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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喬南儀 -【醺了情(愛情,欲罷不能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0     標題: 喬南儀 -【醺了情(愛情,欲罷不能之一)】《全文完》

喬南儀 - 醺了情(愛情,欲罷不能之一)

也不過打了個噴嚏在他身上又怎樣?
穿著性感小禮服跑新聞又干他屁事?
碰上她這個工作不順又心情暴躁的女人,
他最好少管閒事的滾遠點,
偏偏老天爺像是要玩她一樣,
房東沒通知一聲就把房子分租給別人,
害她以為遭小偷,丟臉的拿支雨傘當武器,
更霹靂的是──她的新室友竟就是他!
哇咧!她幹麼得跟他發展成同居關係啊,
可眼下找不到房子,難不成要她睡公園?
幸好這男人還算有點良心的提出條件交換,
讓她用一頓餐換住所,免於露宿街頭,
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得了便宜還賣乖,
要她充當他的女友回家見父母?!
而她不知哪根神經不對勁,
竟鬼上身的認真考慮想點頭Say Yes……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4

第一章

      “道歉?”成可希站了起來,瞪視著眼前噸位有如熊貓的男人,“你開什麼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彭大海將手上的報紙丟到桌上去,一張臉垮的比被人家倒會還難看。“瞧瞧你干的好事!居然敢在眾人面前讓陳老板下不了台,簡直是活久嫌膩了,得罪了人家影劇界的大老板,我彭某人還要不要在這一行混啊?”

  “如果不是那個老混蛋對我上下其手,我也不會當場給他難看。”成可希揮舞著雙手,氣得火冒三丈。“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居然要我陪他過夜才肯給我獨家,簡直是他XX的王八蛋!而你居然還要我去向他道歉?”

  “也許他只是開玩笑。”

  “開玩笑?他只差沒把手摸到我的胸部來了,你說這樣叫開玩笑?”

  “如果你想搶到第一手的消息,拚到別人所沒有的獨家,那麼這些社交應對是必要的!你不也一直想在新聞界闖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

  “我要的是成為專業性夠,有氣質、有格調的新聞工作者,可不包括這種逢迎巴結,甚至還得陪睡才能搶到的狗屎獨家。要我道歉?門兒都沒有!”

  有好一會兒,空氣就這麼僵凝著,氣氛沉重而壓迫。

  成可希挺直背脊、不甘示弱地回視著他。彭大海是她的老板,一向對她疼愛有加,從大學畢業後進入這家規模龐大的出版集團開始,她也一向十分尊敬這位傳媒界的大老。

  進入這一行幾年,她很清楚哪些人掌握權勢,哪些人又得罪不得,若非迫不得已,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她的上司失望。

  然而這回無論如何都太過分了!

  她揉揉從早上痛到現在的頭。為了搶到那位大老板的“獨家”,她連著幾天嚴重睡眠不足,再加上被那個老色鬼一折騰,她原本輕微的感冒似乎有加重的趨勢。

  “意思是你不去?”一會兒之後,彭大海打破沉靜。

  “對!”她抽了張面紙擤擤鼻子。

  “如果你還是堅持不肯低頭的話,我只好作出痛苦的決定了。”

  “什麼痛苦的決定?”

  彭大海將龐大的身體俯向前,目光盯住她的,“開除你!”

  成可希的動作僵住。“你說什麼?!”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他聳聳肩膀,往後靠回椅背。“你知道我一向很器重你,可希。從你一進公司到現在,你也一直表現的十分稱職……”

  “但是你卻為了不想得罪那個老淫蟲而要開除我?”她握緊拳頭,從牙縫裡進出話,“我三年的努力,只因為不想陪你口中氣‘得罪不得’的大老板睡覺而一筆勾銷了?”

  “我是給你台階下。只要你陪人家吃頓飯、說兩句好聽話,就算是為了我向人家賠個罪,這個要求真有這麼難嗎?”

  “只有白癡才相信他只想和我‘吃頓飯而已’,老板。”

  “如果你還當我是老板,就不會給我捅出這麼大的纰漏。”見她譏諷的表情,彭大海惱羞成怒,看來再也沒有好耐性了。“我給你兩條路走:第一,去向陳老板道歉,這事兒咱們就當沒發生過。”

  “我選第二條路。”她干脆地道。

  彭大海繃著臉盯著她,一會後從抽屜裡抽出一叠厚厚的文件推到她面前去。

  成可希瞄了上頭的照片一眼,那個女人看來有些眼熟,只是她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我要你去追蹤報導黃映倩的案子。”

  見她仍然一臉狐疑,彭大海眉頭一皺。“就是那個殺掉自己情夫的女人。前陣子報紙上傳的沸沸揚揚,你總不會不知道吧?”

  噢,她想起來了。那是前陣子頗為轟動的社會新聞,一位貴婦因為芳心寂寞而流連夜店,結識了高大英挺的猛男,兩人干柴烈火、難捨難分,然而小白臉拿了她的錢之後卻還在外頭把美眉,她一怒之下決定斃了他。

  嚴格說起來,這種社會新聞並不算少,黃映倩的案子稱不上有任何特殊之處,重點只在於黃映倩是立法委員廖國延的情婦,這層身分令整件案子多了些注目和爭議性。

  但跑社會新聞向來不在她負責的范圍之內,她有些納悶老板居然會把這樁差事丟給她。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負責跑這個新聞的不是小黃和小顏嗎?”她用濃重的鼻音問。

  “我把他們調去跑政治版了,再說我認為這種案件該由女性來報導才能切入問題核心。黃映倩本人被收押後並沒有承認犯罪,目前交保候傳,有幾個婦女團體打算聲援她,才會找上我們媒體。”

  “如果她真的是無辜,那就該用事實證明,而不是利用輿論把事情搞大,這對她不見得有幫助。”

  “我哪知道你們女人都在想些什麼?”彭大海清了清喉嚨。“還有,你知道曉甜是這個婦女團體的董事之一,是她向我推薦由你來報導這樁案件……”

  成可希皺起眉,而後明白了。原來這才是重點!

  彭大海半年前才剛續弦,娶了個年紀足足小他十五歲的妻子,為了取悅這位徐娘半老,卻還風韻猶存的名交際花,他不但讓簡曉甜進入他的出版集團工作,更給了她調動人事的權利。

  誰知簡曉甜一上任便擺出老板娘的派頭,不但大刀闊斧裁減人事,將她看不順眼的人通通調職或開除,而且還以專業新聞人自居,做一些令人無所適從的決策,將整個雜志社搞得雞飛狗跳。

  之前成可希一直認為只要克盡職責,絕對不會成為下一個被開刀的對象,看來她好像太樂觀了一點。“推薦”她報導這樁案件?恐怕是找理由要她走路還差不多。她用手揉揉太陽穴,只覺得頭更痛了。

  “老板娘這麼抬舉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她諷刺地道。

  “她看過你之前做的幾篇人物專訪,才決定將這個案件交由你來報導,也算是對你能力的肯定。”彭大海對她的挖苦充耳不聞。“再說這個案件不需要你去陪大老板睡覺才能挖到內幕,你該偷笑了。”

  “如果你要開除我就直說好了,不用拐彎抹角。”

  “如果我真要開除你,就不會拐彎抹角了,可希。”彭大海打量著她身上那襲為了出席電影首映會,而特地換上的金色小禮服。“你下午別上班了,回去好好睡一覺,下禮拜開始著手准備這件案子。有問題嗎?”見她不說話,他滿意地點頭。

  “那就這樣了。找時間去和黃映倩談談。別忘了她的身分,這樁報導可得謹慎下筆才行。”

  成可希悶不吭聲地接過文件夾,正要往門口走,彭大海又叫住了她。

  她側過頭去,只見彭大海似乎猶豫了半響,才緩緩地開口道:“這個周末好好休息,去渡個假也好,別胡思亂想,男朋友跑了不是世界末日,我可不希望你因為失戀而荒廢了工作。”

  她瞪視著彭大海近乎“慈祥”的表情,感到一陣血液沖上腦門。

  “謝謝你的關心,老板。”她從牙縫裡擠出話,“下過那已經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你不需要每隔三天就重復提醒我一次,ok?”

  沒等他回話,她怒氣沖沖地走出了辦公室,將門甩的像打雷一樣響。

  ☆        ☆        ☆

  抱著那叠厚厚的文件夾走向電梯,成可希仍然余怒末消。

  她瞪著電梯跳動的數字鍵,在心裡喃喃詛咒。在雜志社工作的三年來,她算是十分了解她的老板,也絕對可以體諒他的心情,畢竟對一個獨身了十幾年的鳏夫而言,好不容易老來得伴,自然得對這苦追得來的嬌妻百般討好。

  只不過體諒歸體諒,這回被開刀的對象換成是她,她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

  她揉揉塞住不通的鼻子,將散到頰邊的長發撥到肩後去,電梯門開了,她頭也沒抬的走進,一陣冷風迎面襲來,她陡然覺得鼻子一陣發癢——

  哈啾!她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手上的文件夾散落一地。

  “Oh,Shit!”一句詛咒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一個低沉的聲音接口。

  她猛地抬頭,直直望進一對銳利的目光裡。那是一個男人——一個十分高大的男人,她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在女人中已經不算矮了,然而即使穿著高跟鞋,這個男人還是足足比她高了半個頭。

  她本能地退後了一步,開始打量起他。他的肩膀寬闊,一襲正式的深色西裝襯出他挺拔修長的身形,一頭濃密的短發修剪成俐落的發型,渾身上下散發出極為陽剛和性格的男性氣息。

  他看樣子年紀不大,頂多三十出頭,結實的體格看來倒比較像職業運動員,而不像個穿西裝坐辦公室的人——唔,在外頭跑業務的那種不算。而由他皺著眉毛的表情看來,她方才那個大噴嚏鐵定把口水全噴在他昂貴的西裝上了。

  “真對不起……”她正要出口道歉,另一個噴嚏又蓄勢待發,她連忙用雙手搗住嘴巴。

  男人沒有回答,目光大略地掃視過她的裝扮,即使對她一身活像要去暍喜酒的小禮服有意見,他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極為紳士的蹲下身去幫她收拾散落的文件。

  成可希也在同時間蹲下身去,兩個人的頭撞在一起。

  “哇!”她一個重心不穩便往後跌坐在地上。

  他本能地伸手扶住她。“你沒事吧?”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

  成可希從昏眩中回神,晃了晃仍有些發暈的腦袋。

  男人仍然維持蹲著的姿勢,炯然的目光直視著她,她不解地低頭望向自己,這才發覺及膝的長裙往上撩起,露出一截粉嫩的大腿。

  她立刻像觸電般地拉下裙子,感覺臉頰一陣燥熱,偏偏那個家伙仍然一臉興味,似乎十分享受眼前的春光。

  “如果你時常這麼橫沖直撞,就不該穿這樣來上班。”他說。

  “我高興穿什麼來上班是我的自由,關你什麼事?”她不理他伸出來的手,迳自扶著牆面站了起來,昂著下颚走進電梯。一整個早上的壞心情,再加上方才的春光外洩讓這個家伙占盡了便宜,她實在表現不出“淑女的風度”這種東西。

  男人的反應只是攤了攤手,再度蹲下身去幫她撿起地上的文件,她正想說不用麻煩了,她的行動電話卻在此時哔哔的響了起來,在整個狹小的電梯裡顯得格外刺耳。

  她手忙腳亂的從皮包裡挖出電話。“喂?”

  “喂,可希?”是尤嘉莉的聲音。“你在哪裡?”

  “我在……”

  她還沒說完,尤嘉莉已經連珠炮般地接了下去,“我已經聽小黃他們說了。去他的,那個老巫婆居然要這種奸計,她只不過是個花枝招展的老妖怪,憑什麼……”

  “呃,嘉莉。”她清清喉嚨,瞧見那個男人已經幫她收拾好文件起身,而且似乎對文件上頭的內容頗感興趣。“你在哪裡?”

  “在公司外頭的咖啡館。我跟你說,你一定要沉住氣,絕不能這麼輕易妥協,如果老板敢開除你,我們就去告他……”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到。”她匆匆地切斷通訊,男人也正好從文件上抬起頭來。

  “你是真相雜志社的記者?”他問。

  “對。”她想接過他手上的文件,他卻似乎沒有還她的打算。

  “如果每個記者都穿低胸小禮服去跑新聞,也難怪現在沒有人在乎新聞的‘真相’了。”他半晌後才慢吞吞地道。

  成可希頓時臉色一變。這家伙,虧她還正想向他道謝哩,他一句話就讓她的感激消失殆盡。

  “那就把你家的報紙通通燒掉吧。”她不高興地瞪他一眼,一把搶過他手上的文件夾,電梯門也在此時開了,她抬頭挺胸地走了出去。

  “等等。”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成可希停下腳步,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走到她身邊,壓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懶洋洋的戲谑,“我很不想提醒你,不過……你的裙子後面破了一個洞。”

  她大吃一驚,連忙回頭去看,這才發現自己被騙了,待她再抬起頭去搜尋那個人影,只瞧見他迳自踩著閒適的腳步出了大樓。

  可惡!她恨得牙癢癢的。算了,反正她這陣子已經走盡了霉運,再多遇見一個神經病兼無聊的瘋子又有什麼差別?

