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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駱沁 -【戲愛俏妞】《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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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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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 00:00
標題:
駱沁 -【戲愛俏妞】《全文完》
駱沁 -
戲愛俏妞
聽說這裡的人……無性生殖?﹗
不會吧﹗這不白白可惜了眼前這聰穎俊朗的男人?
對了,就讓她來教教他「愛的初體驗」;
呵呵呵,只要他一沾染上,還怕不成為她的伏首之臣?
只不過,有一個技術上的問題,那就是……
她連接吻都不曾有過,誰來教她該如何下手?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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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刺眼的曙光從窗簾的縫隙中射入,躺在朗朗日光下的人兒,依然掙扎著做個縮頭的鴕鳥,兀自不肯起身。
終至棉被也擋不住艷日直射臉龐,柳爾雅不耐煩地翻身咕噥。“怎麼大清早的太陽這麼大啊……”猛地兩眼睜開,一把抓起床頭不知被摧殘過幾百次的鬧鐘,看清後隨即發出哀嚎。“欠揍,你這死鬧鐘怎麼沒響啊﹗”
被擲在地的鬧鐘發出最後的微弱哀雞為自己辯解,卻因傷重不治死亡。
天可憐見,它有多麼盡忠職守,卻只能哀嘆遇人不淑,才進門兩天,就被賴床性超強的主人弄得支離破碎,末了還落了個怠忽職守的罪名,真冤﹗
躺在鄰床的室友穆雪桐揉揉惺忪的睡眼。“干什麼……天塌下來啦?”
柳爾雅旋風似地沖進浴室,嘴裡咬著牙刷急嚷︰“天塌下來我也不管,我要遲到了啦﹗”抽空看了下表,“天吶﹗七點半了,八點半前要到公司,我又要遲到了﹗不跟你說了,浪費時間。”
穆雪桐翻翻自眼,誰浪費誰的時間啊?瞥見地上屍骨無全的鬧鐘,心裡有了大概,這幾乎是每天清晨都會上演的戲碼,淪為消耗品地位的鬧鐘,幾乎見不到次日的太陽。
“自由業真好。”柳爾雅看著仍在溫暖被窩的穆雪桐。
不禁在心裡嘆氣。一分鐘逼死一名美女啊﹗昨天才被頭家刮了一頓,要是今天再遲到,績效加菜金可是會被打對折的,時間就是金錢,這項認知讓她感到一陣心痛。
三分鐘內著裝完畢,軍人也自嘆弗如吧﹗柳爾雅不禁露出自豪的微笑。
“咳,恕我打擾,要是你再繼續這樣傻笑下去的話。
績效加菜金可是會被扣光哦﹗“即使是累得眼皮像有千斤重,穆雪桐依然很盡道義地給予忠告。其實是為了清靜著想,免得又得遭受柳爾雅的告解炮轟。
柳爾雅回了一記衛生眼,看那和被窩蜷成一座山的穆雪桐就有氣。“光會講風涼話,你們這些只需動筆寫些風花雪月就有入帳的小說家,不可能會了解我們這些上班族有多苦,每天被時間追趕著。噴,你不會懂的﹗”
“誰說小說家輕鬆來著?你來試試半夜還被人家用刀架在書桌前,明明腸枯思竭卻還得硬擠出東西的滋味如何?”再累也得為自己的頭班辯白。
這小妮子也不想想昨晚她爬格子直至凌晨四點,而她自己卻是七早八早就睡得不省人事,現下還敢批評她的頭班?唉,交友不慎﹗還是睡覺好了。
“叩、叩﹗”門被推開,樓長莫海籐斜倚門框。一派地悠閒自在。“不是有人上班要遲到了?還在蘑菇?”
“糟了﹗”柳爾雅背起背包,拿了瓶礦泉水,沖出房門。
翻箱倒櫃地挖出昨天隨意亂塞的短靴,來不及拉好鞋跟,用著穿拖鞋的模式踉踉蹌蹌地跳出家門。
“我走啦﹗”門砰地關上,屋內似還回響著她的清脆笑語。
莫海籐關上房門,漫步踱到客廳,無奈地笑笑,帶著對妹妹般地寵溺與包容。
斜倚在客廳的沙發上,隨手取過當天的晨報,按下電視遙控開關,看著晨間新聞報導。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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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 00:01
第一章
在連闖幾個路口都是綠燈後,柳爾雅不禁要大呼萬歲﹗
今天一定是她的幸運日,老天爺那麼幫忙。平常最少也要花上一小時的車程,今天居然才用了四十五分鐘就到達大樓底下,怎能不讓柳爾雅笑彎了眼,興奮地大呼,績效加菜金我來嘍﹗
一踏進大樓,柳爾雅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四下張望,沒搞錯吧﹗平常人滿為患的電梯居然空無一人。
她有些狐疑地搔搔頭,掰著手指頭數著今天禮拜幾,星期天還跑來上班的烏龍事不是沒發生過。抬頭看看牆上高掛的電子日曆,橘紅色的機械數字明確地顯示著。
今天絕非星期天。
嘿嘿﹗那娟秀的臉龐笑得有些太過快樂,心情愉悅到幾乎是哼著歌走進電梯。
“早餐忘了買﹗”柳爾雅一聲驚呼,一放鬆下來才想起最基本的民生問題。算了,待會兒再找個藉口溜下樓就好了。再不然背包裡滿是預定要當下午茶的點心,將就將就也可以。柳爾雅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對著電梯裡的鏡子攏攏剛剛因狂飄而糾結雜亂的頭髮,鏡中反映出一個短發的年輕女子。雙頰因狂風吹拂而酡紅,一雙靈活大眼骨溜溜地轉,閃耀著盡是聰黠靈敏的光芒,微微翹起的櫻唇不點而朱,俏麗的短發將小巧的臉蛋映襯得更加動人。
雙手忙著,臉部肌肉也沒閑著,柳爾雅對著鏡子大做臉部體操。突然間,頭頂上的燈閃了一下,嚇得她迅速回頭。
“不會吧﹗那麼剛好被我遇上?”她緊盯著燈看,怕遺漏了任何的蛛絲馬跡。
日光燈依然大放光明,盯了好半晌,最後柳爾雅笑笑,錯覺吧﹗
“這頭髮怎麼那麼難搞啊﹗”柳爾雅柳眉微蹙,回頭繼續和糾結一團的亂發奮戰。
突然間一陣大震動毫無預警地發生,將柳爾雅震倒在地,頂上的燈也隨之熄滅,墜入一片黑暗。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柳爾雅根本來不及回應,只能無助地任由電梯失重下墜,連呼救都來不及就被摔得不省人事。
***
柳爾雅嚶嚀一聲,掙扎著爬起,感到全身筋骨酸痛,每動一下就好像有千軍萬馬在她身上踏過。
不敢做些大動作,柳爾雅輕緩地檢視身上的傷,除了一些被玻璃碎片劃破的小傷口,沒什麼大礙。不過,細皮嫩肉禁不起摔,可能滿身都是瘀青了。
斷電的電梯內伸手不見五指,柳爾雅張手盲目地四處摸索,電梯外殼嚴重扭曲變形,撳下緊急鈕一點回應也沒有,門也因彎曲無法開啟。
用腳掃開一地的碎片,柳爾雅沮喪地坐下。可惡﹗
早知道就不坐這部電梯了,還以為自己的運氣多好呢﹗
她屈膝將頭埋在環抱的手臂中,剛剛不知昏迷了多久。飢腸轆轆的感覺讓柳爾雅提不起勁。
對了,還有餅乾呢﹗她猛然憶起,雀躍地在地上搜尋背包,雖然強烈的撞擊使得袋中的餅乾變成碎片,但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就著礦泉水吞掉大半後才猛然想起,忘了留些以防萬一,要是維修人員遲遲不來怎麼辦?
望著所剩無幾的糧食,柳爾雅有些無奈,對於自己莽撞的個性感到氣憤,怎麼老是改不過來﹗穆雪桐也總是拿她的衝動迷糊來訓斥她。可是沒辦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她,柳爾雅就是這句話的最佳見証。
獨自處於黑暗中就忍不住胡思亂想,孤獨的感覺席卷而來。離家只身北上的無助直至此時才毫無隱藏地表露在臉上。
嬌小的她看似柔弱,其實比誰都要剛強,雖親如姊妹的穆雪桐也難得窺見她脆弱的一面。
枕在膝上半昏沉地不知睡了多久,猛地被電梯外的巨響驚醒。
她笑瞇眼,得救了﹗
摸索著四周,蜷身縮在角落,以防救難人員強行撬開門時誤傷她。
隨著門一寸寸地開,心裡的喜悅隨之上升,看到由縫隙射進光線,雖如此細微,卻讓人充滿希望。
漸漸門已開至可容許一人穿身而過的寬度。柳爾雅興奮地站起身,卻又因全身無力而跌坐在地。
她不以為意地再次站起,卻感到呼吸不順暢,每一次吐納都是困難異常,額上佈滿汗珠而臉泛潮紅,全身虛脫使不上半點力,她切牙扶著牆掙扎站起,卻雙膝一軟,墜入了未知的世界中。
***
當柳爾雅再睜開眼,觸目所及的是這間充滿冰冷氣息的病房。
哪有人用又冷又硬的金屬來做病床的?害她一醒來,就被刺骨的酸痛折磨得忍不住輕吟出聲。
對於臉上掛的氧氣罩感到不適應,柳爾雅眨眨眼,聳聳肩甩甩手,末了還用力地深吸一口氣,全身上下沒有什麼異樣。
視線繞了一圈,沒看到半個醫護人員,床頭也沒有呼叫鈴的裝置,什麼爛醫院嘛﹗柳爾雅心底暗罵,拿掉氧氣罩翻身下床。
望著被拋在床上的氧氣罩,一笑嗤之。本姑娘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身體康復的能力特強,氧氣罩?算了吧﹗
正得意時,電梯裡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排山倒海地朝她撲來。
柳爾雅跌坐在地,拚命張嘴吸氣,卻絲毫感覺不到氧氣的存在。
氧氣罩﹗她雙手攀在床的邊緣,伸長手臂,目標就在眼前,卻怎麼也碰不到。眼前一片黑暗,無力阻止逐漸下滑的身軀,只能任自己再次的昏迷。
臨昏迷前耳邊響起一連串的低沉嗓言,由語氣中可聽出來人的不悅。
最後只感覺到有人把她抱回床上,為她重新戴上氧氣罩,缺氧過久的她已無暇顧及其他,像獲得重生般大口貪婪地吸取氧氣,再次讓自己沉入睡眠中。
***
柳爾雅伸伸懶腰,這一覺睡得可真長,精神飽滿。
環顧四周,看到有名男子蹲在地上,專注地不知在看些什麼。
“呃……先生……”柳爾雅遲疑地輕喚,怕突然發出聲音會嚇著他。
那名男子像沒聽到似的沒回應,柳爾雅放大音量,再次努力,他卻依然不動如山。
不理我?柳爾雅有些懊惱,清清喉嚨,深吸一口氣。
“先生﹗麻煩你轉過身來好嗎?”
她叫得聲嘶力竭,病房內隱約還傳有回音,氧氣罩也因此蒙上一層水氣,最讓柳爾雅不可置信的是他依然無動於衷,姿勢不曾改變過。
他可能是個聾子吧﹗可憐的人。柳爾雅為他想了個理由,以免逐漸上升的怒氣衝破她所能容忍的範圍。
柳爾雅看看自己,臉上罩著氧氣罩無法起身,而那人又遠在床角,估量一下距離,發現全身上下只有腳能碰得到他,雖然不太禮貌,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要她在床上呆躺,對她而言可是一大酷刑。
那名男子直至柳爾雅的纖纖足踝擱上肩膀,才似發覺她的存在而回頭。
柳爾雅朝他剛才蹲著的地方瞄了一眼,不禁為之氣結。他認真研究的東西居然是她原先穿在身上的衣服,現已血跡斑斑佈滿灰塵,破爛不堪的樣子只能稱之為破布。
雖然心中不快,但這裡不是她的地盤,暫時還是得先放低姿態。
“先生,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能不能請你幫我聯絡……”話還沒說完整,就被他的動作怔得一時語塞。
他把她的腳擲回床上,對問話恍若未聞,徑自走向一旁的矮櫃翻來覆去地不知找些什麼,還不時發出物品碰撞的聲響。
柳爾雅好奇地探頭,驚訝得忘了發怒,盯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所遭受的無禮待遇,怒火中燒,卻因不明狀況,還得陪笑,不禁暗啐。“先生,雖然我不該把腳放在你肩上,但一開始是你先不理人的,而且在我如此的謙虛請求後頁沒有半點回應,你這種表現模式不會有點太說不過去了嗎……這什麼東西?”見他大手伸來,柳爾雅扭頭想避開,卻還是被套個正著。
他在她頭上裝上一個類似耳機的東西。直至此時,她才看清楚他的長相。
他很高,大概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吧﹗臉上留著濃密的絡腮胡。一頭長髮烏黑直順長達肩際,卻叫人給蹧蹋了。發沿參差不齊,好像是自己拿個大碗倒扣在頭上,順著邊緣剪下,臉被遮去大半,只露出炯炯有神的一雙大眼,眼神英氣逼人。
眼睛倒挺明亮的,柳爾雅有些不願地承認。
“這樣還可以吧﹗”清亮略帶低沉的嗓言在耳邊響起。
柳爾雅環顧四周,最後,眼光落在他身上。
“你……在說話嗎?”柳爾雅懷疑地看著他,聲音和人實在太不搭調了。
“不然還有別人嗎?”帶著一絲戲謔。
“可是,你不是聾……”嘴那麼快干什麼﹗柳爾雅直想咬掉舌頭,笨﹗那只不過是自己的猜測罷了。“沒……
沒事,我剛剛叫你怎麼不回答我?“
“有嗎?”他擰眉,“你剛剛不是在叫痛?”
“我?痛?哈……哈……”柳爾雅只能苦笑以對,要怎樣把那幾個詞和痛劃上等號?教教她吧﹗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所以……”清澈眼裡透著抱歉的資訊。
“我的口齒有那麼不清楚嗎?”柳爾雅大受打擊。她可是一向以國語正音自豪的。
“不,是因為你說的語言。”
“你現下國語不也說得挺溜的,何來語言不通?”根本就是在找藉口嘛﹗
他笑笑,“因為有翻譯機。”說完,指指她頭上戴的耳機,對她的無知有些不以為然。
“這個?翻譯機?”柳爾雅摘下耳機端詳。“騙人﹗”
他一看到柳爾雅摘下耳機,就皺起眉頭,嘴裡不知咕噥些什麼,滑出一串陌生的音節。搶過耳機,重新為她戴上,進耳的又是她所熟悉的國語。
“還真的是翻譯機耶﹗”什麼時候科技如此進步了?
爾雅噴嘖稱奇,為自己的無知汗顏。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注意力又回到那堆衣服上,柳爾雅不高興地瞪著他,那些破布居然比她還有吸引力。
隔了好半晌,見他動也不動的,終於明白要是她不先開口,就是等到南極冰山都化了也休想探得任何消息。
“這是那裡?”柳爾雅問道。
“道森醫護所。”他簡潔地回答,語氣中帶著多番被人打擾的不耐。
“請問貴姓大名?”才不管你呢﹗柳爾雅得意地暗道,誰叫他要在這兒,要不是沒有別的人在,她也不用落魄到看他臉色。
“安格魯道森。”
“你是美國人?”湛藍的眼瞳加上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搞不好是個混血兒也說不定。
這個問題終於使安格魯首次認真地正視她。那如鷹隼般的眼神,銳利得使柳爾雅渾身都不自在。
“你再說一次。”他看著她,問句裡帶著慎重。
“我……我說……你是……美國人嗎?”該不會刺到他的痛處了吧﹗柳爾雅怯怯地重複。
安格魯眼神發亮,低聲喃道︰“J說得沒錯,真給他料中了﹗”
在柳爾雅還來不及有所回應前,安格魯已經風馳電掣地沖出房間,門被砰地帶上。
柳爾雅一臉錯愕,這句問話真有嚴重到讓他落荒而逃嗎?
時同一分一秒地過去,沒見著半個人影,只剩她呆坐床上枯等。
終至耐心磨個精光,不管了,她可不是那種只會等人來救的女孩﹗
柳爾雅翻身下床,氧氣罩差點因猛烈拉扯而脫落。
她眼明手快地按住,卻撞得鼻梁生疼,險些掉下淚來。
可不能又重蹈覆轍,一想到那種幾乎窒息的感覺,叫人直想把心肺撕裂。
柳爾雅循著管線找到源頭,怎麼這麼大瓶﹗望著那罐五公斤裝瓦斯桶大小的氧氣瓶,感到有些洩氣。
一切牙,將之環抱在臂,吃力地往門的方向移動,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額上佈滿細小的汗珠。
走到門口,望著緊閉的房門,再看看自己騰不出空的手,遲疑著該把氧氣瓶先放下呢,還是……
正兩難間,門自動開啟,令柳爾雅喜出望外。
帶頭進入的是安格魯,後面站著一名高度與安格魯相仿,俊俏的臉上帶著陽光氣息的男子。
他倆的動作談話全因眼前的景象停頓,四只眼睛直盯著她瞧。
安格魯先回過神,伸手接過氧氣瓶,將她扶回床上,“氧氣瓶很重,要做運動也找個輕一點的。”才剛恢復體力就這麼有精神,可喜可賀。
柳爾雅有些惱羞成怒地撥開他的手,吃力地把氧氣瓶拖回原位,彈坐床上,不滿地瞪著他。
另一名男子可就沒那種自製力,完全藏不住笑意,眼睛彎得看不見縫,強忍著不發出聲音,整張臉因此而漲紅了。
結果一不小心岔了氣,又笑又咳,野狼狽地靠在牆上直不起腰。
“對,對﹗”他笑聲未歇地抹去因笑得太狂而流出眼角的淚水。環顧四下,拿過熱水瓶掂掂重量,滿意地遞給柳爾雅。“喏,這個大小適中點。”語畢,又很沒有形象地爆出大笑。
笑,笑死你﹗虧他長得還不賴,居然這麼沒有禮貌。
柳爾雅雙拳在腰側緊握、鬆開,強迫自己由一數到十,這是雪桐教她控制怒氣的方法,但根本一點效果也沒有。
好不容易調停氣息的J,因為笑得太用力,全身無力地搭在安格魯肩頭。“是不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都像你這麼有趣?”看到柳爾雅的臉,忍俊不住,又是一場不可遇止的笑。
“先生,笑夠了沒﹗我不是來當笑話的,我要出院。”
柳爾雅氣得大吼,先是~個木頭對人不理不睬的,再來一個像笑袋一樣笑個不停的男子,她受夠了。“要不是你們跑得沒半個人影。我也不會企圖自行尋找出路。”
見當事人發威,加上安格魯的譴責凝視,J只好忍住笑,揉揉有些發疼的肚子,真的笑得有點過火了。
“抱歉,小姐,抱歉,哈……哈……”隨口輕率的道歉倒似言不由衷,“你知道現下的狀況嗎?”
“什麼意思?”柳爾雅沒好氣地問。
“現下的時間、地點,還有發生的事件。”J揉捏著笑得發僵的臉部肌肉正色道。
安格魯拿過兩把椅子,雙手環胸,慵懶地靠著椅背,不知在想些什麼,一雙澄淨的藍眸完全解讀不出任何資訊。
J修長的腿劃了個優美的弧度,跨過椅子,不很正經地將椅子反坐,下巴枕在置放於椅背上的手臂。
“時間?不就是……啊﹗你們講西元的,西元二oo一年二月十六日,我不曉得我昏迷了多久,應該沒幾天吧﹗”柳爾雅認真沉吟,沒注意到他倆的臉色一變,昏迷期間讓她的時間差有點失調。
“這裡是……道森醫護所,剛剛這位安格魯告訴我的。”她手指著安格魯,安格魯也紳士地回以一笑。
“然後……電梯壞了,可能是纜繩斷了還是什麼的。
總之就是電梯掉了下來,我就不省人事了。“現下回想起來還心有余悸。
語畢四周一片沉默,沒人開口。
“能不能請你們幫我聯絡一下室友,她們可能會很……”看到他們越來越嚴肅的表情,她的音量也隨之漸微,終至隱沒,眼神戒備地在兩人之間移動。
干什麼?電梯又不是她坐壞的,她是受害者耶﹗
安格魯和J臉色凝重地看著對方,兩人的眼神交傳著無聲的資訊。
柳爾雅越來越覺得心裡發毛,忍不住開口。“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小姐,嗯……你的名字?”安格魯支著下巴,手指在大腿上輕敲,下意識的動作透露出他的考慮和謹慎。
“柳爾雅。”她應道,“別這樣盯著人瞧,我不習慣。”
眉頭微皺,略帶窘迫地低下頭。
“這麼說吧……”安格魯和J互相交換眼色,欲言又止謹備地挑選措辭。“柳小姐……”
“叫我爾雅就好。”她戒慎著,四周的沉悶讓她心起異樣的感覺。
“爾雅,別緊張,我只想陳敘事實。”見她頷首表示了解,續道,“你說的年代並不屬於現下。現下,是西元三○五二年,而我們正身處在地表下五萬公裡處,地面上的世界已於二○○一年二月十六日毀於核彈爆炸。”安格魯停止說明,柳爾雅臉上的震驚使他不忍再繼續。
這個消息對乍醒的她太過刺激了﹗她眼中的不信與脆弱讓安格魯感到有點於心不忍。
也難怪她無法接受,有誰能在昏迷清醒後,發現賴以生存的世界全變了樣,還能夠泰然自若?
“我們要不要去請老所長來?”過了一陣,J沉不住氣。哪有人呆坐了十幾分鐘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安格魯沉思片刻,畢竟這種事從沒遇過。“去吧﹗”
J同情地看了爾雅一眼,心裡開始衡量起這件事的嚴重性。本來還為了有活化石可以觀察而雀躍,這可是研究二十一世紀世界的一大助力,卻沒考慮到當事人的心情。
聽說一千年前的世界充滿鬥爭,經過核彈毀滅後,存活下來的只是極少數精英,不再有國藉、人種之分。
大家唯一的目標只有重建被毀滅的生態及家園。才一千年的時光,就能在地表下開辟出適合人類居住的環境。
追上了被毀滅的進步。
沒有人能去評斷那場世界末日的爆炸是好是壞,賠了以往的衣冠文物科技,換得人們的純真團結,如何取捨?
J吐吐舌,哪還有時間站在這裡緬懷過去?趕緊找來老所長要緊。加快腳步,往外奔去。
作者: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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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安格魯挪坐床側,才發覺柳爾雅的雙手緊抓著被角,正不可抑止地顫抖著。
突如其來的柔情使安格魯握住那雙用力得有些泛白的柔荑,看到大小相差懸殊的尺寸,莫名地感到心悸。
“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嗎?”柳爾雅反抓他的手,眼神渙散,略顯狂亂地問,語調幾近急嚷。
罔顧指甲深深刺入手背的痛楚,安格魯挑眉,好現象,勇於面對現實。
抽出手覆上她的,溫柔而堅定。“我的歷史不太好,只能說個大概。在二○○一年,日本研發出一批最新的核子武器,其破壞力誰也無法預估。原本預定在太平洋試爆其中一枚,但在運出研究所時出了意外,或許是碰撞還是一些人為原素,總之引爆了核彈,卻引起置於研究所內整批核武的連鎖回應,剎那間,誰也不能逃,誰也無法躲,地球表面的世界在數分鐘內全毀於一旦。”
安格魯停頓,觀察柳爾雅的回應,考慮該不該繼續。
“那你們呢?你不是說都滅亡了嗎?你們怎麼活下來的?”柳爾雅拚命地找出其中疑點,想要證明這是一場騙局。
這不是真的﹗她想要捂耳大喊。但安格魯緊握住她的手,手中傳來的溫度使她鎮定不少。
“不是我們,是我們的祖先。”安格魯安撫似地拍拍她冰冷的手道,“別忘了,都已過了一千年了。”
“哦﹗”柳爾雅委屈應道。哪還有心思去注意那些﹗
“那時在深海底下有多國的潛水艇處於其中,還有設於深海專門研究深洋生態的研究站,加上外太空的衛星站與太空梭內都有為數不少的精英分子,全未受到波及。”
“騙人﹗那些地方怎麼可能有人在?”柳爾雅瞪大了眼。雖然她平常鮮少注意國際間的大事,但也不至於無知到那種地步。
安格魯搖頭。“那只是各國不願對外公開罷了。當時一些強國如日本、美國、中國等都暗地自行開發研究,對外宣稱的成果卻是比實際晚上至少三十年的東西,也難怪二十一世紀科技發展的速度遲滯緩慢。”
“那,我怎麼來到這裡?”對於身為二十一世紀的人感到慚愧,柳爾雅趕緊轉移話題。這也是目前極欲得知的事情,怎麼自己成了千年女妖都不自知。
“慢慢來,別急,我會解釋的。”對於柳爾雅的焦急,安格魯包容地笑笑。“地面上的環境早已被破壞殆盡。人類無法在那兒生存。祖先們歷經漫長的歲月遷移開發,一面聚集散落各地的人類,一面向下尋找適合人類居住的環境。終於在地表下創造出這片天地。
安定下來後,就著手於人口數量的培殖。他們各個都是學有專精的威權,當然也少不了基因學的專家,利用現有的基因組合排列出各種不同的胚胎再予以培育。
人類的數量才漸漸多了起來。“
“無性生殖?”柳爾雅低呼。那做愛這檔事還存不存在呀?但想歸想,豆蔻少女的她可沒那個臉皮問。
“算是吧﹗”安格魯用一種“你也不賴嘛”的眼神表示嘉許。“只不過我們還是有男女之分的。”
是啊﹗她望著那密如茂林的胡子,多麼驚人的“男性特徵”啊﹗
安格魯沒察覺到爾雅眼中的不以為然,續道︰“我們醫護所每半年會派出搜巡小組到地面上勘察,測量輻射污染的恢復程度與地表生態的樣本采集。直到上禮拜才在一個歪曲的金屬箱子內發現你的存在。自救出你後,你就一直陷入昏迷狀態中,直到今天才甦醒過來。”
“為什麼歷經了一千年的歲月我還活著,而且也沒有被核爆震碎?”柳爾雅皺眉,該不會真成了妖吧﹗
安格魯沉吟。“經過我們討論結果,有可能是爆炸時造成了時空扭曲,產生時光亂流,在某個時代中生成破洞,而你剛好身處其中,在爆炸瞬間被傳送到一千年後的世界。不然,這一千年來經過我們寸土的探索,怎麼可能直至今日才發現你呢﹗”
柳爾雅點頭表示了解,兩人陷入話題告一段落的尷尬。直至此時她才意識到雙手完全被包裹在他的手掌裡,掌上微突的繭摩擦她柔嫩的手背,一種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覺在心底發酵。
她雙頰微微酡紅,隨著談話彼此越來越傾近的軀體,對初識而言,這種距離過分親近,彷彿稍稍一動就會被他扎人的胡子刺痛了臉頰。
看他似乎還不自覺,柳爾雅也不好意思突然抽回手,怕這麼做倒顯得自己多心,但就這麼被握著卻又過於的羞人答答,正為難間,門被唐突的J撞了進來。
“安格魯……”待瞥見二人的姿勢和柳爾雅紅得像蘋果的臉時,J意有所指地誇張喊道︰“難怪我成不了醫護所第一線的主力,唉﹗原來是安慰病患的能力技不如人吶。”一顆頭還搖得像有多麼遺憾似的。
站在J背後的老先生賞了他一個大爆栗,痛得J抱頭哀鳴,蹲在地上嚎叫。
“讓開,胡言亂語些什麼﹗”老者低聲怒喝。
“爸﹗”安格魯站起身。
老先生隨口應了聲,走近床前,露出和藹的笑容。
“小姑娘,感覺有沒有好一點啊?”
柳爾雅已接受事實,不再那麼驚慌,收斂心神,回之燦爛一笑。“嗯,好多了。”一個令人感覺如沐春風的老先生,看來約莫六十歲上下,也是滿嘴的絡腮胡-不同的只在於烏黑與銀白的差別,父子倒是同一模樣。“道森先生嗎?”
“別見外,叫我老爹就好。”瞧這小娃兒多機靈,又挺堅強的,很對老爹的眼。道森老爹心裡有個計畫漸漸成形。
“現下就會笑了,剛剛還呆若木雞呢﹗”J不屑地撇嘴,抬頭才發覺有六道凌厲的眼箭射向他,趕緊諂媚笑著賠罪。“算我沒說,算我沒說。”來自二十一世紀就得人疼啊,哼﹗
安格魯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老爹,這是他那不苟言笑、實事求是的老爸嗎?看他笑得多平易近人。和過去嚴肅、不怒自威的所長形象完全迥異。
安格魯撫著胡子暗道,或許真是太久沒回去看他老人家了。
老爹心裡暗嘆,安格魯對於醫學方面研究透徹,也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醫護所所長,除了醫療能力超強不容置疑,還得加上他的待人處事,只要是被他診療過的病患無不對他五體投地,讚賞有加。
道森老爹坐上安格魯搬來的椅子,語帶哀怨神色淒楚地說︰“看到你這麼青春活潑的女孩子多好,可有人陪老爹聊天了。你都不知道,安格魯這小子啊﹗工作一忙起來就忘了還有我這個老爸的存在,你能想像得到嗎?
我已經有半年多沒有見過他的面,就算是所裡的病患都比我熟悉他的長相,看老爹多可憐……“說著說著還不忘像小媳婦似地看他一眼,一副不勝唏噓的模樣。
安格魯對於這種莫名的控訴啼笑皆非,什麼時候老爸變得這麼自怨自憐了?記得上個禮拜來做健康檢查時還很好嘛﹗難不成孤獨真能把一個人徹底改性?
