駒的狀況。可是,除了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什麽也聽不見。

  過分的安靜令人窒息,只能不斷以沒有消息即是好消息來安撫自己,她努力專注於唐駒的傷勢,不去想他背上的舊傷痕以及無法見光送醫的可能性。

  說穿了,除了唐駒的安危之外,更讓她惴惴不安的隱憂,是他背上的刺青。

  在唐駒那幾乎被傷痕占去所有位置的背部,依然清晰可見一隻戴著冠冕的大象,前腳站起並高聳象鼻,鼻子上套有三個彩色圓環。

  一般人可能當它是尋常可見的圖騰,她卻剛好知道那圖騰象徵的意義。

  那是越南一個無惡不作的黑幫組織,所有人在入會的時候都必須在身上刺下這個標誌,以示忠誠。

  傳說在一、二十年前,這個黑幫甚至專門從事人口販賣和利用幼童殘障乞討的卑劣行為。

  唐駒的背上怎麽會有那個幫派的刺青?難道他是他們的成員之一?

  她想起唐駒光明磊落如陽光般的溫暖氣質,怎麽也無法將他與那個猥穢陰狠的組織聯想在一起。

  那個刺青和唐駒背上的傷痕同樣的提醒了她一件事,她對唐駒的認識實在太少了。

  終於,楊醫生、程可星和衛世峰走出了臥房,楊醫生朝著雷婷嫣輕輕點了點頭才離去。

  雷婷嫣卸下懸宕已久的心,接連說了好幾句謝謝。

  程可星粗魯的把藥包一古腦兒塞進她手裏。

  「他注射了鎮定劑,還沒有那麽快醒,等他醒來以後,四個小時給他吃一次藥,後天叫他回楊醫生那裏復診。」程可星職業化的交代雷婷嫣。

  「唐駒真的不要緊了?你不留下來照顧他嗎?」她迫不及待想進去看看他。

  「他天生體質過人,這點傷還死不了。」況且唐駒最需要、最希望陪在他身邊的人也不是她。

  「我明天一早還得陪唐伯伯去醫院做例行檢查,沒辦法留下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你今天晚上最好能在他身邊守著他,如果有什麽緊急狀況就打電話到唐家找我,我走了!」程可星冷漠的說完,好似唐駒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病患。

  「我送她回去!」衛世峰對雷婷嫣揮揮手道別,「阿駒就麻煩你了。」

  「可星。」雷婷嫣喊住她:「唐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告訴她吧,一點點也好。

  「阿駒他是因為……」毫無心機的衛世峰脫口就要全盤托出。

  「你閉嘴。」程程可星咬著下唇狠狠睨了他一眼。

  她的心情已經從先前的憎恨、嫉妒到慢慢的平息,轉為接受。當她看到唐駒不顧死活的在雷婷嫣的面前想要隱藏過去;而雷婷嫣也不惜一切的要讓他活下來的時候,她就決定放棄他了。

  她是個聰明人,對於擺明瞭沒有希望的事,她是不會再浪費力氣的。「那是他自己的事,等他醒來你自己問他吧!」八婆才做傳聲筒。

  雷婷嫣失望地垂下眼簾。

  不料,程程可星突然指著身上的血漬。

  「你的未婚夫毀了我的衣服,這筆帳我會記在你的頭上。」不要了就瀟灑一點,她可不是那種拿不起放不下、拖泥帶水的人。

  「未婚夫,她和阿駒……她是他的……」衛世峰目瞪口呆的望著雷婷嫣。

  雷婷嫣霍然抬起頭,訝異的程度不亞於他。

  「怎麽?想賴呀!」

  「不是。」她只是沒想到可星會轉變得這麽快,進門時,她不是還口口聲聲要她把唐駒還給她嗎?「我是說,當然,改天我買一件賠給你。」

  「只有一件?」程程可星誇張的歎著氣,「唉!你這個有錢的姐姐還真是小氣。」

  淚水再度沖進雷婷嫣眼底。可星喊她姐姐了!她終於承認她了,這真是這個凝重的夜晚裏唯一的好消息。

  「姐姐……」這下子,衛世峰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你幹嘛?」程可星再度白了他一眼,「嘴巴張那麽大想改行捕蚊子啊!」她轉身,有些靦腆的對雷婷嫣說:「不過有一件事你說對了,人是會改變的,你改變了阿駒……和我,好好照顧他,我走了。」

  「阿駒的未婚妻、可星的姐姐,我們走了。」衛世峰滿頭霧水的打了招呼,火速的跟上程可星。

  當他們消失在門後,雷婷嫣的臉上滑下兩行熱淚,可她的嘴角卻微微上揚。


  雷婷嫣一邊守著唐駒,一邊繼續手上的新方案。

  最近唐氏的大股東們耳語不斷,她得加快這個方案準備工作的速度。

  愈想靜下心,愈是感覺到不遠處正躺在床上的唐駒,只要他一個深沉的呼吸聲或是翻身,她就會擔心到腦中一片空白,什麽想法也沒有。

  也許是鎮定劑的關係,唐駒睡得好沉好熟,彷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的詳和,就連她的關心與焦急也走不進他的夢中。

  她情不自禁的用手拂過他深鎖的眉宇,沿著他堅毅的臉龐滑下他的肩膀,停在白色的繃帶上,她輕輕的側躺在他的身邊,慢慢的把頭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隻手緊緊握住他的厚掌,他的手指修長乾淨,掌心厚實透著溫暖。

  她是多麽渴望唐駒能夠分享她的體溫,如果可以,她想像古代武俠小說中習武之人一樣,將自己的元氣透過雙掌傳到他的體內,即使耗盡所有的真氣也在所不惜。

  她閉上眼睛,貪婪地呼吸唐駒身上混和著藥水的氣息,感覺自己像一方小舟,安全的停靠在港灣裏,感覺自己——終於回家了!

  她感激唐駒對她的珍愛與保護,卻也心痛他將她排除在外的固執,如果一定要保持距離才算愛一個人,那麽……她願意!

  不是她想走,實在是她不得不走。

  倘若她留下來,等唐駒清醒後,難保他不會又為了要隱瞞她而匆匆逃離。她不想讓負傷在身的他有家歸不得,畢竟,這裏本來就是他的地方,他需要好好休養。況且,唐駒有選擇的權利,選擇讓她走進他的世界,或者永遠的保持距離。

  她也假設過任性的不顧一切留下,只因為她是那麽渴望照顧他,就像他在她最困難的時候,一再對她伸出援手一樣。可是那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事實上,唐駒寧可讓血流到乾也不肯讓她參與他的世界的舉動,深深傷害了她。

  經歷了昨夜,她已經十分清楚自己的感覺,唐駒對她而言意義非凡,也正因為如此,她不得不離開。

  她不願讓他為難,更害怕再受到傷害。

  現在她唯一能做,也是對唐駒最好的報答,就是遠遠的避開他,完成手上的方案,及時挽救唐氏企業。

  一思及當他睜開雙眼,發現她不在他的身邊時,也許會頓時感到輕鬆沒有負擔,雷婷嫣的心就像被千絲萬縷糾纏,麻刺的感覺在全身的細胞裏亂鑽。

  直到東方漸白,雷婷嫣下定決心收拾好行李,他仍然沒有醒來。

  手上的行李明明很輕盈,雷婷嫣的心卻覺得沉重。

  測量過唐駒的體溫,審視過他的傷口,拜託了來打掃的歐巴桑照顧他的飲食生活之後,她頭也沒回的離開了唐駒的住所。

  她用力按下電梯往下的按鈕,默默的在內心祈禱:希望他早日康復,一生平安。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第七章

  「唐老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的年紀都大了,實在不適合再冒什麽風險,打拼了大半輩子,現在只想好好的含飴弄孫,安養餘年。」一位前額光亮,年逾六十的大股東說著。

  「是啊!是啊!」

  其他的股東們頻頻點頭,連聲附和。

  七位唐氏大股東一大早一同出現在董事長辦公室,輪番上陣,對著唐隸打了半天太極拳,就差那句「我們要撤資」的真心話尚未出口。

  唐隸發白的眉毛聚攏後,更顯蒼老。

  這幾年,他陸續結束了百貨業與航運,只留下他最拿手的營造公司,豈料世界經濟不景氣,國內的建築業也隨之一蹶不振。他所有的積蓄與心血,幾乎都投入在跨海這一戰了,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可是『唐風』這個建設案,當初大家一致看好,哪知會一拖就是五年,公司幾乎所有的資金全壓在上面;加上國內這幾年房地產供過於求,市場價格委靡不振,舊的案子算得上是全軍覆沒。如果各位現在堅持撤資,無疑是逼唐氏走上絕路。」他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唐老,你話可不能這麽說。」另一位系著領結,小腹圓凸的股東,將菸鬥抽離嘴角,「生意歸生意,當初大家的確是看好唐風吹到上海,以為可以在收山前多添一筆轟轟烈烈的記錄,誰知道剛好遇上那邊改朝換代,全球經濟遲遲無法回升,不賺錢不打緊,我們不過是想拿回剩下的一點本錢,怎麽能說是逼唐氏走上絕路呢?」

  唉——,在工商界打滾了一輩子,唐隸何嘗不懂在商言商的道理。

  在上海投資上千億的工程一直延宕,他心裏比誰都著急,也不斷多方面托人去打通關,奈何換了一批新人掌權,他的案子成了新勢力打擊舊權威的犧牲品,短期之內要翻身,談何容易,當初他純粹是一片好意,大方的讓幾位老朋友分一杯羹,誰知……唉!

