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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 -【千年的呼喚(千年的呼喚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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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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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天前
標題:
陶陶 -【千年的呼喚(千年的呼喚之一)】《全文完》
陶陶 -
千年的呼喚
(千年的呼喚之一)
原本,他是打算一輩子認命地、安分地做個卑賤的奴隸,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與虐待,讓他的人生觀徹底改變了,
他不甘願一直屈居在他人之下,不甘願被人驅使,不甘願終生為奴!
而她,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身穿怪異服裝,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膽小到連一個小小驚嚇就能讓她眼眶含淚、全身顫抖,
卻擁有不可思議的能力,見不得任何人痛苦、難過,
且善良到連一只螞蟻都不忍心殺死的女孩,是他能稱霸一方的「契機」,
所以,他心甘情願的待在她身邊,
背她,成為他奴隸生涯中最輕松的一件事;
疼惜她,教他感受到心微微發疼、悸動的滋味;
照顧呵護她,讓他體會到身為男人的成就感,
而擁有她,變成他此生最堅定的志向……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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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天前
楔子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為首者仰望天空,看著滿天星斗。「海圖……」她將視線移向前方站在圓圈內的男子。「我們這一族的存亡就看你了。」
「小的知道,畢摩請放心,小的一定會達成使命。」他堅定地回答。
「我還是覺得應該再考慮清楚……」一個年邁的聲音響起,她與另外四名女子一樣站在圓柱外頭,罩著一身黑斗篷。「這是逆天而行的事……」
「祝婆,我們已經討論過許多次了,這是唯一的辦法──」
「不,一定還有其它辦法──」
「好了,不要再爭執了,已經沒時間了。」畢摩出聲阻止兩人辯論。「時辰要到了。」她仰望星際,天空已露出異樣的色彩。「成不成……就看天意了,若是不成,再想其它辦法吧!」
祝婆歎口氣,不再說什麼。
「海圖,你記住了,我們就算能將你送回去,可卻無力接你回來……」
「畢摩放心,小的都知道,這是小的自願的,小的一定會達成使命,其它的都不重要。」海圖不在意地說。
畢摩點點頭,仰望星空。「你不會孤單的,海圖,當你仰著天時,我們就與你在一起,這天是一樣的天,不會變的。」
海圖露出微笑。「小的知道。」
畢摩點點頭。「那我們就開始吧!」
低沉莊嚴的誦咒聲立即在黑夜間響起,如沉穩的鼓聲為夜添了節奏,慢慢地向四周擴散,朝遠處而去……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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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天前
◎楔子之二
「在黑竹溝這個地方流傳了許多古老神奇的傳說,以三箭泉舉例來說,是遠古時候有一個名叫牛批的彝族大力士帶著眾人在這溝中打獵,結果在不知不覺中喝光了他們自己帶來的水,因為沒水喝,所以三天後一個個昏倒在地……」
符夕川落在人群後,導游的話一句她也沒聽進去,因為她正忙碌地找尋某樣東西。她蹲在地上,一手撐著大石塊,一手探到石塊的縫中摸索,當她感覺到羽毛的觸感時,不禁勾起笑。
「原來你在這兒。」她小心翼翼地抓出小鳥,撫摸牠的翅膀,牠顫抖了一下。「你很快就會好了。」
起身將小鳥捧在雙手手心中,夕川專心地喃念著一些聽來無意義地話語。
符晨風在發現妹妹沒有跟上時回頭找尋,她靜靜地來到妹妹身邊,瞧見她手上色彩斑斓的小鳥。
夕川終於停下念誦,對姊姊說道:「妳看。」她捧著小鳥,微笑地看著姊姊。
「牠受傷了?」符晨風問。
「嗯!」夕川笑著點頭。「不過她現在沒事了。」語畢,她便松開手讓小鳥展翅高飛。
「我們落後了,得快點跟上去。」晨風說道。「已經開始起霧了。」
「好。」夕川與姊姊小跑步地跟上隊伍。
「看看這五根聳入雲霄的大柱子,這裡就是當年畢摩祭祀作法的地方,畢摩是彝族對巫師祭司的稱呼。」領隊阿拜赫帶領著八名觀光客深入黑竹溝,他一邊停下來等著後面的人趕上,一邊解說。「以現在的話來講,巫師也可以說是文化的傳遞人,他們把族裡的文化、詩歌、神話,還有巫術卜咒跟各種祭拜儀式都以爨文記錄下來,爨文是彝族的古文字,畢摩大部分是世襲的,而且大多是由男子擔任,簡單來說,彝族人信仰的是萬物有靈論,山有山神,水有水神。」
夕川仰頭瞧著五根巨石大柱,在白霧缭繞中,就像聳入天際的梯子一樣,似乎只要往上爬就能到達天庭。
「隊長,霧好象愈來愈濃了。」其中一明游客說道。
「大家不要慌張,黑竹溝本來就多霧,大家立在原地別亂動,這裡會發生這麼多失蹤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跟霧氣有關,因為霧氣太濃,讓人分不清方向,所以有的人在霧中走著走著就掉到山谷裡去了。」領隊邊說邊打開手電筒,其它人也相繼打開。「這裡迷霧缭繞,給人陰沉沉的感覺,再加上生態原始,彝族古老的傳說和彝族同胞對這塊神奇土地的崇拜,以及之前媒體披露過人進去後失蹤的事,到現在都還是個謎,更加深了這兒的神秘感,所以有人就把這兒叫作中國的百慕達。
「除了霧氣之外,還有人說跟一種毒草有關,吸了毒草散發的氣味後,人會產生幻覺,所以就迷迷糊糊地不知走哪兒去了。」領隊繼續說道。「而石門關又是黑竹溝中最危險的,很多探險隊歷盡艱辛,也沒能進來這險惡的地方,據說這兒是彝族祖先居住過的,後來還有了祖訓,說是不能入內,否則會遭殃。」
這些話所有人在進來前都聽過,因此不足為奇,可或許是現在迷霧缭繞,天色暗下,讓人忍不住背脊發涼。
就在其它游客與領隊對談間,晨風下意識地尋找妹妹。
「夕川,妳在哪兒?握著我的手。」晨風以手電筒搜尋妹妹的蹤跡。
「我在這兒,姊姊。」夕川敬畏地摸著柱子。
「快過來。」晨風看不清妹妹在哪兒,只能以聲音定位。
「好。」夕川摸著柱上的圖案。「妳在哪兒?」在她說話的同時,天空忽然劃過一絲閃電,雷聲緊跟而來,天陡地暗下。
「怎麼回事?」領隊往晦暗、黑壓壓的天空看了一眼。「要下雨了嗎?」
夕川小心地在柱間走著,頂上的閃電與雷聲讓她很害怕,它們近得好象就在頭上一樣。
「夕川……」晨風又喊了一聲,試著往妹妹剛剛發聲的方向走去。
正當夕川要回話時,又一道閃電打下來,還伴隨著一股巨響,把所有人都嚇得尖叫起來,剛開始眾人都以為是雷聲,後來卻聽見有巨石落地的聲響。
「怎麼了?怎麼了?」領隊大叫。
「夕川?」晨風喊道。
「領隊,柱子好象被擊中了。」
話才說完,一個閃電又打下,轟隆的雷聲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又驚叫起來。
夕川害怕地往柱子靠,這時領隊的聲音傳來。「大家不要靠在柱子邊,因為柱子高,會被打中。」
才說完,一道閃電緊跟而來,又是一聲轟然巨響,晨風的聲音夾雜在裡面。「夕川?夕川……」
「領隊,柱子……柱子倒了……」
「大家不要慌,不要亂動,留在原地。」
在領隊的叫喚聲下,大家才慢慢平靜下來。這時,霧漸漸散去,連天色也開明起來。
晨風一邊以手電筒照著每個游客的臉,一邊問:「夕川?夕川妳在哪兒?」一直聽不到妹妹的回答讓她焦躁起來。「夕川?」
「怎麼了?夕川同志,符夕川同志?」領隊也跟著呼喊。
這時,霧已散開,大伙兒四眼相對,晨風迅速地掃過每個臉孔。「夕川,妳在哪兒?」
她將手電筒往柱子邊照去,發現有一根柱子被劈下半截,看來方才的巨響就是它弄出來的。
「夕川?」晨風立刻奔上前,怕妹妹可能被壓在柱子底下了。
「大伙兒幫忙找找。」領隊叫了一聲。「就在這兒周圍,大家千萬不要走遠了,以看得到彼此為距離。」
晨風著急地在柱子下叫喚,當她正慶幸妹妹沒被壓在下面時,幾分钟後,她卻變了臉色。
五根巨柱的周圍他們都仔仔細細找過了,卻沒發現夕川的蹤影,又過了幾分钟後,大家的臉色都開始發白,面面相觑,他們雖然不想承認,但……夕川似乎失蹤了!
她平空消失在這古老的土地上,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裡。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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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天前
第一章
如刀般的鞭子劃過他的背,燒灼著他的肌膚,鮮血滑下肌理,他捱過第一鞭、第二鞭、第三鞭……而後倒下來,揚起一陣黃土。
「還裝死!快走……」
他的背受了一腳,地上的溫熱讓他保持最後一絲清醒。
「喂,別把他打死了。」
「打死了又怎麼樣,不過是個奴隸。」說著又抽他一鞭。「還不起來,裝死啊!」
其它奴隸見狀,也不敢吭聲,深怕自己會受到牽連。
「看你還有沒有力氣逃跑!」販子說著又踢他一腳。「再敢跑,老子直接讓你回鄉見姥姥。」
他絕不會死在這裡……索日眨了眨眼,試圖維持最後一絲清醒,他絕不能在這時昏過去,他要活著……要活著……他張開雙手抓起一把泥土,試著撐起自己,汗水流下他的臉龐,身體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動彈。
一抹漆黑的身影無聲無息地躲在鄰近的樹上觀看這一切,他已經在這兒等一天了。他無聲地掏出腰間的飛刃,他們只要再走近一點,這一切就結束了……
「姊姊……姊姊,妳在哪兒?」
奇怪的聲音自下面傳來,他低頭瞧著四周,發現一個穿著奇怪服裝的女子在樹林間跑著,她的上衣很像短衫,可又不完全像,那是深藍色的,中間有一排奇怪的東西,小小圓圓的,下半身是一件土色的長褲,長褲下還穿著奇怪的黑色鞋子,看起來很像漢人穿的長靴子,肩上斜背著一個藍袋子,有點像棉布,但仔細一看又不太像棉做的袋子,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不過可以清楚聽見她話語中的驚恐與哭意。
夕川邊跑邊哭,不停地叫著姊姊,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她好害怕。
「再不起來,看我怎麼治你!」販子圖桑下手又是一記狠抽。
索日咬牙,感覺鞭子像刀一樣切割過他的背,他可以忍受痛苦,但饑餓讓他沒有力氣逃離這一切,只要讓他吃些東西,他就能……就能扼死這兩個該死的人口販子,但他們不給他食物,饑餓讓他虛弱,讓他使不上任何氣力。
夕川跑出樹林時,正好瞧見鞭子抽在一個男子身上,巨大的痛苦立即充塞在她的心口,她痛苦地跌在地上,呻吟出聲。
兩個人口販子,被她突然的出現及摔倒嚇了一跳,其它列隊的奴隸也不解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怎麼回事?」弘谷走上前。「小姐?」
夕川喘口氣,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一瞧見販子滿臉胡須,橫眉豎眼的模樣,讓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她……她不喜歡他,他讓她很不舒服……
「沒事吧?」他瞪著她的臉。
「什……什麼?」她又後退一步,聽不懂他的話。
「怎麼,是逃走的奴隸嗎?」圖桑上前。
「不是。」弘谷搖頭,這女的額上沒有刺青,不是奴隸,更何況她腳上還穿著奇怪的鞋子,想必不是南诏國的人,在他們這兒不管平民還是官,都是跣足,沒人穿鞋子的,據他所知,只有漢族才穿鞋。
「那就別管了,我們還得趕到市集去。」
見販子轉身離去,夕川才松口氣,可她並沒有安心太久,因為地上的男子在試圖爬起時又挨了一鞭,這一鞭讓她再次感覺到痛苦。
「快走!」販子喝道。
夕川看著眼前奇怪的陣仗,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們會戴著手铐腳鐐,而且穿的衣服那麼奇怪……
她驚慌地左右張望,不知該怎麼辦,她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個時代會有人戴手铐腳鐐?還是……他們在拍戲?她要不要去問問看?雖然那兩個男的看起來很凶惡、很可怕,可是剛剛好象也沒傷害她的意思,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見人已離她有幾尺之遙,她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她已經在這附近好久了,都沒瞧見半個人影,而且她剛剛還看到一個好可怕的男人在濃霧間若隱若現,像鬼又像人,嚇得她拔腿狂奔,可這一路奔來,霧雖散了,卻沒看見半個人影。
他們是她唯一的希望,如果他們走了,就又剩她一個人……夕川戰戰兢兢地往前,小聲地問了一句。
「請……請問……這是哪裡?附近有公車可以……可以回飯店嗎?」她摸著手上的镯子,想讓自己安心。
兩名人口販子沒聽見她的話,夕川只得大聲地又重復了一次,販子這回總算聽見了。
弘谷在聽見她奇怪的話時轉過頭,回了一句,「妳說什麼?」
「別管她了,大概是外地人,看她的衣服,怪裡怪氣的。」圖桑不耐煩地說。
「妳沒瞧見她手上的镯子,看來很值錢。」弘谷貪婪地說著,當她自樹林跑出來時他就已經注意到了。「若是外地人,騙點錢也無所謂。」
聽到他的話語,圖桑立刻綻出笑。「有道理。」
「小姐不是這兒的人吧?」弘谷靠近她一步,見她後退一步,他只好停下腳步。「該不會是中原來的吧?」
「你……你說什麼?」夕川緊張道。「我……我聽不懂……」忽然她想起他們可能是西南少數民族,於是急忙改口,用蹩腳的彝族語說著,「這裡哪裡?公車?飯店?」
「她說什麼?」圖桑看向弘谷。
夕川急忙又說了一次。「這裡是哪裡?」她在心裡祈求他們當中有人能聽得懂她的話。「我迷路了。」
圖桑與弘谷再次相對。「好象是……納蘇話,我聽過,可是不太會說。」弘谷說道。納蘇基本上又分了六種方言,他勉強能說幾句簡單的話,可這女人說的他實在聽不懂。
「我會說納蘇話。」
不知何時,原本倒在地上的索日已蹒跚站起。
「輪不到你說話!」圖桑甩起鞭子,原本是要打上他的背,沒想索日竟蹒跚地後退一步,所以只掃過他的肩。
夕川嚇了一大跳,胸口痛了一下。「你……你不要打他。」她驚恐地說。「不要打他。」那男子的痛苦太劇烈,她承受不住。「別打他。」
弘谷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不過見她比手畫腳,一臉著急地看著索日,他心裡大概有了底。
「不打他也行,妳買了他,他就是妳的了。」弘谷微笑地說。「把話告訴她,小子。」
索日正要說話時,身子卻不穩地晃了一下,夕川不假思索地上前想為他治療傷口。
「你等一下就不會痛了……」她抬起手的剎那忽然想起姊姊的話,她不能在陌生人面前做這些事……
「小姐喜歡這個奴隸嗎?」弘谷立刻上前。「只要一個手镯。」他指著她手上的金镯子。
夕川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手上的金镯子,不明白他的意思。
索日沙啞地開口,「他要妳的镯子。」
「嗯?」夕川轉向他,與他削瘦的臉龐對上,他的眼睛像豹一樣,琥珀色的眸子讓她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
汗水流下他的臉龐,他眨了一下眼,覺得天地在他面前旋轉起來,他拚命想撐住自己,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不能在這裡昏倒,他必須讓她買下他,如果是她……他還有機會逃跑,但若是到奴隸場上再次被拍賣掉,他逃跑的機會便微乎其微……
夕川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疼痛,她慌張地不知該怎麼辦,姊姊不在她身邊,她不知該怎麼辦……
「給他镯子,把我帶走。」他困難地吐出句子。
「買不買?不買就別礙在這兒!」圖桑沒有耐心地說。
「镯子?帶走?我不懂。」夕川抬起左手,不明白他的意思。
索日耗盡力氣地突然倒在地上,夕川驚嚇地叫了一聲……他在意識模糊中聽到她的叫聲。他不能死在這裡,他不甘心,他發過誓,總有一天要將這些人全踩在腳下,一個個殺掉……他不能死在這裡……
★現代
「喂、喂?怎麼不說話?」苗岚勳一手拿手機,一手插在口袋裡,望著落地窗外的景色。
對方依舊是一片沉寂,他看著遠方高樓閃爍的紅燈。「不說話莫非是心虛了?還是寂寞想找人說話?」來電顯示已讓他知道另一頭是誰,所以調侃地說了一句。
電話嘟的一聲掛斷,苗岚勳微微一笑,按鍵回撥。「生氣了?」他抽出手,調整了下桌上的蟾蜍擺飾。「我道歉。找我什麼事?」
對方沉默了幾秒後才道:「我需要你的幫忙。」
他訝異地揚起眉,她開口要他幫忙?「什麼事?」他立刻問。
「我……」
他皺起眉頭,警覺起來。「妳在哭嗎?」
「沒有。」她冷冷地說。
「妳在哪?出什麼事了?」他追問。
她吸口氣,控制自己的情緒後才道:「我在四川樂山市峨邊,你能不能趕來?夕川……夕川不見了……」
「不見?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她就是不見了,消失了……」
「消失?」他皺下眉頭。「難道妳們去黑竹溝?」在樂山附近傳出最多失蹤事件的就是黑竹溝。
晨風沉默了兩秒後才道:「我們是去黑竹溝。」
「妳在哭嗎?」他似乎聽到她的話語中藏著些許鼻音。「妳別哭,妳一哭我心會亂……」
「我沒哭,省省你的甜言蜜語。」晨風的聲音透著倔強與冷情。
「好,妳沒哭。」他安撫道。「我一會兒出發,明天就到。」
「嗯!」她吸吸鼻子。「把你吃飯的家伙都帶上,這件事有點不尋常。」
「哪裡不尋常?」他一邊說話,一邊俐落地整理東西。
「電話裡說不清楚,你明天……等一下……」
他聽見她跟旁人說了幾句話,但用的不是國語,所以他聽不懂內容。
「我找到一條線索了,明天再談。」
「等一下,我還沒到之前妳別輕舉……」他還來不及說完晨風便已經掛斷,他搖搖頭,無奈地咕哝了一句,「還是這麼無情。」
不過至少她打了電話給他,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主動打給他,他沉吟著,說不定……這是他們和好的一個契機。
「你很快就會好了……很快、很快……」
他在昏迷中一直聽見細碎的聲音圍繞在身邊,有時他聽不懂內容,有時像是納蘇話,可說得卻不太靈光,他知道自己在發燒,他想讓自己清醒,卻力不從心,他的意識一直昏昏沉沉的,但聽見那似曾相識的女聲讓他安了些心,因為她終究買下了他……只要他身體康健起來,他就自由了……甘甜的水滑入他干裂的唇齒,他貪婪地吞下,再次聽見模糊的女聲在身邊環繞。
「慢慢喝。」夕川舀了一匙水到他口中,來回幾次後,碗中的水已經見底,她正要起身去裝水,身旁的女子已拿了水壺將泉水倒入碗中。
「謝謝。」夕川微笑地說。
巴裡呼瑪聽不懂她的話語,只是低著頭退下。她年紀約三十上下,面黃肌瘦,發上包著來頭巾,穿著簡單的深藍開襟短衫與短裙,小腿扎著綁腿,腳上戴著腳鐐鎳。
又喂完一碗水後,夕川還未出聲,巴裡呼瑪又要上前倒水,她連忙道:「不……不要了。」她搖手。
巴裡呼瑪點點頭,接過她的碗,再次退到後頭去。
夕川擰干濕布巾在素日臉上擦著,剛見到他時,他的臉都是汗水跟髒污,擦干淨後,才發現他有張好看的臉,只是左邊太陽穴到臉頰有個五、六公分的疤,眉心上還有道奇怪的凹陷印記,刻著她不懂的符號。
她買下的每一個人的額頭上都有,有的大,有的小,可索日額上的好象拿刀子削過一樣,所以凹陷了一塊。
她好奇地摸著他的眉心,他卻突然動了下,讓她嚇了一跳。
「主人,請吃飯。」另一名二十上下的女子走進來,她有張亮麗的睑蛋,黑發扎成辮子繞在頭上,穿著與巴裡呼瑪相同的深藍短衫,只是比起其它人的衣服新上許多,身材玲珑有致。
夕川聽見聲音回過頭,瞧見她端著一盤煎好的餅進來。夕川拿出口袋裡的紙,看了一下後才道:「阿比甘莎。」她根本記不住他們又長又奇怪的名字,所以干脆寫下來。
「對,我是阿比甘莎。」她微笑地將盤子端到夕川面前。
夕川看著盤上的煎餅,覺得肚子真有些餓了,「謝謝。」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小片吃了一口,隨即露出笑。「很好吃,妳們也吃。」她招呼阿比甘莎跟屋內的巴裡呼瑪,要她們一塊兒吃。
見她們不明日她的意思,她將餅拿到她們面前,兩人急忙搖頭。「不用,這是給主人吃的。」
「一起吃。」夕川說著。見兩人搖頭,她不解地看著她們。「吃。」她邊說邊比動作。
「我們不能跟主人一起吃,我們在外面吃。」阿比甘莎比了一下屋外。
「妳在外面吃過了啊!」夕川誤會她的意思,隨即轉頭對巴裡呼瑪說:「妳吃。」她比比外頭,又比著手上的餅,做出吃的動作。
巴裡呼瑪疑惑地朝阿比甘莎尋求解釋。
「主人大概是要妳去外面吃東西,妳去吃吧!」阿比甘莎說道。「這裡我來就行了,等一下叫他們把煮好的湯端進來。」
巴裡呼瑪瞄她一眼,悶不吭聲地走出去,一出屋子,其它奴隸立刻上前。「怎麼樣?主人喜歡嗎?她好相處嗎?」
「嗯!」巴裡呼瑪點點頭。
大伙兒一聽都松了口氣,對他們而言,遇上一個好主子就是這輩子最大的福氣了。
「我就說這個主人看起來心腸好。」阿西木嘎露出笑。他身材消瘦黝黑,年紀是所有人當中最大的,今年已經五十,可看起來像要接近六十一般,長年的工作讓他的背彎曲,臉上淨是風霜皺褶,雙眼凹陷,身子瘦得只剩骨頭。「她把我們全部買下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主人跟以前的不一樣。」他露出缺了門牙的笑容。
索日昏倒後,他們花了不少時間讓主人明白她必須花錢買下他,他才不會再受到鞭打,她聽懂後,就在弘谷的要求下給了他手腕上的金镯子。
然後她又用一個金鏈子買下最小的石拍與最年長的阿西木嘎,接著從袋子內掏出許多東西,好不容易又湊了五份才把他們八個都買下。
「這世上沒有什麼好主人的。」普布冷冷地說了句。他的膚色黝黑,頭發全部理光,只留著前面一小撮頭發,左耳戴著圓形大耳環。
「我覺得她很好。」年紀最小的石拍說道。他今年剛滿十二歲,右眼覆著一層淡淡的白膜,瞳孔混濁。「她笑笑地跟我說話,還摸我的眼睛,說要幫我治好。」
「別作夢了。」普布依然是冷冷地。
「我是說真的。」石拍漲紅臉。
「我也覺得這個主人不錯。」古比贊同地點頭。他是個矮瘦的男子,年紀二十上下,穿著白色對襟衣,頭上包著藍布,下身是深藍褲子,臉頰上刺著回文,從鼻下延伸到耳朵,共有三道,遠遠看著像翹起的貓的胡須。
普布冷哼一聲。「一群天真的人。」
「別說這些了。」巴裡呼瑪搖搖頭。「阿比甘莎要我們煮好湯後端進去。」
「她就會巴結。」曲比阿烏哼地一聲。她年紀已有四十,身材矮小瘦削,一雙眼睛透著精明干練,這一路上她可瞧見阿比甘莎對那兩個人口販子有多討好了,她敢打賭,阿比甘莎定是給那兩個人口販子吃了甜頭。
「別說了,快干活。」阿西木嘎將撿回來的樹枝丟進火裡。
屋內,阿比甘莎為索日擦拭身體,夕川默默地坐在桌邊吃東西,阿比甘莎摸了一下索日的額頭,呢喃道︰「好象沒有昨天那麼燙了。」
夕川一邊吃東西,一邊從袋子拿出手機。「沒有訊號。」她不解地看著手機。「姊姊明明說在哪裡都會通的,為什麼沒有訊號?」她喃喃自語。
她不死心地在按鍵上輸入姊姊的手機號碼,可卻沒聽見任何聲音,她皺著眉頭將手機放回袋內,一邊喃念著,「要快點回去才行,姊姊一定很擔心。」
可是唯一聽得懂她話的人躺在床上,她必須趕快治好他才行!她又吃了一塊餅後,起身走到床邊。
阿比甘莎一見她靠近,立刻讓出位子給她,夕川在床邊坐下,將手掌停在他額上一寸處,而後閉起眼睛。她維持這個姿勢好一會兒都沒動,阿比甘莎怪異地站在一旁,不明白她在做什麼。
這次這個主人好象……有點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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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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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天前
第二章
「不要給我裝死,起來!」
「他發燒了主人,求求你,今天讓他休息。」
「滾開!」
索日在睡夢中掙扎了一下,看見母親被狠狠踢了一腳。「阿母……」
「主人,求求你,他生病了。」
「不能工作就是廢人--」
他再次掙扎,雙手抽動了一下。
「還裝死,給我起來!」
皮鞭抽上他的瞬間,他驚喘一聲,忽然張開眼,同時間他聽到一聲驚恐的抽氣聲,他順著聲音來源看去,發現有抹身影坐在他旁邊,但因為屋內漆黑一片,所以他無法看清對方的臉孔,不過他猜測應該是他的新主人。
夕川自噩夢中驚醒後便不斷喘氣,她慌張地摸索桌上的物品,索日還弄不清她在做什麼,就發現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亮光,而後是她啜泣的聲音。
「只是作夢,只是作夢……」夕川緊抓著手電筒不斷呢喃著,想給自己多一點勇氣。
夢中的情景實在太可怕了,不停的有人被鞭打怒罵,他們的手腳都被铐著,每天都要辛苦的工作,他們的哀嚎,孱弱與絕望讓她痛苦萬分,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作這樣一個夢。
「好可怕……」她深吸幾口氣,感覺到身邊有不尋常的情感波動。
索日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就在他遲疑要不要出聲時,奇怪的亮光突然移向他,他因為刺眼的光線而轉開頭。
「你醒了?」夕川將手電筒放低。
他轉向她,發現她臉上殘留著淚痕,他沒有說話,黑眸冷靜地打量目前的情勢及周遭的景象,隨即訝異地發現他們在木屋內,更讓他吃驚的是他還躺在木床上。
「你要喝水嗎?」她詢問。
她的問話再次讓他愕然。他還在作夢嗎?為什麼眼前的一切看起來如此怪異,他竟然睡在木床上,而且是她在照顧他,他是她的奴隸,她為什麼會在這兒照顧他,而且還讓他睡在木屋裡?
「你要喝水嗎?」夕川用納蘇話說道,一邊端起桌上的碗。「水。」
他看著她遲疑地點了下頭,坐起身,驚訝地發現身體的傷好了很多,尤其是他的背幾乎感覺不到什麼疼痛。這是怎麼回事?他到底躺了幾天?
「給你。」她將碗端給他。
他依舊緘默著,伸手接過碗安靜地暍著,腦中則不斷盤旋著疑問。
見他喝光水,她追問:「還要嗎?」
他搖搖頭,雙腿從床上移下站起身,可這簡單的動作讓他頭暈眼花,他不穩地晃了一下,本能地伸出手撐在桌沿。
「小心。」夕川急忙扶住他。「你現在沒有體力,要好好休息。」她心急地冒出國語。
她溫暖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讓他有陣異樣的感受,他低頭看她,她也正好抬頭,兩人四目相接,氣氛在剎那問暧昧起來。夕川莫名地紅了臉,本能的縮回手。「你……你躺好。」她結巴地說。
「那是主人的床。」他緩慢地說著。
她不解地問:「主人是什麼?」她還沒學過「主人」這個字,只聽得懂簡單的彝族話。
「主人是……」他頓了一下,這該怎麼解釋?
「你坐下。」她揮動雙手示意他坐在床上。
見他沒反應,她只好又說一次,一面比著動作,深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的雙眸一動也不動地勾著她,眼神中帶著不信任及懷疑,但他沒說什麼,聽話地坐了下來,他至今仍摸不清她的脾氣及性情,只得先順著她的話做。
見他坐下後,夕川也跟著坐下,將桌上的包包拿到大腿上,翻出幾片餅干。「這是蔬菜餅干。」她打開封口,拿出餅干遞到他面前。
他疑惑地看著她手上的怪東西,有點像小小的餅,上面還有綠色的東西點綴其中,看起來很像青菜。
「拿去。」她推到他嘴邊。
他狐疑地接過。這該不會是什麼毒藥吧……他隨即推翻自己心中的想法,她若真要他死,不可能會照顧他,但她的行為實在讓他費解,他從沒遇過像她這樣的主人。
見他咬下一口,夕川露出腼腆的笑。索日愈嚼愈是驚訝,這東西還挺好吃的,鹹鹹的,還帶點甜味。
「還有別的。」她拿出別種零食。「這個是巧克力卷心酥。」也不管他是不是聽的懂,她以國語解釋著。
他接過一根細長得像管子的東西,管子上有層黑色的東西盤旋而上,他好奇地咬了一口。「嗯!」他點點頭,這個也很好吃。
「我的零食剩下不多,這個是奶酥派。」她遞給他。「我最喜歡吃的。」
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不過倒是不客氣地接下她遞來的各式食物,他必須快點恢復體力才行,一等他恢復體力,他就不用再受制於她了。
他陸續又吃了幾樣小東西後,就見她搖搖頭,表示沒有東西了,雖然他還是非常饑餓,不過他能忍受,饑餓是所有痛苦中最容易忍受的一環,只要他還走得動,他就能為自己弄到吃的,不管是偷,還是找野果野菜,全都難不倒他。
從方才觀察至今,他必須說這個年輕的女人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個主人都要好上百倍,但不幸的是,他已經決定不再做任何人的奴隸了,一等他恢復體力,他就要離開,即使戴著手铐腳鐐,制住她對他而言仍是輕而易舉之事。
「你知道樂山的峨邊嗎?」夕川滿懷希望地問。
「什麼?」他聽下明白。
「樂山。」她緩慢地用彝族話說了一次。
「樂山?」他重復地念了一次。「不知道。」他瞧見她失望地垂下頭。
「那怎麼辦,怎麼辦……」夕川難過地喃喃自語。「姊姊一定很擔心。」一想到姊姊,她的眼眶突然泛紅,她好害怕,這裡她什麼人也不認識,她覺得好孤單,好想回家。
「妳沒事吧?」索日瞧著她好象要哭的模樣。
夕川吸吸鼻子,忍著不讓淚掉下來。「沒事,我……我幫你換藥。」她必須找點事做,好讓自己別胡思亂想。
當她料理他背後的傷口時,索日就盯著桌上會自己發亮的東西瞧,最後敵不過好奇心,他把像燈的東西拿起來左右觀察。奇怪……這不是油燈,那裡面是什麼,為什麼會亮?
「這是什麼?」他皺著眉頭,這東西對他有點用處,或許他可以一並帶走。
夕川愣了下,他不知道這是什麼?
「手電筒。」她以國語說道。
他學著她的話說了一次,奇怪的語調讓夕川露出笑。
「是什麼?」他又問一次,這東西看起來很堅固,應該可以拿來當武器。
夕川奇怪地看著他,這不是很明顯嗎?「這是燈。」
索日摸到一個奇怪的突起物,拇指一往下推,燈突然滅掉,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他揚起眉,反射性地往上推,屋子頓時又亮了起來。原來是這麼用的,很方便,也很有用,他決定把這東西一並帶走。
當他研究著手上的東西時,夕川小心翼翼地拿著棉布先將他傷口上的髒污擦去後,才將藥膏塗在他傷痕累累的背上,他一動也不動地坐著,聽她不停地喃念著他聽不懂的話。
夕川的雙手在肌膚一寸外停下,閉上雙眼,開始念誦咒語。
他聽不清楚她到底在念什麼,只聽見她愈念愈快,愈念愈急。
站在屋外偷窺的人影心頭一驚。怎麼會?那個女孩怎麼會……他更貼近窗口,這是符族的咒語,她怎麼會?她到底是何人!
索日感覺背上愈來愈熱,身體裡有股奇怪的氣聚集,他疑惑地轉過頭,瞧見她閉著雙眼不知在念些什麼。
隨著時間過去,背上的疼痛開始減輕,而且像是浸在沁涼的溪水中一樣,讓他不再有灼熱感。他吃驚地轉過身,見她臉上冒出汗珠,難道她……她是巫女,他曾聽聞有一族的巫女非常厲害,能預知未來,聽人心語,甚至起死回生,傳說只要得此一人,就可定天下為一方之主。
索日瞇起雙眼,如果他得到她……那他就不用再屈居於奴隸之身……
感覺到不尋常的情緒波動,夕川睜開眼,正巧與他的眸子對上,她害怕地畏縮了下。
他看著她,發現她臉上冒了些汗,而且神色害怕,他立刻放松臉上的線條。「妳怎麼了?」
「沒……沒有……」夕川鎮定自己的、心緒。
索日原想問她剛剛究竟做了什麼,但瞧著她眸中似乎還有懼怕的神色,他聰明的先擱下這話題,如果她真是女巫,那他逃跑的計策就必須做修改。
他要得到她!
現代
「就是這兒?」苗岚勳邊問邊繞著四周走動,甚至到倒下的巨柱旁一探究竟。
「對,就是在這兒不見的。」晨風急促地說。「搜索隊也來找過了,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搜索隊的人前前後後找了好幾次,可就是沒有夕川的蹤影,他們說夕川可能因為濃霧的關系走失了,但她覺得不可能,夕川不可能在濃霧下一個人亂走,她膽子小,絕對不可能一個人到處亂跑的。
再說,領隊當時囑咐過他們留在原地別動,夕川不可能還故意亂走,更何況夕川失蹤前她還聽到她的聲音,但幾個閃電後,夕川的聲音就不見了,這是讓她覺得詭異的地方。
「有點不對勁。」苗岚勳拿出羅盤,只見羅盤的指針快速轉動。「這裡的磁場很強,沒辦法分出方向。」
他來之前查過數據,黑竹溝的礦藏豐富,擁有較強的磁性,所以容易影響指南針與羅盤之類儀器的功能。
「妳們為什麼會想來這兒?」苗岚勳問道。
到黑竹溝也就算了,竟然還來到最險峻的石門關,他要上來這兒時當地人還跟他說黑竹溝是「獵戶入內無蹤影,壯士一去不回頭」,甚至當地還流行一個順口溜「石門關,石門關,迷霧暗溝伴寶潭;猿猴至此愁攀援,英雄難過這一關」。
「夕川想來這兒看看。」她瞥他一眼,煩躁地說:「事情都發生了,解決才重要,原因你就不用管了。」
「妳要我做什麼?」他識相地進入正題。
「你能由她的衣物算出她在哪兒嗎?」晨風打開袋子,拿出夕川穿過的T恤。
苗岚勳瞥了她的衣服一眼,小心地說道:「那是……招魂的。」
晨風冷冷地瞪視他。「夕川還活著,她還活著!」
「我知道、我知道。」他附和她的話語。
「如果她……出事……」最後兩個字她幾乎難以發出聲音。「我會知道。」
他盯著她刷白的臉色,放柔聲音安撫道:「我相信,妳的感覺敏銳,一定會察覺的。」這話倒不是空口說出,她們兩姊妹都有特殊能力,他相信,如果夕川真的有性命之憂,她會感應到的。
「你知道就好。」她依然冷著臉。
「我剛剛的意思是說……」苗岚勳頓了一下。「妳拿這個好象不太對。」
「你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得道之士嗎?這點小事就難倒你了?」她面無表情地瞅著他。
他露出笑。「我真高興妳還記得我說過的話,讓我好欣慰--」
「不要說廢話。」她不耐煩地說。
「好吧!我試試看。」他立即道。他知道她現在心急如焚,沒心思與他抬槓。他瞧了四周一眼,說道:「這兒孤魂野鬼多,妳小心些。」他自小便有陰陽眼,對於靈異之事已見怪不怪。
「快開始。」她一點兒都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苗岚勳拿下身上的袋子,將必備的家伙拿出來,他現在也只能盡人事了,雖然希望渺小,不過他知道何謂識時務為俊傑,如果不想挨揍,他最好閉緊嘴巴,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裡就是市鎮嗎?」
夕川張望著,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這裡的人穿的衣服都如此奇怪,而且沒看到半輛車子,連馬路都不一樣,不是柏油路,而是砂石路,她記得之前跟姊姊去過的一些市鎮不是這樣子的,不過這兒來往的人還真多。
「真的好奇怪。」她拿出手機。 「為什麼到了市鎮還是沒有訊號,好奇怪……」她將手機舉高,試試看能不能收到什麼訊號,可什麼也沒有。
「你看主人又在弄那個奇怪的東西了。」阿比甘莎不解地搖搖頭,見身邊人沒響應,她嗔道:「沒聽到我說的話啊!」
索日瞥她一眼。「聽到了。」
「你就是這副傲慢態度,才會讓人打。」阿比甘莎輕哼一聲。
索日沒理她,這幾天他一直在觀察他的新主人……不,他修正自己的想法,不是主人,他已經決定不再讓任何一個人成為他的主人,若是早幾年遇上她,他一定會安於一個奴隸的身分,她是個非常和善的人,對他們也都很好,如果早幾年,他一定會非常慶幸能有這樣一個好主人,但現在不了,他不要再屈居於任何人之下,他要想辦法從奴隸的身分中爬起,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把他身上的手铐腳鐐給去掉。
「你問一下主人的家到底在哪裡?」阿比甘莎說道。 「走了這麼久還沒到嗎?」
今天早上他們一行人花了不少時間跟主人溝通,除了比手畫腳外,主人還拿出奇怪的筆寫字,可惜他們沒一個人看得懂她寫的字,索日是當中唯一能跟主人說得上話的,可根據索日的說法,主人的納蘇話並不好,比較難的話語主人都聽不懂,最後的結論是,主人要去人多的地方,因此他們就來到這兒了。
夕川將手機放回袋子內,覺得有些煩躁,這裡人太多了,她不喜歡,可又非來這兒不可,她原本想著,來到市鎮後手機就會通,不然也能看看哪兒可以坐車,好回去峨邊跟姊姊會合,但是這裡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別說巴士,連腳踏車都沒有,而且人多嘴雜,讓她心情煩悶,幸好他們說什麼她聽不懂,否則她根本待不下去。
走了幾步,她身後的石拍突然跌了一跤,夕川嚇了一跳,急忙扶起他,蹲在他身前。「沒事吧?」
石拍漲紅臉,顯得很惶恐。「主人對不起,我沒看清楚路。」他抓了下右眼。
夕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從他的動作中,她注意到他的眼睛好象比昨天更渾濁了,她擔心地皺起眉。「是不是很不舒服?」她抬起右手覆上他的眼睛,正打算幫他治療時,身邊忽然傳來爭吵聲。
她起身,發現定在隊伍最後頭的阿西木嘎正在與一個身材高壯,滿是肌肉的男子爭論,她聽不懂他們在吵什麼,可是可以看出阿西木嘎處於下風,那人的表情滿是凶狠與嫌惡。
「怎麼了?」夕川抬頭望向索日,希望能弄清發生了什麼事。
壯漢在這時突然伸手推開阿西木嘎,夕川嚇了一大跳,還來不及反應,普布便突然上前推了壯漢一把,兩人在剎那間打了起來。
「怎麼了?不要打!」夕川驚叫地看著古比也加入紛爭,他輕巧地像貓一般躍起,雙腳踏在壯漢的肩上。
四周走動的人紛紛停下腳步圍觀,有人還露出了笑,古比在壯漢惱怒地要抓他時,再次一躍而起,翻身落地,俐落的身手讓行人拍手叫好。
「怎麼回事?」
一頂滑竿由後頭來到他們身邊,滑竿前後有兩位身強體健的抬夫,滑竿的座椅上坐著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他留著山羊胡,眼睛小小的擠在圓臉上,鼻子有些扁平,雙唇肥大,手上拿著鞭子。
「這群奴才擋了大人的路,小的要他們讓開,他們不讓。」漢子低頭禀告。
「嗯……咳……」多嘎貢布咳了一聲後,才用小小的雙眼掃了夕川等人一眼,而後視線停在美艷的阿比甘莎身上。「叫他們的主子出來,我有話說。」他又清了清喉頭。
夕川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可卻發現眾人突然將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不明所以地望向索日。
「他要跟妳說話。」索日用納蘇話說了一句。
「我……」夕川望向坐在轎子上的肥胖男子,有些不安地問了句,「什麼?」
「妳就是他們的主人?」多嘎貢布上上下下打量她,嗯……這女人的衣服還真奇怪,他從沒看過這樣的服裝,這女人竟然穿著兩個長長的褲管,而且腳下的鞋子也很奇怪,很像靴子,可又不像,真是奇怪。
她看起來很年輕,長相也還不錯,就是瘦了點,他喜歡豐滿的女人,抱起來才舒服。
「那個女人,妳要賣多少錢?」他肥胖的手指著阿比甘莎。
阿比甘莎低頭沒說話,可是心裡很高興,雖然那人長得實在不好看,但看起來很有錢,若是到他府上,一定能過比較好的日子。
見夕川一臉疑惑,索日用納蘇話說了一遍。「他說要買阿比甘莎。」
夕川睜大眼。「要買阿比甘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初她買下他們時就覺得很奇怪,買賣人口是犯法的吧!為什麼都沒有人管?
買下他們後,她也曾叫他們離開,不要跟著她,可是不管她怎麼說,他們好象都不明白她的意思,非要跟著她不可。
「他為什麼要買阿比甘莎?」夕川疑惑地問。「這是……對的嗎?」原本她是要問這是犯法的吧!可因為她不知道彝族話的犯法怎麼說,只好改變用詞。
她的問題讓索日疑惑地挑眉,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所以他只是說了句。「妳可以賣掉阿比甘莎。」
「不行,」夕川搖手。「不可以。」
多嘎貢布無視於她的拒絕,朝地上丟了一串海貝。「這些應該夠了吧!還有,那個戴耳環的跟背上有傷的,我都要了。」他又丟了兩串貝殼。那兩個男的看起來身強體壯,對他有用途,他干脆一並買了,畢竟他今天來市集就是為了買些奴隸。
「什麼?」夕川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為什麼丟貝殼到她面前?她看著地上一顆顆小巧的貝殼,它們跟她拇指上半節差不多大小,背部微隆,呈現淡紫,看起來挺漂亮的。
索日說道:「他還要買我跟他。」他指向普布,臉色冷了下來。他已經受夠這樣被拍賣了,若是讓這個胖男人買去,他要逃走的機串就會大幅降低。
夕川訝異地睜大眼,看著地上的三串貝殼,忽然領悟,難道他要用貝殼換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心中的不安愈漸加大,為什塵他會用貝殼,在這兒買東西不是都用人民幣嗎?
她忽然想起以前母親告訴她的那些故事,只有在古時候才會以物易物,而且用的還是貝殼,為什麼這裡這麼奇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要,我不要。」夕川慌張地搖手。「我們快走吧!」她拉起石拍的手就要離開。這裡好奇怪,她不喜歡這裡,也不喜歡那個胖男人。
索日在聽見她的回答時,松了一口氣,普布的表情有些深奧難懂,阿比甘莎則是難掩失望。
見夕川要離開,多嘎貢布說道:「等等。」見她仍是往前走,多嘎貢布朝自己的手下示意,那漢子立刻攔住她。
「我們大人還沒說完話。」巴三雙手交叉在胸前,擋住她的去路。
夕川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有些害怕地後退一步,沒想到卻撞上索日的胸膛,她嚇了一跳,才回頭,卻見他上前站到她面前,對著巴三說了句她聽不懂的話。
「讓開。」
巴三的臉色隨著這句話而難看起來。「你說什麼!」
索日沒再跟他廢話,伸手直接推開他,巴三讓他一推,退後好幾步,差點跌,他訝異地看著索日,驚訝於他的力氣。
「走吧!」索日回頭對夕川說了一句。
「好……」她結巴地應了一聲,拉著石拍往前走,但才走一步,就瞧見巴三沖上來,她嚇得不能動彈,原以為他就這樣撞上自己,沒想到他卻突然在自己眼前跌了出去。
在巴三沖上來的剎那,索日用了些力將他推出去,巴三倒退了十幾步仍不能平衡,於是整個人往後摔在地上。
在場的人全吃了一驚,夕川也驚訝地看著索日,他的力氣好大!古比瞄了索日一眼,終於明了他為何會被戴上手铐,他的力氣是一般人的好幾倍,不這樣限制他的行動,要抓住他可不容易。
「可惡!,」多嘎貢布激動地就要起身,一時間忘了自己還在滑竿上,他這一動,兩名抬夫不穩地晃了一下,努力的想維持平衡。「啊--」多嘎貢布尖叫一聲,在座椅上左右晃動。
這時巴三已從地上爬起,再次沖上前朝索日揮出拳頭,索日以手铐的鐵鏈纏住對方的手腕,隨即踢他一腳,巴三哀嚎一聲軟癱下來。
夕川不穩地顫抖了下。「別……別打他。」她激動地抓住索日的手臂。「不要打他。」
索日低頭看她,發現她的面色蒼白,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見到他被鞭打時她痛苦的神情,看樣子她對暴力血腥的事情很害怕。
索日推開巴三,冷冷地說道:「你再上來,我會扭斷你的手。」
夕川拉著石拍急急地往前走,她不要待在這裡,她不喜歡這裡,為什麼這裡的人都這麼奇怪,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做著她不明白的事,她好想回家、她好想回去……
「把那個奴隸給我痛打一頓。」多嘎貢布在椅上激動地嚷著,他可是個貴族,從沒讓這種下等賤民爬到他頭上過,這等侮辱他怎麼咽得下去。
巴三面露難色,猶疑著要不要上前,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的柑橘砸中多嘎貢布的臉,就聽見他哀嚎一聲,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但他這一站,讓底下的抬夫下穩地晃動,他急忙揮舞雙手想平衡自己,可為時已晚,只聽見他慘叫著跌下滑竿,重重摔在地上。
行人見狀,不由得笑了出聲,巴三急忙奔到主人身邊將他扶起。
「哎喲!我的腰,哎喲……」多嘎貢布哀嚎著。
見他爬起,行人連忙走避,笑聲戛然而止,就怕他老羞成怒的找人開刀,多嘎貢布可是出了名的易怒、反復無常,百姓們沒人敢惹,誰要他是貴族,他們只是普通老百姓,可不敢招惹他。
「我的腰……噢……」多嘎貢布在巴三的攙扶下起身,可睑上衣上淨是塵土,顯得萬分狼狽。
「主人,沒事吧--」
「沒用的東西!」多嘎貢布揚手甩他一巴掌。「噢,我的腰……」
「主人,我扶您坐好。」巴三攙著主人回座。
而不小心將多嘎貢布摔下的兩名抬夫早已趴跪在地上,全身顫抖地不敢吭聲。
多嘎貢布一坐上座椅,腰部立刻又是一陣疼痛。「你們這兩個……」他手上的皮鞭一甩,打上抬夫的背。「沒用的東西,竟然把我摔下來……」
「大人饒命。」兩人同時喊著。
多嘎貢布沒有吭聲,眼神則憤恨地轉向已走遠的一群人。「我非要把你們抓到我面前來給我磕頭不可!好了,先回去吧!」他的腰痛死了。「看我回去……怎麼處置你們兩個。」他再次打上抬夫的背,這一揮,又引起一陣疼痛。
兩名抬夫不敢再有疏忽,小心翼翼地抬起滑竿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多嘎貢布離開後,一抹黑影悄悄在人群中現身,神情極為復雜,就見他不停地哺念著,「怎麼辦,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一邊叨念著,一邊跟上夕川一群人,事到如今,他只能見機行事了。
「你剛剛不應該那麼沖動的。」最年長的阿西木嘎對索日說了一句。「那位大人是城裡很有勢力的貴族,你這樣做會連累主人的。」
「那你建議要怎麼做,叫主人把我賣給那個大肥豬嗎?」索日冷嘲一句。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西木嘎輕咳一聲。「我只是說你不應該惹事。」
「好了,不要吵了。」阿比甘莎心情不好地說了句。「你去問主人到底要帶我們去哪裡?」她對索日說道。「再說,快中午了,也得吃些東西了。」
才說完,主人忽然在路邊的大樹下停下腳步,而後蹲在石拍面前,抬手覆上他的右眼。
石拍立刻閉上眼睛,之前主人也幫他弄過眼睛,他知道一會兒後他的眼睛就會舒服許多。
「你看,主人不知道又在干嘛了。」阿比甘莎蹙下眉頭。
「她在幫石拍治眼睛。」阿西木嘎咧嘴而笑。「之前也是這樣,一會兒後石拍就會舒服很多。」
索日與普布直盯著夕川的動作,各有所思,索日知道自己沒想錯,她果然有不同於人的能力,她若真是畢摩,那他的計畫就得做更動,逃走的事不急於一時,他現在必須先取得她的信任,而後再利用她幫助他稱霸一方。
「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有人有這樣的能力。」古比露出貓一般的笑容。「這能力倒是挺好的。」
索日與普布同時偏頭瞧他一眼,他瞇起雙眼對兩人微笑。「我來劃個傷口讓主人治治看怎麼樣。」
「不要胡鬧了。」曲比阿烏開口斥責。「這種事能拿來開玩笑嗎?」
這時夕川已放下手,詢問道:「好一點了嗎?」
石拍眨眨眼,露出孩子氣的笑容。「我又看得清楚了。」
夕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瞧見他高興的四處張望,想必是好很多了。
「快問主人我們要去哪兒?」阿比甘莎對索日說道,她才不管主人有什麼奇怪能力,只要能讓她有個地方安歇,吃飽穿暖就行。
「主人想去哪兒?」索日以納蘇話問道。
「巴士站……我去。」她零散的以納蘇話說著。
「主人說什麼?」眾人看向索日。
「不知道。」索日聳聳肩,他沒聽過「巴士」這個詞。
「什麼不知道!」阿比甘莎忍無可忍地說。
看索日似乎不懂,她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急忙從包包中拿出筆記本,在白紙上畫了一輛巴士。
「你知道這個嗎?我要去這裡。」她期待地看著眾人,希望他們能告訴她巴士站在哪兒。
眾人湊近觀看。「那是什麼?」
「好象是盒子。」
「什麼盒子?」
「我怎麼知道?」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突然阿西木嘎叫了一聲。「啊!我想起來了。」
「你知道?」阿比甘莎立刻道。
「不是。」阿西木嘎搖頭。
「那你叫什麼!」阿比甘莎沒好氣地說。
「我不知道這個盒子,不過我知道……」阿西木嘎指著盒子邊的字。「我看過這種字。」
「在哪?」眾人立即詢問。
夕川看看他們,又看看阿西木嘎指著自己寫的中文字,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我在前一個主人那裡有看過……」阿西木嘎頓了一下才緩緩說道:「這很像漢人的字。」
「漢字?」古比摸摸下巴。「這樣一說……我好象也有點印象。」
「主人是漢人。」阿比甘莎恍然大悟。
「這樣就好辦了。」一旁的曲比阿烏首次開了口。「大厘城有漢人。」他們這樣一說,她也覺得自己好象看過以前的男主人寫過漢字。
「你們在說什麼?」夕川開口詢問,眼神望向索日,希望他能解答。
索日以最淺顯的納蘇話說道:「有人知道妳寫的字。」他指著紙上的漢字。
「真的嗎?」夕川驚喜地綻出笑。「在哪?」這是她到這兒後第一次如此高興。
「市集有做生意的漢人。」曲比阿烏說道。
「市集離這兒不遠,我們過去看看。」阿西木嘎說道。
「在哪?」夕川問著索日,小臉淨是期待歡喜之色。
「那邊。」他指了個方向。
夕川高興地跑了起來,眾人一見,急忙跟上,索日看著她奔跑的身影,忖道:她若真是漢人,那也不錯,他從沒離開過西南,若是能到中原去,對他而言說不定是一個新契機。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三章
請問這是哪裡?
大厘城
夕川皺苦眉頭看著眼前的三個字「大厘城」,這是哪裡?他是不是寫錯字了?不過,如果真是大理也說不通,因為她明明在四川,不在雲南啊!
大理?
商人杜風奇怪地看著她寫的東西。「這是什麼?」他疑惑地看著她寫在「理」字後的奇怪符號,他接過筆寫著--
大理位於何處
夕川驚訝地看著他,他不知道大理?
「小姐,妳的筆很特殊,這是什麼筆?」杜風驚奇地看著手上的筆跟紙,這紙也好精致,像雪一樣白。
「啊?」夕川一臉茫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雖然她能看懂他的字,可是卻聽不懂他說的話。
杜風快速地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妳的筆怎麼賣
「我用一覓巴子跟妳買。」他拿出一串海貝,一串總共有十六枚海貝,稱為一覓。
見狀,索日立刻道:「一覓太少,至少要三覓。」
「五覓好了。」古比在一旁幫腔。
「五覓太多了。」杜風驚叫一聲,改用帕尼話說著。「最多二覓。」一覓就等於一缯帛,他這價錢已算是很高的了。
夕川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也不關心,她拿回筆,快速寫下幾個字。
這裡是四川嗎?
杜風搖手。「不是,這裡是滇西。」他邊說邊寫。
滇?夕川愕然地睜大眼,她真的在雲南?!怎麼可能……
「這筆還真神奇。」杜風啧啧稱奇,竟然不用沾墨就能寫,更神奇的是,寫出來還是藍色的,還有就是她的紙張竟然像雪一樣白,勝過南诏現在用的黃麻紙百倍。
夕川再次奪回筆,快速的寫著,可內心卻開始驚慌了起來。
四川樂山峨邊離這裡有多遠?我要坐什麼車回去?
「峨邊?」杜風喃念了一下。「這個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樂山。」他指了下「樂山」兩字,接過神奇的筆寫著--
大概要一個月以上 可騎馬或騾子 不過有些地方得用走的
哪裡可以坐火車?
火車是什麼
夕川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火車?
公車或游覽車呢?
這又是什麼
「我們主人問了你什麼?」阿比甘莎詢問。
杜風用帕尼話快速地將方才兩人寫的東西說了一遍。
「原來主人想去樂山。」阿西木嘎哺念一聲。
夕川心中的不安愈來愈大,這裡的人真的好奇怪,為什麼都不曉得公車跟火車呢?而且她真的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從四川跑到雲南來……她忽然想起黑竹溝的神秘失蹤事件……不,不可能的,她用力搖頭,不會的!