柳爾雅聽了以後氣憤不已。“這就是他的不對了,為人子女怎麼可以這樣﹗居然放著年邁又行動不便的老爹獨自在家,要是哪天老爹不小心發生什麼意外,就算救了再多病患也彌補不了﹗”太過份了﹗
年邁?行動不便?她真把他當成七老八十的病弱老人嗎?道森老爹帶著苦笑,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啊﹗就算想辯駁也沒有辦法,誰叫他要用這一招來博取同情?
安格魯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一搭一唱。對於自己身為炮轟目標一點也不以為意地看著這一對有趣的老小。看來老爸的精力還挺旺盛的,不用為他擔心了。
小姑娘啊……“老爹雙手不住摩搓,笑得有些諂媚。
“叫我爾雅就好﹗”看她和老爹連成一氣,大有兩肋插刀的架式,安格魯險些失笑,真夠單純。老爸功力也夠,居然一見面就把她的個性抓了個十足十﹗
一大一小像相識多年的忘年之交,才第一次見面。
就大有情同父女的感覺。
“爾雅,老爹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老爹欲言又止。
“沒關係,只要我辦得到,您儘管說。”
渾然沒想到自己在這個時代一無所有,還敢大放厥詞,她也未免太不假思索了吧﹗
“能不能請你搬到安格魯在醫護所的住處?老爹才能藉口探望你,多些機會見到自己的兒子,不然……根本見不到……”拾起衣角,拭拭用口水沾上眼角的淚,還不忘略帶哽咽,以求增加戲劇效果。
這個呆頭鵝兒子,專注於公事長年不回家不打緊,就連有許多女孩子倒追也都不理不睬,弄得抱孫心切的老爹心癢難搔,末了還得親自出馬幫著打點鴛鴦譜。眼前這女娃兒就非常合他的意,第一眼就喜歡,不趁此機會幫著湊合湊合怎成呢?
一看到老爹這副委屈模樣,柳爾雅熱血沸騰,正義感油然而生,想也不想立刻點頭答應。“老爹放心,以後您要看兒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真的﹗”老爹喜出望外,沒想到這麼簡單就將大魚釣上了,樂得鼓掌叫好。“老爹就知道你最好了﹗”
一旁被禁言許久的J看到二巨頭無視於當事人的存在,徑自締結不平等條約,不禁仗義執言。“老爹,這樣不好吧﹗安格魯很忙,她搬去會妨礙到安格魯工作的。”
“嗚……連J這個小毛頭都欺負我……”道森老爹掩面而泣,圓潤的身體只差沒縮進柳爾雅懷裡。
柳爾雅拍拍他的肩膀予以安慰,斜睨著安格魯。“你的意思呢?”
也罷,能看到老爸精彩的賣命演出,就算是再大的麻煩也值回票價。
安格魯微微頷首,表示默許。不然她一個女孩子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能依靠誰呢?
老爹暗自竊笑計策成功,沒注意到兒子了然於胸的眼光。
安格魯無奈地嘆息,哪有為人父親樂見親生兒子被陷害成功,而且還親自設下陷阱的?
“爸,我有些事想請教您。”安格魯一手搭上老爹的肩,一面對J吩咐,“待會兒幫爾雅搬到我的住所。”
“安格魯……當真?”J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
安格魯笑而不語,和道森老爹步出病房。“什麼時候演技這麼好了?”還唱作俱佳呢﹗
老爹帶著被人識破詭計的尷尬喃道︰“哪……哪有﹗”
“這是個好的轉變,精力旺盛就好。”安格魯笑笑。
望著兒子挺拔的背影,老爹暗咒,什麼轉變﹗打從以前他就是這種性子了,沒想到卻生出個老成持重的兒子,從小就跟幽默一點也扯不上邊,害他也得板起一張臉來配合兒子的形象,萬分痛苦地扮演威嚴的所長,現下終於可以解脫,怎能不讓他將壓抑了二十七年的個性傾巢而出呢﹗
忽然老爹頓住腳步,急忙轉回房內。
“J啊,別擔心爾雅會妨礙到安格魯工作。別忘了。
她對咱們歷史部的資料回溯可大有助益啊﹗“老爹高興地大喊。想找藉口反駁我?門都沒有﹗
“我?”柳爾雅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開啥玩笑,連清朝最後一個皇帝的名字,還是看電影看到帥哥才記住的她,回溯歷史?別讓她來個歷史大搬風,造成時代混亂就好了。
老爹不理會爾雅的怪叫,自顧自地繼續道︰“對啊,別以為醫護所內只有單純的醫療部門而已,哼哼﹗這裡面可包羅萬象呢﹗”想當年他對這個醫護所的努力可是功不可沒,一談到就意氣風發,要是沒有他道森老爹。醫護所也就沒有這種規模了。
看到老爹一副驕傲得意的模樣,J就忍不住想回嘴,於是很不給面子地大笑道︰“她?搞不好連自己從哪個時空來的都不知道﹗”他有第六感,她一定會給他帶來災難。
安格魯走到半路才發覺沒了老爹蹤影,追隨回房,一踏進房門就看到劍拔弩張的情勢,老爹和J大眼瞪小眼的。
安格魯無奈地笑笑,怎麼連J也胡鬧起來了?
“就照爸說的吧,她對於我們所作有關二十一世紀之前的推論可以做一番證實。”
老爹聞言像個孩子似地拍手叫好,J則在一旁愁眉苦臉,出聲警告柳爾雅。“你顧好你的歷史,別來擾亂我的生態,懂嗎?”他可以看到自己的前途將是一片黯淡。
見柳爾雅一臉不解,安格魯解釋道︰“J是生態研究部的部長,與歷史部就在隔鄰。”
“哦……這樣啊……”柳爾雅不懷好意的笑讓J心頭髮顫。
“既然都走回來了,我們就一齊幫爾雅搬吧﹗”老爹興沖沖地說。不早點搬進去,要是安格魯又反悔了怎麼辦。
J縱然有萬般不願,但在老爹的催促與大力拖拉下,不得不動手,心裡是早已將爾雅臭罵不下千百回。
柳爾雅抱起氧氣瓶,赤腳跳下床,老爹看到大驚失色。“爾雅,你在干麼﹗”
見自己又成眾人注目的焦點,她期期艾艾地回答。
“我怕……我怕又會暈倒啊﹗”
“什麼﹗”老爹心疼地大喊,轉頭對安格魯和J劈頭就罵,“你們怎麼不跟她說還有攜帶型的氧氣瓶吶﹗”害她一個瘦弱的女孩子還搬這麼重的東西,這兩個小子真不懂憐香惜玉。
“我怎麼知道﹗”J不服氣地叫道,“我和安格魯一回來就看到她搬著氧氣瓶走到門口。”想阻止都來不及。
雖然對他倆的未予告知感到氣憤,但為了不使自己的醜事重提,柳爾雅還是很好心地幫著轉移話題。“老爹,我們趕快去安格魯他家吧,我好累哦﹗”
“對、對﹗”才剛清醒的她不能太過勞累。老爹用力地推著安格魯。“還不去幫忙,累壞人家怎麼辦﹗說到你們這些小伙子啊,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一路上只聽得老爹喋喋不休的嘮叨聲……
***
安格魯的住所離醫護所的主樓不遠,步行約十分鐘可達。
剛出門口沒多久,道森老爹就藉口有事先行離開,臨走前還硬拉著不知所以然的J同行,替安格魯和爾雅製造獨處機會。
一路上,小道兩旁綠草如茵,輕風吹過,陽光和煦地灑下金粉,柔柔的,讓人感覺溫柔而舒暢。要不是事前得知,爾雅不會注意到藍天白雲後面隱約可見土色的灰暗,也不會察覺到令人舒服的天氣好得讓人起疑。
柳爾雅悶悶地問著在一旁提氧氣瓶的安格魯。“我什麼時候可以取下氧氣罩?難道我得戴一輩子不成?”手還一面發洩似地扯著管線。
“慢慢來,你要適應現下的空氣還需要一些時間,大約三、四天就好了。”安格魯見狀,輕柔地拉下她的手,替她扶正被扯歪的氧氣罩。
“哦……”柳爾雅意興闌珊地應著,突然間一把拉下翻譯機。
“你在做什麼?”安格魯立刻搶過為她重新戴上,真是個不安分的病患。
“我想學你們的語言嘛﹗戴著這個怎麼學?”柳爾雅委屈地嚷著,“總不能叫我一輩子都靠翻譯機啊﹗”
安格魯看著那張認真的小臉,嘆了口氣。“慢慢來,一切都慢慢來,懂嗎?”
看到他幾近齜牙咧嘴的模樣,柳爾雅聰明地識時務者為俊傑,保持沉默。
怯生生的可憐樣讓他見了一陣心軟,扒扒頭髮,彌補似地說道︰“我會教你的。”
“真的?”柳爾雅眼神發亮地抓住他的手臂,深怕他將退場門的承諾撤除。
“嗯。”彷彿被她的喜悅感染,安格魯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Yen,萬歲﹗”柳爾雅高舉雙手歡呼,隨即親熱地挽住他的手,“咱們快走﹗”
柳爾雅不設防的態度讓安格魯平靜多年的心湖漾起了陣陣漣漪。
這麼容易滿足的小東西﹗
***
黑暗中,柳爾雅被夢境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夢裡一片漆黑,扭曲的空間不斷地擠壓、擠壓,她張開嘴卻喊不出聲音,只聽得外頭爆炸聲不斷,淒厲的慘叫此起彼落,不住地在她耳邊回響。
柳爾雅挫敗地把頭埋入枕頭中,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只要一合上眼就聽得到那人間地獄的慘況,完全無法成眠。
一撫上臉,才發覺冷汗涔涔,已把安格魯借她當臨時睡衣的襯衫滲透。
抱起氧氣瓶翻身下床,柳爾雅躡手躡腳來到隔壁安格魯的房門口,輕輕旋開門把,將門推開一道細縫。
湊上臉緊貼門縫,瞇起眼睛細細窺視,床上的人兒正安穩地規律起伏著。
關上門,柳爾雅無趣地坐在地上,倚著門板,手下意識地環住雙臂,想要借此驅走空虛及懼怕,只可惜沒多大作用。
身後的門突然拉開,柳爾雅重心不穩地往後倒去。
後腦勺差點吻上堅實的地面,幸好被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托住。
柳爾雅仰著頭羞赧地笑笑。“嗨,起得真早啊﹗”
僅著一條藍色長條紋睡褲的他還挺帥的嘛﹗呃……
更正,頸部以上不包含在內。光裸的胸膛雖不致到肌肉糾結的程度,但有稜有角的,體格也挺不賴的嘛﹗
安格魯將她扶正,蹲下體與她的視線等高,半夜被吵醒的他嗅不出絲毫怒氣存在。
“氧氣瓶在地板上拖的聲音三哩遠都聽得見。”安格魯揶揄道。
“嘿……”柳爾雅傻笑,努力地找尋理由來搪塞,“起來散步嘛﹗”
安格魯聞言挑眉,這種理由也說得退場門?太老套了吧﹗
柳爾雅也知道脫口而出的藉口沒有說服力,只是一徑地露出無辜的笑來博取同情。
安格魯心疼地看著她,小呆瓜﹗要逞強到什麼時候?
難道她真以為牆壁濃到足以將她充滿驚懼的叫聲掩蓋嗎?
提起氧氣瓶站起身,對她伸出手。“來吧﹗”
柳爾雅傻傻地握住他的手,任由他溫柔地將她拉起,直到進入房內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時,才想到深夜進來男人的臥室有多不妥。
安格魯除下她的氧氣罩,柳爾雅驚慌地連忙伸手去搶奪。“還我,我會窒息的﹗”
“為了睡眠健康,房裡有氧氣濾淨,不會有事的。”
身體沒有感到異樣,柳爾雅才微笑著放心地坐回原位。
幸好還會笑。安格魯搖頭,拉開棉被鑽了進去。
“你要睡了?”柳爾雅喊道,聲音中帶著失望。還以為他會陪陪她呢﹗
“不然呢?”安格魯挑眉,“深更半夜,你不睡覺還能做什麼?”
柳爾雅咬著唇,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她再這麼看著他的話,搞不好他會為她念起床邊故事了。“參觀夠了,看你要回房休息,還是要在沙發上窩一夜,各擇其一。當然,要到這來也無妨,我很好睡的,不在乎有人打擾。”安格魯拍拍身旁的空位戲謔道。
“多謝哦﹗”柳爾雅憤憤地哼道。乘人之危嘛﹗轉過頭,對於他的嘲弄不予理會。
直到傳來輕微的呼吸聲,柳爾雅不可置信地發現。
他居然真的睡著了。
踱著小方步,柳爾雅掙扎著要不要回到隔壁的房間。
經過一陣思想鬥爭後,爾雅自我安慰。“反正他們採用的是無性生殖,應該不會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吧﹗”
溫暖的被窩呼喚著她,整夜的噩夢也弄得她筋疲力盡,頭一甩,迅速地跳上床,找個最舒服的姿勢,靠在濃實的胸膛上,心情放鬆地沉沉睡去。
嘴裡還低喃。“身材這麼好居然不行……太可惜了……”雙手自然地環上安格魯的腰際。
累壞的她,一點也沒發覺頭頂上那雙明亮眼眸盈滿笑意,興趣盎然地看著她。
傻丫頭﹗無性生殖可是四百年以前的事了。那時人數過少,不得不採用這種模式,近現代為使生態回複自然,早就回歸於原始男歡女愛的模式,敢情她將他的話曲解了。
安格魯不將之點破,只是滿懷柔情地環著她,隨之沉入夢鄉。
***
站在歷史部門口,柳爾雅緊張地咽著口水。“一定要進去嗎?”
今天一早醒來,對上的安格魯那近距離放大的胡子,呆怔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想到昨晚她的丟臉行為,還好安格魯只是笑著道早,什麼也沒說,泰然的態度化解了她的尷尬。
用過早餐後就被帶到這兒了。
安格魯帶著鼓勵的笑。“大家都等著見你,在地表上發現你這件事造成所裡的轟動,要不是規定得先進隔離室觀察,只準相關人士進出,搞不好病房當場就成了奇珍異獸的展示所了。”
“那我更不要了。”柳爾雅不安地扭動著,“要是他們把我解剖了怎麼辦?”
電影裡只要一抓到外星人不都是送到手術台上細細分解嗎?只要想到那種遭遇要降臨到自己身上,就忍不住一陣顫栗,才不要呢﹗
安格魯對於柳爾雅的無理取鬧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簡直和昨天堅強的她判若兩人,倒像個撒賴的小孩。
“生物研究室在隔壁,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來我那‘檢查檢查’。這裡啊,他們只會拿一堆歷史文獻把你壓扁。”不知何時出現下身後的J大手一推,害得柳爾雅踉蹌地撞開門,以極不雅的姿勢撲倒在地。
“好痛……”柳爾雅開口呻吟,一抬頭只看到一排的腳立在眼前,還真是美腿如林吶﹗羞赧地笑笑。“嘿……
大家好。“
安格魯輕斥J,對於他的行徑感到不悅。他俯身扶起爾雅。“要緊嗎?”
J聳聳肩,一派的不以為然。
柳爾雅站起身,低著頭沉默地不發一語。“怎麼?昨天不是挺凶悍的?怎麼今天改性啦﹗”J得意地笑著,直到對上安格魯冷凝的眼眸,才收斂地干咳兩聲來掩蓋笑意。
柳爾雅偷偷地瞪了J一眼,要不是他害她以這麼丟臉的模式進來,她也不會陷入這種尷尬的局面了。
“嗯……大家好……我叫柳爾雅,來自二十一世紀,叫我爾雅就好了。”柳爾雅局促不安地絞著衣角,頭越垂越低。
四周一片沉默,柳爾雅慌張地回頭向安格魯望去。
安格魯按上她的肩給予支援,暗示她不要急。
突然間,聲浪霎時爆開。“你是哪一國人?”
“你從哪一個年代來的?”
“智慧,你白癡啊﹗人家都說來自二十一世紀了,你還問﹗”
“哎喲﹗小鬼你過去一點,踩到我的腳了啦﹗你幾歲啊?”
“J走開點,別杵在這,擋到我了﹗”
看到柳爾雅險些被他們吞噬,安格魯不得不出聲維持一下秩序。
“你們嚇到她了﹗”
大伙看柳爾雅一臉慘白地瞪大雙眼,皆愧疚地往後退了幾步。
“爾雅,我來幫你介紹。”安格魯附上她耳邊輕道,“別怕,他們只是熱情過度罷了﹗”
安格魯指著一名年約二十五歲,戴著一剮秀氣的眼鏡,棕色長髮略帶鬈度,笑起來甜甜的長腿美女。“這位是老大,她是歷史部的部長。”
老大伸出友善的手。“你好﹗”
柳爾雅一時還回應不過來,只是盯著細致的手發愣。
見爾雅沒有動靜,老大狐疑地轉身詢問。“二十一世紀友好的表示不是握手嗎?”
瞬間只見眾人一陣騷動,翻書的翻書,查檔案的查檔案,弄得房間裡一片混亂,書頁與塵土齊飛。
柳爾雅回神見狀急道︰“是握手沒錯啦﹗對不起,我在發呆。”
老大灰頭土臉地從書堆爬出,推推滑落鼻梁的眼鏡,微微一笑,再度伸出手,另一只手則頂著一旁彪形大漢的腰眼。“臭小鬼都是你啦﹗二十一世紀是你負責的,也不查精確一點,害我們出糗。”
大漢無限委屈地抗議。“老早就跟你講過了,自己記不住還怪我﹗”
“小鬼?”望著和名字完全不搭調的魁梧男子,柳爾雅噗哧一笑。
小鬼不滿地癟嘴。“又不是我想要的,誰叫我老媽給我取了這種名字,那裡知道會越長越大,連尺寸最大的床都塞不下,還得特別去訂做,好花錢的……”
“小鬼閉嘴﹗”一名約十二、三歲的少年打斷小鬼的喋喋不休。
“每次都這樣,一咕噥起來就沒完沒了,活像個女人似的﹗”他咧嘴對柳爾雅笑笑,“我是智慧,雖然我在這兒年紀最小,不過我可比他們都來得有用。”語氣中帶著無法隱藏的自豪。
“看得出來﹗”柳爾雅由衷地說。的確,三個人比較起來,智慧看起來穩重多了。看那副聰明樣,還真名副其實。
“還有我、還有我﹗”J也不甘示弱地插嘴,“道森醫護所裡最帥的醫生﹗”
看到大家投來不贊同的眼光,J不服氣地叫道︰“我可是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耶﹗”
柳爾雅不予理會,剛剛那樣對她,現下還敢跑來插花?親熱地挽住老大的手,二個女人開始吱吱喳喳地聊了起來。
果真是兩個女人組合成一個菜市場,三個女人可以成個聯合國,其間的熟稔速度讓在場男士們自嘆弗如。J完全被冷落在一旁,只能氣鼓鼓地嘟嘴。
安格魯將柳爾雅的頭輕輕地扳轉過來,笑道︰“看來你在這處得很好,我走了。”
“嗯﹗”柳爾雅愉快地答應,眼一瞥,略帶不屑地指著J.“順便把他帶走,省得吵人﹗”
J還來不及辯解,就被安格魯制止,硬拉出門外。
“J好討厭,從我昨天清醒後就一直找我麻煩。”柳爾雅抱怨。看到他被安格魯架出門外,大快人心。
“不會啊,J他人挺好的,沒你說的那麼壞啦﹗”老大為J辯解。
“爾雅,你不知道,”小鬼竊竊地在爾雅耳邊私語。
“J可是老大的心上人哦﹗”
“哦,這樣啊﹗”柳爾雅一副原來如此的笑容。
看小鬼和爾雅兩人笑得賊兮兮的模樣,雖然沒有聽到談話內容,心裡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老大紅了臉,氣急敗壞地跺腳大嚷︰“別聽小鬼胡說啦﹗”
一群幼稚的大人,智慧不以為然地撇嘴,lQ二八○的他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就是要和他們傻在一起也做不來,智慧嘆了口氣。
原以為來個新人會好點,沒想到……唉﹗
歷史部內滿室的笑聲曼語,漸漸地,世界末日的陰影已不再那麼盤踞柳爾雅心頭。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1
第三章
生物研究部的門猛地撞開,一臉驚慌的柳爾雅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
正在研究基因培植的J嚇得失手撞歪桌上的顯微鏡。
發出哀嚎。
“我的老鼠……”花了十來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才拼湊出的完整基因群全叫莽撞闖入的柳爾雅給毀了。叫他怎能不捶胸頓足。
罪魁禍首卻還張著大眼,賊頭賊腦地縮在實驗桌後,一面朝門口探頭張望,一面向J打手勢。
“小聲點啦﹗叫那麼大聲。”柳爾雅悄聲道,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J被柳爾雅的神祕氣息感染,不自禁地也隨之蹲下。
用嘴形無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完全忘了他那死於非命的老鼠。
“噓﹗”柳爾雅神色一凜,突地將J的頭壓下,身子也跟著縮起來。
門把被輕輕地旋開,伸進一顆頭顱東張西望,嚇得她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直到關門聲響起,才如獲大赦地站起身,揉揉剛剛因彎曲得太過勉強,而微微發酸的頸項。
J萬分好奇地問︰“什麼事啊?”見柳爾雅還是一副天機不可洩漏的模樣,一氣,作勢轉身往外走。“想必智慧還沒走遠吧﹗智……”呼喊還沒退場門就被柳爾雅的小手給攔了下來。
“你要害死我啊﹗”柳爾雅不悅地嗔道,“好啦,跟你說。”
J興致盎然地,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還不是智慧,一天到晚纏著我問事情,大至二十一世紀太空梭的設計藍圖,小至抽水馬桶的形狀,我不過是家小公司裡的小小會計,那裡會懂那些啊﹗”柳爾雅憤憤地嚷著,用力捶著桌面的拳頭再次顯露出她的不滿。
偏那智慧又不懂得什麼叫適可而止,往往在她被逼得無話可說時,他還是連珠炮似地提出問題,害得她最近只要一見著了智慧就躲。
J害怕地吞了口口水,看著凹陷的桌面。“大姊,這是公用資產,弄壞要賠的。”
柳爾雅不甘心地收手,雙手環胸,臉頰兀自氣鼓鼓的。
“嘿……我找到你了﹗”背後傳來智慧的笑聲,聽在柳爾雅的耳裡簡直就像卡通裡怪笑的巫婆。
柳爾雅撫額呻吟。“你饒了我吧﹗我已經完全傾囊相授了。放了我,去問老大,去找小鬼,不要找我。”
智慧不滿地噘嘴,在黑框眼鏡的襯托下顯得有點滑稽的孩子氣。
“他們又沒到過二十一世紀。”
這幾天和爾雅相處下來,少年老成的個性硬是被她磨進了大半的稚氣,只因柳爾雅非但不將他當珍貴的天才兒童對待,還把他當鄰家小孩欺負,儼然一副孩子王的模樣。
從小就埋首於書堆中的智慧被勾起了少年心性,壓抑了十幾年的童心全然釋出,和柳爾雅組成了破壞雙霸王,到處惡作劇,惹來不少嘻笑怒罵。
老大每每面對他倆所製造出來的混亂,除了插腰大罵外,還會溫柔地揉揉他的頭,將他的金發弄得亂亂的,誇說他有進步。
怎麼會呢?他疑惑地搔頭暗忖,原先計畫在這個月中完成的論文自柳爾雅來後就完全不見增長,這叫進步?
也罷﹗第一次發現做些孩子氣的事心裡還挺舒爽的。
柳爾雅繞著桌子,和智慧展開拉鋸戰,卻一時疏忽,被智慧佯做往左、實則向右的戰術給使詐成功,緊緊地被抓住衣角。
lQ高低的差別在此可見一斑,柳爾雅絕望地搖頭嘆息。“爾雅姊……告訴我嘛﹗”智慧撒嬌。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柳爾雅耍賴地捂住耳朵,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
智慧合掌,眼裡滿是祈求。“告訴我嘛,自雪公主最後有沒有被巫婆毒死?”
在一旁喝水觀戰的J差點被剛入喉的水給嗆死。
這小子當真是沒有童年不成?白雪公主雖然歷史悠久,卻也是國國小生人人必讀的重要教材,他居然還在苦苦追問結局?
柳爾雅不耐地揮手。“有啦,有啦,後來王子娶了巫婆,從此以後過著打打殺殺的日子。”白雪公主別怪我詛咒你啊﹗實在是智慧這小鬼太煩了。柳爾雅在心中致歉。
“啊……怎麼會這樣……”智慧失望地喊。
“為什麼我聽過的版本和你的不一樣?”背後傳來促狹的笑聲,回頭一瞧,安格魯好整以暇地倚著門框,有趣地看著他們。
“嗨﹗”柳爾雅像現行犯被逮個正著,赧然地打招呼,“你來啦﹗”
安格魯笑著走近。“大老遠就聽到聲音了。”白馬王子娶巫婆?這種媒也虧她做得出。
J聽到安格魯的話大有同感,用著大家都聽得清楚的音量,不屑地“低聲耳語”道︰“還好這裡離病房夠遠,不然啊,那些安格魯辛苦醫好的病患被這麼一鬧。
怕不魂魄歸西才怪﹗“
安格魯聰明地微笑不語,惹上智慧和爾雅?這種傻事他可不干,記得中國人的老祖宗好像有句俗話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有個J當炮灰就好了,他何苦再去爭做亡魂呢?
智慧聞言大怒。“誰說的﹗我們可是帶給他們歡笑活力的來源耶﹗”昨天張大嬸還要他們多去病房走動走動呢﹗
J嗤之以鼻。“泥菩薩過江,你誇下海口的論文呢?
連只蟑螂腳都沒看到。自己的工作都沒辦法完成了,哪還有時間帶給別人歡笑活力?“
智慧理虧,被堵得一時語塞,想要反駁卻均屬事實。
羞憤交加,小臉漲得通紅,眼圈兒泛紅,淚水在裡頭打轉。
柳爾雅見盟友受難,一時忘了之前對他有多麼地避之唯恐不及,出言相助。“他不過是個小孩罷了,享受一下童年又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嗎?”扯著她衣角的小手越捏越緊,讓她一陣不忍。
安格魯見場面有些失控,輕咳著出來打圓場。
“智慧,我有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安格魯一臉嚴肅地說。
智慧忘了憤怒,瞪大了眼。“什麼事?”重要的事耶﹗
安格魯拍拍他的肩膀略微安撫,以免他太過於興奮。
“研究二十一世紀的童玩。”
智慧聞言臉垮了一半。童玩?
見智慧一臉不屑的失望表情,安格魯微蹲附在智慧耳旁說道︰“這可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是沒有研究成功,恐怕我們這個年代孩子的童年都將無趣得可憐,進而造成心理成長不健全,很容易引起社會人文基底的崩塌,世風也會因此而動盪不安。”安格魯一頓,續道,“這個任務要不是有你這個人選,我也不敢輕易托付。”
安格魯真摯地看著他,“智慧你肯嗎?只有你有這個能力辦得到﹗”
看到安格魯認真擔憂的眼眸,再加上人類生死存亡全系於他決定與否的說詞,智慧不禁有些飄飄然,意氣風發地慨然允諾。“交給我吧﹗”
雖然不知道安格魯用了什麼方法使傲氣十足的智慧欣然地接受這項任務,但望著這一大一小的背影,柳爾雅心中一陣莫名的感動。
智慧突然想起了什麼,仰望著安格魯,囁嚅著問︰“那……我可不可以找一個助手?”
安格魯明了地笑道︰“就讓爾雅幫你吧﹗反正老大他們也把她搾干了。”還不忘意有所指地睨了她一眼。
什麼嘛﹗沒有很多東西讓他們挖掘又不是她的錯。
智慧聞言雀躍地叫著︰“萬歲﹗”得意地向J投去飽含炫耀的一眼。
看J又待發作,安格魯丟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智慧,去歷史部向老大說一聲,論文暫先停筆,東西整理一下,明天就可以開始了。”
J忍著開口反駁的衝動,看智慧蹦出房門,才憤道︰“安格魯,你太寵他了﹗”瞧他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柳爾雅正要抗議,被安格魯出聲阻止。
“J,想想,你十三歲在干什麼?”安格魯平靜地看著他。
J一怔,認真地回想,沉吟道︰“上國中啊,偶爾蹺蹺課去作弄一下隔壁班馬子,誰叫她那麼拽……”想到得意處,不禁笑咧了嘴。
倏地J猛然抬頭,半晌說不出話,才默然垂首。
柳爾雅不解,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悶不吭聲?側著頭想探個究竟,卻被安格魯帶出門外,在門關上前還隱約聽到J的喃喃自語。“連白雪公主的故事都不知道……”聲音似乎還略帶鼻音。
看著爾雅充滿疑惑的大眼睛,安格魯輕輕撥弄她那略為凌亂的短發。“J是個很天真體貼的人,只是有時孩子氣較重,容易和人起口角之爭,只要稍稍點明他就懂了。”
言語間流露出他和J相熟多年的了解。讓柳爾雅看了好生羨慕。想起在二十一世紀的好友們,眼眸不自禁地染上一抹落寞。
安格魯沒漏了這項資訊,心裡有分不捨,忍不住想為她抹去。“想不想去研究所外看看?明天我要去采買些物資,要不要一起去?”