  一走進位在大樓旁的咖啡館,便瞧見尤嘉莉朝她猛揮手。

  ☆        ☆        ☆

  “你真的得去跑黃映倩的案子嗎?”她才一坐下,尤嘉莉劈頭就說,“怎麼搞的?老板明知道你最討厭跑社會新聞,居然還故意這麼做,分明是存心刁難你嘛。”

  “他沒直接開除我已經夠仁慈了。”成可希揉揉仍然隱隱作痛的頭。不知道是因為感冒,還是因為方才被那個家伙一撞的關系。“你不是去跑新聞了嗎?”

  “什麼狗屎新聞哪比得上你來得重要?”尤嘉莉仍舊一臉憤慨。“老板一定是聽信了那個老巫婆的話,才會把這樁差事丟給你。你放心,只要明天我在她的咖啡裡下氰酸鉀,那她就成為歷史了。”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可不想卷入另一樁謀殺案。”她向侍者點了一杯咖啡,再從皮包裡找出面紙擤擤鼻涕。嘉莉是她的同事,專跑消費版的,兩人打從一進公司開始就志趣相投,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雖然嘉莉的話無助於她的處境,但知道有個好友如此為她打抱不乎,還是令她心中一陣感動。

  “對了,我差點忘了你感冒還沒好。”尤嘉莉這才想到似的,摸摸她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摸起來還有點燒。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老板放了我半天假,我回家睡一覺就會好。”成可希吸吸鼻子。“我打算利用這個周末去找房子,否則下個月我就得露宿街頭了。”

  “怎麼會?你的租約不是還有一個月才到期?”

  “正確一點來說,只剩兩個禮拜。房東說要漲三干塊房租,我正在考慮要不要搬。”

  “三千塊?”尤嘉莉兩眼圓睜。“叫他去搶銀行是不是比較快?”

  “房東夫婦算是對我很好了。我的室友已經搬走兩個月,目前房子只有我一個人住,他們也沒有多收我房租,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我勢必得找個人一起分租才行。”

  “你可以一個人住嘛。”尤嘉莉建議。“你也知道要在台北市找到一處環境清幽、房租又合理的房子有多不容易。”

  “話是沒錯,但到時租金會是現在的兩倍,你以為我的職業是搶劫啊?”

  “意思是你除了工作不順,連住的地方都快沒啦?”尤嘉莉滿臉同情地看著她。“怎麼搞得,自從你認識白昆哲之後,全世界的倒楣事也跟著來,不但被色老頭性騷擾,連生了病都還即將露宿街頭……”

  “這關白昆哲什麼事?”她從鼻子裡哼出聲音。

  “怎麼會不干他的事?我一直覺得是他把你帶衰的,否則你怎麼會從遇到他之後就沒好事?”尤嘉莉打量著她。“你該不會還想著他吧?”

  “你想太多,我早八百年前就跟他沒關系了。”成可希啜了口熱騰騰的咖啡,差點沒燙到舌頭。

  白昆哲是她的前男友,英俊多金、風度翩翩,是個頗富名氣的整形外科名醫,在她答應和他約會之前,他已經追求了她好幾個月,不但天天送花到她的辦公室,對她更是體貼入微。

  直到她被他的誠意打動,願意和他進一步交往之後,她才發現他不但已婚,而且還腳踏多條船,和幾位影劇圈的小明星暧昧不清。她懷疑自己當時是不是呈半盲狀態,否則怎會沒看出那家伙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他前幾個月不是還常打電話找你?”尤嘉莉的聲音將她拉回神。“你可別又被他騙了,那種自命風流,結了婚還在外頭拈花惹草的爛男人不要也罷。男人,呸,沒一個是好東西!”

  尤嘉莉一臉鄙視不屑的表情令她微笑了起來。

  “別一竿子打翻全船人,我瞧你們家無尾熊倒是安分得很。”

  “他?”尤嘉莉裝出凶狠的表情。“他要敢有貳心,我絕對一刀斃了他,就像黃映倩殺了她的小狼狗那樣。”

  成可希斜睨了她一眼,笑而不語。伍偉雄是嘉莉的男朋友,也是個年輕有為的律師,兩人從大學時代交往至今,感情甜蜜而穩定,雖然有時不免吵吵鬧鬧,但彼此對未來都已有了默契,簽下那張證書只是遲早的問題。

  雖然她並不那麼急著投入下一段感情,但有時也不免納悶自己是否要求太高?

  她要的只是一段彼此信任,可以互相激勵和成長的感情;一個真心愛她、視她為珍寶,讓她有安全感和歸屬感的男人罷了。

  但,真會有這樣的男人出現嗎?她很懷疑。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尤嘉莉又問。

  “回家好好睡一覺,找房東談續住的合約問題,下禮拜再開始准備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務。”成可希從皮包裡挖出行事歷,想到她的工作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別煩啦!”看出她的難處,尤嘉莉開朗地拍拍她的手。“如果找不到房子就暫時來和我住吧,我那兒地方夠大,擠一擠沒問題的。”

  她微揚起眉。“我去和你住,那伍偉雄怎麼辦?”

  “別管他!你的事比較重要,他根本不是問題。”

  看著好友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她心中頓覺一陣感動。嘉莉的租屋處是問小套房,雖然不大,但兩個女人暫時擠擠倒也不是問題。

  只不過嘉莉畢竟是有男朋友的人,情侶偶爾也會想過過甜蜜的兩人世界,所以即使好友並不介意,她也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人家。

  “不好吧?我可不想讓伍偉雄在背後詛咒我。”她開玩笑地說,“再說,你的小套房裡擠得下我們兩個女人的衣櫃嗎?也許住不到兩天你就想把我趕走了。”

  尤嘉莉還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咽了回去。她當然知道可希只是不想給她添麻煩,不過既然可希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暫時退讓。

  “那好吧。如果你暫時找不到房子,我那兒隨時歡迎你,ok?”

  “謝謝你,嘉莉。”

  “傻瓜,好朋友是干什麼用的。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當然。我們可以先回你的住處一趟嗎?我想把這身衣服換掉。”她拉拉發绉的裙擺。“還有,你能不能幫我約一下你男友?我想請教他一些關於黃映倩這個案子的法律問題。”

  “沒問題。”尤嘉莉一口答應。“什麼時候?”

  “看你們方便喽。為了答謝你的拔刀相助,我請你去吃吉野家。”

  “什麼,只有吉野家啊?你真小氣。”

  “體諒一下快要失業又沒地方住的人,沒請你去吃夜市路邊攤就夠對得起你了,去不去?”

  “去,有人請客當然去,走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4

第二章

    成可希回到住處,一眼便瞧見庭院前已經停了一部深藍色的BMW。

  是誰來了?她納悶地下了車。這棟房子位在市郊,雖然離她上班地點遠了點,但是擁有兩房兩廳的格局,房租又合理,兩層樓的建築雖然已有二十年的屋齡,但由於保養得宜,環境倒也頗清幽雅致。

  自從她的前任室友因為結婚搬出去後,這兒就成了她一個人的小天地。雖說一個人住是寂寞了點,但她倒也頗為享受獨居的生活,只不過這種日子恐怕再也不久了。

  進到屋裡,她在玄關處脫了鞋,才發現旁邊還有另一雙鞋——而且是雙男人的義大利名牌皮鞋。

  她先是一愣,蹑手蹑腳地放下皮包和手上的文件,看見前方三公尺處還躺了一個敞開的大行李箱,緊接著是男人的西裝外套、襯衫、領帶、襪子等等衣物,全都散亂地丟在客廳的沙發和地毯上。

  小偷?她腦中頓時警钤大作。不過,小偷應該不會開BMW、提著名牌行李箱,還穿西裝、打領帶來偷東西吧?她一面想著,一面從雨傘架上抽出一把洋傘,把它當成武器般擋在胸前。

  她小心翼翼地朝客廳裡探頭,瞧見她前室友的房門是開著的。會不會是她忘了什麼東西又回來拿?她猜測著,正在考慮要不要出聲,一個男人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哇!”她尖叫一聲。

  男人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往她的方向望來,她立刻跟艙地退後了好幾步,直到背抵住了門為止,手上的雨傘舉得高高的。

  “你別過來喔,你敢過來我就不客氣了!”她威脅道。

  一開始的驚訝過後,孫胤很快便恢復了鎮定,他看著眼前女人揮舞著手上的雨傘,還擺出李小龍的架式,一副“你敢過來我就戳死你”的神情。

  “呃,不好意思。”他輕咳了一聲,正要上前,卻見她更往後縮,他投降般地舉起雙手,“你不用害怕。我很抱歉沒知會你一聲就突然跑來……你是這兒的房客?”

  看清了他沒有攻擊自己的意思,成可希的驚懼稍減了些,但戒心仍未完全褪去。她這才看清那個闖入者的相貌——簡單的白色短衫、運動長褲勾勒出他結實的體格和偉岸的身形,看來十分帥氣。

  這個家伙有些面熟,只不過她一時沒想起來在哪兒見過……她的感冒一定比想像中來得嚴重,因為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居然還有閒情對一個闖入她家的不速之客品頭論足。

  她將目光拉回他的臉上,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未經允許擅闖民宅,如果你不希望我報警,就請馬上離開。”

  為了強調她是說真的,她用雨傘的尖頭去勾起她的袋子,手忙腳亂地摸索著她的行動電話,只是還沒來得及拿出來,他已經三個大步跨到她面前,驚得她正要張開嘴巴呼救,他已經更快地用一手搗住她的嘴。

  完了,他會殺了我!成可希的眼睛恐懼地大張。噢,該死的,她真該聽嘉莉的話去改個運,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更倒楣了,沒想到更慘的還在後頭,她很可能等一下就會被這個家伙蹂躏,而後慘遭毒手……

  “拜托你別再尖叫了,小姐。”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不容錯認的威脅。“我說過我沒有惡意,更不是闖空門的小偷,如果你願意聽我把話說完,我就把手放開,否則就別怪我一拳打昏你了,  
  ok?”

  成可希忙不迭地點頭,倒不是因為他的威脅,而是因為她原本鼻子就不通,再加上嘴巴被搗住,讓她差點沒辦法呼吸。

  一等他放開手,她立刻重重咳了起來。“你是誰?”她啞著聲音問。就算她大叫,聲音大概也傳不出她的門外。

  “我姓孫,是這兒的下一任房客。”見她震驚的表情,他微微挑眉。“怎麼,房東沒告訴你我下個月會搬來?”

  “我不知道房東已經把房子轉租給人了。”該死,這麼一來她想和房東談新合約的事不就泡湯了?她當然不可能和一個陌生男子合租,天知道他是不是個欲求不滿的變態狂魔?

  “你現在知道了。”他轉身走回客廳裡去,自然的活像他已經是這裡的主人。

  “我已經把部分物品搬進一樓的房間了,過兩天會把其他的東西也搬來,打擾之處還請見諒。”

  見他怡然自得地將自己拋進沙發,還自在地跷起二郎腿打開電視,她頓時心頭無明火起。

  “喂,請你放尊重點。”她將手往腰上一擦,壓抑了好幾天的情緒在瞬間爆發出來。“就算你是這裡的下一任房客,也應該是下個月才搬來,我的租約還有半個月,目前這兒的主人還是我,我可沒有容許你搬進來。”

  “只剩下半個月了,有關系嗎?”他一副“你們女人真愛斤斤計較”的表情。

  “我說不許就不許,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不然我要叫警察來了。”

  “可是我已經把所有的家當都搬來了,如果你現在把我趕出去,我就只能睡在馬路上了。”

  “我才不管你,反正你不可以……”她沒有說完,他已經站了起來,她立刻像觸電般地往後退。

  天殺的,她干麼怕他?成可希力持鎮定,然而他沒有走向她,只是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如炬的目光直視著她,光這個筒單的動作便讓她像消了氣的皮球般,氣勢當場矮了一大截。

  “聽著,小姐,我雖然稱不上是個正人君子,但也絕不是遇到美女就會撲上去辣手摧花的色情狂,這一點我以人格向你擔保。”

  “哈,我又不認識你,憑什麼相信你的擔保?”她嘟嚷道。

  “決定租下這兒之前,房東告訴我你的室友兩個月前就搬出去了,如果我不介意的話隨時可以搬進來,於是我就來了。如果這點令你感到困擾,我再一次跟你說聲抱歉。

  “我了解你對一個陌生男子心存疑慮,但這只是過渡時期,再者,我們一個住樓下,一個住樓上,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保證你也不會有太多時間看到我。如果我們達成共識,或許這半個月不會太難熬,嗯?”