  「好吧!」他終究是老了,再也沒有力氣力挽狂瀾,不服輸也不行了。「看在都是老朋友的份上,請大家再給我幾天的時間,可以嗎?」

  股東中有人捺不住想發言,蔡秘書突然打開辦公室的門,探進頭顱伸手對雷婷嫣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就在股東們大惑不解,相互交換眼色之際,一直坐在一旁的雷婷嫣站了起來。

  「另外,唐董事長也有一件事,要請各位股東們回去考慮考慮。」她本打算細細斟酌過再請示唐隸,現在看來只好先斬後奏了。

  「婷嫣,你在做什麽?」唐隸壓抑著脾氣,她是嫌他不夠煩嗎?

  雷婷嫣彎下身,微笑地在唐隸的耳邊低語:「反正您已經打算放棄,何不給我五分鐘的機會,讓我試一試。」也給這些見風轉舵的勢力鬼一些顏色瞧瞧。

  唐隸一向最討厭底下的人自作主張,但此刻,他除了得防止血壓的升高、胸口的鬱結之氣凝結,哪里還有多餘的氣力阻止一個興致勃勃的年輕人。

  「是什麽事啊?」股東們裝模作樣的問,其實一個個、心理已經不耐煩的想走人。主事者都已經答應要把資金還給他們,區區一個助理的廢話,誰還有興趣聽。

  雷婷嫣指示蔡秘書把辦公室的燈關上,隨即偌大的液晶電腦螢幕亮起。

  「誠如各位大老知道的,上海唐風第一期的建設案幾乎可以算是觸礁,讓各位股東的投資沉寂這麽多年,期間所造成的損失,唐董事長一直耿耿於懷,痛定思痛後,唐氏毅然決定放棄舊的工程案,推出一個全新的方案——唐三采。」

  不待大家開口質疑,雷婷嫣繼續按下遙控器。

  「簡單的說,這幾年在兩岸三地投資往來的人數愈來愈多,許多人為了事業難以兼顧家庭,財富雖然累積快速,家的定位卻相對模糊。為了因應這個趨勢,唐氏決定發揮建築最初的精神,為這些人蓋一個會遷徙的家,讓居住的人能真正的四處為家。

  也就是說,只要你購買唐三采任何一個單位,就同時在三地各擁有一個家,重點是,這三個地方的建築裏外完全一樣,除了室內設計的部分我們將會專案聘請世界知名設計師,因個人的喜好風格下去設計之外;不論你到哪一處,整個建築的風格,動線設計,家裏的位置、擺設,將完全與另外兩個地方完全相同。」

  雷婷嫣專業自信的語調,精闢的解說加上活靈活現的電腦動畫,股東們無不眼睛為之一亮,就連唐隸也大為驚訝。

  然而在場的股東們個個皆見過世面,心裏儘管震撼,卻不忘多方質疑。

  「這個想法雖然新穎,說穿了只是在三地有個一模一樣的家,其實也不是什麽多吸引人的點子嘛。」其中一名股東一邊提出疑問,一邊以手指輕敲打著桌面思忖著。

  「當然,如果單憑最宏偉、最堅固、最先進的建材確實不足為奇,唐三采真正的精髓是在它的軟體。

  揉合中國古典的高貴風雅與巴羅克式富麗堂皇的設計,首次打破國際界限,集合數位當代中外設計大師的合作,創造最合乎人體機能的動線空間,營造出最佳視、聽,甚至嗅覺和觸覺感受。

  所有的家電智慧系統將采以聲控為主,包括紅外線自動感溫的燈光、含奈米清淨作用的中央空調、無菌無塵、空中花園、太陽能發電……

  安全方面,將與瑞士最大的保全公司合作,創新採用眼球識別的方式來做居家安全的管制進出;另外,全球知名電腦大亨將史無前例的親自為我們設計網路程式,所有的資料晶片化,確保三地二十四小時的電腦連線,無論何時何地,每個人將可以隨時建立、使用自己的個人資料庫。

  除非本人授權,否則就連中央系統也無法取得任何訊息,嚴防駭客,隱私絕對保密。軟體的設計標榜完全不需要遙控器、沒有鑰匙、家人不失聯,真正的隨心所欲,隨「寓」而安。

  不止如此,在最棘手繁複的交通問題上,我們將與三地的航空公司簽署合約,三百六十五天專機服務唐三采住戶,由專人辦理一切手續,將飛程與時間縮減到最短,讓事業與家庭兼顧,打造所有住戶宛如帝王般的生活。其他詳細說明,稍後蔡秘書會給每位元股東一份完整資料。」接著,她將螢幕轉入建築內部模擬流覽。

  目不暇給的先進設施,教在場大老頗為費神,足足經過了十多分鐘後,方有人開口:「這個構想……不錯,但是,可行性應該不高吧!光是唐風就已經擱置了五年,更何況是這等空前浩大工程。」如果這個案子能夠實現,那無疑是為他們的晚年經歷更添上一筆輝煌記錄。

  雷婷嫣微笑著切換按鈕,螢幕上立刻秀出一張上海地區的土地使用二百年的許可證。

  「這是今天早上剛從北京中央高層發出的許可證;這張是香港特區的;這張是臺北市政府的。」她像是早就料到股東們會有此一問,胸有成竹的回答。

  股東們驚異的相互對望。

  「資金呢?之前唐風已經用去大半資金,這麽個空前絕後的案子,資金恐怕需要天文數字吧!」

  股東們的聲音愈來愈細微。

  一直不發一語的唐隸終於也忍不住抬起頭等待雷婷嫣的答案。

  「這張是關於資金來源的集資股份配置表。」她指著螢幕侃侃而說:「唐氏仍將是最大股東,佔有全部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一……」


  臨去前,個個股東笑顏逐開、如沐春風,帶勁的輪流與唐隸握手。

  「合作愉快啊,唐老!」這股東挺著渾圓的小腹,完全忘了之前是如何急迫想與唐氏劃清界線。

  「唐老,您真是寶刀未老,我們幾個能不能名留青史,就全靠您這一著棋了。」之前撤資聲浪最大的股東,現在奉承得最厲害。

  戲劇性的發展,唐隸還好似踏在雲端,原本是來撤資的股東們,不僅不再提撤資,反而+分踴躍的增加投資額。他的胸口鼓噪著許久不曾有的悸動,那是一個男人對事業未來的憧憬與躍躍欲試的動力。他接受著各股東的讚揚,卻也不免暗浮憂慮。

  假設婷嫣說的是真的,他的人生將可以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萬一只是年輕人一時的異想天開……一

  「是啊!就連請到的助理也特別出色。」

  提到雷婷嫣,唐隸可是發自內心的揚起嘴角,滿臉儘是自豪。

  「婷嫣,快跟各位伯父問好。」

  「各位伯父好!」雷婷嫣一改方才的專業形象,謙遜而溫柔。

  唐隸的舉動讓各位大老感到意外。

  「她是……」除非是特別的人,否則唐老不會如此慎重的介紹。

  「婷嫣是唐駒未過門的妻子,我們唐家未來的媳婦。」唐隸滿臉驕傲的介紹。

  「真的呀!」

  「難怪了!」

  「長得又漂亮,能力又強。」

  「您老可真會保密。」

  「阿駒這孩子真是不簡單喲!自己的事業做得那麽好,還幫您找到這麽能幹的兒媳婦。」

  「對呀,這樣一來,以後您可就不能再抱怨沒人繼承您的衣缽了。」

  股東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不住圍著雷婷嫣打量。

  雷婷嫣不好意思的低著頭,滿懷內疚地接受大家的讚美。

  她憂心地望向笑得合不攏嘴的唐隸,瞧他額頭的皺紋中閃著難得的光彩,讓她的罪惡感驟增。假使有一天他得知真相,對他老人家的打擊將會有多大?而她和唐駒這出戲,究竟還能演多久?