看到柳爾雅那副瞠目結舌的模樣,忍不住好笑,只好轉過身不讓她看到他眼中的調侃。
“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我找J……”語氣中帶著惋惜。
柳爾雅如大夢初醒般,急道︰“我去、我去﹗”
連忙換上諂媚奉承的笑,挽著安格魯的手臂磨蹭。
“我現下話已經說得很流利,而且可以不用氧氣罩了,帶我去見識一下嘛﹗”
柳爾雅在安格魯的教導下,這個世界的語言已能說得道地,才短短的個把月,就有如此的成果,讓三不五時就到安格魯家中的道森老爹贊不絕口,直誇說她有語言天才。
樂得柳爾雅在心裡偷笑,那裡是﹗初來這個時代過於震驚,聽到非國語的語言就慌了手腳,後來仔細聆聽,才發覺現代用語和英文有些相近。雖歷經千年,英文依然是全世界的共通語言,只不過有些用法做了改變,字型上也略有差異。
雖然以前在學校裡英文學得實在是夠……不過,來到這兒,牙一咬,情勢所逼,配合以前所扎下的根基,硬是學了個八九成。想起以前一遇到外國人就手忙腳亂的情形不禁好笑,缺少的不過是開口的勇氣罷了﹗
見安格魯首肯,柳爾雅也學著智慧當場蹦跳起來。
***
自那一夜後,每天晚上到了睡眠時間,柳爾雅就會自動地爬上安格魯的床,而安格魯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暖昧或為難的樣子,對於她尋求依靠的舉動給予溫柔的包容。
今晚,床上的人兒依然偎在一起,深沉的徜徉夢鄉中。那種情景讓人看了會忍不住發出會心一笑。
突然柳爾雅皺鼻,在一個噴嚏後睜開雙眼。夜半驚醒,睡得迷糊的柳爾雅想不透什麼原因。自從和安格魯同床以來,往往一覺到天亮,連中途起床上廁所都鮮少發生。今晚是怎麼了?
柳爾雅躺在安格魯懷裡,耳旁回繞的盡是沉穩的呼吸聲,那是一向伴隨她入夢的節拍。
直到安格魯的胡子剌上她粉嫩的臉頰才抓到兇手。
柳爾雅屈指算算,烈這個年代也有一個多月了,安格魯臉上的胡子也隨之見長,濃密綿長得幾乎可以讓她在入睡前綁辮子玩。
有些氣憤地看著那些益發濃密的胡須,柳爾雅低噥。
“像片野草似的﹗”害她和安格魯同床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卻還不知枕邊人長得啥模樣。
柳爾雅越想好奇心越旺盛,難道他真長得一副見不得人的丑模樣嗎?
一顆小腦袋歪來側去的沒個安穩,按捺不住,興沖沖地翻下床,摸黑到廚房的櫥櫃裡找出一把長柄的水果刀,刀光森森地在黑暗中一閃而過,映著柳爾雅詭異的笑……
唉﹗可憐的安格魯……
***
處於淺眠狀態的安格魯悶哼一聲,神智尚未完全清醒,伸手往旁邊一摸,只觸得些微的余溫,有股說不出來的失落感爬上心頭。
“爾雅?”方醒的聲音略帶喑啞,更為低沉誘人,只可惜身旁沒人欣賞。
平時極度賴床的小豬今天倒起得挺早的。
打著呵欠步出房門,凌亂的發有些慵懶隨性。“怎麼今天起那麼早?”看到柳爾雅坐在餐桌前,隨手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用手順順頭髮。
柳爾雅雙手拿著打開的報紙,埋首其中,完全遮住安格魯的視線,沉默地不發一言。
有些事不對勁,安格魯擰著眉。從一起床,第六感就一直提出警告,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報紙拿反了。”笑話,連話都說得不甚流利了,還會認字﹗
柳爾雅聞言迅速倒轉報紙,窘窘牽牽的,頭一徑地往裡埋。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表現得過於反常。
下巴的麻癢熱辣讓他不自覺地搔著,更加速了暴躁的醞釀,耐性像艷陽下的積雪被蒸發殆盡。
奇怪,下巴怎麼這麼癢?過敏嗎?
安格魯伸手在下顎摸了又摸,突地瞪大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發出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
藏在報紙後面許久的柳爾雅雙肩顫抖,不可抑止地格格直笑,椅子隨著座上人的喜悅蹺起兩腳,往後傾倒。
“哎喲﹗好痛﹗呵……格……”撫著撞疼的後腦,依然無法降低笑意的一絲一毫。
“柳爾雅﹗”安格魯低吼著,兩簇怒火在眼底跳動。
“生氣啦?”柳爾雅扶起椅子坐正,不以為然地撇嘴,“胡子刮掉好看多了,沒想到你還挺帥的嘛﹗”
這句話是過於輕描淡寫了點,天知道昨晚初見安格魯真面目的震驚。誰能想到在那堆橫生的雜草底下藏著一張懾人的面容?
為了掩飾面對這張俊臉油然而生的陌生感,柳爾雅故作輕鬆道︰“本來還以為你四十好幾了,感謝我吧﹗幫你恢復年輕本色。”
“誰准許你刮我胡子的?”技術欠佳的她刮得他整個下巴熱辣辣的,更助長了怒火的焰勢。
柳爾雅兀自不知死活地津津樂道︰“昨天晚上刺得我睡不著覺,拿了把刀子就動手幫你刮了,舉手之勞嘛﹗
總不能半夜把你叫醒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吧﹗“小嘴還往餐桌上的水果刀一努。
安格魯仰頭呻吟,他倒寧願她把他叫醒﹗想到那把亮晃晃的刀子曾在他脖子上劃過,不禁心驚。
“爾雅,你媽沒教過你不可以隨便玩刀嗎?”安格魯咬緊牙根從齒縫中進出低低的咆哮。
“可是,我覺得就第一次而言,我做得很好啊﹗”柳爾雅開始意識到危機的氣息,站起身,有些怯怯地為自己辯解。
“第一次?嗯?”瞇著的雙眼透露出殺人的慾望。
柳爾雅不安地尋找退路,兀自強顏歡笑。“其實……
其實你長得不賴,何必把胡子留那麼長?人家……人家也是好心嘛﹗?
安格魯對她的抗辯不發一言,用沉穩的步伐緩緩地將她逼至角落。
眼角的余光掃過地面,一團黑漆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撿起一看,毛髮類的東西,不像胡須那般硬直,難道……
就著身旁的玻璃窗,安格魯已由倒影見識到自己的慘狀。
呆愣半響,氣得只能怒吼。“該死﹗”
吼聲震耳連天。
而始作俑者早已拔足狂奔,逃難去也﹗
***一路上安格魯板著一張臉,像鋸了嘴的葫蘆悶不吭聲。
也難怪平素溫和的他大發怒氣,一大早,便登上J家的大門請出J的姊姊──醫護所裡唯一的理髮師,幫他做善後的整理,天知道爾雅她是怎麼剪的?剪出的髮型活像被狗啃了似的﹗
還得忍受被J取笑的羞辱,一想到J那震天的笑聲就嘔,更不用談被笑聲驚動趕下樓來看熱鬧的伯父、伯母了。
雖然大姊算是J家唯一比較有同情心的人,但她因忍住笑意而微微發顫的手,讓他不禁為自己的耳朵擔心。
理完發後,前往老大家中,爾雅也只有那個地方能去了。
雖然早晨路上行人不多,但只要一見了他。活像看到鬼似的,個個睜著大眼。應門的老大本來睡臉萎靡,在和他對上眼後瞳孔迅速放大。
罔顧老大詫異的神色,徑自揪出潛藏的逃犯,迅速離開。
柳爾雅坐在駕駛座旁,局促地絞著衣角,斜眼偷瞧端坐得像石膏像的安格魯。
剪去長髮,除去胡髭的他,理了個平頭,看來年輕許多,也……俊朗許多。不過,一張卓爾不群的臉龐籠上一層寒霜可就不是那麼賞心悅目的事了。
只不過是刮掉了他的胡子,害得他被眾人恥笑,但,有需要這麼生氣嗎?
像透析了柳爾雅的心思,安格魯將車停在路旁,轉頭看著她嘆氣道︰“我並不是為了你害我被J嘲笑而生氣……”接觸到柳爾雅充滿懷疑的眼神,頓了頓。“好啦,是有那麼一點,但難道你不覺得拿刀在別人的頸動脈處揮舞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嗎?”
“可是我做得很好啊﹗又沒有割斷你的脖子……”柳爾雅小聲地辯解。
“你還狡辯﹗”早知道講道理沒有用﹗
柳爾雅委屈地扁嘴,氣了這麼久還沒消,早知道就幫他剃個大光頭。
“重要的是,我胡子和頭髮留著是另有用意的。你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這麼徑自剪了,叫我怎麼辦?”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柳爾雅,直至她心虛地低下頭。
“那堆雜草能幹啥啊?”柳爾雅咕噥。
“什麼?”這小妮子還敢有什麼不滿?
“沒。沒什麼。”柳爾雅諂媚地陪笑。今天的安格魯暴躁異常,少惹為妙。
“你必須幫我一個忙,補回被你破壞的保護色。”安格魯定定地看她。
“我……我又沒胡子可以賠你。”柳爾雅吶吶地低語。
什麼保護色啊?
“誰要你的胡子了?回答﹗到底幫不幫我?”語氣含著不許被人拒絕的堅定。
“好啦、好啦﹗”雖不明所以然,但總是欠了人家。
即使她打心裡從沒這麼認定過。
正懊悔間,沒注意到重駛上路的安格魯臉上一閃而過的得意狡獪。
見安格魯怒氣消減許多,柳爾雅開始連珠炮似的她發問︰“為什麼會這麼亮?我們不是在不見天日的地底嗎?車子是不是也用汽油來發動啊?市集還有多遠呢……”
安格魯報以微笑。“一切的動力全來自地熱的轉換,自火山巖脈開發,轉換成光與熱,提供我們生活所需。
至於車子,為免空氣污染,“對爾雅一笑,”空氣的品性你也嘗試過了,現下是靠著磁力來牽動。看,市集就在前面……“
***
安格魯將車停在市集外圍。下車後,對柳爾雅仔細叮嚀。“市集人多,要跟緊一點。”
然而她的心思早已飛到市集裡去,遠遠的就看到一個繁榮的小鎮,似乎小販們的吆喝聲就在耳邊,四周空氣彌漫著食物的香味,她開始想念起二十一世紀台灣的夜市了。
對於安格魯的再三囑咐不耐地虛應著。“好啦,知道知道,走了啦﹗”浪費時間﹗
安格魯開始覺得帶她來是個不智之舉。
在心底斟酌著該不該告訴柳爾雅待會兒的狀況。難得果決的他竟也有反覆猶豫的時候,搖頭苦笑,她真的改變他的生活太多了。
看她絲毫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扣住柳爾雅的下巴,使她的星眸對上他的,她的眼神正因興奮而閃耀著。
柳爾雅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終於定下來專心正視安格魯。
“記得你允下的承諾,不許反悔﹗”
“好,我記得,可以走了吧?”雖然她還是不知承諾的內容。反正能盡快進入市集就好了。
看著安格魯一副嚴肅的表情不禁莞然,有什麼事那麼嚴重?足以讓他一路上憂心忡忡的?
交握住安格魯的大手,滿腔喜悅略微沉澱,染上些許不解的疑惑。
柳爾雅四下張望,提出疑問︰“現下科技這麼進步,為什麼這裡的生活水準……”
“落後?”安格魯幫她接腔。
“也不是說落後,只是……很像二十一世紀的鄉村生活。”不太符合現下的進步。
安格魯解釋道︰“有鑑於二十一世紀的教訓,這個世界不敢太過發展,一切的生活水準以核彈爆發前為基準,對於日常生活的用品習慣,能追溯的我們盡力追求,務求和二十一世紀相仿。醫護所裡就像你們那時的都市,這裡就像是淡泊恬適的田園生活。”
那住在這裡的人不會反對嗎?“人們總喜歡往都市裡擠,不是嗎?
“別看這裡的房子全屬平房建築,裡面可是舒適得很,什麼設備都弄得好好的。要叫他們搬去醫護所那種環境,他們還不肯呢﹗”安格魯搖頭,要不是工作需要,他也會搬到這裡來悠哉游哉。
“哇﹗”柳爾雅發出驚嘆聲,好生羨慕,“好棒哦,我也想住這裡。”
“以後再說吧﹗”安格魯領著她走進市集。
安格魯一路詳盡地幫爾雅介紹風俗人情和一些稀奇的物品,看得她目不暇給。
這些天真悶壞她了,安格魯憐惜地看著她。
柳爾雅興奮地到處晃,像脫了韁的野馬,不知何時已掙脫為她守護的雙臂,俏麗的身影流連穿梭於人群川流的攤販間。
看到一項喜歡的東西,正和小販殺價殺得僵持不下,欲回頭尋求援助,沒想到卻失了安格魯的蹤影。和小販道聲歉,四下顧盼,只見安格魯在對街遙望,臉上帶笑,溫柔的眼神橫越了大街,將她籠覃著。
快步奔至身旁,柳爾雅嗔道︰“怎麼丟下我﹗”看不到他的瞬間,心中升起被遺棄的恐懼感。
“看你自個兒玩得樂此不疲的,不敢打斷你的興頭。”
手自然地環上爾雅的柳腰,為她阻擋往來人潮的推擠。
來到一個攤子前面,店東蹲在前頭兀自忙著。
“龍叔,幫我準備和上次相同的東西,待會兒回頭來拿。”安格魯簡略交代幾句,匆忙地想離開。
頭家頭也不抬,急急回道︰“等一下,就快好了。龍嬸有樣東西要交給你,等會兒啊……”
被稱做龍叔的矮胖男子站起身,臟污的手在圍裙上隨意抹抹,戴起懸在胸前的老花眼鏡。
“我想想放在哪……哎喲,安小子把頭髮給剪啦﹗”
龍叔驚訝地看著安格魯,之前要他剪發像要了他的命似的。怎麼今天……喲,身旁還跟了個小妞呢﹗
龍叔如洪雷般的音量傳遍了四周,以安格魯為中心,人潮迅速聚集,一時間人聲鼎沸,萬頭鑽動。
沒見過這等陣仗,要不是有安格魯護著,柳爾雅幾乎要讓七嘴八舌的音浪給淹沒。
“道森醫生,這樣帥多了﹗”
“是啊,之前邋裡邋遢的難看死了﹗”
“道森大哥,到我家坐坐嘛﹗人家好久沒看到你這個樣子了呢﹗”
“不。先到我家,人家有好多事要跟你說呢﹗”
“安格魯啊,大嬸這有幾家姑娘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啊,不錯的呀……”
熱情的招呼聲中夾雜著女孩子含嬌帶俏的嗲言嗲語,仔細一聽,竟占了音浪大半。
看不出這小子還挺吃番的嘛﹗
安格魯帶著禮貌的笑一一回應,心裡則是將龍叔的大嗓子暗咒了好幾回。終於突破重圍,遠離人群的包圍。
見柳爾雅不發一言,緊抿的嘴角隱含怒氣,低頭詢問︰“嚇著你了?”
柳爾雅悶哼,撤過頭。“沒有﹗”不願承認心頭正徽酸地冒泡。
安格魯輕笑。“這還不算什麼,待會兒進了市中心才真的是難以脫身。”一想到那種“盛況”,他頭就痛了起來。
柳爾雅不悅地斜睨一眼,好得意嗎?
突然間,對於逛市集完全提不起興致。
注意到柳爾雅的興致缺缺,安格魯停下腳步問︰“不舒服嗎?要不要先返回上等我,我去去就來。”
然後任由那些不懷好意的女人,把他拖到家裡生吞活剝嗎?
柳爾雅搖頭,帶頭先走,安格魯只好邁步跟上,對於她突來的怒氣不明所以。
***
安格魯所到之處皆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使得他們的采買行動進行困難異常。
好不容易達成任務,大包小包環滿了手,連柳爾雅也不能獲免,手上紙箱的高度直逼兩眼的水準線,重是不重。只是必須伸長脖子才能看見路,真可說是舉步維艱。
可別怪安格魯不懂得憐香惜玉,他的狀況更慘,後頭背著,雙手抱著,連兩條手臂都吊滿了東西,還堅持不讓她幫忙。要不是她硬搶了過來,怕天黑了都還走不出這個市集。
突然一聲尖叫劃過。“在這兒﹗”
紛雜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道森大哥,怎麼要走了?都還沒有跟我們講到話呢﹗”
又是道森大哥﹗柳爾雅翻翻白眼,鄢硬裝出來的呢語真是甜膩死人。
安格魯不會就喜歡這個調調吧﹗
眾家女子無視於爾雅的存在,甚至有些還怨妒她所站立的絕佳地理位置──安格魯身側。無不使出渾身解數設法佔領。三兩下就把她擠出圈外,一個重心不穩,苦於雙手沒空,硬是跌了個狗吃屎,一聲悶哼溢出口中。
不知為何,在吵雜的人聲中,他就是能捕捉到那微若細蚊的聲響。
放下手中如山的物品,著急地排開人群,輕挾起柳爾雅,眼中盡是關懷。
柳爾雅輕撣身上沾染的塵土,故作不在意地報以輕鬆一笑。“沒事﹗”
安格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旋即雙手佔有性地摟住她,在她耳邊低語。“你承諾過的,現下是實踐的時候。”
柳爾雅尚且來不及回應,只聽得安格魯渾濃地朗聲道︰“我向各位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妻──柳爾雅,大家叫她爾雅就好了﹗”
低頭在粉頰印上一吻,這個動作引起大家的驚呼,有的更是因為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宣佈暈倒在地。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2
第四章
柳爾雅果然坐於車上,神智還處於方才的震驚中。
那段宣言的威力簡直可和核彈爆炸比擬,不只她吶吶地說不出話,連周遭都在一瞬間靜默下來,市集的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心碎的聲音隨地可聞,更別提各人臉上所呈現出不可置信與傷心透頂的表情了。
與來時的情景完全兩樣,一路上人人自動讓道,像極了恭送高官顯貴似的。
等回過神,人已在歸途的半路上,渾然不知是如何離開那片混亂之地。
而那肇摹者此時卻-派地輕鬆自在,大手隨性地按在方向盤上,隱約還可看出手指正節奏的律動,敢情好,他心裡樂得哼歌呢﹗
不似來時的易怒暴躁,瞧他眉飛色舞的。
察覺到柳爾雅射來飽含怒氣的目光,安格魯挑起眉毛,用眼神詢問著。
在市集上傲了那麼驚天動地的宣佈後,現下他居然還沒事樣地用無辜眼神看著她。
柳爾雅雙眸燃著怒火,一言不發,卻一徑地盯著他。
安格魯於咳兩聲,斂起愉悅的神色,聳聳肩,提醒她地說道︰“你的承諾,爾雅。”
“我?”柳爾雅睜大雙眼,指著自己的鼻子。她怎麼沒這個印象?
“沒錯,就是你。”安格魯邪邪地笑著,“該不會這麼健忘吧﹗把昨晚摸黑的犯罪行徑都給忘了吧﹗”
開啥玩笑﹗只因為剃了他的胡子,就得賭上一生的福祉?這是哪國的法律?雖然這種懲罰,她並不是那麼覺得討厭就是了。
“喂﹗”柳爾雅蠻橫地叫著,精致粉琢的小臉佈滿不悅,“我是好心耶﹗肴你忙得沒有時間整理儀容,不得已只好利用你睡眠的時間幫忙修剪,你居然不知感恩還反咬我一口?”
然後讓他一早去J家遭人恥笑?
安格魯苦笑,再度將車停到路旁,和她爭辯非得全心全意不可,否則的話,很可能會被她的歪理所說服。
“爾雅,”安格魯傾身沉聲道,“並不是我沒有時間整理自己外貌,我也不願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山頂洞人似的。”天知道他那副模樣嚇哭了多少小孩。
“市集上的狀況你了解嗎?和我頂著絡腮胡來時情境完全不同。”安格魯頓了頓,對於要誇贊自己的外貌,還是不太能夠說得面不改色的。“我必須靠著邋遢的保護色,來隔絕女性對我的好感,懂嗎?”
看到柳爾雅不以為然地嗤笑著,安格魯不禁為之氣結,勉強抑下想抓住她肩頭猛力搖下那抹笑容的衝動,遠望窗外,鎮定、鎮定。
感覺到他燃燒的怒火,柳爾雅收起輕視的笑容。“好啦,你說什麼是什麼。”
雖然她心裡明白所言完全屬實,但就是拉不下臉承認自己的錯,硬是睜著眼說瞎話,扭曲事實.安格魯深深地肴著她,直到她在洞悉的目光下局促地低下頭。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不再解釋什麼,發動車子離開。
柳爾雅對於安格魯的沉默感到不適,他對她一向是呵護兼疼愛的,像對妹妹一樣地照顧。
妹妹?驀地心頭一陣揪痛,回想市集上由四面八方擁上的娘子軍,環肥燕瘦的,好吧﹗算他真有那麼一點吸引力好了。
柳爾雅扁扁嘴,靠著車窗別過頭,不願和他對上視線。
就這樣。第一次,兩人各懷所思的回到了醫護所。
***
柳爾雅坐在馬桶上反覆思量,發覺自己真的有點喜歡上安格魯。
有點嗎?好吧﹗是非常喜歡。她煩躁地推翻之前的說辭,心裡萬分後悔昨晚為何多事刮去安格魯的胡子,為自己招來一堆對手。
盯著那雙作孽的手,柳爾雅長長地嘆了口大氣。
自從踏進家門,安格魯就只是自顧自地將東西歸位,無視於他身後亦步亦趨的她。
末了淡淡地交代了句。“晚餐在桌上。”就鎖進研究室沒再出來過。
托著下巴,雙腳有些粗魯地張成大字型,細細盤量自己有多少勝算。
因為之前的不智行為,將安格魯費盡心力驅走的蒼蠅再度招回,不過,嘿嘿,柳爾雅得意地笑著,她可是賺到了一個未婚妻的頭銜,最重要的,她還和他同床共枕呢﹗
犯下的錯既然已不可挽回,就不用太計較啦﹗柳爾雅找個藉口原諒自己的過錯。當務之急還是想想對策再說。
她凝神苦思,突然大叫一聲,隨即掩嘴張望四周,怕被人聽見。
笨﹗她敲了自己一記,廁所就自己一個,哪還有誰會偷聽啊﹗
一想起剛剛得到的靈感,禁不住偷偷竊笑著,雪桐寫的小說裡一遇上了這種情形,不就是……來個美人計嘛﹗
讓她教導他共赴雲雨的歡樂,這可是他們這些試管嬰兒從來沒有嘗試過的,那些女人那裡比得上?只要安格魯一沾染上,怕不成為她的俯首之臣?
呵……只不過,其中有個技術性問題尚待研商──她亦為不解人事的處子,連接吻都不曾有過呢l雖然阻力有點大,不過,柳爾雅滿懷信心地想,小說看多了,多少也學了點經驗,再加上一面摸索一面改進,一切問題一定會迎刃而解,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
見柳爾雅進浴室那麼久都沒出來,也沒斫見水聲,安格魯擔心地將耳朵貼上門板,努力傾聽裡面的聲息。
刻意擺出的嚴肅還真令那丫頭領略到事態的嚴重性,只是她一個人在浴室裡咕噥了那麼久,不知又有什麼鬼點子應運而生。
安格魯滿不在乎地挑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J曾罵他對於男女之事少根筋,其實他斜睨浴室一眼,那是因為值得他動心思的對象尚未出現罷了﹗
想要斗斗智力?哈﹗安格魯愉快地哼著小曲走回臥室。
***
在馬桶上坐得太久,加上白天市集上的折騰,柳爾雅在浴室裡打起公頓來。
下巴滑脫手掌,柳爾雅猛然驚醒,有些不可置信地發覺自己居然坐在馬桶上睡著了﹗
自己未免也太沒神經了吧﹗柳爾雅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的粗線條,一邊往臥室走去。
體貼的安格魯臨睡之前不忘為她留盞小燈,柳爾雅微微一笑,心中感到莫名的悸動。天知道,安格魯最不喜歡睡覺時有燈光照在他臉上的,即使是蠅頭小光也不行。
柳爾雅輕輕地踱到床前,跪坐在地,頭靠在安格魯隨呼吸規律起伏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有些著迷地看著他的臉龐。
這還是第一次這麼近地細看他的臉呢﹗昨晚,因作賊心虛,沒敢正視。
柳爾雅伸出芋,指尖沿著飽滿的額,劃出優美的弧度,天庭飽滿又不致過於突兀;剛毅的劍眉舒展開來。
不似白日所見那般的英氣,感覺柔柔的,柳爾雅輕撫。
好喜歡這種感覺。
蓮指輕巧地下移,滑過密而長的睫毛,英挺的鼻粱,還有在睡夢中微啟的唇瓣。柳爾雅迷蒙的焦距落於其上。
不知那兩片軟柔嘗起來會是什麼滋味。再往下,是佈滿細小傷痕的下巴,她輕笑,隨即不滿地發覺安格魯居然比她還要漂亮。
手指劃過微微滑動的喉結,來到隆起的鎖骨,接下來的,是安格魯慣予僅著睡褲而裸露的胸膛。
柳爾雅可以確定在她來之前,安格魯是完全裸睡的,因為剛開始時,有幾次安格魯很自然地把手置於褲頭,正要拉下時才像又想起什麼似的放開了手,真難為他了。
張開雙掌平貼其上,哇﹗讓女人無法一手掌握咧﹗
真不知平時忙於工作的他怎麼會擁有這麼一副濃實的胸肌?
輕觸他的耳際,睡夢中的安格魯不耐地囈語,翻身躲避,柳爾雅像發現了新大陸似地格格嬌笑,安格魯怕癢﹗
她調皮地趴在枕畔,對著他耳邊哈氣,只見安格魯皺眉閃躲,大手漫無目標地舞動著,最後觸著柳爾雅,一把環住,安沉地呼吸回複平穩。
柳爾雅玩了夠,滿足地靠在安格魯胸前,明白自己的心,從那夜鑽上了安格魯的床後,就已淪陷在他無窮無盡的溫柔中。
清晨,安格魯有些懊惱地扒著頭髮。
***
昨晚做了一個逼真的粉色綺夢,夢境中的柳爾雅眼波流轉,雪白的雙峰在低俯之時若隱若現,雙頰酡紅的她嬌聲吟哦,輕柔綿連,不斷挑逗他的感官神經……媽的﹗
一聲輕逸的呻吟將他嚇得冷汗直流。
“安格魯……幾點了?”柳爾雅模糊呢喃。
眼見藕臂隨著她的蠢動而一寸寸逼進危險地帶,安格魯像火燒屁股地迅速跳下床,以跑公引的速度沖進浴室,隱約傳來強烈水流聲。
柳爾雅瞇緊不曾清醒的迷蒙星眸,再度沉睡。
只余下經過冷水沖襲後,卻依然欲火高熾的安格魯在浴室裡怒聲咒罵。
***
餐桌上,柳爾雅低垂螓首,不時地抬眼偷瞄對面以報紙為屏障的安格魯。
略帶不屑地悶哼,居然學她的招數,未免也太不長進了吧﹗
不過她可不像安格魯那麼好耐性,悄聲潛近安格魯身側,倏地奪過打得大開的報紙,對上他充滿血絲的眸子。
在淋了半小時的冷水後,叫他脾氣還能好到哪?安格魯別過頭,對她的強橫視若無睹。
居然不理我?柳爾雅鍥而不捨地跨上安格魯的大腿,雙手環上他的脖子,過分親密的姿勢讓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柳爾雅,你給我下去﹗”她知道這個姿勢有多暖昧嗎?
柳爾雅回他魅惑一笑,彎成新月狀的眼眸蘊滿狡黠的笑意。“才不要呢﹗誰叫你不理我。”小巧的足踝還順勢勾上他的腰,伸至背後交叉,使得二人的軀體更加密合。
滿懷的軟玉溫香刺激著他,早先強壓下去的慾望又蠢蠢欲動。
柳爾雅修長美腿交合處所傳來的溫熱逐漸擴散,像星火燎原迅速地燃燒了他的全身,逼使體內的血液濃度節節升高,直沖慾望中心。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正在干什麼﹗
“下去﹗”聲音裡的冰冷和他的體溫成反比。
“我不﹗”柳爾雅倔強地應著,雙手反扣得死緊。
安格魯憤怒地站起,猛力晃動,想把柳爾雅震脫,不料她的腳卻越纏越緊,密切地貼住他的,不留一絲空隙。上下晃動的摩擦更加深了對他的蠱惑。
雖然他是個正人君子,但他可不是柳下惠,他簡直不敢想像她再這麼掛在他身上的後果會是如何的香艷旖旎。
就在安格魯不知該摟緊她、還是掐死她時,門鈴適時響起。
安格魯深吸一口氣。“下來﹗”
柳爾雅嘆了口氣,滿心不情願地鬆開對安格魯的桎梏,心裡已把那不知名的程咬金殺了千百回。
安格魯調勻呼吸,心中慶幸來人到得正是時候,及時解救了他的窘境,待一拉開門,臉又沉了下來。
出現下門後的是被遺忘多時的道森老爹。
看著兒子臉帶紅潮的野狼狽樣,道森老爹笑得暖昧。
“我是不是打擾了什麼好事啊?”手肘還意有所指地頂上安格魯的胸,眼光瞟向氣嘟 的爾雅。
在安格魯寒怒目光的掃射下,道森老爹識時務地閉上嘴。
老虎嘴上拔毛?這種傻事他可不干。自己兒子的性情哪還不清楚?平常是臉上帶笑,難得有一絲脾氣,不過,泥人也有土性,要是真惹火了他,還是遠離他的視線才不會受到波及。
屈指算算,從小到大,看他失控也不過就那麼兩三次,看來這小女娃還挺有能耐的嘛﹗
等到兒子轉身上樓,道森老爹才偷偷地走到柳爾雅身旁,小聲問道︰“你做了什麼事,怎麼安格魯臉色那麼難看啊?”難得難得。
不就是引誘他嘛﹗這個完美計畫花了她整個晚上窩在廁所才想出來的呢﹗
可是好像模式不對,否則剛剛安格魯怎麼會那麼生氣?