  他的嗓音低沉,帶著令人心服的力量,成可希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我們達成協議了嗎?”他朝她挑起一眉。

  她挺直了背脊,即使輸了也不能輕易示弱。

  “明天我會找律師研究房東這麼做的合法性。”她繃著臉,下巴昂得高高的。

  “在這之前,你不准踏上二樓一步,聽清楚了嗎?”

  “當然。有教養的男士絕不會未經邀請便擅自進入女士的閨房,這點常識我還懂。”

  “那最好!”她向前拿起皮包和檔案夾,然後頭也不回地沖上二樓,而為了預防萬一,她還將房裡的沙發推到門前擋住門口,這才覺得稍稍心安了些。

  她必須向房東表達嚴重的抗議!她咬著手指甲,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無論如何,他們也該告知她有新房客要搬進來的事,況且對方還是個大男人,他們難道不擔心她和一個陌生男子同住會發生危險嗎?

  或許她今晚應該去和嘉莉擠一晚,或者請伍偉雄過來一趟也行,給那個男人一個下馬威,讓他不敢造次。

  決定之後,她拿起電話准備撥號,突地一個畫面閃過她的腦海——她知道他為什麼看起來面熟了。老天,他不就是下午在電梯裡和她犯沖的人嗎?

  她呻吟一聲,頹然地坐回床上,用手蒙住眼睛。天殺的,她是倒了幾輩子的楣,衰事全在同時間找上她了?

  ☆        ☆        ☆

  “你的新室友是個男人?”尤嘉莉的嘴巴張成o型。“怎麼會?”

  “因為我沒有告訴房東我要續租,所以房東就把房子轉租給別人了。”成可希沒有在玉米濃湯裡加胡椒粉,反正她鼻塞,有加沒加都嘗不出味道。“他原本是下個月才要搬進來,結果卻提早了。”

  “怎麼可以這樣?在你還沒搬出去之前,他擅自搬進來算是私闖民宅,況且對方還是個男人咧,也有安全上的顧慮。”尤嘉莉皺著眉毛,臉一偏轉向男友。“怎麼樣,我們應該可以告他吧?”

  “這個嘛……”伍偉雄歪著頭想了想,似乎很認真的在考慮。“雖然房東的確有權將空房間轉租給其他人,但如果對方是未經你的同意便搬進來,那或許可以……”

  “拜托,這兒可不是美國,別動不動就說要告人好不好?”成可希有些意興闌珊。“我打電話跟房東確認過了,爭這個也沒意義,我現在煩惱的是該如何在兩個禮拜內找到房子好搬出去。”

  “你也可以繼續住嘛。”尤嘉莉提議。“你那兒不是有兩個房間嗎?問問那個家伙願不願意當個二房東,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

  “不好吧?我們根本不知道對方是個怎麼樣的人,讓可希就這麼貿然和人家同處一室,難保不會發生什麼危險。”伍偉雄不表贊同。

  “這倒也是。”尤嘉莉勉強同意,臉一偏再轉向好友,興匆匆地問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家伙?是老頭還是帥哥?”

  “你問這個做什麼?”成可希用紙巾擦擦嘴巴。

  “和一個色狼帥哥同住總比和一個色狼老頭來得好吧?”尤嘉莉笑的一臉暧昧。“如果對方是個年輕的帥哥,搞不好你們可以發展出一段浪漫的同居關系,進而……”她閉上嘴巴,因為根本沒人理她。

  “偉雄,你人面廣,麻煩你幫我留意一下合適的租屋。”成可希說。

  “我會的。”伍偉雄滿口答應。“今晚要不要我和嘉莉陪你回去一趟?有朋友在,諒那個家伙也不敢動歪念頭。”

  “不用了,房東一再向我保證他是正人君子,我想應該不會有事。”

  不過她納悶房東夫婦為何那麼肯定,這年頭人面獸心的家伙多得是,長得帥不代表就是好人,而且更有可能是靠著一張俊臉行騙的惡魔,她早就從白昆哲身上學到了這一點。

  她用叉子撥弄著盤中的食物,一面想著早上出門前的情景。她下樓之後沒見到他,他的車也不在原來的地方,看樣子應該是出門了。

  這令她大大松了一口氣,猜想他應該還沒認出她——最好是不要,因為那絕對不是愉快的回憶。

  然而緊接而來的問題卻更大條,原本還想續住的計畫已是不可能,只剩短短兩個禮拜,叫她到哪裡找房子去?想到這兒,她就忍不住要呻吟。

  “對了,嘉莉告訴我你在追黃映倩的案子。”伍偉雄轉了個話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當然有。”說到今天真正的目的,成可希打起精神。“你認不認識承辦這件案子的檢察官?我想請你幫我引見一下。”

  “那你就問對人了。”伍偉雄笑咧了嘴。“承辦黃映倩這樁案子的檢察官和我是舊識,原本一直待在美國,前兩年才回到台灣。”

  他說著便轉向尤嘉莉,“嘉莉,你記不記得我和你提過我有個大學好友?他和我可是拜把兄弟,交情好得不得了。”

  “噢?”尤嘉莉想了一下。“你是說那個當時和你住同一個寢室,成天不是睡覺就是打球、卻還能考第一名的那個?”

  “對,就是他!”伍偉雄一彈手指。“他從學生時代便是個風雲人物,愛慕他的女生多得不得了,讓我們一伙人都嫉妒死了。不過他最近似乎很忙,我得問問他有沒有時間……”

  “忙?我看是忙著泡馬子吧?”尤嘉莉滿臉不以為然,當機立斷地幫他作了決定。“就約明天吧!明天禮拜天,他應該會有空。”

  “你太心急了,嘉莉,或許人家明天另外有事。”尤嘉莉還想說話,成可希已經對伍偉雄說道:“慢慢來吧,偉雄,我不急。”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那就太謝謝你了。”成可希看了看表,一臉歉意地道:“對不起,我約了黃映倩和她的律師了解案情,得先走一步。”

  “好,我再把確定的時間告訴你。”伍偉雄點頭,看著成可希起身離開了咖啡館。

  “喂,你那個朋友的條件如何?”一等成可希離開,尤嘉莉立刻推推男友。

  “他結婚了嗎?”

  “還沒有。”

  “那他有沒有女朋友?”

  “這個嘛……”伍偉雄想了一下。“他身邊一向不缺女人,不過有沒有固定的我就不清楚了。你問這個干什麼?”

  “干什麼?當然是把他和可希湊作堆喽!你也知道,自從那個混蛋白昆哲之後,可希就不太理她那些追求者,如果能有適合可希的男人出現,自然是再好不過。”

  “你的意思是……”

  “我還沒見過你那個朋友,一切等看到人之後再說喽。”尤嘉莉一臉得意的笑,腦子裡開始轉著念頭。

  不管哪個男人想追可希,都得先通過她這一關才行。

  ☆        ☆        ☆

  黃映倩的律師何貞貞年約四十,梳著包頭,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精明干練,俨然是個英雌豪傑型的女人。

  傭人放下兩杯茶離開客廳後,成可希轉回目光,暗暗地打量著坐在她對面的黃映倩,有些訝異她本人竟是如此嬌小,大概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高,長發披肩,脂粉末施,看起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想保護她。

  “我再次鄭重的聲明,黃小姐絕對不是殺人凶手。”何貞貞聲音憤懑地說道,“這整件事根本是子虛烏有,已經嚴重影響到黃小姐的名譽。”

  成可希看向黃映倩。“能不能簡單談談你自己,黃小姐?比如你的童年、家庭狀況?”

  黃映倩點點頭,開始緩緩敘述她的成長過程,包括她自小父親離家、母親含辛茹苦地扶養她們四個孩子長大,她高中未畢業便到廖國延開設的工廠擔任作業員,後來被廖國延提拔為他的私人助理等事。

  在她說話的過程中,成可希一直暗中觀察著她。這麼一個看來我見猶憐型的女人,別說是殺人了,大概連只蟑螂也不敢踩死,怎麼都無法把她和殺人凶手聯想在一起。

  “你是怎麼認識曹保元先生的?”成可希委婉地問道。

  “我和他是經由朋友介紹認識的。”黃映倩停了停,才繼續說明她和女性朋友去PUB喝酒而結識曹保元的經過。

  她剛開始還把曹保元當朋友,直到後來發現他不但私生活復雜,還因好賭而欠地下錢莊一屁股債之後,便和他漸漸疏遠了。

  當她說到警方找到她,告訴她曹保元已經死了之後,她的身軀便開始顫抖,似乎仍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你和曹保元交往過嗎,黃小姐?”等黃映倩的敘述告一段落,成可希才試探性地問道,“根據檢方的說法,你是因為他拿了你的錢卻還在外頭養女人,才會憤而行凶……”

  “事情根本不是這樣。”黃映倩立刻否認。“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根本沒有任何金錢上的往來。”

  “如果你沒有殺人,為什麼警方會認定你有嫌疑?有人說你和他的確交往過一陣子,還有鄰居看見你在他的住處出現過。”

  “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人要這樣說。”黃映倩的臉色更蒼白了,眼中盡是絕望的神色。“我只去過他的住處一次,但那回還有其他朋友,我根本沒有理由殺他。”

  “警方所謂的證據,只是一把在各大便利商店都買得到的刀子而已。”何貞貞插嘴道,“再者,事發當時黃小姐人在台中渡假,同行的還有幾位朋友,飯店住房也有紀錄,這些都是可以查證的。”

  “如果你是無辜的,我也希望能幫忙洗刷你的冤屈。”成可希在筆記上記下重點。“那你曾經聽說過曹先生和他人起過爭執,或者有金錢上的糾紛嗎?”

  “這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聽朋友說他得罪過一些黑道大哥,還欠了地下錢莊很多錢。他曾經透過朋友想要跟我借錢周轉,但是被我拒絕了,沒想到幾個月後他居然會……喔,那真是太可怕了。”

  一行清淚滑落黃映倩的臉頰。她開始無聲地啜泣著,纖弱的肩膀不住地顫動,何貞貞則是拍著她的肩輕聲安慰。

  “成小姐,我想你應該知道黃小姐和廖委員的關系吧?”

  見她點頭,何貞貞清了清喉嚨,才繼續接了下去,“我絕對有理由懷疑這是有心人士的故意陷害,目的是想逼黃小姐離開廖委員。”

  是這樣嗎?成可希秀眉微蹙。黃映倩的眼淚看來不像是假裝的,她的說法聽來也合情合理,莫非她真的是被人栽贓的?

  “希望你不介意我這麼問,黃小姐。你這麼年輕漂亮,為什麼會甘願……”成可希略顯尴尬,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黃映倩幽幽地接口,“你們一定認為我跟著委員,是因為貪圖他的錢財,但事實並不是這樣。

  “我的父親從小就拋棄我們母子,所以我非常渴望父親般的關愛,決定跟著委員之前我也掙扎過,但是他對我很好,還拿錢資助我的弟妹上學,他是我的恩人,我不可能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情一旦在媒體上曝光,將來的影響會有多大吧?到時不僅你個人的隱私都會被挖出來,連你的家人也會……”

  “我知道,我已經有心理准備了。”黃映倩微弱地笑了笑。“雖然我跟著委員沒有名份,但是我愛他,我不能容許有人想利用我打擊委員的名聲。”

  “我們將這件事公布給媒體,是希望讓大眾知道黃小姐的弱勢。”何貞貞說道,“檢警雙方都是死要面子,只要隨便抓個人誣蠛是凶手就能結案,根本沒有人費心去搜集證據,這已經是司法界多年的弊病。”

  成可希還想說話,黃映倩已經抓住她的手。

  “求求你,成小姐。”黃映倩懇求地看著她。“我不想給委員添麻煩,我只想證明我的清白,即使被人罵狐狸精也無所謂,所有的後果我都會承擔下來,請你一定要幫我。”

  她的神情堅定、淚光閃閃,若說這一切全是作戲,那麼她不止是個冷靜的罪犯,還是個演技高超的女演員,因為這番表演足以說服所有人。

  “我會盡力而為。”成可希嚴肅地點頭,然後起身。“我這兩天會和我的主編討論如何報導這整個事件,有問題請隨時和我聯絡。”

  見她們點頭,成可希才起身離開,心中已有決定。

  ☆        ☆        ☆

  回家的路上,成可希的思緒仍舊停留在和黃映倩的一番對話。

  有一點她可以確定的,那便是黃映倩不可能徒手打倒塊頭足足是她兩倍的曹保元,然後在他的頸部砍上一刀。

  那一刀切斷了頸動脈,致人於死的目的十分明顯,黃映倩有什麼理由如此恨曹保元,甚至非要他死不可?她看來就是那種逆來順受,遇事只會尖叫發抖的女人,怎麼也無法想像她會是個冷血的謀殺犯。

  難道這真的是檢警雙方為了結案而下的草率定論?如果是,那就太不可取了。

  只要她忠實地將整個事件報導出來,那麼不但可以還黃映倩清白,更可以突顯出整個司法界的弊病,讓那些辦案人員有所警惕。

  她有信心,一定能讓這個案件引起社會大眾的重視。

  將車子停上草坪,成可希下了車,正低頭在皮包裡找鑰匙,一只大狗突然從門內沖了出來,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她撲倒在地。

  “汪、汪。”一個濕答答的東西正在舐舔著她的臉。

  成可希嚇得花容失色,拚命的左躲右閃,直到一個命令的男性嗓音響了起來——“太極,不可以。”

  這個命令顯然有效,因為她身上的重量迅速栘開了。成可希驚甫未定地坐起身,這才看見攻擊她的是只咖啡色大狗,它正站在她旁邊搖著尾巴,而那個目前和

  她“同居”的男人——顯然是那只狗的主人,則出現在大門邊。

  “哈羅。”他一派輕松地向她打招呼。“對不起,沒嚇到你吧?”