  「哪里哪里,這樣好了,中午請大家到敝宅吃頓便飯,好好的聊一聊。」唐隸開心的提議。

  「好啊,我們幾個老朋友好久沒到府上打擾了,嫂子還好嗎?」股東們一口便答應。

  「婷嫣,給你梅姨打個電話,要她準備得豐盛一點。」唐隸吩咐著。

  雷婷嫣點點頭,終於找到逃離現場的機會,她連忙轉身準備出去打電話,邊走邊聽著背後傳來股東們的談笑。

  「我就說嘛,光是看你們家阿駒的面相,也知道他以後一定會大富大貴。」

  「這就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

  「唉!這孩子真了不起,總算給他熬過來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大難」指的會是什麽呢?

  雷婷嫣接過梅姨夾給她的一塊新鮮甘甜的黑鮪魚生魚片,食不知味的思忖。

  「婷嫣,婷嫣!」唐隸提高音調。

  一旁的程可星用手肘撞了一下雷婷嫣。

  「怎麽啦?」雷婷嫣一臉茫然。

  程可星用餘光瞄了瞄唐隸的方向。

  「喔……」她頓時會意,「唐伯伯,您叫我?」

  「婷嫣,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沒有啊!」她連忙否認。

  瞧她整頓午餐吃得神思恍惚,連股東們走了都還不知道,絕不會是為了工作,他雖已年過半百,但年輕的員工他可看多了。

  他輕咳了兩聲。「是不是跟阿駒吵架啦?」好幾天沒看到阿駒回來,今天早上又碰巧看到婷嫣搭計程車去公司,她不是一向都開阿駒的車嗎?

  乍聽到唐駒的名字,雷婷嫣一顆心頓時震了一下。

  「沒有……沒有啊!怎麽會?」吵架?兩個人才能構成吵架的條件吧,可是從她離開唐駒住處搬進「禦馳」飯店這麽多天,唐駒並沒有出現過,依他的本事,不可能查不到她的落腳處。

  十分明顯的,答案只有一個,人家壓根兒不在乎她!

  這麽拙劣的謊言,唐隸如果還揭穿她,未免也太不高明了。他將目光掃過她右手上的手指,仍是空空如也——,

  唐隸心中一陣不悅。

  「關於唐三采的案子,怎麽事先都沒聽你提起過?」他改口談公事。

  「對不起!唐伯伯,我本來是想等準備就緒,再徵求您的同意,沒想到股東們來得這麽快,我不得不先斬後奏,對不起!」雷婷嫣急忙的解釋。

  「我不是怪你,我是想確定,這個案子真的可行嗎?」以今時今日唐氏的能耐,他不免要懷疑。

  「除非您不滿意這個案子,否則所有的通行計畫與相關單位的聯繫,我都已經取得授權,在實行上絕無問題。」

  唐隸頓時龍心大悅,唯有一事仍不解。

  「但是,這麽巨大的一筆款項,銀行怎麽可能通過唐氏的貸款?」而且還同時有三家銀行表示相當高的意願支持唐氏。

  「大概是他們看了計畫書的內容,覺得這個案子大有可為;加上……加上……我用雷氏的股份作擔保。」反正紙是包不住火的,等唐隸看到對保書之後也會知道內情的。

  唐隸神色大變。

  「你是說,雷霆鈞也參與了這項案子?」他還以為婷嫣是在幫唐氏,難不成她根本是替雷氏來併吞唐氏的。

  「不!我們四兄妹的財產早在爸媽過世的時候,就按照遺囑分好了,我得到均分後四分之一的股份,甚至比雷家三兄弟還分到更多的不動產。」縱使經過各自的經營管理,雷家三兄弟個人現有的財產總值早就遠勝於她,但光是爸媽留給她的遺產,讓她揮霍個十輩子也綽綽有餘了。

  唐隸更加訝異。

  好一個雷公!果然不同凡響,竟然能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不偏私,由此可知,他們夫妻倆對雷婷嫣視如己出、疼愛有加啊!

  「難怪了!」唐隸全盤了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怕她是利用阿駒來霸佔唐家的財產。

  「換言之,是你的背書救了我的江山,才會有那麽多世界知名的大師、廠商願意跟唐氏合作;也是你運用了人脈,才能那麽順利取得各地的執照。」說完,他若有所思地長長歎息。

  「唐伯伯,您生氣了?」她知道他的想法比較傳統封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主義者,她貿然這麽做也許傷了他的自尊。

  唐隸和悅地笑了起來。

  「要是早幾年,我已經翻桌了,可是現在我老羅!早就想通了,我只是不敢相信我會走老運,老天爺畢竟是眷顧我的,以後,不論是唐氏或者是阿駒,都可以放心的交給你,我隨時都可以安心的合眼了。」

  「老爺子!」柔順的沈冰梅立刻紅了眼眶。

  「唐伯伯,您別這麽說,我只是幫唐氏作保,唐氏上下還需要您親自主持。」想到生命有終、相聚會散,雷婷嫣不免感傷。

  「何況,唐三采的計畫案我只是起頭,我希望您能派幾個親信來接手接下來的工作。」

  「可不是,還有很多事需要我主持呢!」唐隸打起精神,「眼前唐氏的危機算是暫時解除,我是該派幾個人來接手你的工作,好讓你和阿駒的婚事儘早舉行!我也好帶你梅姨到處去走走。」這些年來,也真是難為她了。

  「唐伯伯,我……」雷婷嫣面有難色。

  唐隸揮了揮手。

  「別再跟我說什麽等到公司狀況穩定了才談結婚那一套,你們年輕人能等,我們老人家可不行;況且,我這一輩子,做完唐三采這個計畫案之後,也該夠本了。」

  雷婷嫣猶豫著該不該趁著他心情大好之際坦白實情。

  「也許……我是說,其實我跟唐駒並沒有結婚的打算。」她婉轉道出。

  「胡說!」唐隸臉一沉斥喝,「讓你一輩子沒名沒份跟著他,成什麽體統?我真是不懂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老喜歡搞這種不倫不類的花樣,既然相愛,就要在一起,有什麽理由不結婚?」

  「可是……」她不能再繼續欺騙他了。

  「不要再說了,你的苦唐伯伯多少都瞭解,男人為了事業難免有的時候會忽略女人,我會替你好好教訓教訓阿駒的。」他不容分說地將輪椅的方向轉向臥房,「我累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程可星一邊玩著雷婷嫣剛送給她的筆記型電腦,一邊偷偷打量她。

  自從她認了雷婷嫣這個姐姐之後,每次她來唐家時,總會送給她一些名貴又時髦的東西,諸如車子、手飾、手機、外文書籍雜誌、以及今天這款外型超薄、功能超新的筆記型電腦。

  雷婷嫣接著從皮包裏拿出一張卡。

  「這張副卡你帶在身上,我沒有預設額度,需要用的時候只管用吧!」

  程可星接過樣式尊榮限量發行的純金卡片,好奇地問:「雷家四分之一的財產大約是多少呀?」猜也知道應該是天文數字,但她就是很想聽一聽確切的數目。

  雷婷嫣淺笑不答。

  程可星識趣的收起卡片,轉移話題。

  「你剛剛是想跟唐伯伯撒嬌,你會和阿駒結婚的,對不對?」

  雷婷嫣假裝專注於電腦螢幕,輕描淡寫的說:「將來的事,誰會知道?」

  「是這樣嗎?」程可星對她的答覆一點也不滿意,「你阻止我嫁給阿駒時的口氣可不是這樣,如果你是想悔婚,沒關係,我隨時可以幫忙接手。」程可星故意說道。

  雷婷嫣愣了一下,雙眼發直地瞅住她。

  「我開玩笑的啦,你幹嘛那麽緊張?」程可星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不是緊張。」雷婷嫣煞有其事的認真問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唐駒?」

  「我喜歡有什麽用,人家又不鳥我。」好勝如她,要承認這個挫敗並不容易。

  「你只要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很愛唐駒?即使你明知道莎莎的存在,還有他那些……過去。」雷婷嫣忍著心微微刺痛的說道。

  程可星感到有些不對勁。

  「你幹嘛?真的是跟阿駒吵架啦?」

  「沒有。」她無力地搖頭。

  「你騙三歲小孩啊!沒有吵架你怎麽會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還問這麽多廢話。」

  「真的沒有,我只是發現,也許你比我更適合他,最起碼在關鍵時刻,你能夠提供他最專業的照顧。」

  「不會吧!看不出你還是個大醋桶,連我給他包紮傷口這種事,你也要吃醋?」程可星做出吃驚的表情。

  「不是的,我……算了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麽。」雷婷嫣心煩意亂的喟歎。

  「雖然說我們才剛相認沒多久,但是相信我,阿駒絕對是個值得你愛的男人,要不是念在我們是親姐妹,要不是看在阿駒那麽在乎你,說什麽我也不會放棄阿駒的。」程可星真心告白。