「主人,您怎麼了?」石拍拉了一下主人的手。
夕川顫抖地拿著筆,寫下幾個字。
今年是公元幾年?
下筆後,她的心開始不規則地狂眺,她幾乎不敢面對可能的答案,這一、兩天她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奇怪的地方,現在……她必須面對的是她或許……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杜風奇怪地看她一眼。
什麼是公元 妳在問哪一年嗎
一看到他的響應,夕川的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她顫抖地點點頭。
唐還是南诏
夕川突然覺得一陣暈眩,整個人無力地軟下,索日見狀,手臂一伸勾住她的腰。
「主人,主人……」石拍驚慌地叫著。
夕川無法克制地落下淚來,心情激動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主人怎麼了?」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又哄鬧起來。
夕川急切地指著筆記本,要他繼續寫。
唐為壬戌天復二年 南诏為中興五年
夕川呆呆地看著他,完全無法做出反應。
「怎麼了?」索日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臉,就見她臉色蒼白地直掉淚,他的眉頭頓時皺下,冷冷地朝杜風瞪了一眼。
「你跟主人說了什麼?」古比把臉湊到杜風面前。
杜風見眾人憤怒地看著他,急忙道:「她問我今年是什麼年,我只是回答她的問題而已。」
「只有這樣嗎?」眾人又逼問,顯然不相信。
「只有這樣。」杜風緊張道。「不然你們可以拿去問別的漢人。」他將筆記本往前推。
夕川傷心地哭泣。「姊姊、姊姊……」
「主人說什麼?」
「我不知道。」杜風慌張地搖頭。
夕川抽噎地抓著索日的手臂,哽咽的說:「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姊姊……我不要在這裡……」
「怎麼了?」索日用納蘇話問道。
夕川只是哭,她想回家,她不要一個人在這裡,她不要……
現代
符晨風站在祭壇內准備招魂的儀式,她已換上彝族的傳統服飾,頭上戴著長方形繡花瓦蓋,以長辮纏住,並在上頭裝飾各式的彩珠,上身穿著鑲邊的右襟上衣和多褶長裙,衣領、袖口和裙襬繡著金色的滾邊,右肩斜披一件披氈,手上拿著鋼做的金杵,看起來很像金剛杖,令牌上除了瑪瑙外,還串著十幾個銅圈,當她晃動令牌時,銅圈就會互相撞擊,發出響聲。
「妳穿這樣真好看。」自她換上這套衣服後,苗岚勳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她,她看起來就像個高高在上的女王。
晨風瞄他一眼,冷聲道:「我是請你來辦正事的。」
之前要他找出妹妹所在的位置,他卻一點忙也沒幫上,若不是他後來想了法子要她試試看進入夕川的夢中,她早把他踢走了。
他露出笑。「我知道,我不會誤了妳的正事,妳穿這樣真是美艷。」他曉得她為夕川的事心情不好,所以也就不與她計較了。
她懶得理他,專心地剪著各式彩紙,道教在舉行儀式時畫的是道符,彝族則是以樹枝、剪紙、泥塑、木雕來祭祀祖靈或通神鬼。
她將剪好的各式彩紙鋪在黑布上,而後拿出妹妹的衣服放在一旁,深吸口氣,開始俐落地在黑紙上剪出一個人形,以銀筆在背後寫上妹妹的名字,隨即將人形紙放在妹妹的衣服上,而後在黑布上坐下。
「我要開始了。」她閉上眼睛,試著專心,雖說這是她第一次潛入人的夢境,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苗岚勳以道教的紅絲線在她周圍圈出一個范圍,並以符紙鎮壓,他站在她身後守護著,一旦她的靈魂出竅,四周的鬼魂就有可能入侵她的身體,所以他必須幫她護持。
晨風一邊晃動銅杖,一邊喃念祝咒,順手拿起藥草塞入口中咀嚼。這是畢摩舉行儀式時吃的,它能幫助她進入忘神、空無的狀態,她必須處在完全放松的狀態中,靈體才會出竅,這是唯一找出妹妹的方法,她絕不能失敗,絕不能!
奇怪的聲音讓索日突然睜眼醒來,就著昏暗的月色,他瞧見他的女主人正奮力地跟她的鞋子奮戰,她努力想擠進鞋子裡,卻又不斷發出嘶嘶的抽痛聲。
這兩天不停地走路,已經讓她的腳磨破皮,甚至長出水泡,他看著她放棄地拋下鞋子,站起身赤腳在路上緩慢走著,手上拿著手電筒照路,他在她之後也起身,靜靜地跟在她後頭。
她走得非常慢,腳底的水泡讓她不斷抽氣,聽見她小聲地啜泣,他無意識地歎口氣走到她身旁抱起她。
她嚇得倒抽口氣,神色驚恐,臉上還掛著淚。
「主人想去哪?」他以非常溫和的語氣問。
她愣了一下才回道:「我要……」她怎麼在他面前開口說她想上廁所?「我想要去上……」
「什麼?」他追問。
「我自己去。」她別扭地說。
見她一臉尴尬,他大概明白她要做什麼了。「我帶妳去那邊的草叢。」
「我可以自己去。」她掙扎著想下來。
他不顧她的掙扎,將她往草叢裡帶,在一棵樹旁放下她,而後退了幾步,見她謹慎地跑到樹後去,而後探出頭來看他,朝他揮手示意他退後。
他微微一笑又退了幾步,可見她不停地揮著,他只得再退後靜靜地等著她完事。她這幾天非常沉默,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待在一旁,顯得很消沉,偶爾她會在石拍與古比努力逗她開心時露出短暫的笑意,但很快的她又會露出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拿著她奇怪的長方形盒子按來按去,「喂,喂,姊姊……」地喊著,不曉得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幾天,他們的花費都是用她奇怪的筆換來的,她有些怪異的小東西能賣到不少好價錢,所以他們一行人都吃得很好,他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很慷慨的主人,她雖吃的不多,可是卻不吝啬給他們每個人足夠的食物。
她甚至找了鐵匠幫他們把腳煉去除,這舉動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它人也是,他聽過有一些主人對奴隸不錯,但他一直認為那只是安慰奴隸的話,沒想到世上真有這樣的人,所以,就算他曾有過離開的念頭,但最後還是選擇跟在她身邊。
即使在有手铐腳缭時,他要離開就不是難事,更何況是現在,待在她身邊不是因為感激,而是他仍沒打消利用她稱霸一方的念頭,雖說這樣有點對不起她,不過換個角度來講,她是個非常柔弱的女人,有他在身邊,她可以受到保護,畢竟到樂山的路途非常險峻困難,她一個人是絕對做不到的,如此一來,他們也可算是互相利用。
夕川站起身,扶著樹干緩慢地走著。
她的腳底好痛喔!她好想念家裡的床,還有馬桶,在這兒一點都不好,自從知曉自己回到過去後,她就一直很難過,每回想到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裡,她就忍不住想哭,她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一想到姊姊……她就更加難過,如果姊姊也在這裡,或許她就不會那麼驚慌了……剛剛她在夢裡還見到了姊姊,可是她才跑過去想跟姊姊說話,姊姊就突然不見了。
夕川抹去淚水,忽然有個想法。對了,說不定姊姊跟她一起過來了,她能來,姊姊一定也可以的……一想到這兒,她的心情突然好了些,如果姊姊也在這裡,一定會找她的,對,沒錯,剛剛的夢一定是這個意思,姊姊一定是想告訴她別擔心。
沒錯!夕川點點頭,一定是這樣,那她一定要更快的趕到樂山去才行!只要跟姊姊見了面,以姊姊的聰明,一定能把她們帶回去的。
「妳在哭嗎?」
聽見他的聲音,她抬起頭回答。「沒有。」吸吸鼻子。
他輕松地抱起她,她也懶得再爭辯,只是低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他愣了一下回道:「主人不用跟奴隸致謝。」
「什麼?」她仰頭看著他,不明白他的話。
他低頭看她一眼。「沒什麼。」
「你……你幾歲了?」她隨口找個話題。
「不知道。」
「為什麼?」她不解地追問。
「時間對我沒有意義。」見她一臉疑問,他簡單地回答。「年紀重要嗎?」
「也不是……」她搖頭。
「主人幾歲?」他反問。
「二十一。」她突然皺起眉,左右張望。
「怎麼了?」
她往旁邊的樹林指著。「那裡好象有東西,我們去看看。」
「什麼東西?」他沒聽見任何聲音。
「去那裡。」她堅持地指著方向。
他抱著她往一旁的樹林走去,她仔細聆聽,一邊指著方向。「快到了。」
他還是沒聽到任何聲音。
「在那裡,兔子。」她指著樹叢邊。「牠受傷了。」
他驚訝地看著一只讓陷阱夾傷腳的兔子躺在樹叢邊。
「下來、下來。」她簡單地以納蘇話說著,
他放她站好,她立刻蹲在兔子面前,沉穩地撫摸牠。「一會兒就不痛了。」她身手想把鐵夾掰開,卻沒有足夠的力氣。「索……」
她還沒說完,他已經蹲下身替她把陷阱拉開,她抱出兔子輕聲安慰,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他直盯著她,看她將兔子安放在膝間,右手擺在牠受傷的部位上,一邊喃念咒語。他靜靜地在一旁觀看,對於她治療的能力他已經不陌生,唯一讓他訝異的是她的能力無法治療自己,還有她為什麼會知道樹叢裡有受傷的兔子?他深思地盯著她瞧,難道她還有其它不為人知的能力?
他在旁邊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她吐口氣,松開兔子,讓牠站在地上,兔子搖晃地跳了一步,回頭瞧她。
「快走吧!」她微笑地說。
兔子奔跳而去,夕川疲累地抹去額上的汗,她才起身,他已經伸出手。「我可以自己走……」
她話未說完,他已經攔腰抱起她,她歎口氣,微紅著臉。「怎麼我說什麼他都不聽呢!」
他抱著她離開樹林,沒注意到樹上藏著一個身影,黑影看著兔子離去的方向,眉頭糾結。
「真的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古比抬手搭在眉上擋住陽光,看著路的盡頭。「要進城了。」
「終於可以歇息了。」阿比甘莎忍不住吁口氣,這幾天不停地走路,讓她腳底都起泡了,她從沒走過這麼遠的路,教她實在有些吃不消。
「主人--」
「噓,主人睡著了。」石拍打斷阿西木嘎的話。
眾人往索日背後看去,就見她趴在他肩上沉沉地睡著,因為主人腳底起水泡,後腳跟也磨破皮,所以眾人提議輪流背她,起先她不肯點頭,後來實在是走了幾步就無法再走,才颔首答應。
雖說是輪流,可因為索日是當中力氣最大,體力最好的,主人在他身上好象不顯重,所以至今也沒換過手,就一直讓他背著,主人的靴子由石拍志願掛在脖子上,袋子則由普布背著,而主人也在城鎮上買了適合的衣物,穿起當地人的衣服後,她現在看起來就跟一般的姑娘沒有兩樣。
「主人睡了也好,有件事大伙兒得先商量一下。」最年長的阿西木嘎說道。「現在咱們的花費都是由主人變賣東西來的,可去樂山的路途很遙遠,主人恐怕沒有這麼多東西能供我們這一路的花費。」
「那倒是。」古比率先應了一聲。
「那就省著點用。」阿比甘莎說道。
「不管怎麼省,也沒辦法省到樂山。」曲比阿鳥說了句。「最好的辦法是在一個城鎮賺夠足夠的錢後,再往下一個城鎮出發。」
「這主意倒是不錯。」阿西木嘎點頭。
「我沒力氣,可別叫我去做苦工。」阿比甘莎立刻道。
一提到力氣,大伙兒全往索日看去,他挑眉說道:「別想我一個人賺九個人的花費,個人賺個人的。」
「這不行,那石拍怎麼辦?他還小,能做什麼?」阿比甘莎立刻道。「還有,阿西木嘎、曲比阿烏也老了……」
「胡扯。」阿西木嘎斥責。「我還能干活。」
「妳呢?能做什麼?」曲比阿烏看著阿比甘莎冷哼一聲。「張大腿賺錢嗎?」
「妳說什麼!」
「好了,不要吵。」阿西木嘎出聲打斷阿比甘莎的尖叫。「好好討論事情。」
「我們不需要賺錢,山林就是我們的食物。」一直沒說話的普布開了口。「我能抓獵物。」
「這我也行。」古比摸摸自己的下巴。「可是主人她不要我們去抓那些可口的小獵物。」
「主人不吃肉。」石拍說道。
「上天賜給我們兔子,賜給我們鹿,一切的一切都是要讓我們食用的。」普布說道。「吃肉才有力氣。」
「你吃很多肉嗎,索日?所以你才這麼有力氣。」石拍天真地問。
索日瞥他一眼。「我的力氣是天生的。」
「你聽到了嗎?普布。」石拍笑著說。
古比哈哈大笑,伸手摸了一下石拍的頭,其它人也笑,甚至索日、普布與沉默寡言的巴裡呼瑪都扯出一抹笑。
夕川動了一下,臉頰無意識地磨了下索日的背,石拍立刻噓噓地要大家小聲點。
「前面好象躺了一個人。」古比忽然道。
大家立刻往前看去,果然瞧見一個人躺在路邊。
「是不是死了?」阿比甘莎問道。
走近後,發現他在呻吟,大腿上流著血,他的身上套著一件破舊的開襟衣裳,下半身是及膝的淺藍褲子,小腿上是白色的綁腿。
「他受傷了。」石拍宣布他的觀察所得。
夕川在索日的背上又動了一下。
「怎麼樣?」普布彎身拉起受傷的男子,讓他坐起來。
「我快死了。」他呻吟。
「流這點血死不了人的。」阿比甘莎輕哼一聲。
「誰說的……哎呀!好痛好痛。」男於哀嚎地說。
「你小聲點,噓--」石拍對他說道。
夕川動了一下,睜開雙眼。「怎麼了?什麼聲音?」她揉著雙眼。
「哎呀,好痛啊!」男子繼續哭天搶地。「那群沒良心的人劃了我一刀就跑走了。」
「怎麼了?」夕川自索日的肩上往下看,瞧見一個古銅膚色的年輕男子正流著血,她立刻道:「快放我下來。」
「他不礙事。」索日不打算放下她,他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打算幫他治療,對方是個陌生人,他覺得並不妥,她的能力還是愈少人知道愈好。
「你放心。」石拍對男子說道。 「我家主人可厲害了,她只要摸摸你,你……」
「石拍。」阿西木嘎攔截他的話語。「主人醒了,把鞋子給主人。」
「好。」石拍點頭。「主人,我幫妳穿鞋。」他拿下掛在胸前的鞋子,專心地解著綁在一起的鞋帶。
「這點傷也叫成這樣。」曲比阿烏皺下眉頭。
「能站吧?」普布將他拉起。
「哎喲!痛、痛。」男子一邊站起一邊哀叫,他的臉形瘦長,有雙狹長的雙眼。
雖然他叫得很淒慘,可夕川卻沒感覺到任何疼痛的情緒,所以她想他應該真的傷得不嚴重才是。
「我袋子裡有藥,我幫你--」
「不用為他浪費藥、羊苴咩城快到了,巫師多的是。」索日說道,羊苴咩城是南诏的都城,巫師是不會少的。
「你說什麼?你也太無情了。」男子哀叫一聲。
「什麼?」夕川追問,她聽不懂兩人的對話。
「都城到了。」古比指著前頭。
夕川往前方看去,瞧見市鎮,古比一邊比著受傷的男子,一邊比著城鎮,她不太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不過她猜測應該是要送男子進城吧!
「好了,主人。」石拍松開兩只鞋子。「我幫妳穿。」他抓著主人的腳就要塞進靴子裡。
夕川倒抽口氣,他抓到她腳後跟的破皮了。
「對不起。」石拍慌張道,急忙放開她的腳。
「沒關系。」夕川立刻道。
「到鎮上再穿吧!」索日說了一句。
「噢!」石拍懊惱地應了一聲。他真笨,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主人跟他們的腳不一樣,白白嫩嫩的,他應該要更小心一點才對。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四章
受傷的男子叫扎格,他走在路上正准備進城時,讓三名不學無術、輕佻頑劣的年輕人以刀子劃過大腿。
原本他們三人是在嚇唬他,沒想到不小心真弄傷了他,誰曉得他們也不攙他進城找大夫,就這樣跑走了。
「你的傷又不嚴重,自己走進城就好了。」聽完他的敘述,普布不客氣地說。
「這位壯士,或許少塊肉你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可我自小就怕看到血,一看到血我就全身無力,這怎麼能怪我?要怪就要怪那三個沒良心的年輕人。」扎格忿忿不平地說。
夕川因為聽不懂他們的話,所以進城後就好奇地東張西望,雖然這樣讓索日背進城有些不好意思,可她發現城裡好多人都像她這樣讓人背著,不只這兒,大匣城也是,背的人都穿得比較寒酸破舊,可騎在背上的人各個衣著華麗,而且神情顯露出一種高傲與自信。
在這兒待了一個多禮拜的時間,她雖然無法跟他們作非常好的溝通,可所見所聞已讓她能大概了解這個地方的運作方式。
這幾天她不時會想到母親以前幫她上的歷史課,因為她的家族有彝族血緣,所以母親會為她跟姊姊上一些關於彝族歷史的相關課程,她記得母親提過以前的西南地區有所謂的奴隸制度,當時最有名的奴隸政權是南诏國。
這樣一想,才明白她現在是索日他們的主人了,她當時會將他們買下只是純粹感覺到他們的痛苦,所以想釋放他們,沒想到卻在無意中成為他們的主人,她只希望她回到現代後,他們可以在這兒好好地過活,不要再成為別人的奴隸。
「索日,你累嗎?」夕川出聲問道。「我可以下來。」他已經背她好半天了。
「我不累。」他簡短地回答,背她可說是他奴隸生涯中最輕松的一件事。
「找個店休息一下。」她張望著,這個城比大厘城熱鬧許多。「我們去那裡。」她指著前方的茶店。「我幫他……他的傷……」她指著扎格,以她有限的彝族話說明自己的意思。
「哎喲,你們到底要去哪?我的血快流光了。」扎格哀嚎。
「真是不中用。」阿比甘莎輕哼一聲。
「隨便妳怎麼說,快幫我找個郎中。」他一拐一拐地走著。
索日一邊背著夕川進茶鋪,一邊說道:「不用幫他,這裡有巫師可以看病。」因為沒有其它人懂納蘇話,所以他也就毋需避諱。「不要用到妳的能力。」
「能力……」夕川絞盡腦汁想著,之前索日教過她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她想起來了,好象是指她能治愈人的能力。
以前母親跟姊姊也常叮咛她不要在陌生人面前隨便使用能力,她有放在心上,但有時心一急就忘了,對於別人身體及心理上的苦痛,她很容易感同身受,所以有時雖然明白不可以在外人面前展現能力,可對她而言要做到實在很難,感受到別人的痛苦而不去治療,她本身也會非常難受,所以有時根本無法思考這麼多。
「我不會用我的能力。」她回答。只要她沒感受到立即而且危險的傷害,她可以用一般的療法,畢竟她學過中醫。
扎格在普布的攙扶下走進茶店,才進門就瞧著一個扛著藥箱的漢人郎中擦身而過,他急忙道:「等等,您是大夫吧?」
原本急急忙忙要出去的郎中停下步伐。「我是,怎麼了?」他的視線往下,瞧見他流血的大腿。
「麻煩您看一下。」扎格說道。
「這……我趕時間……」他打開藥箱,拿出一瓶藥。「先擦著吧!我回來後再幫你仔細瞧瞧。」說完便匆匆忙忙的離開。
「等等,喂!先生……」扎格喊著。「怎麼回事?這個鎮的人都沒有同情心是不是!」
小二笑著上前。「客倌說笑了,易大夫只是趕著去給軍將看病。」
索日將夕川安置在竹凳上坐好,扎格隨後坐在夕川旁邊。
扎格打開藥瓶,扯開自己被劃開的褲子。「軍將?哪個軍將?」他們南诏的軍隊按照居地的遠近編為東西南北四個軍,每個「軍」設置「將」,統帥五百到一千人,統帥四個軍的軍官就稱為軍將。
「我幫你。」夕川拿過他的瓶子,將藥粉均勻的撒在傷口上。
「是東軍的軍將高年山,之前出兵跟吐蕃打仗時中了毒箭,雖然性命是保了下來,可傷口一直治不好,請了好多的大夫都沒什麼用,聽說現在連床都起不了,最近貼了公告,說是只要能把他的病給治好,就重賞百匹上好的絲綢,五大箱金銀珠寶。」
小二才說完話,就有客人要求加茶水,他吆喝一聲,拿著細長的大鐵壺走了過去。
聽完小二的話,大伙兒全睜大了眼。
「上好絲綢?」
「金銀珠寶?」
「五大箱?」
石拍立刻激動地說:「主人,主人您去試試,您一定行的。」
「怎麼?她也是大夫?」扎格驚訝地指著坐在他身邊的年輕小姑娘。
「啊?」夕川不解地看著大家,向索日求助,希望他能解釋大家在說什麼。
「主人好厲害的,她把我的眼睛治好了,你看你看。」他指著自己的右眼。「我現在看得好清楚。」
扎掐仔紐堆瞧著他的右眼,發現他的眼珠有些渾濁。
「本來看得很不清楚,可是現在……」
「好了,石拍。」阿西木嘎沉聲打斷他的話。「還是讓主人自己決定吧!」
「主人應該去的,她一定可以治好那個高大人。」石拍又道。
「是啊!只要得到那些金銀珠寶,去哪兒都沒問題。」阿比甘莎也道。
「好了,別在主人面前說這些有的沒的。」曲比阿烏輕哼一聲。「你們真是愈來愈沒規炬,主人沒讓我們說話,我們就該閉嘴,不要吱吱喳喳地講個沒完。」
「妳自己還不是講個不停。」阿比甘莎不客氣地說。
「妳……」
「好了,別吵。」阿西木嘎皺下眉頭。「別在外人面前失禮。」
扎格笑了笑。「不會,我聽得挺有趣的。」
「客倌要些什麼?」小二走回桌邊問道。
夕川因為聽不懂,所以就由索日點了些東西,除了她跟扎格坐下外、其它八個人都站在桌子邊。
她好奇地四處張望,這裡的桌子跟椅子都是由竹子做成的,而且比一般的桌椅都還要低,雖然有屋頂,可卻沒有牆,看起來很像大涼亭,雖然跟平常電視上的茶館不太一樣,不過很有風情,茶鋪內到處都是喧嚷聲,來往的人也很多。
這是她來到南诏後,第一次在如此狹隘的空間與這麼多人相處,她的腦中開始出現許多鬧烘烘的聲音,她蹙起眉頭,開始專心地念著靜心咒,想甩掉雜音,「正身正意,結咖躍坐,系念在前,無有他想,專精念安般。所謂安般者,若息長時,亦當觀知我今息長……」
「嗯……」床上的人不安地翻動著,疼痛讓他在夜晚也無法好好人眠,他翻過身忽地輕咳起來。
隨著咳聲愈來愈大,他整個人從睡夢中醒來,咳嗽讓他右胸口的傷更是疼痛,空氣中的煙硝味讓他突然清醒過來,這才發現房中彌漫著白煙。
怎麼回事?失火了嗎?
他正要喊人,一抹身影突然在如霧的白煙中現身。「誰?」他警覺道。
「來救你的人。」
「什麼?』
「你的毒傷已經侵入五髒,再這樣下去,不出五日,你就要去見本主了,洱海神憐憫你,所以特意派我來指引你一條明路。五陽旅店住著一個年輕女人,帶了八名奴隸,那女人是洱海神派來救你性命的。」
「五陽旅店?」
他張嘴正想問得更詳細,黑影卻突然逼近,他因受傷在身,來不及反應,只覺一股甜膩的味道充斥在鼻問,他的意識立即模糊,眼皮無力地蓋上。
「夕川……夕川……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夕川左右張望,發現自己在一個奇怪的屋子裡,屋子是紙做的,而且是黑色的紙,她新奇地摸著紙窗戶,突然聽見有人在叫她。
「夕川,夕川……」
她奇怪地四處張望。「姊,是妳嗎?姊,姊--」
就在她大喊之際,一個人影忽然現身屋內,在她面前立定,兩人驚訝地看著彼此,夕川隨即撲進姊姊的懷中。「姊--」
「夕川。」晨風激動地喊了一聲,眼眶不覺紅了起來,她終於成功了,「妳沒事吧?」她急問道。
「嗯!」夕川哽咽地說著。
「妳到底跑哪兒去了?」晨風焦急地問。
夕川抹去淚水,哽咽道:「我在雲南。」
晨風驚訝地張大眼。「雲……雲南?」
「嗯!」她一邊點頭,一邊吸著鼻涕。
「好,沒關系,先別管怎麼過去的,妳在雲南哪裡?為什麼電話都打不通?」晨風詢問。
「我在雲南大厘西邊的一個大城市。」她頓了一下說道:「我的電話沒有訊號,對了,妳跟我一樣在這裡嗎?」
「不是,我還在黑竹溝。」她說道。「這一個多禮拜妳都在大理嗎?為什麼不坐車回來?妳知道姊姊有多擔心嗎?」
夕川愣愣地瞧著她。「這……這裡沒有車……」她心中一陣惶恐。「姊,妳……妳還在現代?」
「什麼意思?」晨風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是說……我……」她哭出聲。「我回到過去了。」
「什麼?!」晨風驚叫一聲。
突然,夕川的身影開始變淡。
「夕川?!」晨風想抓住妹妹。
「有聲音……」夕川慌張地說,她的身影愈來愈淡。「我不要回去……」
「夕川……」晨風大叫一聲,雙手撲了個空,屋子內只剩她一個人。
「姊!」夕川驚叫一聲,整個人一震,倏地睜開雙眼,她急促地喘息,聽見門上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開門!」
她從床上坐起來,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剛剛她跟姊姊見面了,那到底是夢,還是姊姊使了巫術來找她?
她下床想去弄清楚到底是誰在敲門,就聽見索日的聲音傳來,她赤著腳走到門邊,遲疑地叫了一聲,「索日?」她的手放在門闩上,不知要不要開門。
「沒事,開門沒關系。」
她打開門,被眼前的陣仗嚇一跳,大概有十幾個士兵穿著甲冑站在門邊。「怎麼了?」為什麼士兵會在這兒,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們想請妳去看病。」索日對著士兵皺眉頭。
「你們弄錯了,我家主人不會看病。」阿西木嘎在一旁道。
「不會有錯,她是年輕女人,而且身邊帶了八個奴隸,在這兒唯一符合條件的就是你們。」帶頭的隊長贊路一手搭在刀上,一邊對夕川說道:「請。」他是所有士兵當中最勇猛威武的,胡須從臉頰一直延伸到下巴,雙眼炯炯有神,除了頭頂中央綁著一跟長辮子外,其它發絲全都剃光。
夕川看向索日。「他說什麼?」
「你們從哪裡知道主人的事?」阿西木嘎疑惑地問。
贊路怒喝一聲,「這裡沒奴隸說話的份。」
阿西木嘎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還是閉上了嘴。
夕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可從他的語氣中知道他是在斥責阿西木嘎,她立刻追問道:「他說什麼?他為什麼罵--」
「請妳跟我們來。」贊路以流利的納蘇話說著。
夕川訝異地看著他,沒想到他也會說彝族話。「我不去。」她搖頭,他們好凶,她不想跟他們去任何地方。
沒想到會遭到拒絕,贊路愣了一下。「妳不能拒絕,妳必須幫軍將治病。」
夕川疑惑地看著他,有些字她聽不懂,所以無法拼湊出完整的意思,只是重復道:「我不去。」
「妳不能違抗軍將的話。」他怒喝道。「帶走!」
旁邊的士兵立刻上前想架走她。
索日在他們過來時,不客氣地一把推開他們,士兵沒料到會有奴隸膽敢對他們動手,所以結結實實地後退好幾步,一個還差點摔倒在地上。
其它人瞧見他對士兵動手都嚇壞了,阿比甘莎呢喃一聲,「完了。」索日這下恐怕真的要一命歸西了。
就在當下,所有的士兵都抽出腰問佩帶的刀朝索日砍來,夕川驚叫一聲,「不要!」
索日在他們抽出刀時,左手握住門扉,用力一扯,將整扇門扯下來,在他們砍過來時,拿著門板一掃將他們全揮開,士兵沒料到他會有如此的力氣,各個閃躲不及,全讓門板狠狠地掃過,結果倒的倒、跌的跌。
雖然知道他力氣大,可沒想到他的膽子竟然也很大,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
夕川的心驚跳了一下,雖然士兵各個東倒西歪,不過因為沒造成什麼可怕的傷口或痛楚,所以她沒感覺到任何不適。
「總算出口怨氣了。」索日冷哼一聲,他自小到大所受的屈辱與不平,在今天總算得到了一些發洩。
「好大的膽子!」贊路見部下被一個奴隸打得東倒西歪,不禁怒火攻心,拔刀街上前,可他才進逼一步,索日的門板就掃了過來,害他只得狼狽地退後。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吵?」隔壁房的扎格在聽見嘈雜聲時打開門,不只他,其它住宿的客人也陸陸續續開了門一探究竟,不過在瞧見士兵時,幾乎又全立刻關上門,深怕遭受池魚之殃。
「怎麼回事?怎麼打起來了?」扎格一臉驚嚇。
曲比阿烏嚴厲地對索日說道:「你還不住手,要我們全賠上性命嗎?」以下犯上只有死路一條。
「有什麼事好好說。」扎格在一旁幫腔道。
「這奴隸太無法無天了。」贊路瞪大雙眼,今天如果不殺了這個奴隸,他的顏面要往哪兒擱。
夕川躲在另一扇門後,不知該怎麼辦,他們的對話她全聽不懂,可她知道索日是為了她才跟人打起來的,這樣下去似乎會愈鬧愈大,該怎麼辦才好?
「不要打了。」夕川喊了聲,雖然索日的力氣很大,可他如何斗得過一個國家的軍隊,萬一真的把對方惹火了,說不定會調幾百、幾千名士兵過來,到時恐怕無法收拾,她並不想在這裡惹麻煩,只希望能盡快找到方法回到屬於她的時代。
「好……好吧!我……我去看病。」她補充了一句。 「你……刀……不要……」她指著他的武器。「我不喜歡。」
「好了、好了,既然她都要去看病了,快把刀收起來。」扎格連忙對贊路說。「還有你,趕快把門板放下來。」
贊路哼地一聲收刀回鞘,這筆帳他先記下了,總有一天他會討回來的。
「妳真的要去?」索日看向夕川,說實在的,他並不想讓她跟王宮的人打交道,一旦她的能力被知曉,她就不可能再走出那個地方了。
「這裡沒你說話的份。」贊路大聲喝道。
索日冷冷瞪他一眼,正要駁斥他的話時,夕川已先一步道:「你……很凶,我不喜歡你,你走開。」
贊路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惱火。「妳說什麼?!竟然這樣對我說話--」
「如果你想要我主人去治療軍將,最好對她客氣一點,畢竟軍將的性命掌握在她身上,如果搞砸了,可全都是你的錯。」索日不客氣地說。
「你敢要脅我--」
「這位大人,軍將的性命要緊。」扎格出來打圓場。「別做意氣之爭。」
贊路哼地一聲。「好,暫時先饒了你,如果救不活軍將,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什麼?!」阿比甘莎一聽,嚇得花容失色。
因為他們不是用彝族話交談,所以夕川聽不懂他們說了什麼,只是疑惑地看著大家。
「主人一定會救活軍將大人的。」石拍鼓起勇氣喊道。 「我們主人有神力……」
「不要胡言亂語!」阿西木嘎捂住他的嘴。「對不起,大人,他還小,不懂事。」他低頭朝贊路說了一句。
「好了,不要廢話,快走吧!」贊路怒喝一聲。
「我們……全都去嗎?」阿比甘莎小聲問道。
「本來你們是沒資格踏進軍將府的,不過……」贊路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我網開一面,全都一起去吧!」
索日冷冷地看著他。網開一面?是一網打盡吧!
現代
「夕川……夕川……」
見晨風太過激動,苗岚勳蹲跪在她面前,以中指蘸著雞血厲聲道:「符晨風,三魂七魄速歸來,急急如律令。」他的中指在同時間按上她的眉心。
她倒抽口氣,雙眼突然睜開,整個人瞬間癱軟在地。
他扶起她。「沒事吧?」他輕拍她的背。「要不要我幫妳收驚?」
「滾開……」她輕咳一聲,右手無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
他不以為忤地笑了聲。「怎麼樣?這次成功了嗎?」上回他們失敗了,這次是第二次嘗試。
「嗯!成功了。」她點點頭。「可是……」
「什麼?」他繼續拍撫她的背,把握難得的機會親近她,她只有虛弱時才會乖乖地待在他懷裡。
她抬起蒼白的臉。「事情麻煩了,夕川……她回到過去了。」
他連眼也沒眨,只是挑高眉。「妳是說……回到過去,那個……吟詩作對,沒有馬桶的過去?」
她瞪他一眼。「你覺得很好笑嗎?」她推開他站起來。
「不是,我怎麼會覺得好笑。」他立即為自己伸冤。「我只是太吃驚了。」他立刻做出最嚴肅的表情。
她冷瞧他一眼,沒說話。
「她現在在哪個朝代?」他挑了個她會回答的問題。
「我來不及問她。」她搖頭。「大概是有人干擾她睡覺,所以她的魂魄回到她身體裡了,我想再試一次看看。」
「妳的能量已經消耗太多,不能再試。」他阻止地抓住她的肩。
「可是……」
「再說,她讓人吵醒,已經不在夢中,妳試也是枉然。」
「她知道我來找她,一定很快又會入夢--」
「晨風,研究怎麼把她接回來才是當務之急,要入她的夢,明天一樣能試。」他試圖將重要性分析給她聽。
他的話總算讓她安靜下來,晨風擰緊眉心,明白他說的對,可是她不想承認這一點,她抬手打開他搭在肩上的的手。「拿開。」
他只得松開她,在心裡歎口氣。「妳到底要氣我多久?」
她假裝沒聽到這句話。「你知道怎麼接她回來嗎?」
「不知道。」他老實回答。 「我能接引魂魄、超度亡靈,可活生生的一個人……我不知道。」
她煩躁地來回走動。「可惡!」她仰天而看,怒聲道:「你在跟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晨風……」
「我真的很氣,真的很氣……」她深吸口氣,試著鎮定下來。
「妳冷靜點……」
「我不要冷靜。」她踢開腳邊的石子。
「好吧!」他後退一步。「那我到那邊等妳。」他可不想遭受池魚之殃。
她瞪他一眼。「不管多困難,我都要把夕川接回來。」
「好。」他順著她的話講。「妳現在是要繼續待在這兒,還是下山想辦法。」這些天他們都在這兒搭帳篷露營,到了晚上,陰風飕飕的,連他這個道士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先下山去。」既然能入妹妹的夢,在哪個地點作法應該都沒問題。「她說她在雲南大理,或許到那兒能感應到什麼。」
苗岚勳颔首。「就這麼辦。」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五章
十天後。
「這幾日我覺得舒服多了。」高年山難得露出了笑,雖然說話仍是有氣無力,雙頰凹陷,可氣色與之前比起來似乎好了一點。
夕川點點頭。「照這樣下去,大概再一個月就可以完全康復。」她將插在他腳上的針取下放回醫袋內。
察覺對方納悶地看著自己,她才想起自己方才不是用彝族話,於是急忙改口以簡單的彝族話又說了一遍。
「一個月嗎?」高年山面露喜色。
「嗯!」她走到桌邊,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而後拿給他看。
「你之前的箭毒已經侵入髒腑,一個月不算長。」高年山念著她寫的字句,隨即笑道:「我知道,我不是嫌長,只是不敢相信只要一個月的時間就能恢復了,妳的醫術果然了得。」
見她疑惑,他立即要人把他的話寫成漢字給她看,雖然她懂納蘇話,可只會簡單的字句,之前他找了許多漢人來與她談話,可沒人聽得懂她說的方言,所以只好寫字來溝通。
「只要我康復,一定會重賞--」
「大人,鄭大人來看您了。」門外僕役的通報聲打斷高年山未完的話語。
一聽到這話,高年山原本和善的表情轉為陰沉。「哼!來看我這口氣是不是快沒了。」
聽見他有來客,夕川收拾好醫箱後便退了出去,在廊上與客人擦身而過,在這剎那,她忽然感到一陣寒僳,一股奇怪巨大的憤恨朝她壓來,她全身立即起了雞皮疙瘩,心髒整個緊縮起來,她本能地扶住牆壁,感覺有些想吐。
「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眼前,她抬起頭,虛弱道:「我….….有點冷……」
「冷?」索日訝異地看著她,今天一點也不冷啊!甚至可以說熱。
「嗯!」她撫了一下赤裸的手臂。
他這才發現她的皮膚上起了一顆顆的疙瘩,他面露訝異之色,「曬曬太陽會好一點。」他伸出手想扶她,可伸出的手卻在一半停下,一感覺到自己的遲疑,他立刻堅定地握住她的肩膀扶她走下廊道,讓她坐在園子內的大石上曬太陽。
「好一點了嗎?」他問道。
「嗯……」她颔首。「剛剛那個人是誰?」她因為低著頭,所以沒瞧見對方的長相。
「不知道,王宮裡面的人吧!」他頓了一下。「怎麼?」
她抬頭瞧他,而後搖了搖頭。「沒有……我也不會說,他好象很可怕。」
「我們早點離開這兒,妳就不會再看見他了。」他們待在這裡愈久,就愈難以脫身。
「可是高大人的傷還沒好。」夕川說道。
「妳還要為他治療多久?」他問道。「我是說……用妳的能力。」
「大概再兩天,剩下的他只要按時服藥就行了。」索自擔心她的能力讓人知道後會被當成珍禽異獸囚禁起來,他的說法獲得阿西木嘎、曲比阿烏、古比跟普布的贊同,所以她都是趁高大人熟睡時才用她的能力治療,這樣才不至於讓人發現。
雖然她一直想趕去樂山,可是在高大人的傷還沒康復之前,他們不會放她走,她心裡很著急,卻也不知該怎麼辦。
唯一安慰的是她終於與姊姊取得聯系,而且姊姊正在想辦法接她回去,但她必須回到黑竹溝才行,那裡與百慕達一樣存在著時空異區,只要姊姊找到那個地點,她就能回家了。
「那我們兩天後走。」索日說道。
「怎麼走?」夕川疑惑道,這裡這麼多士兵,他們怎麼離開?
他正欲回答,發現有士兵巡邏經過,他拉起她的手臂,背起醫箱。「這兒不好說話。」
她被他拉起身,跟著他後頭走,他手上的熱度沁入她的肌膚,讓她忽然知覺到兩人的親密。她動了一下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在現代她從沒與男人如此親近過,到了這兒後,因為買了他們八個人,所以一直與他們在一起,八人中又只有他能與她溝通,所以兩人相處的時間比其它人都久,剛開始他對她很疏離,可這幾天他開始對她很和善,所以現在跟他在一起她覺得不像之前那麼緊張生疏了。
感覺她在動手臂,他回頭瞧她一眼,見她腼腆地垂下眼問:「我們要去哪兒?」
他放開她的手。「我冒犯主人了?」
她愣了一下,搖搖頭。「不是、不是,你不要誤會。」她知道他對奴隸身分有點敏感。「我只是……只是不習慣……對不起……」
「主人不能向奴隸道歉。」他伸手碰了一下她的嘴。
夕川嚇了一跳,有點反應不過來,他注視她微紅的雙頰,眼神銳利地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樣。
夕川在他緊迫的注視下有些不能呼吸。「你……你怎麼了?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在中原也有很多奴隸嗎?」他問道。
「中原是什麼?」她聽不懂這兩個字。
「妳來的地方。」他簡短地說。
她露出笑。「我來的地方沒有奴隸,比這兒好很多很多。」她頓了一下後說道:「你……你們……我沒當你們是奴隸,你們是我的朋友。」
「朋友?」他揚起一邊嘴角。
「嗯!」她點頭。「你們是我的朋友。」雖然這麼說,可做起來卻不容易,光是要他們叫她的名字不要叫主人,這點他們都做不到,唯一不會把主人掛在嘴上的就是索日。
「妳要帶我們回中原?」他又問。
她忽然沉默下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一想到自己可能一輩子都要留在這兒,她的神情便垮了下來。
「騎馬會快一點。」他說道。
「這不是騎馬的問題。」她喃念著。
「什麼?」他詢問,她說了他聽不懂的語言。
「沒有。」她搖首,跟他說他也不會明白的。
「後天妳跟高大人說去摘稀有的草藥,他會放我們出府。」他將話題導回。
她聽不懂他話語中的幾個宇,經他解釋後,她才明白,應允道:「好,我跟高大人說。」
「主人,你看完病了?」石拍從花園一端跑來。
「剛……看完。」夕川想著不久前才學的白族話,來到軍將府後,因為不用趕路,也沒事做,所以石拍與阿西木嘎就教她在南诏比較通行的白族話。
「索日你也在這兒?」石拍在夕川面前站定,他的右眼已經恢復通澈,不再需要治療。「主人,巴裡呼瑪煮了甜湯給妳喝,還有很多好吃的糕點,是大人吩咐送來的。」
他說得太快,夕川聽不懂,經過索日的翻譯後,她才點頭說道:「好,我們一起去吃。」她朝索日看了一眼。
他點點頭,跟在她身後,瞧著石拍拉著她的手說東說西,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繞過花園時,正巧碰見阿比甘莎,她倚在贊路身上,雙手勾著他的頸項與他調笑著,見狀,夕川覺得有些尴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這時,阿比甘莎瞧見了她。
「主人。」一見夕川,阿比甘莎立即放下雙手,拉了拉身上的衣物。
「嗯!」夕川朝她點頭應了一聲。
「符大夫,軍將要我送些東西過來。」贊路泰然自若地說著。
「好,謝謝。」夕川又點頭。
「那我先下去了。」贊路還算恭敬地說著,軍將囑咐過他們要對夕川一行人待之以禮,即使是她身邊的奴隸也不許惡言惡行,他雖不願,可也無可奈何,只能服從。
經過索日身邊時,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對其他人他都還能和顏悅色,可唯獨對索日,他沒法給好臉色,不找麻煩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當石拍拉著夕川離開後,索日瞄了一眼阿比甘莎,說道:「妳最好不要跟他走太近。」
她婀娜多姿地朝他走來,一手搭在他肩上。「怎麼?見我對別人好,你心裡不高興?」
「招惹他對我們沒好處。」他拉下她的手。
「那……招惹主人,對我們有好處嗎?」她故意道。
他沒說話,只是盯著她。
「你的眼神好凶啊!」她朝他皺眉。「別以為我跟石拍一樣,眼睛給蒙住了,老實說,你是不是在打主人的主意?」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他的眼睛連眨也沒眨。
「別在我面前裝蒜。」她以指甲刮了一下他的臉頰。「你最近對主人可真熱絡,我記得你可是我們當中最桀骛不馴的,怎麼現在也對主人低聲下氣,唯命是從?」
「妳要我反抗主人?」他反問。
「我可沒這麼說!」阿比甘莎急忙撇清。「你別在主人面前亂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察覺自己慌張的語氣,她連忙鎮定自己。「我只是要告訴你,主人雖然人好,可我們畢竟還是奴隸,跟她不同階級,就算她喜歡上你,你們也不會有結果的,所以你最好打消你的念頭。」
「我沒什麼念頭。」他不帶感情地說完話後就走了開去,不想與她再談下去。
當夜。
高年山突然在半夜醒來,他在白霧中再次聽見熟悉的聲音。
「你的病已經好多了吧!」
「是,好多了,都是神仙的幫忙……」他移動身軀。
「不需下床,你待在床上就行了。」
「我要謝謝神仙--」
「不用了,洱海神知道你的心意就夠了,我這次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
「弟子洗耳恭聽。」他虔誠地說。
「有兩個人你要特別小心,他們關系到南诏的存亡,一是鄭買嗣,他會對王不利。」
「是,弟子也擔心這點。」高年山立即道。五年多前隆舜王讓內臣楊登殺死,他已懷疑是清平官鄭買嗣主使,但苦無證據,後來年僅十歲的舜化貞王登基後殺了楊登及其一家為父報仇,可沒想到王才在位五年,年僅十五就病逝,所以現在在位的是才八個月大的王子,可想而知現在的政權都操縱在鄭買嗣手裡。
他一直想制衡鄭的權力,卻因為箭傷日益嚴重無法上朝,朝政都把持在鄭的手裡,朝內的勢力也都偏向鄭,他雖憂心如焚,可這樣病撅撅的一個身子又能如何。
「另一個人叫索日。」
「索日?」
「他現在就在你府上,是救你命的女人身旁的奴隸。」
高年山訝異地睜大眼。「一個奴隸要小心什麼?」
「不要小看他!」
聽見神的斥責,高年山立即道:「是。」
「他將來會雄據一方,塗炭生靈,要及早除之。」
「可是……」
「不用現在除掉他,等你病好了後再動手。」
「是。」高年山立即點頭。在他病沒好前,他不能動女神醫身邊的人,萬一她一生氣,不醫治他了,那可得不償失。
剎那間,他又聞到那種甜膩的味道。「等一下,弟子還有疑……」
他話沒說完,人已沉沉睡去,在他入睡後,一抹身影自窗戶躍出,隱沒在月色中。
現代
「南诏是一個多部族多文化的國家,主要的部族部落有烏蠻、白蠻、撲子蠻、尋傳蠻、裸形蠻、望苴子蠻、永昌蠻、夢蠻等,演變至今,有的已消失,有的部族還流傳至今。」晨風一邊看著資料,一邊輕聲念著。
苗岚勳搬來更多的書籍在她身邊坐下。「查得怎麼樣?」
「對於南诏的歷史大致上是了解了。」這一個多禮拜,他們都在查南诏的資料,南诏的建立到滅亡一共兩百多年,剛開始她根本不知道夕川到底在哪一年,後來還是夕川想起有個商人告訴她現在是唐壬戌天復二年,他們對照了年代表後才確定她現在在公元九○二年。
「可我愈看愈害怕。」她按緊眉心。「這年南诏會滅亡,夕川處在其中實在太危險了。」她已經告訴妹妹要盡快離開南诏往四川走,當時四川是唐的屬地,在那兒會安全許多,可妹妹現在在一名大軍將府裡為他治病,走不開身,一想到這兒,她就寢食難安。
南诏的滅亡是朝臣的政變,並非外來,現下夕川又在一名官員府內,若是被卷進政治斗爭,後果不堪設想。
再者,她更擔心妹妹的力量會為她帶來麻煩,以現代來說,雖然夕川的能力依舊是特殊的,但現在的人已有足夠的知識可以理解這一切,所以不致構成危險,但在古代就不同了,萬一弄得不好,她說不定會被當成妖怪或是魔鬼,倘若弄到這地步,安全就堪慮了。
雖說南诏對於巫師並不陌生,也有咒術卜占、為人治病,但夕川的能力在那個時代還是超出一般人所能理解的,所以她一再叮咛妹妹不可在人前展現能力,妹妹也答應了,但她還是不放心,因為她太了解夕川的個性,只要有人受苦,她是無法袖手旁觀的。
她歎口氣,呢喃道:「為什麼不是我在那兒,如果我在那兒,我還能想法子安身立命--」
「不要胡說。」苗岚勳僵了臉色。
她朝他橫眉豎眼。「我說得有錯嗎?夕川與我不同,她敏感又善良,根本沒辦法在那個時代生存,可我不一樣……」
「妳心狠又無情,在那兒絕對會如魚得水。」他接下她的話。
她瞪他。「沒錯。」
他也瞪她。「說不定還能當第二個武則天,後宮養了一堆小白臉,每天樂不思蜀。」
「不要把你自己的夢想安到我身上來。」她轉開頭,右手用力地翻著資料。
「妳就沒想過我?」
「想什麼?」她冷哼一聲。「在我的後宮當小白臉嗎?你還不夠格……嗚……」她發現自己的下巴讓他抓著扭了回來,嘴巴也讓他給抓噘起來。
她快速地抬手,惱火的打開他的手。「鬧夠了吧!快點干活。」她拍了一下他眼前的書。
「我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容忍妳的頤指氣使。」他平靜地說。
她面色一僵。「如果你想走,隨時可以走,這幾天的錢我會--」
「妳再提到錢,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他警告道。
她嘲諷地揚起嘴角。「高興的飛上天嗎?」
真是夠了!他一把抓住她的肩,將她拉到他面前,他的舉動讓她的椅子因為移動而發出響聲。「妳真的會把人惹火。」他逼近她的臉。
「放開我!」她咬牙道。「你再碰我一根寒毛,我就讓你嘗嘗雲南蠱毒。」
「我等著。」他又逼近她,雙唇幾乎要碰上她的。「不曉得我的道符厲害,還是妳的蠱毒厲害。」
「你敢親我,我就削掉你的命根子。」她冷冷地說。
她話一說完,他就感覺小腹有銳器抵著,他的嘴立刻拉開一寸距離,這女人……他的下颚抽動。
她冷哼一聲。「再惹我,我讓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將薄如絲的刀收入袖口,而後高傲地揮開他放在她肩上的手。「你要走就快走吧!」
「這可是妳說的。」他點點頭,拿出手機開始撥號。「那我也不用雞婆了。喂,厲勝,我要你幫我查的事不用麻煩了。」
晨風微微轉了一下頭,聽見他繼續說道:「不用了,我已經不需要能看古爨文的人……找到了?」
她立刻伸手搶來他的手機,像是早料到她的動作一般,他輕松地擋開她的手。
「不用了,我再請你吃飯。」
「等等。」她在他關掉電話時,心急地叫了一聲。
他挑眉看著她,她則瞪著他,兩人僵持了幾秒,最後還是由她先開口。「好吧!你可以留下來。」
「妳要我走我就走,妳要我留我就留,那我算什麼?」他問。
她握緊拳頭。「那你想怎麼樣?」
他勾起嘴角,提出條件。「吻我,一個熱吻會讓我消火,一消火,我心情就好,自然什麼都說了。」
她的雙眸幾乎要噴出火焰。
見她氣得臉都漲紅起來,他的雙眸露出笑意。
「別想我會答應你這個下三濫的要求。」她磨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他點點頭。「厲勝明天會來接我們。」
她瞪視著他,見他若無其事地拿起書翻閱。
「這是什麼意思?」她僵硬地問。
「我剛剛沒撥電話,他跟我早約好了。」他翻開書。
「你耍我?」她怒火又起。
「是妳先激我的。」他不客氣地回道,一點也沒有愧疚之意。「難道妳要我真的取消?」
她沒吭聲,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她不能氣得失去理智,她的確需要一個能看古爨文的人,為了將妹妹接回來,她必須忍下這口氣。
「妳放心,我不會跟妳討這個人情的。」他轉頭看著她,靜靜地說:「妳只要記住,我會這麼忍受妳的壞脾氣,是因為--」
他的話語忽然中斷,因為她突然欺身過來,快速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他只來得及感覺她柔軟的雙唇與她獨特的香氣,她便已退了開去。
「如你說的,一個吻。」她冷冷地說。「別用那種施恩的口氣跟我說話,如果你以為我會因為這件事就心懷感激,那你就打錯如意算盤了,現在我們不相欠。」她不會再中他的詭計,想讓她因此心懷感激,她寧可犧牲一個吻。
他注視著她。「妳對我的恨意還真深。」他歎口氣。「既然這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不過,剛才那個不算熱吻吧!」
她冷下眼。「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得寸進尺?我明明說的是熱吻吧!」他挑眉。「扭扭捏捏的可不像妳,還是妳擔心一個熱吻會讓妳對我舊情復燃?」
「少用激將法--」
「激將法又怎麼樣?」他聳肩。「我明明說的是熱吻,妳做不到也是事實,還是要我以後講話都一副施恩的口吻?」他閒適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
晨風恨不得現在就拿刀子割斷他的喉嚨,她深吸口氣,鎮定下來,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她了,她成長了許多,不會再為一個吻就臉紅心跳。
「你敢多碰我一下,我就閹了你。」她警告地瞪視他。
他立刻點頭,難掩心中的雀躍。
她再次深吸口氣,瞧見他傾身過來,他的唇靠近,在距離一公分的地方停下,她皺緊眉頭等待著,他卻一直沒有動作,像是在誘她上勾或吊她胃口,她不耐煩地說:「夠了,你--」
他吻上她的唇,心情激蕩,讓自己沉浸在她的氣味中,他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碰觸她,他一方面急切而激動地品嘗著她,一方面卻又不斷告誡自己要慢下來,他沒有天真到以為一個吻就能重拾兩人的關系,但至少……這能讓他再親近她……
當他探入她口中撩撥時,晨風握緊拳頭,試著不一拳打開他。她眨了一下眼,雙眼盯著他身後的白牆,不願把眼睛閉上,他的氣息與熱度讓她有些難以呼吸,她又忍耐了一會兒便開始推他。
「夠了。」
他戀戀不捨地親吻她的唇角。「妳沒有回吻我。」
「你不要太過分。」話畢,她不客氣地咬上他的舌。
他吃痛一聲,反射性地退開,在口中嘗到血腥味。
兩人對峙地注視著對方,同樣的喘息,同樣瞪大著雙眼,苗岚勳率先出聲。「看來我的吻技退步了。」
她不想響應他沒營養的話,雙手挪了一下椅子,視線栘回桌上的書籍。
「如果能把夕川接回來,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能重新開始。」見她要開口,他立刻道:「不要現在回答我,讓我留一點希望。我還是那句話,要接夕川回來,可能性非常小,但有希望總比沒有的好,如果真的將她接回來,那叫奇跡,妳說過,除非奇跡出現,否則妳永遠不會跟我復合,現在我要賭的就是這個。」
她瞧著他,表情難懂,如他所願地緘默著,隨即將注意力轉回手上的書。她現在沒心思想他的事,她必須將全部的心力用在接夕川回來這件事上,其它的……她無法顧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六章
「妳要去采藥草?」
「對。」夕川說話的同時一邊將針放回袋內。
「這事我會叫下人去做--」
「這藥不好找,我……我得親自去找才行。」夕川背誦著索日交代的話語,可因為不習慣撒謊,所以仍說得有些結巴,幸好她原本用彝族話時也不甚流利,有時還會結巴,所以不至於引起軍將的懷疑。
「我找些人幫妳忙,多些人手總是好的。」
「不用了。」夕川搖頭。「你的士兵好凶,我不喜歡,他們在……我會緊張。」
高年山皺起眉頭。「我不是吩咐他們要以禮相待?」
「不是,他們沒有凶我。」她急忙解釋,深怕他怪罪部下。「只是我膽子小,我不喜歡他們跟著我。」
高年山不疑有他的點點頭。「好吧!」跟她相處的這些日子,他曉得她的確是有些膽小。「可妳一個人……」
「我的奴隸會跟我一起找。」她繼續背著索日交代的話語。
一提到奴隸,他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對了,我記得贊路提過妳的奴隸中有個叫索日的,對嗎?」
聽到軍將提起索日,夕川頓了一下才點點頭。「有。」
「他是個怎樣的人?」
「大人為什麼會提到索日?」夕川緊張道,難道是贊路說了什麼嗎?