  成可希用手搗住胸口,感覺心髒仍因那突如其來的驚嚇而急促躍動。他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沒了那一身筆挺的西裝,他看起來倒像個靠著一張帥臉胡作非為,專門泡夜店、把美眉厮混的痞子。

  而此刻,他正君臨天下般地俯視著她,和她跌坐在地上的狼狽成了強烈的對比。一等稍稍回復過來,她的怒氣也隨之爆發。

  “這是怎麼回事?”她咬著牙問。“為什麼會有狗?”

  “喔。”孫胤咧嘴一笑。“它叫太極,今年兩歲,是只德國牧羊犬……”

  “我不是問你它的祖宗八代,而是問你它為什麼會在這裡!”

  “房東並沒有規定我不能養狗,我就把它帶過來了,我們不在時它可以負起看家的任務。”他拍拍大狗的頭。“太極,和這位美麗的女士打聲招呼。”

  見那只狗雙眼一亮,似乎又要朝她撲上來,成可希連忙觸電般地用皮包擋在胸前。“別讓那只狗靠近我。”她大叫。

  孫胤抓住太極的項圈,似乎在嘲笑她的膽小。她不高興地瞪了回去,這才瞧見他的目光似乎不在她臉上。

  她奇怪地低下頭,發現自己不僅姿式不雅,短裙也翻卷至大腿上,她立刻手忙腳亂地拉下裙子,怒視著他。“看什麼看?小心眼睛長痔瘡。”

  “抱歉。”他咳了一聲,伸手要拉她,她連看都沒看一眼便迳自起身。不知怎的,她就是看這家伙不順眼,何況他還是連續兩次造成她春光外洩的元凶,她實在擺不出好臉色。

  見她臭著一張臉,孫胤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幫她撿起躺在草地上的包包。

  “對了,我這才想起似乎還沒向你做自我介紹。”他露出一向在女人面前無往不利的笑容。“既然咱們要‘同居’半個月,總得知道一下對方的大名。我姓孫……”

  “我才懶得管你姓啥名啥,只要你別再礙著我的路就行了。”成可希一把搶過他遞過來的皮包。該死,被這家伙一嚇,她除了感冒未愈之外,這下子大概還得去廟裡收驚了。

  孫胤安靜了好半晌。她正奇怪他怎麼突然啞了,抬起頭卻發現他一臉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

  她正想開口罵人,他已經先一步說話了,“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暫時把罵人的話吞了回去。“是又怎樣?”

  “不怎樣,我只是想知道客廳桌上那一坨一坨用過的衛生紙是不是你的。”他目光審視著她。“你還好吧?需不需要去看醫生?”

  “不用你管!”雖然嘴巴上這麼說,但其實她心裡還頗為感動。哎,人在生病時真的特別脆弱,連一個陌生人的隨口關懷都能令她想哭……

  “我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感冒。”他半晌後才慢吞吞地接口。“你知道,如果你得的是SARS,這可攸關我的生命安全,非問清楚不可。”

  成可希的臉垮了下來,原有的一絲感動全跑光了。她直直地走到他面前去,故意重重咳了兩聲。

  “我就偏不去看醫生,怎麼樣?”她兩手擦腰,睥睨著他。“如果我得的是SARS,那你也只好認了。怕的話就搬走啊!”

  “我說過我不會搬走。”

  “那你就繼續活在死亡的恐懼之中吧!”她不再理他地轉身進屋。

  孫胤跟在她身後進門,見她將皮包往沙發上一丟,然後走進廚房裡開冰箱。他將一手撐在廚房門框上,打量她曼妙的身影。

  啧啧,漂亮的小妞兒!他忍不住輕吹了聲口哨。她有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奶油般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薄施脂粉的五官精致小巧,豐滿紅潤的玫瑰色紅唇誘人想一親芳澤。

  她微卷的秀發凌亂地披洩在肩上,看來既純真又妩媚。他的目光往下,贊賞地掃視過短裙下那雙修長的美腿和微翹的臀部,即使這個小女人的表情蘊怒不悅,她仍然是個十足十的大美人兒。

  “如果你感冒了,就不應該喝冰水。”他提醒她。

  她不理他,迳自將開水咕噜咕噜直往下灌。

  “你開始找房子了嗎?”他又問。

  “不關你的事!”她經過他身邊走到客廳。“反正時間到了我就會搬出去。如果夠幸運的話,甚至不會等到月底,這樣你高興了吧?”

  “嘿,我只是關心一下,畢竟提早搬來是我不對,如果你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我不介意通融一下……”

  “不必!”她走回沙發前拎起皮包,原本想順便收拾一下滿桌用過的衛生紙,後來又決定不收了,最好讓他受不了的自動搬走。

  “你好像很討厭我。”他最後終於說道。

  “哈,真高興你還有自知之明。”她從鼻子裡哼道。“我再提醒你一次,到月底之前,我都還是這個房子的主人,你最好別惹毛了我,否則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她還以為他會反駁,但是他沒有,只是用一種奇異的目光審視著她。她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他半晌後才緩緩說道,一手輕撫著下巴看她。“難怪我一直覺得你很面熟。昨天下午在春風大廈的電梯裡,那個穿低胸小禮服跑新聞的女人是不是你?”

  噢,天殺的!成可希在心裡詛咒一聲。她原本還以為他不會記得那件事,現在連最後一絲希望都被摧毀了。

  “是又怎樣?”她挺直背脊回視著他,卻發現那是個錯誤。那對灼熱的目光炯然有神,令她的皮膚起了一股異樣的灼燒感,而她堅決地認為那是感冒發燒的關系。

  慶幸的是,他的目光並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不怎麼樣,只是我想確定一下。難得悠閒的周末下午,我要帶太極出去運動,你要不要一起來?當然,如果你不嫌穿裙子麻煩的話……”

  成可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地走上二樓。

  “喔,忘了告訴你,你的腿和我印象中一樣漂亮。”他用手圈住嘴巴,朝她身後喊了一句。

  成可希的反應則是“砰”一聲阖上門,差點沒把掛在牆上的畫給震掉。

  孫胤好整以暇地蹲下身去拍拍在他腳邊吐舌頭的大狗,唇邊閃現一抹興味。“干得好,伙伴。”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5

第三章

    “關於黃映倩的案子,你打算怎麼處理?”辦公室裡,盧光羿問著坐在對面的孫胤。“如果沒有更強而有力的證據,仍然無法讓她認罪。”

  “我知道。”孫胤翻著手上的筆錄資料。“她的不在場證明呢?都證實過了嗎?”

  “嗯。黃映倩當時人的確在台中,和她同行的三位友人和飯店老板都願意作證,她的不在場證明十分充分。”

  “那三個女人都是黃映倩的朋友,會願意為她作證並不令人意外,再者,那家飯店的老板和廖國延交情深厚,做偽證不是不可能。”

  “你認為那些話不足以采信?”

  “不,只是我對這些說詞持保留態度。如果能找到證據證明她那晚並不在台中,或有證人出面證實她那晚曾在曹保元的住處出現過,那她的謊言便不攻自破了。”

  “話是沒錯,但恐怕並不容易。黃映倩是廖國延的情婦,這件事要再延燒下去,對他的家庭影響事小,重要的是勢必會對他將來的從政之路造成極為負面的影響,他無論如何都會將這件事壓下來。”

  “你是在提醒我,別和政府官員硬碰硬?”

  “如果廖國延只是單純的政府官員,那事情就好辦多了。”盧光羿嚴肅地看著他。“廖國延從政多年,在黑白兩道有一定的影響力,他不會坐視他的情婦去吃牢飯。最近聽說還有婦女團體找上媒體,打算聲援黃映倩。”

  “婦女團體?”孫胤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沒有道理。如果廖國延打算把這件事壓下來,為何又找上新聞媒體?”

  “我原先也覺得奇怪,後來才知道其實將整件消息透露給媒體的並不是廖國延,而是黃映倩。”

  “黃映倩?”孫胤的眉皺得更深了。“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怎麼知道?也許她是不甘心吧!她當人家的情婦這麼多年,連個名分都沒有,依我看,她根本是豁出去了,打算將廖國延拖下水,好一吐多年來的怨氣。或許這就是她故意要把事情鬧大的原因。”

  這倒可以理解。孫胤沉吟地輕撫著鼻梁,多年來的辦案經驗告訴他,千萬別太小看女人,因為這種長期被壓抑的情緒一旦爆發,威力可不輸給山崩海嘯。

  “你覺得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光羿?”他深思地問道。

  “黃映倩嗎?”盧光羿想了一下。“冷靜、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或許她的外表柔弱無助,但這種看來無害的女人反而愈是可怕。”

  “嗯。”孫胤倒是同意這點。

  “你認為曹保元真的是她殺的嗎,孫胤?”

  “當然。凶器是在她的住處找到的,曹保元的住處也有她的指紋,現場還留了一個符合她鞋號的血腳印,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你認為還有別的嫌疑犯嗎?”

  盧光羿默然不語。以他擔任書記官的多年經驗,他知道孫胤的推論是對的,但在另一方面,他也清楚事情並不如表面上這般容易。

  這個案件一開始便有太多外力介入,即使檢方握有充分的證據,也不代表一定能將凶嫌繩之以法。

  電話在此時響了起來。孫胤朝他做了個手勢,傾身接起電話。“喂?”

  “孫胤?是我。”伍偉雄爽朗的聲音傳來,“有沒有打擾你?”

  “當然沒有。大律師今天怎麼有空打電話來?沒去辦大案子嗎?”孫胤揶揄道。

  “什麼話,我哪比得上孫檢察官您公事繁忙。”伍偉雄哈哈一笑。“今晚有沒有空?我請你吃飯。”

  “你要請我吃飯?”他眯起眼。“干麼,你販毒還是殺人被抓到,要我幫忙減輕刑期?”

  “去你的!我如果販毒,會笨到被抓到嗎?”伍偉雄從鼻子裡哼出聲音。“你不是一直想見見嘉莉嗎?再說咱們哥兒倆也有好一陣子沒見了,趁這個機會出來聚聚,順便向你引見個朋友。”

  “朋友?”他不太喜歡這種鴻門宴,因為上回某位同事介紹個女人給他,對方不但熱情主動,天天借故打電話騷擾他不說,還開車跟蹤他到家門口,令他至今還余悸猶存。

  “別誤會,我不是要當媒人。”聽出他的狐疑,伍偉雄連忙表示清白,“她是嘉莉的同事,最近奉老板之命追蹤一件你手上的案子,有些問題想當面請教你。”

  他正想問是哪件案子,伍偉雄又繼續道:“我已經答應我未來的老婆大人了,你就算給我個面子吧。晚上七點老地方見,不見不散。”

  沒等他回答,伍偉雄已經率先掛斷電話。孫胤瞪著話筒半晌,才無可奈何地將它掛了回去。

  “是偉雄?”盧光羿詢問道。

  “嗯,說是要引見個朋友。你要不要一起來?”

  “不了,難得今天可以准時下班,我得回家陪老婆小孩去了。”

  孫胤點頭,看著盧光羿起身離開辦公室。他瞄了下腕上的表,六點半,正好他肚子也餓了,就當是去和老朋友聚聚吧。

  為了偉雄的一生幸福,這個約他可是失不得的。

  ☆        ☆        ☆

  成可希跟著尤嘉莉走進餐廳。

  這家法國餐廳位在信義區的精華地段,一向以精致的法國菜和昂貴的裝潢,再加上出入全是權貴的上流人士而聞名,平常她只有被人招待,或是應酬需要才有緣踏進這兒,否則只有經過門口流口水的分,因為一餐動辄上萬塊的消費,實在不是普通小老百姓吃得起的。

  “我們選這裡好嗎?”成可希偷瞄著四周,一面小聲問著身旁好友。“很貴耶。”

  “又不是你付錢,怕什麼?”尤嘉莉拉著她轉向侍者。“伍偉雄先生訂的位,一共四位。”

  “這邊請。”侍者帶著他們朝預訂的卡座走去。由於是用餐時間,整個餐廳裡人聲鼎沸、笑語喧嘩,一點也看不到“經濟不景氣”這個東西。

  “我們不等偉雄嗎?”成可希低聲問著。

  “不用啦,他又不是找不到路。”尤嘉莉直著脖子往餐廳裡搜尋。“偉雄說孫胤是個守時的人,他應該已經到了……啊,是那位嗎?”