  「他如果真的在乎我,就不該對我有所隱瞞。」雷婷嫣忍不住幽幽抱怨。

  「既然你那麽在意阿駒的過去,為什麽不跟他問個明白呢?」程可星實在不解。

  「我才不要,他不想說就算了。」硬逼著他說,好像她有多在乎他似的。

  「哦——看不出來,你們兩個都很幼稚耶。」不是只有庸人才會自擾嗎?原來有錢人也會嘛!「是不是熱戀中的人都會變得很無腦啊?」

  「你少沒大沒小。」雷婷嫣端起姐姐的架子。

  「又來了,你是吃了多少阿駒的口水,怎麽跟他一樣滿嘴四維八德、忠孝仁義的,真教人受不了。」

  程可星話裏的暗示竟讓她的臉頰泛起微微的紅暈。

  「你愈說愈離譜了。」

  「拜託,現在都什麽時代了,接吻這種家常便飯的事有什麽好害羞,況且你們都住在一起了,不是嗎?」程可星大刺刺的說。

  她突然曖昧地放低嗓子:「說真的,阿駒那方面表現得怎麽樣?是不是跟他其他方面一樣強?」

  「可——星——」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第八章

  「徐經理,麻煩你親自送我,實在是不好意思。」雷婷嫣進了房間,轉身說著客套的謝辭。

  「你別客氣,這是我的榮幸,明天早上我再來接你,早點休息。」他堂堂也是唐隸的得力助手,會對她如此禮遇,除了因為她是唐家未來的媳婦之外,更是因為對她的能力有一份欣賞與佩服。

  「謝謝你,再見。」接過他手上的文件,雷婷嫣柔柔地說。

  「明天見,晚安!」

  合上門,雷婷嫣總算得以收起勉強的笑意,伸了伸發酸的腰,一旋身,驀地看見落地窗前的人影。

  即使明明全心全意等待著這一幕的來臨,但真實地看見唐駒斜倚在玻璃窗旁的一刹那,她的心還是那麽無可抑止的狂跳了起來。

  受傷使他精瘦了些,卻無損他的瀟灑昂藏,他依舊儒雅俊朗,讓人實在難以將他與衣服底下的傷疤、刺青聯想在一起。一身高級白色亞麻襯衫、長褲,襯托臉上那對炯炯有神的眸子,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她,讓她感到有如一道電流從她的身上流過。

  雷婷嫣張著口,好一會兒終於找到聲音。

  「好久不見,你的傷好一點了嗎?」她沒有問他是怎麽進來的,她早該猜到這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出乎她意料,唐駒不太友善地反問:「你是指看得見的,還是看不見的?」

  她有些意外,卻假裝聽不懂,走近辦公桌,忙碌的放下檔,好克制自己想要撲進他懷裏的衝動。

  「我不知道你還有內傷。」

  唐駒苦笑自嘲:「難怪我父親說你不想嫁給我了,原來是有了溫馨接送情的物件。」當父親把他找回去數落了一番,並告訴他唐氏最有價值的單身漢正在熱烈追求她的時候,他強大的自製力立即應聲瓦解。

  他的心很想祝福她,可是他的腳卻不聽使喚。

  唐駒話裏諷刺的意味令她有受辱的感覺。

  「你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嗎?」她還以為他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和她一樣熬不住對彼此的思念。

  「豈敢。」一想到徐經理這些天對她的溫馨接送,他胸口就像有塊烙鐵在燃燒,直想往徐經理的臉揮拳。

  「我是來道歉的。」他毫無歉意的說。

  道歉!她沒有聽錯吧?有人用這種口氣道歉的嗎?她倒覺得他像在審訊紅杏出牆的逃妻。

  「為了什麽?」

  「我受傷那天晚上讓你這個金枝玉葉受驚了吧?」他冷冷地欠了個身。

  雷婷嫣的心當下涼了半截,相見不如懷念,她總算體會到了。

  「你放心,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麽脆弱。」嘴上這麽說,其實她的心底還真禁不起他的刺激。

  「哦——是嗎?」嫉妒正一點一滴侵蝕他的理性。「如果是這樣,那你為什麽要連夜逃離我身邊。」

  雷婷嫣簡直快被他一連串莫名的指控給氣炸了。

  「受傷讓你失憶了嗎?是誰那天晚上硬將我排擠在外,寧死也不肯跟我同處一室?」她擔心得恨不能受傷流血的人是自己,他竟然說出這麽沒有良心的話。

  她以為他會做出更激烈的反擊,沒想到他竟怔忡了起來。

  「不錯,我的確不希望你留在那裏。」

  他無法否認受傷的隔天,當他醒來看不到雷婷嫣時,他心裏的失落和慶倖一樣濃厚,他不希望她看見他狼狽的樣子,卻又思念她眸子裏的關切。

  他輕歎了一聲,苦笑著說:「我只是天真的以為,你可能會花更長的時間來緬懷雷霆鈞和我,沒想到你這麽快又找到方向,重新再出發。」

  雷婷嫣覺得心臟一陣痙攣,淚水迅速湧上她的眼眶,她指著大門。

  「出去,你給我出去!」再這樣下去,她就快要精神分裂了。「你為什麽要來擾亂我的平靜?你為什麽不乾脆去死?為什麽不乾脆、水遠消失在我面前?」

  「是啊,我消失,好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嗎?」他並不是真心想說這些話,可是它們就是一句句的脫口而出。

  他自作聰明的揣測起來,「我差點都忘了,可星接受你了,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你連謝謝都等不及說,就想要過河拆橋。不對,事實上,是我應該感謝你,唐三采的事情我聽說了,關於你挽救了唐氏的大恩大德……」

  雷婷嫣再也聽不下去,她突然發了狂似的沖向他,飛散著淚水,咆哮著對他又扯又推。「你這個懦夫、偽君子,你給我出去,立刻滾出去。」

  她破碎的聲音教唐駒心痛,身體卻不動如山地任她推扯。

  動不了他的人,激動的雷婷嫣轉而槌打起他的手臂,就算他曾經讓她重生,剛才他那些話也已經再度將她推下懸崖。

  「你這個混蛋,殺人不用刀的劊子手,我是大傻瓜才會愛上你這個騙子……」她將所有的怨恨化為一下下的槌打,直至她瞥見唐駒雪白的襯衫上滲出斑斑血跡。

  唐駒為之震動的撫著傷口蹲下身子。

  所有的傷心與憤怒立即被恐懼所取代,雷婷嫣噙著淚大口喘氣,焦急的跟著蹲了下去。

  「唐駒?」她輕輕推了推他。

  「唐駒,你還好嗎?」她大夢初醒似的,不敢相信自己會對他下這麽重的毒手。看到他緊閉著眼又絲毫沒有反應,所有的悲憤瞬間化為驚恐。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氣昏了頭,我那麽相信你,全心全意等待著你的傷勢複元後,會來告訴我你的過去,好不容易你來了,卻以一大堆莫須有的罪名冤枉我,我是一時太傷心又太生氣了才會打你,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詛咒你的話,絕不是有意要傷害你,你別嚇我,你回答我一聲啊。」

  唐駒刻意偽裝無情,但雷婷嫣的真情告白令他一陣虛軟,原本蜷縮著身子,這下子居然整個倒在地毯上,他的臉色蒼白如雪,表情看起來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唐駒——」雷婷嫣懊悔的哭叫著:「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你千萬不能死,你死了我該怎麽辦?唐駒——」

  她不住搖晃他的身體,又趕緊停手。

  「不行,我不能慌,我不能慌,我找醫生……我去叫救護車……可星,對,找可星。」她語無倫次的說著。

  才要起身,她的手腕卻被唐駒冰冷的手握住。

  「你放心,我沒事。」他泛白的臉上帶著笑意,「聽到你剛才那些話,我就是死了也瞑目。」

  雷婷嫣先是不可置信的盯著他,接著如釋重負的痛哭失聲。

  「你把我嚇死了,你把我嚇死了……」

  唐駒順勢將她擁進懷裏,任由她的淚濕透了他的胸膛。

  她的生氣治好了他的自卑與自尊,她的淚治好了他的猜疑與嫉妒,而他的心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幸福與甜蜜。

  「對不起。」他溫柔地拭去她臉上殘餘的淚痕,「我不該說那些話,我道歉。」

  現在才臉紅於自己倚在他的胸前似乎有點太遲,雷婷嫣羞怯地岔開話題:「你的傷口,真的不要緊嗎?」

  「從來沒有這麽好過。」唐駒勾起嘴角回答。

  「幼稚,哪有人被打還這麽高興。」她嬌羞地想乘機掙脫他的懷抱。

  「別動!」唐駒將她摟得更緊,她清楚的聽到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和自己的心跳速度不相上下。

  「我的確很幼稚,可能是因為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女人,你可以原諒我嗎?」

  雷婷嫣的心幾乎快躍出胸口,他的話像夜空中綻放的繽紛煙火。

  她聽錯了嗎?他說愛了嗎?這就是相愛的感覺嗎?這猶如翱翔在雲端的狂喜不會是夢吧?