「噢,沒什麼。」高年山立刻露出笑。「我聽贊路說過他力氣很大,我只是好奇罷了。」
「雖然索日力氣大,可他是個很好的人,他沒有傷害任何人。」夕川深怕軍將要問罪索日,所以急忙為他說好話。
「妳不用緊張,我只是隨口問問。」高年山說道·「我說過,是我的部下無禮在先,我不會怪罪索日的。」
夕川這才松口氣。
高年山的思緒飛轉,昨晚洱海神提到索日時他並沒有什麼印象,早上醒來後才想起贊路之前似乎提過有個奴隸曾與他們有過沖突,似乎就是叫這個名字,後來找了贊路求證,才證實自己的想法沒錯,如果他真的力大無窮,或許將來真是個禍患,尤其是這三年南诏發生旱災,使得許多農奴與奴隸起來暴動,雖然最後被壓了下來,可這股勢力還是不可忽視。
鄰近的吐蕃也是因為奴隸起來暴動,成立義軍想推翻王室,才會引得國家敗弱,民不聊生,為了南诏國,他必須掃除一切可能的後患……
「大人,您要不要坐起來讓筋骨伸展一下。」夕川碰觸他的右肩與手臂,想扶他起來。
他必須在索日未成氣候前先殺了他,以除後患……
這聲音忽然在夕川腦中炸開,她倒抽口氣,嚇得收回手。
「怎麼了?」高年山聽見她抽氣的聲音,回過神來。
「沒……沒有。」夕川驚嚇地回了一句。「我……我想扶大人坐起來舒展筋骨,可……可是力氣不夠。」
「這的確需要不少力氣,神醫是個女子,自然沒這力氣。」高年山微笑道。「我叫身邊的人扶就行了。」
「好……那我出去了。」她發覺自己的雙手在發抖,急忙背起藥箱往外走。
「等等。」
夕川僵在原地。
「我對索日挺好奇的,晚點妳要他過來,讓我瞧瞧他力氣是不是真的很大。」高年山說道。
夕川無法回答他的話,只是點個頭,便匆匆走出軍將的房門,到了外頭,她的心還是跳得飛快,無法鎮定下來。
「怎麼樣?妳提了嗎?」
夕川因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而嚇了一跳,她拾起頭瞧見索日正站在她面前。
「他不答應嗎?」索日瞧見她的臉色有些不對勁。
夕川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大人答應了。」
「那妳為什麼……」他指著她蒼白的臉色。
「我聽到……聽到……」她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
「聽到什麼?」
「我聽到……」她回頭看了高年山的寢室一眼。「高大人說他……」她又頓了一下,忽然抓住他的手臂。
他驚訝地看著她,就見她抓著他的手臂不放,眉頭緊揪在一塊兒。
「沒有。」夕川疑惑地呢喃,她抓著他,可卻聽不到他心裡的聲音,但是剛剛她明明聽到高年山……奇怪,難道是錯覺嗎?不可能,剛剛她聽得好清楚,雖然有幾個單字她聽不懂,但整句的意思她還猜得出來。
小時候她也曾經聽過別人心底的話,但她不喜歡,所以她幾乎都待在家裡足不出戶,連學校也沒去,她所需的一切知識都是母親教她的,十歲那年,母親終於研究出一種很強的防護咒語,將她的能力封起來,從此她便聽不見別人內心的話語。
可是這一、兩年,她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又會開始聽見奇怪的聲音,但也只是一些嗡嗡的嘈雜聲,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清楚的聽見某個人內心的話語,她還以為她的能力已經恢復了。
「怎麼了?」索日深思地看著她奇怪的行徑。
夕川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還摸著他的手臂,她急忙放開他。「對不起。」
他皺起眉頭,不自覺嚴厲地道:「主人不要對奴隸道歉。」見她露出害怕的表情,他心中不由得冒起一股火氣。
「過來。」他拉著她的手往花園定。
她讓他拖著走,有些納悶地看著他的背。「你在生氣?」
將她拉到樹叢後,他才開口說道:「妳要有主人的樣子。」
她疑惑地看著他。
「就算妳來的地方沒有奴隸,但是妳現在有了,就必須拿出主人的樣子,否則妳的奴隸會爬到妳頭上,知道嗎?」他原本是不想跟她說這些的,可她再不拿出一點魄力,她真會讓人爬到頭上去,一想到這兒,他就沒來由的憤怒起來。
「你可不可以講慢一點?」他說得太快,有些字閃過她的腦海,她還來不及意會,下一個字又沖了過來。
他皺緊眉頭,耐性地把剛剛的話又重復了一次。
「我不會當主人,當朋友不是很好嗎?而且你們都對我很好啊!」更何況,並沒有人爬到她的頭上。
她總是不停地把「朋友」兩個字掛在口中,剛開始他以為她只是在說好聽話,可後來才發現她是當真的,她對每個人都很好,昨天她還用簡單的白族話跟他們說她姊姊會在樂山接她回家,可是她不能帶他們回去,所以他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用跟在她身邊,她的話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包括他在內,石拍一直嚷著要跟她一起回去,吵得他們其它人根本插不上嘴。
「索日,什麼是『未成氣候前』跟『以除後患』?」
夕川趁自己還記得前,先問了這兩句彝族話,她必須弄清自己沒有聽錯高年山的意思,如果他真要殺索日,那她就得快點離開這兒才行。
索日蹙著眉頭,這兩句還真不好解釋。「妳從哪兒聽來的?」
「我聽到高大人說的。」她說道。「這兩句是什麼意思?」她追問。
他花了一點時間向她解釋這兩句話的意思,當他說完後,她的神色又開始驚慌起來。「那……我們趕快走吧!」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詢問。
「沒有。」她搖頭,如果她告訴他她聽到了高大人心裡的話,他一定會覺得她很奇怪的,母親曾告誡她這件事不可以告訴別人,因為沒有人喜歡自己心中的話語讓人聽到。
他深思地看著她,而後突然問道:「妳為什麼不能帶我們回中原?」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把話題轉到這兒,但仍耐心地回答。「我昨天晚上說過了,我的家不在中原。」
「在哪?」他追問。
「在……」這要怎麼解釋呢?她蹙緊眉頭。「在很遠的地方。」
他仍是一副深思的表情,聽見她繼續說道:「這個解釋起來有點麻煩,等我們出了軍將府我再告訴你。」到時她再一並跟他們解釋。「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兒吧!」
暧昧的呻吟與嬉笑聲不停地從木屋傳出,讓經過這兒打掃的奴隸紅了臉,紛紛到遠處去打掃。
「妳真漂亮。」贊路的雙手在美麗的胴體上游移著。
「大人喜歡就好。」阿比甘莎捧著他的頭,在他臉上親吻著,隨即咯笑道:「您的胡子扎得我好癢。」
「妳不喜歡?」他調情般地在她細嫩的脖子上磨蹭著,雙手托起她的臀部,感覺她的雙腿自動環上他的腰。
「喜歡。」阿比甘莎在他身上性感的磨蹭,惹得他欲火中燒。「大人……您喜歡我嗎?」
「喜歡、喜歡……」他撫上她的大腿。
阿比甘莎柔媚一笑,右手按住他的手。「等等,您先聽我說完話嘛!」
「一會兒再說--」
「不行,如果讓主人知道我在這兒跟你偷偷摸摸的,我可會被打死。」阿比甘莎再次按住他的手。
贊路拉高她的手,將之高舉過頭固定在木牆上。「被打死?」他笑了聲。「我看她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更別說打死妳了。」
「你別心急。」見他猴急地想拉褲子,她的右腿滑下他的腰。「你真這麼想要我,就跟我主人開口啊!就像你自個兒說的,我家主人連螞蟻都不敢踩死,可見她心腸好,你將我要去,她也不會反對的。」
「原來妳打的是這個主意。」他恍然大悟。
「阿比甘莎……阿比甘莎……」
聽見外頭傳來曲比阿烏的聲音,阿比甘莎愣了一下,隨即皺眉道:「討人厭的老婆子來了。」
「阿比甘莎,快出來,主人找妳。」
原本不想理她的阿比甘莎在聽見曲比阿烏提及主人時,疑惑地蹙下眉心。主人找她?奇怪,主人從來沒私下找過她啊!
「別理她。」贊路急切的想纡解自己未獲滿足的欲望,手掌往她的大腿移去。
見他這樣,她愈是要吊他的胃口。「主人找我,你快住手,你再不住手,我可要喊了。」
贊路皺著眉頭甩開她,她甩了甩手腕。「這樣就發火了,你真要我,就拿錢把我買下。」她以手指勾著他的下巴。「到時要我怎麼陪你都行。」
她嬌笑著走出倉庫,差點與曲比阿烏撞上。
「哎喲!小心點。」阿比甘莎推開她。
見她頭發衣服凌亂,曲比阿烏朝裡頭望了一眼,冷哼一聲。「又在裡頭干些見不得人的事了。」
「妳說什麼!」阿比甘莎惱怒道。「不要沒人要,就出張賤嘴巴到處說臭。」
「我嘴臭總比妳讓人騎爛的好--」
「妳說什麼!」阿比甘莎一巴掌打過去,她狠勁一甩,差點把瘦小的曲比阿烏打倒在地。
「妳在干嘛!」古比正巧也往這方向來找人,見曲比阿烏被打得往一旁倒,連忙上前扶住她。
阿比甘莎瞪著自己燒辣的掌心,不服輸地說道:「是她先出口罵人的。」
「妳這個下賤女人。」曲比阿烏叫嚷。
「好了、好了。」見兩人又要吵起來,古比急忙阻止。「主人還在等著。」
阿比甘莎瞪了曲比阿烏一眼,憤怒地走了開去。
古比與曲比阿烏走在後頭。「妳何必跟她斗嘴。」古比搖頭。
「我就是瞧不慣,她總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的。」曲比阿烏撫著腫脹的臉頰,惱怒地說著。
古比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阿比甘莎回到住所後才發現大伙兒都在,似乎就等她一個人,她朝夕川行個禮,問道:「主人找我?」
見曲比阿烏與古比緊跟著走進來,夕川才說道:「我們要離開這裡。」
「為什麼?」阿比甘莎驚訝道。
夕川立刻看向索日,要他以白族話向大家說明。
「主人要到山上采藥草治療軍將大人。」
阿比甘莎一聽,這才安了下心。
「現在就走嗎?」
「大家一起去找藥草嗎?」
「我們又不認識那藥草的樣子。」
其它人陸續發問,索日則代為回答,為免橫生枝節,他打算先瞞著他們,讓他們以為真的是要去找藥草。
「出去山上透透氣也好。」一向不多話的普布點了點頭,說真的,他實在不喜歡這種王公貴族的生活,在這兒真要把人給悶瘋了。
除了阿比甘莎外,其它人也都點了點頭,一來是主人的意思他們自然聽從,再來他們已經習慣勞動的生活,在府裡十多日他們一直無所事事,說實在的還真不習慣。
阿比甘莎見狀,也不好發表什麼意見,若是依她的意思,她寧可待在這兒吃好穿奸,自小她靠著美貌總能得到男主人的寵愛,就算干活也都是做些輕松的事,從沒吃過什麼苦,原以為一輩子就是這樣了,誰曉得她的前任男主人才生病去世,她就讓女主人給踢出門,賣給了人口販子。
雖說如此,可她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她知道憑著自己的美貌,一定會再遇上寵愛她的男主人,誰曉得卻在中途讓現在的主人買了去,唉!與她當初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雖說這個主人待她也不錯,昨天甚至還說他們若想離開也能自由離開,但她總不能就這樣跑到贊路那兒說要當他的女奴,男人啊……總得吊吊他,她若這樣跑去,就一點價值也沒有了,要男人掏出錢來他才會珍惜,若是免費送到他面前,他很快就膩了。
想著贊路方才猴急的模樣,阿比甘莎嬌笑一聲,露出勝利的笑容,他呀!忍不了多久的。
夕川不停地撫著白馬的鬃毛,忍不住發出贊歎聲。「好漂亮的馬。」
為了能讓她快些采藥回來,軍將借了她六匹馬,每一匹馬的色澤都非常光亮,眼神清澈,她不懂馬,只覺得每一匹都好可愛。
「上去吧!」索日伸手到她腋下將她抱起,讓她側坐在馬鞍上。
夕川因他的舉動而顯出羞意,他似乎對於兩人之間的肢體接觸很泰然,可她總是覺得有些不夠自在,雖然知道他只是純粹幫忙,但她心裡仍是別扭的。
阿比甘莎輕哼一聲說道:「倒不知什麼時候主人變他一個人的了,每次都把咱們晾在一邊。」
「主人。」石拍跑上前拉著她的長裙子。「我可不可以跟妳騎一匹馬?」
「好。」夕川點頭。
「你會騎馬嗎?」索日問道。
「我學得很快。」石拍立刻道。
「主人不會,你也不會,你們兩個不能騎同一匹馬。」索日搖頭。
「石拍,你跟我一塊兒。」阿比甘莎說道,以前的主人數過她騎馬,所以這對她完全不是問題。
「我不要。」石拍在夕川腳邊跳著,想跳上馬背。
「別任性了。」阿比甘莎拖著他往另一匹馬走去。「你啊!還太小,斗不過索日的。」
「什麼?」石拍疑惑地看著她。
「上去、上去。」她示意石拍踏著馬蹬上去。
「你們剛剛說了什麼?」夕川在索日上馬時問道。
「石拍不會騎馬,所以不能跟妳騎同一匹馬。」他往後瞧了眾人一眼,因為巴裡呼瑪也不會騎馬,所以她與古比騎同一匹,其它三人則是各騎一匹。
「走了。」索日踢了一下馬腹,率先奔馳而去,其它人則緊跟在身後離開軍將府。
「索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夕川開口問道,她一手抓著馬的鬃毛,一手抓著他的衣服,深怕自己掉下馬去。
「沒有。」他在心裡估算著要往哪條路走。
「我覺得大家怪怪的。」夕川說道。「好象有很多心事。」除了阿比甘莎外,其它人今天都很少說話,她可以感覺到空氣中有股不安的躁動。
「不用管他們。」他冷漠地說了一句。
夕川皺起眉頭。「你怎麼這麼說!」
他低頭看了一眼她不高興的表情,第一次瞧見她的不悅,他還以為她是個不會動怒的老好人。
「妳不是要丟下他們回家嗎?」
他的說法讓她不舒服。「我沒有丟下他們,他們……我是說我回家以後,你們還是可以繼續過日子。」雖然她也捨不得跟他們道別,但她並不屬於這裡。
「什麼日子?再被拍賣的日子。」他冷淡地說。
她一時啞然。「我是說……你們自由了,不用再當奴隸了。」
「有些烙印是去不掉的。」他面無表情地說。
「什麼?」她聽不懂。「烙印是什麼?」
他以最簡單的方式讓她明了,他拉起她的手觸碰自己眉心上的疤。
她因為這種親密而反射性地縮了一下手,而後才明了他表達的意思,她忽然想起奴隸的額頭上都有個烙印的圖案,在她看來很像象形文字,他們說那是個「奴」字,但索日額上的不一樣,他的額上已看不清字,因為他以刀削去了一塊。
「只要額上有這個烙印,就逃不開奴隸的命運。」他看著遠方皚皚連綿的山頭,思忖著若能離開這兒到中原,他就能擺脫那些加諸在他身上的枷鎖。
夕川細細地觸碰他突起的疤痕,秀氣的黛眉因憂愁而攢緊。「沒有這個,你們會好一點嗎?」
他垂眼瞧她,發現她的神情憂郁。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不過我可以試試看,或許我能幫你們把額上的烙印給去掉。」她回望著他。
他愣了一下,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不曉得能不能成功,不過可以試試看。」在回去前,她能幫的就盡量幫吧!畢竟他們都待她很好。「晚一點你替我跟他們說。」
他盯著她,問道:「妳在妳的家鄉也都對每個人這麼好嗎?」
她腼腆一笑。「我在我的家鄉沒有什麼朋友,跟我最親的是姊姊,不過我養了很多動物,有狗、小貓還有小鳥、兔子跟烏龜。」
「妳沒有朋友?」之前她一直把朋友掛在嘴邊,他以為她有許多朋友。
「我有,只是不多。」
國中前她都是在家自學,她的玩伴大部分是動物,當然還有姊姊跟少數在家自學的小朋友,每個禮拜她會有一天和其它在家自學的小朋友一起玩耍,但當時的她對動物比對人有興趣,所以就算與其它小朋友在一起時,她依舊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跟家裡的寵物玩。
國中時她在女校就讀,卻很不能適應,這中間還休學了一年。她在班上總是靜靜的,當她好不容易跟幾個同學說上幾句話後,卻又因為每個月的換位子而讓她與她們漸行漸遠,當她旁邊的人換成不一樣的同學時,她又得花時間適應,就這樣反反復覆地,國中很快過去了。
念完國中,她在高中時進入男女合校,老師以梅花座來安排座位,她的前後左右都是男孩子,讓她緊張得無法好好與他們說話。
感覺到她的膽小,再加上男女青春期時的別扭,身邊的男同學都不太找她說話,她只跟班上一、兩個女生比較熟稔,可上大學後也失去聯絡了。
念完高中後,她不願再進學校,姊姊也不強迫她,只讓她繼續跟著家裡附近的一個中醫師父學習中醫。
「妳的家在哪?」他轉了個話題。
「在很遠……」
「很遠的地方。」他接續她的話。
瞧著他冷淡的表情,夕川繼續道:「我不是……」「敷衍」兩個字彝族話怎麼說?夕川張著嘴,卻又不知該怎麼將自己的意思完整表達。「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今天……今天我一定會告訴你們的,我畫圖給你看,畫圖很清楚。」
見她認真的伸手到袋子內拿出筆記本,他握住她的手。「晚點吧!在馬上別亂動,小心掉下去。」
一握上她的手,她白皙的臉蛋立刻浮上羞色,夕川本能地想縮回手,沒想到他卻握得更緊。
「你……」
「妳在家鄉有喜歡的人嗎?」他隨口問道。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不過還是老實地搖頭。「沒有。」
「我聽說漢人女子只要嫁了丈夫,一切都得聽從丈夫的。」他又問了一句。
「以前是這樣沒錯,但現在不見得是這樣。」見他挑眉,她補充道:「我說的現在不是我們這個現在,是幾千年後我的那個現在。」
他聽得一頭霧水,夕川也發現自己說得實在讓人難以理解,於是道:「簡單地說,是這樣沒錯。」
她的話堅定了他原先的想法,只要得到她,她就勢必得待在他身邊,他的計畫必須靠她來實現,他不能放她走。
「你弄痛我了。」夕川說了一聲,不懂他為什麼突然用力握她的手。
他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不自覺握疼了她,他立刻松手道歉。「對不起。」
「你不高興嗎?」他的眉頭一直皺著。
「沒有。」他刻意又握上她的手。「弄疼妳了嗎?」他撫著她滑嫩的手腕。
「沒……沒有……」她被他的舉動弄得面紅耳赤,慌張地抽回手,沒想到力氣用過頭,整個人因作用力往後倒。
他伸手攬住她,將她往懷中帶。「小心點。」
夕川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滿面通紅,她心急地想拉出一點距離,可他摟得很緊,推也推不開。
「索日,你放開我。」她心急地說。
「我擔心妳掉下去。」他稍稍松開手,讓她能拉出一些距離。
「我不會。」她紅著臉不敢看他,暗地裡不停地深呼吸,希望能讓雙頰的熱度快些退去。「你今天好奇怪。」
「哪裡奇怪?」他沉著地問。
她抬頭偷偷瞧著他。「我不會說。」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很冷淡,就算他們有肢體接觸,他也顯得有些淡漠,但最近這幾天他忽然……熱切了起來,不論是言語,還是肢體,都比之前熱絡。
「我讓妳不高興?」他試探地問。
「不是。」她搖頭。「有的時候我感覺你很……很遙遠,有時候會讓我害怕,有時候又很好……」
「我讓妳害怕?」他追問,他知道自己剛開始時不太友善,可若是因此讓她害怕產生戒心,這就有些麻煩了。
「剛開始的時候。」她頓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心裡的波動,姊姊說她有點像接收器,只要別人的情緒太過明顯,她就會感受到,而因為強烈的情緒大都與痛苦、憤怒、憎恨、殺意等這些負面情緒有關,所以她比較能清楚接收的也大多是這種激烈的情緒。
就因為這樣,所以造成她小時候非常害怕出門,害怕與人相處,一直到母親將她的能力封住後,她才慢慢去習慣人群。
母親告訴她,只要是人,都有負面情緒,有時一個人可能會因為某些原因而憎恨到想要殺掉一個人,可在現實中,他並不會真的去這麼做,這些想法有時只是一種發洩,要她不可以當真而因此認定這個人是壞人,長大後,她漸漸能明白母親所說的含義,但這不表示她接受到這些負面情緒時能處之泰然,只因它們有時強烈到會讓她整個人承受很大的痛苦·
「現在我不怕你了。」她對他說道。「只是……」
「只是什麼?」
她瞧著他的眸子,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的眼睛有時候會有……有電。」
「什麼?」他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就是……」她頓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解釋,這個時代還沒有電,可是她又不知道「會電人」的彝族話怎麼說。「就是……會把人吸進去。」
她奇怪的話讓他揚起眉。
「唉……」她不好意思地紅著臉說道。「那不是很重要的話。」
「妳的臉很紅。」他撫上她的臉。
她的臉兒漲得更加通紅,慌張地拉開他的手。「你……你為什麼……」
他等著她把話說全,她卻結結巴巴地說不完整,他凝視著她發紅的臉說道:「妳跟我以前的主人都不一樣。」
「我……」
「我沒喜歡過我之前任何一個主人。」他盯著她。「不過我喜歡妳。」
她微張嘴,驚訝地圓睜雙眼。她是不是聽錯了?他說喜歡她?
無視於她不知所措的神色,他繼續道:「奴隸對主人是不能有這種男女私情的念頭的,妳現在一定覺得我說這個話很沒羞恥吧!對妳來說,我就像妳腳上沾的爛泥巴,又髒又礙眼。」
爛泥巴?她想了一下他的話後,急急搖頭。「不是,我沒這樣想,我說了你們是我的朋友。」她再次重申,這句話她說了好多次,可他們好象都聽不懂似的。
「妳的意思是說,我能喜歡妳?」他直言不諱地問。
她不知所措地垂下頭,避開他灼熱的目光,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我……」
瞧著她泛紅的耳朵,他的嘴角滿是興味地勾起一抹淡笑。
「我要回家的,你……不要喜歡我。」她好不容易說出完整地句子。
「但是我已經喜歡上妳了。」
夕川抬起頭,一瞧見他的眼,又連忙低下。「你……你……」怎麼辦?她要說什麼?她該說什麼?她從沒遇上這樣的事,整個心紊亂不已,完全沒了主張。
「妳不喜歡我?」他又問。
她抓著腿上的長裙,吶吶地道:「我沒想這個,你……你不要再問我這個了。」
她的慌張讓他的微笑更深,他知道自己又更往前一步了,只要他能掌握她,所有的一切都會迎刃而解,這對他而言實在是太輕而易舉了,從小到大,他在各種人堆裡打轉過,人性他看太多了,他相信再過一段時日,她便會對他死心塌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七章
現代
「哇!沒想到有這個榮幸認識這麼漂亮的小姐。」厲勝一見到晨風,便誇張地做出驚歎的神情。「真是仙女下凡。」他熱絡地握住她的手。「我叫厲勝。」「你好。」晨風冷淡地說了一句,正想抽回手時,一個影像閃過腦海。「我可以叫妳晨風嗎?」厲勝露出和煦的笑容。「當然不行。」苗岚勳插話,硬是將兩人的手拉開。
厲勝完全將苗岚勳排除在視線外,熱絡地繼續說:「聽說妳是彝族人?」「嗯!」她淡淡地應了聲,眼角瞥了苗岚勳一眼。他微微一笑,明白她快失去耐性了。「喂!」他推了一下厲勝的肩膀。「沒看見我在這兒,你說你找到一個認得古爨文的教授。」
厲勝這才將視線移到苗岚勳身上。「對,他是專門研究爨文的,最近他才找到一批新出土的資料。」「他在哪兒?」苗岚勳問道。
「他也在四川,不過他這人脾氣有點古怪,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說服他見你們的。」他的手臂抬高架在苗岚勳的肩上,笑道:「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替你辦這件事,你怎麼謝我?」「請你吃頓飯--」
「那不便宜你了。」他笑咪咪地轉向晨風。「這樣吧!讓小姐親我一下作為獎賞怎麼樣?」頓時,苗岚勳與晨風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僵硬,厲勝瞧著兩人奇怪的表情,急忙道:「干嘛呀!這麼嚴肅,我開玩笑的。」
「好了,少廢話,把住址給我。」原本這事只要在電話中就能說清的,可這小子偏偏要約出來見面,說是想見見晨風,如果他不答應的話,他就不給住址。「他住的地方很偏僻,用說得說不清楚,我載你們過去。」他拍了一下車子的引擎蓋。「來,上車吧!」
「等等。」苗岚勳將他拉到一旁。「別鬧了,這件事非同小可,快說住址。」「我沒鬧,我載你們過去。」他瞧了晨風一眼後說道:「有這麼漂亮的小姐作伴……」
「你別想動她的主意。」苗岚勳警告地說了一句。厲勝愣了一下。「什麼意思?難道你們……」見苗岚勳點頭,他抱怨道:「這太沒天理了吧!你不是道士嗎?道士要清心寡欲吧!」他挑眉。「誰規定的?」
「你們好了沒?」晨風不耐煩地看了兩人一眼。「好了、好了。」厲勝推開苗岚勳。「小姐,請。」他殷勤地替她打開車門。
晨風瞥他一眼,說道:「你要開車?」她的話讓他懷疑她是不是腦袋有問題,他的車當然是他開。「你最好坐後座。」晨風說道。「我不想出車禍。」「什麼意思?我開車技術很好--」「等等。」苗岚勳拍了一下厲勝的肩,阻止他再說下去。「妳看到了?」晨風點點頭,坐進車內。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車我開。」苗岚勳伸手向他要鑰匙。「為什麼?」苗岚勳將他拉到一邊。「這件事很難解釋,不過,你最好相信她的話。」「為什麼?」厲勝瞥他一眼。「我知道了,有人吃醋對不對?」他促狹地說。苗岚勳見他一臉賊笑,忽然改變主意,他走到車前,彎身問道:「有生命危險嗎?」
原在閉目養神的晨風在聽見他的話時睜開雙眼。「沒有。」「那就好。」他抬起身子,對厲勝說道:「好了,算我沒說,上路吧!」他打開後座進入。厲勝不解地搔搔後腦。「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拿出鑰匙,坐進駕駛座內,順手扣上安全帶。一路上,就聽見厲勝殷勤地對晨風說著話,可晨風的反應一直很冷淡,她甚至打起瞌睡來。
「我這陣子閒得很,符小姐想去哪兒只要跟我說一聲就成了,我隨傳隨到,妳就當我是出租車,不過,我是免費服務,四川有很多好玩好吃的東西,包准妳在台灣沒見過也沒吃過--」晨風打個呵欠,疲倦地閉上雙眼,這陣子為了妹妹的事忙得心力交瘁,沒有多少休息的時間,盡管四周風景明媚,她也無心欣賞。
「怎麼,我說的話很無聊嗎?」厲勝問道。「倒是第一次有女生聽我說話聽到打呵欠的。」「之前的每個都是聾子吧!」苗岚勳抬槓似的調侃。「說什麼啊!你這個騙財騙色的牛鼻子老道。」厲勝由後視鏡瞪他一眼。
苗岚勳從衣袖內抽出一張符鐮貼在他的後腦上。「搞什麼!」厲勝伸手將符紙拿到眼前。「你肩上坐著一個長舌鬼,我讓他魂飛魄散。」苗岚勳認真地說。「好啊你!」厲勝回頭將符紙丟到他身上。「罵人還拐彎抹角。」就在這時,一頭驢子從路邊橫貫而出,苗岚勳厲聲道:「小心!」
厲勝回過頭,本能地踩煞車,方向盤往左打,車子在瞬間失去控制沖離道路,車子往橫偏去,眼看就要撞上樹干,厲勝驚喊一聲,死命轉著方向盤,在千鈞一發之際擦過樹干,車子也因此停了下來,因為受到撞擊,氣囊彈出,打上厲勝的臉,他在車子停下後,驚叫兩聲,罵出一串髒話。「呼……」苗岚勳吐出一口氣。「風,妳沒事吧!」「嗯!」她淡淡地應了一聲。
一旁的厲勝猶自驚魂未定的罵著髒話,苗岚勳開口道:「喂,女士在場,收斂一點。」厲勝立即住了嘴,隨即賠禮道:「不好意思,不過這他媽的安全氣囊怎麼讓它消氣啊?我快窒息了啦!」咒罵一陣子後,他才搞定一切,等到三人再次上路,駕駛座換了人,厲勝斜躺在後座,不停地撫著胸口。「要命,肋骨好象被氣囊打斷了,我看先送我到醫院檢查一下好了,我覺得呼吸困難。」「你是心理作用吧!」苗岚勳瞄了一眼晨風。「妳呢?沒被氣囊打傷吧!」
「我很好。」她不耐地回答,他已經問好幾次了。「如果不舒服要講。」他叮咛。「我不舒服。」厲勝在後座哀嚎。苗岚勳歎口氣。「你的男子氣概呢?快找出來。」
厲勝的目光在後視鏡中凶猛起來。「你讓我打到肋骨斷,我的男子氣概就回來了。」「你現在這副娘樣,我怕你等一下會尖叫:我的拳頭碎了、我的拳頭碎了。」厲勝怒喝一聲。「苗岚勳,你給我停車單挑。」「我怕你尿褲子。」「你拉屎--」
「你們兩個閉嘴行不行!」晨風受不了地斥責一聲。「我坐的是娃娃車嗎?」車內頓時一片安靜,晨風撂下狠話。「你們再吵,就統統下車。」「是他先的。」厲勝立刻喊冤。「他對傷患出言不遜,加重我的傷勢。」苗岚勳翻了一下白眼,瞧見晨風回頭凌厲地掃了厲勝一眼,他不由得感到一陣快意。「你再故意挑釁,我會給你好看。」晨風也沒放過苗岚勳。
苗岚勳勾起嘴角。「我只是想讓妳開心點。」她斜瞄他一眼,隨即閉上眼。「安靜才會讓我開心。」厲勝在兩人間瞧了幾眼,小聲問道:「你們吵架了?」這一路上他都覺得兩人的氣氛怪怪的,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切入詢問。「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苗岚勳在交叉路口慢下速度,確定沒有來車或動物跑出來湊熱鬧後才疾駛而去。
厲勝竊笑兩聲,一派悠閒地說;「那表示我還有希望啰!」苗岚勳由後視鏡瞪他一眼。「你識相點。」「識相是什麼?」厲勝痞痞地說。「我只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聽見這話,原本想反駁的苗岚勳忽然心念一轉,笑道:「算了,既然你都這麼說了,為免你說我度量小,就公平競爭吧!」因為與他期待的反應不同,厲勝反倒愣了一下。「你是說真的?」
「當然。」他瞄了一下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的晨風一眼。「我們別在『窈窕淑女』面前討論這個,很不禮貌。」聽完他的話,厲勝難得的安靜了下來,心中不斷揣測著,這苗岚勳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實?「我們不是往山上的路走。」普布在經過叉路口時出聲說道,他們應該往右走到斜陽峰,可他們卻走了左邊這條路。
「你是不是走錯了?」阿比甘莎策馬與索日並駕齊驅。「沒錯,我們要一路往北。」索日拉停馬匹,等待其它人聚集後才道:「我們不回軍將府了。」「什麼?」阿比甘莎驚叫一聲。其它人也一臉詫異,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軍將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算沒有主人也能復元--」「但是為什麼?」阿比甘莎急道。「等大人的傷好再走也不遲。」「等到軍將的傷好,恐怕就走不了了。」索日說道。「因為到時一定會有更多的人上門求助,主人心腸軟,不會拒絕別人,這樣一來我們永遠也走不了,這還是好的情況,萬一軍將看上主人的醫術,想要強留主人在府中,他是官,我們是奴,沒辦法跟他對抗,更別說保護主人。」
眾人一聽,面面相觀,聽起來好象也挺有道理的。「我們自然聽主人的,只是這一定……萬一軍將大人追上來……」阿西木嘎皺下眉頭。「是啊!大人見我們沒回去,一定會大發雷霆的。」阿比甘莎立刻道。「萬一派兵來追我們,這樣反而更糟。」「等他發現時,已經過三天了,再說,他不知道我們往哪裡去,就算想追也沒辦法。」他們跟軍將說需要三天采藥,等他發現不對勁,至少也是三天後的事了。
「我們那麼多人,一路上都有人瞧見我們,很容易追查。」普布說道。「是啊、是啊!」阿比甘莎點頭。「還是不要得罪軍將大人的好。」「這條路是茶馬商人往來的必經之路,我們混在其中多少可以掩人耳目。」索日說道。「一直往北走可以到麗江,再過去就是蜀川,漢人的領地,到那兒就安全了。」
「到川地可要不少時間。」古比說道。「所以我們沒時間浪費在這兒,趕路吧!」索日拉了一下缰繩,調整馬的方向。「等等……」阿比甘莎出聲道。「主人說過的話還算數嗎?」眾人全轉向她,等待她接下來的話語。
阿比甘莎深吸一口氣後才道:「主人說過,我們隨時想離開都可以。」「妳想走?」索日眼神犀利起來。阿比甘莎頓時發現不友善的目光在她身上聚集,她吞了一下口水。「……對……對。」她挺起胸膛。「主人到了川地就要跟著親人回家,留下我們……反正早晚都要分開,我自然要為自己打算。」她相信跟著贊路會比跟著現在的主人好。「主人不會丟下我們。」石拍激烈地反駁。
石拍的叫喊讓夕川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現在已多少能聽得懂一些白族話,雖然方才大部分的話語她還是一知半解,可石拍這句話她是清清楚楚明白的,昨天他也曾這樣大聲地問她,她不知怎麼回答,支吾地說不出半句話。
「對不對,主人?」石拍扭動著跳下馬,跑到夕川身邊。「主人妳說話,妳不會丟下我們的,對不對?」看著石拍懇求的眼神,夕川一陣不忍,他的模樣就像被陷阱夾傷腳的小兔子,她不知該怎麼拒絕。「我……我不知道,我問姊姊……如果姊姊說可以,我再帶你們回去,我是說……如果你們想的話。」
石拍一聽,笑容大剌剌地掛滿臉,他興奮地回頭對阿比甘莎說道:「妳聽到沒有,主人說要帶我們回去。」阿西木嘎與曲比阿烏頓時露出松口氣的表情,他們還以為主人真的不要他們了。「我是說姊姊答應的話。」夕川在一旁補充,可沒人聽到她說的話。「這下妳沒話講了。」曲比阿烏瞧了阿比甘莎一眼。「妳該不會是想回軍將府,跟那個男的一塊兒吧!」
被說中心事,阿比甘莎的表情變得很難堪。「不用妳管,主人說過我們可以自由離開。」「妳想走嗎?阿比甘莎。」夕川總算捉到她說的話語,有時他們說得太快,她跟不上。「沒關系,如果妳……」「妳現在不能離開。」索日抓了一下她的肩,示意她不要說話。夕川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妳現在回去軍將府,我們的謊言就被拆穿了。」索日說道。「那倒是。」古比點頭。阿比甘莎咬了一下唇,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辦。「妳最好跟我們一塊兒走,三天後妳要離開再離開。」話畢,他立刻驅馬前進,不願再浪費時間。
石拍急忙胞回阿比甘莎身邊。「主人要走了,快拉我上去。」他抓著馬想爬上去。阿比甘莎惱火地推開他。「你去跟別人坐一塊兒。」她不理他,揚長而去。「喂--」「上來吧!」普布彎身由後伸手將他抱起,讓他坐在身前。
「她怎麼了?」石拍氣憤道。「她為什麼……」「大人的事,小孩別問。」普布打斷他的話。
「哼!」石拍生氣地在胸前交叉雙臂。「我已經不是小孩了,我可以幫主人做很多事,我會撿木柴生火,還會挑水,主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還會唱歌給她聽,主人說我唱得很好,我……」「石拍,閉嘴。」普布簡單地說了一聲。
「可是……」「男人話不要多。」石拍回頭瞄他一眼。「我還不是男人。」「所以你最好從現在開始學習。」他一板一眼地說,他記得前不久他還是個膽怯寡言的小孩,怎麼現在變得如此聒噪。石拍又瞥他一眼。「你現在還覺得主人不是好人嗎?」普布緘默的不發一語。
石拍高興地道:「當初你說主人沒一個好的,結果你錯了,所以我不用聽你的。」「那我只好把你丟下去。」普布立刻道。石拍張大嘴。「你……」「我是認真的。」石拍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嘴巴。
「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就在這裡。」夕川一邊喃念,一邊在筆記本上畫著地圖。「而且我是從很久……嗯!唐朝大概是公元幾年了……」她努力回想以前上的歷史。「算了,說個籠統的數字就好。嗯,一千多年後來的。」她在筆記本上畫上一條直線。「這裡是唐朝,然後宋朝、元朝、明朝跟清朝……可是我又不會用彝族話說這些朝代。」她懊惱地蹙著眉心。「還是不要講這個好了,就說從一千年以後來的,如果他們不信……那……」她頓住,那怎麼辦?「唉--」她歎口氣。
「怎麼了?」夕川抬頭看著正在生火的阿西木嘎。「沒什麼。」她以簡單的白族話說著,為了避開高大人可能的追趕,他們沒找旅店住,而在一條溪旁扎營。「主人。」「嗯?」夕川看著他。「什麼事?」「沒……沒什麼。」他靜靜地做著自己的工作。
夕川放下筆,問道:「你以前……住哪裡?」她以簡單的白族話說著。阿西木嘎望向她,黝黑的臉露出一抹笑「在一個小村子。」「哪裡?」阿西木嘎以樹枝在地上簡單地畫了個圖。「我是那裡最好的木匠。」見她不明白,他將樹枝交叠試著做出簡單的東西。
夕川好奇地看著他快速地將樹枝搭蓋起來。「嗯……」夕川看著他漸漸成形的外觀。「房子,是房子對嗎?」夕川露出笑。「房子。」阿西木嘎學著她的語言說了一次,而後以帕尼話再說一次。
夕川跟著他說了一句,隨即將之寫在本子上。
見主人喃念著把他的話寫下來,阿西木嘎露出一抹腼腆的笑,之前主人只能以納蘇話跟索日溝通,但現在她已能說一些帕尼話了,在與她相處的這段時間,他知道她是個好心腸的主人,她待他們每個人都很和善,也從來沒打罵過他們。
他心裡清楚,遇上這樣的主人是他的福氣,可主人一直說她要回家,還說他們若要離開隨時都可離開,這話讓大伙兒都心驚膽跳,他自然也不例外,幸好後來石拍讓主人改變心意,說會問家人能否把他們全都帶回去,大家這才安心了些。
他擔心的是,若萬一只能挑一些人回去,他被選上的機會不太大,畢竟他是這兒年紀最長的。阿西木嘎,我們買了年輕的奴隸回來幫忙,你跟著人口販子走吧……「阿西木嘎?」他回過神。「啊!對不起,主人,我沒聽到妳剛剛說什麼?」
「你怎麼了?」夕川偏頭看著他落寞的表情。「沒……沒有。」他振作起精神。「我很會蓋房子。」他比畫著。「我能幫主人蓋房子,扛木頭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夕川努力地聽他說話,可他說得太急,而且還一大串,她實在聽不懂。「阿西木嘎,你說慢一點。」夕川出聲道。
他正打算從頭說一次,其它人已陸續走了回來,阿西木嘎頓時安靜下來,沒再啟口。夕川追問了幾句,見他沒打算說下去,只得放棄,石拍不知從哪兒采了果子,高興地蹦跳著回來,一到她身邊就叽哩呱啦地說個不停。
巴裡呼瑪、阿比甘莎與曲比阿烏則開始忙著張羅大家的晚餐,用完膳後,石拍開始唱歌,後來阿比甘莎也加入,還一邊跳舞,夕川笑著看他們表演,阿比甘莎身材玲珑,跳起舞來婀娜多姿,看起來真的很賞心悅目。唯一臭著臉的大概就是曲比阿烏,對於阿比甘莎的表演她向來覺得是妖惑之術,是用來迷惑人心的。
表演完畢後,夕川拿起筆記本,緊張地看了眾人一眼後,說道:「我有……有事跟大家說。」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夕川頓了一下才又開口。「這個……」她將本子朝外,讓大伙兒瞧見她畫的圖。「我們現在在這裡。」她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大略區域。「我的家在這裡,台灣。」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偏,發現好遙遠,而且還很小。「主人,這白白的是什麼?」石拍指著圖上的一處。「這是海。」她望著索日,要他翻譯。「這是很大很大的海,要坐船。」大伙兒立刻面面相觑。「海,跟洱海一樣嗎?」
索日將大家的疑問翻給她聽。「洱海?」夕川喃念了-下,這彝族話她好象有印象,但到底是什麼呢……對了,她想起來了。「比洱海大多了,洱海在這裡。」她在大理附近畫了一個湖。阿比甘莎看著洱海的面積,又看看主人住的家鄉。「這麼遠……」她擰著眉心,她並不想到這遠的地方去。
大家又互看一眼。「沒想到這麼遠,」古比摸摸下巴。「不過沒關系,我喜歡到沒去過的地方見識見識。」「主人,那我們騎馬要騎幾天,還有,要坐多久的船才會到?」石拍又問。夕川一時語塞,這該怎麼回答?她也下知道騎馬要多久,她只知道坐飛機,但要怎麼跟他們解釋「飛機」?他們是不會理解人為什麼可以飛到天空的。
「好幾個月吧!」夕川隨口說道:「船的話……如果從這裡坐船,一天內應該可以到。」她指了一下金門的地方「不過,我們現在先到這兒就行了。」夕川指了一下四川的位置。「主人,妳為什麼會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妳來這裡做什麼?」石拍好奇地問。
因為他說的有些快,所以夕川直覺地看向索日,等他翻成納蘇話後,她才支吾著回答。「我……我們做生意。「什麼生意?」石拍又問。夕川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來,幸好索日為她解了圍。
「你問題真多。」索日瞥了石拍一眼。「男人話才要少,我現在還不是男人,當然可以講很多。」石拍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我去河邊一下。」夕川急忙找個借口離開。
「主人要梳洗嗎?」巴裡呼瑪詢問。「我……我泡腳就行了。」夕川示意她不用跟上,只要她要洗澡,巴裡呼瑪就會熱心地想幫忙。
夕川起身往河邊走,不過她能感覺他們的視線一直跟著她,到了視線外,她才放松地吁口氣,她想,她還是不要告訴他們她來自未來的好,一來是因為她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們的問題,二來是姊姊也不贊成她提這件事,擔心他們無法接受而把她當成妖怪。夕川甩甩頭,將煩人的事逐出腦外,她還是先別庸人自擾,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因為走得太快,她差點讓自己的腳絆倒,騎了一天的馬,她的腰跟屁股好痛,雖說是側坐,但她覺得側坐比跨坐更為辛苦,到下個城鎮後,她要記得買條褲子,不然也得買條寬大一點的裙子,否則一直側坐,她的腰恐怕會斷掉。
好不容易到了溪邊,夕川長長的吐口氣,先在草地上坐下休息,脫下鞋子,裸足踏在草地上,望著水面的月色,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呼吸與周遭的樹木花草趨於一致。
她靜靜地感受大自然深沉的律動,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全身放松,放松得幾乎要睡著了,她舒服地往旁邊倒,卻撞上了某個東西,讓她驚醒過來。
她望向來人。「索日……」他什麼時候坐在她身邊的?她急忙坐正身子,離開他的懷抱,臉蛋暈紅著。「我來一會兒了。」看出她的疑問,他自動說明。「你怎麼不告訴我?」她低垂螓首,掩飾羞意,自他說了喜歡她後,她發現自己對於他的存在忽然敏感了起來。「妳睡著了。」他將手上的東西給她。「妳忘了帶這個。」
手電筒?夕川抬起眼望著他,一接觸到他琥珀色的雙眸,她感覺雙頰又熾熱起來。「妳不是怕黑?」只要到了晚上,她去任何地方都會帶著手電筒。「謝謝。」她低聲說。
索日偏頭瞧著她,她優美的頸項讓他有些心猿意馬。「主人不用跟奴隸道謝。」「我說了你們是我的朋友。」她覺得他們的對話總是這樣重復進行著。他沒有說話。夕川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結巴地問道:「你……為什麼喜歡我……」她紅著臉面帶羞怯,今天在馬上她一直想問這個問題,卻不好意思開口,遂隱忍到現在。
他有想過,如果她問這個問題時他該如何回答,他會告訴她,她溫柔美麗,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就喜歡她,但因為兩人的身分問題,他一直壓抑著自己……但現在,望著她清澈怯生生的眸於,他忽然說不出口,想利用她的同時,他覺得自己也多出了愧疚之心,每回見到她害羞地望著他時,他心中就升起一股異樣的感受。
「妳……」他頓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夕川微低著頭,靜靜聽著。「妳給了我一個希望。」他不知該如何確切的表達,但她給他的感覺就是希望。她疑惑地拾起頭。這是什麼意思?「妳--」他突然感到一股煩躁,最後只簡單地說了句。「很好。」
夕川正想問下去時,他忽然站起身。「回去吧!晚了,妳該睡了。」她可以感覺他心中似乎有股煩躁不安的情緒在流動,她張嘴想問,最後卻只化為一個字,「好。」她穿上鞋,自草地上站起,打開手電筒為兩人照亮前方的路,靜靜地與他回到了營地。
「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他們還沒回來。」高年山靠著床板,眉頭緊皺。「屬下已經派人出去找了。」贊路說道。「希望不要出什麼事才好。」當初應該派人跟著才對,高年山付道。「我這瘡傷好不容易有了起色……」
「大人,有個孩子送來一封書信--」「一個孩子送的書信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沒瞧見我在跟大人說話嗎?」贊路怒聲斥責。門口的士兵將身子彎得更低。「是……但這信是符大夫寫的。」「符大夫?」高年山驚訝道。「快拿進來。」「是。」士兵恭敬地將信遞給贊路,再由贊路交予高年山。
高年山一瞧見雪白的紙張與紙上的藍字時,就相信這的確是符大夫的東西,他曾見過她以這種神奇的筆寫字。他打開紙,心急地讀著紙上的字。「怎麼樣,大人?」贊路好奇地問。
高年山讀完後才道:「她走了。」他皺著眉頭將紙遞給部下。「她說有急事得離開,還說我的病已經沒有大礙,只要請個大夫把把脈就知道了。」他頓了一下,朝門口的士兵問:「那個小孩呢?有留下他嗎?」「留下了。」「讓他進來。」「是。」士兵朝身後的孩童說道:「進去吧!」
「是。」孩童恭敬地回答,他低著頭,入屋後便跪在地上。「大人。」高年山瞥了贊路一眼,示意他問話。「符大夫是在哪兒把信交給你的?」贊路說道。「就在城裡。」「哪個城?」贊路捺著性子追問。男孩愣了一下,抬起頭。「就是這個城啊!」他的問話怎麼這麼奇怪?「在這兒?」贊路大吃一驚。「她還在城裡?她是什麼時候給你的?」高年山追問。「五天前給的--」
「五天前引那你為什麼現在才拿過來!」贊路暍道,面露怒意,雙眸瞪大。男童被他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瞠大眼瞧他。「還不快說!」贊路斥責。「是……是……」男孩結結巴巴地。「別嚇著他。」高年山皺眉,這一嚇,反而問得更慢。「你別怕,老實說來,有賞給你。」
男童結巴地說道:「是……是他要我五天後才拿來的,他說……他說跟人打賭,賭我會不會照著他的意思做,如……如果我沒做到,那就得把錢還他。」「大人,看來他們是計畫好的。」贊路說道。高年山又問了男童幾句話後,便將他打發出府。
「大人,就這樣讓他們走了嗎?」沒好好毒打索日一頓,實在讓他不甘心。高年山沉吟一會兒後,說道:「你去找個大夫回來替我診脈,看看我的身體是不是沒有大礙了。」「那他們……」
高年山閉上眼,沉吟了一會兒後才道:「我要你親自去做一件事。」「大人請說。」 「你私底下帶些人探聽他們的下落,如果真的如符大夫所說,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他頓了一下。「那她就是我的恩人,不要傷害她,可索日不能留在這個世上。」贊路吃了一驚,雖然他對於索日的無禮始終耿耿於懷,可大人跟他沒有過節,為何……
「原因你就不需要知道了。」高年山睜開眼。「這件事你做得到嗎?」贊路朗聲道:「是。」
「去辦吧!等等……」高年山停了一下。「別讓符大夫瞧見你的臉,她畢竟救了我的命,我卻反過來要殺她的奴隸……」「大人放心。」贊路立刻道,「屬下明白。」
高年山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出去了,一到廊上,贊路立刻露出狼一般的笑,他這人向來有仇報仇,原本只是想讓索日吃頓苦頭,沒想到軍將竟要自己殺了他。「看來你這奴隸還真會得罪人。」贊路的手不自覺的放在刀鞘上。「這下可怪不得我了。」 溪水映著晚霞,火紅的顏色像是要將整條溪燃燒起來一般,可對於此番景象索日沒有一絲欣賞的意圖,只是朝著身體和臉潑水,洗去一天的塵沙。
「你不可以一直霸著主人。」正以河水潑臉的索日在聽見這句話時停下了動作,不過沒有響應對方的話,依舊潑著水沖涼。「明天換我跟主人一起騎馬。」索日將上衣褪至腰間,開始潑灑上身。「我這幾天已經學會騎馬了,所以明天換我跟主人……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發現索日根本沒反應,石拍放大嗓門。
索日斜睨他一眼,瞧見他膽小地退了一步。「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他回了一句後,又開始沖涼。石拍張嘴,一時之間想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主人是大家的,你不可以這樣。」索日直起身子,石拍立刻後退一步,隨即挺起胸膛。「雖然你力氣大,不過我不怕你。」「你會游水嗎?」索日問道。
石拍愣了一下,老實道:「不會。」「如果我把你丟進河裡,你怕不怕?」他上前一步,一臉威嚇之意。石拍驚嚇地後退好幾步。「你……」他的臉氣得通紅。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矮小的他。「要別人聽你的話,就要比那個人有力量。」石拍瞧著他高大結實的身形,忽然氣憤起來。「我會長大,我會長得比你高,比你有力氣……那……那時候你已經老了。」他握緊拳頭。索日諷刺地勾起嘴角。「那就快長大吧!小鬼。」他揮了一下手,示意他離得遠遠的。石拍氣憤地瞪著他,看著他又蹲回河邊,自顧自地潑著水,他往林子的方向走了幾步,隨即偷偷摸摸地往回走,蹑手蹑腳地來到索日身後,雙手往前推上他的背。
可才碰上索日的背,他的手忽然被他抓住,他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天地在一剎那間顛倒過來,下一刻,河水已經鑽進他的鼻口。「啊……」他在河水裡大叫,隨即讓河水嗆到,他慌張的拍打著水。索日單手將他拉起,瞧著他一臉驚恐的表情。「沒力量又沒腦袋,就只有死路一條。」語畢,索日又將他壓入河裡。「嗯……」石拍在水面下驚恐的抓住索日的手。他要殺他,他要殺他……見他快不行了,索日又將他拉起,嘴角藏著嘲諷的笑。「好玩嗎?要不要再來一次?」「不……咳……咳,不要……」石拍攀著他的手想上岸,臉色發白。「下次敢在我背後偷偷摸摸,我會淹死你。」索日嚴厲地看著他。石拍點點頭,索日這才拉起他。石拍狼狽地撐在地上,大聲喘息,索日聽見他啜泣的聲音,於是瞧他一眼,聽見他吸鼻水的聲音。「你要哭就一個人到一邊哭去,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索日不耐煩地說了一句。石拍大聲道:「我才沒哭。」他抓起沙土,生氣地丟向他。「你再丟一次,我就把你丟到水裡,這次我不會再抓住你。」索日厲聲道。石拍抓起沙土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臉蒼白。索日拍掉胸膛上的塵上,起身道:「如果不想人家溺死你,就學好怎麼游水。」「我會告訴主人說你要淹死我。」石拍大聲地叫著。
索日沒理他,只是穿好上衣,聽見他仍繼續叫嚷著,「你是壞人,沒人喜歡你,你走開,主人不應該買下你的,你--」「你們在吵什麼?」曲比阿烏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大吵大鬧的,聲音都傳到林子裡去了。」索日沒費事回答她,因為石拍又嚷叫起來,他彎身撿起方才收集的樹枝,徑自往林內走去。「他把我丟進河裡,要淹死我。」石拍氣憤地嚷嚷。曲比阿烏瞄了離去的索日一眼,拿著主人給她的塑料袋到河邊裝水。「他不是好惹的人,不要跟他太接近。」她對著一身濕的石拍說道。「我只是跟他說主人不是他一個人的……」他打個噴嚏,隨即脫下衣裳擰干。「他是做得太明顯了。」曲比阿烏說道。「好了,快去把衣服烤干,不要生病了,索日的事,我們會找個時間大家討論。」石拍又打個噴嚏,這才急忙跑回林子裡,曲比阿烏瞧著他奔跑的模樣,忽然想起他現在與之前的膽怯判若兩人,她不知道他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不過,他必定因為他的眼睛而受到欺侮與漠視。
在這年代,不能做事的奴隸就跟廢物沒有兩樣,主人會買下他,也算是他的造化,想到這個主人,曲比阿烏不禁皺起了眉頭。「好是好,可沒一點判別是非的能力,怎麼會去信任索日這種人。」她哼地一聲。「要我說,他遲早會害了我們大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八章
「阿母,喝藥。」男孩抬起瘦弱的母親,將碗中的草藥灌入她嘴中。
婦人張嘴喝了一口,才咽下去就嗆了出來。
男孩放下碗,以袖子拭去她嘴邊流出的藥汁。「再喝一點,喝下去就會好了。」他再次拿起地上的陶碗。
「阿母……有話……有話跟你說……」婦人抓著兒子的手。
「妳喝藥。」他又將碗塞到她嘴邊。
「阿母……不行了……」
「妳會好的,巫師說妳會好……」
「索日,聽阿母說……」婦人虛弱地咳一聲。「這件事……一定要告訴你……」
「等妳好了再告訴我。」男孩執拗地說。「妳快喝藥。」
一這件事很重要……」她喘氣。「你到牆角……牆角……那裡有東西……」她指著破屋的一角。
「妳先喝藥,喝完藥我再去……」
「你不拿,我不喝。」婦人抿緊嘴。
「好,我去拿。」他小心地將母親放在草席上,快速地走到牆角,撥開放在牆邊的茅草,果然瞧見有個洞。
「你伸手進去,裡頭有東西。」
他立刻將手伸進洞裡,這洞下大,他困難地以手指摸了一番,發現洞上好象有東西,他往上揠,將一塊布料挖出。
他看著奇怪的小布,不明所以的回到母親身邊。「我拿出來了,妳快喝藥。」他扶起母親。
「我說完話,就喝……」她喘口氣,將布料攤開。「這是你還是小嬰兒的時候穿的,就穿在胸前……」她拉起兩條細繩。「這綁在你的頸後……你看這布,不是一般人家的。」她撫著上頭精細的繡線及上好的綢緞。
索日不感興趣地聽著,不明白母親說這些做什麼。
婦人抬手撫過兒子的臉。「你跟阿母的這些年,吃了好多苦……咳……以後你不用再吃苦了,你……」她喘口氣。「拿著這個去找你親生的父母。」
索日呆住,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不是阿母生的,十一年前我聽到外頭有嬰兒哭聲……」
「阿母,妳在說什麼?!」索日驚訝地瞪大眼。
「那年阿母流產,撿到你時心裡很開心,我想是天神看我可憐,所以把你送來給我,卻沒想到……阿母害了你,害你……變成了奴隸,這幾年你吃了這麼多苦,都是阿母……咳……」
「阿母,別說了。」他激動地拿起碗。
婦人抬起手,撫著他額上的奴隸印記。「阿母害了你……」
「不要說了,妳喝藥……」
婦人聽話地喝了一口。「你的父母一定是貴族……」
「我不要聽。」他搖頭。
「一定……」她抓著兒子的手。「一定要去找他們,以後你就……不用再吃苦了。」
「阿母……」
婦人張嘴,無力地說:「我喝不下了……」
「再喝一口。」索日心急地又灌了一口。
她輕咳一聲,視線牢牢地鎖著兒子的臉。「一定要離開這裡……去找他們,你不是奴隸……」她無力地垂下手。
「阿母。」他心急的搖了她一下。
她看著兒子的臉在她眼前愈來愈模糊,小聲叮咛,「記得去找他們,去找他們……」
「阿母,妳說什麼?」他低下頭,將耳朵貼在她唇邊。
「記得……去找……找你父母……」
突然,木門讓人踢開,一個宏亮的聲音喊道:「還不起來干活,是不是想偷懶?」
索日沒理會他,只是喊著母親。「暍了藥妳就會好了。」他強行打開母親的嘴,將藥汁灌入。
「還不出來!」工頭進入屋內,鞭子一甩就往索日的背上打去。
索日轉頭瞪他一眼。「我今天不做工,我要照顧阿母。」
「你說什麼!」工頭怒斥。「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不要命了!」他又抽他一鞭。
索日挺了一下背,繼續喂母親喝藥。
工頭走近,一腳踩上他的肩。「不要在這裡跟我哭死哭活的。」他瞄了眼一動也不動的婦女,彎身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你做什麼!」索日揮開他的手。
「人都死了,還在這裡裝模作樣。」他一把抓起索日,將他拉離地面。
索日被他一抓起來,手上的碗掉了地,剩下的湯汁灑在草席上,染成紫黑,像母親唇上的顏色。
「怎麼了,小鬼,死了娘就要哭啦……哈……」工頭大笑起來。
索日的視線由母親死灰的臉移至工頭臃腫肥胖的臉,他的笑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索日抓著他仰笑的頭,用盡力氣撞向他的頭,笑聲戛然而止,他聽見兩人腦袋撞擊的聲響,就像遠方的雷聲。
工頭的尖叫聲像被扼頸的公雞,他的手松開,索日掉到地上,鮮血由額頭流至眼前,他抓起地上的磚塊打上工頭的肚子,將他擊倒在地,再伸手抓起鞭子繞上工頭的脖子,嘴角的血腥味像母親咳出的血飄散在空中,帶著一絲腐臭,他勒緊鞭子,-寸寸收緊……
「不行、不行……快松手、快松手……」
遙遠而陌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索日、索日……」
雜沓的腳步聲蓋過遙遠的女聲,他的身體在剎那間感受到劇烈的痛苦,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被打到一旁,撞上母親的身體,木棍重重地打上他的腰背,他呻吟一聲,本能地抬手護住頭。
「這小子好大的膽子……」伴隨著怒罵聲,木棍不停地打在他身上。
「不要打他,快住手……」
女人的聲音愈來愈大。「索日,沒事了,不要想了。」
他喘息著躺在地上,聞到泥土的草味。
「索日,沒事了。」
溫暖的手碰上他的手臂,他睜開眼,一張女人的臉出現在他面前,是……
索日倒抽一口氣,渾身一震,倏地從夢中驚醒,雙眸瞪大,一雙驚嚇的眼睛也正盯著他,白亮的匕首在月色下發出懾人的光芒。
兩人同時驚訝地瞪視對方,這時夕川的大叫聲讓兩人同時有了動作。
「索日小心!」
拿匕首的漢子往前刺去,索日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一抖將他甩到一旁,漢子的手臂立刻脫臼,他的痛叫聲驚醒了睡夢中的人。
「索日,不要傷他。」夕川大叫一聲,她的表情在漢子的痛叫聲中扭曲了·一下。
索日將他脫臼的手反轉到背後,他立刻痛得哀哀叫。
「他是強盜嗎?」石拍害怕地問,他張開雙手對身後的夕川說道:「主人妳別怕,我會保護妳。」
「還蒙著面。」古比好奇地走近,拉下他的面罩,就見一個臉長得像大蒜的男子,小小的眼睛,扁扁的鼻子,鼻子上還有一粒粒的斑點。「嗯……難怪要蒙面,長得是不好看。」
「你是誰?」索日冷聲問。
漢子咬著牙不說話,索日又扳了一下他的手,他再次痛得大叫。
「索日--」夕川白著臉,眉心緊鎖。
索日抬起頭,瞧著她蒼白的臉,忽然想起夢中的那張臉,他甩開影像說道:「妳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他差點忘了她見不得別人痛苦。
夕川搖搖頭不願走開,方才的夢讓她擔憂他會做出什麼事來。「先把他的手接回去再問話吧!」
索日心裡有萬般的不願,但他並沒有花費時間爭論,只是按住漢子的肩,拉起他脫臼的手臂轉了一圈後,用力將骨頭頂回原位,那聲音聽起來就像咬碎雞骨頭的聲音,夕川縮了一下肩膀,漢子則再次慘叫出聲。
「你是什麼人?」索日問道。
「我……我只是路過的人……」
索日一個字也不信,不過他現在不打算追究,他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為什麼要殺我?」
眾人一聽,都面面相觑,他們原以為他只是單純的盜匪。
「他要殺你?」古比疑惑地撫著下巴。「這沒道理啊!」索日不過是個奴隸,為什麼要殺他?