  沒等她反應過來,尤嘉莉已經興匆匆地拉著她就往前走。

  成可希踉跄地跟了上去,遠遠便瞧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站了起來。那頤長的身影挺眼熟的,看起來有點像那個目前和她“同居”的家伙。

  不,不止是像,而是根本就是!成可希直瞪著他,簡直不敢相信。天哪,他就是孫胤!?她究竟和這個男人犯什麼沖,他怎麼老陰魂不散?

  “你怎麼會在這裡?”成可希劈頭就問。

  孫胤也抬起一道濃眉。“你又怎麼會在這裡?”

  一旁的尤嘉莉狐疑地看看她再看看他。“可希,你們認識?”

  成可希還來不及回答,伍偉雄的聲音突地響起——

  “看來你們已經見過面了。”他伸手向前,兩個大男人又是握手又是拍肩的。

  “兩位女士,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孫胤。”伍偉雄摟住女友,笑容滿面地道,“孫胤,嘉莉你是知道的,不用我多做介紹,至於她身邊這位小姐芳名成可希,也是嘉莉的好朋友兼同事。”

  “幸會,兩位小姐。”孫胤紳士地微微颔首。

  成可希則是抿著嘴唇,沒有回應。

  “久仰大名,孫先生。”看出這兩人間的暗潮洶湧,尤嘉莉暫時按下疑問,笑咪咪地開口,“常聽偉雄提起你,今天總算見到面了。”

  “叫我孫胤吧。偉雄和我這麼熟,就別太見外了。”孫胤說。

  “是啊。”伍偉雄沒查覺任何不對勁,迳自笑嘻嘻地招呼著,“大家別站著,坐下來再聊。”

  等所有人都入了座之後,孫胤和伍偉雄開始寒喧了起來,成可希原本想坐離孫胤遠一點,無奈桌子是正方型的,怎麼坐都不會離太遠,她只好不甘不願地在孫胤的右手邊坐下。

  尤嘉莉用菜單擋住臉,悄悄地湊向好友。“好啊,女人,你是幾時認識孫胤的?居然沒告訴我。”

  “說出來會嚇死你。”成可希壓低了聲音回道,“他就是我的新室友,也就是那個目前和我同居的男人。”

  “什麼!?”尤嘉莉提高了嗓音,引來其他幾桌用餐客人的注目。

  成可希捏了她一把,然後轉向伍偉雄。“他不會就是黃映倩案的承辦檢察官吧?”她滿懷希望地問道。

  “孫胤當然是這件案子的承辦檢察官,這不也是你要我約他來的目的嗎?”伍偉雄看來有些困惑。

  成可希的心往下一沉。該死的,怎麼會這麼巧?以她這種“幸運”的機率,她該考慮每期都去買樂透,搞不好她早就發了。

  “只要不違反偵察保密原則,我很樂意幫忙。”孫胤說。

  既然他能裝出這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她也能。成可希擠出一個虛假的微笑,那就麻煩你了,孫先生。真沒想到你這麼年輕,我以為檢察官多半是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沒想到您保養的這麼好。”

  “多謝贊美。我也沒想到貴社對報導凶殺案有興趣,希望你夠大膽,不會見了血就尖叫或是直接昏倒,如果你還穿著迷你短裙,到時會很麻煩的。”

  成可希握緊拳頭,真想一拳揍過去。

  “呃,孫胤。”嗅出這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尤嘉莉連忙轉移話題,“可希告訴我,你就是目前和她同居的室友,這真是太巧了……”

  “什麼,你就是目前和可希住在一起的男人?”伍偉雄大叫,惹的其他桌的客人全轉過頭來看。

  “噢,好極了,這下子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和他同居了。”成可希咕哝道。

  “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找個可以養狗的地方,正巧那個地方符合我的需求,我就決定搬過去了。”孫胤輕咳了一聲。“沒有事先和成小姐打聲招呼是我不對,如果這令她感到困擾,我再一次向她說聲抱歉。”

  見所有的目光全轉向她,成可希頓時有些不自在。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她再板著一張臉豈不顯得太小家子氣?

  “我已經不介意了。”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飯,她也認了。

  “這下倒好,可希不用急著搬家了。”尤嘉莉興致勃勃地轉向孫胤,心裡正打著如意算盤。“這樣吧,孫胤,你願不願意當個二房東?你們兩個人住,彼此也好有個照應嘛。”

  “別多事,嘉莉。也許孫先生會常常帶女朋友回家,你這樣豈不是讓人家為難嗎?”成可希瞪了她一眼。

  “也對。”尤嘉莉片刻後才勉強同意。

  孫胤的反應則是攤了攤手,不置可否,但在成可希的眼裡,這根本形同默認。

  不知怎的,令她心裡怪不是味道的。

  接下來的用餐時間裡,他們絮絮地交談著。伍偉雄和孫胤討論著幾個手上的案子,兩位女士則是聊著公司的八卦,包括誰和誰偷情被抓到,老板和老板娘接下來又打算開除誰等等雜事。

  “黃映倩這件案子不好辦,嗯?”侍者送上附餐之後,伍偉雄才將話題轉了回來。“由於她的特殊背景,再加上打算聲援她的婦女團體和媒體,這一仗並不好打。”

  “我知道,但如果黃映倩犯罪是事實,自然還是得秉公處理。”

  “黃映倩的辯護律師是哪一位?”尤嘉莉問。

  “何貞貞。”

  “嘩,骁勇善戰的女魔頭,你可真是碰上對手了。”伍偉雄咧咧嘴角。“這個女人曾經敗在你手下,這一回她可不會這麼好對付。”

  “我會盡力做好我分內的工作。”他向成可希舉起酒杯。“新聞媒體的力量不容小觑,看來我們接下來會有很多碰面的機會了,成小姐。”

  成可希抿了抿唇,也向他舉起酒杯。“我會竭盡所能,報導真相。”

  孫胤的反應是斜挑起眉,眸中笑意閃爍。

  而成可希直視著他灼亮的眸子,突然隱隱有個感覺,覺得孫胤並不像他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這般溫和無害,相反的,他更可能是個意志堅定、絕不輕言妥協的男人。

  “你知道嗎,其實可希原本不用接這個工作的。”尤嘉莉插嘴道,“她原來跑的是影劇新聞,要不是那個老色鬼對她上下其手,她也不會當場給人難看,誰知道我們老板居然以這個為理由,硬逼可希接下這個燙手山芋,否則就要開除她。”

  “真的?”孫胤看向她。

  “你別聽嘉莉的,沒這回事。”成可希踢了好友一腳。

  “哎喲,有什麼關系?反正現場有一個律師、一個檢察官,搞不好可以幫你討回公道哩!”尤嘉莉不理她的暗示,繼續滔滔不絕地接了下去,“自從我們老板娘上任之後,整個雜志社被她搞的雞犬不寧,偏偏我們老板又是個無三小路用的男人,連個屁都不敢放。

  “那個老巫婆知道我們老板最疼可希,才故意要她去跑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社會新聞,這麼一來,她就有更多理由去挑剔可希的毛病了。”

  “是這樣嗎?”伍偉雄臉色一正,那股天生的正義感又出現了。“那個對可希性騷擾的老頭是誰?有目擊者嗎?如果有的話,我們可以告他……”

  “停止!”成可希一手撐住額頭,忍不住直翻白眼。“事情過了就算了,我目前只想專心在工作上,其他的都不想管。”

  “怎麼可以就這麼算了?你吃了虧,自然得討回公道啊!”尤嘉莉理直氣壯。

  “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成可希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拉著好友站了起來。“不好意思,我們去一下化妝室。”

  “我並不想……”尤嘉莉還想抗議,卻被她不由分說地拉走了。

  “拜托你別到處宣傳我的事了,OK?”一進到化妝室,成可希劈頭就對尤嘉莉嚴辭訓斥。“見一個說一個,你干脆在嘴巴上裝個擴音器算了,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被一個老頭吃豆腐。”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是在替你抱不平耶!”尤嘉莉顯然對她這種怕事的心態頗不以為然,從鏡子裡瞄她。“對了,你覺得孫胤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你不認為他很不錯嗎?比我想像中還要帥上十倍,連那個白昆哲都得站到一邊去。”尤嘉莉掏出粉盒開始補妝。“再說他是偉雄的朋友,人格方面沒有問題,你的安全也有保障了。”

  “那可不一定。”

  見尤嘉莉還想說話,她伸出一手制止。“你別想打什麼歪主意,我今後和他只可能有公事上的往來,其他什麼都沒有。”

  沒給她反駁的機會,成可希率先出了化妝室。

  卡座上,伍偉雄瞄著化妝室的方向,一面對孫胤暧昧地笑道:“如何啊,跟個大美人兒同住一個屋檐下?虧我還想替你們引見引見,想不到你惦惦吃三碗公。”

  “我也沒料到會那麼巧。”孫胤一聳肩,將他和成可希早在同居之前,便在電梯裡遇見的事敘述了一遍。

  “我的天!你們還真是有緣的亂七八糟了。”伍偉雄聽的嘴愈張愈大,一臉瞠目結舌。“你說可希對你沒什麼好感?怎麼會?”

  這也是他急欲知道的答案。孫胤想著。

  “反正一向都是女人追著你跑,偶爾也該風水輪流轉,讓你嘗嘗追求女人的滋味。”伍偉雄露齒一笑。“不過我得先警告你,追求可希可沒那麼容易。”

  “她有男朋友了?”

  “本來有,不過分手了。”

  “原因呢?”

  “聽說那個家伙腳踏多條船,自然就被可希封殺出局了。從那之後,可希就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雖說她身邊的蒼蠅不少,卻沒聽說她和誰走的比較近。”

  是這樣嗎?孫胤沉思著。以成可希的條件,身邊沒十個、八個追求者才是見鬼了,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他一向熱愛挑戰。

  正想著,成可希和尤嘉莉已經走了回來。成可希沒有看向孫胤,迳自對伍偉雄綻開微笑,“咱們該走了吧?明天還得上班呢。”

  “喔。”伍偉雄正要起身,尤嘉莉已經扯住他的手臂。

  “不好意思,我和偉雄還有別的行程,恐怕不能送你了,可希。”尤嘉莉滿臉無辜地道,“孫胤,能不能麻煩你送可希回去?反正你們目前住在一起嘛,就不用我們多跑一趟了。”

  孫胤挑超雙層,成可希則是死瞪著尤嘉莉,看來快氣炸了。

  “我不想麻煩孫先生。”她憋著氣說。

  “我是不麻煩,不過如果你硬要當人家的電燈泡,那我也不勉強。”孫胤慢條斯理地道。

  如果怒氣是一把火,他早就被燒的屍骨無存了。

  “這樣好嗎?”見成可希氣沖沖的往門口走,伍偉雄有些猶疑地推推女友。

  “我瞧可希似乎不是很高興呢。”

  “就一個男人兼律師而言,你真是遲鈍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伍先生。”

  尤嘉莉睨了男友一眼,滿臉不懷好意的笑。“你難道不知道,互看不順眼才是愛情的開始嗎?”

  ☆        ☆        ☆

  回家的一路上,成可希原本打定主意不和孫胤說話的,不過離家愈近,她的氣也逐漸消了。再怎麼說,這一切都是尤嘉莉的主意,而且孫胤也極有風度的願意送她回家,她無論如何都不該對人家板著一張臉。

  想起自己一整晚的惡劣態度,她感到有些不安。當車子在草坪停住時,她躊躇著該如何開口。

  最後她選擇了最簡單的一句話,“謝謝你送我回來。”

  孫胤回過頭來看她,顯然對她突如其來的和顏悅色感到驚奇。

  “不客氣。”他終於說,目光打量著她。“我以為你打算把我當空氣,接下來都不打算和我說話了。”

  “答謝人家的幫忙是基本的禮貌,這點常識我還有。”她迳自打開車門,才剛下車,一團趴伏在門邊的黑影立刻朝她撲了過來,成可希尖叫一聲,不假思索地轉身抱住孫胤,將臉埋在他胸前。

  “太極,坐下。”他喝道。

  大狗立刻聽話地安靜了下來,還巴結兼討好地猛搖尾巴。

  “沒事了,是太極。”孫胤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一手則像在哄小朋友般輕拍著她的背。“你別怕,太極不會咬人的,除非我叫它咬。”

  成可希小心翼翼地從他懷中抬起頭來,仍然驚甫未定。

  “它為什麼還在這裡?”她惱怒地質問。

  “它為什麼不能在這裡?”他反問。

  “因為這裡不准養狗,‘我’說不准!”她用手指戳戳他的胸膛,一面躲在他身後朝大門的方向移動,生怕那只大狗又突然撲上來。

  “這樣生活豈不是太無趣了嗎?”進到屋裡,他打開電燈。“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有時甚至還可以保護你,而且太極受過訓練,衛生習慣良好,你不用擔心它會弄髒環境。”

  成可希抿了抿嘴,其實她倒也不是不喜歡狗,只是她從來沒養過寵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那就別讓它再靠近我。”她暫時做了讓步,反正她再住也不久了,和她即將露宿街頭的慘狀比起來,這點倒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正想轉身上樓,孫胤卻拉住了她。“等等。”

  “干麼?”