  她沒有回答,只是緩緩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唐駒執起她的手,與她十指交纏。

  受傷的那一晚,蒙蒙朧朧中,他做了一個很美的夢。

  夢裏雷婷嫣靠在他的肩上,握住他的手,輕輕的呼喚他……回憶當時的馨香和手上真實的觸感,原來——不是夢。


  「還好,只有傷口中間的部分裂開,擦上藥就行了。」程可星在唐駒的手臂貼上最後一條固定膠布。

  在雷婷嫣的堅持下,最後還是把程可星找了來。

  「真的不需要上醫院嗎?」雷婷嫣不放心的確認。

  「不用啦!」程可星瞪了唐駒一眼,頑皮地逗著雷婷嫣,「只要你們不要再愛得這麽激烈就行啦!」

  從一進門,老姐兩頰的紅潮就沒退過,唐駒的眼神更有如蒼蠅沾著蜜糖似的沒離開過她。

  看樣子……應該是雨過天青了吧!

  在一旁的衛世峰忍不出被程可星話中強烈的暗示給逼出了笑。

  雷婷嫣的臉蛋更豔紅了,低下頭假裝忙著收拾藥材。

  唐駒倒是不疾不徐地接招。

  「世峰,聽到沒有,人家女生在抱怨了,你要跟我多學著點,以後不用對她太溫柔。」

  「你找死啊。」程可星一巴掌拍在唐駒的傷口上。

  「啊——」唐駒誇張的叫了起來,指著衛世峰,「你看,女人欲求不滿、陰陽不調就是這麽容易生氣。」

  衛世峰吃吃地笑著猛點頭。

  程可星手又舉了起來,雷婷嫣顧不得羞怯趕緊阻止。

  「你們兩個別玩了,待會兒傷口又流血。」

  「要不是我老姐寶貝你,今天絕饒不了你。」程可星悻悻然地說。

  唐駒得意的咧!望著雷婷嫣的目光也就更加炙熱。

  「你們要喝什麽?我請飯店送上來。」雷婷嫣偏過頭轉移話題。

  「不用了,我們馬上就要走了。」程可星對衛世峰使了個眼色,他立刻很有默契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真不好意思,耽誤你們約會。」雷婷嫣對著衛世峰說。

  「誰在跟他約會啊!我是叫他來當我的白老鼠,」程可星搶著說:「你沒看他那個肚子,還想捉歹徒,我看沒被人當成槍靶就算命大了。」

  衛世峰絲毫不介意的摸摸肚子和雷婷嫣相視而笑。

  對於這份甜蜜的管教,雷婷嫣和他一樣由衷高興,雖然與他接觸不多,但是直覺告訴她,衛世峰絕對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一個可以給程可星幸福的物件。

  「好啦,我們要走了。」程可星一派乾脆,說完就和衛世峰朝門口走去。

  「他的傷……」雷婷嫣忍不住追問。

  「安啦,我跟他的仇還沒大到要置他於死地。」程可星偏過頭調侃唐駒,「你看我老姐擔心成這樣,還不趕快身體力行做一些證明你依然健壯的﹃家事﹄。」

  「是,我知道了,就是替她送客嘛!」唐駒拉住雷婷嫣要她留步,姿態帥氣的趨上前打開門,「感謝兩位的大駕光臨和救命之恩,時間不早,該滾了!」

  程可星作勢要踹他,被唐駒一個轉身漂亮的閃過。

  兩對男女隔著門,低笑聲盈盈不絕。


  站在「禦馳」總統套房的陽臺上,月光是最佳的照明。

  多麽不可思議啊!一樣的位置,一樣是昨天的月亮,雷婷嫣的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今天以前,她像是個過客,冷眼旁觀腳下的萬家燈火;而今晚,唐駒來了,擁住了他,她就好似擁有了全世界,霎時覺得自己有如身在塵世中,甘心成為芸芸眾生的一角。

  唐駒冷不防地從背後圈住她,雷婷嫣倒抽了一口氣但沒有掙脫,任由兩個人的體溫逐漸融為一體。

  「為什麽要離開?」他道出多日的疑惑。

  「那晚的情況那麽混亂,我不敢想像你醒來後看到我會不會又想逃走,為了讓你安心休養,我只好先離開。」雷婷嫣委屈地說。

  唐駒聞言心一軟。

  「為什麽回禦馳?」這是否表示她已經原諒雷霆鈞?

  「因為我知道禦馳的經理一定會把這個消息回報家裏,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放心,不必再到處找我、擔心我。」

  「這麽說,是我壞了你的好事羅?」唐駒酸溜溜的挖苦。

  「什麽意思?」

  唐駒不是滋味的剖析:「也許你正在等雷霆鈞來接你回去?」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男人。」雷婷嫣被他話中那股酸味惹笑了,「外表那麽勇敢,那麽超然、高高在上,好像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撼動你;可是內心卻那麽敏感、容易受傷、霸道、蠻橫,還愛胡亂吃醋……」她滔滔不絕地數落。

  還很脆弱!唐駒在心裏補充。

  「你現在後侮還來得及。」他故意鬆開手。

  冷風瞬間灌進兩個人之問的空隙,雷婷嫣背部的溫暖隨風而散。

  「需不需要我現在跳下去證明給你看?」愛一個人讓人變得激烈而瘋狂,說的話、做的事都不受控制,連自己都變得不認識自己。

  唐駒的心緊縮了一下,他用力扳過她的肩膀,表情緊張嚴肅。

  「永遠都不許再說這種話。」他強硬地說。

  雷婷嫣完全融化在他的濃情蜜意。

  「好啦好啦!你的幽默感到哪里去了,我不過是開玩笑的。」她連眉梢都帶著甜笑。

  「開玩笑也不可以。」他抬起她的下巴,「婷嫣,別的事都可以開玩笑,只有感情的事,我是絕對認真的。」

  「就是因為認真,所以考慮了那麽多天才來找我嗎?」輪到她質詢他了。

  「不錯,我今天來就是準備將自己的過去毫不隱瞞的對你坦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我小時候……」

  雷婷嫣用手輕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往下說。

  「我不在意。」既然他那麽難以啟齒,必定有他的苦衷,愛一個人就不該強他所難。「不論你擁有什麽樣的過去,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在意的是你的現在和未來。」

  她總能令他動容,唐駒忍不住再度敗倒在她寬大的心胸之下。

  「真的嗎?你不好奇?」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準備將靈魂赤裸裸的對她坦露。

  「我當然好奇啊,不過,我最好奇的其實也只有一件事。」快樂是可以徹底改變或者發掘一個人潛力的吧!以前的她怎麽也想不到現在的自己也會有調皮、撒嬌的一面。

  「什麽事?」

  雷婷嫣板起臉故意慢吞吞地問:「你和……莎莎真的結束了?一點瓜葛也沒有了嗎?」

  唐駒沒有回答,他直接俯下身吻住她,霸道卻溫柔,一下子就奪走了雷婷嫣全部的呼吸與思緒,他已經等待太久、渴望太久,她的柔軟與芳香,她的靈魂與身體。但是他不想嚇壞她,這個吻淺嘗即止,卻已足夠挑起兩人的熱情。

  「我要怎麽樣才能讓你相信?」他壓抑情欲抵著她的額頭喘息著問。

  她嫣然一笑,小巧的鼻尖煽情地磨蹭著他的鼻尖。

  「像剛才那樣。」她的紅唇挑逗地輕觸他的唇畔。

  唐駒一把抱起她,這一次他要佔據的不只是她的唇,而是全部。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第九章

  雷婷嫣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忘記雷霆鈞而愛上唐駒的,恰如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能這麽快就習慣唐駒的擁抱和體溫。

  初相遇的時候,唐駒曾說過,或許她從不曾真正愛過雷霆鈞,她只是因為崇拜和孤單,而把雷霆鈞當成一個偶像來依賴。

  原來冥冥之中,所有她在男女情愛的執著與等待,竟是為了守候唐駒的到來。

  她慵懶的蜷縮在他的懷裏,自然的像是彼此的一部分。

  在他規律的呼吸聲中,雷婷嫣滿足的轉動右手無名指上的鑽戒。

  那是從禦馳搬回唐駒住處後的第二天——

  唐駒請快遞將戒指送到公司想給雷婷嫣驚喜,裏面附著一張貼心的卡片,上面故意寫著——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收到戒指看完卡片,手機隨之響起。

  「幹嘛不親自交給我,一點誠意也沒有。」她甜蜜蜜的抱怨。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受不了當面被拒絕?」即便是隔著電話,唐駒的聲音聽起來依然讓人無法抗拒。「怎麽樣?款式還喜歡嗎?」