「是啊、是啊……」仍被壓在地上的漢子立刻附和。「我沒要殺你。」他微抬頭,瞧著索日。「我只是……只是……」
索日拉起他的頭,低聲道:「你再不老實說,信不信我扭斷你的手。」他的手勁開始變強。
「別……別……」漢子大驚失色。「是……我是來殺你的。」
「為什麼?」索日怒道。「我不認識你。」他不自覺地用了氣力。
「有人……有人給我錢……」他因疼痛再次哀叫出聲。「哎喲!別用力。」
「誰給你錢?」索日又問,淡眸顯現殺意。
「啊……我不知道,他蒙著臉……哎喲!手要斷了……」
「索日,」夕川白著臉大叫一聲。「放開他!」
他抬起眼,眸子裡盛著怒氣,對上她不忍的神色,他撿起匕首站起身,一腳踏著漢子的背讓他起不來。
「主人打算拿他怎麼辦?」他盯著她。
夕川瞧著其它人,尋求意見。
「把他綁起來吧!」阿西木嘎說道。
「明天再把他送進城交給官爺。」曲比阿烏接著說道。
夕川聽得似懂非懂,看了阿西木嘎的比畫後才明了。「好,綁起來。」其實索日與那漢子的對話她只聽得懂三成,她打算一會兒再問索日。
「我們沒有繩子。」石拍說道。
普布拿下藍色腰帶,彎下身拉起漢子。「過來。」
索日拿起匕首細細端詳,拇指指腹滑過銳利的刀鋒,刀光白亮的由他的左眼斜橫至他的右臉頰,映照出他帶著肅殺之氣的目光。
在場的人無不讓他凶惡的表情嚇住,石拍害怕地後退一步,卻踏上夕川的腳。
「對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
石拍的聲音讓索日抬起眼,這才發現眾人都在看他,他回視眾人,不發一語地轉身走開。 ·
「沒關系。」夕川對不停賠禮的石拍說道,隨即跟上離開的索日。「索日,等我。」
「瞧見他拿刀的表情嗎?」曲比阿烏沉聲道。「像惡鬼一樣。」
「別說這些嚇人的話。」阿比甘莎撫了一下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
「他在這兒對我們都不好。」曲比阿烏又道。
「什麼意思?」古比敏銳地問。
「他不過是個奴隸,竟然會有人想要殺他,你們不覺得很不尋常嗎?」曲比阿烏銳利地掃了眾人一眼。
「等會兒他回來再問他就好了。」阿西木嘎說道。
「他會老實告訴我們嗎?更何況他一向不太搭理我們。」古比說道,他摸摸下巴。
「他唯一會理睬的是主人。」阿比甘莎冷哼一聲。「剛開始還一副硬骨頭的樣子,現在只差沒跪在地上舔主人的腳趾頭。」
她酸溜溜的語氣引來眾人的目光。「怎麼,我有說錯嗎?」她揚起下巴。
「沒說錯,就是讓妳來說不對頭。」曲比阿鳥一如以往地不忘刺她一句。「如果主人是個男的,現在跪在地上舔腳趾頭的就是妳了。」
石拍笑了一聲。
阿比甘莎張牙舞爪地就要撲上她。「妳說什麼--」
「好了好了,不是要談正事嗎?」阿西木嘎連忙擋在兩人中間。
「我到底哪裡得罪妳了?」阿比甘莎尖叫一聲。
曲比阿烏冷哼一聲,沒理她的話,只是將話題導回。「我們總得有個人告訴主人,要她小心索日。」
「對啊、對啊!」石拍立刻附和。「他今天差一點就淹死我。」
「不是因為你從後面偷襲他,他才給你個教訓的嗎?」古比說道,這件事晚餐時石拍已經提過,據索日的說法,是石拍想推他下水,他才會給他一點教訓的。
主人知道後還要索日以後不要這樣做,說石拍還是小孩子,難免調皮,別把他嚇著了。
「我……」石拍嘟囔地說不清。「他……」
「主人年紀小,不懂人心的險惡,得有個人提醒她。」曲比阿烏瞄了大伙一眼。
「事情沒這麼嚴重吧!」古比皺眉。
「你們也看到他拿刀的樣子了吧!」曲比阿烏繼續道。「他總有一天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妳倒是看每個人都不順眼。」阿比甘莎悻悻然地說。
「胡說。」曲比阿烏看向阿西木嘎、普布,以及很少說話的巴裡呼瑪。「你們的意思呢?」
「主人信任他。」普布簡短地說,雖說主人對他們每個人都好,可一開始只有索日能與她溝通,所以她自然跟素日比較親近,這也是人之常情。
「我看主人喜歡他。」阿比甘莎又添了一句。
「沒人問妳。」曲比阿烏不客氣地瞪她一眼。
「怎麼,我說話還得妳批准不成?」阿比甘莎嘲弄地說。
「好了。」阿西木嘎說道。「討論事情重要。」
「你們不敢去跟主人說,我去。」石拍說道。
「你一個小孩說的話,主人不會認真的。」曲比阿烏說道。
「妳要誰去說?」阿西木嘎問道。
「找個機會支開索日,大家一起說。」曲比阿烏提議。「這樣主人才會聽得進去。」
普布交叉雙臂在胸前,眉頭皺了下來,黝黑的臉是不贊同的神情。「在背後說人是非我不做。」
古比讪笑兩聲。「怎麼?你的規矩還真多。」
普布沒響應他的話,只是走了開去。
曲比阿烏也沒勉強他,她瞧著其它人說道:「你們的意思呢?」
阿比甘莎揚起下巴。「如果這事不是妳提的,我就贊成,可因為是妳提的,我偏不站在妳那邊。」她瞪了曲比阿烏一眼後走開。
曲比阿烏冷哼一聲,懶得理睬她。「妳的意思呢?」她望向總是沉默,苦著一張臉的巴裡呼瑪。
她有些不知所措。「我不……不知道,我沒意見。」
古比勾起一抹好玩的笑意。「那就把我算進贊成的一票吧!」他想知道事情會進展到哪個方向去。
阿西木嘎想了想,皺著眉頭說道:「也算我一票吧!」
「我也是。」石拍急忙道,深怕因為自己年紀小就被排拒在外。
曲比阿烏看了大家一眼,果斷道:「好,明天我們找個機會說。」
同一時間,夕川在跟了索日一小段路後,終於忍不住出聲叫住他。「索日。」
他停下腳步,他一直曉得她在後頭,但不知她跟著他做什麼。
夕川趕上他,遲疑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他轉身面對她。「沒有。」他自己也很納悶,誰會想要一個奴隸的命,這件事實在很詭異。
他撫了一下手上的匕首,覺得一股力量盈滿體內,他喜歡傷人的武器,因為那代表了力量。
夕川順著他的目光瞧見白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那個……刀不好。」
他抬眼注視著她。「我喜歡刀。」
「你拿刀要做什麼?」她問。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給我,我放在包包裡。」夕川說道。
「妳怕我拿刀對妳嗎?」他問。
他的話讓她愣了一下。「不是。」她搖首。「我只是覺得刀不好。」
他目不轉睛地瞅著她,像是要將她看透一般,隨著時間過去,夕川在他的注視下,愈來愈不自在。
「你為什麼一直看我?」她輕聲問。
「妳的世界……」他舉起手平伸到她眼前,在手指碰上她的額頭後才停下。「跟我不一樣。」
夕川再次愣住,難道……他發現她是從未來過來的?
「妳一定沒有被人欺壓的經驗吧!」
「你說什麼?」她追問,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用白族話。
「我要生存,要活下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索日,你說什麼?」她有些心急,他用的白族話語都太深了,她聽不懂。
「我說我喜歡這把刀。」他改回彝族話。
「但是……」她頓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說服他放棄刀子。
說服與辯論是她最不擅長的,從小到大,除了姊姊外,她與人的關系都不深入,跟姊姊在一起時,她不用做任何決定,因為都聽姊姊的,跟同學在一起時,她也是最沒聲音的那個,沒想到來了這兒之後,她變成「主人」,成了拿主意的那個人,對她而言實在是一大挑戰。
「索日,刀子不好……會傷人。」她笨拙地想說服他。
他看著她認真的表情,又想起夢中的情景。「我夢到妳。」
她眨了一下眼睛,張嘴想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
他密切地注意她的表情。「妳能人別人的夢?」他探問。
她愣住,急忙搖頭。「不……不能……」
他聽後,安下心來,她擁有一般人所沒有的治療能力跟感受力,說不定還有其它能力,因此,他必須問清楚才行,夢裡的事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夢中代表的是他無能的過去,他不願給任何人窺見。
「但是……」她頓了一下。
瞧見她不安的神情,他立即又警覺起來。
「我……我能感受到你的憤怒。」
與他們八個人在一起時,她感受到最大的情緒能量都來自於他,雖然她也能感受到其它人的,但都非常微弱,或許是因為他的憤恨與怒氣最深,所以壓過了其它人。
「什麼意思?」他追問。
她歎口氣。「這很難解釋。」只要他的夢境情緒太過強烈,似乎就會把她吸入夢境當中,他的情緒能量一直在干擾她本身的磁場。
「妳可以看穿人的情緒?」他又問。
她搖頭。「不是這樣,不是看,是感覺。」見他仍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瞧,她不知是否要告訴他關於夢境的事,但又怕造成他的尴尬,畢竟那是屬於隱私之事。
「除了憤怒外,妳還感覺到什麼?」他試圖弄清她到底知道些什麼。
她沒有回他的問題,卻道:「索日,你額頭上的印記我幫你去掉,我說過要幫你們去掉的。」
見他沒有響應,她往前靠一步,抬手碰了一下他眉心上的疤痕。「必須先割一個傷口……」她停了話語,因為他抓住她的手。「索日?」
「我以前很痛恨這個印記。」他握著她柔軟沒有任何硬繭傷痕的手,感受與他回異的觸感。「現在不了,我要它時時提醒我,成為我的決心。」
「什麼決心?」她紅著臉問,一邊想抽回手,卻無法擺脫他的禁锢。
他拉近她,雖然她的臉蛋在月色下晦暗不明,但他仍能清楚瞧見她眸中浮現的羞澀。「妳要刀子,我可以給妳。」他將匕首放入她的掌心。「但妳要拿東西來換。」
在他交出匕首時,她松了口氣,嘴角揚起笑。「你想要什麼東西?我包包裡剩下的東西已經不多了,給你橡皮筋好不好?你可以綁頭發。」
「我不要妳袋子裡的東西。」
「那你要什麼?」
她沒聽見回答,怔怔地看著他拉近彼此的距離,直到他的唇停駐在她的額上,柔軟而溫暖,涼風拂過她的臉蛋,卻無法冷卻她燙紅的肌膚。
當他退開時,她無法言語,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紅著臉看他。雖然他說過喜歡她,可她至今一直不知該怎麼處理兩人的關系,畢竟她不是這個世紀的人,總有一天要回去的。
「索日,我--」
「我冒犯妳了。」他直盯著她,眼中沒有任何抱歉之意。
夕川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只是紅著臉。
「妳覺得我很可怕?」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想知道她對他的想法。
「沒有。」她搖首。「或許……剛開始有那麼一點點,但是現在沒有,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她信任地望著他。
一時之間,他不知該說什麼。
「你有很多的怒氣,但是……」
「我吻妳妳生氣嗎?」他不想討論他的怒氣。
她覺得血液都往臉上沖去,熱得發燙。
她的反應讓他微笑,他再次傾身在她的眉心親了一下。
她結結巴巴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索日,我……」
「回去睡吧!」他打斷她未完的話語。「要起霧了。」
夕川這才注意到周遭開始有朦胧的霧氣。
「這裡的山林很多霧氣,一不小心會迷路。」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走吧!」
她讓他拉著,感覺他手上的厚繭與溫度,臉兒發燙,沉默的氣氛讓她覺得尴尬,於是隨口說道:「索日,你小時候受過很多苦嗎?」
他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見他臉色緊繃,等於默認,她心疼地歎口氣。「對不起?我只能治身整的傷,如果我也能治療心理的傷痛就好了。」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有更多的能力。
「下要道歉。」他握著她的手不覺用了些力道。「不是妳的錯。」
「可是我……」
「妳要強悍一點。」他回過頭,語氣有些氣惱。
她看著他憤怒的雙眸,忽然畏縮起來,直覺地想抽回手。「我……我……沒辦法。」
看見她退縮的神情,他有些懊惱地說:「我不是要凶妳。」讓她害怕是他最要避免的。
「我知道。」她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只是不喜歡怒氣、痛苦,還有暴力,它們讓我不舒服,它們會影響我……」她不知該怎麼以彝族話說「能量」二字,只得換個方式。
「它們像刀一樣……」她舉起手上的刀。「它們會傷到我。」
他不解地皺起眉。
她以另一個方式說道:「每一個情緒都是有力量的,一個人的臉很難看,我們知道他生氣了,那種力量會影響周圍的人,就像生氣的話語也是一種力量,有的人不會受影響,因為他在他的身體四周建立了堅固的城牆,可以把力量化掉,可是我沒有城牆,我很容易感受到別人的情緒,那讓我不舒服。」
他聽得似懂非懂。「情緒是力量?」這他從來沒聽說過,她說的話很奇怪。
「不是力量,跟力量有點像,但不一樣,以我的語言來說是能量。」她以國語說出「能量」二字。「可是彝族話我不會說,人的身體有七個脈輪。」脈輪她不曉得要怎麼講,所以還是以國語帶過。「這樣說有點難懂,回去我畫圖給你看。」
他遲疑地點了一下頭。
「索日,痛苦的事放在心裡對身體不好,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她試探性地說。
他沒說話,黑眸直視著她溫柔的雙眼。
「你就像姊姊一樣,個性很強烈、很果斷。」她歎口氣。「姊姊也常常告訴我心腸要硬一點,別人才不會傷害妳,可是我沒有辦法。」她又歎口氣。「這就是為什麼我的城牆都蓋不好,如果不是遇到你們,我在這裡一定好害怕,可是姊姊不一樣,她什麼事都做得很好,我以前很羨慕姊姊,但爸爸說,獅子是獅子,老鷹是老鷹,羚羊是羚羊,兔子是兔子,各有各的好,而我們的社會喜歡像獅子、老鷹一樣的人,所以大家才會這麼痛苦,因為就算兔子扮成獅子,還是沒辦法殺戮吃肉,牠只能吃草。」
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語,所以不知該怎麼響應。
「以前我很不喜歡我的能力,可是爸爸說,老鷹生下來有翅膀,鹿頭上有角,烏龜身上有殼,那都是老天給的,我的也是,所以我要好好珍惜--」
「我不信天。」他打斷她的話,雙眸進出火光。「難道祂給我奴隸的身分,我還得感激祂?!」
見他怒氣再起,她瑟縮了一下。「索日……」
他轉過身,拉著她走。「別說這些了。」
她低頭瞧著兩人相握的手,幽幽地歎了口氣,她該怎麼做才能幫到他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九章
現代
「想什麼?」
苗岚勳在草地上坐下,與她一起仰望星空,見她沒回話,他也不以為忤,繼續說道:「這麼晚不睡,會有黑眼圈的。」
他們到這兒已經好幾天了,正等著王教授譯出一份古爨文的資料,這份古爨文是之前晨風在族人的木箱裡找到的,這箱子裡放的都是歷代畢摩記載的內容,但村子裡已經沒有人能看得懂古爨文,所以必須麻煩王教授。
晨風依舊沒理睬他,只是望著夜空中的繁星點點。
他偏頭看她一眼。「三年前的妳像朵玫瑰,現在卻像刺猬,達爾文的演化論在妳身上發揮過頭了。」
「三年前你是個渾蛋,現在是王八蛋,什麼時候你才會進化?」她冷冷地反問。
他笑出聲。「我真愛妳的嘴。」
她站起身打算離開,他卻抓住她的手。「陪我說幾句話。」
「我沒興趣。」她抽回手。
「風。」他喚了聲她的小名。
她依舊頭也不回地走開。
他歎口氣,只好使出撒手锏了。「夕川的事我已經有點頭緒了。」如他所料,她立刻停下步伐。
「什麼頭緒?」
「現在好象只有提到這個話題妳才會理會我。」他自嘲地揚起嘴角。
她轉身瞪他一眼。「不要說廢話。」
「真無情。」苗岚勳搖搖頭。「妳說,當時有閃電打雷跟濃霧,我想這是一個關鍵。」
「這我知道。」她等著他說些新鮮的事。
「我查了一些時空理論的書,雖然只是理論,不過還是能參考,雖然我很想盡可能的為妳解說各種理論,以顯示我為妳盡心盡力,妳曉得那種硬邦邦的東西有多難讀吧?不過,我知道妳一定會不耐煩的叫我講重點,妳看,妳現在就不耐煩了……好,別走,我現在就進入正題。比較有名的是蟲洞理論,妳應該聽說過吧!」
見晨風點頭後,苗岚勳才又繼續道:「蟲洞是指時空歪斜所形成的管狀結構,它是利用超空間的短距離,連接真實宇宙中相隔遙遠的兩個點,有點像小叮當的任意門,你可以利用它到宇宙的另一端,當然,回到過去也包括在內,現在最新的理論是宇宙弦的超弦理論,宇宙弦是比原子核小的弦狀物體,它是一種能量團塊,可以以強大的重力使周圍的時空歪斜,不過,想控制宇宙弦現在是不可能的,因為它是以亞光速,就是接近光速的速度在飛行,要抓住它,以現在的技術來講是非常非常困難的。」
「我不想聽理論,我要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夕川回來。」晨風打斷他的話。
「現在重點來了,注意聽。」他故意賣關子的頓了一下。「不管這些理論是真是假,能不能應用,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量。」
晨風看著他,美麗的眸子閃出光彩。「雷電。」
他揚起笑。「沒錯,以前的時光理論是只要比光速快,就能讓時間相對變慢,進而回到過去,比如美國的電影回到未來的時光機就是要比光速快,但那畢竟是電影,我們現在怎麼可能弄出比光速快的東西來,所以我們捨棄光速,試試看能量,只要有足夠的能量,應該能讓周圍的時空結構扭曲。」
「光是雷電有用嗎?」晨風擰起眉心。「如果只要有雷電就能回到過去,那只要一到下雨天,不就大家都消失了?」
他笑出聲。「光有雷電是沒有用的,重要的是蟲洞,而黑竹溝就跟百慕達一樣,應該都有個扭曲的點,只要撞上這個點,就會跨到另一個時空。」
晨風颔首,專心地考慮這個可能性。
「小心索日?為什麼?」夕川睜大眼,疑惑地看著曲比阿烏。
進城後,索日壓著昨晚偷襲他的漢子林得上官衙,因為擔心他私下毆打林得,所以她讓普布跟著一起去,他們其它人則找了家旅店住下,打算購買一些用品後,明日再趕路。
沒想到進了旅店後,他們一起到她房裡,沒頭沒腦地就對她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主人妳還年輕,見的人還不夠多,索日以後一定會惹出麻煩的。」曲比阿烏說道。
夕川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了解她的話,可有些還是聽不懂。「什麼?索日會怎麼樣?」她對白族話的理解還是有限。
在場的人互看一眼,古比咧出笑。「看樣子主人的白族話還是不行。」其實主人學習白族話已經比一般人快上許多了,但終究還是不夠。
「唉……這可麻煩了。」曲比阿烏歎口氣。雖然昨晚也想過語言的問題,但一時之間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試試看,看樣子果然還是不行。
「上街找個能說納蘇話的人吧!」阿西木嘎建議。
「怎麼了?」夕川看著大伙兒。「發生什麼事了?」
「這一來一往的時間,索日就回來了。」曲比阿烏皺眉。
「主人。」石拍停了一下,說道:「索日不好。」
這簡單的話她聽得懂。「為什麼?」夕川詢問。
「因為索日不好。」石拍立刻道,沒發現自己的回答等於沒有回答。
夕川正想再問時,忽然聽見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音,她像感受到什麼似的皺起了眉頭。「外面怎麼了?」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古比走到窗邊往下看,發現幾名士兵正趕著一批奴隸進城。「有一群奴隸。」他簡短地報告。
「奴隸?」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想到窗口了解情況,可又怕奴隸們痛苦的情緒沖向她,讓她不舒服。忽然,一陣鞭子聲響起,她整個人顫抖了一下,聽見樓下傳來哀嚎聲。
「慢吞吞的,快點走!」士兵的怒吼聲跟著鞭子響起。
夕川又抖了一下。「很多人嗎?」
「大概有一百多人。」古比估算著。
「一百多人……」她呢喃著,她的東西不夠將他們全部買下。
好痛……我要回家,肚子好餓……好痛好累……為什麼我還活著……
這些士兵全部都該死,我咒他們全家死光光。
為什麼我是奴隸?為什麼……我也想吃好吃的,想好好的過日子。
好想死……
巨大的痛苦、絕望與憤恨撲向夕川,她握緊拳頭,顫抖得更厲害了。
「主人妳怎麼了?」石拍瞧見她的臉色忽然發白。
夕川眨了一下眼。「沒……沒有。」她的聲音發抖。她不能聽這些聲音,她必須把它們擋在外頭。「正身正意,結跏趺坐,系念在前,無有他想,專精念安般,所謂安般者,若息長時,亦當觀知我今息長……」
其它人不解地看著夕川喃念著他們聽不懂的話語。「主人?」
過了一會兒後,夕川才平靜下來,她喘口氣後才道:「我沒事。」隨著她聽懂的話愈多,襲向她的負面能量就愈強。
「主人,躺著休息一下。」見主人神色不對,阿西木嘎立刻說道。
「我沒事。」她虛弱地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
「主人,妳怎麼了?」石拍擔憂地立在一旁。
「我只是有點頭痛。」
「要不要請個巫師?」曲比阿烏問道。
「巫師是什麼?」夕川詢問,這兩個字她聽下懂。
「巫師就是……」石拍抓抓頭,開始對夕川比手畫腳。「一個人他做很多事,可以幫人看病……」
在石拍與夕川解釋的當中,曲比阿烏對古比說道:「你去請個巫師。」
古比點點頭走了出去,當他走下樓時,正好瞧見阿比甘莎正與一個男子親密的交談,那男子背對著他,所以他沒瞧見他的長相,不過倒很清楚地看見阿比甘莎在他身上厮磨著。
他笑著搖搖頭,她還真是少不了男人,一到城鎮就迫不及待地找獵物。
阿比甘莎與男人說笑著,在瞧見古比時,神情立刻顯得有些慌張,但隨即恢復正常,與男人講了句話後,就往前走去,來到古比面前。
「你們談得怎麼樣?有結果了嗎?」阿比甘莎摸了一下耳邊的發絲。
古比瞄了一眼離開的男子後說道:「主人不舒服,我去請巫師。」
「不舒服?為什麼?」阿比甘莎詫異地問,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不知道。」他自己都搞不清是怎麼回事。
「我去好了--」
「不用了,一會兒路上妳跟著男人走了,那可麻煩。」古比半取笑半認真地說著。
阿比甘莎薄怒道:「你們現在都要這樣說話帶刺的刮我嗎?」
古比立刻道:「說笑罷了。」他笑著走開。
阿比甘莎怒視他離去,他們這些人真是愈來愈過分了,她簡直待不下去,她一定要走。
「我看不會有人來。」在茶店守株待兔一段時間後,普布開口說道。
索日皺下眉頭,沒有回話,他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可只要有一絲機會,他就要試試看,據林得所言,那個指使者只付了他一半的酬勞,說是事成之後再給他另一半,而這家茶店就是他們相約的地點。
林得在離他們幾尺外的竹凳上坐著,不停地左右張望,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我要私底下跟他說幾句話。」索日走出隱藏之處,往林得的方向邁去。
普布留在原地沒跟上去,他的任務只是將林得送進官府,至於索日要跟林得說什麼,他不感興趣。
索日在略嫌窄小的茶店穿梭,忽然一個人撞上他。
「走路不長眼睛啊你,死奴才!」男子先發了怒。
索日低頭,瞥見他額上也有著奴隸的標志,他冷冷地說道;「既然知道自己是死奴才,就滾開。」
「你說什麼?!知不知道我是誰?」楊福叫囂一聲,小眼睛上下打量他。「外地來的是不是?小爺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你這死奴才再擋在路中央,我就把你關在豬圈裡,讓你回老家。」
他抬手,挑釁地在索日臉上拍了兩下。「給我閃到一邊……啊……」他突然殺豬似的尖叫起來,他的手已讓索日扭了個方向。
這一叫嚷,茶店的人全往他倆看去,普布這時也來到索日身後。
「別惹事·」普布叮咛道。
「快快放開小爺我……啊……」楊福的五官痛苦地扭曲。「來人……啊……」
在他喊叫的當下,幾個人沖了進來,立刻對索日拳腳相向,索日三兩下便將他們揮到一旁,一手仍抓著鬼叫的楊福。
「索日。」普布扣住他的肩膀阻止他。「你這樣會給主人惹麻煩。」
一念及夕川,索日遲疑了一下,隨即甩開楊福讓他跌在地上,忽然他瞥見林得已然不在,他立刻跑出茶店,在大街上左右搜尋。
「看來他趁亂跑了。」普布說道。
索日詛咒一聲,竟然讓他跑了!
這時茶店裡的三個打手追了出來。「別跑。」他們說完就沖向索日,索日輕松地躲開,扣住他們揮來的拳頭,一甩手就將他們丟到一旁去。
他回頭瞧著楊福急忙閃進人多的茶店裡,躲在一人背後對他叫囂。「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小爺不敬,留下你的名號來。」
索日凌厲地瞪他一眼,瞧著楊福害怕地又縮進人群中,現在林得不見了,唯一的線索也斷了,原本想痛揍楊福一頓,可對懦弱的人他實在沒興趣,所以便離開了茶館。
他一走,楊福立刻從人群中站出來,對其中一名喽啰說道:「跟著他,看他在哪裡落腳。」楊福撫著疼痛的手腕,猙獰道:「我一定要他做狗給我在地上爬。」敢得罪他楊福,他會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當索日與普布回到旅店時,聽見夕川的房間傳來奇怪的聲響,索日推開虛掩上的房門,意外地瞧見一個全身穿著黑衣,臉上刺著回文的老婦正在房內跳舞,她規律地擺動身體,嘴巴喃念著無法聽清的話語。
她不停地繞著夕川轉著跳著,夕川正經地坐在椅上,絲毫不敢移動,在瞧見索日進房時,她的雙眸忽然露出笑意,似乎覺得眼前的情況很有趣。
突然老婦人在她的頭頂擊了三下,夕川忽然感覺自己的頭好象輕了些,不再像之前那麼沉重。
「這是怎麼回事?」索日皺著眉頭。
所有人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老婦人又跳轉一圈,喃念咒語後才收勢,慢慢歸於平靜。
「好了。」老婦人喘著氣。
「主人,妳覺得好一點了嗎?」石拍上前,關心地問。
「嗯!我覺得好多了。」夕川點點頭。
聽見她的話,眾人才放下心來,索日上前問道:「妳不舒服?」
「頭有點痛,已經好多了。」夕川淺淺地勾起笑意。
「那是當然的,我治病的功夫沒人比得上。」
甲娜從袋中掏出一些藥草丟進大碗中,隨手在地上抓了一些塵土一並放入碗內,她打開掛在腰上的竹筒,將裡頭的液體倒入碗中,隨即以手指攪拌均勻。
夕川看著濁黃又透著綠色的液體,有些心驚,該不會叫她喝這個吧!
「喝下去。」甲娜將碗遞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夕川不敢接碗。
「對妳好的東西,喝下去。」
「我覺得很好,等一下再喝。」夕川推辭著。
「一定要現在--」
「我的主人說等一下再喝。」見夕川露出為難的神色,索日立刻伸手拿走老婦手上的碗,讓她不能再逼迫夕川。
甲娜瞇起眼睛。「你這個無禮的小伙子。」
眾人一聽見她的話,都忍不住露出笑,看到索日被教訓,還真有點大快人心的感覺,當中尤其又以石拍笑得最大聲。
索日瞥了老婦一眼。「妳可以走了。」如果不是看在她年紀大的份上,他早就把她丟出去了。
「大膽的奴才!」甲娜拿起腰間的長煙管敲上他的肩,紋面的雙頰因憤怒的表情像是一只張嘴的野獸。
石拍笑得更大聲了,索日拉下臉,正想把老婦丟出房門外時,夕川連忙擋在老婦與索日中間。「你們不要這樣。」
甲娜看著夕川的臉說道:「這奴才要好好的教訓才行。」
「索日沒有惡意。」夕川立刻道。
甲娜突然靠近夕川的臉,指著索日的臉,沉聲道:「這個人留不得,他眼神太凶狠,性格太霸道,暴戾之氣太重,以後會惹麻煩。」
「妳再廢話,我對妳不客氣了。」索日冷聲道。
夕川看看老婦,又看看索日,有些話她聽不太懂,但現在好象不是詢問的時候。
甲娜笑了兩聲,在索日身邊繞了一圈。「怎麼,怕了?說你是個禍害不高興嗎?我已經十幾年沒給人看相了。」她露出笑。「今天破個戒,跟你說個未來怎麼樣?」
眾人面面相顱,不曉得老婦是什麼意思?
「不必。」索日怒視著她。
甲娜轉向夕川。「姑娘,妳近日有大劫,要小心。」
「主人有危險嗎?」阿西木嘎上前一步,緊張地問。
「不需要聽她胡扯--」
「聽聽也不是什麼壞事。」曲比阿烏說道,巫師的話她向來是聽的。
甲娜走到每一個人面前,仔細地觀看,有時還會拉起他們的手細細研讀,她愈瞧,眉頭就皺得愈緊。
當中唯有索日與普布不感興趣,不過普布並未拒絕她要他伸手的舉動,倒是索日一臉不屑,他走到一旁將碗中的水全倒掉。
石拍驚訝地道:「你怎麼倒掉了?那是要給主人喝的。」
「沒關系,藥我多的是。」甲娜不在意地說。
夕川看著大家,覺得氣氛很詭異,這幾天她一直覺得其它人好象在排斥索日,現在看來應該沒錯,該怎麼辦才奸呢?
就在甲娜再次掃視眾人,正准備說話時,夕川突然望向門口。
這狗奴才,非殺了他不可……
「有人來了。」夕川緊張地道。
所有人全望向她,夕川面露驚慌,「門……門……」她忽然跑到門邊,落下木栓。
「主人,怎麼了?」石拍問出大家的疑惑。
「有人來了,我們快走。」她慌張地解釋。
「什麼人--」
「砰--」突然,一道踹門聲在屋內響起,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開門,給我滾出來!」
「怎 回事?」古比奇怪地揚起眉。「是誰?」
「你老子!」隨著這聲話語,木門讓人給踢開,古比動作迅速地帶開仍在門邊的夕川。
門邊站了五、六名士兵,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就是他,竟敢對小爺我無禮。」楊福指著站在一旁的索日。「把他抓起來,好好修理他!」
士兵們立刻走進房內,原本就已擠了不少人的房間,如今更顯擁擠。
「你們為什麼要抓人?」夕川慌張地問。
古比抓著主人,怕她遭受池魚之殃。
士兵們沒有回答夕川的話,一上前就拳腳相向,索日閃開對方的拳頭,抬手打上士兵的下巴。
「把主人帶走。」索日說了一句。
「快走。」曲比阿烏朝古比說道,示意他把主人帶走,索日又不知從哪兒惹了麻煩,他們還是離他愈遠愈好。
「快把他們攔住,讓他們一個也走不了。」楊福大喊。
古比拉著夕川往外走,士兵急忙要攔住他們,卻讓普布給截住,他俐落地抬腿掃開一名士兵。「快走。」他對古比說了一句。
「不可以丟下他們。」夕川敵不過古比的力氣,讓他拉出房門。
「主人不用擔心,那些士兵不是他們的對手。」古比說道。
「主人。」石拍鑽著細縫跑出來。
「石拍。」夕川喊道。「快過來。」她著急地叫著。
緊跟著石拍出來的是曲比阿烏、阿比甘莎、巴裡呼瑪與巫女甲娜,而後就聽見哀嚎與叫喊聲從房內傳出。
夕川瑟縮了一下,心髒因為感到痛苦而抽擰。
一見夕川離開屋內,索日下手就不再留情,他抓住一人的手,稍一用力就讓他的臂膀脫臼,見另一士兵攻來,他抬腳一踢便將他踢得去撞牆。
其它士兵見狀,為了自保,本能地抽出腰間的刀向索日砍去。索日抬起木桌抵擋他們的攻擊,普布敏捷地閃開刀子,阿西木嘎則貼著牆往門口移動,可中途一個士兵讓索日踢到牆上滑落,擋了他的去路,他見士兵還在呻吟,急忙繞過他想走出去,沒想到一名士兵又被踢到他附近來,士兵一見到他,不由分說的舉起大刀就往他身上砍去。
阿西木嘎只瞧見一到白光,他直覺地往旁閃開,刀起刀落,眼前忽然噴出一道紅色的霧,他這才感覺到身體像要裂開似的傳出劇痛。
「啊--」
正在下樓的夕川忽然絆倒在木梯上,她大叫一聲。
「主人。」古比急忙扶起她。
「阿……阿西木嘎,阿西木嘎……」她的額上滲出冷汗。「快救他。」
所有的人全往樓上看去,聽見阿西木嘎的慘叫聲傳出,房內的普布踢開身邊的士兵,來到阿西木嘎身邊。
索日瞧著阿西木嘎噴出的血與地上的殘臂,他的雙眸露出殺意,他出手打碎一個人的肩骨,這時,屋內的士兵已是倒的倒、傷的傷,他抓住正想逃跑的楊福。
「放……放開我。」楊福驚聲叫道。「我可是現今清平官的人,如果你敢傷我……」
索日不想聽他廢話,正想扭斷他的脖子時,忽然有東西朝他射來,他直覺地避開,可一柄小刀仍刺中他的手臂,另一柄則射入了牆內。
索日望向門口,瞧見一個黑影跑走。
「快放開我!」楊福大叫。
普布一邊為昏死的阿西木嘎止血,一邊對索日說道:「放了他。」如果真如楊福所說,他的主子是當今的朝官,殺了他只會惹出更大的麻煩。
見索日似乎沒打算聽他的話,他立刻道:「殺了他對我們沒有好處,如果有更多的人追來,殺了你就算了,連累其它人怎麼辦!」普布看了阿西木嘎一眼。「下次如果受傷的是主人,你擔得起嗎?」
索日氣憤難抑,揚手甩了楊福一巴掌,將他的牙都打掉了,楊福大叫著,嘴角流出血。
索日面不改色的拔出手臂上的飛刀朝楊福的脖子上抹去,一陣刺痛後,鮮血流出,楊一帽驚聲尖叫。「別……別……」
「你給我聽好,再找人來,我會殺了你。」他的雙眸泛出寒光。「就算你的主人是當今國王,我都不在乎,我會一刀刀抹你的脖子,讓你生不如死。」他拿著小刀劃過楊福的臉,削下他一小片臉皮,聽見他再次厲聲尖叫。
「我會一片片削下你身上的肉,聽見沒有?」索日冷聲道。
「知……知道……」
「走吧!」普布扛起阿西木嘎。
索日丟開楊福,離開了一片哀嚎聲的房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章
阿西木嘎睜開眼,身體的疼痛讓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天空灰灰暗暗的像是要下雨一樣,跟那天的天色一模一樣……
「主人,你看少爺跟你長得多像,和你小時候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阿西木嘎,有件事……你先把孩子放下來。前幾天你的子搬木頭受了傷--」
「我已經好了,主人。」
「前陣子你受傷,家裡的事沒人做,所以昨天我上市場買了一個奴隸。」
「主人,我已經好了,我可以做事--」
「阿西木嘎……那個……我們沒有多余的錢養兩個奴隸……」
「你覺得舒服一點了嗎?」
一個女子的面孔出現在他的視線內,他回過神,想起她是他的新主人,他盯著她的臉,發現她的眼睛腫腫的。
「主人……」
「你不要說話,好好休息。」夕川細心地將濕布放到他頭上。「你發燒了。」
他想起了發生的事情。「我的手……」他的右肩好象有火在燒一樣。
「你不要擔心這個,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夕川問道。
他望著天空,呢喃地說了一句,「我已經沒有用了。」
阿西木嘎,你跟著人口販子走吧!你一定會遇到好主人的。
那一天,天空也是灰暗的,他看著主人新買的年輕、身強力壯的奴隸,他知道自己已經是一塊斑駁的木頭,不管做什麼都撐不起來了,接下來只是等著它腐朽。
「我以前一次可以搬好多木頭。」他呢喃地說著。「沒人比我厲害。」
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讓夕川紅了眼眶。「你不要這麼說。」她掉下淚來。「對不起,我接不回你的手。」
雨滴落在他的臉上,阿西木嘎眨了一下眼,發現主人的淚濕了臉頰。 「主人?」主人怎麼哭了?
「對不起,如果我的能力再強一點就好了。」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力量,可是只能勉強止住他的傷口,讓他不至於失血過多。
阿西木嘎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一會兒才啞著聲音說道:「主人,妳不可以跟下人道歉。」
「沒錯,主人不需要道歉。」一直在旁邊的曲比阿烏走上前來。「這件事要怪就要怪索日。」
夕川抹去淚,沒有說什麼。
「主人,索日不能留在身邊。」曲比阿烏又道。
這話從阿西木嘎受傷後,她就想說了,但主人忙著治療阿西木嘎,甚至傷心得哭腫了雙眼,她也不好在這時又拿索日的事煩她,但現在阿西木嘎醒了,其它人又去張羅食物,只剩她和巫女甲娜兩人在這兒,眼前算是最好的時機了。
夕川訝異地看著曲比阿烏。「為什麼?」
「如果不是索日惹麻煩,阿西木嘎也不會變成這樣。」
「不要說了。」阿西木嘎開口說道。
曲比阿鳥皺下眉頭。「可是……」
「你們可要想仔細。」甲娜忽然開口。自旅店出來後,她一路上跟著他們來到城外,靜靜地觀察眾人的一舉一動。「妳過來,我有話跟妳說。」她對著夕川說道。
夕川遲疑了一下才起身跟著她走到幾尺外,甲娜上下打量她,而後說道:「妳是巫女吧!」
夕川訝異地看著她。「妳會說納蘇話?」
「這有什麼,我是納蘇人,當然會說。」她聽見她與索日交談時用的是納蘇話,可口音有些奇怪。「妳是納蘇人嗎?」
一聽見她是納蘇人,夕川立刻覺得親切許多。「我的祖先是,不過前幾代已經跟漢人混了。」
甲娜抽了口長煙管。「妳是哪一族的?」納蘇有許多族,口音略有不同。
「符摩族。」
甲娜瞪大眼睛,斥責一聲。「胡扯!」
夕川讓她的怒喝嚇了一大跳。「我……我沒……」
「符摩族的人我全都認識。」她銳利地緊盯著她。
「因為我……我……」她要怎麼說?說她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自然沒有任何人見過她?
「雖然妳有些能力,可也別想打著符摩巫女的名號招搖撞騙。」她是因為見她擁有不尋常的治療能力,所以才好奇地探問,可沒想到她竟然信口雌黃。
夕川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索性歎口氣不辯解了。
「看在妳還年輕不懂事的份上,我這次就不跟妳計較。」她頓了下,抽口煙。「妳的能力是天生的?」
見她不答話,甲娜又道:「如果妳想成名的話,我可以幫妳介紹幾個人。」
「不要、不要。」夕川緊張地搖手。「我不要成名,也請妳不要告訴別人。」她不想再惹麻煩,只希望能快點到樂山去。
甲娜銳利掃她一眼。「不要成名?那為什麼冒充符摩族人?」
符摩族人多少都有些異於常人的能力,尤其是巫女,能力更是強大,許多王親貴族爭破頭延攬聘請,可符摩一族行蹤飄渺,沒有人確切知道他們的下落。
夕川在心裡歎口氣,選擇沉默。
「妳不想說,我也不勉強妳,不過我得告訴妳,冒充他們只會為妳招來禍害,以後不要提起了。」她告誡道。
「是。」夕川點點頭。
「那個叫索日的,不能留在身邊。」甲娜直言道。「雖然我的能力幾乎已經耗盡,但還是能看些端倪,妳再不打發他走,今天的事還會發生。」
夕川擰著眉心沒說話。
「我可是好言告訴妳,妳再不叫他離開,會有三個人受他拖累離開人世。」
夕川緊張地瞪大眼。「妳……妳能瞧見以後發生的事?」難道這位婆婆與姊姊的能力是一樣的?
甲娜瞇起眼。「妳聽過預知的能力?」
「嗯!」她颔首。
甲娜抽口煙。「我在十年前這個能力就已經消失了,不過偶爾能看到一點,那個叫索日的,身上有一團黑氣,接近他沒好事。」
「妳說有三個人會死掉,能請妳告訴我是誰嗎?還有該怎麼避開?」夕川急切地問。
「我不是告訴妳了嗎?叫那個索日走就行了。」甲娜說道。
夕川的眉心攢得更緊,見她猶疑,甲娜也沒再說下去,只是道:「妳自己好好想想。」
她看看天色,心想自己也該回城裡去了,她會跟在他們身邊,無非是見了夕川治療人的能力後,一時好奇所以就跟著他們出城,現在既然事情弄清楚了,她也該回家了。
甲娜離開不久後,其它人陸續回到林間開始做晚飯,這一頓飯除了石拍仍是不停的說話外,其它人都出奇的安靜。
飯後夕川來到溪邊梳洗,夕陽的余晖將天空映照得像黃澄澄的橘子,她脫下鞋子,坐在石上,將腳浸泡在水中,沁涼的溪水讓她打了個哆嗦。剛開始時,只要她想沐浴,巴裡呼瑪就會跟著她服侍她,她花了許久的時間才說服她不用跟來,她自己一個人從小洗到大,沒有任何問題。
不過她今天並不打算洗澡,只想泡泡腳,今天的天氣比較涼,她實在不想踏進冰冷的溪水中,來這兒是希望能讓自己靜一靜,因為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處理索日的事,晚飯時郁悶的氣氛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唉,該怎麼辦呢?人際關系不是她所擅長的,更別說做居中人去協調大家的問題,她唯一會的也只有治療傷口,可是她卻沒辦法接回阿西木嘎的手。
一想到阿西木嘎痛苦消沉的模樣,夕川不禁難受地落下淚來,哭了一陣子後,她抽噎地抹去淚水。她不能再這樣哭哭啼啼了,她愈傷心難過,就讓大家愈不好過,她要振作起來才行。
「再哭下去,妳的眼睛就要瞎子。」
夕川吃驚地轉過頭,發現索日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後,她急忙抹去淚水,吸吸鼻子。「我只是……」
「只是在想怎麼叫我走?」
她的頭搖得厲害,深伯他誤會。「沒有,我沒有這樣想。」
他在她身邊坐下,伸手碰觸她紅腫的眼睑。「我會走。」
夕川錯愕道:「為什麼?」
她的回答讓他揚起嘴角。「阿西木嘎的事妳不怪我嗎?」
「你不要自責。」她立刻道。「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在這兒的期間,她明了奴隸受到很多不平等的待遇,索日會覺得不平,也是情有可原的。
姊姊在夢中曾告訴她南诏鄰國吐蕃的奴隸已經暴動起義,而南诏的情形與吐蕃相似,他們都是以奴隸制建國的國家,將來也會受到同樣的命運,對了,夕川靈光一閃,她可以告訴他們……
「妳要跟我一起走嗎?」他探問。
她回過神,驚訝於他的問題。
「妳如果不放心其它人,可以為他們找個好主人。」他繼續說道,手指撫過她柔軟的臉頰,他就算要走,也要帶她離開。
夕川的臉紅潤起來。「可是……」
「我希望妳能在我身邊。」他打斷她的話語,黑眸緊盯著她。
「索日……」她止住話語,感覺他的唇落在她額上,她的臉蛋燒紅起來。「我有話要……」她瞪大雙眼,與他四目相接,他的唇像火一樣燙上她冰冷的雙唇。
為免她掙脫,他不著痕跡地以雙手困住她的身軀,她柔軟的雙唇讓他有一剎那的失神,隨即恢復冷靜,輕柔地在她唇上游移,一面注意她的舉動。
夕川眨眨眼,肌膚赧紅一片,她想說話,可喉嚨卻發不出聲音,當他抬起首時,她仍舊呆呆地望著他。
「妳要說什麼?」他問。
「啊?」她愣了一下,有些恍神。
她的反應讓他微笑。「妳不是有話要說?」
「對。」她努力回想著自己剛剛要說什麼,才這樣想著,他的吻又落下,輕輕刷過她腫脹的眼皮。
「妳哭太多了。」她再這樣下去,還沒到樂山,她的眼睛都哭瞎了。
「我只是難過阿西木嘎……」一想到阿西木嘎的樣子,她覺得眼淚又快決堤了。
他淡色的眸子盯著她。「妳要跟我一起走嗎?」
「我不能這樣拋下他們。」她吸吸鼻子。
她的回答讓他升起一股憤怒,但她的下一句話卻又撫平了他的情緒。
「但我也不能讓你一個人離開,萬一你又被人口販子抓走,我放心不下……」她的話忽然消失無影,因為他又吻上她的唇。
索日不知該怎麼厘清自己現在的心情,知道她捨不下他,他心中有種……有種……他不知那是什麼感覺,但讓他覺得很高興。
「好個色欲熏心的狗奴才!」
夕川讓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索日轉頭看向來人,就見對方穿著一身墨黑,連臉上也以黑布巾遮了一半的面容。
索日立刻站起身,瞇起眼道:「你是誰?」他盯著一前一後站立的兩名黑衣人。
「取你狗命的人。」話剛落,站在前頭的人已抽出腰間的大刀,直奔而來。
「索日,小心。」夕川大叫一聲。
在對方逼近砍下的剎那,索日機伶地閃開,可卻無法進攻,他手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抵擋對方銳利的兵器,情勢對他很不利。
夕川急忙從大石上下來,連鞋也顧不得穿,只是朝著林地大叫。「普布,古比--」
「不許叫。」另一名黑衣男子冷暍一聲,刀子指著她。
夕川驚恐地看著他的眼睛。「你們是什麼人?」
男子沒有回答,也無進一步的行動,夕川焦急地看著索日在閃躲時,腰側不小心被劃了一刀。
索日在被劃傷後,怒意從心底升起,他在對方砍向他肩頭時,出手扣向他的手腕,雖然擒住了,可因為刀實在太快,刀鋒陷進他的肩頭,索日連眉頭也沒皺一下,立即將敵人的手臂往上一折,只聽見喀一聲,對方的手臂立刻呈現不自然的彎曲。
黑衣人在骨頭被折斷時,痛楚地大叫一聲,這聲音讓夕川驚恐地捂住耳朵,胃一陣翻騰。
原本看著夕川的黑衣人,在瞧見伙伴的手被折斷後,立刻奔上前。「副將。」他一邊高喊的同時,一邊揮刀朝索日砍去。
索日面不敢色地拔出肩上的刀,揚手朝他砍去,當他揮刀將對方逼退一步時,身子忽然不穩地晃了一下。
黑衣人立即後退一步,將跪倒在地的伙伴往後帶。
「索日。」夕川跑上前,發現他的肩頭上流出大量的血。
索日欲上前將兩名黑衣人殺死,可身子卻不穩地又晃了一下。
「哈……」被折彎手臂的黑衣人,雖然痛苦萬分,可還是擠出一絲嘲笑。「那刀是有毒的。」他抬頭對部下說道:「解決他。」
「是。」黑衣人沖上前。
「不要。」夕川驚叫一聲。
見夕川跑上前,索日伸手一拉將她往後扯去,夕川讓他的蠻力扯得往後倒退好幾步,甚至煞不住腳的跌在地上。
索日在對方攻來時,蠻力一揮,將對方的刀子揮上天空,隨即再補上一刀,黑衣人雖然沒了刀子,不過身手還算靈活,他急忙往後退去,但胸前的衣服還是讓他劃開了一道,甚至在胸膛上留下一道血痕。
「把解藥拿出來。」索日因為揮得力道過大而不穩地往前倒,他立即將刀插在地上,止住自己蹒跚的步伐,他甩了一下頭,試圖將模糊的景物給甩開。
「想要解藥……」黑衣人以左手握住自己彎曲的右手,一咬牙,將手給扳回原處,他痛苦地大叫一聲,倒在地上。
「副將?」
「我沒事。」他額上的汗不停流下。「想要解藥也可以,跪在地上給我磕三個響頭,再剁下你兩只手就成了。」
索日揚刀想劈向他,可毒藥讓他顛簸地跪倒在地上。
「索日。」夕川跑到他身邊跪下,安撫道:「你不會有事的。」她將雙手按在他左肩上,還來得及的,她可以救他。
「不要。」索日低聲道,她如果在這時候展現能力,恐怕會被這兩個黑衣人擄走。「不可以……」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夕川開始集中精神,將自己的思緒淨空,她專心地呼吸著與四周萬物的脈動合而為一,而後將能量引向雙手。
當夕川開始喃念咒語時,索日已經陷入半昏迷,黑衣人對自己的下屬說道:「趁現在解決他。」
「是。」他撿起地上的刀,正當他走近兩人時,忽然發現一件奇怪的景象。「大人,你看。」
原本躺在地上的男子轉了一下頭。「什麼?」他往索日的方向瞧去,發現夕川的手上發出了白色的光芒。
「搞什麼!」他不可置信地揉了一下眼睛,卻發現光芒似乎又不見了。
「大人……她……她是巫女?」黑衣部屬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她只是個大夫。」他扶著手臂站起身,眉頭緊皺。「先不管這些,把索日殺了。」
「是。」
「等等,殺他之前先把他的右手給我砍了。」男子憤聲地說,他弄斷他的手臂,他就要討回來。
「是。」
就在這時,其它人因為先前聽到溪邊傳來痛苦可怕的吶喊聲,所以紛紛跑來一探究竟,當眾人瞧見黑衣男子舉起刀時,不由得高喊出聲,「主人!」
夕川轉頭,眉心緊皺地對男子說道:「為什麼軍將大人要派你來殺我們?」
黑衣男子大吃一驚,夕川將視線栘向手臂骨折的漢子。「贊路大人,難道軍將大人的病惡化了嗎?」
贊路神色錯愕,見眾人已要奔至,贊路對下屬邊巴說道:「擋住他們。」
「是,那……」邊巴看了仍倒臥在地的索日。
「等一下有的是時間收拾他。」贊路皺起眉。
「是。」邊巴立即上前一步,對趕來的眾人說道:「誰也不許過來,我的刀可是不長眼的。」
「你們別過來,他的刀有毒。」夕川不放心地說了一聲。
眾人在距離邊巴前幾步站定。「你們是什麼人?」普布問道。
他瞥了躺在地上的索日一眼,發現他的肩頭流血,普布迅速評估了一下目前的狀況,猜想索日該是中了刀毒才會躺下,就他所知南诏有三種名刀,一是铎鞘,很受歷代南诏王器重,每次出征都必佩铎鞘;郁刀是僅次铎鞘的兵器,刀刃有巨毒,中者立死;而貴族和平民一般佩帶南诏劍,是時刻不離身的武器。
他又往另一名黑衣人看去,發現他的左手托在右手下,想必是讓索日給折斷的,之前他看過索日打架,他的力氣大,只要一抓到人就先斷對方的骨頭,至於眼前這位黑衣人,除了胸前被劃開一條血痕外,沒有其它傷勢,所以只要他解決眼前這個人,情勢應該就能獲得控制。
唯一麻煩的是主人在他們那一邊,只要他們擒住主人,他就沒有任何勝算,唯一慶幸的是主人沒有受傷,所以不需擔心她有立即的性命之憂。
這時索日忽然動了一下,睜開雙眼,贊路嚇了一大跳,立即以左手拿起大刀逼近。
夕川心急的道:「你為什麼要殺索日?」
索日感覺腦袋還是很昏沉,不過手指似乎能動了,他瞪視著黑衣人愈來愈接近。
「贊路大人,你為什麼要--」見贊路舉起大刀,夕川直覺地撲上索日的胸膛。
「主人!」所有人驚呼一聲。「快讓開。」
索日見她不顧性命地擋在自己身上,心中一陣激蕩,他啞聲道:「妳讓開。」就算他被砍死,他也會拉對方一起下地獄。
「不行!」夕川看著贊路一直舉著未揮下的大刀,顫聲道:「你們為什麼要這樣殺來殺去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怎麼會沒有意義?」贊路冷笑一聲。「他得罪我,我就要討回來。」他抬腳踏上索日的手背,用力扭壓。
索日悶哼一聲,眉頭皺緊,夕川推著贊路的腳。「你放開他。」
「一個奴隸也敢不將我放在眼裡--」
「你放開他!」夕川惱火地叫喊,她第一次對一個人如此生氣。「就是因為你們這樣,南诏才會滅亡。」
她這一喊,所有人都吃了一驚,贊路斥責道:「妳說什麼?!」
夕川這才領悟到自己脫口而出說了不該說的話,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只好選擇沉默。
贊路將刀舉向她的咽喉。「妳真是巫女?」他曾經聽聞過有些巫女能占卜未來,莫非她也是其中之一?