  “既然我們目前住在一起,你不認為我們應該和平共處?”他揚著眉道,“時間還早,等會兒一起喝杯咖啡如何?”

  成可希考慮了半晌。也好,她是有些問題要問他,既然他剛好是這件案子的檢察官,不擅加利用套出點內幕未免太浪費了。

  “好吧。”她點點頭,沒注意到他眼裡閃過一絲勝利的光芒。

  四十分钟後,成可希已經洗完澡,換了套舒適的家居服下了樓,一陣濃郁的咖啡香立刻竄進她的鼻息,她循著香味到了廚房,瞧見孫胤正背對著她站在流理台前。

  他顯然也已經沖過澡,濃密的頭發仍然微濕,穿著一件簡單的白上衣和休閒長褲,連背影看來都很帥。

  她大概是神經錯亂了,居然會覺得他帥。成可希對自己皺皺鼻子。

  孫胤聽到聲響回過身來,對她綻開一個令人為之失神的微笑。

  “你一直盯著我看,應該知道這裡頭沒加什麼下流的東西。”他將兩個馬克杯注滿,將杯子遞給她。“我煮咖啡的技術可是一流的,嘗過的人都說棒。”

  “沒見過有人這麼自誇自褒的。”她嘟嚷著,小心翼翼地輕啜了一口,那溫醇的液體滑過她的舌尖,即使她的味覺還未完全恢復,也能感受到那柔和芬芳的香氣。

  “怎麼樣?”他問她,

  她想了老半天,只得出一句評語,“喝起來像咖啡。”

  孫胤嗆了一下,她不確定是不是因為燙到的關系。

  “你和伍偉雄認識很久了?”她移轉話題。

  “嗯。他和我是大學至今的老朋友,後來有幾年失去聯絡,直到前兩年才又重新恢復連系。”他的表情轉為有趣。“他交了個女朋友叫尤嘉莉,你不覺得這種機率很難得?”

  “機率?”

  “是啊,無尾熊不都吃尤加利葉?”

  她覺得很難笑。在她看來,伍偉雄被嘉莉吃的死死的還差不多。

  “對了,我想跟你談談黃映倩這個案子。”見他揚起眉毛,她清了清喉嚨,

  “不瞞你說,我前兩天去找過黃映倩,我並不認為她殺了曹保元。”

  “喔?”孫胤顯然對她的結論很戚興趣。“何以見得?”

  “曹保元的體型高大壯碩,她根本不可能撂倒一個八十公斤的大漢,再說她看來那麼膽小怯弱,大概連看到壁虎都會尖叫,怎麼可能殺人?”

  “殺人犯不會在臉上說明自己是殺人犯。法醫驗過曹保元的屍體,發現他體內殘留有大量的安眠藥,這就解釋了他沒有掙扎的原因。趁一個人昏睡時一刀殺了他,再輕易不過。”

  她輕怔了一下,這一點她倒沒想過。“但是黃映倩有不在場證明。”

  “因為有人幫她做偽證。”

  “你憑什麼這麼認定?”

  “憑她是政府官員的情婦。只要動點手腳,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到的?”他說的輕描淡寫。“還有,凶刀是在黃映倩的住處發現的,雖然血跡已經被清洗干淨,但監識人員仍然驗出有曹保元的血跡反應。”

  “或許是有人設計陷害她。”她立刻提出反駁。“如果是有人殺了曹保元之後,再將凶刀放在黃映倩的住處,企圖嫁禍給她呢?”

  “誰會這麼做?”他挑眉。

  她聳聳肩,“說不定是廖國延的妻子,不滿她罷占她的丈夫,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廖國延的妻子?她大可直接派人對付黃映倩,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他緊盯著她。“你一定沒見過廖國延的妻子,因為那個可憐的女人至今還不知道外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她的丈夫在外頭有個豢養多年的情婦,更別提知道曹保元這號人物了。”

  “你相信廖國延的妻子,卻不相信他的情婦?”

  “你不同情他的妻子,卻反而同情起他的情婦?”孫胤搖搖頭,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真不了解你們女人。”

  “愛情本來就沒有道理。如果可以,你以為女人會喜歡當人家情婦嗎?”她不服氣地辯道。

  “我知道你同情黃映倩的處境,但檢方不會胡亂將人定罪,一定會掌握到足夠的證據才會將人起訴。”

  “你們仍未查到黃映倩涉案的直接證據,不是嗎?”她振振有詞地說:“告訴你,我們新聞媒體的責任是報導真相,別自認為你們檢察官是正義的化身,就可以隨便抓個人充數。”

  “我也告訴你,我們的責任是還原真相,如果你們能找出黃映倩無辜的證據,在法庭上反駁我,那我當然也無話可說,明白了嗎?”

  他的聲音沉穩,目光灼然有神,剛毅的臉龐半隱在陰影之中,有如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獵豹。她陡然覺得難以呼吸。

  這是他性格上剛正不阿的另一面!她倏然醒悟。或許他的外表看來一派悠閒,但一旦涉及他的工作領域,他絕不會循私護短。

  她一甩頭。“好,那咱們就走著瞧,看最後是你贏還是我贏。”

  “我接受你的挑戰。”他的表情又回復到原本的吊兒郎當。“接下來,咱們就得各憑本事、找出真相,為這場君子之戰握個手如何?”

  “沒問題!”她不假思索地握住他伸出來的大手。他的手掌好大,有力的手指完全包住她柔軟白皙的小手,他身上的熱度透過掌心傳達到她的背脊,令她的神經末梢微微顫抖了起來。

  察覺他們握手的時間太久了點,成可希不自在地抽回手,而孫胤似乎沒察覺到她的不安,只是轉身將空杯子收到水槽裡去,令她微松了一口氣。

  “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她正要起身,又像想到什麼似地回過頭來,

  “還有,你最好別讓你的狗上樓來,知道嗎?”

  “我會嚴格告誡太極的。”他一本正經地回道。“晚安了,小妞。”

  她想板起臉,卻又不由得綻開一個嫣然的笑意。“晚安。”

  直到那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孫胤才轉回視線,睨了在他腳邊打轉的太極一眼。“你也喜歡她,是嗎?”他低喃。

  如果他想改變成可希對他的觀感,恐怕得加把勁兒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5

第四章

    “可希,老板娘來了。”一位同事敲敲和她相連的分隔板。

  成可希將最後一口蛋餅吞進肚子裡,瞧見彭大海和簡曉甜一前一後地進了辦公室,她連忙收集好桌上的文件,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走向總編辦公室,輕叩了兩下門。

  “進來。”是彭大海的聲音。

  成可希推門而入。坐在辦公桌後的彭大海抬起頭來看她,給了她一個溫和的笑容。“是你,感冒好點了沒有?”

  “好多了,謝謝。”她將目光瞄向一旁的簡曉甜。

  簡曉甜芳齡四十五,卻保養的像三十五。她正姿態優雅地斜倚在窗邊,身上穿的是最新款的紅色凡賽斯套裝,脖子上圍著粉橘色的愛馬仕絲巾,耳朵上是香奈兒標志的耳環,腳上則是LV最新款的紅色高跟鞋,一個最新一季的古奇皮包擱在桌子上,完全是上流社會的打扮。

  “曉甜姊。”她將手上的檔案夾遞上去。“我已經把黃映倩案的資料整理好了,請你過目。”

  簡曉甜從窗前走了回來,用蓮花指拈起檔案夾瀏覽了一下。

  “好極了,我喜歡有效率的人。”她滿意地點頭,用那雙刷著藍色睫毛膏的丹鳳眼瞄她。“怎麼樣,你覺得映倩有可能殺人嗎?”

  “這我不能下定論,得再看警方的報告才能知道詳細情況。”她小心翼翼地回答。“不過根據她本人的說法,我認為她涉案的可能性不大。”

  “我也這樣認為。”簡曉甜對她的推論感到滿意。“你找案件的承辦檢察官談過沒有?我聽映倩的律師說這位檢察官十分年輕,處理案件卻非常仔細周全,在法官面前十分有說服力。”

  成可希不作正面答覆。“我會找時間去拜訪當時和黃映倩在一起的朋友,幫她找出排除涉案的證明。”

  “那就好。”簡曉甜戲劇化地歎了一口氣。“唉,映倩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傻了,不懂得跟她家那口子鬧個名分,現在還落個被人栽贓的下場,我實在是不忍心。”

  成可希禮貌地保持微笑。她知道簡曉甜和黃映倩,以及其他幾位企業家的小老婆都十分熟絡,不但時常聚在一起道長論短,還是時常相偕逛街血拚的姊妹淘,她會力挺這位好姊妹並不令人意外。

  “依我看哪,這件事根本是廖國延那個老婆搞的鬼。”簡曉甜繼續說道,“我跟映倩說,不如趁這個事件和廖國延攤牌,逼他和他老婆離婚好討個名分,站在朋友的立場,我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幫她。”

  “你怎能肯定黃映倩是被栽贓的?”彭大海插了一句,“這個案件還在審理當中,她有沒有殺人還不知道哩。”

  “那你的意思是,人真的是映倩殺的喽?”簡曉甜板起臉。“你敢懷疑我的朋友?”

  “我只是假設嘛。”彭大海連忙陪笑,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不再吭聲。

  “那個男的是個混混,和映倩根本八竿子打不著,她怎麼可能殺他?”簡曉甜憤慨地道,臉一偏轉向成可希。“我要你強調映倩的無辜,讓社會大眾同情她的處境,嗯?”

  “我盡力而為。”她勉強擠出微笑。“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

  “別急著走,我還有話想和你聊聊。”簡曉甜將蓮花指比向對面的沙發。

  “坐。”

  成可希遲疑了一下,才在她對面坐下,納悶著她的用意。“曉甜姊還有什麼吩咐?”

  “吩咐倒是沒有,不過我聽大海說你前陣子剛和男朋友分手,對方還是位整形外科的名醫哩。有沒有這回事?”

  成可希將目光調向彭大海,他立刻拿起報紙擋住臉。

  “那件事已經過了很久,我早就不在意了。”她仍然保持微笑,卻在心裡直呻吟。這件事難道永遠沒有結束的一天嗎?

  “那就好。你這麼清秀漂亮,身邊應該不乏追求者,我只是擔心你因此頹廢喪志。”簡曉甜的表情幾乎可以用“和藹可親”來形容了。“我還聽說你最近在找房子,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了,我已經找到幾個不錯的地點,不勞您費心。”見簡曉甜還想說話,她趕緊起身。“我還有別的工作要忙,先出去了。”

  不待簡曉甜回答,她迅速起身出了辦公室,背靠著門板吐出一大口氣。天哪,她只不過和某個自命風流的劈腿男劃清界線罷了,為什麼每個人都認為她會因此而頹廢喪志,不斷地重復提醒她這件事?

  雖說她覺得簡曉甜很多事,不過倒也提醒了她一個事實。她一面想著,一面快步走回她的座位,離她租約到期的日期已經剩下幾天了,如果她再不加快腳步,到時可能真的得露宿街頭了。

  ☆        ☆        ☆

  找房子真是件累死人的事,成可希下了結論。

  連續幾個下午頂著大太陽來回奔波,她找到的住處不是居住環境太差、就是離公司太遠,而基於荷包的考量,又不容許她選擇出入有警衛管制、租金昂貴的小套房。

  一個下午毫無所獲,成可希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住處,才剛停好車,便瞧見她的大門開了,一個女人正踩著風情萬種的腳步從屋裡走出來。

  成可希微愣了一下,本能地打量起那個女人。

  她穿著一件鮮紫色的蕾絲上衣、紫色皮窄裙,頂著一頭挑染成紫色的時髦短發,沒有眉毛,只用眉筆在“應該是”眉毛的地方畫了兩條細細的黑線,濃烈的香水味令她鼻子一陣發癢。

  她再低頭望向自己,扎在腦後的馬尾、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過時的程度大概相當於塵封兩千年的兵馬俑,若再和人家完美無瑕的彩妝一比,脂粉末施的她大概就像被埋了三千年的木乃伊了。

  女人顯然也發現了她,在她面前三步停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活像她是一只被放大的老鼠標本。她被看的渾身不自在了起來。

  終於,女人像是打量夠了,姿態高傲地開口,“你是住在這兒的另一個房客?”

  “我是。”她勉強抑制住打噴嚏的沖動,友善地問道:“你是孫先生的朋友?”

  女人沒有馬上回答,迳自從手上的迪奧皮包中掏出一條花手帕按著額頭上的細小汗珠。“我叫梁如蒂,是孫胤的女朋友,你可以叫我梁小姐。”

  成可希正要說話,梁如蒂卻已經將目光轉開,開始絮絮地叨念起來。

  “孫胤真是的,放著好好的高級公寓不住,偏偏要住到這種狗不拉屎的鄉下地方來。這房東也真是糟糕,既然這裡已經有人住了,怎麼可以再把房子租出去呢?這不是沒有隱私了嗎?”