道森老爹看柳爾雅擰眉苦思,完全忘了他的存在,不甘心被冷落。推推想得出神的她,爾雅?“太不吧他放在眼裡了吧﹗
爾雅嚇得驚跳起來,迎上老爹那審訊似的眼神,青蔥般的手指扭絞著,困窘地說不出話來。
“這……這……”這檔事怎麼好意思跟老爹說嘛﹗
看柳爾雅那副臉帶春潮的模樣,好奇心更加旺盛。
“到底發生什麼事嘛?”老爹急得跳腳,要說不說的,吊足了他的胃口。
“沒事,什麼事也沒有。”換裝下樓的安格魯不著痕跡地將柳爾雅帶離老爹的勢力範圍,收納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笑話。老爸打些什麼主意他還不清楚嗎?
重新整頓過的表情探查不出半點端倪。大好時機又給溜走了,老爹憾恨地搖頭嘆氣,又回複成平常溫文有禮的他了。
“爸。來這有事嗎?”安格魯挑起的眉顯示著疑問。
裝傻﹗老爹心底冷哼,臉上堆滿了笑意。
“昨兒個聽說了一件大事,今早就趕著來證實一下啦﹗”說到那堆雜草,他老早就想除之而後快,沒想到,他讚許地看了柳爾雅一眼,倒有人代勞了。
安格魯沉穩接招,不慍不火地昂首。“沒錯,如你所見,滿意了吧﹗”看他那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媽的﹗
“還有啊,”老爹的眼睛盡繞著柳爾雅滴溜溜地轉,“聽說你有個未婚妻了啊?”
柳爾雅聞言羞紅了臉,怎麼消息傳得那麼快?都怪安格魯啦﹗自個兒暗自竊喜是一回事,但被遭森老爹諷侃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柳爾雅又羞又怒地看了安格魯一眼,低咒。“媽的﹗”
正欲解釋的安格魯聞言轉頭。“你再說一次?”他沒聽錯吧﹗
安格魯板起臉好嚇人,不過對她沒啥作用,講就講嘛﹗
“媽──的──”兩個音節故意拖得又長又大聲,讓人想要聽錯也難。
“什麼?”道森故作駭然狀地睜大雙眼,“誰教你說的?”
柳爾雅不說話,兩眼直勾勾的,無言地說明了誰是指導者。
接下了柳爾雅投來挑釁的眼神,表面上不動聲色,私底下可是努力回想自己曾在哪次暴怒的時候脫口而出,沒想到她的語言天分挺高的嘛﹗罵人的話倒是學得字正腔圓。
道森老爹搖頭噴聲道︰“安格魯,你自己脾氣不好也就算了,干什麼教壞人家女孩子呢?唉……只怪自己教子無方啊……”
不理會道森老爹的自怨自艾,畢竟在逼他相親時,用過數十回的招數對安格魯早已免疫。
拉過柳爾雅往門外走去,老爹見狀急忙追上。“你們要去哪?”
“醫護所。”安格魯頭也不回地向前走,暗自加重手中力道不許柳爾雅停下腳步。
“老爸好不容易才有機會來看你,你居然這樣對待我?”道森老爹吹胡子瞪眼地雙手插腰。兒子不置可否的態度讓他一點捉到把柄的成就感都沒有,氣得只能張大雙眼目送兩人離開。
柳爾雅頻頻回頭,苦於安格魯的箝製,只能借由眼神來表達歉意,老爹笑著揮揮手,表示他完全諒解。
突然,老爹想起什麼似的輕聲說道︰“啊﹗忘了重要的事,你最黏人的粉娃妹妹要來了……走了嗎?”明知人已走遠,還故作姿態地引頸盼望。
嘻﹗有好戲瞧嘍﹗
***
一離開老爹的視線,安格魯像燙手般地跳離柳爾雅數步遠。
柳爾雅不依地嗔道︰“安格魯﹗我只不過刮了你的胡子,更何況代價你也索取完畢,為什麼又這樣防我?”活像她有傳染病似的。
見安格魯不予理會,只是一徑地自顧自走著,一個箭步沖到他面前,吃力地踮高腳尖將他別過的頭扳回,視線對上他的。
“難道你要我像只無尾熊一樣攀在你身上嗎?”柳爾雅不懷好意地低語。
她敢威脅他?
“嗯?”她得意地出聲詢問。
不得已,只得忿忿地將手環上她的肩,帶著懲罰意味地把她鎖得死緊。柳爾雅滿不在乎地笑笑,雙手環上他的腰,二人以極怪的姿勢往所裡前進。
***
“爾雅﹗”滿室的笑鬧聲中,只見得老大雙手插腰大叫。
柳爾雅正和智慧玩得意猶未盡,一張香汗淋漓的俏臉佈滿被人打擾的不耐。“干麼啦﹗叫那麼大聲。”想嚇死人也不是這種叫法呀﹗
不多理會,繼續埋首玩將起來。
“嘿﹗你的彈珠出線了,你輸了。”柳爾雅得意地笑著,想和她比玩彈珠?也不打聽、打聽她是什麼來頭,想當年她在村子裡可是有名的彈珠女王啊﹗
“不要啦,讓我一次嘛﹗”智慧涎著臉哀求,他已經將全部的彈珠都輸光了,怎麼就那麼玄,每每和柳爾雅的彈珠相撞,都是他的跑出線外,屢試不爽,真是怪了﹗
“願玩服輸啦﹗彈珠輸光了,明天教你玩跳房子。”
柳爾雅將彈珠盡數收進口袋,抹了抹額上的汗珠。
“跳房子?”智慧張大了眼,滿是期待與興奮,“那是什麼?先跟我講一下嘛﹗”
“不行。”爾雅神祕地搖搖食指,“明天才告訴你。”
老大翻了個大白眼,這間研究室成立得還真是有點可笑,童玩遊戲室裡面甚至連沙坑都做了一個,看他倆趴在沙堆上頭又是泥又是汗的,還玩得不亦樂乎,真搞不懂他們的想法。
老大伸手硬是把柳爾雅拖離沙堆,智慧見狀不爽地瞪著老大,那可是他的玩伴耶﹗把她拉走了他找誰玩?
不過,在老大的淫威之下只得噤聲,誰叫老大是他的頭號克星呢?智慧聳聳肩,只得自個兒玩啦﹗
看柳爾雅粉嫩的臉上滿是沙粒和汗水,東一塊黑西一塊青的,還兀自嬌笑著,短發濕透而散亂,衣服因在沙地裡打滾滿是臟污折皺,雖然全身上下只能用野狼狽二字形容,但由全身散發出來的青春活力卻是如此明艷動人。
玩成這副德性﹗老大不由得搖頭嘆息道︰“情敵出現了還不知大難臨頭。”
正欲奔回戰場的柳爾雅聞言頓住腳步兩耳豎直。“情敵?”
“算了﹗”老大擺擺手,“不聽就算啦﹗”作勢離開,重色輕友的家伙,剛剛叫她老半天都愛理不睬的,現下聽到情敵才注意到她,真是,不吊吊她的胃口怎成呢﹗
柳爾雅急忙攀上老大的手臂,奉上甜美阿諛的笑容。
“別這樣啦﹗老大最好了。”見老大仍不為所動,只得使出殺手 ,“不然的話,J……哼哼哼……”
原來,兩個女人的友誼是靠著相互交換情報而建立的,唉﹗
老大紅著臉嗔道︰“誰讓你說的?討厭﹗”藏在眼鏡下的盡是嬌羞。
“我好像聽到有人叫我?”語帶調侃的聲音在老大的背後響起,怎麼才一踏進門就被人給點名了?
老大回頭,見心上人近在眼前,血液轟地直沖腦門,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掩面大叫沖出門外。
J不可置信地瞪著老大揚塵而去的背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真有丑到讓她一看見就拔足狂奔的地步嗎?這對於他可是一大打擊,不問個清楚會三天吃不下飯的。
“喂﹗老大,等等我﹗”J跟著追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柳爾雅。
“話都投說清楚就跑得不見半個人影,什麼嘛﹗”柳爾雅氣得跳腳,他們兩個到底來干什麼的啊?
對於老大說的事情耿耿於懷,柳爾雅在研究室裡走來走去,腦子裡充斥著情敵二字,已把玩的事完全拋在腦後。
白癡女人﹗繞得我頭都暈了。智慧輕蔑地撤嘴。直接去找安格魯就好了嘛﹗
“去問問安格魯大哥吧﹗”智慧看得煩了,出言點醒。
為什麼他會喜歡和柳爾雅在一起玩?難不成自己也是屬於同-一階層的?他也變白癡了?不會吧﹗智慧被這項發現嚇得合不攏嘴。
柳爾雅聞言來不及道謝,也沒有看到一旁智慧張大嘴的蠢樣,一溜煙地直往安格魯辦公室奔去。
***
“老大、老大,等等我呀﹗”J追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想到老大瘦瘦弱弱的模樣,一跑起來居然快得像一陣風。
老大停下腳步,依然紅透的臉埋在掌中,做了幾個深呼吸後,雙手放下,正好迎上J追至面前的臉。
“你怎麼見了我就跑?”J彎腰手支著膝蓋,喘道。
老大再做一個深呼吸,大有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意味,攫起J的衣領一股作氣地說道︰“我喜歡你﹗”
J瞠目結舌,哪有人突然用這種模式告白的?太……太直接了吧﹗
見J沒有回答,老大惱羞成怒。“你的回答呢?要或不要一句話。”
叫他怎麼說?老大的姿色在醫護所裡也是算數一數二的,但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個森林,這……
“算了﹗”看J還是一副愕然的表情,老大心頭一酸,回身想走。
或許是她眼中的哀楚觸動了他,也或許是她勇於告白的心意感動了他,更或許是她的美色吸引了他,總之,J就是上前將她抱住,狠狠地印上了她的唇,不讓她將放棄的話脫口而出。
就這樣,J的花心生活從這一刻起宣告終結。
J後來還是一直不了解為什麼那時會衝動地吻了老大。害得他的森林變成沙漠,再也乏人問津,更可恨的是他居然就這麼甘心地臣服,一點怨言也沒有。
唉﹗
***
“安格魯大哥,人家好久沒看到你了,你想不想人家嘛﹗”一抹膩人的身影直貼在安格魯身側,緊黏著不放。
“粉娃,怎麼有空來?”安格魯臉上掛著彬彬有禮的笑。要是看仔細點,可以發現眼底勉強壓下的厭煩。
安格魯在心底暗咒,連她都進得來,辦公大樓的門禁該加強了。
粉娃像只八爪章魚纏在安格魯身上,捏緊嗓言故作嬌態地怨嗔。“你有了未婚妻,粉娃不來看看怎成?”開什麼玩笑,之前他活像只大狗熊出洞,避之都唯恐不及,哪還敢靠近?就怕一個不小心給看上就糟了。
可是日前在市集上驚鴻一瞥,天哪﹗要是知道毛絨絨的狗熊臉底下是長這樣,早就暗坑起來自己用了﹗不過,粉娃冷哼,未婚妻?算什麼,看起來活像個發不起來的蛋糕,哪能和她的豐胸濃臀比啊﹗所長夫人的位置她要定了。
安格魯不著痕跡地掙脫粉娃的箝製。“這裡病菌多,不敢讓你來,本想改天再到府上拜望世伯的。”媽的﹗多年面對病患所培養出來的耐性此時正好派上用場,只不過,也已經快要磨光了。臉上的笑好僵硬,安格魯不自覺地用手去揉。
“安格魯大哥你那裡不舒服?來,我幫你,我最會按摩了。”一雙魔爪見機不可失立刻往安格魯臉上貼近。
安格魯眼明手快地抓住,漾起迷死人的微笑。“不勞費心了﹗”被碰到還得了?他可是守臉如玉的,潛意識裡不願讓柳爾雅刮過的地方遭人凌虐。
粉娃給笑得失了魂魄,兩眼泛春直勾勾地看著他,只差沒發出野狼叫。好帥﹗而且安格魯還握住了她的手,啊,她陶醉地閉上眼,渾然沒發覺已被人推出門外。
“我還有工作要忙,不陪你了。”
直到關門聲響,粉娃才從甜美的幻想中驚醒,開心地笑得花枝亂顫,安格魯一定是被她的美麗迷得害羞了。
粉娃愉快地哼著小曲,回家打扮去也﹗
***
躲在另一道門後的柳爾雅看得心裡滿不是滋味。為什麼對那個波霸女人就和顏悅色地有說有笑,對她就臭臉對待?拉開衣領低頭探望……是有那麼“一點”比不上啦。難怪會有差別待遇,哼﹗
安格魯無力地靠在躺椅上閉目,須臾,緩緩地嘆道︰“爾雅。進來吧﹗”
柳爾雅施施然地推開門,重重落坐在他面前,對於偷窺被發現的事毫無愧色。
安格魯撫著額頭皺眉。“沒人教過你偷聽是件不道德的事嗎?”早上的折騰已經夠擾人的了,現下又多了個粉娃來攪局,睨了柳爾雅一眼,滿是責怪,把一些閑雜人等全引來了。
看到安格魯疲累的模樣,不忍再回嘴,乖乖地踱到他背後,動作輕柔地替他撫著額角。
安格魯放鬆臉部線條享受這舒服的觸感,但柳爾雅突發的一語又讓他蹙起眉。
“我只是使用一些未婚妻應享的權利嘛﹗”捉奸算是其中一項吧﹗
安格魯站起轉身,張口想要訓斥些什麼,但迎上柳爾雅那無辜的大眼,還狀似柔弱地眨呀眨的,只能頹然搖頭。
柳爾雅暗自竊笑,又勝了一盤,挽著安格魯的手柔聲道︰“走吧﹗今天我做好吃的給你吃。”
“你?”輕視的眼神透露著懷疑,一向主張女人遠庖廚。以打著不諳未來物品拒絕動手旗幟的她,居然誇口發下豪語?
柳爾雅皺鼻。“哼﹗之前不過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罷了,今天我可發現一個好東西。”瞧不起我?讓你刮目相看﹗
“哦?”安格魯挑眉,這麼有自信?“什麼東西?”
“不能說、不能說,要給你驚喜的。”柳爾雅已忘了粉娃帶來的酸味,雀躍地笑著,那份特地為他準備的心意讓人憐惜。
沒心機的丫頭﹗看她巧笑倩兮的模樣,安格魯不禁伸手想將她擁入懷裡,微抬的手硬生生地頓住,怕像早上那樣一發不可收拾,抑下滿腔的慾望,藉口拿外套不著痕跡地拉開距離。
興奮中的柳爾雅對他不自然的舉動未曾留意,心思全掛在今天挖到的寶藏上頭,迫不及待地催促安格魯趕回家中,準備大展身手。
***
整個屋裡彌漫著陌生的香味,安格魯隱住滿腔的好奇故作不經意地朝廚房探頭。“那是什麼味道?”好香。
直刺激著他的嗅覺,空空的胃響起了偌大的聲響。
柳爾雅著急嚷著︰“不可以偷看啦﹗去外頭等著。”
手中的鍋鏟揮舞著,真不知那到底是廚具還是武器。
身為堂堂所長,在可人兒的嬌叱下竟只有乖乖踱到客廳沙發上呆坐枯等的份。安格魯引頸企盼,像極了沒有定性焦躁的小伙子。他有些訝然地發覺,強力安撫住脫韁的心神,故作鎮定地癱在沙發上,殊不知下意識地輕敲椅面的手指。還是透露出他的不耐。
“好了﹗”柳爾雅的歡呼聲解除加諸在他身上的禁製,安格魯長腿一跨,三二步就橫過十來公尺的距離,奔至桌旁,只看到一大盤青綠油亮的東西擺在桌上,香味撲鼻。
“這是什麼?”安格魯半蹲著,瞇起眼睛端詳,臉上充滿稚氣。
像個小孩子似的﹗柳爾雅笑而不答,只是迅速地抄起叉子,毫不留情地朝那盤東西進攻。
安格魯見狀也不甘示弱地動手,只見二人很沒形象地活像非洲難民搶食吃起來了。
門鈴聲劃破寂靜,埋首努力的他們分不出心也撥不出空。一致地不予理會,但來者似乎抱著不見主人心不死的決心,繼續撳著電鈴。
安格魯嘆口氣,對柳爾雅提出警告。“我去開門,不許偷吃,聽見沒有﹗”
柳爾雅頭也不抬地胡亂地點了下頭,見她的答允不帶絲毫誠意,安格魯臨去前抽走她手中的叉子,這才放心應門。
柳爾雅肩一聳,手是生來干什麼的?不就是靈活應用嘛﹗掐起一大片菜葉,脖子一仰,眼見就要人口……
“不要﹗我的包心萊──”一陣哀嚎聲頓住柳爾雅逐漸下降的手。
J搶過站在門口的安格魯身側,看到柳爾雅的舉動無力地跪在地上抱頭嗚咽,一臉的哀淒悲楚。
柳爾雅兩眼賊溜溜地轉,怎麼?J不會就是這顆包心菜的主人吧﹗心思迅速地轉了一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湮滅手中的證據,反正,還有個強勢的共犯幫她扛下這個罪責,嘿……嘿……
“不﹗”她居然就在他面前蹂躪他的心血結晶?J掩面大叫。伏在地上拳頭緊握猛捶地面。“我的包心菜啊──”
看到J這樣,柳爾雅心起罪惡感,好意地蹲在他身旁拍拍他的背給與安慰。“不過是一顆包心菜嘛﹗別想那麼多,吃了就……”
J聞官彈跳起身,手指著柳爾雅氣得半晌說不出話。
“你……你……先是毀了我的老鼠,現下又把我的包心菜給吞下肚,你到底跟我有什麼仇﹗嗚……”
柳爾雅被J這突來的舉動嚇得跌坐在地。不知所以然。
安格魯伸手扶起柳爾雅。用眼神暗示她噤聲。他深諳她語不怒人誓不休的拿手本領,為了J的血壓著想,她還是把嘴閉上的好。
看著J潸潸淚下的模樣,安格魯真有些啼笑皆非。
自J口中直嚷著包心菜的情形來看,也不難猜出他們囫圇吞下肚的東西即是主因。不過,那滋味還真鮮美,安格魯有些留戀地品嘗口中殘存的余香。
他單膝點地將委軟在地的J架起,一抬頭看到老大滿臉慌張地沖進門。
老大因急奔而氣喘不休。“J沒事吧﹗”剛剛J滿臉興奮地邀她進研究室,眉飛色舞地說他研究多年的實驗培植成功,直可稱為創世之舉,這成功的一刻想要和她一起分享。那裡知道才一踏進研究室,連燈都還沒全亮,只聽得J一聲慘叫就沒了蹤影,急忙追上,尾隨進了安格魯家,卻只見J一臉的涕淚縱橫。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柳爾雅像看到救星般,將J拉過來塞進老大懷裡。
“J好恐怖哦﹗快把他帶走。”
J聞育瞪大雙眼又欲發作,老大見狀忙圈上他的頸柔聲道︰“別這樣,我們走了,來,走了……”拖著J漸往門的方向移動。
J不由自主被帶離,漸行漸遠,隱約還可聽見“我的包心菜”的聲音,終至隱沒。
柳爾雅回過頭,對上安格魯投來的凌厲眼光,兀自強顏歡笑。“我怎麼知道這顆包心菜有這麼重要嘛,更何況……你也吃得很高興呀﹗”最後一句還說得理直氣壯。
安格魯有些慚愧地干咳兩聲。“算了,發生就發生了,我們把它吃完吧﹗”
柳爾雅高呼萬歲,心裡直慶幸還好J沒把殘骸收走,安格魯則是對於自己的因公循私,為了滿足口腹之欲而犧牲好友的心血結晶感到抱歉。
風卷殘雲,J培植多年的包心菜就這麼沒了,而柳爾雅也因重逢久違的家鄉味點燃起了陣陣的鄉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2
第五章
“安格魯大哥﹗”一聲故作嬌媚的呼叫打破了早晨的寧靜。
安格魯略微側身閃過飛撲而來的身影,捺下心中的不快,依然保持風度地打著招呼。“粉娃怎麼一早就有空來?”
粉娃撇撤嘴。“昨天沒有看到那個女人,今幾個不趁早一點怎麼成?再沒見到不就自來了?”哼﹗她不跟那個橫刀奪愛的女人一較高低才不甘心呢﹗話說著,動作也沒停過,粉娃大咧咧地一間間推開房門審視著。
安格魯搖頭,隨意地闖入人家家中,還不客氣地探人隱私,一派地任性。
“粉娃,你必須叫她大嫂,不能這麼沒有禮貌﹗”世伯也真是的,居然把女兒嬌寵成這副德性。
粉娃輕蔑地哼著,置若罔聞。大嫂?哈,馬上就要對她俯首稱臣了,敢跟她搶安格魯大哥,也不掂掂自已有幾兩重。
在浴室梳洗的柳爾雅早已聽到粉娃的聲音,七早八早地就嚷得那麼大聲,叫人想裝做沒聽見也難。看著鏡中清麗爽亮的臉龐,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加油﹗捍衛老公的戰爭開始嘍﹗
施施然地步出房門,緩緩走至坐在餐桌旁的安格魯身側,手環上他的肩,笑道︰“早啊﹗”眼波流轉,睨了一旁擺出高姿態的粉娃一眼,故作驚訝狀。“這是哪位?
怎麼不替我介紹一下。“
安格魯鷹隼般的眼眸透著了然,難得小娘肯主動幫忙。做相公的不配合著把戲唱下去怎成呢﹗
帶著詭譎的笑,大手一帶,便把柳爾雅安穩地安置於大腿上,親昵地在粉頰上結實地印上一吻。
“早,剛剛看你好夢正酣,沒叫醒你,”安格魯加重手上的力道,另有含意地低笑道︰“昨晚把你累壞了﹗”
一抹桃紅掩沒柳爾雅的臉,反倒忘了是她自己先起頭,害羞地掙扎著。“別這樣,有人在﹗”柔弱無力的抗拒映襯出二人的親密,落在粉娃眼中全成了欲拒還迎的舉動。
粉娃微瞇的眼中閃過憎恨的光芒,隨即深沉地將之隱藏,換上笑臉,故作嬌嗔。“安格魯大哥,一大早就在人家面前打情罵俏,感情好也不用這樣啊﹗”
柳爾雅掙不開安格魯大手的環繞,腳一跺,狠狠地踩在安格魯的腳背上,痛得他齜牙咧嘴的,裝做沒看見,跳到粉娃面前,友善地笑道︰“我叫爾雅,你叫什麼名字?”
粉娃用眼角不屑地掃過柳爾雅伸出的手,任由四周空氣凝結,一片尷尬。
爾雅吶吶地收回手,自嘲地笑道︰“倒忘了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太不給面子了吧﹗
粉娃冷冷地把柳爾雅由頭到腳,再由腳到頭上下仔細端詳,唉﹗安格魯大哥的品味未免太差了,連這種干扁四季豆也看得上眼?
飛奔至安格魯身後,雙手環住安格魯,露出的臉沖著柳爾雅得意地笑,有些下馬威的意味,柳爾雅發願,她可以很明確地感受到粉娃在對她說︰安格魯是我的,你門都沒有﹗
“安格魯大哥,你好久都沒有去我家了,我爸好想你呢﹗直念著女婿都不把老丈人放在眼裡,再這樣下去。
他可是不會把女兒嫁給你哦﹗“
柳爾雅嘆口氣,這種行為叫個十歲的小女孩來做叫天真爛漫,如果已屆二十歲的人還來這套,那可是會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哦﹗
見粉娃對柳爾雅視若無睹的無禮態度,安格魯冷然撥開攀附在他身上的手,沉聲道︰“如果你再這麼任性的話,我馬上把你請出這裡。”柳爾雅也真是的,就不會拿出一點女主人的氣勢來反擊嗎?平常就不見像現下這麼文靜。
粉娃張大雙眼,不敢相信一向溫和的安格魯居然會這樣對她﹗忿忿地走到柳爾雅面前,雙手插腰,抬高下巴鄙睨著爾雅。“你幾歲?”
口氣挺沖的嘛﹗柳爾雅暗自竊笑,看到安格魯站在她這邊幫她,滿腔喜悅,也就不在乎粉娃對她的敵視行為有多無禮了。不過,由這個角度來看,她的鼻孔好大,還可以看到鼻毛呢﹗
柳爾雅故作清純地掰著手指頭,裝可愛?誰不會啊﹗
“我數數哦……嗯……我一千零……嗚……”安格魯突來的大手一遮,將她掩得差點窒息。
這丫頭﹗不注意點不行,難道就不能安份點。安格魯沒好氣地低咒著。她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事,只有醫護所裡的幾個進階主管和歷史部的人知道而已,如果傳了出去。怕不讓外界爭相競睹的好奇群眾給生吞活剝才怪。
“她二十一歲。”不理會爾雅盲目揮舞的魔爪,安格魯的大手兀自捂得死緊。
柳爾雅氣憤之余在他的手掌留下一排貝齒印,安格魯依然不為所動。猛然憶起安格魯怕癢,吐出滑溜的丁香舌在他掌心與指縫中盤旋纏繞,不一會兒,只見安格魯困窘地跳離數尺遠,柳爾雅見狀得逞地格格嬌笑,這幾天晚上的特訓終於派上用場了。
不滿兩人之間的情愫傳動,粉娃緊繃著一張臉,高深莫測,不發一言地掉頭離去。
二人玩得正興起,誰也沒留意到粉娃離開。柳爾雅雙手在腰後,微微向前傾身,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步步地將安格魯逼坐在餐椅上。
安格魯全神戒備。“你想做什麼?”瞧她笑得那副賊樣。
柳爾雅挑眉說道︰“我想做什麼?呵……你說呢?”
得意的笑像極盯上老鼠的貓。
安格魯皺眉,情況非他掌控之中,不慣於失去自主權,正欲反客為主時,柳爾雅已不留情地發動攻擊。
當場,蓄勢待發的猛虎立刻變成毫無招架之力的家貓。
安格魯耐不住麻癢,翻下木椅,高碩的身子蜷成一團,兩手只能在空中胡亂地舞動,想借此阻擋柳爾雅的攻勢,怎奈。她那靈活的雙手就是有辦法避開,找著縫隙進攻。
就在安格魯笑得全身虛軟無力,上氣不接下氣時,柳爾雅突然停了動作。她低伏在他身上,剛才做為攻擊的武器化為萬般柔情圈上他的頸項,安格魯的笑聲尚未停歇,就被悄然覆上的櫻唇攫住了聲息。
毫無預警,安格魯只能呆愣地任由一片溫軟的唇輕柔地輾壓,震驚到眼睛都來不及閉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
伴著那滿口的馨香,他的熱情逐漸遞升,但正當渴望膨脹得不可收拾時,她竟然逃開了。
留下張目結舌的安格魯翩然離去。
柳爾雅平靜的外表只保持到出了門外即完全消失,拔腿便跑,直奔至辦公大樓樓下才靠在牆上歇足喘氣。
手撫上雙頰,還紅得發燙呢﹗這種引誘的工作果然不是人人做得的。
這招叫欲擒故縱,她嘿嘿得意地笑著,是三十六計裡的第……算了,這個問題就不討論了,不過,這可是她的初吻呢﹗一想到此,柳爾雅的血液再次轟地直沖腦門,臉燙得簡直要冒起煙來。
要不是立刻撤退,怕不當場羞憤至死才怪。
就是不知安格魯的回應如何了,剛剛只顧著逃亡無暇細看,柳爾雅一甩頭,無所謂,晚上還有特訓呢﹗
安格魯,你跑不掉了﹗
***
夜半,安格魯驀地驚醒,只覺全身焚熱異常,汗濕透被。
又是場春夢,自從去過市集回來,每每人睡就是無邊的春夢等著他,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有些訝異柳爾雅對他造成的影響力,安格魯不禁苦笑,偏這小妮子這幾天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一逮著機會就盡往他身上磨蹭,把他惹得血脈噴張後,再擺出一臉的清純可人,一副害死人不償命的模樣,渾身欲火的他還得為她設想。深怕一個把持不住會嚇著她,粉碎她對他的信任,只得強自忍住。
媽的﹗害他多年的溫和形象全給破壞光了。這幾天表現得實在是夠暴躁易怒,連一些久病不愈的病患都忙不迭地想盡各種方法來證明自己是健康,並倉促地辦理出院。
唉,小麻煩精﹗
察覺胸口異常沉悶,該不會禁慾禁出內傷了吧﹗頭一低,這一瞄卻讓他險些停了呼吸。
那個始作俑者,她,柳爾雅,現下居然趴在他身上上下其手,濕潤的舌順著他平滑的胸肌輕輕嚙咬著,所到之處引起陣陣酥麻。
安格魯無法置信,只能安慰自己這又是一場夢,一場過於真實的夢。不堪激情的折磨,伸手在因忍耐而僵直的大腿上狠捏一把,卻絕望地發覺這是真的﹗發現這個事實的他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哀嘆?
多誘人的一幕,不知是因為興奮抑或“勞動”的關係使然,趴在他身上的人兒雙頰緋紅,星眸半垂,水霧嫣然氤氳著慾望,而溫熱的檀口已下移至敏感的乳頭,一路留下炎熱的燒灼感,將他焚得心癢難耐。
柳爾雅身上保守睡衣的扣子也因摩擦而掙脫了幾顆,欺霜賽雪的柔軟呼之欲出,若隱若現極為撩人,裸露處間或不經意地貼上他的胸膛,點燃熊熊的火焰。
修長的雙腿勾上他的腰,二人的凹合處密實而契合,沒有任何空隙存在,該死的她,居然沒穿睡褲﹗光滑細膩的大腿偶爾擦過隆起的堅挺,帶給他如電極般的短暫快感。柔若無骨的小手不安份地蠕動著,直在小腹處游移,她的手就那麼喜歡擺在那個位置嗎?