「我不是。」夕川終於將他的腳推開。
贊路只思考了極短的時間就做出決定。「過來。」他以沒有受傷的左手將夕川拉到他身邊。
「你要做什麼?」夕川掙扎。
「主人。」石拍著急地上前,邊巴的大刀揮動,讓他因害怕而後退一步。
贊路一邊拉著夕川往旁走,一邊說道:「先離開這兒。」
「是。」邊巴一面瞧著眾人,一面往後退。
「殺了索日。」贊路不忘叮咛一聲。
「不要,不要--」夕川拚命掙扎。
邊巴在經過索日身邊時,揚刀就要刺入索日的胸膛,古比正打算沖過去時,索日忽然抬腿踹向邊巴,邊巴沒想到他還能動,一時沒防備,讓他踢退幾步,還差點跌倒,他急忙穩住自己,在眾人打算沖過來時,朝前揮了一下刀子。
「你們再過來,我會殺死她。」贊路以手扣住夕川的脖子。
「主人!」眾人驚喊了一聲。
「走了。」贊路在瞧見索日試圖坐起身子時,立刻對下屬說道。「不用管他了,他中了毒,沒解藥也活不了多久。」再耗下去就脫不了身了。
「是。」邊巴一邊後退,一邊注意眾人的舉動。
兩人退到林邊,躍上馬後,揚長而去。
普布與古比立刻要追上,見索日搖晃地起身似乎也想趕上,普布立刻道:「你休息吧!我們會把主人救回來的。」他肩上已是鮮血一片,衣服幾乎讓血染紅,再這樣下去,他恐怕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
「這點小傷不礙事。」索日甩了一下頭,試圖讓腦袋清醒一點,他不擔心傷口,令他恍惚的是毒藥。
他抽出藏在腰帶間的飛刀,往自己的大腿上劃了一道,尖銳的痛楚讓他清醒,他的舉動把大伙兒都嚇了一跳,尤其是石拍與阿比甘莎不由得後退一步,他陰狠的神色與眸中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索日不理會眾人,只是往拴馬的地方走去,他臉色陰沉,肩上與大腿上的傷口不斷滲出血液,在他走過之處留下血跡。
「走吧!」普布與古比立刻跟上。
曲比阿烏看著索日的背影,冷冷地說了一句,「惡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一章
「你的手很痛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夕川側坐在馬上,心中滿是驚恐與緊張,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抓她,而他的疼痛一直在干擾她的思緒,讓她的神經無法放松,她寧可先停下來幫他治療。
「不用了。」贊路忍著痛,決定先進城找個地方歇息,再來治療手臂。
夕川開口想說話,卻突然顫抖了一下,她抬手摸了一下耳朵,表情有點惶恐。「不要走這裡。」
「什麼?」
「不要走這條路。」她驚慌起來。
「這是進城唯一的路。」贊路皺起眉頭,不明白她是何用意。
「不要走這裡。」她慌張地伸手去扯缰繩,想讓馬匹停下。
「搞什麼!」贊路咒罵一聲,努力想控制馬匹,就在這時,他瞧見前方出現零星的奴隸。
他們的腳上都铐著腳鐐,倉皇地奔跑著,他皺起眉頭更往前去,幾百名奴隸霎時出現在眼前,除了少數奔逃之外,其它大都在士兵的鞭子下狼狽竄躲。
「統統給我蹲下!」一名士兵長大吼,手上的鞭子揚空打上一名奴隸的背脊。
夕川害怕地低下頭捂住耳朵,想把吶喊、哭叫、痛苦與憤恨全關在外頭。
「看來是有奴隸不聽話。」邊巴在一旁說道。
贊路怒哼一聲,手臂的疼痛讓他更是怒氣難抑。「這些奴隸真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了。」
就在這時,一名奴隸忽然抓住士兵的鞭子,將他硬生生的拉下馬,他的舉動讓好不容易有點控制下來的場面又紊亂起來,落地的士兵被周圍的奴隸踢打著。
正當他們說話的同時,有一名男子驚嚇地往他們的方向奔來,贊路在他通過自己身邊時,無情地揮刀砍上他的肩,劃過他的胸口。
「啊──」男子大叫一聲,雙眼睜得老大。
「啊──」夕川同時大叫,她驚嚇地抬起頭,正好對上男子驚恐害怕的雙眼。
「走吧!」贊路冷哼一聲。
「你走開!」夕川拚了命的掙扎大叫。
混亂中,她打到贊路受傷的右手臂,贊路因劇痛而一時氣急攻心,左手狠刮了她一耳光,夕川教他一巴掌打得落下馬,疼痛讓她的腦袋有幾秒钟的空白,她眨著眼,發現自己倒在奴隸身邊,她撐起自己,眼淚汩汩地自眼眶中流出。
「把她抓起來。」贊路對邊巴說道。
夕川跪起身,雙手壓在奴隸不停滲出血的胸口上。「你振作點。」她哭著開始為他治療。
男子仍是睜著一雙凹陷的大眼,張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邊巴下馬正打算把她架回馬上時,前方發生暴動的奴隸群忽然朝他們這兒跑來。
「快點拉她上來。」贊路眼見前方的情勢已有些失控,不由得心急地怒斥一聲。
「過來。」邊巴硬拖起夕川。
「等一下,不能不管他。」她掙扎著。「他會死的,放開我──」她掙脫他的掌握,再次跪在男子面前為他治療。
邊巴舉起手正想把她擊昏時,脫逃的奴隸已經大量的向他們湧來,邊巴立刻以手刀劈向夕川的後頸,夕川只覺眼前一黑,瞬間暈倒在地上。
當他拉起夕川讓她俯臥在馬鞍上時,奴隸已沖向他們,而且撞上了邊巴。
「這些該死的奴隸。」贊路舉刀將經過身邊的奴隸一個個砍傷。
人潮不斷湧來,鬧烘成一片,馬匹不安地動了動,邊巴想上馬,可卻讓湧來的奴隸不停撞上。
離他們不遠處,索日、普布跟古比已經追了上來。「主人在馬上。」古比指著前頭。
「情況有點糟。」普布瞧著前頭的一片紊亂。
索日盯著士兵騎馬驅趕四散的奴隸,試圖像趕牲口一樣將他們集中在一處,每每鞭子所到之處,就有愈來愈多的人倒下,他騎馬沖進人群中,眼前的景物始終是半蒙眬的狀態,他甩了一下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邊巴舉著刀將他身邊的奴隸揮開,忽然一支鞭子纏上他的手腕,士兵大喝一聲,「你是什麼人?竟敢殺我們的奴隸。」
邊巴拉下面罩。「我是都城高軍將的士兵,是自己人。」
士兵冷哼一聲。「憑你一句話我就相信嗎?」
贊路也拉下臉罩。「睜開你的狗眼。」他拿出腰間的官符。
士兵立刻倉皇地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他立即下馬。
「把那人給我殺了。」他指著奔馳而來的索日。
「是。」士兵躍上馬。
就在談話中,邊巴的馬忽然不安地揚腳嘶鳴一聲,夕川整個人被丟了下來,索日見狀跳下馬奔到她身邊,見她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讓他喉頭緊縮,如果她死了……他絕不原諒!他蹲跪在地上抱起她,手指探向她的鼻息,沒察覺到自己的手顫抖著,她呼出的氣息雖然微弱,卻讓他緊繃的情緒因此纾解。他將她背掛在肩上,才起身,贊路就將刀架在他脖子上。
「你這條命還真硬,怎麼也死不了。」贊路怒聲道。
他話才說完,索日反應迅速地扣住他的刀背,一使力將他甩下馬,贊路在跌下馬時,撞上受傷的手臂,差點沒痛死過去。
邊巴立即向索日砍去,及時趕到的普布出手扣住他的手腕,兩人立即打了起來。
「你們是哪來的奴隸!」士兵對著索日與普布喊道,一邊甩出鞭子。
贊路狼狽的起身,對士兵說道:「他們劫了一個姑娘,色膽包天,還不快攔住他們。」
「她是我們的主人。」一旁的古比立刻出聲解釋。
「把那個女人放下來。」士兵長指著索日。
索日不理會他,打算上馬離開,沒想到士兵一長鞭就打過來,索日已料到他會有此舉動,所以在鞭子打下來時,立刻抓住長鞭,將氣焰囂張的士兵給拉下馬。
原本已稍微平息的奴隸暴動在瞧見這情景時,立刻又鼓噪起來,周遭的奴隸們一見動不動就鞭打他們的士兵長落地,便紛紛上前踢打他,其它士兵見狀,立刻趕來制止。
「快走吧!」古比催促道,這場面隨時會再失控,還是快離開的好。
才說完話,就有幾個奴隸想要爬上他們的馬,古比將他們拉下,一躍上馬,示意索日將主人給他。
索日搖搖頭,他要夕川跟著他。
「請你帶我走。」一名滿臉烏黑,身材瘦弱的女孩拉住古比的腳。「求求你、求求你……」
索日正要上馬,卻發現頭開始昏沉起來,一直在旁邊伺機而動的贊路見他神色怪異,立即把握機會悄悄接近他,向他的腰肩刺去。
「小心。」古比想跳下馬,可腳卻讓少女抓住,使他行動受阻。
索日覺得眼前的景物又開始模糊不清,古比的聲音也顯得遙遠,夕川在這時呻吟了一聲,索日瞧著一抹刀光閃來,只來得及後退一步,刀子由左而右橫過他的肚腹,劃出一道血痕,刺入馬肚內,馬匹嘶鳴慘叫。
夕川皺著眉頭醒來,索日後退一步,贊路同時拔出刀,馬匹在痛苦的鳴叫後摔倒在地。
夕川突然睜開眼,大叫一聲,感覺到馬匹傳來的劇烈痛苦。
索日因先前肩上的失血及毒藥的影響,整個人跪倒在地,他放下尖叫的夕川。「快走。」他推開她。
夕川讓他推倒在地,古比急忙扶起她。「主人,我帶妳先走。」
這時贊路回身又往索日身上砍去,夕川大叫一聲,「索日──」
古比見狀,輕巧地跳起,踢上贊路的手腕。
夕川奔到索日身邊,對他說道:「索日,你怎麼樣?」她發現他除了肩膀在流血,腹部也染了一片血漬。
「妳走,不用管我。」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眼前的景物愈來愈模糊,再這樣下去,誰也走不了,他明白贊路不可能放過他,既然這樣,他就與他同歸於盡。
「不行,你快起來。」她拉著他,發現士兵揮著鞭子往這兒而來,周遭的哀嚎聲讓她痛苦地落下淚來。「索日,快點……」她在這兒根本沒法治療他,她必須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
瞧著馬匹倒在地上痛苦的哀鳴,黑碌碌地眼眸望著她,鮮血染紅了黃土地,夕川再也受不了地哭出聲。「對不起,我救不了你,對不起……」她拉著索日來到馬旁,低聲對著馬兒說著安慰的話語。「你很快就不痛了。」她將左手放在牠的眉心間。
馬兒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緩緩地閉上雙眼,又抽動了一下後,終於靜止,夕川無法抑制地哭泣著。
「統統給我蹲下。」士兵朝四周大揮鞭子。
還在與邊巴糾纏的普布見狀,只得下重手,他在躲開邊巴揮來的大刀後,一拳擊中邊巴的腹部,他痛得彎下腰去,這時鞭子已經掃了過來,普布錯身躲過,鞭子正好打在邊巴的背上。
夕川望向正在接近的士兵,焦急地喊著,「索日,站起來。」夕川拉他。「站起來,求求你,不要放棄。」她啜泣著以一手覆上他流血的腹部。「索日,不要放棄。」
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索日搖了一下頭,感覺肚腹間泛起一抹溫暖,他睜開眼試著看清她。
「索日,站起來。」她用盡力氣拉他。
他聽著她的話,雙手抓住她的身體站起來。
「我們離開這裡。」她攙著他往前走,一面回頭叫了一聲,「古比、普布,快走。」
夕川想帶他上另一匹馬,卻發現幾個奴隸已經攀上馬匹,她還來不及出聲,他們已騎著馬奔馳而去。
「主人,快上馬。」普布牽了另一匹馬過來。
「索日,索日先。」夕川將索日交給普布。
「古比?」夕川回頭叫著。
忽然一道長鞭凌空甩下。「全部給我蹲下。」
夕川瞧見鞭子快速揮來,只來得及抬起雙臂,就聽見鞭子在空氣中發出的抽嘶聲,她的雙臂竄過一陣刺痛,尖叫聲迸出喉嚨。
「主人?!」普布回頭,瞧著第二道鞭凌空而下,他正要推開主人,就瞧見一旁的索日倏地撲上前將揚鞭的士兵撞倒在地。
索日憤怒地嘶吼著,雙手掐著士兵的脖子,他不許任何人傷害她!瞪視士兵逐漸發紅泛青的臉,他腦中掠過從小到大他所受到的無止盡的鞭打與屈辱,還有母親的死……
士兵掙扎著抽出腰間的匕首往索日的手臂刺去,疼痛讓索日力氣增大,他的眼睛泛出血絲,手指的力道忽然暴增好幾倍。
「索日,不可以。」夕川大叫。
忽然,天空響起一陣悶雷,索日的腦後讓人劈了一記,他感覺眼前一黑,但仍不放手。
「放開。」更重的一記手刀劈向他,索日無力地往前倒下。
夕川與普布訝異地看著男子將索日抬上肩,對他們說道:「快走。」
「你……」普布錯愕地瞪視著眼前的男子,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男子扛著普布往前走,臨走前望了躺在地上,雙眼暴凸、死不瞑目的士兵一眼,天空再度響起一聲雷響。
「誰都不許走!」另一名士兵拔刀趕到。
男子頭也不回的射出飛刀,將之擊斃。
夕川蹒跚一步,若不是普布攙扶著她,恐怕就要跌倒在地了。
「不要殺人。」夕川嘔吐一聲,這裡的負能量已經快超出她所能負荷的。
「一切都太遲了,唉!天意難為。」男子望著天長歎一聲。他背著索日上馬,轉頭對仍與古比纏斗的贊路說道:「副將大人,快回都城吧!軍將大人過世了。」
聞言,夕川大吃一驚。
「你說什麼?!」贊路喝道。
「回去一切就清楚了。」男子轉頭看著一大群奴隸,各個傷的傷,哀嚎的哀嚎,臉上都是痛苦的表情。「都走吧!」他出手射出更多的飛刀,將所有士兵全射傷。「都走吧!」
奴隸們面面相觑,隨即有人開始逃跑,一見有人脫逃,大伙兒立刻全散了去,見有士兵想追趕,男子出聲道:「誰要敢追,我就讓他見不著明天的太陽。」
普布皺著眉頭看著他,這人前後差如此之多,到底……是何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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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
要墜機了,要墜機了……苗岚勳在飛機晃動中驚恐地抓緊身旁的手。
原本在閉目養神的晨風讓他抓得發痛,她惱火地睜開眼正想訓斥他一頓時,卻發現他坐得僵直,臉色有點發青,她聽見機長正在說明現在氣流不穩,希望旅客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帶。
「不曉得我們現在的高度是多少?」晨風說道。
苗岚勳僵硬的將臉轉向她。
「是幾萬英呎,還是幾千?」她陷入沉思。「我對這沒概念,你說呢?」
他的臉更白了。「妳是故意的嗎?」
「故意什麼?」她裝不懂。
「妳明知道我怕坐飛機,還這樣折磨我。」他痛苦地說。
晨風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我說過你不用跟我回台灣,是你非要跟來──」
「當然是妳到哪兒我就到哪兒。」他立刻道。「我覺得胃有點不舒服,為什麼晃得這麼厲害?」因為教授翻譯還得需要一些時間,而晨風又不想在那兒空等,所以最後決定先回台灣,看看她母親是否有留下一些有用的咒語。
她沒有說話,打算繼續閉目養神時,聽見他又道:「妳沒有看到什麼吧?」他靠近她。「我們不會墜機吧!」
「你再靠近我就會。」她斜睨他一眼。「把你的手拿開。」
「我怕我一拿開就會吐。」他深吸口氣。「妳不想我吐在妳身上吧!」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打昏他省事時,飛機已經趨於平穩,苗岚勳吁口氣,虛弱地癱在座位上。
晨風甩開他的祿山之爪,聽見他吐口長氣。「總算過去了。」單單坐飛機他還能捱,可加上亂流就有些吃不消了,頓時把他的恐懼膨脹百倍不只。
「沒捏疼妳吧?」他瞧著她有些泛紅的手臂。
「沒有。」她冷淡地回答,隨即閉上眼。
他也沒吵她,徑自從袋子內拿出一個資料袋觀看,藉以轉移注意力。十分钟後,他感覺晨風的呼吸已經變得緩慢而深沉,所以大膽地轉頭觀看她的睡臉,他抬手想碰觸她的臉,卻在一寸之遙停下,最後還是放下手。她是個淺眠的人,他還是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他喝口酒壓壓到現在還在翻攪的胃,順手翻閱《僰古通紀淺述》,上頭說,南诏舜化貞王登基時只有十歲,鄭買嗣為國老攝政。十歲登基的小皇帝到十五歲時就去世,死因不明,留下一個不滿周歲的兒子。
鄭買嗣先是讓皇姊抱著小皇帝坐在皇位上聽政,後來鄭買嗣借機將皇姊遣走,由他代抱小兒,沒想到鄭買嗣竟暗中將嬰孩的陰囊掐破,嬰孩號哭不已,不到一天就夭折了,之後鄭買嗣殺蒙氏八百人而篡位。
看到小皇帝的陰囊被掐破,苗岚勳讓酒給嗆到,還不小心噴到資料上。他甩了一下影印紙,而後抽出面紙擦拭,好死不死紅酒偏偏滴了兩滴在陰囊兩個字上。真糟糕!苗岚勳因這荒謬的情境笑出聲。
晨風不安定地在座位上轉了一下身子,苗岚勳立刻壓下笑意,她至今還未看到這份資料,若讓她瞧見,豈不尴尬。
這幾滴紅酒液看起來還真有點像是斑斑血跡呢!他搖搖頭,將注意力移回資料的內容上,看著南诏接下來的二十幾年都處於紛亂中,雖說鄭買嗣篡位改國號為大長和,但二十五年後東川節度使楊干貞殺了鄭買嗣的兒子,建國號大義寧,然後又過十年,段思平推翻大義寧,結束了雲南最後一個奴隸政權,建立大理國政權。
就像晨風所說的,夕川留在那兒實在不安全,但他們現在又找不到具體的辦法將她接回來,這實在是個棘手的問題。
夕川的能力他是見識過的,待在那兒對她有百害而無一利,或許他們應該先想個辦法封住夕川的能力。
他閉上眼開始回想咒術當中是否有能封住夕川能力的,如果夕川的母親做得到,他們應該也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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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手沒事吧?」扎格瞧著她讓人打出血痕的雙臂和哭腫的雙眼。
「有點痛,不過不礙事。」夕川將雙手放在索日的肩上,准備幫他治療。
扎格從腰間拿出一瓶藥。「這讓他喝下就行了。」見夕川疑惑,他解釋道:「這是解藥。」
夕川接過藥瓶,打開聞了一下。
「放心,沒有毒,我若要他的命,就不會救他了。」扎格說道。
夕川難為情地紅了臉。「對不起,因為你跟先前不一樣,所以我……」
之前的扎格明明是個不會功夫,而且一點傷就呼天搶地的人,沒想到現在卻變成了武林高手一般,還出手救了他們,所以她才會不放心。
「會懷疑是人之常情,不用放在心上。」他搖手。「快給他喝下吧!我有話對妳說。」
「好。」夕川將索日的頭放在膝上,右手在他的額上觸摸了一下。「索日,醒醒,把這喝下去。」她將能量從手上釋出,讓他從昏迷中醒來。
索日睜開眼,眼前一片蒙眬。
「把這個喝下去。」她將藥瓶放在他嘴邊。
她的聲音像是穿過層層石牆一般傳來,有些模糊不清,又有些空洞,但帶給他一絲心安。口中有涼水進入,他本能地喝下,雖然她的臉感覺有些模糊不清,但他卻緊盯著不放。
夕川再次將手放回他額上。「睡吧!」
他張嘴說了幾句話,她聽不清,低下頭將耳朵貼在他嘴邊。「什麼?」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妳。」
她愣了一下,一時間胸口像被什麼東西漲滿了一樣,眼眶也紅了。
「我不會讓……」
夕川抬起頭,發現他已經睡著了,她撫過他的臉,淚水溢出眼眶。
扎格深思地看她一眼,不自覺地放軟音調。「妳沒事吧?」
「沒……沒事……」夕川急忙抹去淚。「你要跟我說什麼?」夕川轉了話題,他說要單獨跟她說幾句話,所以連其它人都支開了。
扎格若有所思地注視她一會兒後才說道:「妳到底是什麼人?」
夕川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劈頭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想了很久,可一直想不通事情為什麼會出錯。」他仰頭看著已暗下的天色。「後來我想到一個可能性。」他將目光移回她臉上。「妳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吧!」
夕川驚訝地看著他,沒有應聲。
「我看過妳的一些東西,不像是這個時代會有的。」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她的表情,見她仍是不吭聲,他繼續說道:「妳不用害怕,我不會對妳怎麼樣。」
「你是誰?」夕川反問他。
「我是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他的目光移向索日。「我是來殺他的。」
夕川大吃一驚,急忙護著索日,深怕他做出什麼偷襲的舉動。
扎格微微一笑。「不過經過這些日子,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他?」扎格接話。
夕川點點頭,眼神仍然對他很戒備。
「因為我不殺他,二十年後,他會滅我的族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二章
夕川睜大眼,一時間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你……」
「我為什麼會這麼肯定?」他替她接續話語。
「是算命……是巫師告訴你的嗎?」畢竟這兒的人是如此信任巫師,她相信這個預言一定也是某個巫師告訴他的。「人的命運不是不能變的。」她試著說服他。
「索日……索日不會滅你們的族的,因為我會……」夕川突然紅了臉。「我是說……如果他願意,我會帶他回家的。」
扎格在聽見她的話時沉默了一下,他低頭盯著地上的草,而後蹲下身以樹枝挑起一條綠色的毛毛蟲。
「扎格?」夕川不安地叫了他一聲。
「你說這蟲知不知道它今天會讓人這樣挑起?」他自問自答地繼續說著,「我想,它絕不會料想得到。」他讓蟲爬到他的手背上。
夕川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用意,只能沉默著。
「我不是一個殘忍的人,不過必要的時候……」他抬眼瞥向夕川。「我也可以冷酷無情。」他以樹枝穿刺過毛毛蟲的身體。
夕川皺起眉頭,一臉的不忍。「你為什麼要這樣?它又沒有得罪你。」
扎格看看她,又看看蟲,笑道:「是啊!我也這麼想。」他走到她面前將還在蠕動的毛毛蟲遞給她。「我這輩子最怕這種毛茸茸又會噴綠汁的東西,幫它治好吧!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
夕川瞧他一眼,沒說話,隨即合起雙掌,開始專心的幫毛毛蟲治療。
「這世上有殺戮人,也有像你這樣的療愈者。」扎格仰望星空。
他的話讓她想到另一件事。「高大人真的過世了嗎?」
「嗯!」他的回答有些漫不經心。
「怎麼會,我明明——」
「我說了,有療愈者,就有殺戮人。」
夕川杏眼圓睜。「你……」
扎格轉向她,在瞧見她驚駭的表情時露出笑。「不是,我可是希望他活到百歲的人啊!」
聽了他的話後,夕川才安下心。「那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朝廷裡的人。」他簡短地回答。
夕川心中掠過一抹身影。「是鄭大人嗎?」
扎格驚訝地看著她。「你為什麼會認為是他?」
夕川急忙道:「我隨口猜的,因為之前他去看過高大人,可是高大人好像不喜歡他。」最主要是之前與他錯身而過的時候,她在他身上感受的殺戮之氣。
扎格看著她,忽然說道:「如果沒有你,他一個半月前早死了,我本來以為救活他能改變一切,可實際上根本什麼也沒改變,他還是死了,讓人毒死的。」
夕川驚訝地聽著,但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於是只能保持沉默。
「你看,月亮又大又圓。」他忽然又扯到別的話題,甚至隨性地一邊往後退,一邊望著明月。「我小時候很喜歡這樣一邊走一邊看月亮,因為覺得月亮會跟著自己走。」
夕川微微一笑。「小時候都會這樣想的。」
扎格點點頭。「我現在還是這樣,我往前走,以為月亮會跟著一起走,可它其實一直高高地掛在天空,動也沒動。」
「你說的話,我真的聽不懂。」夕川老實地說,他一下扯東,一下扯西,她不明白他說這一長串到底是要表達什麼。
「這樣說或許你就清楚一點了。」他走到她面前,在她面前蹲下,雙眼直視她的眸子。「索日的生命裡本來沒有你的,可是你卻平空冒出來,你到底是誰?」
見她嚇得不敢言語,他狹長的雙眼眯起,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你不用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如果我想對你不利,你早就沒命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夕川結巴地問。
「我想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想知道我是什麼人,這不是很有趣嗎?」他忽然又笑了起來。
夕川卻是一點笑容也擠不出來。
「坦白跟你說了吧!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見她訝異地張大雙唇,他卻面無表情地觀察著她。「如果我記得沒錯,你跟我在同一天出現,只是我當時並沒有好好的靜下來思考這代表什麼意義,更別說去注意你當時的穿著,還有,你還到市集問過一位漢人現在是什麼年代,對嗎?」
夕川閉上嘴巴,嘴唇抿緊,不知該如何回應。
「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些呢?」他又開始自問自答。「因為我一直跟在你們的後頭。」
夕川大吃一驚,沖口而出,「為什麼?」
他微笑地指著昏睡的索日。「因為我要殺他。」
夕川本能地護著索日,一臉戒備。
「我說過,要殺早就殺了,你不用緊張。」他仍是咧嘴笑。
雖說如此,可夕川還是無法放松下來,他到現在仍盡說些讓她心驚的話,而且目的不明,萬一他突然改變主意……
他率性地在草地上坐下。「我跟你說個故事,你有興趣聽嗎?」
夕川颔首。「什麼故事?」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出現,他現在會怎麼樣?」扎格瞄了一眼索日。
她搖首,聽他繼續說道:「記得大厘城那個大胖子嗎?說要買走阿比甘莎、普布跟索日的人。」
夕川點點頭。
「他本來應該在那天的市集上買走他們三個人的,沒想到卻被你半路劫走。」他以樹枝指了一下她的手。「好了嗎?」
「啊?」夕川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手中的蟲兒,她連忙打開手心。
「果然好了。」扎格露出笑,以樹枝勾起在她手上扭動的毛毛蟲。「我見過你醫好兔子。」
雖然剛剛聽他提起,他一直跟在他們後頭,可沒想到他跟得如此之近,這不由得讓夕川忐忑不安,腦中不期然的想起一件事,難道……他也瞧見索日親她了?一憶及此,她的臉蛋頓時绯紅一片。
幸好夜色昏暗,他又只顧著玩毛毛蟲,所以沒注意她異樣的神色。夕川整理一下思緒後才道:「請你繼續說。」
「如果事情一開始就沒出錯,買走他的主人會是那個胖子。」他頓了一下。「那個胖子跟你很不一樣,他對奴隸一向不好……」扎格啊嘴一笑,「不該這麼說,而是說,其實這兒很少有對主人好的奴隸,尤其這奴隸如果又是戰俘的話,那就更悲苦了,剛剛那群人就是從別處擄來的戰俘,他們要被送到麗江淘金,再不然就是去建佛寺。
「這裡大部分的奴隸都很認命,除非真的活不下去了,才會有農奴的暴動,不管是奴隸,還是老百姓,在惡劣的環境下都可簡單的分為兩種,一種是只要能安身立命就好,另一種則會起來反抗。」他將毛毛蟲放回草地上。「不用我說,索日屬於哪一種,你心裡應當很清楚。」
「這裡的奴隸制度並不好。」夕川說道。「很多人都在受苦。」
扎格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故事還沒說完。那胖子有一次生氣,拿燒紅的鐵在奴隸身上烙印,結果他的左臉被燙壞了一半。」
夕川瑟縮了一下,無意識地抱緊索日。
「他的臉毀了一塊,而那個胖子被他扭斷脖子。」他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大概是發生在胖子買了他一個多月後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夕川不安地動了一下,不知該說什麼。
「你看出不對勁的地方了嗎?」扎格緊盯著她。
「什……什麼……」她隱約覺得不對勁,卻無法確切的說出哪裡有問題。
「高大人原本該在一個多月前過世,結果你救活了他,可他最後還是被毒死了;索日原本應該被那胖子買走,然後在一個多月後殺了他,可你改變了他的命運,買走了他,但跟著你一個多月後,他在今天殺了一名士兵。」
夕川的脊椎竄過一抹寒意,臉色微變。
扎格的神色難得地嚴肅起來。「你發覺了嗎?這命運到底是變了,還是沒變?」
「我……我不知道……」她緊張地說。
「如果我的想法沒錯,那胖子應該在近日就會死掉,也或許已經死了。」扎格隨意撿起小樹根咬著。
「你……你說得好可怕……」夕川發現自己起了雞皮疙瘩。
「我自己也覺得很可怕,所以要找個人一起來害怕。」他笑著摸了一下自己嘴上的胡子。「這些話我又不能對其他人說,只好找最可疑的你講,誰要你擾亂了這一切。」
「我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夕川著急地想解釋,卻不知該怎麼解釋起,回到過去並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如果一切都不能改變。」他忽然歎口氣,仰望星空。「我來這裡就沒有意義了。」即使現在殺了索日,但如果老天存心想滅他的族人,另一處必會再出現一個取代索日的人來亡他的族人,若真是這樣……殺不殺索日都不會改變這一切。
「扎格先生。」夕川擰緊眉心。「我相信上天是有情的,人的命運是能改變的。」
「你真這麼想?」他將視線移回她身上。
她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後才透露道:「我的姊姊……她是個有預知能力的人,簡單地說,就是她能瞧見未來發生的事,因為這樣,她救了不少人,這些人後來也都活得好好的。」
「是嗎?」扎格露出滿是興味的表情。「你的姊姊現在人在哪裡?」他很有興趣見她。
「她……」夕川立刻露出為難的表情。「她現在不在這裡,但我說的是真的。」
「我相信,我也認識能看見未來的人。」他說道。
「是他瞧見索日滅了你的族人?」夕川采問。
「不是。」一提到族人,扎格忽然沉默下來,不曉得他們現在如何了?
等了一會兒,見他一直下吭聲,夕川只得出聲喚道:「扎格先生?」
「叫我扎格吧!沒人叫我扎格先生。」
夕川點點頭。「請你告訴我索日後來怎麼樣了,我是說,他殺了那個胖子以後。」
扎格將小樹枝從口中拿出。「他在山林裡藏了一年多,後來一些因緣際會,他有了一批手下,又過幾年,他的勢力愈來愈大,成了這兒的三大勢力之一。」他簡短地說。
「三大勢力?」她不解地問。
「現在都還沒崛起。」他閉眼算了一下時間。「不對,一個已經蓄勢待發了,未來二十幾年,都會在這三大勢力下。」
夕川不自覺地順著他的話走。「然後就是大理國了,對嗎?」她對中間的過程不甚了解,只曉得局勢不穩,不過她有印象南诏之後就是大理了。
扎格忽然睜開眼。「什麼國?」她剛剛說的不是納蘇話。
「大理,」夕川以國語說道,「我不知道納蘇話叫什麼。」
扎格眨了一下眼,強記下她說的「大理」二字。「沒錯,第一位國王叫什麼名字去了?」
「段……」夕川努力回想,她以前有念過,而且前不久姊姊才在夢裡又跟她說了一次。「段思平。」
「什麼?!」扎格一臉狐疑。
夕川不好意思地說。「段思平三個字我不會用納蘇話說。」她方才是用國語說的,所以扎格才聽不懂。
「你用寫的吧!」他立刻道。「我看得懂一點漢字。」就算看不懂,他也能去問人。
「哦!」夕川颔首。「可是我的紙筆不在身邊,晚一點再寫給你看。」她的背包現在都是石拍在保管。「我記得他是白族人,他在南诏是六大姓之一。」姊姊跟她說過南诏後期,強族林立,其中鄭氏、楊世、趙氏、董氏、高氏、段氏這六姓都是有地有民有兵,一舉一動皆能干系政局。
「所以你也知道南诏今年會亡?」扎格試探性地問,他在溪邊時曾聽她說過南诏會滅亡的話。
夕川微驚,他果然也知道,難道他真的跟她一樣是從未來來的人嗎?雖然他說過他不是這個年代的人,但這也可能是巫師算出來的結果,唉……她到底該不該相信他呢?
姊姊一再告誡她不可以跟任何人提起,怕她被當作稀有動物關起來,她自己當然也很擔心會因而引來麻煩,可是之前在溪邊發生爭斗時,她真的很想告訴贊路,希望他能及時省悟,畢竟這一切在她眼裡看來都是歷史了,再者,南诏已走到盡頭,不可能因為她說的兩句話,歷史就會更改。
見她沒說話,扎格心裡已有了譜。「今天就說到這兒吧!他們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扎格瞥了一眼站在幾尺外,不停往他們這兒看來的人。
「我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夕川急忙道。
「什麼?」
「你知道索日的親生父母在哪兒嗎?」夕川問道。
扎格大吃一驚。「你怎麼……他告訴你的?」
夕川頓時有些坐立難安。「不……不是,這有些難解釋……」她不知要如何告訴他說她是在夢中知曉的。
扎格盯著她不安的神色,說道:「這件事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有些事我要好好想想該怎麼做。」
「你還想殺索日嗎?」夕川緊張地問。
「暫時不會。」他站起身。「以後再談吧!」
「等一下,我……」夕川話未說完,他已走了開去,
索日在黎明前醒來,乾澀的嘴唇讓他想找水喝,才動一下,肩膀便傳來痛楚,記憶倏地湧上腦海,他忍著痛苦撐起自己,黑眸在四周搜尋,意外地發現她就睡在他身旁一臂之遙,她的另一邊則睡著阿西木嘎,想來她是想就近照顧他們兩人,所以睡在兩人的中央。
他習慣性地蹙下眉頭,抬手撫過她的臉,她動了一下,忽然緊皺眉心而後睜開眼,他瞧著她睡眼惺忪地眨著眼,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醒來。
「索日。」她忽然知覺他的存在,隨即不停地眨眼想在黑暗中認出他的模樣。「你不舒服嗎?」
「沒有。」他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近。「你沒事吧?」他輕撫過她的臉頰。
一感覺到他的氣息,她便羞赧地低下頭。「我很好。」她小聲地說。
「我是怎麼回來的?」他只記得他攻擊了士兵,之後則全無印象。
「是扎格背你回來的。」
「扎格?」他不解地蹙著眉心。
「他是我們在羊苴咩城遇到的男子,大腿被劃了一刀——」
「我記得。」他輕聲打斷她的說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路過這裡,發現有暴動,就順道進來了解發生什麼事。」
夕川有些結巴地解釋著,要她說謊,實在是為難她,可扎格對其他人也是這麼說,她只好配合,雖然她發現普布與古比根本不信,不過他們也沒多問什麼,但卻讓她心生愧疚,她真的不想隱瞞他們對他們說謊,但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索日沒有繼續追問關於扎格的事,而是將注意力放回她身上。「你有受傷嗎?」
「沒有。」
她才說完,他已舉起她的手,撩起寬大的袖子,注視她手臂上的鞭痕。她的肌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絲青白,血痕像一條黑色的毒蛇,彎曲地橫過她的手臂,看來令人沭目驚心。
「索日,這個不要緊的。」夕川低聲說著。「你的傷比我嚴重多了。」
他沒說話,只是一直盯著她手臂上丑陋的鞭痕。
「索日……」
「打你的那個士兵怎麼了?」他不帶感情地問著,他記得自己好像被擊昏了。
她抿了一下唇後才道:「死……死了。」
索日冷哼一聲,像是在說著死有余辜這樣的話語,完全沒有任何愧疚憐憫之意。
他的態度讓她的胃糾結。「索日,你答應我……以後不要殺人好不好?」
「什麼意思?難道別人要殺我,我也不能殺他嗎?」他的語氣中有著怒意。
「索日,你別大聲,大家在睡覺,會被你吵醒。」她緊張地說。「我知道你很生氣,對很多事情都憤怒,可奪人性命不是好事——」
「你這些話應該去跟那些士兵、那些奴隸主說。」他轉過頭,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
「索日。」她撐起身子,將他的臉轉過來。「你聽我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不想聽。」他的黑眸閃了一下。「你有仁慈之心,我沒有,也不想有。」
「不是這樣的。」她焦急地說。「我知道這話你一時之間難以聽進去,但殺戮沒辦法讓心平靜的,以牙還牙只能得到一時的快活——」
他抬起手,按住她的唇,阻止她再說下去。「我不想聽這些。」
夕川垂下眼睑,長歎口氣。「好,我不說了,你休息吧!」她躺回原位。要改變他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的,她要有耐心才行。
聽見窸窣的聲音,夕川轉頭,發現他坐起身來。「索日,你要做什麼?」
「我口渴——」
「這裡有水。」她在自己頭頂後方一尺處放了一碗水。「我怕你們半夜會口渴,所以先放了。」
她移開碗上遮塵的大葉片,將碗遞給他,他接過碗,一邊喝水,一邊瞧她。
「還要嗎?我再去取,我在樹下放了一桶水。」
他點點頭將空碗給她,夕川起身舀了一碗水回來,他接過碗,仍是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瞧。
夕川感覺到他的視線,腼覥道:「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瞧?」
「我說了我喜歡你。」他直言不諱。
夕川垂下臉蛋,感覺手上一緊,雙頰不由得紅潤起來,他將她的手握在手心,沒有言語,也沒有其他的動作,只是握著她的手。
她低首無語,靜靜地讓他握著,她的心有些慌、有些亂,卻又有著少見的決心,像是決定與他一起前行,他既已握起她的手,她便要牢牢守護,無論如何是不能丟下他的,松了手,他走進的便是無底深淵,她只盼自己能阻擋他要走的命途。
「索日,跟我一起回家鄉好嗎?」她輕聲地問。「離開這裡,你心裡的不平會少很多。」
他沒說話,只是沉默著,原本他並不排斥與她離開南诏到中原去,但今天發生的事,讓他的心又生出許多的怒火。為什麼奴隸就必須如此被奴役,要打便打、要殺便殺,他想報仇的心態再次燃起,他要讓那些人有一天也被他踩在腳下,如此一來,他的怒火才能獲得平息。
「索日。」她喚他一聲。
「你不能留在這裡嗎?」他反問。
她愣了一下,眉心擰著。「我不能在這裡,這裡……有太多的痛苦,我的身體沒辦法負荷。」
「到樂山後,你的姊姊就會來接你?」他說道。
她遲疑地應了一聲。「嗯!」姊姊一直告訴她說會想辦法接她回去,但其實她自己也無法確信姊姊真能將她接回二十一世紀。
「為什麼你的姊姊不過來南诏接你?」他問道。
夕川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回答他,頓了一會兒才道:「來這裡路途太遙遠了,我們說好在那裡會合的。」
「為什麼你會一個人在這裡?」他又問。
「我跟你們說過,我出來游玩,然後迷了路。」她說得心虛,所幸他沒再繼續追問,只說天快亮了,她最好再躺下休息一會兒。
為免他又追問她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夕川聽話地躺下來休息,但胡思亂想一陣子後,才漸入夢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三章
現代
「什麼?她想帶一票人回來?」苗岚勳挑高眉宇。
「她說不放心她的朋友在那裡生活,更何況一個還沒了手。」晨風平淡地陳述著。
「誰沒了手?」
「阿西木嘎。」晨風站在木梯上,朝手上的黑木盒吹口氣,將灰塵給吹走。
「阿西木嘎?」苗岚勳想了一下。「哪一個?」他隨手拿起架上的書翻閱。
她朝下瞥他一眼。「年紀最大的那一個。」
「哦!」苗岚勳蹙下眉頭。「為什麼沒了手?」
「他們惹了一些麻煩。」
「什麼麻煩?」
晨風擰著眉心,走下木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怎麼,不能說嗎?」苗岚勳問道。
「索日惹的麻煩。」晨風頓了一下後,緊接著道:「我不喜歡這個人。」
「你又不認識他。」苗岚勳好笑地說。
她將木盒放在桌上,順手拿了抹布將盒子四周擦乾淨後,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苗岚勳立刻湊了過來。
盒內有一本筆記本和一堆散亂的紙張,紙上有藍有黑,還有更多塗改的痕跡。
晨風拿出筆記本,坐下來翻閱。
「我能瞧嗎?」苗岚勳指了一下裡頭散落的紙張。
「嗯!」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專心閱讀。
苗岚勳拿起紙張,發現紙張下還放了幾張照片,他拿起照片觀看,嘴角的笑容緩緩揚起。照片偏左處有個女孩雙手擦腰,朝他皺著眉頭,女孩大概十一、二歲,一頭黑亮的發絲垂在胸前,身上是無袖的黑色洋裝,她的眉頭緊皺,由嘴角到耳邊畫了一道暗紅的色彩,像是在模仿巫師的刺青一般,但因為畫的技術不好,看起來反倒像一只小花貓。
苗岚勳微笑地偷瞄晨風一眼,發現她正專心地讀著筆記本,他不著痕跡地將照片放入口袋內。
下一張照片是穿著可愛白洋裝的小女孩正在跟小狗玩要,笑容燦爛,再下一張是屋內的景致,沒什麼特殊的,他放下照片拿起紙張研究,發現這好像是咒語。
「這是咒語嗎?」他甩了一下紙張,引起晨風的注意。
「嗯!」晨風瞥了一眼他手上泛黃的紙張。「我媽主要的能力是防御性的咒語,像驅鬼除邪之類的,她為了封住夕川的能力,翻遍經典,可是都找不到適用的,所以後來她乾脆自己寫。」
她們符氏一族每個女人的能力都不一樣,雖然也可以修習別人的能力,但效果都不是那麼好,像她的能力是預知,但她也能修習防御性巫術,只是能力一定無法超越母親,她也略懂療愈之術,但絕對無法與夕川相比較,反之亦同,夕川雖能學習預知之術,像是卜卦或塔羅牌,但准確率會比她差一點。
苗岚勳正欲再追問,可手機卻在這時響起,他瞧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伯父。
「喂,岚勳,你在哪兒?不是說要回來嗎?大家都在等你。」
「我有點事,晚一點才能回去。」
「什麼晚一點,風老板來看你,難道要人家等你。」苗術升叨念了一句。
「你跟他說我今天回來?」苗岚勳皺起眉頭。風泰祥是他以前的客戶,是個生意人,之前他的宅子不太乾淨,是他去作的法,自此之後,他就常來問風水之事。
「怎麼,不能說?」苗術升回道。
「你叫他聽電話,我直接跟他說。」再和伯父說下去他會腦溢血。
「你等等……」
「喂,喂,苗大師,我風泰祥。」
聽到風泰祥叫他苗大師,他不由得翻了一下白眼。「找我什麼事?」
「那……那個……」苗岚勳聽見他走路的聲音。「那個我們可不可以見面再談?」
「我今天沒空。」
「事情很緊急,大師,會出人命的。」
「什麼人命?」苗岚勳悠閒地問。
「我是說真的——」
「到底什麼事?」
「那個……有小鬼……」
「什麼小鬼?」
「就是那個嬰靈啦!」
苗岚勳沉默了一下才道:「誰說的?」
「你要救救我,大師,我現在很憔悴。」風泰祥哀嚎著。
「我大伯就可以幫你了,這方面他是專家。」苗岚勳隨口說了一句。
「可是他沒看出來,我跟他講話講這麼久,他都沒發現,只說我臉色不好。」風泰祥有些懷疑。「大師你就不一樣,你有陰陽眼。」
苗岚勳受不了地翻了一下白眼。「你先要我大伯幫你作一下法,我晚一點會回去。」
「好,好,那你趕快,大師。」
「知道,知道了。」又聽他說了一、兩句後,苗岚勳才將電話掛斷。「不好意思,是一個客戶。」
晨風專心地看著筆記本,根本沒聽見他的話。
「真把我當隱形人。」苗岚勳將手放進口袋裡,站到她身後,他安靜地彎下身,聞著她的發香,正當他陶醉其中時,忽然發現她的後腦變成她的臉。
「啊……」他嚇了一跳,她什麼時候轉過頭的?
「你再不老實就出去。」她冷冷地瞪他一眼。
他揚起笑。「你的頭發有髒東西,我想幫你拿掉。」
她一個字也下信,白他一眼後,她回到筆記上。
「我有一個想法。」
她端起桌上的普洱茶喝了一口,沒有費事回應他的話。
「是剛剛的客戶給我的靈感。」他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直接問你母親吧!」
她轉向他。
「我們把她叫上來。」
她愣住。
「這是最快的辦法,要問的事情也可以一次問清楚。」他盯著她。
晨風放下杯子。「恐怕行不通,三年前我試過,可是沒有用。」
一提到三年前,他沉默了一下。「為什麼不找我?」
她瞥他一眼,沒說話。
「你有時候真是倔得……」他壓著眉,沒再說下去。
三年前他們分手後不久,她的母親就過世了,他來看過她,甚至不請自來的參加喪禮,但她一直冷冷地,比現在更冷,他根本無法接近她。
「我們有肉體,沒法說回到過去就能回去,但魂體不同,時空對他們應該沒有意義。」他繼續說道。
晨風擰著眉心思考他的話。
「要試試嗎?」他問道。
她抬起眼與他相視,輕輕點了點下巴。「就試試吧!」
「你在做什麼?」
夕川抬起頭,訝異地道。「你為什麼沒有好好休息?快把樹枝放下來。」她起身想幫他拿一些樹枝。
她的舉動讓他微笑。「這些樹枝對我來講輕得像羽毛一樣。」他的左肩雖然受傷,可他的右手還好好的,搬樹枝對他而言是非常輕松的工作,雖然她一再囑咐他休息,但從小到大他已經勞動慣了,要他坐在那裡修養,反而是在難為他。
「你在做什麼?」他又問一次,她收集了很多花,不知道要做什麼。
「我在做花圈。」她拉他一起坐在草地上。「你看。」她將做好的大花環套入他的頸項。
他不解地看著胸前的花環。「這要做什麼?」
「在夏威夷,他們都會替旅客戴這個,代表熱情的歡迎。」瞧他戴著花環那種格格不入的滑稽樣,讓她有些想笑。
「夏威夷?」他疑惑地皺起眉頭。「在哪?」
「在海的另外一邊,很遠很遠的。」她為他戴上第二個花環,忍不笑了起來。「如果你穿上花襯衫一定很有趣。」
她嬌笑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拉近她。「花襯衫是什麼?」他第一次瞧見她無憂無慮,笑得如此開心。
「一種衣服,等一下我畫給你看。」她拿起一朵小花幫他別在耳上。
他立刻拿掉,眉頭皺下。「我不是女人。」
他正經的模樣讓她笑靥如花。「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好玩。」
當她又拿起另一個花環要幫他戴上時,他伸手接過套進她的脖子內,順勢傾身吻上她含笑的唇。夕川呆了一下,臉上立刻升起紅霞。他將她擁入懷中,讓她柔軟的身子貼著他,她的柔軟與香氣讓他有片刻的失神,當他試圖拉回理智時,他感覺她的手指輕輕地滑過他的臂膀,像飛舞的蝴蝶一樣,使他的意識又模糊起來,她輕柔的碰觸好像和風一般,讓他恍神,肌肉自然放松下來。
「你在這兒做什麼?」
阿比甘莎嚇了一跳,轉身瞧見古比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後,古比順著她之前的視線望去,發現前頭主人與索日的親昵畫面,他立即轉開臉,抬頭望了一下藍天。
「我跟男人說個話,大夥兒就罵我不知羞恥,怎麼索日做出這更不知廉恥的事,卻沒人敢說他。」阿比甘莎冷哼一聲。
「你的事我可從來沒過問。」古比咧開嘴笑。「找你麻煩的是曲比阿烏,氣可別往我這兒出。」
阿比甘莎再次冷哼一聲。
古比瞥她一眼。「主人的事我沒法干預,不過你的事我倒很好奇。」
「說什麼?」阿比甘莎瞅他一眼,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何意。
「那天在旅店裡跟你說話的男人是贊路吧!」
阿比甘莎吃了一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古比摸了摸下巴。「你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雖然我沒看到那個男人的正面,不過我認得他的背影,一開始我沒認出來,不過他把主人擄走的時候,我就想到了跟你說話的男人——」
「你別胡說!」阿比甘莎打斷他的話,可表情有些緊張。
「我希望你沒有跟他同謀——」
「我沒有!」阿比甘莎激烈地說道。「你如果到處亂說,我不會饒你的。」語畢,她氣沖沖地離開。
古比聳聳肩,隨後也離去。
當索日迷失在與夕川的熱吻中時,心中一角卻隱約覺得不安,他想引誘她,並非沉迷當中,這念頭讓他拉回一絲理智,可她卻在這時撫過他的背,讓他的思緒立刻又陷入一團迷霧中,一察覺到自己又失去思考能力,他當機立斷的讓自己與她柔軟的雙唇拉開一段距離。
瞧著她迷蒙的雙眼,索日再次升起一股不安,而這不安中夾帶著一絲罪惡感,他避開她的視線,將她擁入懷中。
夕川羞赧的說不出話來,雙手抓著他背上的衣服。「索日。」
「嗯!」他應了一聲。
「你怎麼了?」她將手心貼在他的背上。
「什麼?」他輕輕地松開她,不懂她的意思。
「你好像有點煩躁。」她能感覺他的情緒有絲不對勁。
他警覺起來。「沒什麼。」他差點忘了她對人的情緒很敏感。「你弄這些花圈做什麼?」他立刻轉移話題。
「我想送給阿西木嘎。」她拾起花朵,又開始編折起來。
「為什麼?」他蹩下眉心。
「他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她歎口氣。「他的心……」她頓了一下,想著該怎麼表達。「……飄得遠遠的。」
索日將頸上的花圈拿下。「送這個他就會高興一點?」花能做什麼?