  成可希才張開嘴巴,梁如蒂又自顧自地接了下去。

  “我聽說你只住到月底是不是?那就好。孫胤工作一向很忙,也不太會照顧自己,我三不五時會過來看看,你可別打擾到他,能提早搬走是最好……”

  成可希瞪視著她,再也沒有好風度了。“小姐,請你搞清楚,是孫先生未經我的同意便先搬進來,憑什麼我得遷就他?”

  “噢,我的天!”梁如蒂用手搗住嘴唇,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你這個女人怎麼這樣說話?真是沒教養。我一定要叫孫胤馬上搬離這兒……”

  “你說誰沒教養?我還沒說你是只招搖過市的愛現孔雀呢。去啊,你最好叫他立刻搬走,省得我拿掃把趕人。”她迳自拿出鑰匙向前開門。“如果你不想我告你私闖民宅,那就快滾!”

  梁如蒂氣得柳眉倒豎,臉上的粉似乎有龜裂的趨勢。三秒钟之後她撇了撇唇。

  “算了,我不和你計較。”

  說完她戴上墨鏡,迳自鑽進那輛拉風的紅色跑車走了。

  我才不想和你一般見識哩!成可希扮了個鬼臉。真沒想到孫胤的眼光這麼差,

  居然會看上這種濃妝艷抹的八爪女。他是不是有色盲啊?

  踩著重重的腳步進了客廳,趴在客廳地毯上的大狗抬起頭來,立刻討好地對著她搖尾巴。經過幾天來的相處,太極顯然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她也不再像一開始那麼怕它了。

  她蹲下身來拍拍它的頭,下意識地環視一下四周,沒看見孫胤。

  難道他還沒回來?她納悶著。如果他不在,那剛才那位梁小姐是怎麼進來的?

  難不成他給了別人這裡的鑰匙?

  她還沒搬離這兒呢,他就自作主張帶女人回來了,等見到他,她非得向他抗議不可!她皺著鼻子超身,這才發現自己的肚子餓的咕咕叫。

  將皮包往沙發上一丟,她趿著拖鞋走到廚房裡去找吃的。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冰箱裡還有一包吃剩的冷凍水餃……一面想著,她心不在焉地打開冰箱,兩顆蘋果“咚咚”地滾了出來。

  她瞪大眼睛,只見不止有蘋果,還有香蕉、各式蔬菜和一拖拉庫的微波食品,將整個冰箱塞得滿滿的,活像這兒住了個打算閉關半個月不出門的人。

  她試探性地從那層層物品中抽出一根紅蘿卜,卻引發連鎖反應,所有的東西全都嘩啦啦地掉了出來,她連忙手忙腳亂地想將那些菜塞回原位,突地一個聲響傳進她的耳裡。

  她停下動作,豎起耳朵,這才聽出聲音是由浴室裡傳來的,除了水聲之外,隱約還有一個男人哼著歌的聲音。

  原來他根本在家!她匆地起身,怒氣沖沖的抓著那根紅蘿卜前去質問。浴室的門是半掩的,她下假思索地將門推開,一眼便瞧見孫胤正背對著她站在蓮蓬頭前淋浴——

  而且全身一絲不掛。

  成可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往後退了幾步,還用手遮住了眼睛。孫胤聽到聲響回過頭來,用手抹去臉上的水珠。

  “小姐,拜托一下。”他抓過一條毛巾圍在腰際,開始用另一條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我被看到的人都沒叫了,你叫什麼?”

  成可希閉上嘴巴,從手掌的細縫往外瞧他。雖然剛剛只有瞥見一眼,但還是足以讓她看清他的身材,從他堅實的背部肌肉到健壯的大腿都一覽無遺。

  哇塞,真壯觀!她從未想過男人的身體會是這麼結實有力,絲毫沒有一絲贅肉,雖說之前的白昆哲身材也不錯,但那是一個禮拜至少上三天健身房得來的成果,要和眼前這副黝黑結實的男性身軀一比,簡直像只營養不良、弱不禁風的白斬雞了。

  “你這個暴露狂,趕快把衣服穿上。”她將眼睛定在他的臉上,克制不讓視線往下溜。不過一副完美的男性體格就在她眼前,她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臉頰微微漲紅。

  “你真不懂得欣賞。”孫胤抱怨道,伸長手臂越過她身後,拿起掛在門上的浴袍套上。

  “少自大了,別以為女人都喜歡看男人裸奔。”她將紅蘿卜擋在胸前,仿佛它是保命的唯一武器。她可沒忘了他浴袍底下仍是一絲不掛。“我來問你,冰箱裡那些菜是怎麼回事?”

  “喔,那些。”孫胤經過她身邊走出浴室,她連忙讓開身子,零接觸。“那是一個朋友剛剛送來的,我跟她說不用麻煩了,但她顯然沒聽我的話。怎麼,你回來時沒遇見她?”

  成可希微蹙起眉,想起剛剛在門口看見的那個女人。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在傍晚六點洗澡的原因嗎?天知道他們在他洗澡之前干了什麼好事。

  “你女朋友真貼心,這麼怕你餓肚子。”她擠出一個虛假的微笑。“如果不是你食量奇大,就是她打算把你養成祭祀用的神豬了。”

  他斜睨了她一眼,將毛巾往肩上一掛。

  “你吃飯了嗎?”他赤著腳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探頭探腦。

  “拜托你穿個拖鞋好不好?你會把地板弄濕的。”她不客氣地糾正他。

  “是,小姐。”他做了個投降的表情,乖乖地走回去穿上拖鞋,一面還咕哝著什麼“女人真麻煩”之類的話。

  “少羅唆,不高興的話就搬走啊,又沒人強迫你搬進來。”她走到他旁邊,對著被擠爆的冷凍庫直翻白眼,想著該如何把她那包水餃找出來。

  偏偏孫胤早已俐落地翻出一盒炒飯,正一臉悠哉地在她身後走動,還一面自得其樂地哼著歌,仿佛這兒只有他一個人般自在。

  成可希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傾聽著他低沉的嗓音。他唱的應該是首英文老歌,也就是“第六戚生死戀”的主題曲“奔放的旋律”,因為她聽出他唱的是開頭那兩句:“oh……my  love……my  darling……”

  “難聽死了。”她發出評語。

  “有這麼糟嗎?”他一副深受打擊的表情。“我還以為我的歌聲有職業級的水准呢。”

  “笑死人了。你唱那樣叫職業級,那我唱的就是天籁了。”她突然發現她的水餃被擠扁在冷凍庫的角落,瞬時大喜過望,千辛萬苦地將它挖了出來,感覺手都被凍僵了。

  “真的?”他看來很感興趣。“唱兩句來聽聽如何?”

  “才不要!”咦,她把鍋子放到哪裡去了?她在流理台前遍尋不著,又踮起腳尖翻著上層櫥櫃。真該死,是誰把櫥櫃做那麼高的?

  “拿不到就說一聲,別死要面子。”孫胤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後,一伸手便幫她拿下塞在櫥櫃角落的鍋子。“喏。”

  “謝謝。”人長的高還是有好處的,只要伸手一撈就可以拿到最上層的東西。

  她瞄了袋中剩下的水餃一眼,只有七顆,根本不夠她飽餐一頓,不過寥勝於無嘛,她苦哈哈地想。

  她將鍋子盛了一半的水,放到電磁爐上煮開,開始煮她的晚餐。

  “你的感冒似乎好多了。”他走回微波爐前拿出微波好的炒飯,順便把太極的狗食倒到它的盤子裡去。

  “你什麼時候變成醫生了?”她將水餃丟到煮開的水裡去。

  孫胤站在她身邊看著,一面開始大口地吃著他的炒飯,活像那是什麼人間美味。

  她懷疑他根本是故意吃給她看的,可惡!

  “因為你的聲音不那麼性感了。”他惋惜地道,打量著她身上的牛仔褲和束在腦後的馬尾。“我還真有點懷念咱們在電梯裡遇見的那天,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那麼幸運,能在電梯裡遇見一位性感的長腿美女。”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撩人的誘惑,她不確定他話中有多少真實的成分,搞不好這是他勾引女人的一貫伎倆罷了,她一定要記住這一點。

  “那真是太可惜了,本小姐當時應該跟你收錢才對。”她關上電磁爐,撈起那煮的爛爛的七顆水餃盛到盤子上去,臭著臉走回餐桌前。

  “你知道嗎,你太嚴肅了。”他用長腿勾過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你應該常笑才對。”

  “如果本姑娘發現什麼好笑的事,你一定會第一個知道。”

  “我前兩天看了一個命理節目。”他繼續說,“節目上說,根據面相學,人的嘴巴最好要比鼻子大,因為鼻子是人的財庫,如果你的嘴巴不夠大,那就要常常笑,讓嘴巴比鼻子寬,才能把整個財庫包起來……”

  “都什麼時代了,你還相信那些老掉牙的玩意兒?”她對他的論調嗤之以鼻。

  “既然你這麼閒,我倒想和你談談關於黃映倩……”

  她沒有說完,孫胤已經伸出一只手指對她搖了搖。“對不起,本人不在下班時間談論公事,再說現在是吃飯時間,我可不想消化不良。”

  成可希原本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雖然他的表情依然輕松,但他的眼睛告訴她他是說真的。

  她皺皺鼻子,決定暫且退讓,反正今後多的是機會。

  “隨便你。”她故作不在意地聳肩,隨即又加強語氣地道:“我過兩天打算去拜訪死者的鄰居,以便多獲得一些資訊,到時一定能推翻你們檢方所謂的‘證據’。”

  “好極了,我拭目以待。”他朝她咧嘴一笑,繼續津津有味地吃著他的炒飯。

  “喔,對了,冰箱裡的食材你可以隨便取用,全部煮光也沒關系,我不會跟你收錢的。”

  她了解他是想改變話題,也就順水推舟。“不太好吧?那可是人家特地為你准備的呢。”

  “我沒什麼機會在家裡開伙,你總不認為我吃得了那一整個冰箱的東西吧?”

  她想也是。成可希睨了他一眼,開始吃起她的水餃。水餃的味道有點怪,大概是放太久的關系,吃起來全是冷凍庫的味道。她瞄了瞄他的炒飯,看來還挺美味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另外一盒……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那天怎麼會到我們辦公大樓去?”她轉開話題。

  “檢察官的辦公室不都在地檢署裡?”

  “我去拜訪一位朋友,就是今天來把冰箱塞爆的這一位,就在你們公司樓上。”

  噢!她眨了眨眼。她知道她們公司樓上是一家法國化妝品公司的台北總部,出入的全是動作優雅、妝扮完美的女性典范,或許這也就得以解釋那位小姐會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的原因了。

  “我剛進門時遇見她,她說自己是你的女朋友。”見他不置可否,她不經心地接著問:“為什麼會想住到這兒來?以你的經濟條件,應該負擔得起市區的高級公寓才是。”

  “我不喜歡住公寓。之所以想住到這兒來,是因為我喜歡稍微遠離一下城市,上班時會有一種要進城的感覺,回家時就是完全拋開工作。”他躺回椅背,朝她挑起一眉。“你呢?”

  成可希遲疑了一下。該怎麼告訴他,這也是她的想法?連嘉莉都覺得她像在深山裡修行的尼姑,沒想到他的看法居然和她一模一樣。

  “因為這裡租金便宜嘛,而且又不用煩惱停車的問題。”她含糊地道。

  孫胤沒有對她的說法多作評論。“你一個人住,平常都怎麼打發三餐?”

  “當然是吃外面喽。”事實上她懶的開伙,通常不是吃便當就是啃餅干過活。

  “一個人住嘛,煮東西很麻煩,不然我的廚藝可是一級棒的喔。”她誇口道。

  “真的嗎?”他露出興趣濃厚的表情。“我這兩天想到一個讓你不必急於搬家,而我們雙方又都能滿意的辦法,要不要聽聽看?”

  “什麼?”從他口中說出來,她懷疑會是什麼“好”方法。

  “你瞧,我們白天都忙於工作,只有晚餐才有可能碰面,比如像今天這樣。”

  他極富條理地分析道,“如果你願意偶爾展現一下廚藝,多幫我准備一份晚餐,我就不介意你多住幾天。如何?”

  成可希眯起眼睛。這家伙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絕對沒有其他企圖!”他一臉無辜相。“既然我們有共同的朋友,再者,考量到短期內你也不會有時間去找房子,你不覺得這是互謀其利?”

  這倒是真的。成可希咬住下唇,他的提議對她絕對利多於弊,反正只是多准備一個人的晚餐嘛,更何況冰箱裡又有一堆現成的食物,這稱不上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再者,她目前也的確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找房子,考量到現實的情況,或許她應該立刻答應這麼劃算的交易……

  “那位梁小姐沒空嗎?”她不打算讓他贏的那麼輕松愉快。“她都能幫你買一

  冰箱的食物了,難道不能偶爾幫你准備一餐?”