帶著滿意的笑抹抹佈滿額頭的汗珠,兩頰紅撲撲的,氣息還凌亂地嬌喘著,天真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她在玩火。
突然頭頂上逸出的一聲低吟讓忙於“實習”的柳爾雅做賊心虛地停了手。擰著眉頭左瞧右瞧,那緊閉的眼眸看不出有任何甦醒的跡象,柳爾雅兀自撫胸慶幸。
“今天就到此為止了,好累,呼﹗”小手還不停地揮動,想要借此驅走那煩人的燥熱。
她凝視著安格魯,俯身迅速地在他的左臉頰輕輕一啄,隨即 腆地鑽進被窩,整個人都埋在裡頭,不一會兒又伸出頭來,靠在安格魯的頸窩處深深地汲取他的氣息。
好一會兒,無聲無息,安格魯以為柳爾雅睡了,正想調整一下睡姿,突然響起的聲音又讓他趕緊閉上眼睛。
“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你的溫柔、你的體貼,還有你那只對我散發的情緒波動,我慶幸我能從千年而來。
感受這一切,只希望,這一切能永遠都屬於你給我的特權。“聲音頓了頓,浮現下嘴角的笑竟帶著些苦澀,”如果,終究得不到你的心,亦無怨無悔,只求能把握與你在一起的時間,深藏心頭。“手背輕柔地劃過冒出短髭的下巴,閉上眼,靠在他濃實的胸膛上,聽著沉穩的心跳,慢慢地、慢慢地,沉入恬靜的夢鄉。
乍聞柳爾雅毫無保留的深情告白,澆熄了滿腔的欲火,取而代之的是盈滿整個心房的柔情蜜意,最後那隱含哀愁的語調竟使得他的心也隨之一動,她就這麼地委曲求全嗎?即使被他負了,也抱定了默默退讓的結束。
安格魯愛憐地看著微帶甜笑的臉龐,偎在他懷裡的她是如此的心滿意足,不自禁地將她摟得更緊。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女孩,竟如此輕易地即攫獲了他隱藏二十七年的真實情感,是緣是情?不敢相信自己溫和帶著距離的面具下是連他也不曾了解的熱情,一經點燃,熊然灼熱。
抬頭望出窗外,人工仿造的皎潔明月如真似幻地灑落著銀白光輝,今晚,又是一個漫長難耐的夜。
***
一聲怒斥伴隨砰然合上的門響起,一臉無辜的小鬼站在門前,委屈地拾撿散落地上的檔案,臉上的震驚多過於屈憤。
“怎麼,掃到颱風尾了?”J幸災樂禍地調侃。
小鬼一回頭,看到J像看到救星一樣。
“哎、哎,所長最近不太對耶﹗”小鬼像發現新大陸似地附上J的耳邊低語。
笨﹗J睨了小鬼一眼,暗自罵道。那個叫做欲求不滿,明眼人如他,早就能閃就閃,能躲就躲,哪像小鬼還傻愣愣地自動奉上當炮灰,不過,總是得要有人犧牲一下吧﹗哀憐地看著小鬼,心裡默禱。別怪我不仁啊。
汝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看J自個兒笑得那麼開心,又是皺眉又是咧嘴的,小鬼好奇。“什麼事啊?”那麼神祕﹗
J對於小鬼的問話不予理會,一副佛日不可說的神情。
苦思不得其解的小鬼惱火,怒道︰“不告訴我?好,我要去找老大,跟她說你昨天和護士長在公園約會的事。”聲如洪鐘響遍整個走廊,隱隱傳來回音。
J聞言大驚失色,那怎麼成。老大的醋勁可大著呢﹗
死命拉住直往外走的小鬼,用盡力氣仍被他壯碩的身軀給拖離數尺。
沒事長那麼壯干嘛﹗要是被老大知道昨晚的事,鐵定又要十七八天不理他了。
“好啦、好啦﹗跟你講,先停下來可不可以啊﹗”自己的福祉比較重要,安格魯,抱歉,只得把你犧牲掉啦﹗
小鬼見J願意公開八卦內幕,立刻豎起耳朵,深怕漏聽了一字一句。
“還不就是因為……”
“J,進來。”背後的門猛地打開,又砰地關上,房內彌漫的怒氣由短暫開合的門中宣洩,一擁而出,壓得門外面面相覷的兩人透不過氣來。
J愁眉苦臉地悲嗚。“完了﹗”
小鬼則是兔死狐悲地走到他身旁,拍拍J的肩頭,笑咧了大嘴。“恭喜,風水輪流轉啊﹗”躲過J揮來的鐵拳,興沖沖地跟老大告密去也。
J站在門前再三躊躇,一切牙,抱著必死的決心推門而人。
“找我有事?”
背門而坐的安格魯轉身,臉上面無表情,叫人高深莫測,只有身為多年好友的他,可由安格魯精爍的眼裡解讀出危險的資訊。
現下的安格魯像座活火山,隨便來個刺激都有可能爆發,死爾雅,不管她做了什麼,都害慘他了,害他也得受池魚之殃,只希望火山爆發的那一刻他不在場。
安格魯不發一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看得J心頭髮毛,雙腳直打哆嗦。
受不了凌遲的折磨,J深呼吸,豁出去了﹗希望安格魯能看在相識多年的份上給他一個善終。
“我說老兄,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嚇跑了多少人啊?”J雙手撐上辦公桌,無懼無畏地直視安格魯。
安格魯揚眉,對J的質詢不予回答。“你那天和老大怎樣了?”
哪還能怎樣,不就……不就安慰到床上去了嘛﹗
J紅著臉,惱羞成怒地嚷道︰“哪……哪有……我們又沒有做什麼。”心虛的口氣理不直氣不壯的,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哦,是嗎?”安格魯故作驚訝狀,臉上盡是嘲諷。
這小子,一說謊就臉紅結巴的習性一點也沒改。
“還不是爾雅惹的禍﹗她把我的包心菜吃掉了,你還幫她?”J略定心神,哪能一直讓安格魯把他當猴耍?現下開始絕地大反攻。“對了,爾雅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上班?看你最近一副……哼哼……”
果然,一祭出王牌,安格魯臉色就不對了,找著痛處嘍﹗
安格魯干咳兩聲,借以掩飾尷尬,好半晌說不出話。
媽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抬頭看見J那得意的表情不禁皺眉,怎麼?以好友的困窘為樂嗎?
為免威嚴淪喪,安格魯轉移話題,正色道︰“地面搜尋小組出發的日子快到了。”
J在心頭盤算,“嗯,爾雅來這裡也快半年了。”看著安格魯的眼神透著詢問,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安格魯枕在交疊於腦後的手臂,沉吟道︰“這一次我想帶爾雅去。”
J大驚。“你確定?”這家伙該不會瘋了吧﹗那很危險的。“她受得了氣壓的急速變化嗎?”
“我知道。”安格魯煩躁地撥開額上的發,“我不得不。”他必須讓她看到她的世界,即使……即使它早已蕩然無存。
這個念頭在他心裡已斟酌良久,該與不該難以取捨,怕見到現實狀況的柳爾雅會承受不住,也怕她嬌弱的身子會無法適應氣壓。但,他必須徹底斷了她對二十一世紀的留戀,每每望進她眼裡的鄉愁,心裡就感到一陣陣的刺痛,叫他意識到她不屬於現代,不屬於他的生命。
看到安格魯堅決的神情。J明多說無益。拍拍他的肩表示支援。“希望你的決定是對的。”
“我也希望如此﹗”沉重的口吻帶著沒有把握的擔憂。
J想打破滿室的低迷氣氛,故作輕快地嘲諷道︰“安格魯,你最近好像有些……發春哦﹗”
無視於安格魯投來的殺氣,自顧自地說道︰“看你每天都擺出一副有氣無處發的模樣,怎麼?爾雅做了什麼好事?”看柳爾雅那種清“蠢”樣,不太可能會去挑逗男人,八成是安格魯自個兒誘拐幼童,卻落了個無法得手的下場。怕不嚇著人家嘍﹗
安格魯端詳J好陣子,深嘆口氣。“我還真羨慕你。”
“羨慕我?”J發出怪叫,“我有什麼地方好讓你羨慕的。”有沒有搞錯啊﹗
“奇怪,”安格魯撫著下巴故作不解狀,“像你這種樣子,老大怎麼看得上眼?”
“哦,原來如此──”J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繞到安格魯身後,冷不防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將之箝製腋下。
“搞不定就說嘛﹗要不要我傳授你幾招?保證你手到擒來。”別看他說得輕鬆,天知道追老大時費了多少心思啊﹗
安格魯輕鬆掙脫,反手將J壓制在桌面,兩手反剪。
“不必,你自己留著用吧﹗”
這是二人從小玩慣的遊戲,見招拆招借以培養默契,兩人玩得不亦樂乎,對彼此的招式全了然於胸,純屬運動健身。
掙脫安格魯的桎梏,J挺挺腰,皺眉道︰“老了耶﹗
才這兩下就不行了。“
“是縱欲過度吧﹗”安格魯揶揄。
“哪像某人想吃還無法得手呢﹗”J往門口走,不甘示弱地回嘴。“別擔心,再多來幾個我也應付得了。”
門一拉開,雙手環胸的老大毫無預警地出現面前,頓時將J嚇得跳高數尺。
“嗨,老大﹗”安格魯輕快地打著招呼。
“嗯。”老大隨口應了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J,臉色難看得緊。
“老……老大……你什麼時候來的?”J兀自強笑,暗地對安格魯使眼色求救,安格魯則報以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我來也沒有很久,大概是在那句‘再多來幾個也應付得來’的時候。”老大面無表情地說。
J捏把冷汗,暗自叫苦,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叫她聽見最要命的一句,溫柔撫上老大的手。“那是開玩笑的,對不對啊安格魯?”眼睛朝他猛眨。
安格魯忍住笑意,附和著說︰“沒錯,沒錯。”剛剛那麼不可一世,現下卻是這麼卑屈,沒想到J也是懼內的一員。
“哼﹗小鬼都告訴我了,你還有什麼話說?”老大嘴一扁,淚水滾滾而下,“虧我什麼都交給你了﹗”
J見了眼淚頓時慌了手腳。“別哭,別哭啊,我錯了,你諒我好不好……”
安格魯識趣地帶上門,忍俊不住,莞然一笑,同是天涯淪落人,暗自為自己找到同伴而竊喜。
坐回扶椅,煩惱的事再度一擁而上。安格魯肘於桌面,拳緊抵額,思緒百般回繞,思索良久,一切牙,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離去。
***
找著和小鬼聊天聊得口沫橫飛的柳爾雅,安格魯不發一言,強力地將爾雅帶離歷史部。
小鬼識相地噤聲,免得又自討沒趣。這些人,真搞不懂他們在玩些什麼把戲。
“干什麼啦﹗拉那麼大力。”柳爾雅腳下踉蹌,差點跌了個狗吃屎,滿腹怒氣正欲發洩,在對上安格魯那深沉的面容時蕩然無存。
見安格魯不語,柳爾雅也柔順地任由他將她帶回家中,破例早歸,這不像一向以工作為重的他,安格魯的反常讓她有點手足無措。
進了家中,安格魯緩緩地走至沙發前,癱坐其上,眼中的焦距不曾對上她。
安格魯真的好奇怪,柳爾雅蹙眉,以往就算他再怎樣暴跳如雷,也不會像現下這樣失了魂似的。
跪坐在安格魯腳邊,玲瓏的身軀硬是不安分地擠進他的兩腿之中,雙手環上他的腰。仰頭對著他微笑。
安格魯像是直到現下才發覺她的存在,意識到她親密的姿勢時,怒火熊熊上升,她怎麼老是喜歡向他的自製力挑戰?
手橫過爾雅腋下將她托起,怒道︰“以後別再這樣﹗”
一抬頭,對上柳爾雅清澈的眸子,無力感席卷而來,再也按捺不住,將她擁進懷中,雙臂緊緊地箍住她,借著狂暴的模式宣洩心中的不安,也只有這樣,才能真實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察覺到安格魯的焦慮,她心疼地想,控制力恁好的他,是什麼事情讓他毫無掩飾地表現出他的恐懼?
得空的手輕輕捧起安格魯的臉龐,新長出的髭胡刺得掌心癢癢的,柳爾雅輕笑。“胡子又沒刮了。”溫軟的唇輕柔地在額角、鼻角、臉側、唇角、下顎等處逐一灑下細碎的吻,喃喃低吟著安格魯不曾聽過的歌謠,將他破碎散落的心魂一片片地拾回,鎮定他縹緲無主的魂魄。
她還乘機跨上了他的腰。得寸進尺,安格魯悶悶地想,不過,算了,就這麼一次,允許自己的脆弱,放任自己沉溺於醉人的溫柔中。
柳爾雅臆測不出到底發生什麼事,偎在安格魯懷裡問道︰“怎麼了?”
該來的終究要來,安格魯虛弱地閉上眼,逼自己為內心的軟弱加上層層的武裝,好讓他有力量把事實說退場門。
“明天,我們要去地球表面,你也一起去。”聲音平淡,像脫口而出的事和他沒有干連。
“什麼?”柳爾雅一時之間回應不過來,張大嘴問。
“明天帶你去看曾經屬於人類的地方,也是你的故鄉,爾雅。”語畢起身離去,怕再待下去反覆的心思會克製不了內心裡節節升高的反對聲浪。
留下喃喃自語的她還有點接受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資訊。“回到地表上……”
跨進研究室的安格魯切牙狠捶牆壁,發出無聲的詛咒。天知道他有多不安,沒有人能告訴他下的這一劑重藥是對是錯,他必須借此機會去除她潛意識裡對二十一世紀的眷戀和殘存的期望,卻又害怕柳爾雅會因無法承受現實而崩潰。
安格魯絕望地發覺,他已不能接受失去柳爾雅的日子﹗
老天助我,既然讓她穿越千年時空來與我相會,讓我見識到她的甜美,就別再將她帶離我的身邊,陷我於萬劫不複之境。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2
第六章
以安格魯為首,為數十五人的探險小組,在天色微蒙的清晨,進入了醫護所後的禁地。
安格魯將掌紋撳上探測器,掃描器找尋著相屬的軌跡,門應聲而開。
出現下柳爾雅面前的是一座超大型電腦,她瞪大雙眼,無法相信只有在電影情節才看得到的情景,竟然會出現下她眼前。整個牆壁內側全由電腦硬體所構成,換言之,他們正處於一部電腦中。
牆壁上有無數的液晶顯示儀表板、按鍵和顯示燈,五顏六色地看得她眼花撩亂。左方為一面超大型熒幕,看得出神的爾雅被突然出現的面容嚇得跳了起來。
“你好。歡迎來到宙斯之中。”一張過美的俊容讓人瞧不出是男是女,連機械音的語調聽起來都是柔和異常。
柳爾雅訥訥地說不出話,下意識地往安格魯靠近。
“呵……”宙斯笑了起來,四周儀表的光條也跟著波動,“道森所長,她挺信任你的啊﹗”
安格魯淡淡一笑。“別作弄她了,二十一世紀的人沒見過這種場面。”
“過來,別怕,我不會吃人的。”宙斯輕柔地哄著。
柳爾雅疑懼地看著它,再望向安格魯,見安格魯頷首,膽戰心驚地走近。“嗨,你好。”
宙斯見狀又是開懷暢笑,柳爾雅悶悶地想,她就真的那麼引人爆笑嗎?J當初見到她也是這種回應。
“宙斯,別再笑了,氣溫升高好幾度了。”這個世界的變化全掌握在它手中,不控制點怎成。
畫面中的人歉然捂嘴,“抱歉,她太可愛了,忍不住……對不起。”
“你的笑聲和氣溫有什麼關係?”柳爾雅地問。
“我先來個自我介紹好了,我叫宙斯,是掌管這個世界的電腦,舉凡氣溫,濕度、氣候、能量調配、空氣成份、日夜變化等等,全屬於我的管轄範圍之內,我的情緒波動會影響這些原素的組合產生不合理的變動,而造成人們的不適,剛剛,就因為笑得太愉快了,沒注意到氣溫,唉﹗一定有不少人熱出一身汗了。”
“流幾滴汗又沒什麼關係。”柳爾雅不以為意地笑道。
“現下是冬天耶﹗”宙斯臉色一變,想起自己曾犯的錯誤忍不住就泫淚欲滴。
“停,宙斯,相信今天下雨不在你的安排之內吧﹗”
安格魯見狀出聲阻止。
開玩笑,下會雨,上頭的土質松動了,他們還出得去嗎?
宙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太情緒化了。”
柳爾雅安慰地撫上熒幕,“沒關係啦,老是照計畫也是挺無聊的,偶爾犯點小錯增加調劑也不錯啊﹗”嘩,這熒幕還有體溫耶﹗
“好了,宙斯你回去吧,我們也該出發了。”拉過柳爾雅,再這麼聊下去可就沒完沒了。
宙斯回以有禮地一笑。“那,我先告退了,祝你們旅程愉快。”螢幕於瞬間回複平靜,彷彿剛剛的畫面聽覺全出於柳爾雅的幻想。
“走吧﹗”安格魯打個手勢,隨行的從業人員迅速散了開來,各自走到自己的崗位上,只留下四名亦步亦趨。
安格魯走到正中央的圓柱體,現出掌紋,平滑的牆壁出現一個凹洞,有一部電梯隱藏其中。柳爾雅吞了口口水,心裡直打鼓,不知道會不會像搭載她來到這個世紀的電梯一樣,那麼不牢靠。
安格魯接過從業人員遞來的太空衣,感覺到柳爾雅的躊躇,略微側頭,語重心長地道︰“你現下要退出還來得及。”
柳爾雅一甩頭,眼中透露出堅強。
安格魯嘆口氣,大手一揮。“出發﹗”
***
電梯急速上升,四壁略帶透明,隱約可見腳下逐漸變小的醫護所,終至隱沒在人造的雲層之下。
喀噠一聲,電梯停止移動。
眾人仔細地檢查身上裝備是否穿戴妥當,安格魯傾身替柳爾雅一一扣緊環節,低聲道︰“剛剛只是穿越了我們生存的地底空間,待會兒才會透過地層,這一段需要較長的時間,而且在這段路程之間,因為以跨音速的速度移動,氣壓變化極大,我們必須待在艙內以定壓透過地層,到達地表後再慢慢釋壓,否則我們都會變成一團模糊的血肉。頭罩內有對講系統,我已經把你的對講機設定成連接我的頻道,這段路程的滋味很不好受,如果真的無法忍耐,要立刻告訴我,知道嗎?‘柳爾雅感受到安格魯渾身所散發出來的肅重,用力點頭。
安格魯幫她將一袋東西系於腰上,同時指示從業人員搬運一箱至小艇上。
“這是什麼?”柳爾雅問道。
“這是濃縮營養劑,防止意外發生時供給所需,待會兒再把壓縮氧氣幫你戴上。”
“營養劑?”柳爾雅笑道,“好像太空人哦﹗”
“別看不起它,十CC的份量可供給一人四十八小時的能量所需,曾有人靠著它在地表上待了兩個禮拜直至被救援小組尋回。”
“待了兩個禮拜?為什麼不早點去救他?”柳爾雅驚道。
“那時宙斯程式出了一點問題,前往地表的控制程式失常無法出發,還好醫護所早有隨身攜帶備分營養劑和壓縮氧氣的規定,艇上也有存量,遇難人員才能平安回來。”
柳爾雅這才開始感覺到害怕,手下意識地握住安格魯。
安格魯目光深邃地看著她,罔顧他人詫異的眼光,緊摟住柳爾雅,深怕過程中一個出錯就會永遠失去她。
安格魯決然放手,發號施令。“出發﹗”
耳邊傳來的嗡嗡聲響讓柳爾雅一進入艙內就昏昏沉沉的。虛弱地倚在安格魯懷裡,倔強地咬住下唇,不願讓自己逸出任何呻吟。
“還好吧﹗”耳邊傳來安格魯關懷的聲音。
柳爾雅點點頭,沒敢出聲,怕努力壓抑的反胃會一擁而上。
安格魯心疼地輕撫她的背。
“所長,到達站將於一分鐘後抵達。”
“嗯。全員戒備﹗”安格魯將柳爾雅扶正,替她系上安全帶,柔聲道,“放輕鬆,就快了。”
柳爾雅嘴角略微上揚,示意他放心。
在強力減速下造成劇烈的晃動,感覺像沖天的子彈劃破地表而出,再借著噴射力,緩緩下降,在短暫的搖蕩後,終於安穩地落在設於地表補給站的停機坪中。
柳爾雅懸在半空中的心才因平安降落而放下,馬上又被艙身劇烈擺動得花容失色。
安格魯覆上爾雅顫抖的手。“別怕,那是因為艙內氣壓與外界相差太大所造成的,完成減壓就好了。待會兒要是承受不了要告訴我。千萬別逞強。”
“別擔心,瞧你像個老頭子似的,嘮裡嘮叨﹗”柳爾雅嬌俏地皺皺鼻頭。
安格魯差點哂然失笑,這種緊張時刻她還有心情開他玩笑?明白她是不願他過於擔憂,而強顏歡笑,傻丫頭﹗
在釋壓的過程中,柳爾雅感覺身體漸漸變重,耳膜也像有東西堵著般的難受,全身像要爆烈開來似的,她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怕那股未知的力量會將她撕裂。
安格魯見狀,強忍著刺骨的酸痛上前扶起柳爾雅。
隔著太空衣輕柔地為她按摩手腳,希望能減少她所受的疼痛。
連他這個參與過活動無數次的人,身體仍會為了急速變化的氣壓感到不適,更何況是嬌弱的她?
慢慢地,艙身停止了擺動,柳爾雅也感覺到籠罩在她身上的無形壓力正逐漸散去,挺起身才察覺全身已被冷汗濕透,劉海凌亂地貼在額前,連頭罩都蒙上一層水氣。
“有沒有感覺到不舒服?”安格魯的聲音讓她安定不少。
“沒事,多慮的家伙,瞧不起我﹗”柳爾雅搖搖頭,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用力拍上他的背。
安格魯悶聲道︰“真不該對你伸出援手的。”要逞強也不用這麼大力啊﹗把他打得都快內出血了。
柳爾雅回想起剛剛的野狼狽,紅著臉嗔道︰“你還取笑我。你知不知道那有多不舒服啊﹗”
“就是知道才不要你逞強。”
一抬頭。迎上安格魯灼灼目光,似乎捕捉到一閃而過的光芒,隨即回複成深不可測的眸子。柳爾雅慌亂地低下頭,今天的安格魯令她心跳加速,不敢直視。
柳爾雅嬌羞的小女兒神態叫安格魯看癡了,呆愣了好半晌才想起現下的情況,暗罵自己的心不在焉,略定心神,透過通訊機朗聲道︰“朝歐亞板塊前進。”
***
小艇駛離地表補給站後,經過漫長的急駛,終於靜止。
“爾雅,到了。”安格魯輕推倚在他懷中睡得正熟的柳爾雅。
睡夢中的柳爾雅嚶嚀一聲,揉揉惺忪的眼睛,還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
安格魯好笑地拍拍她。“小懶豬,到達站到了。”
柳爾雅睜著迷蒙的大眼,空白的腦筋隔了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驚道︰“到了?”蠢動的身子迫不及待地就要奪門而出。
“慢點,慢點﹗”安格魯眼明手快地將她攬住。老是這麼莽撞﹗
“我們找不到你說的台灣小島,一千年來板塊經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運動,現下陸地的分佈狀況和二十一世紀不太相同。”柳爾雅應付似的猛點頭,心早已飛出艇外。看到柳爾雅一點也不將他的話放在耳裡,怒從中來。
“爾雅﹗”憤怒的咆哮聲從密封的太空罩內傳出更具震撼力。
柳爾雅眨著眼,不知自己又做錯什麼。震得耳朵都快聾了﹗那麼大聲。
“認真點﹗”媽的,難道她就不能有一點危機意識嗎?
這可不像旅行觀光那麼簡單。“專心聽我說﹗”
“好啦﹗”柳爾雅委屈地應,有必要那麼凶嗎?
“做好心理準備,現狀並不是你想像得到的,懂嗎?”
真是個教人放心不下的惹禍精。
“好、好,我知道。”柳爾雅保證似地忙不迭直點頭。
安格魯現下只能用哭笑不得來形容,虧他為她擔心了老半天,還直在心頭盤旋反覆思量,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算了﹗
回身對上一臉興味盎然看著好戲的部屬,凌厲的眼神一掃,各自尷尬地別過臉,迅速收起笑容。
安格魯冷凝一眼,真是,這小妮子,真會被她害得所長威嚴淪喪。
***
“開閘門﹗”安格魯一聲令下,艇上派有二人留守,留下二名和安格魯他們進了閘門後,閘門立刻關上。
審視閘門確實緊閉之後,安格魯才又下達另一道命令。“開艙門﹗”聲音中透露著慎重。
二名從業人員各居首尾,安格魯和爾雅位於隊伍中間位置步下小艇。一踏出小艇,柳爾雅整個人震住。
這是她所熟悉的地球嗎?放眼望去只有滿地的沙礫和充滿稜角的尖石,天空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雲層濃重黯淡,一層層猶如龐大的黑龍不斷地交騰翻滾著,像是強風吹襲一般,卻又絲毫感受不到氣息的流動;偶爾還會傳來悶悶的雷聲,或遠或近;間或有青紫色的閃電劈斬而下,直落地面;一大片、一大片的雲團感覺離地面很近,像沒有邊際的黑色布幔將人困在裡頭,無法逃脫。
天地洪荒﹗柳爾雅絕望地明白什麼叫世界末日。
歷經千年歲月,看到的仍是這麼驚心動魄的一片荒涼,更遑論當時核彈爆發時是怎樣的悲慘,怎樣的一個人間煉獄?﹗
柳爾雅只感到一陣陣透骨的寒意由心底升起,雙膝一軟,竟站不住腳。險些跪了下去。
安格魯搶身扶起,沒讓她觸著地,回頭急道︰“撤退﹗”對自己下了讓她跟隨的決定深深懊惱自責。
“不﹗”柳爾雅聞言緊抓住安格魯的手,“我沒事,只是一時之間回應不過來,不要撤退﹗”她還沒有看清四周的景況,她不能就這麼走了。
隨行的兩名從業人員面面相覷,不知該聽從誰的命令。
望著柳爾雅刷自的小臉,眼中透著兩難。
柳爾雅點點頭,在一臉的迫切與慌亂中,眼中的堅定竟如此閃耀,叫人想忽視都無法。
安格魯在確定她能承受後,回身交代。“撤退取消﹗”
她就不能偶爾表現得柔弱一點嗎?
柳爾雅見他首肯,感激一笑。
隨行人員見他倆達成協議,立刻訓練有素地往負責的區域迅速離去。
震驚於世界劇烈變化的柳爾雅沒有察覺他們的消失。
只專注於眼前的景象。腳步沉重,漫無目標地走著,安格魯靜靜地跟在身後,不曾發出半點聲息。
看到柳爾雅無助的模樣,安格魯只想把她緊緊地抱在懷中,將他的力量傳達給她,但苦於濃重的太空衣阻隔了二人的距離。無法如願,只能默默地跟在後頭,什麼事也不能做,媽的﹗就是扒頭髮也不能。
“天地洪荒,渾沌而生,指的就是這種景象吧﹗”柳爾雅輕聲道,仰頭遙望天際。
“人類是愚蠢的生物,非得要嘗到惡果才會覺醒。”
安格魯哀痛地說道,“現下的人們還能夠記取教訓,但,以後呢?再過個三千年、五千年,怕不又重蹈覆轍?”
柳爾雅默然凝視遠方,神情一片淒楚。
站在她身後,廣大黑暗的無垠天地間,嬌小的她顯得如此虛幻,這個突然麗起的念頭震得他無力招架、無力承受,像是要平空消失一般,回歸屬於她的世界。
“爾雅﹗”叫喚聲沖口而出,卻是訥訥地說不出話,看到她一臉疑惑,只能挫敗地甩頭,媽的﹗她讓他表現得像個嘴上無毛的小伙子。
柳爾雅走了過來,她明白安格魯,對他的不安全感,不知為何,他雖然不曾言明,但她就是清楚地感受到他所傳遞的思緒波動。
“我會一直一直待在三十一世紀的,直到老死﹗”柳爾雅偎在他懷裡,檀口輕啟,像在托付一生的承諾。
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解了安格魯這些天的心頭糾結。憂悶一掃而空,激動地緊握住包裹在手套下的手。
在這片渾沌初開的天地中,竟感到未來是多麼地令人充滿盼望。
***
安格魯手中抱著熟睡的柳爾雅步出禁地。地底世界的光明與地表的黝暗恍若天壤之別。
睡夢中的她是如此地柔順,不若清醒時那般難纏。
但。他就愛煞了她的故作堅強,她的善體人意。
長出青甓的下顎輕輕地摩挲著粉頰,懷中的她不滿地咕噥著,別過頭去又沉沉睡去,安格魯開懷地笑了。
得到她的親口應允,不再彷徨不安,心中憂郁陰霾全數化開。
一抬頭,面色凝重的J迎面走來,在看到J時,安格魯心中已有了個大概,八成是他老爸得知消息在大發雷霆了,看來,J已等候多時。
他擅自帶柳爾雅到地表探險一事,已嚴重違反醫護所的紀律法規。搜巡小組的成員都是經過審慎挑選後,再經過所內召開會議表決方才出爐的名單。因為經過核爆的地表,表面看來平靜,實則危機四伏,氣流瞬息萬變,大氣層又離地面很近,往往一個氣候變化就會令他們措手不及。
也正因如此,怕柳爾雅不能接受事實是讓他猶豫再三的原因,而不願她涉入危險之中更是最大的考慮原素。
不等J開口,安格露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不想驚動沉睡中的爾雅。
“別吵了她,我先帶她回家休息,她累壞了。”這一趟來回辛苦的旅程她依然是熬過來了。
第一次看到由好友眼中綻放的款款深情,J明白,他已深深地淪陷其中。
拍拍安格魯的肩膀,語調裡充滿妒意。“看你滿面春風的樣子,該不會已經得手了吧﹗”在光禿禿的地球表面上?那可真是刺激啊﹗
安格魯白了他一眼,對他的瘋言瘋語不予搭理,反問︰“你和老大呢?那天的誤會解開了沒?哦,不,是事實給抹黑了沒?”遲早J要為他的花心付出代價的。
“別提了﹗”J郁悶道。只不過一時興起和護士長聊聊天嘛。美麗可人的小姐自動送上門來,不聊白不聊,沒想到卻讓小鬼給撞見了,居然還跑去跟老大告狀,男人之恥啊﹗唉,丟臉,胳膊往外彎,害他還得在老大面前發下永不二心的毒誓才得到諒解。
不過,當他看到老大吃醋的模樣,老實講,心裡還真有那麼一點給他高興的,風流慣了,嚐嚐被約束的滋味也不錯。
見J呆站著,一個人吃吃地笑得合不攏嘴,安格魯無奈地笑笑,越過他的身側,跨步離開。
***
甫踏進辦公室一步,老爹怒不可遏的咆哮聲就震耳欲聾。
“你怎麼會做出這麼不經大腦的事﹗一個嬌弱的女孩子居然把她帶到地面上去,你明知道那有多危險,假如她出了什麼意外,你承受得起嗎?”這小子存心想氣死他,他好不容易相中的媳婦居然把她帶到地表去?