「我希望。」她歎口氣。瞧著阿西木嘎落寞的樣子,讓她真的很不好受。
見她表情難受,他又換了個話題。「扎格呢?」他一早醒來就沒見到他。
「他昨天晚上就走了,說是要去辦一些事。」其實她很想再跟扎格多談談,但他堅持要離開,她也只能讓他走。
「他還真神秘。」索日若有所思地蹙著眉宇。
夕川低下頭,假裝專心地弄著花環。「對……對啊!我也不清楚。」她結巴地撒了個謊。
他靜靜地注視著她編織花環,忽然意識到內心的平靜,他環顧四周景致,感受青翠的山林與周遭的花香,微風吹拂過兩人發梢、衣角,讓他聽見樹葉間的憲牽聲,藍天頂立在上,白雲穿梭而過,與平常的日子沒什麼不同,可好像又有什麼他沒察覺出的異處。
與她在一起後,他開始有比較多的時間留意周遭,以前只是不停的做著勞役苦工,即使天空再藍,也與他沒有相千,只記得小時候瞧著老鷹翱翔天際時,曾有過羨慕之情,但生活的困苦讓他很快就拋開這些妄想,當一個人餓肚子,而且身體極度疲累時,是無法多想什麼的,當時唯一充斥他腦海的,是他總有一天要遠離這種生活,他要曾經苦待過他的人都付出代價。
「你幫我一件事好嗎?」
她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索日對上她溫暖的眼:心中一處不知名的地方又松動了起來。
「索日?」她又喚他一聲。「幫我一個忙好嗎?」
他不自覺地抬起手,輕撫過她柔軟的臉頰。「主人不可以這樣說話。」他糾正她。「你下命令,我會去做。」
「我說了你們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他揚起嘴角。
夕川愣了一下,瞧著他嘴角隱約的笑意,領悟道:「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他點點頭。
她露出笑。「我沒想到你也會開玩笑。」她笑出聲。
見她綻出笑靥,他不自覺地也揚起嘴角。夕川編好第三個花圈後,請索日幫她一個忙,而後兩人便一起走回營地。
一回到林中的空地,發現眾人已在忙著張羅早膳,石拍一見到她立刻跑上前。「主人,你吃吃看這個,我剛剛摘的,很甜喔!」
夕川低頭瞧著他掌心裡滿滿的紅色果子,看起來很像紅莓,她拿起一個放入口中。
石拍迫不及待地問:「好吃嗎?」
「很好吃。」夕川笑言。「很甜。」
石拍立即露出高興的笑容。「巴裡呼瑪用這個做甜餅,你看,紅紅的那個就是,我摘了好多回來。」他故意瞥了索日一眼。「我會做的事可多了。」
索日沒搭理他的話,迳自把樹枝放下。
「主人,這是什麼?你把花都串在一起了。」石拍在夕川身邊喋喋不休地發問。
「這是要送人的。」夕川示意他不要說話,她走到樹下,在阿西木嘎身邊坐下。
原本坐在樹下對著天空發呆的阿西木嘎,在感覺身邊有人時轉過頭。「主人。」一見到夕川,他立刻振作起精神。
其他人留在原地沒跟過去,不過都密切地注意著樹下兩人的一舉一動。
「你傷口還疼嗎?」夕川關心地問。
「不怎麼疼了,主人的治療很有效。」他認真地說著。
「那就好。」她露出笑。「我有東西要送你。」
阿西木嘎愣了一下。「送我東西?」他下明白。
「在我的家鄉,很多人會拿這個當作禮物送人。」她將藏在身後的花圈拿出來。「希望你會喜歡。」她無法把花弄成漂亮的花束,只好做成花圈。
阿西木嘎看看花,又看看夕川。「送我?」
「嗯!」她點頭。「我還在紙上寫了字。」她指著其中一個花圈,她把便條紙黏在花圈上。「我叫索日幫我用你們的文字寫下你的名字,希望你早日康復。」
阿西木嘎顫抖地接過花圈,看著紙條上自己的名字,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不喜歡嗎?索日說男生不喜歡花——」
「我很喜歡。」阿西木嘎急忙道。
「那就好。」夕川微笑。「還有,這個給你。」她拿出一個木頭雕的海豚鑰匙圈。「曲比阿烏說你以前會蓋房子,我的包包裡只有這個跟木頭有關,所以只能送你這個,這是海裡的動物。」
阿西木嘎看著像魚一樣的動物,再次不知該如何言語,好一會兒才能開口說出一句話,「主人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因為你一直很難過,我希望你能開心一點。」她微笑。「來,我幫你戴上。」她將花圈套入他頭內。
阿西木嘎張嘴卻不知要說什麼,心中泛著一絲絲的激動。
「阿西木嘎,你喜歡花草嗎?」
他還是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
「在我家前面有一個很大的院子,種了很多花草植物,如果你喜歡的話,希望你能幫我照顧那些花車,我還養了三只狗,你可以幫它們做狗屋。」她腼覥地提議。
他瞧著她,啞聲道:「我只剩一只手了,主人。」
「那……那不要做狗屋了。」她一臉愧疚,她只是想找點事給他做,沒想到還是傷了他的心。
「不是,我……」他低頭看著自己剩下的一只手。「我可能沒辦法再為主人做什麼事了……」
「沒關系。」夕川立刻道。「那……你陪我說說話就好了。」
他一怔。「說話?」
「嗯!」夕川點頭。
另一邊,石拍來來回回地走著。「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主人大概是在安慰阿西木嘎。」曲比阿烏瞄了索日一眼。「該去告罪的人在這兒,倒把這事丟給主人解決。」
索日沒理會她的言語,只是將樹枝折斷丟進火內。
「他有主人護著,當然有恃無恐。」阿比甘莎酸了一句。
「別說了,吃早飯了。」巴裡呼瑪難得的開了口,她已煎好熱餅,示意石拍去叫主人過來用膳。
石拍很高興的接下這個任務,他跑向夕川,一邊嚷著,「主人,可以吃早食了。」
這天,用餐的氣氛仍與前幾日一樣怪異,除了石拍不停的說話外,其他人都異常沉默,唯一讓夕川感到安慰的是阿西木嘎終於有食欲進餐。
夕川看著大家,開口說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大家。」一感覺到大家的目光全聚在她身上,夕川不由得退縮了一下,但立刻又挺起胸膛,她不能連說個話都如此畏縮,這樣他們要如何能信任她。
「昨天扎格說,高大人已經過世了,所以再過不久,南诏也會不存在。」她講話時夾雜著納蘇話,所以一邊示意索日翻譯。
「什麼意思?」石拍不懂。
「就是國號會變,以後就不叫南诏了。」夕川解釋。
「會有暴亂嗎?」普布出聲問道。
「有,但是不大,不是全國都這樣。」她頓了一下,原想解釋更多,但又擔心他們以為她能預測未來。
「高大人死了,政局就變了?」古比一臉不解。
「幾個月前,南诏王去世,留下一個八個月大的兒子,除了吃奶拉屎,他能做什麼,誰不知道現在作主的都是清平官鄭買嗣。」曲比阿烏冷言說道。「他這人陰險毒辣,想要王位已經很久了,會不趁著這時篡位才奇怪呢!」
「原來如此。」古比摸摸下巴,他一向在南诏偏遠之地,對政事不關心,所以不曉得鄭買嗣有這居心。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曲比阿烏瞥他一眼。「過世的舜化貞王臨終前把兒子托給唯一信任的人,那人就是高軍將,只是他一直因為箭瘡而臥病在床,對鄭買嗣構不成威脅,沒想到後來高大人競被主人給治好了,這一定把鄭買嗣嚇得屁滾尿流,我說高大人肯定是讓鄭買嗣給弄死的。」
「你倒是很有把握。」古比摸摸下巴。
「我當然清楚,我可是在他家做了快三十年的奴隸。」曲比阿烏冷哼一聲。「對他的為人我還會不清楚嗎?」
這話一出,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我從少女時代就跟著我家小姐嫁到鄭家,他做的什麼龌龊事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曲比阿烏一貫地犀利。
「好了。」阿比甘莎冷哼一聲。「我們可是在等著主人說話,不是聽你發牢騷的。」
「你這個——」
「不要吵了。」見兩人又是一觸即發,夕川連忙出聲阻止。「你們不要吵。」
因為主人出聲之故,所以曲比阿烏也只得忍下這口氣。
「我希望你們可以好好相處。」夕川說出自己中心的期盼。「我知道你們對某些人覺得不滿,但我們聚在一起不是為了讓彼此更難過。」
見大家都沒說話,夕川只得繼續說道:「現在局勢很不穩,所以我希望能早點離開這裡,到了蜀川我們再慢下來。」
「主人,我們之前討論過,盤纏已經不夠了,原本想在城鎮賺一點錢,可如果每到一個城鎮就有人引來士兵,那是怎樣也賺不到錢的,光逃命就夠受的了。」曲比阿烏說道。
頓時,現場陷入一片沉默,因為大家都知道她在說誰。索日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倒是夕川一臉尴尬,不知該怎麼辦。
「索日,你為什麼要去惹那些士兵?」石拍發問,眉頭皺著。
「索日不是故意的。」夕川連忙道。
「主人太袒護他了。」阿比甘莎說了一句。
「我……」夕川漲紅臉。「不是……」
「夠了。」索日出聲道,雙眸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有什麼事直接對我說,不需要為難主人。」
「你……」
「別說了。」阿西木嘎開口打斷阿比甘莎的話語。「不要為難主人。」
阿比甘莎哼一聲,轉開頭沒說話。
夕川有些不知所措,不曉得該怎麼辦。
「主人,不用理她們,她們就是喜歡斗嘴。」古比說道。
夕川點點頭,急忙回到之前的話題。「盤纏的事你們不用擔心,我可以替人治病。」當她袋子裡的東西愈來愈少時,她就憂心過他們的費用問題,後來想到她唯一擅長的就是替人治病,這應該能為他們賺進錢財。
「這不好,你的能力若是被知道——」
「我不打算使用能力。」夕川示意索日不用擔心。「我在家鄉學過中醫跟藥草,基本的病症我能醫治。」
索日搖搖頭,沒有被說服。「你若是瞧見重病的,能狠下心不用能力醫治嗎?」
這話堵得夕川無話可說,想到之前那些死傷的奴隸和那匹黑亮的馬,夕川的鼻頭酸澀了起來。在這樣的時代,生命是如此殘酷,她覺得自己在這兒是如此格格不入,他們早已習慣血腥的痛苦,她卻仍被這樣沉甸甸的痛給壓著。
「我想還是照我們上次說的去幫人干活……」
忽然,曲比阿烏的聲音停頓下來,她的目光直愣愣地看著前方,眾人疑惑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驚訝地發現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隸正往他們這兒走來,他們髒污的臉上,黑窟窿般的雙眼像一群獵狗一樣盯著他們。
剛開始只有零星的四、五個人,後來像幽靈似的,從不知名處如雨後春筍地全冒了出來,少說也有二十來個人。
夕川這才意識到,他們好像……被包圍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四章
坐在馬上,夕川顯得有些心神不寧,頻頻回首望著被他們拋棄在後的大批奴隸。
「我們不能帶他們一起走。」索日將手放在她頭上,示意她下要再往回瞧。
「我知道。」夕川喟歎一聲。「我只是覺得他們好可憐。」剛開始她很緊張,以為那些奴隸懷有惡意,他們是昨天那些逃跑的奴隸,因為身心疲弱,沒有走多遠,只是在樹林裡游蕩,而後被香味吸引過來。
她能做的只是讓巴裡呼瑪煎更多的餅,讓他們能飽餐一頓,即使她想把他們全帶上,她也沒法養活他們,只能留一些乾糧給他們。
索日低頭瞧她一眼。「你要堅強一點。」
她抬眼與他相對。「你在生氣嗎?」
他皺下眉頭。「沒有。」他不知該怎麼厘清自己的情緒,心中沒來由的覺得煩躁,他卻不知為了什麼。
「我知道我不應該把食物都給他們,不過你放心,我袋子裡還是有一些東西可以換錢——」
「這裡多的是奴隸,如果你每次遇上了就不忍,只會沒完沒了。」
她低下頭,沉默不語。
他的拇指輕撫過她白皙的皓頸,感受脈搏的跳動和滑嫩的觸感。「我不是在罵你,只是你不能看到誰都想救。」
「我知道。」她低聲說著。「每次我撿了小狗、小貓回家,媽媽就會這麼說。」
「小狗、小貓?」
她抬頭解釋。「嗯!它們很可憐,大部分都是流浪狗、流浪貓。」見他疑惑,她說明道:「就是被主人丟掉的,它們有的還生病了,我會把它們帶回家治療,姊姊也會罵我,不過她會幫我找想要養小狗、小貓的人,然後把它們送出去。」
他盯著她熱切的雙眸,忽然問道:「我們是你的小狗,小貓?」
她愣住,隨即搖頭。「不是。」他的說法讓她不安地欠動了一下。「你們是人啊!我不會把你們送走的,除非你們自己想走……」
「你對我,就跟對其他人一樣嗎?」他抬起她的下巴,讓她面對他。
他的問題讓她有一時的疑惑,領悟後,雙頰添了羞澀。「不……不一樣……」她結巴地說。
她的回答讓他的眉頭稍稍纾解,手掌溫柔地撫過她紅通通的臉頰,當他問出問題時,才發現他希望自己在她心目中是特別的。
「索日,你都沒談過你自己,你跟我說說你的事好嗎?」她問道,其他人她大致上都了解他們以前的生活,可只有索日什麼也不說。
「過去的事沒有意義。」他的表情立即冷漠起來。
「有過去,才有現在的你。」夕川輕聲地說。「索日,你恨這世上的每個人嗎?」
她的問題讓他詫異,他眉頭緊鎖,良久才說了一句,「不,我只恨那些壓迫我的人。」
她點點頭。「你想報復他們?」
他沒應聲,夕川仰頭瞧著他冷硬的臉,輕輕歎口氣,說道:「索日,有時候人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們不是故意要傷害某些人,只是這個社會、這個制度在人們生下來時,就告訴他該怎麼想、該怎麼做,就像……就像中國的皇帝認為自己是天子,上天的兒子,下凡來統治人們的,這樣的觀念走了幾千年,但幾千年之後又是不同的世界,那時候人們已經不這樣想了:同樣的情形,在南诏會有奴隸,會有貴族,也只是一種觀念,在貴族這階層生下來的人被灌輸了自己是比較優越的觀念,所以他就自然而然的跟隨其他人一起欺侮那些不如他的人,但這樣的觀念以後也不會存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她知道自己口才不好,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
他低頭看著她,沒有應聲,一會兒才道:「你有很奇怪的想法。」
「這不是奇怪的想法。」她再次試著解釋。「現在的人可能很難理解,可是你一定要相信我,這些扭曲的觀念以後都會變的。」
「我不是活在以後,我活在現在,以後的事我管下著。」他直截了當地說。
夕川啞然,再次沉默下來。
見她沮喪地模樣,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一下她柔軟的發絲。「你是我的主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她抬起眼,瞧他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那……我說的話你會聽嗎?」她試探性地問。
她的問題讓他微笑,她大概是第一個會徵求奴隸許可的主人。「當然,你要我做什麼?」
她露出腼覥的笑。「那你跟我說你的事。」
他的臉立刻沉下,見狀,她立刻道:「那……算了,你下說就下要說了,沒關系。」
她慌張的表情讓他歎氣。「你不能老是這樣,你要強勢一點。」
她眨了眨眼。「我不會。」
他不覺又歎口氣,與她在一起後,歎氣好像不知不覺變成習慣。
「如果我強勢,你會告訴我嗎?」夕川疑問地道。
「你這麼想知道?」
夕川點點頭。
他攏緊眉心。「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我一直在工作,從小到大,從日出做到日落。」
「你有兄弟姊妹嗎?」夕川詢問。
「沒有。」他僵硬地回答。
夕川遲疑了一下,才緩緩問道:「你的……母親呢?是個怎麼樣的人?」
「她死了。」
他僵硬的回答讓她打住,沒再問下去,雖然她很想詢問那件肚兜他是否還留在身邊,但現在不是好時機,她還是下次再問他好了。
「你的傷口還痛嗎?」
他緊繃的身體因為她轉換話題而松弛下來。「我習慣了。」疼痛對他而言,一向不是什麼難以忍受的事。
「痛是可以習慣的嗎?」她擰著眉心。
見她認真問著,他也認真的答道:「可以。」
他的話讓她不解,他看著眼前的叉路,一邊說道:「痛可以讓人保持清醒。」
夕川正欲再問,他已拉住缰繩,後面的人陸續停下馬來。
「主人,你們在這裡先等著,我們去去就來。」曲比阿烏說道。
「好,你們要小心。」夕川不忘叮囑一聲。
因為她把糧食都送給了那些逃跑的奴隸,所以他們現在得進城再買過,曲比阿烏說,為免索日一進城又惹事,因此讓索日、石拍和阿西木嘎與她留在城外等,其他五人進城去就成了。
曲比阿烏與其他四人應了一聲後,便往進城的路奔馳而去,石拍一見其他人都走了,立刻說道:「主人,我們去那邊的樹下等。」
「好。」夕川抬眼望著藍天,今天的太陽有些大,若是一直在這路口等,一定會中暑的。
驅馬到路旁的樹蔭下後,四人便下馬等候,夕川立刻上前詢問阿西木嘎右手的傷口可有任何不適。
「主人,你熱不熱?喝水。」石拍熱心地將牛皮水壺遞給她。
「我不渴。」夕川微笑地摸了一下石拍的頭,他一如往常地背著她的袋子與靴子。「阿西木嘎,你呢?要喝水嗎?」
「不用,主人。」阿西木嘎說道。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石拍叽哩呱啦地說個不停,夕川耐心地聽著,索日沒有搭腔,但眉頭緊皺著,石拍的多話讓他的頭有些發疼。
過了一段時間後,索日首先瞧見路的盡頭一匹馬疾奔而來,當他瞧清來人時,納悶地皺起眉頭。
「曲比阿烏怎麼一個人回來了?」阿西木嘎也瞧見了來人,他們一起去買東西,應該一起回來才對。
「怎麼只有曲比阿烏一個人回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夕川緊張得胃都要打結了。
曲比阿烏一停下馬,夕川立刻問道:「怎麼了,其他人——」
「主人。」曲比阿烏快速地下馬,整個人還差點因站不穩而跌倒。
「發生什麼事了?」夕川連忙扶住她。
曲比阿烏露出從未有過的焦急神色。「主人,請你一定要幫我。」她的手不自覺地抓上主人的兩只手臂,緊緊掐著。
「什麼事?」夕川讓她弄得神經緊繃,她從沒見曲比阿烏如此驚慌過。
「求你一定要救救少主。」
「怎麼樣?」閩氏焦急地問著。
夕川將男孩的手放回床榻上。「他中了毒,不過沒關系,還能救。」
「中毒?」閩氏大吃一驚。
「嗯!」夕川仔細查了一下他的眼睛與口腔。
「那怎麼辦?」她緊張的臉色發白,雙眸含淚。
「沒關系,我會想辦法讓他把毒素排出。」夕川說道。
「拜托你了,請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兒子。」閩氏激動地說。
「夫人您放心,主人一定能治好少主的。」曲比阿烏在一旁安慰著。
閩氏以手巾揩了一下眼角。「可是……我請了好多巫師……他們都沒有辦法,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了,他絕不能有閃失……」
「夫人。」曲比阿烏立刻上前撫慰。「您先坐著,不用擔心,少主一定會好起來的,您要堅強才行,不能先倒下了。」
「我知道。」閩氏吸吸鼻子。
「我們先出去,讓主人能專心醫治。」曲比阿烏說道。
「可是……」
「我們先出去。」她一邊誘哄,一邊扶著夫人的手臂往門口走。「夫人在這兒會影響主人醫治的。」
到了外頭,閩氏還是不停地朝裡頭張望,想進去守著兒子。「我不放心……」
「夫人——」
「不是我不相信你,曲比阿烏,可你帶來的姑娘這麼年輕,我實在是不放心。」那姑娘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她實在很難相信她有過人的本事。
「夫人,您信任小的吧!」曲比阿烏將她拉離廊糜。「小的不會害您的。」
「可是……」
「您聽小的說。」她張望四周。「這事您別對其他人說,其實我這個主人有神力。」
「神力?」閩氏訝異地看著曲比阿烏。
「是啊!」曲比阿烏點頭。「小的親眼見到主人醫好不少人,您方才有瞧見個小孩吧!他叫石拍,他的右眼本來覆著個膜,就要瞎了,是主人治好的。還有,您知道高軍將大人吧!他因為毒箭傷,不知請了多少個巫師跟大夫,都沒有起色,也是主人治好的。」
閩氏遲疑道:「可是我聽說他死了……」
「那不是主人醫死的。」她頓了一下,多疑地瞧了四周一眼。「聽說他是讓大人毒死的。」
閩氏倒抽口氣。「這……」
「您也知道大人的野心,這事沒什麼好驚訝的。」曲比阿烏冷哼一聲。
「那……那他把我們送到這兒來……」
「當然是預作防范。」曲比阿烏猜測道。「如果有人拿你們當人質,大人就得有所顧忌。」
閩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幸虧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她有感而發地說。
「您要信任小的,小的絕不可能害您或少主的。」曲比阿烏說道。「您放心把少主交給主人。」
閩氏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她頓了一下。「你呢,過得好嗎?」
閩氏關心的語氣讓曲比阿烏難得的感覺到鼻頭一陣濕潤。「小的很好,這主人心腸軟,對每個人都好。」
「那就好。」閩氏這才安下心來。「你怨我嗎?」
「小的不怨,是大人把小的支走的,不是您。」當初她因為大人娶二房,夫人整日郁郁寡歡,她才想法子整治了一下那個賤人,沒想到那賤人竟然到大人那兒碎嘴,大人一氣之下,就將她給逐出府。
「可我保不住你,你跟了我這麼久——」
「夫人,您別這麼說。」曲比阿烏搖頭。「這是我的命。」語畢,她長長的歎口氣,嘴上雖講得輕松,可臉上的表情卻反映了真實的情緒,揉合著不甘、怨恨,還有對夫人的不捨。
「殺千刀的、殺干刀的……」阿比甘莎一邊拿著木棒敲打衣服,一邊下停的咒念著。
這可惡的曲比阿烏竟然要她洗全部人的衣服。「一進府就頤指氣使……」她扭乾濕衣服,用力甩了甩。「老不死的賊婆子。」她一邊罵,一邊將衣服甩過竹竿。「回了自個兒老家,就作威作福起來了,啊……」
阿比甘莎尖叫一聲,有人從後頭將她抱住,讓她驚跳起來。
「是我。」贊路摟著她的腰,胡子在她耳邊揉了一下。
阿比甘莎轉過頭,嗔道:「你這殺千刀的,從後面嚇人,要死了你。」她作勢要打他,卻讓他一把捉住。
「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打我!」贊路調笑道。
阿比甘莎瞧著他吊著的右手臂,問了一句,「嚴重嗎?」
「關心我?」
「誰關心你!」阿比甘莎白他一眼。「只是問著好玩。」
「你真無情……」贊路笑著想將她攬入懷中,沒想她滑溜地鑽出。
「我有事要問你。你為什麼要擄走主人,還要殺索日?」她斜睨著他,雖然他當時蒙著臉,可她一眼就瞧出他的身形。
「這是軍將的命令,我也沒辦法。」贊路說道。
「為什麼?」阿比甘莎追問。
「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不能過問。」贊路又道。
阿比甘莎瞧著他,似乎在估量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的,結果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當然是來找你的。」贊路哄道。「軍將要我找個人來辦這事,我大可隨隨便便派個人來,可我親自來了,為什麼?自然是為了見你。」他將她拉往懷中。
「真的嗎?」她瞅著他。
「當然,你不是也想著我來找你嗎?不然你怎麼會沿途留記號,可見我們心意相通。」贊路笑笑地在她臉頰上親一下。
「哼!誰留記號要你來找我了。」阿比甘莎推他一下。「我只是無聊隨便畫個東西,誰曉得你真出現了。」
「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贊路不以為意地笑著,一只手在她身上摸著。
阿比甘莎嬌嗔道:「都剩一只手了,還不規矩。」她滑出他的懷抱。
「你怎麼老吊我胃口。」贊路又拉回她。
「誰曉得你安的是什麼心。」她瞅他一眼。「我告訴你,你若要對主人不利——」
「我怎麼會。」他立刻道。「我不是跟你說了,那是軍將的命令,現在大人死了,這命令自然也就無效了。」
「真的嗎?」阿比甘莎狐疑地問。
「我騙你做什麼。」他故意大歎一聲。「我都弄得這般狼狽了,難道還學不乖。」
阿比甘莎估量著他說的話,一會兒才道:「就信你這次,你若起了歹心,我可不饒你。」
「自然。」他笑咪咪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兩人一來一往地說笑調情,過了一會兒,贊路見時機差不多了便道:「你們怎麼會在這兒落腳?」
阿比甘莎將原委說了一遍,中途還不忘狠毒地罵了曲比阿烏幾句,罵完後心中才覺得舒坦許多。
「你為什麼在這兒?」她斜睨他一眼,主人明明說高大人去世了,他不是應該回羊苴咩城嗎?
「當然是捨不得你——」
「我才不信。」阿比甘莎冷哼一聲扭了一下身體,不過表情卻又帶著一絲高興。「你不是該回去處理大人的後事嗎?」
「後事自然有人處理,我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得處理。「你知不知道這府邸是誰的宅子?」
「不就是曲比阿烏以前主人的宅子,好像還挺有來頭的。」她不在意地說。「那賊婆子的事我才懶得放在心上。」
「當然,別管她。」贊路附和她的話,他一邊與她調情,一邊感謝老天賜給他這個大好機會,如果不是阿比甘莎一路留下記號,他也不會發現原來鄭買嗣將妻子安頓在這兒。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他知道高大人一定是被鄭買嗣給害死的,這仇他不能不報,大人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一定要為他討這條命,至於夕川,等他解決了這件事後,再找他們就成了,有阿比甘莎一路為他留暗號,不愁找不到他們的落腳處,現在當務之急是為大人復仇。他勾起嘴角,一個計畫在他心中漸漸成形。
現代
「在算塔羅牌?」苗岚勳走進書房,帶著和煦的笑容,昨天因為招魂招得太晚,所以他就直接在這兒睡了。
晨風沒回答他,只是煩亂地弄亂牌面,不管她換了幾種占卜法,算了幾次,結果都差不多。
「還在生氣?」他探問一聲。昨天不管他們兩人怎麼嘗試,就是不成功,他真不曉得問題出在哪兒。
見她沒說話,他識相地轉個話。「算出什麼?」他瞄了一眼凌亂的牌面。
「你又不懂。」告訴他也沒用。
「我這幾年多少也有研究。」他立刻道,雖說他是個道士,但現在是多元化時代,他有空時也會翻翻一些西洋的東西。
她瞥他一眼,拿出命運之輪、世界與死神三張牌,這三張是她最常算到的。
苗岚勳拉出椅子坐下。「嗯……果然深奧。」他想了一下後,開口道:「我只能說是天意。」
「廢話。」她忍不住說了一句,什麼事都可以用這兩個字一筆帶過。
他點點頭,表示接受她的批評,隨口又扯了別的話題,其實他自己私底下也替夕川卜卦過,但結果都不太樂觀,為免晨風知道後擔心,所以他一直沒提。
苗岚勳又閒扯了幾句後,手機聲響起。
「喂,是,好,我讓她跟你講話。」他將手機遞給晨風。「教授。」
晨風立即搶過手機。「喂,教授,譯出來了嗎?」
「沒這麼快,不過有些東西大意上是知道了,我知道你心急想知道結果,所以趁著空檔跟你說說。」
「您說。」
「這份資料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任何你想知道的咒語,它是一份記事詩歌,由一位畢摩記述下來的,我想這部分你已經知道了。」
當他停頓住時,晨風按捺下心急,靜靜等著他接續下去。
「它講的是符氏一族被滅的經過。」
晨風愣住。
「喂?」
「是,我還在。」晨風立即道。
「關於這部分,你可有聽你母親或在任何文獻中看過?」
「沒有在文獻中看過,不過我的母親似乎提過一點。」
「你能告訴我嗎?」
「可以,不過可能沒什麼幫助,因為母親說的並不多。在我小時候,她提到過符氏一族好像……」她擰著眉心回想,隨即露出訝異的表情。「好像在南诏後期被追滅,祖先一直逃,可敵人緊追不捨,最後只留了一條命脈,當時那位勇士背著畢摩翻山越嶺,由雲南一路逃至四川,後來這位畢摩使了一種很厲害的咒術,折損了自己二十年的壽命才逃過一劫。」
「那……這資料應該就是當時那位畢摩寫的,她寫得很急、很倉卒,字體有些凌亂,再加上經過了這一千多年的損壞,有些都認不清了,才會這麼難譯。」
「能不能請你找找她有沒有留下任何咒語?這很重要。」晨風說道。
「好,一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晨風道謝後,將手機還給苗岚勳,她的表情凝重,坐立難安。
「怎麼了?」苗岚勳問道。
「我有不好的預感。」她煩躁地說。
「你擔心夕川會碰上滅你族人的敵人。」
她歎口氣,苗岚勳知道自己說對了。「你不用想太多,事情不會這麼巧。」話雖如此,他自己也不免擔憂起來。
世間上的事便是這樣,你愈不想碰到的,偏偏就讓你遇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五章
「怎麼又是這種烏漆抹黑的湯,要毒死我是不是?!」
「不是……」
「你一定是來騙吃騙喝的對下對?拿開,難喝死了,我不喝。」少年一把推開眼前的碗。
潑灑出來的藥汁燙上夕川的手腕,她倒抽口氣,急忙將湯碗放到一旁。
「哈,啊——」
少年由笑轉為驚叫,他整個讓人從床上拎了起來,圓胖的雙頰因驚慌而顫動著。
「你再鬼叫一次,我就直接把你丟出去。」索日冷冽地瞪視著他。「聽見了嗎?」
少年讓他陰狠的表情嚇了一跳,一時之間答不出話來。
「你在做什麼,快放下少主。」曲比阿烏怒聲道。
「索日,我沒事,快放了他。」夕川拿起濕巾覆蓋在手腕上。
索日冷哼一聲,將他丟回床上,這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才十幾歲出頭,就目中無人猖狂到這地步,若不是看他年紀還小,他真會當場扭斷他的手。
鄭仁旻一被丟回床上,立刻喊道:「來人啊!快把這個人給我拖出去。」
聽見這話,並沒有任何士兵進來,倒是閩氏入了房,她一進門,瞧見兒子比昨日有精神,不由得露出笑,剛開始時她實在無法信任這小姑娘的醫術,可才過三天,兒子已能從床上坐起,而且氣色一天比一天好,怎麼不讓她高興。
「怎麼了?」她探問一聲。
「母親,這個奴隸對我實在太無禮了,把他拖出去。」鄭仁旻的臉漲得通紅一片。
閩氏尴尬地瞧了夕川一眼。「真是抱歉,這兒我來就行了,你跟你的……」她畏懼地瞧了索日一眼。「還是先出去吧!」不知為何,索日冷厲的表情總讓她害怕,偏偏兒子又瞧他不順眼,她杵在中間實在不知該怎麼辦。
「好。」夕川應了一聲,也沒堅持留下。「那藥一定要喝下去。」她叮咛一聲後便與索日走出房。
兩人一出房,鄭仁旻立刻道:「母親,那個奴隸竟然說要把我丟出去,你立刻叫人把他關起來——」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閩氏安撫地說。「等你病好了再說。」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喝藥。」鄭仁旻坐在床上,雙手交叉在胸前,一臉任性。
閩氏不知所措地望向曲比阿烏,曲比阿烏立刻道:「如果把索日關起來,主人就不會為您醫治了。」
「我已經好了。」鄭仁旻說道。
「您的指甲還是青黑青黑的,等毒都排出去了再說。」曲比阿烏安撫道。
「那人到底什麼來歷?」閩氏憂心忡忡地問。「怎麼一點下人的樣子都沒有。」
「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為的呷西。」曲比阿烏輕蔑地說了句,呷西是奴隸中最低的階層,是下等奴隸,也是罵人的字語。
「他的眼神讓我害怕。」閩氏不安地說。
那個叫索日的一點都沒下人該有的卑微與認知,看人總是這樣大剌剌地直視,那眸子像黑暗中的貓眼一樣不懷好意,盯得人毛骨悚然、背脊發涼,更令她恐懼的是,他的眼睛讓她想起早已塵封多年的往事,而那往事是她至今都不敢去碰觸的。
「有什麼好怕的。」鄭仁旻輕哼一聲。「他會比戈阿婁厲害嗎?」
戈阿婁可是士兵當中力氣最大、功夫最厲害的,他參加過十幾次戰役,身上都是傷疤,砍下的腦袋可以從他房門口排到大門去,戈阿婁可是父親特地挑選出來在這兒保護他跟母親的安全。
「索日的力氣很大——」
「戈阿婁的力氣也很大。」鄭仁旻不服輸地說,如果不是母親阻止,他早要戈阿婁去教訓索日了,但因為母親不喜歡戈阿婁,說什麼他無禮殘暴,所以一直不讓他進入內院。
曲比阿烏換個方式說道:「等少主的身體好點再說吧!」
「是啊!你乖乖靜養。」閩氏在床邊坐下,拿起湯藥·「來,把這些喝下。」
「我不喝,苦死了。」鄭仁旻任性地說。
「少主,你不喝,不就稱了那賤人的心嗎?」曲比阿烏勸道。「你會中毒,一定也是她搞的鬼,你可要保重身體。」
「你真羅唆。」鄭仁旻不耐煩地瞪她一眼。
曲比阿烏只得閉上嘴巴。
閩氏哄著兒子將藥吃下,鄭仁旻拖拖拉拉地不肯就范,等湯藥終於喝完時,已過了不少時間。當鄭仁旻因身體的不適而躺下休息後,閩氏才與曲比阿烏離開房間。
「曲比阿烏……」
見閩氏欲言又止,曲比阿烏接話道:「您有話直說,主人。」雖然兩人已不是主僕關系,可她還是習慣這麼叫她。
「索……索日……」
「他嚇到您了?」曲比阿烏問道。
「嗯!」閩氏颔首。「他跟戈阿婁一樣都讓我害怕。」
「我會叫他不要再來內院。」曲比阿烏立刻道。見主人沒應聲,仍是一臉忐忑不安,她安慰道:「主人,您別擔心,我回去會斥責他的。」
「曲比阿烏……」閩氏頓了一下,一會兒才出口說道:「你注意到他的眼睛了嗎?」
「我第一眼瞧見他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曲比阿烏大概已明了主人為何而煩惱憂慮了。
「他……」閩氏擰著眉心,忽然歎口氣。「你說他會不會是——」
「不需要想這些。」曲比阿烏截斷她的話。「您要統統忘記啊!主人,記著,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可是……」
「多想無益。」她依舊是這句話。
「可是他的年紀也相當——」
「主人。」她喝止閩氏再說下去。
閩氏瑟縮了一下。「你說的對,想這些要做什麼……」她歎口氣。「對了,你回來我身邊吧!曲比阿烏。」
她倒是難得的沉默不語。
「沒你在身邊,我什麼事都拿不定主意。」閩氏又喟歎一聲。「反正大人不在這兒,你就留下吧!」
「若是大人知道了……」她停住話語,等著主人給一個允諾。
「那……」閩氏頓時遲疑起來。
見狀,曲比阿烏在心裡歎口氣。「這種事是紙包不住火的。」她頓了一下。「反正我現在這個主人待我也還不錯,您不用多擔心。」
「可是沒你在身邊,我想找個人商量都沒辦法。」閩氏露出為難的表情。自小到大,她就不是個有主見的人,都是曲比阿烏在幫她拿主意。
曲比阿烏擰著眉心,思考著該怎麼辦,若摸著良心說話,她承認她想回到夫人身邊,但大人那邊……現在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古
「以後還是我自己來好了。」夕川說道,她很擔心索日總有一天會把鄭仁旻給丟出去。
「你一個人會被欺負。」他拉起她的手,瞧著她的手腕內側紅了一塊。「你以後別喂他藥了,要喝不喝是他的事。」那小鬼再猖狂,他會讓他好看。
「他不喝藥不會好。」夕川害羞地讓他握著手。「只要再幾天,他體內的毒就差不多都排出了,那時我們就離開。」
與鄭仁旻相處的這幾日,她發現他真的是被寵壞了,沒有同理或同情之心,而且她一直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她說不上來,可是就是哪裡怪怪的,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你不喜歡這裡嗎?」夕川望著他。
「不喜歡。」他直接回答。
夕川淺淺一笑,仿佛已預料到他的答案。「你不喜歡很多東西。」
「我喜歡你。」他立刻說道。
她臉兒一紅,見他往另一頭走去,她訝異道:「我們不回去嗎?」這不是往他們住的地方去。
「我們的身邊太多人了。」他低頭俯視她櫻紅的臉頰。
「你不喜歡阿西木嘎他們嗎?」夕川問道。
「不是。」他頓了一下,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對他們到底是什麼感覺。
「你以前有交過朋友嗎?」她問道。
索日對人一像冷漠,就連一起相處了許久的同伴也一樣,他不太與其他人說話,互動都很簡短,即使阿西木嘎失了一條手臂,他也沒去關心過,這情形曾讓她很擔心,雖然她不認為索日應該為阿西木嘎的事負責,但他的漠不關心卻又讓她無法釋懷,若他真的對人沒有一點同情之心:心腸硬如鐵石,她下知道自己該怎麼與他相處。
直到前兩天阿西木嘎讓這兒的奴隸取笑,說他失了手臂是個廢物,當時她恰巧與石拍經過,正打算出去駁斥他們時,沒想到索日卻突然出現將那些讪笑的奴隸全教訓了一頓,而且還是用單手教訓,說他一只手就比他們兩只手有用。
夕川見他一直沒吭聲,正想著他又逃避不回答她的問題時,他卻忽然開了口。
「以前我在麗水淘金的時候……」
她立刻豎起耳朵,這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事。
「有一個認識很久的朋友,他長得很瘦小,力氣也不大,所以他都跟在我身邊,因為我一個人能做好幾人的工作,在那裡,士兵管得很嚴,只要有任何人私自藏金,就是死罪,我知道他私底下藏了一些。」他走過園子,在一株樹旁停下。
「後來呢?」她不由自主地催促。
「有一天被發現,他說是我藏的。」他冷淡地說。
夕川怔住,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我被打得昏死過去,讓人從麗水上丟下。」他平淡地敘述。「他們以為我死了,不過我又活過來了。」
「索日……」她擰著眉心,雖然他如此輕描淡寫,但她可以猜想當時的他內心一定充滿怨恨,那些人對他絕不會留情的,他能存活下來只能說是奇跡。
「後來遇到人口販子,我傷勢沒好,沒力氣,才會讓他們抓住。」他簡短地說完。
「索日,」她撫上他的手臂。「不是……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的。」除了這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我不在乎,這是人性。」他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不過別人怎麼對我,我就會怎麼討回來。」
「你恨他嗎?」她詢問。
「如果再遇上他,我會把這筆債討回來。」索日毫不隱諱地說。
說這話時,他臉上沒有表情,琥珀色的眼在陽光下像是被穿透了,瞳孔卻變得更深邃,透出一股陰森,夕川打了一個冷顫,話語含在口中,卻發不出聲。
「你……」
「你是第二個對我好的人。」她畏縮的表情讓他放軟語氣。
「第一個對你好的人是誰?」夕川問道。她猜測應該是他的母親,可她想聽他親口說。
他盯著她好一會兒,像是要將她看透,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母親。」他還是不清楚她到底知道多少事,之前他夢見她究竟是純粹的作夢,還是她真的進入了他的夢?
「她——」
「我一直沒跟你道謝。」他知道她想問什麼,於是先打斷了她的話。
「道謝?」她疑惑地看著他。
他將她拉入懷中,捧起她的臉,粗糙的指腹滑過她的眉、她的眼。
她立刻羞赧地紅了臉。「為什麼你要跟我道謝?」她不明白。
「之前你救了我的命。」他輕撫過她柔軟的雙唇。「你用生命保護我,我就會用生命保護你。」想起她撲在他身上保住他的性命,他無法不感動,更別說在奴隸暴亂時,她依舊沒有拋下他離開。
「我不相信天的,因為它對我不公平,不過他把你送來給我……」他沒再說下去,琥珀色的雙眼牢牢盯著她溫柔的眸子。
夕川讓他瞧得滿臉通紅,心跳加速,他的眼神像豹一樣,好似要把她撲倒。她才想到這兒,他的臉已經壓下,雙唇攫住她的,獵捕般的雙眼依然瞅著她,夕川輕顫著,卻不知是羞意,還是懼怕。
她輕輕撫過他的上臂,在他掠奪的竄入她唇內時再次發顫,急促地呼吸,睫毛眨動著,而後閉上雙眼。
索日將嬌小的她整個鎖在懷中,左手臂箍緊她的腰,右手輕撫她的臉頰,隨即順著她的頸項而下,在她急促的脈搏上停留,當她學著他輕撫他的頸項時,她微涼的指尖讓他的意識開始恍惚。他眨了一下眼,想拉回一點自制力,但她的觸摸就像漩渦一樣,把他拉得更深。
他索性放棄掙扎,背部抵著樹干,放任自己親吻她,夕川在他熾熱的吻中幾乎無法呼吸,當他的手滑入她衣衫內時,他帶繭的指腹摩挲過她的肌膚,在她身上激起興奮又帶點恐懼的漣漪,當他侵略地往胸口走時,她喘息著掙扎起來。
「索……索日……」她轉開臉。
他再次覆上她的嘴,她本能地閃躲。「別……」
他皺起眉頭。「怎麼了?」
夕川結結巴巴地不知該怎麼說。「我……我不習慣,你讓我不能呼吸……還有、還有……這裡……」她不安地往四周瞧,深伯讓人見到。
「你擔心讓人瞧見?」他想弄明白她的意思。
她羞赧地點頭,這裡畢竟是公共場合,三不五時會有人走動。
他牽起她的手往花園小徑的另一頭定去。「那邊比較隱密。」
夕川訝異地讓他牽著走,他是要帶她到別的地方繼續嗎?這想法讓她心中一陣騷動,心髒不規律地跳動著。
「索……索日……」她收了口,因為有僕役經過他們身邊,還對他們兩人投以怪異的眼神。
索日沒遺漏經過他們面前的奴隸露出的表情,混著不可置信與輕鄙,這表情他在鄭府的這幾天不只看過一次,只要他與夕川一起出現,再加上兩人的動作親密些,經過身邊的人就會出現這種表情。
一個奴隸怎麼可以跟主人如此親近,這是大忌諱,於禮不合,他應該好好被鞭打一頓才對,他們臉上的嫌惡總是讓索日怒氣難抑,卻又更堅定自己的做法,他偏要打破階級之分。
「索日,你在生氣嗎?」夕川問道,她能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
「沒有。」
夕川瞧著他緊繃的臉,忽然微笑道:「有時候……有時候我覺得我們說的話很好笑。」
「什麼?」他回過神,不解地看著她。
「每次我問你是不是在生氣,你就會說沒有,如果我問你母親的事,你就不想談。」她的雙眸盛滿笑意。
她的說法讓他怔了一下,隨即也勾起一抹淺笑。「有這樣嗎?」
「嗯!」她肯定地點頭。「你在生氣嗎?」
「沒有。」他直覺地回答,隨即發現自己落入她的圈套,他瞧著她笑開:心也不禁松開,嘴角的笑意延伸到雙眸,他無法克制地再次將她拉近。
見他似乎又想親她,夕川不安地張望四周。「索日,會讓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他低頭親她的嘴,感覺她的氣息。
「有人……來了……」她由眼角瞧見有個人影閃動。
「別管他們。」他擁緊她,語氣下悅,不喜歡她閃躲的行為。
「索日……」她喘息著,他箍得她下能呼吸了。
「打擾了。」
一聽見聲音,索日閃電般地抬起頭,怒氣騰騰。
「扎格。」夕川驚訝的喊了一句,隨即想起自己還在索日懷中,連忙推開索日,尴尬地紅了臉。
「我有些事想跟你單獨談談。」扎格自然沒遺漏兩人親密的舉止動作,不過他沒說什麼,表情也很自然。
「好。」夕川颔首,她對素日說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你要說什麼?」索日看著扎格,表情下悅。「上次是你打昏我的?」
「索日……」夕川撫了一下他的手臂,不明白他的敵意為何如此強烈。
「沒錯。」扎格露出笑,細長的眼睛眯了起來。「乾淨俐落。」他揚起手,示范的揮下。
索日立刻上前,夕川急忙抓住他的手;「索日,你要做什麼?」他的表情充滿暴力。
「我要砍回來。」他理所當然地說。
扎格嘻嘻地笑了起來。「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索日。」見他真要動手,夕川忽然生起氣來了。「你別任性了好不好!」
她指責的語氣讓索日挑眉,她的雙頰在瞬間紅了起來,雙眸滿是歉意。「我……我不是故意對你凶,我是……我是說……你有時真像個小孩子。」
「哈……」扎格突然大笑起來。
夕川頓時覺得尴尬不已,她怎麼愈描愈黑。「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你……你不要生氣。」
索日很想將扎格大笑的臉踩進泥土裡,可夕川愧疚的表情讓他必須先處理。「我沒生氣。」他只是訝異她竟然會突然發起脾氣,她一向是個溫柔膽小的人。
夕川這才松口氣。「你不要找扎格的麻煩,你讓我們說說話。」她推了一下他的胸膛,示意他後退。
「為什麼我不能聽?」索日不滿。
「因為……」夕川不知要怎麼跟他解釋,只得看向扎格,但他悠閒地站在一旁,似乎沒要幫她的意思,她只得自己想辦法。「你低點。」她要素日低下頭。
他疑惑地看她一眼,不過還是低下頭,夕川湊近他耳邊說了幾句。
扎格好奇地盯著兩人,揣測夕川說了什麼,就見索日往他這兒瞄了一眼,隨即淡淡地應了一聲,「嗯,好吧!」
夕川往前走去,不敢看扎格,兩人往前走了幾尺後才停下。
「你跟他說了什麼?」扎格好奇地問。
「沒有。」夕川有些心虛地說。「我說你身體不好,要我幫你醫治。」
「哦!」扎格恍然大悟。
「你怎麼找到我們的?」夕川疑惑地問。他不是去辦事嗎?怎麼又會出現在這兒?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有能力的可不只你一個。」他露出神秘的笑容。
夕川也揚起笑。「你要跟我說什麼?」
「你們最好快點離開這裡。」他直接切入重點。
「可是……」
「我知道,你在幫一個少年治病。」當他發現她竟然在為鄭仁旻治病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我得治好他才能離開。」夕川說道。
扎格摸了下鼻子。「他中毒?」
「你怎麼知道?」
「我說過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認真地說。
他的話讓夕川不安地欠動了一下,她現在還是不曉得該不該誠實以對,承認她也不是這時代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我不醫治他,也會有人救治他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便能安心離開。
「嗯……」他沉吟了一會兒。「也可以這麼說吧!」
「什麼意思?」他模稜兩可的話語讓她不解。
「簡單的說,他死不了。」他並未說明,只是告知結果。
夕川正思考著要不要相信他的話語時,他緊接著又道:「在這兒……對你們不安全。」
「不安全,為什麼?」聽到不安全三個宇讓她忐忑不安。
「這個……」他頓了一下。「待會兒再告訴你。我先請教你一件事,你在治療時念的咒語可以再念一次給我聽嗎?」
他的要求讓她躊躇。「我不是每次治療都會念咒語。」
「你對我還是有戒心。」扎格微笑。「這樣吧!不用全念,念個一、兩句就好,這要求不過分吧!」
「你為什麼要我念咒語?」她追問。
「因為你念的咒語我聽過,但不確定,所以要確認一下。」他說道。
夕川想了一下後才道:「好吧!」她開口念了一小段。
索日站在幾尺外,表情有些不耐煩,他不喜歡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秘密潛藏著。
在夕川念完幾句咒語後,扎格皺起眉頭。「我果然沒聽錯。」真的是族裡秘傳的咒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夕川探問。
「這咒語是誰教你的?」他又問。
「我的母親。」她老實回道。
「你的母親是納蘇人?」他追問,見她颔首,他緊接著又問:「她叫什麼名字?」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問這些要做什麼?」夕川一臉狐疑。
扎格停頓不語,似乎在思考到底要透露多少,一會兒後,他下定決心似的說道:「這是我族裡的畢摩才知曉的咒語。」
夕川詫異地看著他,他的意思是……莫非他是符氏一族?
「我的族人是納蘇族中最古老的一族,依諾支系。」扎格一邊觀察她的神情一邊道。「依諾支系後來又分裂為兩族,一族是以男人為畢摩,另一族則是以女人為畢摩,以女人為巫師的稱為符氏一族。」他停住話語,瞧見她訝異地張大嘴。「怎麼?」
夕川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
「符氏一族的女子,都有異能力,有的能預知未來,有的能驅鬼神,有的聽得到旁人的心語,有的像你一樣有治愈之術,除此之外,部落裡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小能力,符氏女子不外嫁,男人一律入贅,因為符氏女子能力卓越,所以歷代都有帝王將相來求,不過因為她們常遷移,所以很少人知曉她們的行蹤。」
扎格緊盯著她驚愕的面孔,說道:「我認識符氏一族的每個人,但我沒見過你。」
夕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一會兒才道:「甲娜也說過這句話。」
「甲娜本來是符氏一族,不過她犯了禁忌,被逐出符氏。」
「你……」
「你們兩個說話的時候,我在附近,我聽見你說你是符氏一族。」他沉聲道。「我真的想不透,所以決定還是親自問你比較省事。」
「我……」夕川正考慮要不要據實相告時,突然感受到一股劇烈的痛苦,她蹙下眉頭,往後瞧。「阿西木嘎?」
「怎麼了?」扎格問道。
索日見夕川突然轉身面對他,而且表情慌張,他立即走上前。「怎麼?」
夕川毫無預警地開始跑了起來。
索日在她經過身邊時,抓住她的手臂。「怎麼了?」
夕川驚慌道:「阿西木嘎他出事了。」
索日還未做出反應,夕川再次奔跑,索日急忙跟在她後頭,扎格也尾隨而至,他今天非把所有的事情問清楚不可,如果她真的是符氏一族,而且又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除了他之外,畢摩又派了夕川過來,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想,那必是族裡出了大事,他必須問清楚才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六章
他從來沒認真的去看過花草,更別說曉得如何讓它們長得更好,不過既然主人將這個任務交給他,他就得認真學習。
來到鄭府的這三天,阿西木嘎每天都很認真地詢問府內照料花草的奴僕,向他們請教如何照顧植物。
「這花不用天天澆水,不然根會爛。」
「不能天天澆水。」阿西木嘎重復對方的話語,認真地盯著眼前的紅花。
「還有要定時修剪樹枝。」
阿西木嘎瞧著他手拿剪刀剪下一些枯萎的枝葉,他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心。「我可以試試看嗎?」用左手使剪刀應該不難才是。
「我可是在做正事,不是讓你玩的,這樣吧!你到那邊的木房,那兒有多的剪刀,你拿來我教你。」
阿西木嘎高興地露出笑。「我這就去,多謝你了,小哥。」他順著他指的方向前行,轉了兩個彎後,果然瞧見一個木房,他走進屋內,拿了一把剪刀正打算定出來時,發現旁邊的木架上擺著各式種子,他好奇地拿了一些放進腰帶內,打算問園丁這些是什麼種子,或許他可以開始種一些。
當他走出木屋時,不小心與人撞了一下,他倒退幾步,抬眼看向來人,對方像山一樣的矗立在他眼前,右臉有道傷疤由額頭爬過他的眼到達臉頰,雙眸有著與索日同樣的陰狠,卻更暴力,他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你是什麼人?」戈阿婁的聲音帶著下耐煩的暴躁。「滾開。」
阿西木嘎立即讓到一旁,不敢與之正面交鋒。
戈阿婁瞧他一眼,正打算走進木房時,忽然注意到他的手臂。「你不是這府裡的奴隸?」鄭府是不可能讓一個斷臂,又上了年紀的奴隸繼續待在這兒。
「不是。」阿西木嘎不想與他多交談,但因為門讓對方擋住,所以也出不去。
「你是女巫的奴隸?」他聽說夫人請了個漢人女巫來替少主治病。
「是。」阿西木嘎頓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道:「我還有工作要做——」
「工作?」戈阿婁讪笑地瞧他一眼。「你能做什麼,像娘兒們一樣剪紙花嗎?」他瞥了眼他手上的剪刀。
阿西木嘎的睑一陣青一陣紅。
仿佛沒意識到他的壞臉色,戈阿婁繼續道:「聽說你們一群奴隸中,有個叫索日的人力大無窮?」
這話讓阿西木嘎警覺起來,他為什麼會這麼問?莫非他是要找索日的麻煩?