  「唉——」她開啟淡藍紙盒裏的絨布戒台,笑著歎氣,「喜歡有什麽用,又沒有人幫我戴上,而且連送朵花都沒有。」

  「要那種沒幾天就凋謝的東西做什麽,太俗氣了吧!」

  「我就喜歡俗氣。」她故意刁難他,「如果現在有個男人捧著一大把玫瑰花向我求婚,我一定一口就答應。」

  「你別這麽難商量,這次就通融通融,下一次我一定會注意。」他故作無奈的哀求。

  「什麽這一次下一次,我可沒準備結那麽多次婚,是你自己沒準備好,視同放棄。」連個補送什麽的也沒說一聲,她才沒那麽容易讓他過關。

  「好吧!」唐駒沮喪地軟聲說道:「是不是一定要有花你才肯答應?」

  「是啊!」她算准了他來不及,「不過時效只有十分鐘。」

  「那……」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大束的紫色玫瑰花海後站著一個英挺的男人,「你準備做新娘子吧!」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雷婷嫣坐在椅子上感動了好久,直到此刻,她仍然清晰地記得當時的唐駒眼裏的寵愛和溫柔。

  或許是職業的關係,他平時是很警覺的,她一有個小動作,他往往就會立刻醒來,看他熟睡的模樣,想必是前一天的工作把他累慘了。

  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無論多晚多累,他一定會回家來抱抱她,今晨他上床時已經四點多,難怪現在睡得那麽沉。

  藉著陽光將鑽石的光芒反射在他沉靜英俊的臉龐上,雷婷嫣忘情的欣賞著,好想敲鑼打鼓呐喊——

  這個世界終於有一個人、一份情感是完完整整屬於她的了。

  難得他們倆今天都放假,唐駒還答應要帶她去山上喝咖啡、看日落。

  一個心血來潮,她輕巧退下床,準備為他張羅一頓豐盛溫馨的早餐。


  終於回到大樓!雷婷嫣對著電梯裏的鏡子舒了一口氣。

  早餐的材料她兩三下就買齊了,卻在半路上巧遇雲嫂,她在雷家待了一輩子,形同他們四個孩子的保母,幾乎等於是她的另一個母親。

  剛才兩個人在咖啡店裏又哭又笑的聊著,一下子就過了兩個多鐘頭。

  掂了掂手上的食材,她想唐駒八成醒了,而且肯定餓扁了。

  「我回來羅!」她試探地小聲喊著,也許她運氣好,唐駒還沒醒,那麽她這一頓浪漫假日「早午餐」還趕得及準備。

  沒有回音!太好了,他果真還沒醒,雷婷嫣躡手躡腳地朝廚房走去。

  「你去哪里了?」唐駒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驀地響起。

  雷婷嫣嚇了一跳,轉過身。

  只見唐駒頹坐在床尾,整張臉埋在掌心。

  「我去……」她舉起環保袋想解釋。

  唐駒霍然起身。

  「你都是習慣這樣不告而別的嗎?」

  「不是,我是……」他的憤怒讓她感到一頭霧水,她再度想解釋。

  唐駒從臥室筆直走向她。

  「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你知不知道我醒來找不到你有多擔心?」過去的兩個鐘頭,他一個人無助的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裏,腦子裏閃過億萬種可能,恐懼像偌大的汽球,隨著分秒過去而無止境的擴大。

  「為什麽要丟下我一個人?」唐駒擰著濃眉大吼著責問她:「你就這麽有把握我一定會在這裏嗎?」

  「駒!」雷婷嫣兩手一松,上前抱住他,「你怎麽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她強烈感受到他的痛苦。

  「我沒有消失,沒有丟下你一個人,我只是去買早點啊!」

  唐駒從她的肩上俯視散落一地的食材,聲音疲倦而無力。

  「需要兩個多小時?」

  感覺他打了個冷顫,她下意識地將他抱得更緊。

  「我以為很快就會回來,沒想到路上遇到了雲嫂,聊著聊著就忘了時間,我又剛好沒有帶手機。」她抬起頭,心疼地撫著他的眉心,「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唐駒長長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牢牢環住她,什麽話也沒有。

  就像在夜裏他從不肯褪去上衣一樣,她知道,他仍然介意背上的傷痕,可是她不清楚他還需要掩蓋什麽?也摸不透他到底在顧忌什麽?他的憤怒似乎是在傳達一種深刻的恐懼。

  但是……他到底在害怕什麽呢?

  是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才會患得患失一反常態吧!她總是這麽告訴自己,易地而處,她也不敢想像如果失去唐駒,她會變成什麽樣子?

  有的時候,她真後悔當初唐駒打算要對她坦承一切時,為什麽她要裝大方的阻止他。

  如果他當時說了,也許有助於她對他的瞭解,也許她就能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麽了。

  她緊緊地偎在他的胸前,恨不得將自己嵌進他的身體裏,成為他的一部分,分擔他的苦和他的痛。她不由得在心中歎道:唐駒啊唐駒!唯有你快樂,我才能真正地快樂呀!


  唐駒有預感,早晚是要出事的。他對雷婷嫣的愛一如洪水將他淹沒,儘管他心甘情願在情海裏浮沉,但對她的依賴愈深,他的恐懼就愈甚。

  很久很久以前,他不也曾經這麽深愛、深信過另一個女人嗎?結果呢?

  他知道雷婷嫣跟她不同,他相信雷婷嫣不會棄他而去,奈何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每當她那雙潔淨細柔的手碰到他那傷痕累累的背,他就無法不去想,想他其實是不值得她愛,配不上她的潔白無瑕。

  她是他四歲以來,生命裏的第一道陽光,他多希望能坦白的接受她的溫暖,忘記背上那些難看的疤痕,然而,她愈是閃亮,就愈映照出他影子裏的陰暗。

  那一夜,他不該讓激情沖昏了頭,他該將過去的一切對她細說,她根本不知道她眼前深愛的男人曾經有多麽不堪,這對她不公平,對他自己也不公平。

  注視著她和可星的背影,他好想上前緊緊抱住她,告訴她,他願意為她生,可以為她死,卻無法為她洗淨他那段骯髒與醜陋的歲月。

  是默契吧!雷婷嫣突然回過頭對上他深情的眸子,對他嫣然一笑。

  「你還好嗎?」她用著無聲的唇語問,看到他嘴角揚起一抹笑,她才安了心繼續聽著可星絮語。

  講好今天要陪可星出來逛逛,幫她挑些衣服配件,順便償還上次唐駒受傷時弄汙的衣裳。

  其實她是寧可和唐駒窩在家裏享受兩人世界,但妹妹難得開口,她怎忍心拒絕,幸好唐駒體諒,並願意同行。


  進了百貨公司,程可星直接拉著雷婷嫣往精品區,一走進全球知名的名牌專櫃,店裏的小姐立即放下手邊的客人,熱情的迎了上來。

  「雷小姐,您來啦!好久不見。」四位元訓練有素,身著制服的服務小姐一字排開,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嘴都笑咧到耳根了。

  「怎麽不事先打電話過來,我們馬上為您清場。」說完,店長馬上吩咐其他人開始清場。

  「不用了,我……」雷婷嫣欲阻止,卻被程可星一把拉住。

  「你不用,我用啊!」程可星仰著下巴抗議:「你就讓我享受享受這種滋味,過過癮,有什麽關係。」她噘著嘴撒嬌。

  「你喲!」雷婷嫣拿她沒轍的睨了她一眼。

  不愧是專業,沒多久就把其他的客人一一打發,轉眼店裏只剩下他們三個貴賓,偌大的空間,熱騰騰的咖啡香和茶香交錯混合著店裏新飾物的味道,彌漫著一股粉飾後的尊貴氣息。

  「雷小姐,這是這一季最新的目錄,請您過目。」店長親自捧來剛出爐的目錄。

  「謝謝。」雷婷嫣看也沒看就把目錄合上。

  「我一向很信任黃店長你的品味和眼光,其實今天我最主要是陪這位小姐來的,日後還希望你能像以往給我的建議一樣的打點她的需求。」她幫程可星和黃店長彼此作介紹。

  「沒問題、沒問題,你們請稍坐,我們馬上就把適合程小姐的東西統統挑出來。」迅速打量了程可星的模樣,黃店長接著開始低聲向其他店員交代了些話,只見她們嬌小玲瓏的身影忙碌的穿梭於店裏。

  雷婷嫣和唐駒相視一笑,唐駒起身,向她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要到外頭走走。

  雷婷嫣瞭解地點點頭。

  「程小姐,這幾套衣服都是昨天剛進來的,不知道您覺得怎麽樣,要不要試一試?」

  程可星順手拿了一件最靠近自己的短洋裝,眼睛發亮地撫摸著細緻的英格蘭紗棉。

  「看起來很適合你,去試試吧!」雷婷嫣鼓勵她。

  沒多久,程可星從更衣室走出來,在落地鏡前轉了幾圈。

  「好漂亮。」雷婷嫣衷心的讚美。

  「可不是,簡直就像是專為程小姐量身訂做的。」其他店員跟著附和。

  就這樣,程可星一連換了好幾套衣服,然後是帽子、皮包,當她正準備試穿鞋子,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騷動。