安格魯對老爹連珠炮的怒吼充耳不聞,好整以暇地坐在辦公桌前。“爸,冷靜點,你已經不年輕了。”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虧他還是前任所長,這一老一小永遠叫人放心不下。
“你……你……”老爹氣得吹胡子瞪眼,手指著安格魯半晌說不出話。他居然還敢暗示他年老體邁?
“這件事的責罰一概由我承擔。”安格魯不願表明緣由,怕洩漏出對柳爾雅的關懷。要是被老爹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保證會大肆渲染,樂得飛上天。
老爹鐵著一張臉。“由你承擔?要是人真有什麼閃失,怕你還承擔不起﹗”他當真對柳爾雅沒有絲毫牽掛?
“事實證明,我的決定一點也沒有錯。”老爸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原來是來試探的。
兩人四目交接激起火花,劍拔弩張的緊張情勢彌漫四周。
最後老爹沒了耐性,一把揪起安格魯的衣領。“你和她相處了大半年,到底有沒有什麼進展吶﹗”明眼人不說暗話,從一開始安格魯就洞悉一切而避重就輕,連老爸也不願告知,太不夠意思了吧﹗
“您說呢?”安格魯似笑非笑,微微使力掙脫老爹的禁錮,身子微欠,“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老爹氣鼓了腮幫子,慍怒地嚷。“去去去﹗別讓我再看到你。”費了老大功夫依然沒有半點斬獲,氣死了﹗
安格魯笑著瀟灑離開,不一會兒又推門探頭進來。
“有事嗎?”這小子想通了?老爹睜大的雙眼充滿期待。
“不,”安格魯狡詐一笑,“只想提醒您回院做個檢查。看您的情緒容易激動,再這樣下去情況不樂觀哦﹗”
躲過迎面擲來的紙鎮,大笑著揚長而去。老爹兀自氣呼呼地發願,好小子,你別栽在我手裡,不然,我絕對要你好看﹗
***
睡得正熟的柳爾雅被一些聲音吵醒,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抬頭看看置於床頭的鐘,才猛然發覺她已經睡了整整一天了。
豬啊﹗那麼會睡。柳爾雅暗罵。
起身下床,揉揉干澀的眼睛,張大嘴打了個不甚雅觀的大呵欠。
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粉娃捏緊嗓子的聲音。柳爾雅厭惡地吐吐舌頭,真叫人雞皮疙瘩掉滿地。意識到自己剛起床的丑模樣,正識相地想回房梳洗時,卻被眼尖的安格魯給叫住了。
“爾雅,怎麼不下來?”剛剛明明看到人影的。
該死了,柳爾雅盯著身上皺巴巴的衣服,穿去地表又穿回來都沒換過,頭髮想必也好不到那裡去,更不用提佈滿口水的嘴角腮際了。而且從探險回來後連澡也沒洗就沉睡至今,搞不好身上還有異味呢﹗柳爾雅一思及此,立刻抬起手臂嗅聞。還好宙斯氣溫調節得好,沒有想像中的汗臭味撲鼻而來。
剛剛就不應該隨便出來的,想到要以這種模樣出現下那趾高氣昂的粉娃面前,就恨不得立刻像個氣泡當場消散在空氣中,落個無影無蹤還好些。
“還站在那裡做什麼?下來﹗”安格魯皺眉,剛起床也不曉得加件衣服,還赤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拖鞋是買來擺飾用的啊﹗
見柳爾雅不為所動,三、兩步跨上樓梯,隨手脫下體上的毛衣,粗魯地為她套上。
情況一點也沒改變嘛﹗柳爾雅不快地睨他一眼,難道在地表所表現的深情濃意全是她的錯覺?全是她在自作多情?
“喲,真好命,睡到現下才起床。”還真是有夠丑,活像剛從垃圾堆爬出來似的。
站在經過刻意裝扮過的粉娃旁邊,兩者相較之下,柳爾雅更加地自慚形穢,不禁在心裡暗咒。死安格魯,沒事把我拖下來干嘛﹗
不知道她想些什麼的安格魯還在幫著解釋。“爾雅昨天和我們去地表累壞了,所以才會睡到這時候。”手環上柳爾雅的腰。
粉娃聞言臉色大變。之前她對安格魯百般哀求都未得應允,全被他用危險兩字給打了回票,憑什麼柳爾雅輕易就獲得特權?
手指在大腿上狠狠一掐,頓時紅了眼眶,眼淚撲簌而下。
安格魯對她的突然流淚感到不明所以,怎麼動不動就哭了?看了柳爾雅一眼,嘆了口氣,怎麼就不見她哭過?回頭再肴向粉娃,煩吶﹗不得已,只好拿出看診時哄小孩的本領。“乖,別哭了,怎麼突然哭了咧?乖哦﹗”
看得柳爾雅啞然失笑,當她三歲小孩啊?
粉娃見計謀得逞,更是回身往安格魯撲去,渾身像沒了骨頭似的,整個身子軟軟地掛在安格魯身上。
這下可把安格魯壓得直在心裡叫苦連天,自討苦吃,沒事越這渾水干嘛﹗為顧及雙方尊嚴,總不能做得太明顯,只得不著痕跡地卸下體上的八爪魚,敷衍問道︰“怎麼了‘告訴大哥。”人則是違反語意,離她三公尺遠。
不要臉的女人﹗柳爾雅在心裡暗罵,不過她那眼兒一眨淚水就滾滾而下的特技,她可是自嘆弗如啊,誰叫自己生來就一副倔性兒,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落淚,而且還是偷偷躲起來哭的呢﹗撤起嬌來就是缺了點那種柔似秋水的女人味。
看粉娃哭哭啼啼了老半天還淚流不止,柳爾雅崇拜地看著她,突然異想天開,她也來學學好了﹗
皺緊鼻頭,整張臉扭曲得不成人樣,臉部肌肉僵硬發酸,最後只得宣告放棄。“淚水沒有,汗水倒擠出不少。
安格魯將柳爾雅的舉動盡收眼底,哂然失笑。看她那剮尖嘴猴腮的小猴樣,心裡不知又在打些什麼鬼點子了。
安格魯的笑聲傳人耳裡,險些叫粉娃氣炸了肺。美女在懷哭得猶如梨花帶淚般地惹人憐愛,他不懂憐惜也就算了。居然還笑得出來?
她陰狠地瞪了爾雅一眼,柳爾雅,這梁子咱們結下了l袖兒一抹,我見猶憐的模樣已不複見,像只高傲的孔雀搖曳生姿地走出大門。
柳爾雅再度為粉娃的變臉絕技暗自喝采,眼淚收放自如耶﹗
想起美人的拂袖離去,爾雅雙手插腰。“都是你啦﹗
人家哭得唏哩嘩啦的,你居然還笑得出來?難怪她掉頭離去。“剛剛他雙手還順勢扶上粉娃的腰咧﹗哼﹗
“要不是你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小猴 嘴樣,我那裡會笑得出來。”她倒惡人先告狀了。
“我?小猴?”柳爾雅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說這詞太侮辱人了吧l“沒錯,一只小猴在擠眉弄眼的。”而且還是一只可愛的小猴兒,安格魯在心裡補充。
瞧他說得理所當然的,柳爾雅當然咽不下這口氣,獰笑著靠了過去。
“你要做什麼……哈……哈……”當安格魯察覺到她的意圖時,為時已晚,只有在地上打滾的份。
因沉溺愛河之中而失去警戒心的安格魯,萬萬也沒有想到女人的怨恨竟能那麼深沉,那麼地罔顧一切。
夜,悄悄地來臨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3
第七章
安格魯由浴室踏進臥房,看到滿室的黑暗不禁咕噥。
“睡了整整一天了,還那麼早睡?”不到九點耶﹗真不像平常不摸到三更半夜不上床的她。
坐上床沿,扭開床頭小燈,手拿浴巾隨意地摩擦濕漉漉的頭髮,突然間,一只手輕巧地滑進浴袍微敞的衣襟裡,嚇得安格魯跳了起來。
“你在干什麼﹗”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沒有啊……人家……人家只是睡不著嘛﹗”爾雅凝著嗓言,纖纖小手不經意地拂開蓋在身上的薄被。
安格魯的視線下意識地跟著手臂移動,這一瞧,讓他瞪大了雙眼。
斜倚床頭的她臉上掛著慵懶嬌俏的笑容,身上居然只穿一件他的襯衫,衣長及膝,袖口折上幾褶依然寬長。
顯得她的嬌小惹人愛憐。領口的扣子鬆開了兩個,因姿勢使然,衣襟微開,若隱若現的雪白凝脂彷彿在召喚著他內心的野性,熱血逐漸澎湃。
在暈黃燈光的籠罩下,衣料顯得過於透明,玲瓏的曲線凹凸有致,而她,底下卻是連胸衣也沒穿﹗透過衣料,勾勒出那抹渾圓,上天專門創造用來引人犯罪的禁果,又香又甜……他在想些什麼﹗
媽的﹗睡不著有必要穿得這麼涼快嗎?
別過頭,不敢多看,怕克製不了的慾望會要了她。
“數羊試試。”抑制的聲音平板不自然,待會兒又得去沖冷水了。
見安格魯轉身離去,柳爾雅暗叫不好,這可不成﹗
飛身撲去,張手環住安格魯的腰嗔道︰“沒有你陪在身邊人家會做噩夢……”練習許久的成果要在今天驗收,怎能讓你逃開﹗
噩夢?是誰今天下午睡得就算天塌下來也不可能清醒的?安格魯沒好氣地瞪著她,到底在玩些什麼把戲?
柳爾雅眨眨無辜無邪的大眼,報以燦爛一笑。
罷了﹗注定要栽在她手上。雖滿心不願,還是乖乖地爬上床。柳爾雅覓計謀得逞暗自竊笑。
手圈上安格魯的脖子,故作嬌弱狀。“人家真的好害怕的,也不想想人家第一次去到地表,刺激很大的好怕哦……”
“有我在你身旁,一切都沒有事。”以安撫為幌子,溫柔地執起她的手。
察覺到安格魯的卻步,柳爾雅急切地將溫熱的唇覆上他的。怎能讓他在此時逃開?
安格魯滿腔的慾望在柳爾雅的溫存中飽脹,他開始狂暴起來。
“懂得了嗎?”他殘酷地說,“你知道挑起一個男人性欲的後果嗎?你知道你在玩火嗎?你承擔得起玩火的下場嗎?”
她宛如驚弓之鳥般地死命掙扎,卻掙不脫那猶如鐵箍的大手,安格魯的重量將她壓得動彈不得,第一次感覺到在他面前的她是如此無助。從沒有看過這樣的安格魯,如此陌生、如此冷酷。
“不要……不要……放開我……”瞪大的眼睛裡充滿驚慌及恐懼,不可遏止地顫抖著。
安格魯猛然放手,冷硬的臉散發著凍人的怒氣,大步步出房間,門砰然關上。
柳爾雅別過臉,瑟縮地蜷成一團,把頭埋在枕頭緊咬下唇低聲啜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是淚水卻抑制不了地洶湧而出,她不知道會變這樣﹗
哭了不知多久,一只大手撫上她的發,“別哭,別哭了。”第一次看到柳爾雅落淚,卻是因他而起。雖然一切是她咎由自取,但他對自己失控的舉動感到後悔,他嚇壞她了,但她真的把他氣得無法自製。
粉娃的眼淚令他煩躁,而柳爾雅的淚卻深深撼動他的心弦,令他手足無措,隨著她每一次的啜泣心就跟著揪緊一次。
將她輕攬入懷,猶如抱著易碎的珍珠。
“別哭了,別哭了,好不好?”安格魯不知該如何是好,她顫抖的雙肩是這麼地脆弱無助,要怎麼做才能停止她的啜泣?
輕抬起她的臉,學著她的動作,在那張佈滿淚痕的小臉上溫柔地吮去淚珠,喃道︰“別哭,我不是有意的。
別哭……“溫熱的唇在額頭、鼻翼、唇畔細碎地灑下軟語呢喃。一遺又一遍。
“你欺負我。”柳爾雅抽噎地指控他的罪狀。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見她肯開口,安格魯喜出望外。
“你凶我,”柳爾雅思及剛才的情景心有余悸地放聲大哭。
安格魯為自己的失控舉動懊悔不已。“對不起,我……我氣昏了……”
“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不然我永遠都不原諒你。”
眼角掛著豆大的晶瑩淚珠,剛剛還哽咽不停,現下卻已經可以向他要求賠償。
安格魯不禁懷疑,這到底是真是假?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安格魯隨即痛斥自己,你這混蛋﹗做了這種事敢有什麼怨言?
“你說吧﹗”上刀山下油鍋隨君處置。
柳爾雅聞言笑粲如花。“我要申請保留權,不可以反悔哦﹗來,咱們打勾勾。”伸出大拇指烙下印記。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不知又有什麼鬼主意了。
安格魯對輕易允下承諾有點感到後悔,看她笑得開心。
傷心的表情已不複見,有點上當的感覺。上當就上當吧。
為了博得佳人歡容,在所不惜。
柳爾雅完成交易,心滿意足地偎在安格魯懷裡咕噥著。“剛才你的模樣好嚇人,以後不可以再這麼對我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費盡力氣還是無法動彈,第一次察覺男與女之間的力量根本無法抗衡,安格魯全身所散發的欲火怒氣彷彿要將她吞沒,不留一絲喘息的空間。她好怕,真的好怕,打由心底發抖起來,以後再也不玩火了。
她的語音漸微,終至隱沒。睡著了,安格魯笑笑。
眼角帶淚,嘴角含笑的嬌憨模樣讓他的心隨之悸動。久久不能平息,輕輕地將她放置床上,在額上印上一吻。
眼裡無限愛戀。
***
“老大──”柳爾雅莽撞地推開歷史部的門,映入眼簾的是兩條倏然分開的人影。
老大背著她,綰起的發髻略顯散亂,垂落了幾絡秀發在雪白的頸項處蕩著,由後看去,只看得紅得發燙的耳朵,想必,黑框老學究眼鏡下的臉也是嫣紅如火吧﹗
J則是正大光明地,惱怒地瞪著擾人好事的闖人者。
切牙切齒的,像是當場要把她碎屍萬段。
雖然沾染上唇印的雪白衣領顯得有些可笑,爬上情慾紅潮的俊臉也將他們的所做所為昭然若揭,J還是盡責地很正經地板起一張臉,為維護兩人的名節努力地欲蓋彌彰。“我……我們在……討論公事。對,討論公事。”
好藉口,早不進來晚不進來,真是的,進來也不會先敲敲門,安格魯怎麼管教的﹗
真羨慕,男的自願女的配合,柳爾雅憤恨地著惱起安格魯的過人自製力,昨晚就差那麼一步,要不是那該死的被子掉了下去,她早就得手了﹗
已完全忘了昨晚是誰被嚇得痛哭失聲的?要是安格魯知道她一點悔改之意都沒有,一定會氣得捶胸頓足。
柳爾雅悻悻地嘲諷道︰“原來討論公事是這樣的討論法啊。啊,J,改天我們也來討論看看。”露出壞壞的笑容,手勾上J的手臂。
老大才由尷尬中恢復得神態自若,另一波馬上又席卷而來。臭爾雅,難道就不會看在她平常待她那麼好的份上放她一馬嗎?
J有如被蟲螯了忙不迭地抽回手,退避三捨,擠出僵硬的笑,結巴地說︰“我……我先走了,有……問題……再……再聯絡。”開玩笑,她不怕安格魯誤會,他可怕死了老大,這舉動有多危險,要是她又打翻了醋壇子怎麼辦?
誰叫柳爾雅是他的天生克星﹗只要是他辛苦建立的成果面臨完成的最後階段,她一定會出現將之毀於一旦。
唉,認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鳴金收兵。能離她多遠就多遠,和她討論?安格魯難見的火爆他可不想再嘗試一次。
柳爾雅對著落荒而逃的背影大聲叫嚷,“記得哦﹗有空找我‘討論討論’。”語畢,開心地捧腹大笑。
老大盯著柳爾雅,又羞又惱,不小心竟意外地發現隱沒在領口下的一記朱紅,伸手拉扯,沒有防備的柳爾雅任她拉開衣襟,哇﹗老大賊兮兮的笑容讓她心虛地紅了臉。
看不出來平常溫文的安格魯燃燒起來竟是如此熱情狂放,雪白的肌膚都佈滿了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吻痕,跟J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吶﹗
看老大噴然有聲,像偷腥得逞的貓一樣竊笑著,柳爾雅羞得欲奪門而出,卻讓老大一把捉住。
“好啦,不跟你玩了。”一比一平手。老大收起戲謔的笑,正色道,“這是安格魯弄的吧﹗”
“嗯。”柳爾雅頭低垂至胸,應答聲微若細蚊。早上起床時沒有注意到,早知道就套件高領的衣服,也不用現下落得讓老大恥笑的地步。
老大詫異地叫道︰“安格魯也真不挑,像你這種發育不良的貨色也能如此賣命,”興奮地推推柳爾雅,“你用了什麼方法?教教我吧﹗”
“看你剛剛的表現似乎比我還行,那裡用得著我教啊﹗”說她發育不良?哼﹗
老大瞥她一眼,他倆絕對遠不及她跟安格魯的精彩,看她胸前戰果輝煌,噴﹗
“你們昨晚發生什麼事啊?”她真的好好奇哦﹗
柳爾雅神色一黯,滿臉惆悵,跟老大講她也不會明了的。他們這些靠著無性生殖繁衍下一代的現代人那裡懂得魚水之歡是怎麼回事呢﹗
驀地,突然想起有些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努力捕捉那一閃而過的念頭,搖頭擺腦,兩眼的焦距不經意對上老大略微紅腫的唇。
“啊﹗”柳爾雅大叫,是了﹗為什麼無性生殖的他們還吻得這麼火熱?
老大被她突來的叫聲嚇著,沒好氣地罵︰“干什麼啦﹗嚇人家一跳。”手拍胸脯鎮撫狂跳的心。
柳爾雅急切地一把抓住在胸前揮動的手。使老大瞪圓了眼,她又想干麼?
“你和J有沒有……呃……我是說……噯……噯﹗”
叫人家怎麼問得退場門嘛﹗
老大對柳爾雅欲言又止的舉動不明所以,有趣地看她自個兒唱著獨腳戲。
不管了,拋開矜持禮教,附上老大的耳旁輕聲問道。
像臉紅會傳染似的,老大聽明問題也雙頰泛紅,對於爾雅所提出的疑問羞於回答。
“說啊﹗”柳爾雅焦急地催促著,人家連這麼丟臉的問題都問退場門了,沒得到回答不就損失大了﹗
老大故作鎮定,企圖以符合一位歷史學家的身分,平淡的口吻回答,可惜不甚成功。
“有……有啦,那種事當然存在,無性生殖早在幾百年前就停止使用了,現下都是用做……呃……你剛剛說的那種方法來繁衍下一代的。”柳爾雅是哪根筋不對了,怎麼會跑來問她這種難以啟齒的問題啊﹗去問安格魯不就得了嗎?
柳爾雅忿忿地瞪大雙眼,安格魯竟敢騙她﹗從一開始到現下,閻不吭聲地吃了她那麼久的豆腐?想到自己還曾恬不知恥地投懷送抱誘惑壯男,就忍不住想干脆撞牆自殺算了,真夠丟臉的。
再思及安格魯的不為所動,原先還以為是缺乏經驗和自製能力使然,現下仔細一想,八成是安格魯嫌她太過干扁,看不上眼,想到粉娃的前凸後翹,那裡比得上啊﹗
看著柳爾雅瞬息萬變的神情,老大的好奇心燃燒得更加旺盛。
“你問這個做什麼?告訴我啦﹗”看她一臉的愁眉深鎮,該不會被安格魯給騙了吧,不太可能啊﹗
柳爾雅扭著手指,考慮再三,終於躊躇著從原先自以為完美的計畫構思,每晚的實習演練,到昨晚的挑逗行動,全一五一十地跟老大說了明白。
聽完後,老大只能張大嘴巴,完全說不出話來。真是個叫人哭笑不得的活寶,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異類啊﹗
也虧得安格魯了,居然鎮日面對她的引誘還能忍得下來。
現下才知道,原來這陣子造成醫護所裡雞飛狗跳人心惶惶的罪魁禍首是她啊﹗連J都遭到池魚之殃,她盯著柳爾雅,又好氣又好笑。
“老大……”柳爾雅心中忐忑不安,老大怎麼都不說,還臉帶詭笑,用那種高深奠測的眼神瞅著她,看得她心裡發毛。
老大將柳爾雅上下來回打量,思考著怎麼解決這個難題,安格魯苦了那麼久,總得幫幫他吧﹗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老大狡獪地笑了。
“爾雅,你做得很好,就這麼保持下去,再加把勁,安格魯就是你的了﹗”偶爾看看失控的安格魯也挺有趣的。反正,不管他再怎麼暴怒,最起碼的紳士風度還是有的,絕對不會對女人橫眉豎跟;就算安格魯一個把持不住,也是終成眷屬嘛﹗呵……等著看好戲啊﹗
“真的嗎?”柳爾雅滿臉狐疑,看老大的樣予不太能夠信任,搞不好會陷害她也說不定,看她笑成那副模樣。
“你敢懷疑我?是我比較了解現代人還是你啊﹗”老大用誇張的動作來掩飾被人識破的困窘,沒想到她還挺聰明的嘛﹗不可小覷。
見那小傻子一臉臣服,才滿意地點頭。
安格魯,別說我老大沒幫你啊﹗
***
“爾雅,怎麼還沒睡?”離開研究室正要上樓的安格魯,眼角的余光瞄見柳爾雅頗為詫異,都深夜了,就算習慣晚睡也未免太晚了吧。
嬌小的她縮在沙發上像只瘦骨如柴的小貓。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愛憐,手捧著從他書架上取下又濃又重的研究論文,也不知著懂了多少。
柳爾雅對安格魯的問話置若罔聞,低埋於書頁中的腦袋一動也不動。安格魯嘆口氣,又怎麼了?伸手想抽出她手上的論文卻徒勞無功,沒想到她握得死緊,指尖都泛白了。
看不到柳爾雅臉上的神色,無法臆測她的想法。罷了,安格魯宣告放棄,媽的,老是喜歡拿書報雜誌當擋箭牌,連他自取得博士學位後就沒再動過的論文也派上用場了。
“那我先回房了,進來記得關門。”安格魯轉身上樓。
雖然整個屋子裡只有他們二人,就算二個人都在房裡,她還是堅持門要落鎖,不然那一晚絕對會睡不安穩,怪癬﹗
“不用了,你直接鎖上就好了,我……我今天不進去了。”柳爾雅的語調有著強裝出來的平板冷淡。
安格魯聞言停住腳步,轉身走向她,眼中的溫柔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不悅。“為什麼?”
“我……我想我現下不會再做噩夢了,還是……─個人睡比較好。”柳爾雅囁嚅著把所要表達的話說出。
即使兩人之間有書冊的阻隔,還是能感受得到安格魯那高漲的怒氣排山倒海而來,下意識的手指抓得更緊,彷彿抓緊書本就能夠阻擋一切,但還是敵不過大手一奪。
安格魯伸出雙臂將柳爾雅困在沙發與他的胸膛之間,口氣冷冽。“為什麼?回答我﹗”她發現了什麼?絕不可能是因為昨晚那件事就嚇著她,她臨睡前枕在他懷裡的面容是那麼的無憂自在。
柳爾雅惶然不安,不敢抬頭,深怕會對上那目光如炬的眼眸,藏在背後的小手揪緊坐墊,在他充滿霸氣的身影下她竟顯得如此渺小。
雖然老大如是說,但是已經知道事實的她,就是無法表現得和過去一樣自然。
安格魯攫住柳爾雅的下顎,四目交接,兩人對峙,最後他不甘心地放了手,冷冷地丟下一句。“你想怎樣就怎樣吧﹗”算了,她的眼神好像看到什麼千古大惡人一樣,隨她去吧﹗
身子猛然一震,驚然發覺,在她的面前,竟是充滿妥協。算了、罷了,諸如此類放棄有過多少回了?在她面前他是如此無計可施﹗洩憤似地往椅背用力一捶,掉頭離去。
柳爾雅被他的舉動嚇得彈離沙發椅面,一抬頭,才發覺安格魯已轉身上樓,他的背影充滿了憤怒與冷漠。
她做得太過分了嗎?
咬緊下唇。不讓盈滿眼眸的傷痛奪眶而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了?記得自己從前懸不掉淚的。爾雅自嘲地笑笑。眼淚已不爭氣地順著臉龐滑落,彈到手背濺起微小的淚花。
一想到安格魯昨晚熟練的動作,就無法克製腦海中一幕幕接連不斷的畫面。只要一想到那侈長的手指曾撫過別人的雙峰,探索過她人的神祕幽谷,那噴張的堅挺曾深汲別人的泉源,她的心就絞痛得有如刀割,像硬生生地被人刨走一般。
這和跟粉娃玩鬧的妒意不同,它來得那麼濃烈。讓她好害怕,怕這股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情緒,俊朗有成的他會有過多少女伴?而他,竟不願碰她……為什麼?柳爾雅逞強地在唇瓣留下齒痕,那麼深,幾近破皮,也不讓啜泣逸退場門中,不願面對內心的脆弱。
室溫過低,蜷縮在沙發一角的柳爾雅卻不願起身調節溫度,有些自虐地將自己開放在冷冽的空氣中,空洞的大眼不曾一眨,盈眶的淚潸潸而下,也把心滴穿千瘡百孔。
原來愛戀是這麼苦,直教人沒了魂魄,好苦、好苦,明明知道不該深陷,應該回頭,卻情不自禁地一步步靠近,無可自拔。安格魯的溫柔是張下了迷咒的網,網目細膩,將她牢牢地困綁,她不能,也不願掙脫,卻被細致的網繩割得遺體鱗傷。
本來以為自己堅強到足以承受,能夠一笑置之的。
事到臨頭,理智在吶喊,心智卻背道而馳,她也不想這樣。
以前還曾為情黯然失神的莫海籐不表認同,沒想到現世報如此快,如今叫她也嘗了苦果。想回去,想回二十一世紀,想逃離這裡,但她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
夜好涼,好冷,睡意席卷而來,在夢中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紀,就這麼吧,短暫的逃離也罷,不想動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3
第八章
一夜無眠,受盡煎熬的臉盡是憔悴,兩眼血絲充斥,剛毅的下巴長滿青色的胡渣。一夜的等待,盼望著那嬌俏的身影會出現下敞開的門口,軟語訴說歉意,祈求原諒,沒想到,她竟鐵了心﹗
不管她了,暴怒下的他失了自持的耐心,經過隔鄰,原先屬於她卻未曾使用過的房間時,卻仍然不由自主地引頸張望,被褥整齊,該死的她跑哪兒去了?
安格魯心急如焚,三步並作兩步急馳下樓,發覺失了蹤影的她在客廳沙發上睡得正沉。悄聲走近。迷戀地彎下身子細細端詳,為何如此對我?憶及昨晚她的冷淡,心中一陣抽痛,手撫上她的臉龐,發現到她正發著高燒。
天哪﹗昨晚離去前因滿懷憤怒,忘了把微涼的溫度調回,她竟然身穿薄衣在這種氣溫下睡了整夜?
安格魯自責地將她抱起,輕如鴻毛的她好似風一吹就會散了,讓他一陣心痛。高熱致使桃腮染上二抹紅雲,剛剛失神的他沒有及早察覺,他早該注意到的。
神智昏迷的柳爾雅口中斷斷續續地發出囈語,他無法辨認那些話,應該是她的母語,雖然不明意義,但見她神色滿是哀淒恐懼,讓他揪緊了心,將她的螓首按在胸前,該怎麼做才能撫平你眉宇間的愁?告訴我……
取來濃柔的羽被,將房內溫度調至夏溫,慌亂地找尋櫃子裡的藥品,一不小心,手一掃,瓶瓶罐罐撞掉滿地。
你在做什麼﹗安格魯自我怒斥,額抵牆雙目緊閉,安撫心神,六神無主對爾雅有何助益?再張眼,驚慌已不複見,熟練地做了緊急處理,冰枕置於腦下,濕涼的毛巾置於額上,取過藥水,扶起柳爾雅喂食,昏迷中的她卻將藥水盡數溢出。
安格魯頭一仰,將藥水盡含口中,低頭覆上她過於火燙的唇,舌強力地撬開牙關,緩緩藥水度入。
和J取得聯繫,沒有多言,只是簡潔地交代幾句,托為代理職務。J也沒有多問,心中明了,一向以病患為重的安格魯不會無故請假,柳爾雅的情況並不樂觀。
***
安格魯坐在床側,執起柳爾雅的小手在頰上摩挲,深掬指間芳香,異常冰冷的指尖讓他心煩。
附上她耳畔輕聲低語。“你睡了足足兩天,J和老大他們都吵著要來看你,我不許,怕他們吵了你,你也很清楚,有他們在的地方是不可能安靜下來的。”
“那天我等了你一整晚,為什麼不回房?生我的氣嗎?別就這麼否決了我,至少告訴我為什麼生氣。”
“你看,我胡子沒刮,要是你醒來看見又要罵人了。
可是,知道嗎?我就愛看你嬌嗔的模樣。“
“你是不是怪我不會甘言蜜語?怪我不夠溫柔體貼?