「沒聽到我的話嗎?」戈阿婁沉下聲音。
正當阿西木嘎還在遲疑該怎麼回答時,忽然感到左腿膝蓋一痛,整個人往前倒跪了下來。
「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戈阿婁怒聲道,他抬腳壓在他肩上。
阿西木嘎羞辱地漲紅臉,想起身,卻因肩上的壓力而無法動彈。
「再不說話,可要你好看。」一用力,他將對方整個踩趴在地上。
阿西木嘎臉貼著泥,喘道:「大人想做什麼?我家主人畢竟是這兒的客人-
「這是奴隸說話的態度嗎?」他加重腳上的力量。「我聽說你們主人寵壞了你們,現在看來倒是沒錯。」
泥中腐朽的味道沖上阿西木嘎的鼻腔,他睜眼瞧著落在他不遠處的剪刀,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盯著剪子。
「把你這沒用的人留在身邊,就知道她有多愚昧。」他惡意地踏上他右手的斷臂。
阿西木嘎掙扎著想起身。
「這樣吧!你能起來,我就讓你走。」他露出笑。「你讓我想起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情景,我想想我當時幾歲……好像十四吧!我可是我們那兒最優秀的鄉兵,後來被選入最優秀的『羅苴子』,要進羅苴子得經過五次測試,很多人在這一關被淘汰出局,不過對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難的是什麼你知道嗎?是第一次上戰場殺人,羅苴子一向都是先鋒,只能進不能退,在戰場上只要是正面受的傷都會記功,但若是背後受傷,回來一律處死,你知道為什麼嗎?」他加重腳的力道。「因為背後受傷表示你背對敵人,打算逃走,依軍法一律處死。」
阿西木嘎疼痛的呻吟一聲。
「這聲音還真是令人懷念,我已經很久沒聽到這種痛苦呻吟了。」他踩得更用力。「不過,當年上戰場還真是被嚇得差點不能動,現在想起來還覺得丟臉,在戰場上斷手斷腳或是沒頭的,到處都是,我第一次上戰場殺人,因為沒殺過人害怕,第一刀砍歪了,把對方的手臂給砍了下來,就像你現在這樣,這可是我引以為恥的一段往事,沒想到今天卻因為你而想起來,把我一天的心情都搞壞了。」
他的眸子進出惡意,腳上使了八成力,阿西木嘎痛苦地大叫一聲,聽見骨頭的碎裂聲。
他伸出左手想拿地上的剪刀,就在他快拿到手時,戈阿婁踩上他的手掌。「好大膽的奴才,想殺我?」他一使勁,阿西木嘎再次大叫出聲,手指讓他踩斷。
「這樣吧!別說我欺負你缺了手。」他移開腳。「就讓你拿剪子,拿得起來我就放了你。」
阿西木嘎顫抖地觸碰剪刀,可骨折的指節卻無法將之拾起,一時間悲怆之情擁塞心中,淚水滑落他長期在烈日下工作而曬黑的臉龐。
「你還真是個可憐蟲。」戈阿婁鄙視地注視他。
阿西木嘎以手臂撐地想起身,可碎裂的右肩讓他無法起身,疼痛讓他幾乎暈厥過去。
「你這模樣看了就有氣。」戈阿婁眯起眼睛。「我討厭可憐沒用的人。」語畢,他抬腳重重踏上他的背。
「噗——」鮮血沖出口,阿西木嘎噴出一道濃稠的血液,灑在髒污的泥水上。
「阿西木嘎——」
主人的聲音穿透過耳朵,阿西木嘎無力地癱在地上,主人……
戈阿婁聽見聲響回頭,就見一個女人摔跌在地,隨後趕到的男人扶起她。
「阿西木嘎——」夕川哭喊著想上前,卻讓索日捉住。「放開我。」
索日一瞧見阿西木嘎被人踏在腳下,怒火立即襲上心頭,他將夕川往後一推,整個人街上前,迎頭就是一拳。
戈阿婁沒有閃躲,直接抬起左手接他的拳頭,原以為能接得住,沒想到卻後退了幾步,他立即露出訝異的表情,還沒人能光揮拳就可以把他擊退兩步。
索日也有些詫異,因為從來沒人能接得住他的拳頭,可臉上並未顯出任何情緒。
夕川奔上前,撲跪在地上。「阿西木嘎,你沒事吧?」見他手指變形,讓她哭出聲,她反射性地抬起頭,對戈阿婁怒暍道:「你為什麼要這樣!」沒等他回答,她將注意力栘回阿西木嘎身上。
「阿西木嘎,你別怕,我會治好你的……」她邊哭邊將阿西木嘎翻過身。
阿西木嘎嘔出一口血。
戈阿婁的目光在跑來的女子與男子之間游移,領悟道:「你就是索日吧!」
索日根本沒費事回答他,再次揮拳相向,戈阿婁這次沒硬接,他偏頭閃過,索日的拳頭擊中木板,板子立刻應聲碎裂。
「看來你就是索日沒錯。」戈阿婁迅速揮拳。
索日抬手抵擋,他的力道穿透他的筋骨讓他再次吃了一驚。
「看來我今天遇到對手了。」戈阿婁露出笑。「這裡太小了,我們出去打。」他因為即將來到的血腥而興奮難抑。
夕川將雙手放在阿西木嘎胸前,鎮定自己的心緒,讓自己的呼吸與自然的律動合而為一,而後開始以納蘇話哺念咒語。「天上的日月,地上的風啊!請幫助我,借我祢們的力量……」
木屋內的氣流開始起變化 原本將注意力專注在索日身上的戈阿婁,忽然轉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你就是那個女巫?」
「落下的雨水是上天的恩賜……」
「不……」阿西木嘎覆上主人的手,他不能讓她在這裡顯露她的能力,這個男人似乎比之前的贊路又更加厲害狠毒,他不能讓主人陷入險境。
「阿西木嘎,你別說話——」
「主人……我……沒辦法跟你回家了……」他啞著聲立曰說。
她的淚水撲簌簌落下。「可以的……」
見戈阿婁上前接近夕川,索日毫不留情地出手攻擊。
「主人……」阿西木嘎想說話,卻又吐出一口血。
夕川急忙又開始念起咒語。
「不……」阿西木嘎無力地呻吟一聲。「讓我走吧!主人。」
夕川哭泣地搖頭。「不要放棄。」
「對不起,主人,阿西木嘎想休息了……」他又嘔了一口血。「這……這樣也好……」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我會救你的……」夕川泣不成聲。
「不要……」他閉上眼。「主人……是無法讓人起死回生的……阿西木嘎在……在上個主人把我賣給人口販子後就死了……」
夕川試著將力量傳入他身體內,讓他舒服一些。
「可是……」他微笑。「我很高興……遇上現在的主人,對不起,阿西木嘎不能伺候你了。」
他忽然痛苦地倒抽口氣,聲音像強風吹過門縫的扯裂聲,他的背拱起而後又無力地垂下。
「阿西木嘎……」
他面孔扭曲,無法言語。
見他如此痛苦,夕川閉上雙眼抽噎一聲,而後再次睜開眼,她顫抖地伸出左手,將掌心覆蓋在他眼上,她深吸口氣,安定自己的心情,她必須讓他平靜地離開。「符氏祖靈,賜你安寧,顯現在此,與你前行……」
阿西木嘎慢慢放松,身體的苦痛漸漸消失,他阖上眼,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得到安詳。
夕川哭得不能自己,斷斷續續地念完最後一段禱詞。「……一切苦痛,煙散雲消,允你身心,回歸塵土。」她放開手,瞧著阿西木嘎已然離去,夕川無法停下淚水,情緒陷入悲痛中。
「他的髒腑已經破裂,就算你想救也救不了他。」扎格站在她身後。「你的治愈之術雖然能讓人傷勢減輕,可是畢竟也有其界線。」瞧著阿西木嘎變形的手指,扎格歎了口氣。「讓他走吧!這對他或許是個解脫。」
夕川只是哭著,無法聽進任何言語,突然問木屋整個撼動了一下,扎格轉頭發現柱子已經讓戈阿婁踢斷了一根。
「先離開這兒。」扎格拉起夕川,見她不肯起來,他靈機一動,直接扛起阿西木嘎。
夕川果然有了動作。「你要做什麼?」見他離開,夕川急忙起身跟上。「放下他。」
這時木屋又晃動了一下,屋頂上的稻草紛紛落下,夕川這才注意到索日正在與那惡人糾纏。
「索日——」
見她要過去,扎格急忙拉住她。「先出去,他們在裡面一時半刻不會有事。」
「可是……」
扎格強制將她拉出木屋,木屋一陣搖晃,顯得搖搖欲墜。
「索日。」夕川朝裡頭叫喊,她下能留他與那個惡人在一起。
「你的主人是有能力的女巫吧!」戈阿婁一個反手,將索日揮來的手臂以巧妙的方式化開,拳頭正中索日的胸膛。
索日後退兩步,咳了一聲。
「空有力氣是沒用的。」戈阿婁嘲諷地拉起嘴角。「你讓我想起以前的自己,真是糟糕,今天老想到以前的事。」他眯起雙眸,眼中進出寒光。「想到以前的事就讓我心情不好。」
「你說完廢話了沒?」索日冷冷地問。
「索日——」
夕川的聲音由外頭再次傳人木屋內,戈阿婁微微一笑。「真是個粗魯無禮的奴隸,我今天就代你的主人好好教訓你。」他左右擺動了一下頭部,骨節的響聲讓他升起興奮的顫栗,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想殺一個人了。
他一個飛身沖向他,索日後退一步,擋下他快速揮來的拳頭,戈阿婁左手的拳頭緊跟而至,打上他的腹部。
素日承受疼痛的同時,快速地抓住他的手腕,習慣地將之扭開,打算讓他手臂脫臼,但戈阿婁的力氣下同於其他人,在被扭開的同時,他身體一轉,以手肘撞上索日的腹部,將他撞開幾步。
索日撫了一下腹部,疼痛讓他皺眉。
戈阿婁轉了一下左手腕。「你的力氣果然很大,留下你,以後必成大患。」語畢,他再次沖上來。
素日退後幾步,右手一揮,將第三根柱子打斷,木屋頓時垮下,站在外頭的夕川讓轟然巨響嚇了一跳,直覺叫道:「索日——」
「他不會有事。」扎格抓住夕川,不讓她上前。
「索日會受傷的。」夕川掙扎。「那個人——」
「他就是第二個人。」扎格皺下眉頭。
他的話讓夕川怔了一下。
「還記得我提過有三個人日後會各據一方嗎?他也是其中之一。」扎格說道。
屋頂忽然讓人拆下-片,丟到-旁,戈阿婁現身在-堆殘破碎木中。
「給我出來。」戈阿婁怒聲道。
木屋倒塌的聲響開始引來一些奴役,可大家都遠遠地瞧著,不敢就近觀看,戈阿婁的暴躁與殘忍他們都曾耳聞,甚至親身領教過,因此敬而遠之。
當戈阿婁將視線移至夕川身上時,夕川害怕地後退一步,但一想到他是殺死阿西木嘎的凶手,心中的氣憤掩蓋了平時的膽怯。「你為什麼要找阿西木嘎的麻煩?!」一想到阿西木嘎死前痛苦模樣,淚水一下子又湧上了眼眶。
「我討厭沒用的人。」他走出廢墟,朝夕川走來。
扎格翻轉手腕,飛刀由袖口落入掌中,他正打算發動攻擊時,一根木柱朝戈阿婁飛來,戈阿婁回過身,輕松將木柱擋開,索日不知何時已出了木屋,站在離他兩尺的地方。
他的衣上沾滿灰塵,右手臂流著血,似乎讓垮下來的碎裂物給割傷。
「別說我不近人情,要我給你時間包扎嗎?」戈阿婁惡意的勾著嘴角。
「索日,你要不要緊?」夕川拚命想甩開扎格的手,可卻怎麼也掙脫不開,讓她不由得升起怒火。「你放開我!」
索日轉向夕川,平靜道:「我沒事。」
就在他轉向夕川之際,戈阿婁上前發動攻擊,索日來不及防備,胸口挨了一拳,夕川震動了一下,焦急地轉向扎格。「你幫幫索日。」
「他如果有危險,我會出手的。」扎格說道。
「你真的會嗎?」夕川帶著懷疑。「你是來殺索日的——」
「你說的沒錯,我是來殺他的。」扎格並不否認。「那你還拜托我救他,這不是求錯人了嗎?」
聽他這樣一說,夕川急道:「你也說過,若要殺索日,你早就動手了,我這幾天把你的話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就像你說的,有些事……」她低頭瞧著地上阿西木嘎安詳的臉孔,悲傷道:「是無法違抗的,但或許能做些許的更動。」
「什麼意思?」她的話引起扎格全副的注意力。
「你先讓他們兩個停下手。」夕川說道。
扎格將視線栘向仍在打斗的兩人,索日現在明顯處於下風,畢竟他雖有氣力,可在打斗的技巧上比不上長年征戰的戈阿婁。
戈阿婁一個重拳打上索日的腹部,索日因疼痛而彎下身,正當戈阿婁讪笑的刹那,一道血水朝他眼睛噴來,他直覺地閉了一下眼,長年處在生死關頭之際,他已練就保身的反射性本能,在他眼睛閉上的刹那,他直覺地往後退,但仍是慢了一步,胸口被利刀掃劃一刀。
索日握著飛刀,露出陰狠的笑意。「別說我欺負弱小,你想先去包扎嗎?」
戈阿婁低頭瞥了一眼胸口的血痕。「這叫傷口?對我來說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一他因怒意而瞠大雙眼,臉上的血使得右眼的疤痕看起來更顯猙獰。「看來你還有點頭腦。」他抹去血跡。
「對你不需要。」索日冷冷地回答,手臂的傷其實是他自己弄出來的,他知道自己在戰斗技巧上不如他,因此必須以突襲方式取勝,方才挨打,也只是為了松懈對方的警戒心。
扎格揚起眉宇。那不是他的飛刀嗎?沒想到索日竟然暗藏他的暗器。
「如果你不想阻止,那我自己來。」夕川讓扎格拖拖拉拉的態度弄得冒火。
「現在恐怕難了。」扎格望向一觸即發的兩人,他能感覺戈阿婁已經被惹火了。
夕川抬腳踢上扎格的胯下,扎格沒料到她會突襲他,一瞬間臉色大變,夕川乘機掙脫他,扎格反射地彎下身來,哎喲……
「對不起。」夕川漲紅臉,一邊道歉,一邊往索日的方向跑去。
「別過來!」索日喝道。
夕川在他身前停下,對著一臉殺意的戈阿婁說道:「你若再不停手,我會叫你付出代價,你殺了阿西木嘎,我絕不原諒你。」
瞧著她一邊顫抖,一邊說出威脅的話,戈阿婁哈哈大笑起來。
「你別在這兒。」索日將她往後推。
「我不能再讓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夕川搖首。
她的話讓索日一愣。
「你這女人說話還真天真。」戈阿婁眯起眼。「我不只殺那個老人,我還會割下他的頭。」他指向索日。
他的殺意讓夕川難受地顫了一下。
「你走開。」索日推開夕川。
「不。」夕川又回到他身邊。「你聽好……」她轉向戈阿婁。「我是女巫沒錯,你應該知道巫術有白巫術跟黑巫術,你如果再不走,我會用黑巫術傷害你。」她恐嚇地說道,在南诏這些日子,她曉得這兒的人民是很崇信巫術的。
她的話果然讓戈阿婁露出猶疑的表情,但他口頭上依然不示弱。「我向來不相信什麼黑巫術。」
「那我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夕川一把搶過索日手上的飛刀,索日訝異地看著她,不過沒有阻止她。
「這上面有你的血。」夕川頓了一下。「我只要下咒語,你就會生病,嚴重點還會死亡,你想試試看嗎?」
她的話讓戈阿婁遲疑,他多少聽過有人死於黑巫術之下,但他一直對這種事半信半疑,可是想想之前在木屋中,她施咒術時空氣的流動的確有些怪異,但若就這樣退縮,不就代表他臨陣脫逃,這是懦夫的行為,而他是絕對不可能當懦夫的:
就在僵持之際,忽然有僕役奔上前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少主不見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七章
現代
「西元九○二年,鄭買嗣殺死舜化貞,建立大長和國,七年後買嗣死,子鄭仁旻立,好服食金石丹藥,易急躁發怒而常常殺人,最後毒發暴死。」苗岚勳放下資料,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我想還是叫夕川趕快離開那個是非之地。」
「我已經要她離開了。」她彎身將地上所有的資料收好叠放在角落,開始將原先准備好的樹枝、剪紙、泥塑與木雕在地上排列好。
「你到底想做什麼?」苗岚勳問道,她從昨天起就在准備這些東西,但問她她都不說。
「我研究了彝族其他部落的咒術,再加上母親還有我自己的理解……」她停頓下來,先排好樹枝之後才道:「先前我都只是入夕川的夢,我打算嘗試能否直接以魂體穿越時空到達南诏。」
苗岚勳張嘴,說不出半句話來,一會兒才道:「你……這不可能,魂體出竅是沒問題,但要穿越時空……這不可能。」
她瞄他一眼,隨即將注意力放在陣式上。
「我知道你的咒術很厲害,但凡事都有其限制,再說,你到了那兒要做什麼,夕川根本看不到你。」見她不理睬他,他不得不說句重話。「風,有時候你要順應天意,凡事不得強求,你不可能控制得了發生在你身邊的每一件事。」
「我的事你管不著。」她冷冷地回他一句。
「風。」他向她走來。「我知道你心急,可你看看你自己,這些日子你好好睡過沒?你整天想的都是這件事,當然,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你必須明了,所有的事都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你說夠了沒!」她猛地起身要趕他出去,沒想到一起身,她整個人暈眩起來,手上的樹枝掉落在地上。
「風。」苗岚勳立刻抱住她。「你沒事吧?」
「放開……」她掙扎了一下,發現眼前還是一片黑。
「這些日子你吃的少,睡的也少,身體當然受不了。」他皺攏眉心。「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需要——你做什麼——」晨風發現自己突然被抱起。「你再不放我下來——」她怱地閉上嘴,發現心跳得飛快,眼前又是一陣黑影閃過。
「怎麼?不舒服?」苗岚勳大步抱她走出書房,面露憂色,她必定是非常不舒服才會連罵他的力氣都沒了。
「別擔心,我很快就送你到醫院去。」他安撫地說。
晨風懶得回應,卻一直聽見他喋喋不休的安慰話語,最後她終於受不了,只簡短地說了一句,「閉嘴。」
「好。」他立刻道。
晨風眨眨眼,輕晃了一下頭,發現又開始暈眩起來,她只好閉上眼,內心焦急不已。她現在可不能生病啊!
夕川站在黃土堆前,將種子灑在墳上,這些種子是從阿西木嘎身上掉出來的,她知道後,又哭得一場糊塗,他這麼認真地在學習,想幫她弄一個漂亮的園子,可是她……
「我還來不及好好認識他。」夕川困難地吞咽口水,將鼻中的酸意一並納入喉頭。「我還來不及……」
索日右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什麼話也沒說,因為他不知該說什麼。
他溫暖的懷抱讓她喉頭的濕意一下子躍上眼眶,她哽咽一聲,緊緊地抓著他背後的衣裳,淚水潸潸而下。
「主人,你別難過。」石拍一臉憂愁地抓著她裙子的下擺。
「我……知道……」她抹去淚。「說好不哭的。」
「要我說,該把那個叫什麼戈阿婁的給砍下一條手臂,算是給阿西木嘎報仇。」阿比甘莎氣憤道。
古比瞥她一眼。「怎麼,你要去?」
「我要能耍刀弄槍,我早去了。」阿比甘莎瞪他一眼。「男人啊!愈到緊要關頭,愈不可靠。」
古比讪笑一聲,朝普布道:「罵你呢!」
普布瞄他一眼,沒搭腔。
「我們應該去討個公道。」阿比甘莎又道。「順道罵罵曲比阿烏,一進鄭府,她就搞不清楚誰是主子,整日窩在鄭夫人身邊,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不見她出來說句公道話。」現在更是拋下他們,說發生這樣的事,她不能離開夫人。
「別怪她。」夕川立刻道:「少主不見,鄭夫人六神無主,她自然要留在身邊。」
「我說她現在根本就是狐假虎威。」阿比甘莎不平地哼了一聲。
夕川朝眾人看了一眼,說道:「我想單獨跟阿西木嘎說幾句話,順便為他念一段指路經。」這是彝族為死者誦念指引的咒語。
「我們到後面等主人。」古比立刻道。
「主人,我跟你一起。」石拍說道。
阿比甘莎推了一下石拍的肩。「好了,別這時候撒嬌。」
石拍漲紅臉。「我才沒有。」
「小鬼,快點長大。」她推著他往後走。
「你別推我。」石拍生氣地叫了一聲。
古比、普布與巴裡呼瑪也跟著往後走,沒動的有索日、夕川與扎格,這時扎格看了索日一眼,說道:「不介意我跟你家主人說幾句話吧!」
索日瞄他一眼。「很介意。」別想他會讓步第二次。
扎格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夕川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對索日說道:「我想單獨跟扎格說幾句話。」
但他依然不動如山。
「索日……」
扎格微笑。「你說的沒錯,他的個性跟小孩子沒兩樣。」
索日沉下臉,顯然對這話很不高興,夕川則是尴尬地紅了臉。
扎格繼續道:「晚點我們再談。」他往後走。
「索日,你為什麼——」
「我不喜歡你們之間神神秘秘的。」他知道她要問什麼,所以直接回答。
「可是我跟扎格有正事要談。」夕川說道。
「為什麼不能讓我知道?」他固執地問,他就是對他們神秘的行為感到不舒服。
夕川張嘴,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最後只好歎口氣。「那你能讓我跟阿西木嘎單獨相處一會兒嗎?」
他沉默著,就在她以為他真的不打算移動時,他向後走去,但他在走前說了一句話,「別難過。」他摸了一下她紅腫的眼皮後才轉身離開。
夕川長歎一聲,將手上的花朵放在阿西木嘎的墓前,低聲開始為他念誦「指路經」,這是彝族畢摩念誦來超度亡靈順利回歸祖先居住地的一種經文,雖然阿西木嘎不是彝族人,但無所謂,因為這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幾尺外,眾人站成一排,等著夕川完成她的儀式。阿比甘莎在索日靠近後說道:「我還以為要出動軍隊才能把你從主人身邊拉開。」
她的話讓其他人都露出笑,只有索日一個人冷冷地瞥她一眼。
「那個叫戈阿婁的是不是右眼上有一長疤?」普布開口問道。
索日轉向他。「嗯!」
「你知道他?」古比問道。
「我以前在戰場上遇見過。」普布回道。
「你上過戰場?」古比摸摸下巴。「難怪你身手不錯。」
「你是小兵,還是大兵?」石拍天真地問。
普布微扯嘴角。「小兵。」南诏的軍隊除了主要的鄉兵外,還會向境內少數民族部落徵調兵隊。
「你是哪個部落的?」扎格好奇地問。
「望苴子蠻。」普布回答。
「在哪兒?」石拍發問。
「在永昌。」扎格代替他回答。「那兒部落的男人,以勇捷聞名,上馬不用馬鞍,而且善於在馬上使槍鏟。」
「你還真有來頭。」古比瞧了普布一眼。
「我只是奴隸罷了。」普布淡淡地說。「我在戰場上看過戈阿婁殺敵的樣子,他很殘暴。」
「你們最好都離他遠點。」扎格叮咛一聲,隨即瞧了一眼索日。「你也一樣,你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別逞血氣之勇,你若是大意被殺了,夕川可會落到他手上,到時誰都救不了。」
一提到主人的名字,大夥兒都不由自主朝夕川的方向望去,正好瞧見一陣輕柔的風繞著夕川打轉,揚起她的發絲。
「就我所知,有她這種能力的人不多,就算有,大部分都在山林裡度過一生,不會涉足塵世——」
「為什麼?」石拍發問。
「她這個能力有點麻煩,救得了別人,救不了自己,再者,她對於痛苦的事感受比一般人深,你們跟著她也有一段時間了,應該都能看得出來,像她這種能力的,不適合在戰亂痛苦的時代生存,如果接收太多的痛苦,可能會發瘋。」
他的話讓眾人不寒而栗。
「那怎麼辦?我不要主人發瘋。」石拍急問。
「你們最好往山林裡走,不要再經過城鎮了,人愈少對她愈好。」扎格說道。
「你怎麼知道這些?」索日盯著他瞧,似乎在衡量他話中的可信度。
扎格望了藍天一眼才說道:「我認識一個人跟她有一樣的能力。」
「那個人現在住在山林裡嗎?」阿比甘莎問道。
扎格沉默半晌,一會兒才道:「她發瘋了,最後失足掉落山谷。」
他的話讓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她為什麼會發瘋?」一向沉默的巴裡呼瑪忽然開口問道。
「一個男人帶她上戰場。」扎格緊皺眉頭。「他是一個愚蠢的男人,而她偏偏又喜歡他,擔心他在戰場上受傷沒人醫治,結果戰爭一開打,她就承受不住血腥暴力而亂了心神,偏偏那男人又在戰場中了箭,她沒多思考就闖入戰場想救他,最後就發瘋了。」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石拍捂住耳朵,一臉痛苦。
「這不是故事。」見他孩子氣的表現,讓扎格露出笑。「你們如果真為你們的主人好,就別再往城鎮走了,現在政局不穩,一旦爆發戰爭,她可能會受不住,會不會發瘋我不知道……」
他頓了一下,緩緩掃了眾人一眼後才道:「不過你們最好別試。」
深夜。
索日背靠著樹干,琥珀色的雙眸在黑暗中隱隱泛著光,白天扎格說的話一直在困擾他,讓他無法定下心來。
他低頭注視躺在他身邊的夕川,手掌依戀地撫著她柔細的臉龐,拇指輕觸她依然腫脹的眼皮,就像她曾提過的,她不適合在這裡生活,太多的苦痛讓她無法承受,但他又不甘心就這樣隨著她離開南诏到她的家鄉,若說她的家鄉在中原,他還有機會再回南诏,可她的家如此偏遠,他若真的隨她而去,勢必得放棄自己從小到大支持他一路走過來的報復信念。
夕川在睡夢中不安地動了一下,索日在她身邊躺下,將她攬入懷中,聽見她呢喃一聲。這句話她常說,所以他曉得她又夢到她姊姊了,他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讓她柔軟的身子貼著他,溫暖而滿足的情緒立刻盈滿他的胸臆。
這種情緒對他而言是陌生的,他花了一段時間才認清這就是她給他的感受,從小到大,他的情緒大多處於憤怒中,即使與母親在一起,他也因為擔心她的身體而處於不安全感中,很少有放松的時候。
剛開始跟她在一起時,他觀察她、懷疑她、不信任她,見識到她的能力後,他開始有企圖地親近她,想利用她的能力讓自己雄據一方,向當初對不起他的所有人討回公道,他要將那些貴族王親全踏在地上,讓他們被一個他們看不起的奴隸踐踏在地,將所有的屈辱全倒回他們身上。
即使在中途他慢慢察覺自己對她有了喜歡的情感,他仍未放棄自己的想法,因為這兩者並不沖突,但扎格今天的話語讓他開始察覺這兩者是矛盾的,如果他將她留在身邊,他就不可能去發展自己的雄心壯志,他若要稱霸一方,其問的血腥暴力是不可避免的,而她卻可能會因此承受不住而發瘋,這頓時讓他陷入兩難。
他注視著她清秀的臉龐,無法自主地又親她一下。除非他將她留在一個不會受到傷害的地方,他自己出去打天下,等他建立了自己的人馬後,再將她接過來,但……這又有無法讓他安心的因素在,萬一在他打天下時,有人對她示好,這會讓他坐立難安,畢竟像扎格這種討人厭的人到處都有,如果夕川因此而動心……
不會的!他立刻推翻這個想法,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但她與扎格之間似乎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每次問她,她都支吾其詞,這情況讓他焦躁,他不喜歡她跟扎格太過親近。
就在他陷入思考之際,睡在一旁的石拍忽然翻身靠到夕川的背上。
索日火大地一把推開他,他差點忘了還有這個惹人厭的小鬼。該死!他詛咒一聲,這下可讓他為難了。
他到底該怎麼抉擇?
一個月後。
「索日,這給你。」一個靈秀美麗的少女遞給他一雙藍布鞋,她穿著白色上衣,外加紅藍黑領掛,腰系圍裙,頭上纏著花頭帕,一側垂著白色流蘇,今年剛過十五,有著亮眼甜美的五官。
索日看了鞋一眼。「我不要。」
阿雷娜立即噘起嘴。「為什麼不要?我辛辛苦苦做的。」
他懶得理她,直接扛起樹干往村子內走,會來這兒是扎格提議的,他說撲罹蠻是南诏少數部落中行蹤較隱匿,而且階級觀念最輕微的,到這兒是最適合的,再加上現在外頭隨時會爆發戰亂,還是先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後,再趕路到川地。
他根本不想聽扎格的,可其他人都沒意見,夕川也贊成,因此他只能勉強自己來到這兒。
「你真無禮,索日。」阿雷娜跑到他前頭,擋住他的去路。「我可是喜歡你才做鞋給你的。」
「我不喜歡你。」他直截了當地說。
阿雷娜惱怒地漲紅臉。「你好無禮,這樣跟我說話,我哪裡不好?」
他直接推開她,從她身邊走過。
「我可是這兒最漂亮的姑娘,配你這樣的勇士是最好的。」阿雷娜跟上他的步伐,努力想說服他。索日是這兒力氣最大的,前幾天他們的牛陷在泥濘裡,他一個人就把牛給拖出來了,而且一個人就可以把整棵樹給扛起,她相信他比天上的大力士還厲害。
「你要想想,你可是個奴隸,跟我在一起能讓你的地位提升。」見他不理她繼續往前走,她只得又道:「我知道你有個姑娘,可她比不上我,她是個膽小鬼,連肉也不敢吃,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會蒙羞的。」
索日停下步伐,回頭看她一眼,眸子進出冰冷的怒意,阿雷娜被他嚇退一步,可仍不示弱地說:「我又沒說錯話,她是不敢吃肉。」
「你再廢話,我就對你不客氣。」他的耐性已經快要耗盡。
「你能對我怎麼樣,你可是我們的客人。」她根本就不把他的話當真。
他瞪她一眼,她立刻倒退一步,索日往前走,她繼續跟上,在他耳邊說個不停,他真想一巴掌把她打下山谷,怎麼有人這麼多話,簡直跟石拍同一個磨子印出來的。
他在經過籐蔓樹時,終於受不了地執行清除噪音動作,而後一個人扛著大樹進村。
劈完木柴後,他往村於後頭走去,中途還瞧見阿比甘莎與村裡的男人調笑,她在這兒倒是如魚得水,每天跟村裡未婚的男人追逐嬉戲,而石拍到了這兒後,有同齡的孩子跟他一塊兒玩,相對比較不那麼黏夕川,這大概是到這兒的好處之一。
他來到他們住的木屋,發現夕川不在裡頭,他直覺地往後頭的草地走去。她如果不在屋子附近,十之八九都在後面的草地跟羊、狗,還有馬一塊兒,她真的很喜歡跟動物在一起。
當他走到後邊的草地時,果然瞧見她坐在草地上與巴裡呼瑪學刺繡,他一走近,巴裡呼瑪立刻起身,朝夕川說了幾句話後,就先離開了。
夕川在見到他時露出燦爛的笑靥。「索日,你看。」她舉起手上的繡布。「我終於可以繡出一朵花兒了。」
他在她身邊坐下,一親芳澤後才將視線栘到繡布上,瞧見她繡了朵黃色的小花。「嗯!」他點點頭,刺繡他不懂,不過看起來是個花沒錯。
夕川高興的放下繡布,將針插回針球上。「等一下我想刺個紅色的,再過一段時間,說不定可以繡個羊。」她立下目標。
「你繡羊要做什麼?」他順勢躺在她大腿上,望著藍天白雲。
她腼覥一笑。「我也不知道。」她為他梳理頭發。「在這兒我也不曉得要做什麼,所以就學點東西。」他們不許她替人看病,說是怕節外生枝,她明白他們的顧忌,也只好聽從,反正這兒有真正的巫師,倒也不需要她來醫治。
她溫柔的觸摸讓他舒服地閉上眼,跟她在一起他很容易就放松下來。「夕川……」
「嗯!」
他睜開眼,問道:「如果我有事得離開你一陣子,你會等我嗎?」
「你要去哪裡?」她驚訝地問。
「沒有,我只是打比方。」他拉下她的頭,親她一下,下定決心道:「我們成親吧!」
夕川愕然地看著他。「成……成親……」他為什麼會突然提這個?
「你不是二十一了嗎?」她的年紀在這兒已經算是晚婚的了。
「但是我——」
「你不願意嫁給我?」他坐起身,抬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錯愕眸子。
「不是,我是說我們還小——」
「你不小了。」他打斷她的話。「我也不小了。」
「但在我的家鄉,這樣算是早婚的。」她試著解釋清楚。「而且我們之間還有好多問題。」
「什麼問題?」他盯著她為難的表情。
「我必須先告訴姊姊。」她舉例。
他皺眉。「又是姊姊。」
「姊姊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必須先告訴她。」她無意識地撫摸他結實粗壯的手臂。「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什麼?」見她欲言又止,他立刻追問,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在提到自己的事時為難的樣子。
「索日我……」她頓了一下。這件事她已經拖很久了,不能再隱瞞下去,但要說出口實在需要點勇氣。
她凝望他在陽光下幾近透徹的琥珀色眸子,提起勇氣說道:「我不是這個……這個時代的人。」她困難地擠出一直藏在心中的話。
他沒有反應,只是瞅著她瞧,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夕川不安道:「你聽得懂我的話嗎,素日?」
「我聽到了。」他淡淡地說道。
「你不訝異嗎?我是說,你真的懂嗎?」她狐疑地問,為什麼他一點都不驚訝,他真的有聽懂她的意思嗎?
「我不確定真的懂你的意思,不過大概明白,一開始我以為你是從很奇怪的地方來的,所以才有那些奇怪的東西。」她的袋子裡有許多他沒見過的東西,剛開始他以為那是中原的東西,但後來發現很多漢人也沒見過,甚至連走遍大江南北的茶馬商人都沒見過時,他就隱約覺得不對勁了。
「你是怎麼來這兒的?」他追問。
夕川開始將來龍去脈解釋給他聽,她能瞧見他的表情漸轉訝異,但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聽她講完發生的經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八章
等她終於解釋完畢,他的表情已經慢慢恢復平靜,思考了一會兒後,他才說道:「你的世界有奴隸嗎?」
「沒有。」她搖首。「我的世界雖然不能說完美,但比起過去的每個時代算是很好的了。」
他靜默不語,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想跟我到我的世界嗎?」她問道。「姊姊說,如果她能找到時光隧道,帶人一起回去應該不是問題。」
他還是沒有吭聲。
「索日……」她不安地動了一下。「你怎麼不說話?」
他傾身親吻她。「你說的事我要好好想想。」他現在還不知該怎麼消化她給他的訊息,雖然她已經盡可能的解釋給他聽,但他還是無法理解她為什麼會從一千多年後跑來這兒。
「好。」她抓住他衣服的下擺。「我想過……跟你待在這兒,但是這裡太多戰亂跟痛苦,我沒有辦法長久待下來,除非我們住在山林裡。」
他點個下巴,表示聽到,但沒發表任何意見。
「我知道你如果來到我的世界,一開始一定會不適應,但是久了就會習慣的。」她勸說道。「我們的東西都比這裡進步很多,生活很方便。」
她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他沒身分證該怎麼辦,還有,他也沒有護照,怎麼坐飛機跟她一起到台灣?想到這兒,她忽然有些洩氣。
不過,她馬上又讓自己振作起來,她不能因為這些事而感到意志消沉,只要他願意跟她回去,其他問題可以慢慢想辦法解決。
「索日,你在想什麼?」見他一直不說話,夕川試探性地問。
他搖首。「沒什麼,」他將她攬入懷中,臉龐偎在她光滑的頸肩上。
她環著他的背,輕聲歎息。「索日。」
她輕柔的撫摸讓他放松地閉上眼。「我會想到一個辦法的。」
「什麼?」她沒聽清他的呢喃聲。
「我說我會想到辦法的。」他親吻她細致的頸肩。「你們現在還沒找到方法回去,對嗎?」
「嗯!」她颔首。
他睜開眼。「那就等找到方法再說。」他垂下眼,一邊嚙咬她的肌膚,一邊想著該怎麼做。
夕川讓他的動作弄得發癢,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好癢。」她本能地想閃躲。
她銀钤般的笑聲讓他心中搔癢起來,他拋開眼前煩惱的事,變本加厲地咬起她的脖子,一手還往她的腋下探去。
夕川扭動著,手臂使力推他,想將他推開。「索日,哈……」她也搔他癢,可他好像沒知覺一樣,她承受不住攻勢,只得把自己卷得像蝦球一樣。「不玩了。」
他瞧著她有趣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聽見他的笑聲,夕川轉過身瞧他,他撲上來親她,她笑著閃躲,直到他將她壓在草地上。
他居高臨下地瞧著她,眸子閃著愉悅的火花,夕川微笑地凝望他,其實他在某方面真的很像小孩子,或許是因為當他還是小孩的時候,因為生活的艱困,他必須急速成長,讓自己變得成熟,她相信他小時候一定沒有玩樂的時光,他內心裡一直有個未獲得滿足的小孩,所以才會這樣憤世嫉俗。
他的思考邏輯很簡單,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別人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人,跟小孩以及動物沒兩樣。
當他低頭吮吻她的雙唇時,她閉上眼,溫順地回應他,她希望隨著時間的過去,他會找回自己的童稚之心。
他熱情地吻她,呢喃一句她聽不懂的彝族話,夕川想問那是什麼意思,可他一如以往地吻得她喘不過氣來,沒多久她就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當兩人纏綿之際,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兩人。
「索日,你給我出來。」
夕川嚇了一跳,直覺地推開索日。「怎麼了?」好像是阿雷娜的聲音。
「別理她。」索日翻過身,將她往身邊帶,讓她靠在他身上。
「索日!」阿雷娜掃了草地一眼,發現兩人就躺在不遠處。
「索日,快起來。」夕川推他一下。
索日閉上眼,假裝沒聽到她的話。
這時阿雷娜已氣沖沖地跑來,身邊還跟著村子裡最壯碩的青年宏督。
「發生什麼事了?」夕川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發絲,將發上的草屑拿掉。
「你問他。」阿雷娜雙手擦腰,臉蛋因氣憤而漲得通紅。
「索日……」
夕川話未說完,一旁的宏督已經大聲道:「他把阿雷娜綁在樹上。」
夕川大吃一驚,推了一下索日的肩。「真的嗎?」
索日懶懶地睜開一只眼。「真的。」
「你為什麼——」
「不只如此,他還把鞋塞在阿雷娜的嘴裡。」宏督再次截斷夕川的話,顯得氣憤難抑,手臂上的肌肉全糾結起來。
「索日。」夕川推他一下。「你為什麼這麼做?」她匪夷所思地問道。
他坐起身,冷淡地瞧了阿雷娜與宏督一眼。「她一直在我耳邊吵。」
「你太過分了。」宏督撲向他,將他推倒在地,揚手就要揍他。
索日抓住他的衣領,一用勁就把他拋開。
夕川緊張地站起身。「不要打。」萬一索日的力道沒拿揑好,傷了人就不好了。
「宏督,好好教訓他。」阿雷娜一見兩人打起架來,不由得興奮起來。「快揍他。」
宏督一聽見阿雷娜的話語,更是卯上勁,再次撲向索日。
「阿雷娜,別助興。」夕川在一旁焦急道。「萬一受傷了不好。」
阿雷娜揚起下巴,高傲地看她一眼。「受傷有什麼大不了,傷痕是勇士的標志,逃避的人是懦夫。」
夕川歎口氣,看來要她幫忙阻止是不可能的了,幸好索日沒有傷人之意,只是不斷將宏督丟來拋去的。
不遠處,她瞧見普布正巧走過來,她立即奔上前,對普布說道:「他們打起來了,你快叫他們停手。」如果真是玩玩就算了,但宏督一直打不到索日,整張臉愈來愈難看,再加上阿雷娜在一旁不停澆油,萬一出事就不好了。
普布瞄了一眼兩人的狀況,見事態不緊急,便問道:「怎麼打起來的?」
夕川一臉尴尬地將事情說出,當普布聽到索日在姑娘家嘴裡塞了鞋後,不由得笑出聲,隨即以輕咳聲掩飾自己的笑意。
「就是她手上的鞋嗎?」普布瞄了眼阿雷娜手中的藍布鞋。
「應該是。」夕川颔首。
「這有點麻煩。」普布輕蹙眉宇。「送鞋是這部落男女的示好之物,也算是定情之意。」
夕川一聽,果然覺得棘手,阿雷娜喜歡索日她是知道的,前幾天她曾親自跑到面前告訴她這件事,當時她雖然訝異,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阿雷娜才十五歲,在她眼中就像小孩子,更何況她曉得索日也將她當作小孩看待,沒想到阿雷娜還去做了鞋送給索日,這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而在此之際,索日已經愈來愈不耐煩,他其實很想一拳揍昏宏督,可夕川在場,他不想讓她接收到宏督的痛楚,所以只能隱忍不發,但他的耐性已經快被磨光了。
就在這時,普布介入,隔開宏督的攻擊,阿雷娜立刻沖上前叫普布不要多管閒事。
「這樣吧!索日,你讓宏督揍你兩下。」普布嚴肅地說道。
索日冷下臉,正想駁斥他的說法時,宏督已道:「不需要,我打得到他,我剛剛只是在暖身。」他近得了索日的身,只是斗不過他的力氣,所以才會一直讓他拋開。
「沒錯,你讓開。」阿雷娜對普布皺眉。「不要多管閒事。」
「那這樣吧!比點公平的。」普布立刻道。「比射箭吧!」
索日瞥他一眼,眉頭整個皺下,不過沒說話。
「射箭?」宏督揚眉。
「你不會?」普布睨他一眼。
「宏督的箭術是部落裡最厲害的,他的外號叫鷹眼。」回答的是阿雷娜。「他連幾百尺外的螞蟻都瞧得見。」
誇張的說法讓夕川露出笑,她連忙轉開臉,免得宏督以為她在嘲笑他,可索日就沒這麼含蓄了,他雖沒說話,卻哼了一聲。
這哼聲讓阿雷娜漲紅臉。「你不信嗎?宏督,你就跟他比眼力,我要人到幾百尺外寫個字,你們瞧寫了什麼字。」
這無聊的提議讓索日又哼了一聲,夕川則是低下頭掩飾笑意,以手肘輕碰了索日一下,示意他別這樣。
普布難得的也露了笑,但隨即以輕咳掩飾。
「你哼什麼?」阿雷娜惱火道。
「好了,就比箭術,你的意思如何?」普布急忙將話題拉回,轉向索日。
「可以。」索日無聊地說了一句。
「你呢?」普布望向宏督。
「當然。」他挺起胸膛。
「好,那就三天後比吧!」
「為什麼要三天後?明天就比。」阿雷娜心急道。
「總得讓索日選把合適的弓,再練習練習,他已經很久沒碰弓箭了。」他轉向宏督。「你介意讓索日練習幾天嗎?」
宏督為顯氣度,立刻道:「當然不介意,就三天後。」
好不容易打發阿雷娜與宏督後,夕川向普布道謝。「多虧你了。」
「主人不用向小的道謝,這是我該做的。」普布嚴肅道,但雙眸已沒有最初對夕川的疏離與冷漠,經過這些日子,他早已將她當作主子。
他轉向索日。「你會箭術吧?」
索日瞥他一眼沒說話。
「那就好,我還想,萬一你不會就麻煩了。」普布正經道,他向夕川颔首後,就循原路離開到馬廄去。
夕川望向索日。「你會箭術?」她疑惑道,他不是自小就在勞動當奴隸,怎麼可能會箭術?
索日低頭撫了一下她的眉眼。 「你不用擔心,只要是武器,我很快就會上手。」
夕川推測他的話語。「所以……你其實不會?」
他沒說話,夕川知道自己猜對了。「你怎麼不說?」他這人真是……
索日聳聳肩,沒有回答。
夕川又好氣又好笑。「沒關系,我們去借弓箭吧!我也很想看看古代的弓箭長什麼樣子。」至於三天後的比賽,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鄭買嗣當上王了?」撲罹蠻王驚訝的表情溢於言表。
「嗯!聽說王子生了重病,整夜哭啼,沒多久就去世了。」
扎格在屋頂上聽著下面撲罹蠻王與金齒蠻使者的對話,當他聽見舜化貞王的幼子去世後,不由得望天歎了口氣。
「更可怕的是,他毫無預警地殺掉蒙氏王室八百多人,現在大家都有點擔驚受伯,不知他會不會對我們也下毒手。」金齒蠻使者又道。「這也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我們打算聯合一些部落的勇士,起兵進城,先下手為強。」
「這……好嗎?」撲罹蠻王有些遲疑。
扎格起身躍至鄰近的樹干上,遙望遠方的風景,看來所有的事還是照著軌跡前進。他將手枕在腦後,背靠樹干,沉思著眼前的局勢變化,思考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現在所有的一切大概都還在他的預料中,雖然他的確在加快事情發生的速度,原本索日會在一年後才來到撲罹蠻部落,但他沒辦法等這麼久,他急切的想知道一切會原封不動地照老天的意思走,還是將有所改變。
他知道接下來撲罹蠻王沃尼會出兵,原本索日是不會參與這場戰役的,但現在他提早將索日帶來這裡,他想知道索日會不會決定參加,他覺得可能性很大,畢竟索日一直對南诏的階級制度不滿,雖然現在鄭買嗣自立為王,改國號為太長和國,但一切的制度還是沿襲南诏。
他望著蔚藍的天空,實在弄不懂這些人爭奪王位要做什麼,像他這樣自由自在的不是挺好的。
遠遠的,他瞧見索日與夕川走來,兩人手牽著手,就像一對天真的小情人。其實索日的年紀並不大,大概只有二十出頭,但因為小時候的歷練到現在,整個人顯得老沉許多,不過就像夕川所說的,他在某方面實在像個任性的小孩子。
之前他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他所知道的索日已經是個很殘暴的人,當然,他與戈阿婁的殘暴略有不同,戈阿婁喜怒無常,只要是他不喜歡的人,轉眼就能殺掉,所以他的手下都很伯他。
索日的手下也很怕他,不過不是因為他的喜怒無常,而是他的喜怒不形於色,因為他不苟言笑,表情又冷,再加上燒傷的臉頰,讓人望而生畏,他對部屬很嚴厲,對敵人更是無情,不過沒聽說他會虐待人,他殺人通常乾淨俐落。但戈阿婁就不一樣了,他興致來時會施以酷刑,虐待拷打他看不順眼的人,所以後來他的部下逃的逃、散的散,這也是後來他勢力衰弱的主因。
他對索日的了解僅只於他是一個嚴厲無情的人,還有他將會滅了他的族人,可他從沒想過二十年前的他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少年罷了,或許比別人多了許多的憤恨與怒氣,再加上他一路走來總是所遇非人,沒有什麼人對他真正好過,才會造就他往後無情冷漠的性格。
但夕川出現後,攪亂了所有的一切,他現在要賭的就是夕川的存在會不會對他往後的人生有影響,甚至讓他選擇完全不同的路子走。
他在夕川與索日接近時,從樹上躍下,微笑問道:「你們要去哪兒?」
「你又待在樹上望遠了。」夕川笑問,扎格很喜歡在高的地方待著。「我們要去借弓箭。你會射箭嗎?」
「當然。」扎格颔首。「我家世代都是勇士,這可是必學的武術。」
索日瞥了一眼他瘦削的身子,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索日。」夕川碰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別這麼無禮。
「沒關系、沒關系。」扎格笑笑地咬著枝葉。「我這人隨和得很。」
「那你可以教索日射箭嗎?」原本她想去問普布的,但被索日否決了,她曉得索日的性子是絕不會自己開口的,所以她只好詢問扎格。
「我不需要他教。」索日立刻道。
「要不要我教一會兒再說,我相信你會改變主意的,不過先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想學箭術?」他好奇地問。
索日不理他想走人,卻讓夕川拉住,她簡短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當扎格聽到索日把鞋子塞進阿雷娜嘴裡後,笑得不可遏抑。
「這件事是索日不對,可是他又不肯去跟阿雷娜道歉,所以就變成這樣了。」夕川無奈地說。
「真是……真是太好笑了……」扎格抹去淚水。
索日斜睨他一眼,壓下心中的怒氣,如果夕川不在這兒,他早動手把他丟到天外去了。
「你別一直笑。」原本一臉認真在說事情的夕川,見他這樣,也不由得想笑。
「好,好吧!」扎格颔首。「那我就教他射箭。」
夕川高興地正要道謝,卻聽見索日說道:「不需要。」
「在戰場上,箭術可是很有用的。」扎格淡淡地說,注意到索日的眼神一亮。「這可是遠距離置人於死地的利器。」
一聽到殺人,夕川不舒服地動了一下肩膀。
「據我所知,撲罹蠻王這幾日應該就會起兵攻打羊苴咩城。」扎格緊接著道。
「要打仗嗎?」夕川覺得更不舒服了,雖然這在預期之中,但一想到屍橫遍野的情景,讓她渾身不對勁。
「嗯!」扎格颔首。「不會射箭是不能上戰場的。」
「那別學了,索日。」夕川立刻道,她本想讓他當個興趣練,若他只想著殺人,那不如不學。
「不,我要學。」索日緩緩說道,他的眼神閃著許久未現的暴力陰影。
扎格看著他,露出笑。「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夕川幽幽地長歎口氣,不再言語。
三日後。
「你還是要去嗎?」
夕川知道自己已經問過很多次,可她必須在他出發前再確定一次,當撲罹蠻王三天前徵召勇士起義進城時,索日毅然決然地加入,不管她如何勸說都撼動不了他的決心。
他堅定地颔首。「等我回來。」他撫摸她憂愁的臉孔。「我不會有事的。」
「我真的不想你去。」她難受地歎口氣。「殺人是不好的……」
他低頭封住她的嘴,他知道她要說什麼,這幾天她說了很多次,他愈聽心愈煩。
夕川擰著眉心,在心中歎息,當他抬起頭時,拇指撫過她摺起的眉心。「我會盡量不殺人。」這是他能給的最大承諾了。
她長歎一聲。「你要小心。」
他點頭,她的擔心讓他心中歡喜,有一個人關心他的感覺很好。「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她颔首。「絕對不可以去戰場找你,在那裡我受不住的。」
他撫過她柔軟的雙唇。「還有一點你忘了。」
夕川微紅臉。「不可以跟其他男人太接近,尤其是扎格,可是你真的誤會……嗚……」她話未說完又讓他堵住口。
「你是我一個人的。」他占有的在她唇上宣示主權。
他原想在出發前要了她的身子,可是她的周圍總是圍著太多人,連睡覺時都不例外,昨天他帶她到一處偏僻的地方,好不容易得到片刻的安寧,那纏人的小鬼石拍不知道怎麼找到他們的,破壞了他的計畫。
「我們的身邊總是有太多人。」他抱緊她。「如果我得勝回來,我們就成親。」
「可是我還沒告訴——」
「你的姊姊?」他明白的接續她的話語。「你不是告訴我,在你的家鄉你已經成年,可以決定自己的事。」
他的話堵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反駁。
「你不想嫁給我,是因為我是個奴隸嗎?」
「當然不是。」她立刻駁斥。「我說過,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或是看低你-
「那就當我的妻子。」他吻她一下。
「你給我一點時間想——」
「你還要想什麼?」他壓下心中的煩躁,她遲遲不肯答應讓他不安。
「你不要生氣,索日。」她安撫地放軟語調。「我不是不嫁你,只是……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我心裡好害怕,但是卻不知道在害怕什麼,我們……我們是不應該相遇的,如果沒有遇上我,你會娶別的姑娘,所以,如果你娶了我,那……」
「我遇上了你,所以娶的就只會是你。」他堅定地說。「我才不管其他人。」
「但是我們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可能會弄亂原本的一切,然後……然後……」她頓在這兒,不知該怎麼接下去,然後呢?她也下知道然後會怎麼樣。
「弄亂就弄亂。」他不在乎。「如果老天不想你弄亂一切,就不會將你帶來給我。」
他的話讓她無言以對。
「更何況你已經改變了很多事。」他繼續道。
她望著他,而後歎口氣。「有些變了,可有些還是沒變,你記得高大人嗎?他原本應該死去的,但讓我救活了,延長了壽命,可也只不過是延長,他最後還是死了,這到底是變還是不變,我弄不清楚。」
索日正欲說話,集合的號角聲已經響起。「不要胡思亂想,等我回來。」
他在話語後頭接了一句她聽不懂的納蘇話,她正打算追問,他卻低頭給她一個熱吻,夕川立刻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他抬起頭,又看了她一眼後才轉身離去。夕川立在原地瞧著他離開,心中有些落寞想哭,她難過的是,她終究抵擋不住命運之輪的前行,他最後還是選擇了上戰場殺人,而她阻止不了。
「他還是走了他該走的路。」
夕川抹去眼角的淚,轉身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扎格。
「這都在你的預料之中,不是嗎?」夕川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你到底是想阻止索日,還是推著他前進?」
「我也不知道。」扎格老實回答。「我只是在賭。」
「賭什麼?」夕川不明白。
「賭他最後會選擇什麼。」他別有深意地說。
「他已經選擇上戰場——」
「這只是剛開始。」扎格看她一眼。「還有更大的選擇在等著他。」
「什麼意思?」她覺得他的眼神別有含義。「跟我有關嗎?」
他微笑。「自然。」
「你會告訴我嗎?」她采問。
他颔首。「你也算是我的主人,你要知道,我自然會告訴你。」
來到撲罹蠻後,他又再追問她的來歷,這次她終於告訴他她也是由另一個時代來的,這件事他不吃驚,畢竟這已在他的預料之中,但令他無法置信的是她來自一千多年後,這簡直超乎他的想像,他花了好久時間才調適過來,不管如何,她是他們族內女巫的後代,說起來也算是他的主人。
「我不想當任何人的主人。」夕川急忙搖頭,不自在地說。
扎格微微一笑,沒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如果沒有遇見你,索日會娶撲罹蠻王的女兒。」
「阿雷娜?」夕川驚訝道。
「應該是。」扎格笑道。「現在的發展不是很有趣嗎?索日討厭她。」
夕川笑不出來,緘默無語。
扎格見她郁郁寡歡,立刻道:「你別想太多,素日娶她只是因為現實考量,他並不喜歡她,不管是遇見你之前,還是遇見你之後。」
夕川歎口氣。「我不是憂心這個,我只是覺得對不起阿雷娜,我……」
「你不需要這麼想。」扎格立刻道:「或許不嫁給索日對阿雷娜才是好的,聽說她後來背著索日與男人有私情,還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
「怎麼會……」夕川不敢置信。
「我不知道事實真相怎麼樣,不過你應該可以看出阿雷娜現在對索日只是迷戀,她把他當成像天一樣的英雄,這種迷戀很快就會隨著時間消逝,更何況,索日長年征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成為一方霸主上頭,對她漠不關心,她會轉向別的男人的懷抱也是可以預料的。」
他的話讓夕川再次歎息。「後來呢?阿雷娜最後怎麼樣了?」
「我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索日殺了那個男人,阿雷娜失足掉進水裡溺斃,有人說她自盡,有人說是索日做的,還有一種說法是她因私通罪受到部落法律的制裁。」
見夕川一臉難過,扎格安慰道:「所以我才說遇見你未必是件壞事,如果他真的選擇了你,阿雷娜的將來應該會更好。」
夕川點點頭,但未發表意見,若沒走到生命的盡頭,是好是壞如何能知呢?