  仔細一聽,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大聲哭喊著:「來人啊,他把我的小孩給搶走了……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店員個個都十分鎮定,雷婷嫣也只是覺得奇怪,倒是程可星,聽到「小孩」兩個字,馬下丟下手上的鞋子站了起來。

  「糟了!」程可星想到唐駒在外面。

  「怎麽啦?」雷婷嫣一頭霧水。

  「快!快跟我出去。」

  她急忙拉起雷婷嫣往外奔去。


  雷婷嫣跌跌撞撞的隨程可星穿越人群。

  「可星,可星。」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問:「到底什麽事?」為什麽可星會突然變得這麽緊張。

  「沒時間跟你解釋了。」程可星雙手推開人潮,不停地四處張望,「在那裏!」她指著手扶梯的方向。

  有個男人躍上手扶梯,宛如電影情節般,在眾人驚呼聲中逆嚮往一樓跳下。

  是唐駒!雷婷嫣險些失聲叫了出來。

  「快呀!,」程可星拖著出了神的雷婷嫣往下跑,「借過借過,我們有急事,借過……」

  等她們來到了一樓大門口,唐駒已經將一名男子制伏在地,拳腳不斷地落在他身上。

  雷婷嫣聽到旁邊有人大吼:「警衛呢?警衛呢?」

  然後,她看見程可星沖上前阻止唐駒。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哎喲,打死人了!」婦人不顧懷中大哭的孩子,一再伸手想拉住唐駒,「你憑什麽打我先生?你憑什麽打我先生?」她朝著唐駒哭罵。

  然而唐駒卻像失了聰,什麽也聽不見,只是一個勁兒的揮動拳頭痛揍那個蜷縮在地上的男子。

  再打下去,只怕真的會出人命。

  憶起他背上的刺青,憶起他上一次負傷而歸,還有他幾番沒來由的大發雷霆,雷婷嫣再也忍不住地大喊:「唐駒!」

  擔心使她失去了判斷力,小孩和婦人震耳欲聾的哭聲令她心慌,唐駒火紅了眼失去理性,滿臉仇恨的模樣讓她口不擇言。

  「快住手,你快住手呀!你別再耍流氓了行不行?」

  唐駒突地收回拳頭,震撼地轉過頭注視雷婷嫣。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唐駒驟然清醒。

  遭痛毆的男子奄奄一息,婦人上前抱住他。

  「尪啊,夭壽喔,把你打成這個樣子。」一旁孩子的哭聲更尖銳了,「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要告你,我要告你……」

  程可星大概是唯一清醒的人。

  「你有沒有搞錯,剛才大喊被人搶走孩子的是你吧!他是好心幫你搶回孩子的耶!」

  「是我喊的又怎樣?我們夫妻吵架幹他屁事?」婦人一點也不領情,「我一定要告他,我一定要告他。」

  程可星最討厭這種瘋婆娘,她怎麽可能饒得了她。

  「好啊,要告大家來告,這裏所有的人都可以證明是你先大叫孩子被人搶走,你捏造事實在先,妨害公共秩序和安寧在後,還有,你們夫妻吵架拿孩子當肉票,戕害幼童的身心健康,我還要檢舉你們虐待兒童呢?你去告啊!」

  婦人發覺苗頭不對,回過頭槌著賴在地上的先生。

  「都是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沒事跟我搶什麽孩子,我怎麽會那麽歹命啊J」

  同時問,百貨公司的警衛總算姍姍來遲。

  「還不快叫救護車。」程可星瞪著眼。

  任四周人聲鼎沸,圍觀者眾說紛紜,卻一個字也傳不進唐駒的耳朵裏,他的世界唯有雷婷嫣驚駭的表情和鄙夷的目光,他頹喪地垂著肩膀,自信心全盤潰散,一股極大的痛楚侵蝕麻痺了他。

  唐駒轉過身跑開,將人群拋在身後。

  這一次,他終於可以背對雷婷嫣了。


  「你還在這裏幹什麽?」程可星尾隨雷婷嫣回到唐駒的住處,「阿駒呢?」

  「不清楚、不曉得、不知道。」她回答的不痛不癢,彷佛事不關己。

  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改變不了她對唐駒的感情,只是,她一時實在很難接受他竟然是個暴力之徒,她不認為現在的狀況,他們兩個人適合見面,她需要時間消化,而唐駒大概需要空問吧!

  「那還不快去找。」

  難不成她程可星就是沒那個命,好不容易生平第一回在精品店當有錢人,居然碰上那麽誇張的烏龍事件。

  她看到雷婷嫣將衣物逐一放進行李箱。

  「你在做什麽?」

  「打包行李。」雷婷嫣回答得理所當然。

  程可星忿忿地將行李箱蓋上。

  「只因為唐駒打了那個該死的男人嗎?」

  雷婷嫣依然逐一把衣服從衣櫥裏拿出來。

  「沒有人可以隨便動手打人,沒有人可以決定誰該被打。」

  「也沒有小孩應該被壞人擄走!」程可星忍不住對她大吼。

  「什麽意思?人家不是說是孩子的父親了嗎?」

  「我是說唐駒。」她再也不要保守這個秘密了,反正她一向長舌,也不差這一件事。「你知道阿駒四歲的時候,曾在百貨公司被壞人擄走嗎?」

  雷婷嫣終於停下手上的動作。

  「你說什麽?」

  「我說你笨死了,我怎麽會有你這麽笨的姐姐,阿駒不告訴你,你自己不會去向人打聽嗎?」最受不了他們兩個都一副老神在在,不在乎紅塵俗事的死樣子。

  「可星,你說阿駒四歲的時候被人擄走,後來呢?」

  知道著急了吧!程可星把玩著行李箱的拉鏈。

  「後來,後來就被人偷渡到越南,每天被迫去行乞,一個不願意就挨鞭子,還被迫加入黑幫,學習偷竊手法、吸毒,到處行竊打人為生,違害善良百姓。萬一哪天偷得少了,或者是打人打輕了,立刻就會沒飯吃、沒覺睡,這就是你所謂標準的耍流氓。」

  連她這種最缺乏同情心的人,說起這件事都覺不忍。

  雷婷嫣跌坐在床上。

  「怎麽可能?」她搖著頭難以置信,「他的親生母親呢?難道那個時候她已經不在了嗎?」

  「在啊!」糟就糟在這裏,「就是因為她當時有了外遇,等不及要去會情郎,所以才會狠心把阿駒一個人留在百貨公司裏。當時的梅姨是唐家的女傭,買東西回來後看不見阿駒,這才東窗事發。

  後來,唐伯伯重金懸賞也沒能找回阿駒,他一氣之下休了阿駒的母親,臥病了一年,梅姨不眠不休的照顧他,兩個人因此而日久生情……」

  所有的問題暫態有了答案,雷婷嫣卻心如刀割,一想到唐駒的經歷,一想到唐駒所承受的一切……她真想懲罰自己去跳太平洋。

  她以為她和可星的遭遇已經夠不幸了,沒想到唐駒的遭遇簡直像天方夜譚。

  「梅姨也是夠意思的,阿駒找回來以後,她為了全心照顧他,表明無私的心,居然悄悄去醫院結紮,無怨無尤照顧他們父子倆,所以,唐伯伯心底其實是對她充滿感激,唐駒也對她格外敬重。」

  「難怪他背上傷痕累累。」雷婷嫣思及此就覺得心痛。

  「莎莎就是當時和他一起被綁到越南的孩子,有一回,阿駒再度嘗試逃走,半途卻被逮個正著,差點沒被打死,還好莎莎幫他擋了一棍,可是莎莎自己卻因此造成左手永久的傷害。」

  她雖然不喜歡莎莎,倒也佩服她當時的勇氣。

  像支流匯入了江河,真相豁然開朗,雷婷嫣將手埋進掌心,她是何等幼稚可笑啊!

  「我居然還誤以為……」

  「你誤會的還不只這樣。」程可星不免氣她糊塗,「你以為阿駒上回為什麽會受傷?他明著經營徵信社,私底下卻從不停止追查販賣綁架孩童的案件,只要一有個風吹草動,他永遠比警方早一步,直到將歹徒繩之以法為止,但他卻從來不居功、不露面,悄悄的不知阻止了多少家庭的悲劇,否則你以為世峰為什麽那麽服氣他。」

  雷婷嫣紅了眼眶,她真是錯得離譜。

  「今天那種情況,難怪阿駒會捉狂,你實在不該罵他耍流氓的,那一定重重傷了他的心,快去把他找回來吧!」程可星提醒她。

  雷婷嫣忍著淚水握住程可星的手。

  「可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雷婷嫣接著繼續整理行李。

  「你還是要走?」程可星匪夷所思的看著她。

  「我本來明天就安排好要去上海一趟,阿駒知道的。」她心裏有了主張。

  「你還有心思去工作,難道你一點也不擔心阿駒?」還是她從小在雷家長大,根本不願意跟一個過去如此悲慘的人在一起共度下半生?