天知道,當你熟睡時,我已經在你枕畔說上千百回,只是你不知道,我試過當你的面對你表白的,但是只要你澄澈的眸子對上我,我就緊張得說不退場門,我試過的﹗“
“我發願,只要你清醒,我一定會將滿懷的話全部傾巢而出,永遠別這樣對我好嗎?不要對我冷淡、不要對我失望、不要在還沒接受我就將我全盤否定。天知道。
我愛你多深,老天,給我一個機會,別讓我什麼都還沒說退場門就離我而去,別……“語至尾端已略帶哽咽。不知何時,淚已悄然滑落,在被單上暈染開來。
***
鎮日間,柳爾雅燒了又退,退了又燒,全靠藥物壓制著,安格魯對於自己的無計可施心焦不已。柳爾雅體內對於三十一世紀的抗體還沒具備完全,病來得如此突然,甚至沒有留給他時間去觀察她的狀況。
喂食的液狀食品全都無法入口,只靠著吊點滴維持,神智處於半昏迷狀態,眼眸半合,瞳孔焦距渙散失神,全失了平日清靈耀黠的光芒。
她一直睡不安穩,不是驚慌高喊,就是虛弱呻吟,伴隨哽咽是決了堤的淚,除了伸手抹去,別無他法。她拒絕讓他進入她的眼簾啊﹗
炙人的高溫灼紅了粉頰,全身滾燙,溫度卻無法傳遞到達指尖,在夏溫的環境,裹在濃被中的柳爾雅卻滴汗未出,除了試著讓她出汗已無計可施,否則燒永遠也不會退。
安格魯將全身衣物除去,站在床側,盯著柳爾雅,沒有絲毫慾望,有的只是殷切的期盼,盼她可人的笑顏。
輕柔地褪去柳爾雅身上的衣衫,翻身上床,伸手攬過她,健壯的手臂緊緊環繞著,在一層層棉被的包圍下熱切地傳遞體溫。別這樣折磨我,求你……
柳爾雅下意識地圈上他的腰,囈道︰“別丟下我……”
不會,我不會丟下你,就算世界末日再次來到。我依然會守在你的身側。安格魯收緊雙臂,暗自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
***
柳爾雅走在漫無天際的迷霧中,四周一片昏暗。像沒了地心引力,身子浮浮沉沉,找不著重心,頭卻又異常地沉重,天地茫茫,不知該往何處去。
安格魯呢?憶及身旁少了依靠,柳爾雅心慌地四下尋找,驀然,有個聲音譏哨道︰他早就不要你了﹗她聞言怔然,淚珠滾滾而下。是啊,安格魯轉身離去的背影,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他的決定,他不要她了。
柳爾雅無助地跪坐下來,環膝流淚,她能去哪?心好痛,好痛……她咬著唇,硬是不讓嗚咽流洩退場門。依稀聽見啜泣聲,是誰?那個聲音聽了更令人心酸,難道有人也跟她一樣嗎?凝神一聽,聲音或遠或近,才發覺,竟是由自己喉頭髮出。
她笑了,笑得哀淒,什麼時候自己變得如此懦弱,哭得這麼肝腸寸斷的。但,無法,心真的好痛啊……
隱約,遠處有股甜美的嗓言在殷切呼喚,似天籟,柳爾雅抬起佈滿了淚痕的臉,迷蒙的眼茫然地盯著那一抹光亮。像被蠱惑了般,不由自主蹣跚地走去。
什麼也別想,什麼也別想,他只會令你傷心欲絕,來……來……柳爾雅一步步靠近,不由自主地喃道,對,我什麼都不要想。自欺欺人地捂住耳,彷彿能借此消除腦中安格魯惱人的微笑。
突地一雙手臂打橫伸出,緊環住她,她知道,那是安格魯。
不﹗我不要見到他,我不要見到安格魯,我不想再一次經歷心痛如絞的感覺,不﹗柳爾雅驚慌地想逃開,但耳邊低柔的細語讓她頓住腳步,松了防備。
我愛你愛你……回蕩的愛語破了彌漫的魔咒,四周一片光明……
一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驀然放大的臉龐。
感覺到懷中人兒的蠕動,安格魯隨即驚醒,手馬上覆上她的額頭,欣喜地發現高燒已退。
“我怎麼了……”喑啞嘶裂的聲音真是由她口中發出?怎麼會這樣?頭痛欲裂,像有千百支錘子在腦中敲打,爾雅不禁呻吟。
“你在客廳睡至天明,發燒了。”安格魯伸手撥開她額上汗濕的發。
經安格魯點明才想起事情始末,黯然地別過頭,不願對上他的眼眸。低頭髮現身上空無一物,只余下貼身小褲,光滑細膩的肌膚緊貼著安格魯赤裸的身子,柳爾雅雙頰緋紅掙扎起身,是羞是怒。
“你這個大無賴,居然乘人之危﹗‘,都還沒原諒他呢﹗
“別動,你這樣滿身是汗起來會受涼的。”才清醒就這麼蠻橫。不過,總比躺在他懷中生死難測的好上許多。
“不管啦﹗離我遠一點。”纖手抵上安格魯的胸,直把他推得距一臂之遙,又猛然意識到在手掌下溫熱的是未著寸縷的他,忙不迭地收回手,把棉被搶過包得密不透風。
“好、好,夠遠了吧﹗”床有多大?又不是小鬼睡的巨無霸雙人床,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好熱,溫度能不能調低一點?”一張俏臉悶得香汗淋漓。
“是﹗”安格魯答得順從,在夏溫裡獨佔一條羽被當
然熱。
瞥見安格魯光裸的美臀,柳爾雅尖叫道︰“你怎麼全身沒穿衣服啦﹗”雖然小屁屁線條很美,也不用這樣啊﹗
安格魯微笑,調了開關坐回床上,奪過小手攢得死緊的棉被一角遮住重點。“這樣總可以了吧﹗”
“嗯﹗”柳爾雅背過身,不敢回頭,胡亂發了個聲響就當回答。
溫熱的胸膛貼上後背,令她顫動一下,感覺到她的退縮。安格魯箍緊手臂,不許她逃脫。
“為什麼不看我?”軟柔的嗓言在耳畔響起,溫熱的氣息搔弄著耳垂,一陣酥麻席卷而來。
“你沒穿衣服。”捉回滿腦的綺念,柳爾雅指控道。
置於雙峰下的手掌讓她渾身發熱,不禁想起那個差點失控的挑逗之夜。
安格魯聞言輕笑。“誰叫你高燒不退,用盡各種模式無效。我只好用人體體溫這種原始模式了。”瞳眸凝視著她。“為什麼不理我?”
柳爾雅臉色一沉,不愉快的心思旋繞心頭。
見她又縮回自我沉默的保證領域,濃眉一皺,這樣解決不了事情的。
安格魯嘴角上揚,低沉的笑聲猶如惡魔般地挑弄她的心扉,將唇貼上她的肩頭,這個動作令柳爾雅再次尖叫出聲。“干什麼啦﹗”掙不開鐵臂的箝製,只得任由他輾轉吸吮,烙下印記。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唇瓣移到頸窩處流連不去,“為什麼折磨自己?”
柳爾雅咬緊下唇,不讓呻吟聲溢出,手不自禁地抓緊被角。
扳過她的身子,迷蒙的含煙雙瞳令他沉醉,囁嚅地開口道︰“我……愛你。”後面兩字說得又快又模糊,眉宇俊目間滿是困窘。
“什麼?”睜大了眼,沒聽錯吧﹗
“我愛你﹗”她是故意的﹗
“能不能再說一次?”柳爾雅不可置信地看著安格魯,現下一定還在夢中,一定是的,就讓她多待一會兒吧,別那麼快把她叫醒……
看她臉上擺明了“我不相信,你把我打醒吧”的表情,安格魯童心一起,在她耳旁大叫。“我愛你,我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滿室盡是愛你的回音。
柳爾雅呆怔著看著安格魯,淚水奪眶而出,她真的不是在做夢。
安格魯一見到眼淚慌了手腳,難道她不想聽到這句話?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
鬆開手,拉開彼此的距離。“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恨自己的唐突。
柳爾雅見狀破涕為笑。“不,我要聽,我要聽一生一世,你要不說的話才要罰你呢﹗”緊偎在安格魯胸膛,喜不自勝。
“可惡,盡會嚇我﹗”愛憐地看著她猶帶淚珠的臉,頭一低為她吮去。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了嗎?”安格魯輕吻她的發。
柳爾雅吞吞吐吐地不敢開口,但在安格魯逼視下只得和盤托出,包括她的疑慮、妒意和……愛意。
語畢才想起肇事原因,猛捶他的胸。“你騙我﹗說什麼無性生殖,害人家和你同床了那麼久。”
原來是這個,她倒是發覺了,安格魯笑了起來。
“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一千年前采無性生殖,可沒連現代也包含進去。”得知她在吃醋,心中一陣雀躍,不過,這陣醋勁也把他折騰慘了。
捏住她的俏鼻,謔道︰“為了這個拒絕和我同床,該打﹗”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啊﹗”柳爾雅不依地拍掉他的手。
“那好,你說,我有對你不規矩嗎?”安格魯凝睇著她。
爾雅側頭想想,好像是她對他不規矩多些,羞赧地訕笑。“沒……沒有……”
“這不就是嘍。”雖然克製慾望是挺難受的,但失去她的柔軟在懷,整個心緒像失了魂似的,睡不入眠,折磨歸折磨,還是騙得她同眠重要。
大病初愈的她,腦筋還轉不太過來,隱約覺得不妥,卻又說不上來到底那裡出錯,只得點頭稱是。
安格魯見首次計謀得逞,漾開微笑,忘了自己未著寸縷,站起身,迎面而來的是宣佈為期一晚冷戰結束的賀禮──_枕頭外加直沖雲天的尖叫。
“你沒穿衣服﹗”
***
門鈴大作,一拉開門,迎上老爹滿焦慮的臉。
推開杵在門口的安格魯,老爹急往裡沖,口中不住嚷著︰“爾雅呢?病得嚴不嚴重啊?爾雅……”
柳爾雅聞聲下樓,看到老爹焦急的模樣,又是感動又是好笑。“老爹,人家病好了啦﹗”
老爹走近端詳,手覆上額頭,一會兒叫她吐舌,一會兒把脈,動作頻繁得讓安格魯忍不住開口道︰“爸,她已經好了,別乘機吃豆腐。”
老爹納悶地搔頭。“可是J明明說她危在旦夕的……
害我特地趕回來,本來還打算在粉娃她家住上一陣的,怎麼這麼快就好了……“提起手上的袋子晃晃,”特地帶回來的補品用不上啦﹗“害他英雄無用武之地。
安格魯走至柳爾雅身旁,拉過她的手在背後交握著,這個微小的舉動讓柳爾雅芳心竊喜,心裡甜滋滋的。
“爸,聽您的語氣好像不太高興?”安格魯促狹地問。
“沒……沒啦﹗”老爹笑得尷尬。
柳爾雅不忍,老爹也是好心嘛﹗笑著接過老爹手上的東西說道︰“沒關係,下次生病再吃就好了。”
安格魯不悅地瞪她一眼,還有下次?﹗
老爹臉色一正,痛斥安格魯。“你是怎麼照顧的?好好一個人交到你手上居然會病倒在床?虧你身為醫護所所長﹗”
安格魯面對老爹的譴責不發一言,只是看著老爹。
柳爾雅看看安格魯,再看看老爹,出言相勸。“老爹,是我自己沒有注意,別怪安格魯。”
老爹嘆了口氣。“爾雅,委屈你了,當初把你交到這個混蛋手上真是錯誤。來,東西收拾收拾,老爹帶你離開。老爹幫你物色了幾個對象,都是上上之選,我們用不著待在這裡受他的氣。”既然兒子不懂珍惜,就只能當沒這個福分了,總不能誤了人家。
柳爾雅傻眼,又不好甩開老爹的手,為難地看著安格魯。還不救她?
老爸把他當成隱形人了嗎?居然毫不避諱地在他面前連哄帶搶地要把柳爾雅帶走?
大手一伸,將柳爾雅攬進懷中。“她是我的,誰也不許把她帶走。”口吻全然的霸道。
老爹瞪大眼,怎麼,幾天沒見,轉變竟然這麼大,才想著要放棄呢,就見兒子臣服了?
“吾兒啊一”老爹用特意拉長的誇張語調唱著,“終於開竅啦﹗日久生情這招果然有效。”
這回安格魯面對老爹的調侃不再逃避閃躲,臉上漾起微笑。“多謝老爸成全。”眼神溫柔地看著柳爾雅。
“來來……”準備已久的老爹不知從哪摸出一本大記事本,“來看看啊,看是要來個全村集合大公証典禮,還是所裡醫生病患同樂暨結婚會……我看哪,干脆全邀來好了,免得不小心漏了誰,被人說不懂得禮數。嗯……
形式嘛……就來個下午茶會好了,晚上還可以‘刷攤’……“老爹喜滋滋地做著筆記,一副不早成定局安格魯會反悔似的。
柳爾雅聞言兩眼睜得如銅鈴大,全村的人?再加上醫護所裡的醫護人員和病患?天吶﹗
老爹滔滔不絕地說︰“日期……擇日不如撞日,這下禮拜日好了,大家也有空些,哎呀﹗下禮拜日趕了點,得趕緊預約外燴,還得租場地,好在村外老屈伏塔說過要是安格魯成親時會無條件出借牧場的,呵……有得忙嘍﹗”完全無視於當事人的存在。
柳爾雅見老爹連珠炮地發表計畫,完全找不著空隙插嘴,轉頭以眼神向安格魯求救,下禮拜?她都還沒做心理準備呢﹗何況……安格魯也沒親口向她求婚吶﹗
安格魯報以無可奈何地一笑,附上她的耳旁低聲說道︰“老爸盼這一刻盼得快發狂了,就由得他了。場面可能會混亂些,到時要委屈你了。”
“這個……那倒是還好啦﹗”村人的熱情她是見識過的,想想還挺樂在其中,不過,她最在意的是……女孩子總是幻想被求婚的一刻嘛﹗就這麼直接跳過省略,心裡有點怪不是滋味的。
“不然……你不想嫁給我?”安格魯嘴角垂了下來,一臉的可憐兮兮。
爾雅見了噗吭一笑,心結一掃而開,能得此良婿,又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嫁你﹗不嫁你嫁誰?身子都讓你看光了。”說到最後一句紅了臉,意識到脫口而出的語句露骨了點。
含羞帶嬌的緋紅小臉教人心蕩神搖,安格魯在頰上印了一吻。
“這麼迫不及待啦﹗”安排了大半天計畫才發現根本沒人理他的老爹促狹道。“我知道,下禮拜對你們而言是嫌慢了點,沒關係,你們可以先圓房再補手續,老爹我不介意的。”
柳爾雅羞得直往安格魯懷裡鑽,安格魯則順勢摟得更緊。
“好啦,我要趕緊去聯絡相關事宜了,你們繼續啊﹗”
老爹笑咧了大嘴走出門外,嘴裡直念著好忙好忙,卻是欣喜若狂,抱孫子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拉開大門,見站在門外正要按電鈴的粉娃,沒注意到她臉上的異樣,獻寶似的說︰“粉娃來得正好,回去告訴你爸,下個禮拜日叫他記得到老屈他家那塊牧場上參加安格魯的婚禮啊,你也一起來,熱鬧熱鬧,我還得去通知其他人,先走啦﹗”語畢一溜煙地沒了蹤影。
婚禮?粉娃憤恨得臉都扭曲了,還好今天她有備而來的,藏在背後的手緊握,柳爾雅﹗敢跟我搶安格魯大哥?你門都沒有﹗
走到屋裡,觸目所及的是兩人互傳遞柔情蜜意,粉娃切牙切齒,眼裡射出冰冷的寒光。
安格魯首先感覺到四周氣氛的異樣,一抬頭,直直望進粉娃那充滿邪惡的眼眸,心裡一驚。
防衛似的,不著痕跡地把柳爾雅拉至身後。“想必你都聽到我爸說了吧﹗下禮拜歡迎合府光臨。”是宣誓,是劃分,望她不再逾矩。
粉娃不屑地暗哼一聲,換上和善的笑。“那我真來對了,本來帶了個禮物要送爾雅姊的,正巧,就當是結婚賀札吧﹗”
爾雅姊?沒見過她這麼好禮的,柳爾雅聽了感到渾身不自在,像針扎了似的,只得微扯開嘴角,報以一笑。
人家都這麼有禮了,總不能不給好臉色吧﹗
安格魯微笑,護著柳爾雅的手松了防備。“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謝謝。”大手伸出,準備接過賀禮。,“不,”粉娃笑得燦爛,“人家想親手交給爾雅的,先前對她那麼無禮,想借此道歉呢﹗”
聞言安格魯起了戒心,先前看到的恨意不可能是眼花,現今她這麼執意親手交給柳爾雅,可能有詐。心念一動,來不及阻止,柳爾雅已越過他,向粉娃走去。
“別客氣,我一點也不在意的。”柳爾雅露出友善的微笑,滿懷歡喜,更何況她也不是個胸懷狹窄的人,那些事情倒忘得一干二淨呢﹗
見柳爾雅靠近,粉娃笑得猙獰。“道歉?等下輩子吧﹗”手一揚。將藏於背後的籠中物一擲而出。
安格魯雖全神貫注著她們的一舉一動,但由於她倆的距離過於靠近,待事情發生時已搶救不及,一團烏黑的東西撲向柳爾雅,脫口而出的尖叫讓他揪緊了心。媽的﹗他竟如此疏忽。
“呀﹗呵……呵……好癢,好癢,咯……”沒想到伴隨著尖叫之後是喜悅的笑聲,令粉娃傻了眼,怎麼會這樣?
“真謝謝你了,這只小狗好可愛呢﹗”一只全身漆黑,約兩個巴掌大的小狗坐在她懷裡吐舌搖尾,一副討好的模樣。“我還以為這個時代沒有小狗呢﹗來了這麼久也設見過一只。我好喜歡這個禮物哦﹗謝謝。”
粉娃氣得揪緊衣角,五官擠成一堆,怎麼會這樣?
那個黑不溜丟的怪物怎麼不把她吃了?想當初第一次在爸爸的研究室瞧見時,對她齜牙咧嘴的,還張口咬她呢﹗
還好那時她手縮得快,不然,怕十根手指頭當場就去了一半。爸爸還嚴重警告她不準靠近。不然被吃了找不到骨頭,還被人當失蹤呢。
看著被小狗舔得不亦樂乎的柳爾雅,再看看自己伸到一半猛然頓住的手,不禁覺得有些啼笑皆非。柳爾雅說得沒錯,在這個時代是沒有小狗,連他也是首次看見呢﹗
凌厲的眼光一掃,叫粉娃渾身打了個寒顫。完了。
什麼都完了﹗粉娃哭喪著一張臉,心裡叫苦連天。
“現下馬上離開這裡,我會交代警衛,再也不準你踏進醫所半步。如果你再有什麼不軌的舉動的話,就休怪我不念世伯的情面。懂嗎?”安格魯眼中的怒氣差點把粉娃凍成冰棍。
怎麼辦?設計不成反害了自己,回去還得面對老爸,偷了他最重視的實驗樣本,怕不被打死才怪﹗嗚……
頹然離去的粉娃全失了來時的氣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走出大門,口裡直喃著怎麼辦啊……
“你怎麼這麼沒有禮貌,人家好心送我這麼可愛的小狗,你還把她趕出去。”柳爾雅不悅地嗔道。
安格魯看著她,她是少根筋還是不懂人心險惡啊?
虧她還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伸手拎起小狗的脖子。使得小狗哀叫連連。不知道為什麼,手自然的就擺出這種姿勢,即使他從來沒瞧過這類生物,或許是人類的天性使然也說不定。
柳爾雅聞聲心疼不已,急道︰“你要把它帶去哪?不要這樣抓它啦﹗會痛的。”雖然二十一世紀的人都這麼抓狗。但她還是不忍。
安格魯背著她翻翻白眼,倒有點吃起小狗的醋了。
把它拎舉過頭,看它吐出舌頭的呆樣,臉上下自覺地浮現笑意,將它置於懷中。世伯從哪找出這個小東西的?
見他將小狗抱著,柳爾雅心定下不少。隨即想起。
“你要帶它去那裡?”腳步不停地跟進了研究室。
安格魯一言不發地動手忙著,柳爾雅雖然心焦,也只得坐在一旁候著。
待得儀表板上的綠燈亮起,安格魯將小狗移至她懷裡。“好啦,沒問題了。”
柳爾雅喜不自勝地抱著小狗,問道︰“你剛剛在做什麼?”
安格魯笑而不語,從未見過的生物,不先檢檢視看怎能安心呢?不願造成爾雅心頭的陰影,摟上她的肩膀。
“我該喂它吃些什麼?”
說到這個柳爾雅可得意了,鄉下老家的三合院裡養了近十只的狗全是她在打點的,問她就對了。
“小狗很好養的﹗有骨頭它就啃得心滿意足了,不過魚不行喲﹗它不吃魚,會壞皮膚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3
第九章
世紀──柳爾雅給小黑狗取的名字,用來慶祝它這個跨越歲月的名稱,乖乖地坐在床上,斜倚著頭,不解地看著面前的龐然大物又是搔頭又是噴聲連連,最後不耐地打了個大呵欠,蜷成一團不再理他。
“呃……爾雅,為我煮飯吧……不行,她不煮菜的,嗯……爾雅,伴我度過一生……嘖,太肉麻了,不行不行,”瞥見睡得打鼾的世紀,不悅地說,“真不夠意思,我說得那麼認真,你卻睡得那麼沉。”怎麼想個求婚辭那麼難搞啊﹗他倒寧願去動個十幾個小時的精密手術還來得容易些。
“你在干什麼啊﹗”甫出浴室的爾雅罩在浴袍之下,坐在床沿,手拿著浴巾在發上擦拭。
頭髮長了,安格魯著迷地看著她,想她來時還是削剄耳下的短發,如今卻已及肩,在水氣蒸騰下宛若出水芙蓉,讓人直想一親芳澤,沐浴過後的清香撲鼻而來,不好,他的慾望又蠢蠢欲動。
睡得正沉的世紀感覺到身旁男主人的體溫變化。抬起頭來,喉頭警告似地發出咕嚕聲。
不自禁地將臉湊上她雪白的頸項,自後環住,深深汲取來自她身上的少女幽香,原先包在浴巾下的濕發披散下來,弄得他滿臉水氣。
柳爾雅格格嬌笑。“衣服都濕了啦﹗”
安格魯附上她的耳旁輕道︰“嫁給我吧﹗讓我參與你未來的生命,包括喜、樂、苦與愁,嫁給我吧﹗”百般思量,還是直接言明來得不落俗套。
熱熱的氣呼在耳垂上讓人又愛又恨的,愛的是讓人渾身酥軟,像沒了力似的,恨的是心頭異樣的感覺,叫人搔不到癢處。
“別這樣啦,會癢……”被耳旁的氣息給分了神,隔了一會兒才回應過來。他……在求婚?
“老爹不是已經決定了嗎?”柳爾雅小心翼翼地說。
為什麼又問一次?難道……
“那是他決定的,我還沒向你求婚呢﹗怎做得準?”
安格魯笑了。
他懂得她﹗這個體貼的行為讓她漾起了笑,迷蒙了眼,他真懂得她﹗
見柳爾雅盡笑不語,眼角泛著淚光,不忍見到她的淚,故意說道︰“嫁不嫁啊?不然的話,村口的瑪麗對我挺有意的,梅也不錯……”
柳爾雅忙不迭地將他的口捂住。“嫁啦﹗不許你找別人。”
就知道她禁不起激。安格魯愛憐地吻著她的發,接過浴巾緩緩擦拭。
“謝謝。”柳爾雅說得小聲,幾不可聞。
將浴巾罩在她頭上,不讓她看到他臉上的不知所措。
媽的﹗干什麼突然說謝謝,窘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睡覺了,時問不早了﹗”和身躺下,故意說得大聲,掩飾語氣裡的羞澀。
柳爾雅抬起頭來,只露出一雙圓溜的大眼。“不過喜樂我自己嘗。愁苦你擔喲﹗”
“好、好,睡了啦﹗”安格魯背著她,對於她的賴皮一概包容。
“下個禮拜才結婚,那這段日子要不要分房睡啊?”
“如果你再讓我聽到分房這兩個字,我就打你屁股。”
柳爾雅還不知死活地將頭伸到他面前。“老爹說過可以先圓房再辦婚禮耶……”
“閉嘴﹗”
***
“安格魯、安格魯﹗”J像陣旋風似的門也沒敲直接撞進安格魯的辦公室。
前來叮嚀結婚事宜的老爹和被耳提面命的準新娘柳爾雅,全都抬起頭來看這個貿然闖入的外客。
“安格魯……嘿,你們都在啊﹗”J不好意思地笑笑。
“什麼事?跑得那麼急?”這陣子被老爸纏得緊的安格魯如獲大赦地抬頭,天知道,老爸實在是有夠 嗦的。
“你看,”J攤開手上的放大照片,“這個是我們放在地表的發現者所拍下來的照片。”
安格魯看得仔細,皺起眉頭不發一言。
老爹好奇地探過頭來,問道。“什麼東西啊……”看清楚後臉色沉了下來。“這是……”
柳爾雅看三個大男人圍著書桌我看你你看我,氣氛凝重一片沉默,不禁也好奇地走至安格魯身後偷瞄。
“這不是補給站嗎?”上次到地表時才去過一次,怎麼變得破爛不堪了?
“不,你看,”安格魯指著照片下方的數字,“這是經緯度的表示,由此看來這座補給站應在歐亞板塊之上。
但醫護所的文獻上並沒有記載,而且上回經過時,也沒有看到啊……“
“安格魯,你看。”J指著照片裡建築物牆上斑駁的字。“這是我們的補給站沒錯,這些是開始啟用時道森老爹提上的字,喏。”
“沒錯,是我的字。”老爹沉吟道,“為什麼會這樣……”
安格魯腦海中靈光一現,一抬頭,正好對上了J的視線,兩人交換著相同的資訊。
“難道……”J張大嘴,不可能吧﹗
“應該是,不然這種情形要做何解釋呢?”該死﹗為何在他結婚前夕竟發生這種事?
柳爾雅聽得一頭霧水,什麼跟什麼啊?
“喂。你們兩個別打啞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老爹百思不得其解,這兩個小子默契好到這種程度,居然不說話都能意會。
“爸,我懷疑時空又造成了扭曲,把未來的補給站,傳送到現下的歐亞板塊上了。”
“時空扭曲?”搞啥玩意兒?
“你是說……讓我掉到這個時空的……”柳爾雅震驚得說不出話,不要,她已經習慣了安格魯在身旁的日子,別再把她帶走,不﹗
察覺到身後柳爾雅的緊繃,拉過她的手輕聲道︰“放心,我不會放你走的。”
“安格魯,這怎麼辦?”J問。預知未來並不是件好事,像現下,他們不知道補給站為何遭到破壞,也無法預測時間,也許就在明天,也許在幾千幾萬年後,誰知道?只能拿著一張斷壁殘垣的照片束手無策。
安格魯站起身,眼神已做了決定。
看到安格魯的神情,老爹暗叫不妙。不要,明天他就要當新郎了,就是明天了啊﹗
“召集搜尋小組,下午二點出發。”
***
“爾雅……”聲音中透著安撫,他也不想啊。
“我要跟你上去﹗”柳爾雅 著嘴,手臂交叉在胸前。
“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很多次了,不行﹗”安格魯拒絕。
“上次我不是也跟去了嗎?可以啦﹗”柳爾雅耍賴地扯住他的手猛力搖晃。
“上次是特殊情況,這一次不一樣,現下情況不明,隨時會有突變狀況發生,你不可以去。”
“讓你去我就放心嗎?安格魯,你太自私了﹗”柳爾雅一跺腳,背過身去。
“對不起,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安格魯自身後環住爾雅。
“那……”眼中閃著祈求。
“不行,你會分了我的心。”安格魯搖搖頭,“這樣情況反而更危險,不是嗎?”
柳爾雅點頭,知道自己會給安格魯造成負擔,不再吵鬧。怎麼辦,心中盈滿不安。
“放心,下午去,最遲明天早上就回來了,你只要在家好好打扮,準備當個最美的新娘,等我回來就好了。”
安格魯笑著說。
“真的?不許騙我哦﹗”柳爾雅回頭,等待允諾。
“嗯,我發願。”安格魯舉起手。
“不行,這樣不夠,我要動用你欠我的條件。”
“什麼要求?除了帶你同行,這個可不行。”
“我要你毫發無傷地回來。”不知為何,對於這次的行動,她總感到懸心吊膽的。
“你在詛咒我喲﹗好,答應你。”拉過她的手盞下印記。
柳爾雅深深地看著安格魯,用情之深,像要把他的形象烙進心坎,飛撲至安格魯懷裡,抱得死緊。
“不可以丟下我、不可以丟下我,你答應過的﹗”柳爾雅略顯狂亂地喊。
“小傻瓜,又不是一去不回,明天等著嫁給我吧﹗”
吻著她的發,心裡卻隱隱浮上不安。
***
“爾雅,你不去送行?”老大好奇地問。
坐在梳妝台前的柳爾雅拿著梳子無意識地梳著,眼神呆滯。
“爾雅,我在問你話吶﹗”老大怒吼,自從安格魯踏出家門後就魂不守捨的。
柳爾雅嚇得將梳子掉在地上,鏡中反映的人兒一臉驚慌。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安格魯去過很多次了,不會有問題的。”老大關心地看她一眼,彎腰將梳子撿起,拍拍她的肩膀給予鼓勵。
“嗯﹗”爾雅應了聲,任由老大梳著她的頭髮。她不敢去送安格魯,怕會克製不了把他拉住的衝動,只得守在家中,現下,應該上了電梯了吧﹗
“老大?”