「別提這些難受的事,說點開心的吧!你再跟我講講你那時代的事,你上次說人可以在天空飛,叫肥雞是嗎?」
夕川微笑。「飛機。」她糾正他的發音。說到字詞,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知道這句納蘇話是什麼意思嗎?」她發了幾個短音。
她一說完,扎格立即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怎麼?」
「這是索日對你說的?」他揣測著。
「嗯!可是我問他,他都不告訴我,只說是不重要的話。」夕川老實地回答。「那到底是什麼意思?」方才他離開的時候又對她說了一次。
「這句話的意思是……」扎格故意頓了一下。「我心愛的姑娘。」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九章
半個月後。
夕川站在小徑上迎接索日回來,旁邊一字排開站著與她同樣心情的族人。
她聽來報的士兵說,他們這次死傷不多,雖然還沒到都城就受到鄭買嗣軍隊的狙擊,但他們還是打贏了第一場戰役,於是繼續向羊苴咩城挺進,但第二次的戰役敗了,令人欣慰的是,部落裡喪亡的人數不多,這也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且這次首功該算是索日的,當撲罹蠻王中箭摔下馬的刹那,敵人像豺狼一樣群體圍攻要置他於死地,索日一路殺進敵人陣中,將他給扛了出來。
當夕川聽到這兒,心跳開始不規則,手心冒了冷汗,細節她沒再聽下去便走了。
她要讓自己清靜一下,因為她愈聽心愈驚,害怕索日已經走上那條無法回頭的路,難道真如姊姊與扎格所說的,歷史仍舊照著它該走的路途走去,它就像河流一樣,不停向前奔去,或許在中途將不屬於它的東西卷入,甚至改變了河道,但它依舊朝著大海奔去,這個原則是不會更改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又是什麼呢?
嘈雜喧囂的聲音由山下傳到山上,夕川拉回思緒,帶著緊張的心情迎接索日。
「主人,是不是去打仗就會有這麼多人迎接?」石拍問道。
「啊?」夕川愣了一下,下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去打仗就是勇士,那以後我也要去。」石拍咧嘴笑道。
「不,打仗不好。」夕川心中一凜,急忙說道。「戰爭會讓人受苦。」
石拍想了一下,憶起扎格說過主人不能上戰場,於是也就不再接續這個話題。
夕川正想再說下去,忽然聽見有人大喊,「回來了、回來了。」
她抬起頭,正好瞧見索日的身影出現在山路盡頭,一寸寸從地平線上升起,她露出笑容,忽然覺得有些緊張與腼覥。他們已經半個多月沒見,她突然感覺到有些羞怯。
就在她打算上前時,身邊的男女突然問都有了動作,大夥兒全往前沖,她讓人撞了一下,發現人群全擠在前頭迎接回歸的戰士。
她望向索日,發現他在搜尋她的身影,當兩人四目相對時,她羞怯的一笑,他推開人群朝她大步走來。
她想著該跟他說什麼,可還未開口,他已抱起她,朝她露出一抹微笑,夕川害羞地張望四周,示意他將她放下,他緊抱著她,夕川紅著臉歎口氣。
他正要親吻她時,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取笑兩人的情意綿綿。夕川的臉兒更紅了,更多的人圍了上來,索日只好放下夕川,部落裡已准備好酒肉,打算慶祝他們歸來,夕川與索日還來不及說上幾句話便讓大夥兒擁著走。
接下來的宴會,夕川雖然坐在索日身邊,可兩人卻沒能說上幾句話,因為不停有人朝索日敬酒,她在一旁有些坐立難安,酒她不太會喝,肉她又不吃,夾在他們之中似乎讓大夥兒都掃了興。
趁著部落裡的女人跳舞唱歌助興時,夕川悄悄離開宴席,才離席,一名婦女便迎上前,說是索日立了大功,蠻王賜給她一座新屋當作獎賞,不用再與部落的婦女擠一間房睡,她們已將她隨身的物品送到新屋去了。
夕川謝過婦人後,便往新屋的方向走去,經過一處樹叢時,忽然有人從裡頭跑出來,還帶著性感的笑聲。
「來抓我啊!來抓我——」阿比甘莎的聲音戛然而止,驚嚇地看著眼前的人兒。「主人……」
「抓到你了。」一個男子由後頭追出,抱住阿比甘莎。
夕川立即尴尬地紅了臉。
「放開。」阿比甘莎扭身推了一下男子,緊張地梳攏自己的頭發,還拉了拉衣服。
男子瞧見夕川,也尴尬了一下,但隨即說道:「怎麼不在宴席上?」
「我有點累,所以想回去休息。」夕川回答。「你們怎麼不去參加席宴?很熱鬧的。」她在這兒都能聽見他們唱歌喧鬧的聲音。
「我們一會兒就過去。」男子說道。
阿比甘莎站在一旁,沒說什麼,可臉上帶著不安,原本要離開的夕川在瞧見她的表情後,覺得自己似乎該說些話,於是道:「你聽過阿比甘莎唱歌嗎?」
男子搖頭。「沒有。」
「等會兒到了宴席上,讓她唱首歌,她的歌聲不輸這兒的姑娘。」夕川微笑說道。
「真的?」男子驚訝了一下。
阿比甘莎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定定地瞧著夕川。
「當然,她跳舞也很好看。」夕川又稱贊了一句。「那……我不打擾你們了。」她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於是點個頭後便走了開去。
「你的主人的脾氣還真是好,我方才還以為她會訓誡你一頓。」男子在夕川走開後說了一句。
阿比甘莎沒說話,只是看著夕川離去。
「走吧!去吃些東西。」男子拉著她。
阿比甘莎讓他拉著走,可中途卻不住地回頭看,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也厘不清……
她在半夜忽然驚醒,驚覺身上壓了重物,直覺地便要尖叫出聲。
「夕川……」
她大聲喘氣,心髒像被人緊緊掐住而後又突然放開,驚得她以為自己會心髒無力死掉。「你……你嚇到我了……」
「嗯!」索日由背後攬住她,臉龐在她腦勺上磨蹭,鼻尖在她溫暖的脖子上摩挲。
「你喝醉了?」她在他懷中轉過身,他身上都是酒氣。
「沒有。」他的雙眸依舊澄清,在黑暗中閃著淡淡的光芒,他的黑發落在他眼前,整張臉顯得稚氣起來。「你為什麼離開了?」
她歎口氣。「我不吃肉,又不太會喝酒,你們說的話我也搭不上腔,在那裡……很奇怪。」
他撫摸她的臉,聽見她繼續說道:「反正慶功宴的主角是你們。」女人唯一的功用大概就是跳舞娛樂將士。
他沒聽出她話語中的落寞,只是問道:「你想我嗎?」他攬著她,孩子氣地問。
她紅了臉。「嗯!」她發現他真的有些醉了,他的表情沒有平常的嚴厲,看起來年輕好多,而且眸子裡還閃著少有的快樂與笑意。
聽見她的話,他高興地露出笑。「我也是。」他渴望地吻上她的嘴,他的酒氣沁入她口中,讓她有些不適應的想逃開,可卻掙脫不了。
他熱烈強勢地壓著她,似乎要將這些日子的熱情全宣洩出來,夕川輕吟著,想叫他慢下來,他吻得她喘不過氣來。正在她以為自己要窒息而死時,他離開她的唇,她松口氣,不住的喘息著,發現他正在扯她單薄的衣裳。
「索日……」她緊張地掙扎著。「等一下。」
他一路吻下她的胸,讓她身子發燙起來,當他的手滑上她柔嫩的大腿時,她驚慌起來。「索日……不要……」
起初他沒聽見她的話,直到他似乎聽見她的啜泣聲,他才抬起身子,低頭凝視她帶淚的臉龐。
「夕川……」他不解地盯著她,眸子裡滿是熾烈的情欲。「你為什麼哭?」
「你……」她吸吸鼻子。「你這樣讓我害怕,你把我抓得好緊……」
他這才發現他一手將她兩個手腕都扣住,定在她頭的上方。「我弄疼你了?」他立刻放開她,神情緊繃,深怕自己真的弄傷她,他剛剛有些失控,所以完全沒注意到力道的拿揑。
「一點點。」她轉了一下發疼的手腕。「你都聽不進我說的話。」
「對不起。」他翻身躺到她身邊,而後將她摟入懷中。「我只是很久沒親近你。」
夕川的臉頰開始發燙。「我知道,可是你……你……」
「我太粗魯了。」他撫過她細致的臉,試著壓下體內的欲望,隨即溫柔地吻上她的額頭。
「沒關系……」她抓著他胸前的衣裳,摸到她為他縫上的老鷹。「我們半個月沒見了,然後你又突然……突然這樣,所以我才會嚇到。」
他呢喃地細吻她的臉,讓她安心,等她開始回應他後,他才逐漸加深自己的吻,熱切地與她糾纏。他攬緊她,大掌在她背上磨蹭,讓她慢慢放松,他不想嚇到她,但他今天晚上一定要得到她!
在外的日子,大部分都在馬上度過,他常想起她,想她在做什麼,當他想到她可能跟扎格或其他男人說說笑笑時,心中就升起想殺人的欲望。
上戰場殺人大概是他唯一覺得滿足的時刻,但這種滿足和跟她在一起時的感覺又不一樣,殺人很刺激,也能宣洩他心中的憤怒,但當一切結束,他望著遍地的屍首時,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當他抬頭看著天空時,他瞧見了他一心向往的老鷹飛翔而過,他終於得到他期盼的自由,但心中卻還是有些怅然若失,他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以為他的不滿足是沒有殺夠人,所以在下一場戰役時,他殺了更多的人,但一切還是沒變,直到他們要回來時,他想著她的臉孔,她溫柔的話語,心情才平靜許多。
索日侵略地開始撫摸她柔軟的身子,聽見她輕柔的呻吟聲,腦中戰場的景象開始遠離,她軟綿的小手在他身上引發興奮的刺激,他低吟一聲,更加熱烈地在她身上游移。
夕川隱約感覺兩人的熱情已經有些不受控制,她心底明白,如果再不阻止,就無法回頭了。他的手鑽進衣內在她身上燃起火焰,她急促地喘息著,感覺他在她胸前的撩撥,她扭動著不知是要遠離他,還是要更親近他,讓她感到一陣迷惘。
當他離開她的唇,親吻她的耳垂時,她聽到他叫她心愛的姑娘,她只覺一陣顫栗,發現自己的衣物已經讓他脫下,當他赤裸的胸膛壓上她時,肌膚相親的親昵感讓兩人顫動了一下。
她注視著他帶著情欲的眸子,抬手撫摸他的臉。「我很害怕。」
「我不會傷害你的。」他低頭與她前額相觸,熾熱的呼吸拂過她的睑。
「索日……」
他綿密地開始吻她,在她唇內探索,與她唇舌交纏,手指撫過她玲珑的曲線,聽見她急促的喘息,夕川漸漸淹沒在他編織的情欲中,再也無力掙脫……
半夜,她莫名地醒了過來,瞧著窗外的月色,淡淡地暈著一層藍光,身邊的人動了一下,今晚的記憶在霎時全湧上來,她立刻感覺身子燥熱起來,敏感地察覺他的赤裸與呼吸。
她轉過身與他面對面,他睡著的樣子看來毫無防備,臉部的線條也柔和許多,她抬起手撫摸他的五官,在他眉心上的印記上駐足一會兒,再游移到他像刀一樣銳利的眉毛,高聳的鼻子與薄薄的嘴唇。
她輕輕歎口氣,臉蛋绯紅,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與索日有了肌膚之親,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自從遇上索日後,她覺得自己一直在改變,她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膽小,那麼怯生生的,也愈來愈適應這兒的生活,但是,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能回到二十一世紀,畢竟這裡實在太多戰亂,讓她一直覺得不舒服,只是倘若真的回不去,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樣覺得恐慌了。
她順著他臉上的線條溫柔的撫摸,聽見他舒服地歎口氣,橫在她腰上的手臂反射性地將她往裡帶。她微笑地偎著他,正想再次入睡時,忽然發現他睜開了眼,他淡淡的眸子與她對上。
夕川羞赧的垂下頭,將臉頰貼在他頸上。
「夕川。」他喚了聲。
「嗯!」她溫柔的應著。
「有你在真好。」她聽見他睡意朦胧的聲音。「我還以為自己又是一個人。」他攬緊她。
他的話讓她有些不解,於是追問了幾句,卻發現他又已入睡。夕川歎息一聲,手心在他背上輕輕撫摸,他一定是作夢了。
她閉上眼,讓他的體溫溫暖她。「希望你能作個好夢。」她不由自主地打個呵欠,與他一同進入夢鄉。
三日後。
聽見撲罹蠻王沃尼找他,索日疑惑地來到山徑上,領他來的青年向撲罹蠻王報告一聲後,便退了下去。
「來,過來。」沃尼示意他站到石上。「在這兒風景好。」
索日沒有爭辯,順從地站了上去。
「怎麼樣?美嗎?」他指著底下一片青蔥的草地與樹木。
「嗯!」索日應了一聲。
沃尼開始向他述說他們是如何找到這地方的,索日靜靜聽著,偶爾搭個一、兩句話,他不明白他跟他說這些要做什麼。
片刻後,沃尼才進入正題。「你覺得阿雷娜怎麼樣?」
索日皺攏眉心。「她……活潑。」他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
「我聽說你之前把她綁在樹上。」
索日沒應聲,不明白他是何意?
沃尼笑了兩聲,輕拍了一下他的背。「放心,我沒問你罪的意思,阿雷娜這孩子喜歡你。」他觀察他的神色,卻發現他面無表情。「我知道你已經有夕川了,夕川這女孩我也喜歡,心地好又溫柔,漢人女子跟咱們這兒的女人的確是不一樣,漢人女子柔情似水,咱們這兒的熱情如火,各有各的優點,是吧!」他拍了一下他的肩。
「照理說,奴隸階級是不能與我們通婚的,不過因為你救過我,是個勇士,阿雷娜又喜歡你,所以……」
「我只喜歡夕川。」索日說道。那個阿雷娜就像石拍一樣是個小鬼,他見了就不喜歡。
「你不用答覆得這麼快。」沃尼再次拍拍他的肩。「你好好考慮,如果你娶了阿雷娜,將來這一切就是你的。」他指著整片樹林。「我知道你想有一番作為,我欣賞你的膽識跟企圖,男人就是要有雄心壯志才對,現在機會來了,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索日沒說話,眉頭攏緊。
沃尼也不催促,他知道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先別想這些,來,我帶你去逛逛。」他往樹林走去。
索日只得跟上,聽著沃尼說著氏族起源的歷史,他靜靜地聽著未置一詞,只覺得這一切有點莫名其妙。
下午時,阿比甘莎一個人來到樹林間,她左右張望,確定無人後才拿出刀子想將原本刻在樹干上的標記刮除。她已經去掉兩個了,再弄掉這個應該就差不多了。
這原本是她留下給贊路的,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她決定跟主人留在這裡,她不想待在贊路身邊,她早應該弄掉這個的,但是她一直拖延,因為她一直以為自己想跟贊路在一起,但現在不了,她要……
一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嘴,阿比甘莎驚嚇地轉頭,當她瞧見來人時,嚇得她差點癱坐在地。她原以為是贊路,但不是,她不認識這個男人,但她認得他右眼上的疤,他是殺死阿西木嘎的男人。
「你應該就是阿比甘莎吧!」戈阿婁以手抓著她的臉,手指扣住她兩邊的臉頰,讓她動彈不得。
阿比甘莎嚇得說不出話來。
「果然是騷得很。」他上下打量她,黑眸掃過她豐滿的身軀。
她害怕地顫抖。「別……傷害我。」她不想跟阿西木嘎一樣的下場。
「我對女人可好的了。」他以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臉。「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證你毫發無傷。」
阿比甘莎立刻點頭。
「帶路。」他放開她。
「去哪?」
他黑眸一閃,殘酷的冷意迸出。「找你們的主人。」
「主人,那裡有很多紅莓子。」石拍指著前方的樹叢。「我們去那裡摘。」
「好。」夕川微笑應允。「你真厲害。」
石拍因受贊賞而咧嘴笑得開心。「因為我的鼻子很靈。」
兩人說笑著來到樹叢後開始摘莓子,片刻後石拍說道:「那邊的樹叢也有,我門去那裡采。」
「可這裡還有很多。這樣好了,你去那兒采,我在這兒,我們看誰采的多。」夕川笑著提議。
一聽到要比賽,石拍立刻興致高昂。「好。」
夕川瞧著石拍蹦跳地到另一邊的樹叢去,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她直起身,將紅莓放進竹籃裡,朝另一邊樹叢換了聲。「石拍?」
蓦地,她察覺到空氣中傳來暴力的波動,立即出聲喊道:「石拍,快出來。」
見無人回應,夕川立刻奔上前去。「石拍,快出來。」當她繞進樹叢後時,她吃驚地瞪大眼,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竹籃從手中滑落。
「又見面了。」戈阿婁站在她眼前,露出惡意的微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二十章
「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我會掐死他們兩個。」戈阿婁一手掐住石拍的脖子,將他舉高離地,一手掐著阿比甘莎,兩人的表情都萬分驚恐。
「你別傷害他們。」夕川激動地撲向他,驚恐地大叫。「不要傷害他們。」
「那就乖乖的跟我走。」
「好,你快放開他們。」她大叫,她絕不能讓他殺害她身邊的人。
戈阿婁松開手,石拍掉至地上,不住咳嗽,夕川急忙扶起石拍,擔憂地落下淚。
「他死不了,我根本沒用多少力氣。」戈阿婁說道,他若真要他死,他脖子早斷了。
夕川抹去淚,氣憤地揚起頭。「你為什麼要這樣?」
戈阿婁掐住她細致的頸子,但沒用力。「你之前好像也問過我這個問題……對了,是那個可憐蟲死掉的時候。」
「主人。」石拍對著戈阿婁又踢又打。「你放開主人。」
「煩人的小子。」戈阿婁踢開他。
石拍讓他踢得跌倒在地,捂著肚子,臉色發青,阿比甘莎急忙扶起他。
夕川感受到他的痛苦而臉色發白。「你別傷害他。」
「他再不識相,我會讓他死得比你那個可憐蟲還淒慘。」他一把抓起石拍。
「你要做什麼?!」夕川激動地對他拳打腳踢。「放他走。」
「那可不成。」戈阿婁否決她的意見。「有他們在身邊,就能讓你乖乖聽話,要是我殺瘾犯了,還能拿他們開刀,一舉兩得。」
他的話讓夕川發寒。「你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戈阿婁揚起眉。「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走。」他朝他們三人說了一句。
夕川三人只得往前行,遠遠地有某身影立在樹梢上朝她們這兒看來,扎格將手放在眉上擋住陽光,一邊眯起眼想看得仔細,當人影清晰的映入眼簾時,扎格難得的詛咒一聲,快速地在樹林間飛躍穿梭。
「你要帶我們去哪兒?」阿比甘莎壯大膽子問,可聲音還是洩漏出她的害怕。
「先下山再說。」戈阿婁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在經過籐蔓時,順手扯了幾條下來。
夕川瞧著他不懷好意地表情,心中不由得一驚。
這些拿來綁人剛好,小鬼跟那騷女人都沒用,到時候一並解決了。
夕川倒抽口氣,臉色發白。
「怎麼啦?」戈阿婁瞥她一眼。
夕川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不,她不能讓他殺害石拍跟阿比甘莎,蓦地,她忽然想起甲娜說過會有三個人死掉,莫非就是阿西木嘎、石拍與阿比甘莎?!不,不行,她已經失去阿西木嘎了,不能再失去他們兩個。
察覺到眼中冒出的濕意,夕川強忍下哭意,她不能在這時候哭,她要想辦法,雖然戈阿婁的力氣她比不上,但好歹她是從一千年後來的,她的腦袋至少比他進化一千多年,她一定可以想出辦法戰勝他的,她不能氣餒,更不能在這時候哭。
「快走,沒時間拖拖拉拉的。」戈阿婁不耐煩地說道。
當四人繞過崎岖山路,開始下山時,四周的樹林忽然竄出許多士兵,一名魁梧的副將上前。
「可以進攻了嗎?大人。」
見此陣仗,把夕川三人嚇了一跳,沒想到他竟然埋伏了士兵,他真正的意圖應該是要打下撲罹蠻,可怎麼沒有哨兵通報……空氣中血腥的氣味傳來,夕川閉上眼試圖將暴力的能量阻擋在外,撲罹蠻的哨兵一定是讓他們給殺了。
「差不多了——」
「不可以。」石拍突然大喊。
夕川急忙按住他的嘴。「不要說話。」愈不引起戈阿婁的注意,他們存活的機串就愈大。
「哦!為什麼不可以?」戈阿婁和善地問,雙眸卻因即將來到的殺戮而閃著興奮的光芒。
石拍挺起胸膛,壯大膽子說:「主人會受不了的。」他不能讓主人發瘋,他要保護主人。
「是嗎?怎麼樣受不了?」戈阿婁勾起笑。
「別……別聽小孩子胡說。」阿比甘莎一把抓住石拍的肩,雙手稍微用了力,示意他別說話。「他膽子小……不敢瞧這場面,所以胡言亂語。」阿比甘莎妖媚地說著,希望能轉移戈阿婁的注意力,卻沒注意到自己肢體的僵硬與顫抖的語調。
「我才沒……」
「石拍。」夕川打斷他的話。
戈阿婁來回瞧著夕川與阿比甘莎。「你們讓我很心煩,我只要聽他說話,你們再打斷他,我就先拿他開刀。」
夕川立刻白了臉,聽見他說道:「繼續說,小鬼。」
戈阿婁陰狠的眼神讓石拍害怕,他嗫嚅地說道:「主人……」他的雙眼在四周的士兵身上繞了下。「主人……主人跟你不一樣,她不喜歡看到殺人。」
他的話讓戈阿婁哈哈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我喜歡看到殺人。」
石拍沒有說話,只是緊張地靠著主人的身側。
「沒錯,你這句話說的沒錯。」戈阿婁颔首。「就這句話,我讓你多活一會兒。」他掃了四周的士兵一眼,雙眸泛起血絲,大吼一聲,「進攻!」
事後回想起來,索日總是自責自己當時為何不在夕川身旁,他應該在她身邊的,但他卻在練箭,當他察覺到不對勁時,為時已晚。
他在聽到有敵人進犯的鳴號聲時,繞著村子大喊夕川的名字,卻怎麼也找不到她,內心莫名地懼怕了起來。
「也沒瞧見石拍跟阿比甘莎。」古比臉色凝重。
「這樣吧!你上樹看看。」普布提議。
古比正打算上樹時,巴裡呼瑪突然慌張地跑來。「不好了、不好了……」
索日的心猛地驚跳一下。
「你們看。」巴裡呼瑪提起手上的籃子。「這是主人去采紅莓的籃子——」
「在哪兒找到的?」索日急切地問。
「在草地後頭的樹叢邊。」巴裡呼瑪立刻回答。
索日正欲拔足狂奔,部落裡的一名青年忽然朝他們大叫,「索日,快下山,夕川……夕川被綁走了。」
索日立刻失了理智,以驚人的速度往山下狂奔,普布急忙跟上,古比問道:「什麼人綁走她?」
「扎格說是個叫什麼……叫什麼戈阿婁的。」青年因一路狂奔上山,而氣喘不止。「他要我來……通知你們……」
古比一聽,飛也似的往山下跑,巴裡呼瑪嚇得手上的籃子滑落,紅莓滾出,讓奔跑的村民踐踏於地,紅色的汁液噴出,像鮮紅的血。
當戰爭一開打,夕川就察覺身體的不適,但她極力忍下,不斷覆誦姊姊告訴她的咒語,她不能在這時倒下,石拍和阿比甘莎都要倚靠她,她絕不能在這危急的關頭崩潰。
「把他們兩個吊上樹。」戈阿婁指著石拍與阿比甘莎,朝身邊的士兵說了一句。
「不可以!」夕川激烈地反駁,她想上前阻止,卻讓戈阿婁抓住。
「放開——」石拍與阿比甘莎掙扎地喊叫,不斷與士兵對抗。
夕川朝士兵厲聲道:「你若傷害他們,我會索你的命,讓你的子孫在我的詛咒中,永世都受苦。」
士兵遲疑了一下。
「我可是符氏女巫——」
「閉嘴!」戈阿婁一把掐住她的雙頰,讓她不能說話。
夕川瞪著他。「你……怕了……」
戈阿婁哈哈大笑。「我怕什麼,黑巫術嗎?告訴你,我如果現在就殺掉你,什麼巫術都沒用,你連自己都救不了,還說什麼大話。」
「你……」夕川緊張得手心都冒出冷汗。「你想見識我的能力嗎?」
戈阿婁如豺狼般的眼睛直盯著她,聽她說道:「你第一次上戰場殺敵時,心裡非常害怕,你本來想砍掉敵人的腦袋,可是卻失了准頭,只砍掉他一只手臂,他的血噴在你的臉上,你整個人呆住,甚至沒注意到另一個敵人慢慢逼近你,當他舉起武器要揮下時,你的隊友救了你。」
戈阿婁沒說話,可眸子愈來愈冷。
夕川吞咽口水,逼自己再說下去,她可以感覺到戈阿婁的殺意,但也能感覺旁邊士兵的懼意。
「你的隊友跟你一樣是羅苴子出來的,他一直屈居第二,在你之下,他救了你,卻也嘲笑你,因為他終於勝過你了,他說你是膽小鬼、是懦夫,你一氣之下,朝他的背後砍了一刀,他是你第一個殺死的人,對嗎?」夕川顫著聲音問。
戈阿婁直視她,看得她心驚膽跳,一旁的人也恐懼不安,他突然大笑起來,當大家一頭霧水時,他卻忽然掐住夕川的脖子。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的右眼皮忽然抽動了一下。「我殺了他,還吐了,這真是奇恥大辱。」
夕川痛苦地捶打他,聽見石拍與阿比甘莎大叫,要戈阿婁松手。
「你還知道什麼?」他稍稍松了力道。
「你右眼的傷就是當時留下的。」夕川努力把話說完。
「又對了。」戈阿婁揚起毫無笑意的笑容。
一旁的士兵不安地瞧了夕川一眼,心中都存著懼意,這麼說來,她真是符氏一族的女巫?
聽說符氏女巫非常厲害,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還能與鬼神打交道,聽說之前三年乾旱,也是符氏女巫出面向天求的雨才解了旱災。
「還不快把他們兩個吊起來,要我說幾次!」戈阿婁咆哮道。
「是。」眼見戈阿婁發怒,兩名士兵嚇得將掙扎的兩個人給拖走。
「不——」夕川掙扎。
「主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阿比甘莎哭叫著,無力地讓士兵拖走。
「不——」夕川拚命掙扎,卻掙脫不了戈阿婁的箝制。
「怎麼,不是還要威脅我嗎?」戈阿婁惡意地笑著。
夕川痛苦地流下淚來,她瞪視著戈阿婁,緩緩抬起手,握住他掐著她的手腕。「我不想用黑巫術對付你,可是你逼得我沒有選擇。」
她大聲念出咒語。「鬼祖慕阿枯,賜我悲憫心,天地混濁始,日月明徹開,天穹根,地盤蒂作成,風火地水靈——」
隨著咒語,四周開始起風,戈阿婁心頭一驚,揚手想打上她額頭讓她念不下去,可隨著她的每一句咒語,他的身子愈來愈沉,竟舉不起手。
「子孫符夕川,今冒大不韪,懲戒眼前人,魂魄颢歸祖靈——」
「不可!」突然的一聲大喝阻止了夕川的咒念。
扎格從林間竄出,一把拉開夕川,右手在瞬間劃過戈阿婁的胸膛。
夕川白了臉,全身顫抖。
「不可用黑巫術。」扎格厲聲道。「符氏咒術只能救人,不能害人,一旦使咒殺人,雙方都會死。」
「我顧不了這麼多……」夕川淚流滿腮。「快救石拍跟阿比甘莎。」
「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我會處理。」扎格喘道,他已經盡力趕來了,可看來還是有些晚,夕川的咒術雖沒念完,但已經啟動,他也不知道是否會有不良影響。「快躲起來,別讓我分心照顧你。」他得趁戈阿婁身體未能行動自如之際,把人都帶走,原本他是想一刀子解決戈阿婁,但他現在不能這麼做,若真做了,便應了夕川起的咒,一應咒,夕川勢必會死。
「好。」夕川應允,就在這時,她感到一抹劇烈的痛楚,整個人大叫一聲,差點軟倒在地上。
「怎麼?」
「阿比……阿比甘莎……」她踉跄地往前跑,而後在一棵樹下瞧見阿比甘莎臥趴在地上,腹部流出大量的鮮血。
「阿比甘莎。」夕川撲上前,將她翻過身。
原本緊閉雙眼的阿比甘莎,睜開雙目。「主……主人……你沒事……太……太好了……」
「別說話……」夕川哭泣。「我會救你的。」
「不……不用了,救……石拍,他……我要他跑,救他……」
「扎格!」夕川大叫一聲。
「我去。」他立刻往前奔。
「主人,對不起……」阿比甘莎虛弱地呻吟。「我不該……不該留記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沒想要弄成這樣的,我沒要害主人……」她沾血的手緊抓住夕川的手臂。
「我知道、我知道。」夕川哭著。「我沒怪你。」
「剛開始……我不想跟著主人是因為……女人都不喜歡我,我想主人也不會喜歡我,只有……男人喜歡我……」她顫抖地抽著氣。「所以我才……」
「別說了。」夕川將手放在她的腹部上。
「其實我……恨男人的,可他們喜歡我,我的……第一個主人奸……奸污了我,我好恨他,可是……可是沒有人相信我,他們都罵我……罵我是賤人,沒有人相信我……」
夕川不停地哭著,阿比甘莎眨眼,感覺淚水滴落在自己臉上。「不需要……為我哭,我恨他們,恨我的男主人,可是他……他給我吃好的、穿好的……我不用再工作,我什麼都不會,只有一張漂亮的臉……他們利用我,我也利用他們,我吃他們的,用他們的,我是不是很壞……」
「不,你是個好人,阿比甘莎。」夕川哭著望天。「祖靈啊!求祢給我力量……」
「主人,你為我哭,我……心裡很高興,可是不要為我浪費氣力……」她顫顫地倒抽口氣。「好痛啊!那該死的人……我想要紅色的花,放紅色的花……在我墓前,謝謝你了,主人……快離開這裡,如果你死了,索日可要痛不欲生,心腸……要硬一點,知道嗎……」她閉上雙眼,揪著夕川的手臂緩緩滑落。
「不,不——」夕川哭喊。「阿比甘莎。」她將雙手放在她的肚腹上,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她不能在這時候被擊倒,她要救她,夕川閉起眼,開始誦念咒語。
這時,索日一路狂奔下山,四周是震耳欲聾的殺伐聲,但他什麼都聽不見,他只聽見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他的胸口與腹部兩側因急促的奔跑而疼痛著,但他一點都不在意,奔跑的速度沒有因此而慢下來。
對於擋在他眼前的人,他毫不留情地以大刀殺過,他的臉孔成了殺戮的修羅,是惡怒相。
戈阿婁動了一下僵硬的拳頭,他胸前的血不斷淌下,滲進他眼前的地,敵軍殺掠至此,瞧見他的異常,揮著刀向他吆喝殺來。
刀鋒在他眼前掠過,他咬牙嘶吼,牙龈沁出血來,刀鋒的寒光逼近,他揚手揮了一拳,正中敵人的腦袋,敵人飛開,撞上樹干,腦漿進裂。
他動動僵硬的手臂,讓人不寒而栗的笑了起來,他豺狼般的黑眸搜尋著,終於尋獲目標,夕川就在距離他幾尺遠的樹旁。
他正要朝她走去,忽然聽見震天的嘶吼聲。
「夕川——」
他轉頭瞧見索日像惡鬼般披散著發絲,身上染血的朝這兒奔來,他看看夕川,又看看索日,惡意的笑了。
他彎身撿起敵人背上的弓箭,開始瞄准,冷靜地計算著,當索日進入視線范圍的那一刹那,他射出箭矢。
箭矢凌空劃破空氣,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高音穿透耳朵,仿佛察覺到空氣中不祥的氣氛,夕川抬起頭,就在這時,她似乎聽見索日的吼叫聲。
「夕川——」
她正想搜尋聲音來處的方向,而後不知什麼東西擊中她,劇烈的痛楚在胸腔蔓延開來,一刹那間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以為在不知名處有人承受了劇烈的痛苦,她直覺地想到索日,她驚慌地想找他,想為他撫平痛楚,她想起身,卻站不起來,索日的吼叫聲再次穿透她的耳膜。
她想找他,想告訴他,他不會有事的,而後她發現自己緩緩往後倒,就在這時,她瞧見了索日朝她急奔而來,同時,也瞧見了箭矢穿透她的胸口。
「不——」索日肝膽俱裂地嘶吼出聲。
夕川突然驚覺到四周的安靜,她什麼都聽不見,只瞧見索日,瞧見他痛苦的表情。
她想告訴他,不會有事的,別哭……但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臉上的痛楚讓她想安慰他,可她怎樣也發不出聲音來。
「夕川——」索日在她倒下的刹那趕到,他顫抖地抱起她,雙目流下淚水。「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她想告訴他,她沒事,她很愛他,他一個人要好好保重,他的五官在她眼前模糊起來,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無力地閉上眼,對不起……她想道歉,話語卻凍結在她唇齒問,終究……沒能說出口。
四周是一片寂靜,靜得讓人安心,她走過一片花園,瞧著園中盛開的花朵,她輕撫每片花朵,唇畔露著笑,她好久沒覺得這麼平靜了。
她往前走著,聽見淙淙的流水聲,當她發現花園中竟有條小溪時,驚喜地蹲下身看著魚兒游來游去,其中有一條魚像極了她小時候養的那條金黃發亮的小魚,當她正想伸手撈起細看時,忽然發現溪的對面有抹熟悉的身影。
她驚訝地站起身。「阿……阿西木嘎……」
男子半轉過身,露出燦爛的笑靥。「主人,你喜歡這些花嗎?」
「喜歡。」她驚喜地要越過溪水,沒想到溪水卻在一瞬間拉寬,由原來的一尺寬度暴增了十倍,她驚嚇地望著四周。
「這些花都是我種的。」阿西木嘎微笑地說。
夕川正欲開口,忽然瞧見花園中另一抹熟悉的身影。
「媽……」夕川欣喜地奔向她。
「別過來。」
夕川一踏進水中,就讓一道力量給彈回來,她整個人往後跌,倒在地上,水面變得更加寬深,連水流也湍急起來。
「夕川。」
她抬頭瞧著母親微笑地望著她。「你回祖靈地的時間還沒到,快回去吧!」
「祖靈地。」夕川愣住。「我……我死了……」對了,她好像中箭了,一思及此,她仿佛聽見索日痛苦的叫聲,那聲音遠遠地在另一頭,讓她心中抽痛了一下。
「回去吧!夕川。」
她站起身,望著隔在兩人中間湍急的河流。「媽,你過得好嗎?我跟姊姊試過好幾次想找你,但是都不成功。」
「我很好。」她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告訴你姊姊,我跟你父親的死都是陽壽已盡,與她不相干,要她別再鑽牛角尖。」
夕川瞧著父親出現在母親身邊,對她露出寵溺的笑。「你長大了,也變堅強了。」
「爸……」夕川不由得落下淚來。
「回去吧!主人。」阿西木嘎朝她揮著右手,那只原本已消失的手臂。「謝謝你送我到祖靈地,不要擔心我,我在這兒過得很好。」他的聲音沙啞,滿是不捨。
「回去吧!」母親的聲音再次傳來。「還有人在等著你,遲了就來不及了,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他。」
夕川聽見索日痛苦的嘶吼聲愈來愈急切,他的痛苦傳到她心上,讓她的心揪緊。
「這是媽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夕川驚訝地看見河岸的另一頭忽明忽暗的出現愈來愈多人。
「記住,三個月後的月圓之夜,是你回去的時候。」
「我可以帶索日他們回去嗎?」夕川焦急地問。
母親沒有回答,只是微笑,隨即聽見誦念聲在四周響起。
「這是祖靈為你指的路,跟他去吧!」
四周的景物開始消失,天空頓時暗下,夕川在眨眼的瞬間,黑暗已籠罩大地,她有一瞬間的驚恐,但黑暗中忽然升起一團亮光,四周的誦咒聲仍不絕於耳,夕川安下心來,奔向光中。
夕川在恍惚間聽到嘶吼聲,那聲音像她第一次來到南诏時,在林間奔跑時聽到的聲音,痛苦的哀嚎穿過迷霧,讓她心驚膽跳。她記得自己一直跑一直跑想跑出林子,可霧卻愈來愈濃,後來她跑出林子,遇上了……她忽然驚醒過來,是索日,這聲音是索日!
一回到肉體,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她暈厥過去,她輕吟一聲,首先意識到臉上的濕潤,而後是耳邊痛苦的悲鳴,像受傷的野獸。
「求你別離開,留下來……」
「索……索日……」她虛弱地呻吟。
他沒聽見。
她吃力地抬起手,觸摸他的臉。「別哭……」她的手心讓他的淚浸濕。
他僵住,猛地抬起臉,夕川讓他臉上表情嚇了一跳,他的五官好像變了,變得猙獰,他琥珀色的雙眼滲進了鮮紅的顏色,像畫像中惡鬼的雙眸。
她眨了一下眼,索日卻是瞪大雙眼,不敢動一下,深怕這一切只是出自他的幻覺。
「索……索日……」
淚水滑落他不可置信的雙眸,鮮紅的血色在他琥珀的色眸中漸漸退去。
「夕……夕川……」他粗嗄地低吟。
「主人!」普布與古比叫喊出聲。
夕川微轉頭,瞧著他們兩人都紅了眼眶。
「我很好,我……回來了……」她將視線移回索日身上,發現他的五官已不再猙獰。
「夕川怎麼了——」
扎格全身濕漉漉地拎著石拍趕到,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石拍,才上岸就聽見索日震天的嘶吼,他直覺地認定必是夕川出了事,他一路奔回,在心中不停禱念,求祖靈保佑,希望她平安無事,他們違反天意,使了彝族的禁忌之術,逆轉因果,還將夕川給牽扯進來,如果因此害得她喪命於此,他只有一死謝罪,求祖靈原諒。
「怎麼樣?」他蹲下身,雖然夕川還活著,可她胸口的箭還真是令人沭目驚心。
「我……還好……」夕川虛弱地閉了一下眼。
她一閉眼,便讓索日驚慌起來。「夕川……」
感受到他的驚恐,夕川立即睜開眼。「我沒事,我不會離開你的。」
「先帶她離開這兒。」扎格望了一眼四周的殺伐之氣。「在這裡對她不好。」
索日立刻抱起她,夕川虛弱地說了一句,「阿比甘莎,石拍……」
「主人不用擔心,阿比甘莎還有氣。」普布說道。
「石拍也沒事,只是昏過去了。」扎格示意古比把渾身濕透的石拍抱起。
普布則彎下身抱起依然在流血的阿比甘莎,雖然她還有口氣在,可他不敢告主人她受傷太重,可能活不下來。
夕川靠著索日,蒼白著臉,身上的痛楚讓她幾乎要暈厥過去,但她不敢讓自己昏倒,因為索日會驚慌的。
「夕川。」
她望向他,聽見他沙啞地說了一句,「不要丟下我。」
她的唇邊漾出一抹淡淡的笑。「絕不會。」
他的吻輕輕落在她額際,她聽見他溫柔地說了一句「我心愛的姑娘」。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尾聲
康復之路是漫長而令人疲憊的過程,她將近有一個禮拜的時間都躺在床上,扎格負責照顧她,撲罹蠻的巫師則專心醫治阿比甘莎。
夕川有幾天的時間都在高燒中度過,她一度以為自己撐不過來,但只要想到索日痛苦的模樣,她又咬牙撐了下來。
偶爾她會在半夢半醒間聽到索日對她說話,他會告訴她小時候的事,有時則念誦彝族治病驅鬼的咒語,為她祈福,希望纏著她的病鬼都能遠離,這必是扎格教他的,聽著他念誦她熟悉的咒語,讓她安心。
當她能在床上坐起時,差不多已過了十天,胸前的傷口還是有些發膿,周圍的皮膚也因為發炎而紅腫,索日每天都小心地為她換藥,每回見她胸前丑陋的傷口,眉頭總是緊緊揪著。
扎格的治愈之術雖不是頂尖,但總算還是發揮了些許功用,五天後,她終於能下床走動,又過幾天,她已能到外頭去。索日總是亦步亦趨地陪在她身邊,她想去看羊,他就抱著她坐在草地上,聽她說話。
「我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夕川靠著他的胸膛,讓溫暖的陽光熨著她,好久沒到外頭,陽光顯得特別刺眼。
「什麼事?」他撫著她的臉,在她眯眼時為她擋去光線。
「我在彌留的時候瞧見了一個好漂亮的花園。」她歎息出聲。「還瞧見了我爹娘、阿西木嘎跟符氏的祖先。」
他沒有說話,只是抱緊她。
「我小時候,母親一直告訴我,祖靈住的地方很漂亮,那裡一年四季如春,鳥語花香,後來長大了,我問母親,陰曹地府是什麼,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呢?母親說那是漢人道教的觀念,跟符氏一族的信仰不同,我問她哪個才是真的,她說你信了哪個,哪個就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我想,我還是喜歡鳥語花香的地方,不想到黑漆漆的陰曹地府去。」她望著他,抬手撫摸他僵硬的臉,她曉得他不喜歡她說這些。
「你放心,我要好久好久才會到那兒去,在那之前,我陪著你,好嗎?」
他點頭,激動地抱緊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我第一次這麼害怕。」他沙啞地說。
「怕什麼?」她問。
自她出事後,他變得很安靜,雙眸的暴戾之氣也退去許多,與之前的他判若兩人,現在的他比以前更寡言,剛認識他時,他不多話,雙眸叛逆,渾身上下都充滿暴力之色,後來漸漸好些,到了這兒,她發現他慢慢放松,話也多了點,還會跟她在草地上玩耍逗弄她,但她中箭後,他靜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前些日子她整天都在發燒,沒法顧及他,後來退了燒,身體還是虛弱,與他也說不了幾句話,只是偶爾在半夜醒來,發現他一直盯著她,像是怕她忽然消失一樣。
「索日,跟我說。」她輕聲道,他把話都悶在心裡,對他沒有好處。
他鎖著她蒼白的臉蛋。「我怕你只是一個夢。」
「我不是。」她保證地輕撫他的頸項。
「小時候我作過一個夢,夢裡有許多好吃的東西,我跟阿母都很快樂……」他頓了一下,夕川也沒催他,靜靜等他准備好了,才又聽到他接續道:「阿母想要一頭牛,她說牛能耕田,我們只要一頭牛,母子倆就能有一口飯吃。在夢裡,我養了很多牛,可是一覺醒來什麼也沒有,我睜眼的時候,屋子是黑的,什麼也看不見,我躺在那裡,心裡好恨。」
他細細撫過她柔美的眼鼻。「我看到……看到你中箭,沒有……呼吸,好像又回到那個黑漆漆的屋子,只有我一個人,又黑又冷,一點光、一點溫度都沒有。」
夕川抱著他,眼角潤濕。
「我覺得自己好像又被騙了。」他抹去她的淚。「我心裡想,為什麼老天對我這麼不公平,我什麼都沒有,在黑暗裡,它連一點光都不給我,我真的好恨。」
夕川想到他那天惡鬼般的模樣,她拉下他的頭,親吻他的嘴唇。「索日,你聽我說,人的心像一個房子,只要打開窗就有光,你不可以把自己鎖在黑漆漆的屋子裡,你聽得懂嗎?」
「不懂,我不懂。」他粗暴地回答。「他把你帶給我,就不能帶走。」
他的語氣又開始像個任性的孩子,夕川歎口氣。「那你答應我,你要打開門讓我進去。」
「你已經在裡面了。」他如此回答。
她的心酸酸的、暖暖的,淚水直往下掉,她輕輕吻著他的唇,感覺他小心翼翼地親吻著她,在她唇上厮磨。
「索日,有件事……我想問你。」
「嗯!」他的嘴唇栘到她臉頰邊,他已經許久沒與她親近。
「你記得有一次你作夢,夢到你的母親……也夢到我。」
他停下動作,低頭看著她。
瞧他沒應聲,夕川急忙解釋。「你別誤會,我……我不能進入別人夢裡的,我不是故意要侵犯你的隱私,是因為你的情緒太強烈,然後……我就被卷進去了,你生氣嗎?」她擰著眉心。
「我沒生氣。」他安撫地親了一下她的嘴,反正他早猜過這個可能性,只是他們兩人一直沒敞開來談過。
「我是想問你……」她頓了一下。「夢裡,你母親有給你一件嬰孩穿的肚兜……這是真的嗎?」
「嗯!」他平淡地應了一聲。
「肚兜呢?你想找你親生父母嗎?」她探問。她必須確定他的心意,如果他想找,或許她該據實以告。
「阿母給我的那一晚,我就把它丟到火裡燒了。」他冷哼一聲。「他們不要我,我還找他們做什麼!」
他憤世嫉俗的表情及話語讓夕川覺得那個桀骛不馴的索日又回來了,她淺淺地勾起嘴角。「或許他們不是不要你……」
「他們把我丟在奴隸區就已是最好的證明。」他冷哼一聲。
夕川沉默下來,她無法昧著良心告訴他他的父母是慈愛的,或其他安慰的話語,因為這並非事實,在她臥病期間,扎格忏悔似的向她招供了一切。
「事情會弄到這地步,我難辭其咎,也要負最大的責任,我隱瞞了許多事,也私自做了許多逆天之事,我私心以為就算有報應,也會應在我身上,沒想到卻把你給拖下水,還差點害你喪命,我想也是我該給你交代的時候,我一直告訴你索日會滅我族人,卻一直沒告訴你原因為何?」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二十多年前,符氏一族出了個能力很強的人,她不是畢摩,能力卻幾乎超出畢摩,因此驕傲了起來,她私自下山後到一戶貴族落腳,因為有預知的能力,屢屢預言之事也都成真,所以這貴族很信任她,她之所以會選擇待在這位貴族的身邊,是因為她瞧見他將來必為一國之王,所以想靠著他成為最高巫師。
「後來這位貴族喜獲麟兒,可她卻瞧見不吉之兆,她告訴貴族,這嬰孩有著野獸之眼,殺氣大重,將來勢必殺父弑弟,推翻他所建立的王朝。貴族聽後猶疑很久,但最後決定殺之。嬰孩的母親不忍心,於是連夜將嬰孩送出府,丟棄在奴隸區,聽到這兒,我想你已經知道這嬰孩是誰了。
「嬰孩長大後,一路遇上的主人都對他非常殘忍,最後他終於爆發,殺了主人逃到山野區,而後慢慢有了勢力,鼓動奴隸起來叛變,成了奴隸王,最後真的殺了親生父親跟弟弟,他的母親臨死前認出他,告訴他一切後死去,自此之後,他的性情更加殘暴,誓言殺滅南诏境內所有的巫師,符氏一族逃避他的追殺整整逃了三年,而後畢摩預見了符氏的滅亡,大家商量後,決定逆天行事,將我送到這兒狙殺索日,永絕後患,只是沒想把你給牽連進來。
「當我瞧見你竟然買下索日時,你可以想見我的吃驚,我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基於好奇,我一路跟著你們,有好幾次我都想殺掉索日,可我實在禁不住好奇想知道事情到底會演變成什麼樣。
「後來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如果高年山活下來,那鄭買嗣就不能篡位成功,這樣或許以後的事都不會發生,所以我把你們引到高大人的府裡,用符氏特制的迷幻草,讓人產生幻覺,告訴高年山你住的旅店,還跟他說我是洱海神派來的。」
說到這兒,扎格喃念了一聲「洱海神可別降罪給我」。「起初他有些疑慮,後來當他真的發現有你這個人時,自然也就信服了,之後我故技重施,想借高年山的手殺掉索日,沒想到你們卻匆匆離府。高年山因此派了贊路來截殺,而我也在好奇心驅使下雇了一個黑衣人來刺殺索日,沒錯,林得是我雇的,我是想試試看到底殺不殺得了索日,結果……你也看到了,他躲過了。
「之後贊路來了,但他卻有了私心,想利用你,所以才把你擄走,使你闖進奴隸暴動中,這些都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不能害無辜的你喪命,所以才出手救了你們,更令我詫異的是,後來你們竟然與鄭買嗣妻兒打了照面,這一切……全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卻仍想操縱這一切,所以才將你們帶到撲罹蠻來、沒想到……卻差點害死了你……唉……」
聽完扎格訴說完來龍去脈後,夕川只能歎息,除此之外,她不知自己還能做何反應,但既然知曉閩氏與鄭仁旻就是索日的家人,她不得不探問他對於親生父母的看法。
其實早在替鄭仁旻治病時,她就一直覺得怪怪的,因為有時看著他們兩人,她會突然驚覺到兩人五官的相似處。
後來聽阿比甘莎說戈阿婁告訴她,鄭仁旻是讓贊路給擄走的,因為他想替高年山報仇,想以鄭仁旻來威脅鄭買嗣,後來在交涉的過程中,贊路中計落入戈阿婁手上,被嚴刑拷打,在一次拷打中,贊路不小心洩漏了阿比甘莎沿途留記號給他,所以戈阿婁才會找到他們。
他擔心贊路欺騙他,所以示意士兵在山中埋伏,自己先上來探探情況,沒想到就讓他碰上了正要毀滅記號的阿比甘莎。
「想什麼?」見她一段時間都不說話,索日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沒什麼。」她偎著他。「我是說,別恨你的親生父母。」
「我只有一個母親,她已經死了。」他的話到此結束。
夕川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不過也沒再繞著這個話題轉,她原是想,如果他還留著肚兜,或是有找親生父母的念頭,那她會考慮告知他此事,但如今……或許再過十年、二十年,他心中的憤恨與不平若已釋然了她再提,或者一輩子不說,畢竟說了又能如何呢?
「索日。」她頓了一下,忐忑地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好好問過你,你真的要跟我回到我的時代嗎?」
他堅定地點頭。
可他的回答還是無法抹去她心中的不安。「我……我必須告訴你,若你留在這兒,你以後會照你想要的路走,會成為一方的霸主領袖,你會帶領奴隸起義,這些都是你想要的,你有了權力,但是……」她歎口氣。「我不能欺騙你,你也會經歷很多痛苦的事,但至少你實現了當初的夢想,我不知道你最後會不會有遺憾,但……」
他撫過她的唇。「我知道。」
「你知道?」她眨眼,難道扎格告訴了他他的未來?
「我一直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從底下爬起,握有權力,然後我會好好對付那些曾經對不起我的人。」他誠實地說道。「我現在還是會這樣想,心裡也有不甘,我甚至想去殺死戈阿婁,他傷了你,我恨不得能割下他的頭。」
見她顫抖了一下,他抱緊她。「但是如果得到那些必須失去你,我就做不到。」
「索日……」她將臉埋在他頸邊,覺得自己的雙目中有了濕意。「我不想逼你做選擇,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你在這裡生活,但是你將來的日子是我沒辦法承受的……」
「我知道。」他親吻她的額際。
「南诏的奴隸制度再過二十幾年就會崩壞了。」她希望能讓他安心。「以後不會再有奴隸制度,你可以放心。」
他颔首,心中的憤怒似乎撫平了些。
夕川見他臉色稍稍和緩,朝他綻出一抹笑靥,她靜靜的偎著他,與他聊些快樂點的話題,她知道他心中的憤恨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消除的,但她相信到了二十一世紀,他會開心許多。
「你喜歡我剛認識你的時候給你吃的餅嗎?」
他立刻颔首。
她漾出燦爛的笑。「在我的家鄉有很多,那裡的東西都很好吃,你一定會喜歡的,還有很多新奇的東西……」
他聽她說著家鄉的一切,嘴角慢慢勾起笑容。
片刻後,他問道:「有些熱了,要不要回屋子休息?」
「再坐一會兒,然後去看阿比甘莎,再跟宏督說聲謝。」她舒服地靠他懷裡,看著羊群吃草。
據扎格所說,若不是當時戈阿婁氣力還未自她的咒術中恢復,再加上宏督當時射了戈阿婁一箭,她的胸膛可能會讓箭矢整個貫穿,那時就算是祖先顯靈也救不了,而她一直未向宏督道謝,不過她在半昏迷時倒是聽見阿雷娜驕傲的話語。
「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嗎?宏督的箭術可是這兒最厲害的,他連幾百尺外的螞蟻都瞧得清,何況是那個大塊頭戈阿婁,我說他准是嚇破膽,逃之夭夭了。」
這件事後,阿雷娜似乎把崇敬之心移到宏督身上,也不再纏著索日了,這樣的發展倒是始料未及的。
「你們還要比箭嗎?」夕川問道,他與宏督的射箭比賽至今未辦。
「不需要了。」索日漫不經心地回答,雙唇回到她嘴上,舌尖探入她唇內需索,他對別人的事沒興趣,他只要她好。
夕川暈紅著臉,羞怯地回應他。
遠遠地,在草地的另一頭,石拍拿著木棍不停地敲打草人,古比在一旁懶懶地地打著呵欠。
「好了。」石拍露出笑。「一千下了。」他瞧著自己的掌心。「不流血了。」之前剛練的時候,掌心都磨破了,現在長了繭,不怕再磨出血了。
「那就開始練箭吧!」古比無聊地開始倒立,讓腦袋活絡活絡。
「我知道。」石拍拿起樹下的弓箭,開始認真學習射箭,這是扎格交代他每天必練的功課,他說要當勇士就要訓練自己,首要訓練的是身,再來是心,他要把自己練得跟索日一樣強壯才行,這樣才能保護主人還有阿比甘莎。
當他被士兵追著掉到河裡時,他一動也不敢動,只敢伏在水裡,之前索日把他丟到河裡,他嚇得要死,後來便偷偷地練著,雖然還是不大會泅水,可他待在水裡比較不會害怕了,而且他練了閉氣,所以他便一直在水面下等著,直到士兵離開。
但最後他已經支撐不住,等他醒來時已在古比的背上,瞧著主人和阿比甘莎身受重傷,他一路由山下哭到山上,他第一次哭得這麼淒慘,連主人安慰她,古比笑他,他也止不住淚,他真是太沒用了……
咻的一聲,箭矢正中紅心,他露出一抹稚氣的笑容。再這樣練下去,他一定會愈來愈厲害的,那個戈阿婁若敢再出現,他一定會一箭射穿他的胸膛,替主人報仇,然後再替阿比甘莎刺他幾刀。
練了一會兒後,他對古比說道:「我先去看阿比甘莎,等一下再練。」雖然阿比甘莎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過他還是每天帶紅花去看她。
古比輕松地翻躍幾個筋斗。「隨便你。」他拍掉手上的草屑,看著石拍走開。
原本要直穿過草地的石拍在瞧見主人與索日叠在一起的身影後,只得由另一邊繞去。
「大人真愛親嘴。」石拍呢喃一聲後,開始搜集花草。
微風吹過樹葉,窸窣的聲音令人心情平靜,扎格倚在樹干上,望著藍天白雲,喃喃地說了一句。
「畢摩說的沒錯,到哪兒都還是一樣的天。」
他現在苦惱的是該留在這兒,還是跟著夕川到一千多年後,他真的挺好奇「肥雞」長得什麼樣,到了那邊應該會很有趣吧!
「天應該也還是一樣的天吧!」扎格深吸口樹木的芬芳。
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晚點他得告訴夕川,他不叫扎格,他的名字是海圖。海圖·扎格蘭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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