  雷婷嫣沒有正面回答。

  「可星,你可以幫姐姐一個忙嗎?」


  依稀,唐駒有一種終於解脫的感覺,卻也有一種重新回到暗無天日的地牢般寂寥。

  解脫的是,他不必再掩飾、不必再害怕了,沒有了雷婷嫣,他不必無瑕,沒有了她的愛,他再也不須隨時擔心會失去她了。

  他本來就打算一個人的,現在不過是心裏多了一個人,誰說愛一個人一定要長相廝守,他愛她,這就夠了!

  「阿駒,再來一杯。」衛世峰奉旨拼了命勸酒。

  唐駒看著酒酣耳熱的衛世峰,其實一點喝酒的興致也沒有。

  他是怕醉。

  清醒時,他還能假裝堅強、維持豁達,醉了,靈魂便會不聽使喚地思念雷婷嫣的一顰一笑和她的慧黠;醉了,身體便會克制不住渴望她柔軟的身體和她令人上癮的體香。

  「乾杯!」衛世峰催促著。

  還是喝吧!酒的辛辣雖然不能完全蓋過心裏的苦澀,總能短暫的麻痺哽咽的感覺。

  「世峰,我怎麽覺得這幾天你一直努力想把我灌醉。」他已經醉了吧!滿屋子的酒精味中,他卻聞到了雷婷嫣經常置於床頭的香水百合。

  「呃……」有這麽明顯嗎?難怪可星平時常說他笨,「我是怕你心情不好啊,不是有一句話說一醉解千愁嗎?」

  唐駒隨即反駁:「誰說我心情不好?」

  以後他又是一個人了,對付壞人的時候不用再為誰保重身體,不用時時刻刻掛念另一個人的倩影,雲淡風輕、無牽無掛,多好!

  「少來!你胸口那個大窟窿,除了你自己看不見,全世界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倘若這個世上每個人都註定有天敵,那麽,雷婷嫣就是唐駒的死穴;而可星自然就是他最親愛的小冤家羅!

  衛世峰說中了他心裏的痛,可惜他形容得不好,他不是胸口多了個窟窿,他是遍體鱗傷,全身上下都是窟窿。

  他無言以對,只好再度舉杯。

  是時候了,衛世峰放下酒杯。

  「阿駒,我們是兄弟,照理說你現在水深火熱的,做兄弟的實在不應該獨自享福,可是你也知道,唉——男人嘛,總有些事……身不由己。」

  瞧他一個身高體長的大男人話竟說得吞吞吐吐的。

  「什麽事啊?」

  「還不是可星。」他看到唐駒怔了怔,「她想結婚了,我日思夜想、千盼萬盼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所以……」

  兄弟,雖然有點殘忍,但也只好對不起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幸福,他雖已不能感受,至少可以祝-福吧!

  「這是天大的喜事,恭喜你了!」唐駒立即替兩人的杯子注滿金黃液體,「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你等到了。」他強顏歡笑,「婚期決定了嗎?什麽時候?」

  明知這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有點不太道德,衛世峰還是硬著頭皮啟齒:「下個星期,可星和我打算……請你當伴郎。」

  唐駒不讓自己多想,立即點頭。

  「那有什麽問題,小意思,一句話。」

  「那……我們明天去試伴郎的禮服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5 天前

  尾聲

  對照新人的得意,唐駒心裏益發覺得淒涼。曾幾何時,他也曾為雷婷嫣戴上戒指,以為從此為自己套住了幸福,而今已煙消雲散。

  衛世峰和程可星的婚禮是在教堂舉行的,氣氛莊嚴,現場佈置得十分典雅,真是個宣告一生誓言的好地方。

  幸好他只是負責站在新郎的旁邊,否則他真沒有把握能夠勝任。

  他們一直沒提到雷婷嫣,剛開始他還擔心會和雷婷嫣碰面,到時免不了尷尬;但他心底卻又不可避免的渴望能藉機見到她,從一開始的惴惴不安,到典禮即將舉行,唐駒隱約明白了一件事——她不會來了。

  唐駒太瞭解雷婷嫣珍惜可星的程度,連可星的婚禮她都可以缺席,這證明她有多麽不想見到他。

  他應該拒絕當伴郎的,奈何盛情難卻,只好由得他們幫他量身訂作禮服,打理全身上下。他的心裏空洞洞的,連抬眼看鏡子的興致也沒有。

  當他看到一身黑禮服的衛世峰一大早老壓低嗓門跟可星講電話,還直沖著他癡癡傻笑,那表情寫滿了幸福又不可與外人道的愉悅。

  他分不清自己是羨慕還是嫉妒?或許都有吧!

  不斷的有賓客跟他握手道恭喜,沈冰梅和唐隸坐在前排座位笑得嘴巴沒合攏過。雷婷嫣的魅力真不小,座上賓客想必大多是看在她的面子而來的吧!

  教堂管風琴聲悠揚的響起,唐駒強迫自己抬起頭深深的吸了口氣,望向教堂大門處,新娘子進來的地方。

  是他看錯了嗎?紅地毯的那端,竟然是可星挽著一個身著白紗禮服的女孩進場,正常程式是這樣的嗎?他一定是這幾天被衛世峰關在屋子裏關昏了頭,連那女孩面紗底下若隱若現的輪廓,他都可以看成是雷婷嫣!

  隨著新娘子走進禮堂,眾人無不驚歎,賓客的讚美聲此起彼落,而新娘子也隨著結婚進行曲的節奏緩緩踱到唐駒的面前。

  程可星輕柔的揭去新娘子的頭紗,那熟悉的身影轉身面對唐駒。

  我的老天爺啊!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唐駒的眼睛從來也沒有瞪得這麽大過,因為……他居然看見雷婷嫣羞怯地對他嫣然一笑。

  然後,她除去肩上的雪貂披肩,露出姣好細嫩的香肩,和她幾近全裸的背上醒目的刺青。現場一陣譁然,前排的親友竊竊私語,後排的賓客顧不得禮儀紛紛忍不住站起來引頸觀望。

  雷婷嫣刻意微偏過身,好讓唐駒清楚看到她為他所烙下的愛情圖騰。

  「對不起,我都知道了!你願意接受我的道歉並履行我們的婚約嗎?」她甜笑著問他。

  唐駒不可置信的伸出手觸摸她吹彈可破的肌膚。

  白皙雪肌的左肩胛上刺著跟他一樣的黑幫印記,另一邊則刺了一隻栩栩如生、昂揚俊逸的神駒。

  「你……不需要……這樣。」他激動的語不成句,聲音有點啞。

  「這可是我花了好大工夫才說服上海最好的刺青師傅為我做的,這樣一來,以後在床上,你就沒有藉口不跟我袒捏相對了吧!」她踮起腳尖,甜膩地在他的耳畔挑逗。

  唐駒覺得喉頭發緊,蒙朧著雙眼,他隱約看見頻頻拭淚的唐隸和梅姨。

  雷婷嫣一往情深凝視著他憔悴的容顏。

  「大家都在等著,你一定要考慮這麽久嗎?」一旁的衛世峰催促著說。

  唐駒一頓,抬起頭瞪了衛世峰一眼,好個推心置腹、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還不快把戒指給我。」這個女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離開了,他將至死不渝的愛著她,呵護她。

  程可星向牧師比了個手勢後,笑吟吟的和衛世峰擊了個掌歡呼。

  音樂聲停止,牧師手持聖經調整麥克風的位置,開始宣讀:「我們在天上的父!感謝你讓我們今天齊聚在這裏,共同為這一對新人的愛情作見證,因你行在地上的恩澤……」

  「我願意!」等不及牧師問話,唐駒大聲宣誓。

  「我也願意!」雷婷嫣也朗聲回答。

  「我還沒有……」亂了順序,牧師一時不知所措。

  他們的眼裏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言語。

  唐駒為雷婷嫣戴上戒指,迫不及待地低下頭用熱吻訴說他的思念與感動。

  雷婷嫣將捧花朝程可星一拋,雙手緊緊勾住唐駒的頸子,纏綿地回應他的唇。

  「呃……」牧師莞爾,識趣地將聖經往桌上一擺,「奉主之名!我現在正式宣佈,唐駒與雷婷嫣結為合法夫妻!」

  音樂再度響起,眾人拍手祝福,歡聲雷動!

  本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