“嗯?”
“可不可以幫我到醫護所拿點安眠藥給我?”
老大皺眉。“你要安眠藥做什麼?”
“拜托,我真的沒辦法等到安格魯回來。”她受不了內心的煎熬,一分鐘對她而言都像一世紀那麼久。雖然這個方法不好,但她承受不了了。吞下藥,一覺醒來,看到的是安格魯的臉,多好?不用這麼擔心受怕的。
“這……不好吧﹗”老大猶疑著。
“拜托,求求你﹗”柳爾雅雙掌合十。
“好吧﹗睡個好覺,明天也漂亮些。”老大走出門外。
柳爾雅望著窗外的天空,安格魯,你現下到了那裡呢?
***
跨進小艇,安格魯不禁啞然失笑。
老爹幫他裝了占小艇一休息平臺的壓縮氧氣和濃縮營養劑。那些份量夠他四人用上十幾年都不虞匱乏。
未免也太過於杞人憂天了吧﹗安格魯苦笑。
“道森所長。”宙斯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
“我是。請說。”安格魯開口回應。
“這個任務危險性很高,因為狀況不明,連我都無法解。請務必小心。”
“我懂,我們會注意的。”
“還有。恭喜你了。爾雅是個好女孩。”
聽到爾雅的名字,安格魯臉蒙上一層柔情。“謝謝。”
雙方通話結束時,小艇已抵達拍到照片的現場,地表上的天空依然昏暗,破爛的建築物在眼前矗立。
“所長。裡面沒有生物回應。”
“嗯。兩人一組互相掩護,出發。”
四人步下小艇。
“啊──”為首的人發出叫聲。
“怎麼了?”安格魯問。
“你的隨身營養劑沒帶。”
殿後的安格魯笑笑。“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拿。”
“抱歉,所長。”失誤的人歉然一笑。
“沒關係。反正還沒走遠。”
安格魯走至駕駛艙。
“找到了。”一抬頭,對上的是透明的玻璃,外頭的三人正對他揮手。
安格魯笑著揮手,突地臉色大變。
“全員撤退,快回小艇,快﹗”安格魯沖著對講機大吼。
怎麼所長突然大叫?底下三人還回應不過來,轟隆隆的聲響已透過耳罩傳人,回頭看到的是令人心神俱裂的景象。
巨浪逼天,數十層樓高的海浪劈山裂石而來,大地為之動搖。所經之處全為汪洋一片。
三人嚇呆了,身體移動不了半寸。怎麼會這樣?這裡是陸地啊﹗
“上小艇﹗快﹗”安格魯的聲音驚醒他們,三人拔足狂奔。
但波濤來得如此快速,轉眼間已將他們吞沒,甚至連痛苦的表情都來不及表露即消失無蹤。
安格魯只來得及坐上座位系緊安全帶,浪已將小艇吞噬。
就是專為耐高壓所設計的架構也無法承受,在上下顛覆後,小艇已生縫隙,滲進水來。
安格魯絕望地閉上眼,狠狠地握住扶手,手背浮現青筋。
爾雅、爾雅,原諒我不守承諾,爾雅……
***
一覺醒來,雖然睡了一晚,卻還是感覺很累。柳爾雅揉揉有些發疼的肩膀,服了安眠藥還睡不熟?隨即笑笑,八成是因為結婚在即太過緊張了。
略做梳洗,邁步往醫護所裡走去。安格魯應該已經在暫時準備窒的歷史部內等她了。一思及此,立刻加快腳步,她等不及要看到安格魯了,即使在睡夢中,她依然那麼想他。
推開歷史部的門,裡面沒半個人影。柳爾雅狐疑,怎麼人都不在?該不會都到牧場上去了吧﹗心中又焦又急,怎麼沒人叫她呢?
立即拔腿往外沖,又慢下腳步,臉上漾起福祉的微笑,何必這麼心急?安格魯會等她的。
“爾雅﹗”
柳爾雅回頭問道︰“老大,你們都上哪去了?”怎麼老大臉色慘白,又驚又慌的,該不會是剛剛到她家看不到人,以為新娘逃婚了吧?
“你快去所長辦公室,快去﹗”老大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艚緒有點失控。
柳爾雅笑笑。“安格魯在那裡嗎?”
老大只是搖頭,垂下的臉龐看不見表情。“快去,你去啊﹗”天﹗叫她怎麼說得退場門?﹗
“怎麼了?”柳爾雅眉頭擰了起來。老大帶著哭音的語調讓她意識到狀況不對。不可能,安格魯答應過她的﹗
“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呀﹗”抓住老大的肩頭猛力搖晃。
老大只能任由柳爾雅搖動,早已泣不成聲。
心焦的她撇下老大,直往辦公室拔腿狂奔。
來不及敲門一把推開,門撞上牆壁又彈回來,所裡的進階主管全都聚集在此,滿室凝重,人人臉上佈滿哀淒,看到來人全都別過頭。沒人敢和她眼神對上。
“J,發生什麼事?安格魯呢?”走至J身旁抓住他的手。
J別過頭,不忍看她。“別問我、別問我……”
“J,她總會知道的。”坐在安格魯位上的老爹阻止了人人的逃避。“爾雅,安格魯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3
第十章
“爾雅﹗”老大牽著一個約三歲大的小男孩踏進花園。
蹲在花叢中戴著草帽清除雜草的柳爾雅抬頭,拭拭額上的汗。“所長夫人,怎麼有空來啊﹗”站起身,拍掉沾染在身上的灰塵。
世紀看清來人雀躍地前撲後跳。
老大故意板起臉。“又那樣叫我,跟你講過好多次了。再這樣不讓小凱叫你干媽嘍﹗”牽著小凱,作勢往回走。
柳爾雅吐吐舌,趕忙拉住老大的手。“別這樣嘛﹗開開玩笑。來,小凱,幫干媽向媽咪說對不起。”彎下體將小凱抱起。“唔,小豬,越來越重了。”
“媽咪﹗對不起,對不起﹗”小凱的小腦袋忙不迭地直點。
老大又好氣又好笑。“少拿我兒子當擋箭牌﹗”
“他心疼我這個干媽嘛﹗”臉在小凱臉上磨蹭,又親又咬,弄得小凱格格地直笑。
陽光輕柔地披洩在她的發、她的臉龐。事過三年,稚氣的氣息已不複見,取而代之的是沉靜的成熟。發幾近及腰,此時因方便工作盤在腦後。倒是自己,當了媽媽後為了動作利落些,削了個帥氣的短發。
看著柳爾雅的眼神滿是心疼,這三年來,她過得苦呵﹗獨自守在安格魯家中,守著安格魯的諾言,沒見她流淚,沒聽她叫累,但她知道,她傷得比誰都重。好幾次,老爹拿著如山的青年才俊資料前來,好話說盡,強硬的法子也用上了,就是不見她動搖。
她只是歉然一笑,“老爹,饒了我吧﹗安格魯回來時,叫我怎麼辦?”語氣滿是堅決。
她竟從未放棄啊﹗
記得那時,乍聞噩耗的柳爾雅奪門而出,直沖禁地。
未得通行許可的她只能拍著堅硬的門嘶喊著,“宙斯﹗開門,讓我進去,開門﹗”用力之大,手都紅腫了。
門應聲而開,對上的是無語的宙斯。
柳爾雅走近。“宙斯……”
宙斯緩緩點頭,柳爾雅臉上的淒絕竟讓鋼鐵心腸的它也為之動容。“是真的。地表遭到大水沖襲,小艇訊號已消失了。”
柳爾雅聞言如遭電極,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二十一世紀毀滅有安格魯支撐著,安格魯走了呢?誰能救她?誰來救她﹗
“不……不可能……他答應過的,他說過不會丟下我的……他說會毫發無傷地。回來的……”她跪坐在地。兩眼無神,不住地囈語。
隨後趕到的老爹他們見狀紅了眼眶,老大更是哭倒在J的懷裡。
老爹上前攙扶。“爾雅,別這樣、別這樣……”兒子死了他怎不難過?但活著的人更叫他心疼啊﹗
柳爾雅揮開老爹的手,沖到電梯門口,拉住把手不住地撼動。“開門﹗宙斯,讓我上去,讓我上去,開門吶﹗”安格魯還活著,他一定會遵守諾言的,他會的﹗
老爹上前將她拉開,急道︰“住手,現下不能上去﹗”
上頭一片汪洋,上去不啻找死。“安格魯他死了啊﹗”
“不。他沒死﹗他會回來參加婚禮的,讓我上去﹗”
柳爾雅掙脫掉老爹的手,狂叫著。
“大家退後﹗”宙斯自牆壁小孔伸出兩條電纜,將柳爾雅電擊倒地。
老大著急地跑去扶起。“爾雅﹗”見她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
“我只是先讓她鎮定下來,把她帶回去吧﹗”宙斯嘆了口氣。無血無淚的它首次有了情感觸動,卻是這種場面。情何以堪?
電擊醒後的柳爾雅變了,會笑、會說,卻像個娃娃。
情感抵達不了心坎,嘴角上彎,眼底卻見不到笑意,活潑的身影不複在,她成長了,卻成長得讓人心酸。
從事發到如今,她不曾掉過一滴淚,即使是當她歇斯底裡吵要上地表時也不曾。怕她會悶出心病,著急之余曾摑了她一巴掌,聲淚俱下。“爾雅,哭啊﹗哭出來會好一點,你哭啊﹗”
她卻撫著臉,靜靜地看著她,笑了。“我為什麼要哭呢?安格魯會回來的。”
醫護所派出無數的搜尋小組在大水退後上去尋找,得到的結果是令人失望的。但令人驚訝的是,在搴後拍回被大水沖襲的補給站,竟和當初安格魯他們前去勘察的一模一樣。早得結果,不知原因,如何預防呢?卻成了送死的肇因啊﹗
搜尋行動維持了半年,徒勞無功,在得失的衡量下。
醫護所下了停止搜救的命令,地面搜尋小組的行動也暫時停止,怕地表上的突變狀況會再次造成人員傷亡。儘管如此,柳爾雅還是不曾放棄希望。
“趴趴﹗趴趴﹗”小凱稚嫩的童音拉回了老大的思緒。
一抬頭,J笑著向她走來。
“就知道你們一定到這裡來了。”J笑著接過柳爾雅手上的小凱。
“我種的花美嘛﹗”柳爾雅得意地說。
老大皺鼻。“是我老公培植出來的郁金香品種優良。”
J搖頭,三年來,臨危受命所長職位令他成熟不少。
少了輕狂,多了穩重。
“都當***人了,還這麼孩子氣。”轉向柳爾雅調倔遭,“記得當年你最會搞破壞了,尤其是我的研究成果,沒一個逃得過你的手中。真想不到,現下倒是把它照顧得挺好的。”
柳爾雅笑笑。“提這個干嘛,就知道你會記恨﹗”
J沒做辯解,環著老大的腰。
“老婆,該走了。大姊應該快到家了。”J提醒道。
老大一驚呼。“對哦﹗我都給忘了。”今天是J家家族團聚的日子,她怎麼忘個一干二淨了。看了柳爾雅一眼,眼裡訴說抱歉。
柳爾雅諒解地笑笑。“快去吧,讓伯父伯母等太久不好。”
J和老大道別後,攜著小凱離去。
望著他們一家和樂的景象,心頭一陣落寞。扶著草帽的帽沿,抬頭看著日暮的桔黃天空。好累啊,捶捶發酸的腰,除了一天的草了。
腳旁的世紀扒著她的褲管,她理解地蹲了下來,世紀立刻把濕潤的鼻頂上她的臉頰。柳爾雅任由世紀將她撲倒在地,仰望天空。
一天又過去了,安格魯離開的日子又增加一天。怎麼辦?越來越想流淚了。她忍了三年了,一直堅信著安格魯許下的諾言,但夜深人靜,好幾次眼淚湧至眼眶又被逼回,她怕啊,怕淚一流下就難再說服自己安格魯還活著,每個夜晚她急著入睡,怕自己的胡思亂想,卻是越急越無法入眠。
啊。淚又湧上來了,柳爾雅深呼吸,雙手撐在身後抬起上半身,收斂心神做著吐納,企圖使心情平靜。世紀前腳搭上她的身子,胡亂地舔著她的臉。
“夠了啦,世紀,我的臉上都是你的口水了﹗”柳爾雅站起來,用袖口抹了抹臉。
世紀坐在一旁,哈哈地吐舌,一臉討好。摸摸它的頭,這些年多虧有它陪著。
“走吧,世紀,回家吃飯了﹗”柳爾雅呼喝。
世紀應付似的汪汪兩聲,帶頭沖去。
“笨蛋,工具都還沒拿呢﹗”柳爾雅低罵,蹲下體提起滿桶子的鏟鈀,叫著︰“世紀,你的東西咬著,不然就不給你飯吃。”
突然世紀連聲吠叫,引起她的注意,正想抬頭,眼前卻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平穩地攤開。
“如果我拿的話有什麼報酬?”
柳爾雅迅速仰頸,迎面而來的陽光讓她睜不開眼。
心急地站起,卻因突然變換姿勢而頭暈目眩,往後倒去。
眼前的人大手一伸,將她扶住,此時爾雅才看清來人。
好久好久,她只能抬著頭,微張著嘴巴,眼睛不曾睜眨。桶子滑落,工具掉了一地,草帽被風拂落地面亦不自知,世紀的叫聲彷彿來自遙遠的地方,不曾聽入耳裡。
她巍顫顫地伸出手,輕輕觸碰,在碰到衣角時又迅速地收回手,怕太過用力會將眼前的幻影打散。
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縮回,將她的手撫上臉頰,顫抖著雙唇親吻指尖,喃道︰“爾雅,我的爾雅……”
扎人的胡子刺得手掌生疼,這是夢,會痛啊﹗
三年了,壓抑了三年的淚水決堤,滾滾而出模糊了雙眼,伸手抹去卻又迅速湧出。別再流眼淚了,她看不清楚啊﹗
“你胡子又沒刮了。”柳爾雅臉上帶笑、帶淚,喜極而泣,投進安格魯懷中。
兩人緊緊相擁,像要將彼此揉進,成為自己的一部份。死別令人心碎,生離令人苦楚,他倆竟是盡數嘗遍。
“爾雅,我回來了,我終於回來了﹗”
***
接下來的是一陣混亂的場面,醫護所裡萬頭鑽動,人群湧進絡繹不絕,全都為了消失三年的安格魯而來。
J又捶又罵,卻藏不住眼角帶淚的笑;老爹只是吶吶地念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沒有人想到要問這三年來他怎麼度過,全沉醉在欣狂的驚喜。安格魯'道森回來了﹗
面對眾人的關懷,安格魯一概以笑容回應。不是他不願多說,而是在地表上的孤獨歲月讓他無法開口。三年來沒有聽過人聲,幾乎已忘了語言的存在。除了那句反覆練習的歸詞,其餘已飄散風中。
一整晚,柳爾雅只是靜靜地待在安格魯身旁,目光緊鎖不放,手握得死緊,深怕再一放開又會失去,不是夢呵﹗
直到深夜三點多群眾才盡數散去。
老爹體貼地叫安格魯和柳爾雅先回家休息,一切經過等明天再說吧﹗
***
那時的地表上,因劇烈撞擊使得安格魯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大水已退去。來勢兇猛,去勢迅速。他檢視全身,因系了安全帶,除了身上多了幾條被安全帶勒出的紅痕,並無大礙。
檢查小艇的功能,撥動了幾個開關都毫無動靜。安格魯緊握著拳頭用力捶打儀表板,該死﹗頹然滑坐地面,將臉埋在掌中。他該如何回去?洪水將小艇沖得更遠了。
過了許久,安格魯有了動作。他開始拆卸艇內一些可用機件和駕駛座上的方位顯示表,搜齊濃縮營養劑和壓縮的氧氣瓶,他必須回去﹗
看著那一堆補給品,臉上浮現苦笑,老爹的先見之明倒救了他。
做了一個克難式的附輪拖板,將一切物品置放於其上,尋著正確方位,開始出發。
一路步行,從開始滿腔的堅定信念,漸漸轉為憤恨、絕望,三年的時光竟比一生一世得來漫長。觸目所及的是廣大無垠的昏暗,入耳的是刺耳的風聲,杳無人跡。
剛開始還會自言自語,鼓勵自己,到了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地忘了語言,只除了為了那一刻而銘記心中的話不敢遺忘──爾雅,我回來了。
無法得知時間的流逝速度,只是餓了吃、累了睡。
完全無法估計歷時多久。
有次曾想要放棄。不是累、不是疲憊,而是盤踞心頭的寂寞將他啃蝕得體無完膚。日復一日地走,做的是同樣的動作,看到的是相同的景致,天空是一概的灰沉,他受不了了﹗內心的堅強一度潰決,在廣大的地面哭喊嘶吼,手足狂舞橫沖直撞,叫得聲嘶力竭,像個瘋子一樣。
直到跑到筋疲力盡,虛脫地攤在地面上成大字形,腦海裡佈滿了消極的念頭,一動也不動,只是等待著死亡。不知過了多久,整個人因氧氣用盡而昏沉呈現無意識狀態,臨近死亡邊緣的滋味竟是如此溫暖。突然爾雅的形象一閃而過,剝離飄遠的靈感又回到身上。
爾雅會等他,他不能就此放棄﹗掙扎著取出腰間的氧氣接上,貪婪地大口吸取氧氣,等到呼吸恢復正常時,不禁苦笑,倒是餓慘了,全身都酸軟無力。補充養分,睡個飽足。振奮精神再次踏上歸途。
洪水不知退至何處,如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一路上陸地不曾中斷,讓他順利前進,不然對上一片汪洋,真的就一籌莫展了。
當看到破舊的補給站時,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那種感覺,真的是筆墨難以形容。
大步跑進裡頭,失了以往的謹慎,現下他的心中歸心似箭,已無暇顧及其他。
在半塌的停機棚中找到以前一艘因壓力調節失常遺放在此的舊型小艇,當時曾造成多名人員重傷,因體積過大,難以運回地底,因此置放至今。所幸當時收藏得宜,雖經過大水沖激,卻未受到多大損傷。
安格魯登上小艇,心中忐忑不安,依著模糊的記憶發動開關,動了﹗檢視一切功能全屬正常。安格魯狂喜中攙雜著憂慮,因為接下來透過地層的這段路程才是艱辛所在。
一路走走停停,速度不敢過快,怕急速變化的氣壓會超過身體所能承受的限度。走至一個壓力臨界點,身體受不了了才停住,直至適應才又發動前進。
這段路,終是讓他熬了過來。當下了電梯看到宙斯的臉,天﹗感覺像死而復生。迅速除去身上濃重的太空衣,罔顧全身因長途跋涉的野狼狽,罔顧宙斯的呼喊,直往家中奔去。
踏進庭園,日思夜想的她蹲在一片花海中,那麼亮麗、那麼夢幻。聽她的叫喚,那時像團黑毛球的世紀長得大了,高度及腰,已懂得保護主人,還對他齜牙咧嘴的。
安格魯笑了,熱淚盈眶,對上爾雅的眼眸。
他已回到了溫暖的終點。
***
浴缸放滿熱水,因熱氣蒸騰整間浴室氤滿水氣。
安格爺魯坐在放下蓋子的馬桶上,抬著滿是刮胡膏的下巴,接受柳爾雅溫柔地剃去胡須。
“兜……偷……頭……發……發……長……了……”
安格魯結巴地說,伸手輕輕撫摸她的秀發。
她附在他的耳朵複述。“頭髮長了。”一如她剛到現代時,安格魯教她語言般地用心。
“頭……發長了。”安格魯再次重複。
柳爾雅笑著說︰“嗯,我頭髮長了,不等到你回來我不會剪的。短頭髮的新娘子多不好梳頭,等你回來結婚呢﹗”手在放滿水的洗手槽裡一抖,洗掉刮胡子上的泡沫。
“你……好沒……美。”安格魯著迷地看著她。三年來,她變得更加嫵媚動人了。
“嗯……”爾雅咬著下唇,卻忍不住心中的激動,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流下眼淚。淚水將安格魯浴袍的衣襟濕透。爾雅見狀伸手去拭,水分卻已被吸收。吸吸鼻子,揚起嘴角。“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了。”
“退……對不起,苦了你了。我沒有……印……信守承……弱……諾。”安格魯將她緊摟懷中。
“對不起。我沒有信守承諾。”爾雅伸手環住他,臉貼上他的,罔顧刮到一半依然滿是泡沫的下顎。“別說抱歉。你回來了,歷經千辛萬苦。現下,在我懷中是真實的你,我可以不用再擔心害怕夢醒時分會失去你這樣就夠了。你已實踐了諾言。”
安格魯輕輕推開她,食指刮去沽上她臉頰的泡沫。
“都髒了。”
柳爾雅破涕為笑。“你比我還臟呢﹗”繼續動手刮胡子。
被關在外面的世紀用爪子扒著門,發出嗚嗚的哀聲。
安格魯望著世紀晃動的門,這世紀對他的疑心病真夠重的。難不成它還對他當年拎它脖子的舉動懷恨在心嗎?
“它平常都跟我一起洗澡,現下看我不放它進來。吃醋了。”柳爾雅解釋,拿起毛巾抹抹刮乾淨的臉。
一起洗澡?他都沒這個待遇呢﹗
“它公的還……是母……的?”安格魯的口吻酸味四溢。
“問這個干麼?”柳爾雅狐疑。難不成……
“我……想知道嘛﹗”任性的神情像個吵著要糖果的小孩似的。
“母的啦﹗連這點小醋也在吃。”柳爾雅吃吃地笑,心裡甜甜的。
“我哪……有﹗”被說中心事的安格魯結巴地為自己辯解。
“沒有就沒有。”她動手要將他的浴袍除去。
安格魯連忙搶過她手上浴袍的腰帶。“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好。”柳爾雅將工具放在小木盆裡,把毛巾遞給他,“洗完叫我。”走到門口時回頭,目光牢牢地鎖著他。安格魯也將眼神迎上,思緒在兩人之間無聲地交纏著,過了許久,柳爾雅才別過頭,轉身離去。
安格魯將身上污垢洗淨,跨進浴缸,全身浸在熱水中,閉上雙眼肌肉放鬆,這種舒適的感覺多久沒有感受過了?
突然有雙手在幫他按摩肩膀,安格魯倏地睜開眼。
“怎麼……”
“別趕我出去,讓我為你刷背。”柳爾雅望著他,眼中滿是眷戀與柔情,她好想他啊﹗
看著她玉膝半跪,身上的襯衫因刮胡時的親密擁抱而微濕,紅潤的雙唇微啟,似在邀請著他。安格魯低吼一聲。將她抱進浴缸,狂熱地吻她。柳爾雅罔顧全身衣料濕透,熱切地回吻,將滿懷的思念完全傾訴。
兩人吻得難分難捨,氣息逐漸加重。好不容易分開,柳爾雅嬌喘連連,星眸半垂,盯著在她指下急速起伏的胸膛。
安格魯視線下移,濕透的襯衫使她曲線畢露,媽的﹗
她又沒穿內衣了。
看到安格魯眼中急速燃燒的火焰,爾雅嬌羞地在他耳旁低語。“人家早就是你的人了……”
勾起爾雅的下巴,她輕輕點了點頭,雙頰嫣紅。
動手將她身上的衣物除去,取過浴巾包住,將她抱到床上。
怕她會不好意思,安格魯將房內燈光轉小,卻被爾雅阻止。
“別關,我想要看你。”柳爾雅柔聲道。
斜倚床頭的她充滿如此的誘惑,安格魯上床,輕柔的吻撒在唇瓣、頸側、乳尖。溫暖的舌膜拜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柳爾雅不覺嬌吟出聲,拱起身子配合著他舌尖的滑動。
“我愛你。”安格魯吻她,大手覆上她的蓓蕾。
她不住地喘息。“再……也別丟下我了。”他的手所到之處像燃起無數的欲火。
“不會了,我再也不會了﹗”安格魯舌勾住了她的。
柳爾雅驚喘低呼。“你……”好……新奇的感覺。
熱情的夜,遲了三年的洞房花燭夜。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前天 00:04
尾聲
在一個天氣晴朗和風煦煦的早晨,他們舉辦了結婚典禮。
宙斯特地破例在寒冬裡穿插了一日暖冬,整個會場滿是郁金香飄散,繽紛清雅。花童小凱和伴郎智慧隨侍一旁,身為人母的老大還肥水不落外人田地包下了伴娘的位置,說要重溫舊夢。在眾人含笑祝福中,老爹將她的手交給了安格魯,說是終於了卻一樁心願。
安格魯掀起她的面紗,深情地凝視著她,在神聖的殿堂上交換一生一世的諾言,新人擁吻……
“爾雅,起來了。”安格魯拍拍坐在花棚下搖椅上睡得香甜的她,嘴角還帶著笑意呢,不知做了什麼好夢。
“唔……”柳爾雅眼眸半閉勾起唇角,挪挪身子騰出一個空位,雙手伸在空中。“來,陪我。”神情慵懶嬌憨。
安格魯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坐在她身旁,將她抱起放在他腿上,她也順勢地環上他的頸子,頭枕在他的胸前。
安格魯用鼻尖頂頂她柔嫩的臉頰。“做了什麼好夢?
瞧你笑得那甜蜜。“
柳爾雅迷蒙的雙眼看著他,笑說︰“夢見我們的結婚典禮啊﹗”福祉的感覺還盈滿胸口。
“都五年了還念念不忘?”安格魯取笑她。
她皺鼻。“怎麼能忘?我盼了三年才盼到的呢﹗”
安格魯輕咬著她的脖子。“還在翻舊帳啊﹗”
柳爾雅因為他的舉動格格嬌笑,倒進安格魯懷中,安格魯俯下頭,覆上她的唇。爾雅自然地回應著,接受他的溫柔。
“爸,媽。”童稚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纏綿。
雖然這種情形已發生過很多次了,但她還是會害羞得手足無措。紅著臉推開安格魯,拉過兒子。“回來啦﹗”
“嗯,爺爺把我載到門口就回去了。”年僅四歲的兒子繆恩。道森有禮而生疏地答著。
她心疼地看著他,怎麼繆恩跟她一點也不親近呢?
就一個四歲孩童而言,他的表現太過老成了。
怕是遺傳關係,爸曾說過安格魯小時候也是這樣的。
說是這麼說,但總叫她想起來就嘆氣,繆恩對她和安格魯一直都是保持著尊敬而略帶距離的態度,不曾有過小孩子應有的任性吵鬧和黏人,她多想要那種稚稚嫩嫩的童音膩在耳旁撒嬌啊﹗
她曾跟安格魯抱怨過,繆恩比她初到這個世界時的智慧更為早熟。天﹗他才四歲啊﹗就已懂得自持自斂。
安格魯卻環住她,叫她放心別想太多,每個小孩的特質不同,用不著過於憂慮。有了安格魯的回答,她的心放下了不少,只是一逮著機會,總是用盡方法耍逗兒子,看能不能把他訓練得活潑些。
不讓繆恩有閃躲的機會,緊緊地摟住他。“爺爺那裡好不好玩哪?”
他平靜的臉上略顯尷尬地回道︰“很好玩。”小臉上帶著扭捏。
安格魯笑笑,爾雅又在欺負兒子了。
拉開爾雅的手,安格魯替繆恩解了圍。“把世紀帶去散散步吧﹗”
繆恩感激地笑笑,微一欠身,走了開。有趣的老媽,只不過,她的熱情他承受不起啊﹗
安格魯揉揉她的頭髮,將下巴輕輕地頂在上頭。瞳仁焦距落在眼前盛開的一片郁金香花海上。“花又開了。”
“對呀﹗”柳爾雅舒服地靠著他,“你真的不考慮再接回所長的位置?”前幾天老大來找她,閒話家常之余,問說安格魯有沒有意願想要回去當所長,還一直叫她游說安格魯。在老大百般的脅迫下,很不情願地接下了這個說客的任務,她實在不想啊﹗
“你要我接下嗎?”安格魯看著她反問。
“也不是啦﹗”他不當所長才能有多一點時間陪她呢﹗
只是……“受人之托嘛。”
安格魯笑笑。“又是J,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他還不了解我嗎?虧多年好友一場。當個小醫生就是我所祈求的,能把所長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才是求之不得呢﹗
更何況,J擔任所長這個職位不是也做得有聲有色的?
最重要的,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已無欲無求了。“低頭在她額上烙下一吻。
“無欲無求?”柳爾雅不懷好意地笑道,“人家還打算生個女兒來玩玩呢﹗既然你什麼都不想要的話,那就算啦﹗”
她作勢起身,腳才踏地就被騰空抱起。一抬頭,對上安格魯燃著欲火的深情眼眸。
“不要啦﹗繆恩在家……”柳爾雅滿臉嬌羞。
“沒關係,他帶世紀去散步了。”抱著爾雅直往屋裡走去。
“可是……他馬上就會回來了……”她還在掙扎。
“閉嘴,爾雅。”
“可是……現下還是大白天耶……”
“爾雅,如果你再不住口的話,我怕我會控制不了在這裡就……你不想吧?”安格魯壞壞地笑著,低睨著她。
爾雅聞盲倒吸一口氣,紅著臉。“你好壞哦﹗”隨即附上他的耳旁低語,“不過,我就喜歡你這樣﹗”語畢舌頭還故意地繞著耳垂劃了一圈。
安格魯加快腳步,他已等不及要懲罰這個惱人的小東西了。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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