  “唔,”孫胤皺了皺眉。“我不知道她會不會煮菜。”

  她不是你女朋友嗎?你怎麼連她會不會煮菜都不知道?成可希想問,又及時閉上嘴巴。現在很多粉領族都是百分百遠庖廚的,不會煮飯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雖說她自己的廚藝不錯,但一忙起來還不都是吃外食。

  “好吧。”她終於松口。“不過我先說好,我只會煮簡單的菜,你可別指望吃到滿漢全席喔。”她補充地又道。

  “當然,我不挑食,很好養的。”他的表情依舊自若,似乎她的答案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為什麼她有一種上當的感覺?仿佛占便宜的是他不是她。

  察覺到她的凝視,孫胤微微揚眉,漂亮的唇角浮現一抹邪氣的笑意,令她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他一定也察覺到她的臉紅,因為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可希……”他輕喚她的名字,令她的身軀竄過一陣戰栗。

  他緩緩地朝她俯近,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鼻端,她的手不由得握緊手上的叉子,如同被催眠似地無法移動。他要吻她了嗎?

  客廳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成可希倏地回神,連忙退開身子,發現自己的心跳的飛快,幾秒钟之後,答錄機自動接起了電話——

  “喂,孫胤?是媽。”一位婦人溫婉的聲音傳來。“你爸爸的生日快到了,你沒忘吧?到時別忘了回來一趟。”

  電話掛斷了,四周重新恢復一片寂靜,有好一會兒,沒有人開口說話。

  “我……我要回房裡去了。”她的聲音小的像蚊子叫。

  倏地起身,她正要逃難般地離開廚房,孫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方才有位沉先生打電話來。”

  成可希猛地回過頭來。“你怎麼可以接我的電話?”她氣急敗壞地嚷。

  “因為你不在啊,而我明明在家卻不接電話是很沒有禮貌的事。怎麼,是你的男朋友?”

  “不關你的事。”她凶巴巴地嚷。“下次不准再接我的電話,讓答錄機接就行了,聽到了嗎?”

  “你規矩真多。”他嘟哝道,目送著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他往後靠向椅背,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        ☆        ☆

  “你和孫胤相處的如何?”尤嘉莉將臀部往桌沿一靠,興匆匆地問著成可希。“都超過半個月了,有什麼進展嗎?”

  “有,這表示我得加快找房子的速度了。”成可希頭也沒抬,仍舊專注在手上的文件。

  “意思是,你們一點火花都沒有啊?”尤嘉莉臉色一垮,看來有些洩氣。“我原本還以為你們近水樓台,有可能會……”

  “我只想摸清他的底細,證明黃映倩的無辜、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務而已,結束!”

  “恐怕不容易喔。”尤嘉莉連連搖頭。“依我看,孫胤是個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的人,如果他說黃映倩有罪,那她就絕對脫不了嫌疑。”

  “你才見過他一面,就把他當成神了。”她才不相信他有那麼行,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孫胤嗎?”尤嘉莉想了一下。“我聽偉雄提過他服完兵役後就到美國念書去了,前兩年才回來台灣。他這兩年來承辦過不少頗具爭議的案子,偉雄十分稱贊他,直誇他是個可敬的對手。”

  這一點成可希倒是毫不懷疑。她想著當他西裝筆挺、用低沉且極具說服力的嗓音提出他的觀點時,一定能說服所有的法官——特別是女法官,她只希望何貞貞和黃映倩的組合能更具說服力。

  “可希,外找。”一個聲音叫著。

  她應了一聲,見尤嘉莉好奇地朝門口采,然後抬起一眉。“咦,那不是你的新追求者嗎?”

  不用尤嘉莉告訴她,她也已經瞧見了一身亞曼尼西裝的沉士惟,他正捧著一大束花站在辦公室外頭,瘦高的身材十分顯眼。

  “可希。”瞧見她,他頓時雙眼一亮。

  “你怎麼來了?”她走向他。

  沉士惟,某科技公司程式工程師,木讷老實且文質彬彬,算是個黃金單身漢,自從在一場酒會上認識她之後,便一直锲而不捨的追求她,但她並沒有太大的興致。

  “你一直不接我電話,我只好直接來了。”雖然她的表情沒有想像中的歡欣,沉士惟仍然保持風度地將花遞給她。“送你的。”

  成可希原想推拒,但顧慮到辦公室裡的同事全在一旁探頭探腦,只好暫且接下。“謝謝。”

  “我前兩天打電話到你的住處,是個男人接的,他說是你的新室友。”他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可以……”

  “謝謝你的關心,但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她溫和地回道。“你走吧,我得回去上班了。”

  “那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

  “不了,我今天很忙。”她不想給他無謂的希望。

  “我會等到你有空的時候,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他不死心地又說。

  成可希沒有再理他,抱著那束花回到她的座位,尤嘉莉立刻湊了上來,誇張地連連啧舌。“嘩,這柬花起碼有一百朵,這位沉先生還真是大手筆哪。”

  “你要?送你吧。”她將花塞到尤嘉莉手裡去。

  “算了吧,人家是送你又不是送我。”尤嘉莉將花往她桌上一擱,饒富興味地問:“怎麼,你還是不接受他的邀約?看在人家這麼苦苦追求的分上,你起碼也該有個回應嘛。”

  “我不想浪費他的時間。”

  “你不和人家約會,怎麼了解人家是不是適合你?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機會時常碰上這麼好的對象。”尤嘉莉拍拍她的臉。“除非你有更好的人選——比如孫胤,那就另當別論啦。好好考慮,嗯?”

  沒等她回答,尤嘉莉已經自顧自地走遠了,留下她直翻白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6

第五章

    接下來的日子,成可希陷入空前的忙碌。

  連著幾天,她去拜訪了黃映倩的朋友、司機和管家,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黃小姐那幾天到台中渡假去了,根本不在台北。

  她再打電話向飯店查證,證實黃映倩那三天的確入住在那家飯店,而且也有人證。

  若是如此,為何孫胤仍然堅持黃映倩有罪呢?成可希百思不得其解。

  她再去查訪曹保元的鄰居,試著找出更多關於這個男人的線索,但卻是徒勞無功。曹保元才剛住到那間公寓沒幾個月,平常也不和左鄰右捨打交道,就連大樓管理員也對他認識不深。

  她又去見了黃映倩一次,在場還有她的律師何貞貞。

  “檢方聲稱握有罪證能將黃小姐定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何貞貞再一次宣稱道,“等著瞧,我絕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從何貞貞的表情看來,顯然對孫胤曾經打敗她的事耿耿於懷,一副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斷的模樣。

  成可希再將目光轉向黃映倩。幾日不見,她的身子似乎更單薄了,沒有化妝的臉色臘黃、看來一副病恹恹的模樣,仿佛這段日子以來的身心煎熬已經令她心力交瘁。

  “如果檢察官認為我有罪,那就這樣吧。”她幽幽地說道。“我知道有人痛恨我,巴不得我被關個十年八年好消他們的心頭之恨。如果我去坐牢能讓他們高興,那也許我該……”

  “你怎麼能承認沒有做過的事呢?”何貞貞對她的喪氣頗不以為然。“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去坐牢的。”

  看著黃映倩泫然欲泣的模樣,更讓成可希堅信她絕對不可能殺人。

  接下來她和何貞貞討論了一下,一致認為這全是廖國延的元配搞的鬼。她可以理解身為大老婆痛恨丈夫情婦的心態,但這種栽贓殺人的方法無論如何都太卑鄙了。

  再者,若真是有人刻意陷害黃映倩,那曹保元不就死的太無辜了嗎?

  告別了黃映倩和何貞貞之後,成可希沒有多作考慮,決定直接到地檢署去找孫胤。

  “孫檢察官還沒回來喔。”一位穿制服的小姐告訴她。

  “噢。”她的肩膀垮了下來。“那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清楚耶。你要不要留個電話請他回電?”

  “不用了,謝謝。”她擠出微笑,頓時有些洩氣。

  正要轉身離開,一名經過她身邊的男子叫住了她,“請問……你是真相雜志社的成可希小姐?”他剛聽到她的自我介缙。

  她回過頭,一名面貌斯文的男於站在她身後。

  “我是。”雖有些意外會有人認得她,她還是點點頭,“請問你是……”

  “我姓盧,盧光羿,是孫胤的同事。”盧光羿笑道,“我聽孫胤提過你正在追蹤黃映倩的案子。怎麼,你是來查探軍情的?”

  “我只是想找他問清一些疑點。”她支吾其詞。“他不在?”

  “他正在法院開庭。來吧,我帶你過去。”

  成可希大喜過望,立刻毫不猶豫地跟上盧光羿的腳步。到了法院,盧光羿帶她來到了一間法庭外頭,朝她比了個手勢。“進去吧。”

  她給了盧光羿感激的一眼,然後推門而入,瞧見裡頭已經坐了不少旁聽的人。

  她輕手輕腳在後排座位找了個椅子坐下,瞧見孫胤站在前方,對方的律師正在高談闊論。

  那是一件竊盜殺人案,被告因為潛入前老板的住處行竊,被女主人發現後憤而行凶的官司。只見孫胤神色自若,聲調铿锵有力,完全不受對方的狡辯所影響。

  他的聲音不卑不亢,問話精簡但卻能切入核心,清晰且極有條理地提出他掌握的證據,當對方的律師提出異議時,也通常能被法官所駁回。

  成可希原本只想停留幾分钟,瞧瞧孫胤有幾分能耐後便離開,但她卻無法將視線由他身上栘開。法庭上的孫胤看來如此威嚴,仿佛大權在握般地指揮若定,他甚至不必提高音量,便能輕易懾服眾人,令他的對手啞口無言,不用等到最後,她早已料到判決結果。

  他的確是個不容忽視的對手!她想她終於可以了解何貞貞之所以會落敗的原因了,如果今天換成她是辯方律師,恐怕也無法抵擋他在法庭上所帶來的壓迫感。

  沒有等到案子結束,她悄悄地起身離開法庭,一個清楚的認知在心裡形成:如果她仍然堅信黃映倩無罪,恐怕需要更多有力的證據才行。

  ☆        ☆        ☆

  恐怕很難,幾天後成可希想著,將車子開上草坪。

  不止是追查黃映倩案的疑點,還包括她找房子的事,通通成了困難重重的任務。她只不過想有個小小的花園可以養花莳草罷了,沒想到這對寸土寸金的台北市來說,卻似乎成了個奢侈的要求。

  才剛下車,太極已經從它的狗屋中跑出來迎接她。她蹲下身去解開綁住太極的繩索,它立刻撒嬌地膩在她的腳邊磨蹭。

  她摸摸它的一身濃毛,抬頭環視著這棟沐浴在陽光下的房子。她在這兒住了兩年多,這兒的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她從未考慮過要搬離這兒。

  雖然孫胤極有風度地沒有趕她,但她老覺得像罷占了人家的地盤般別扭。接下來,叫她到哪兒去找另一處環境清幽、租金合理,而且又有停車位的花園洋房呢?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長吁短歎了起來。

  進了屋裡,她將鑰匙丟到茶幾上去,看見答錄機上顯示有三通留言,她按下按鈕,抱著從超級市場采購回來的紙袋走進廚房。

  前兩通電話都是找孫胤的,說話的是個嗲聲嗲氣的女人,最後一通則是她的大學同學打來的,向她宣布即將結婚的消息。她對自己扮了個鬼臉,一面記下晚一點要回個電話。

  她將菜一樣一樣從紙袋中拿出來,考慮了半晌之後,決定展現一下生疏已久的廚藝,做一道她引以為傲的拿手好菜——咖哩雞肉飯。

  四十分钟後,她滿意地端著熱騰騰的餐點回到客廳,太極已經蜷伏在電視前的地毯上,顯然正等著和她一起看電視。

  她將太極的狗食放到它的盤子裡去,漫不經心地搔搔它的頸後。不知道孫胤幾時才會回來?他這兩天不見蹤影,天知道是不是真的公務繁忙?搞不好是和女人約會去了,哼!

  去,百般無聊地按著電視遙控器。

  和孫胤“同居”的這段日子以來,她已經大致摸清了他的作息:他通常在晚上十二點上床睡覺,然後在早上六點起床,二十分钟後准時帶太極出去跑步,四十分钟後回來吃早餐和准備上班,生活規律的令她驚訝。

  她一直很嫉妒他怎麼能只睡六個小時就神辨奕奕,絲毫不見一絲疲態,因為她只要上了床,不睡滿八小時就會呵欠連連,一整天精神委靡,她決定改天要好好向他討教秘訣。

  整個下午,電話總共響了八次,而且全是找孫胤的,除了一通是他母親打來,提醒他別忘了父親生日的事之外,其余全是女人,而且從溫柔婉約到慷慨激昂的女性嗓音都有。

  怎麼搞的,他把這兒當成電話交友中心了嗎?等他回來,她一定要向他抗議這一點,她暗自決定。

  有個東西在搔她的耳朵。成可希微微翻了個身,想避開那如蝶翼般的逗弄。

  “走開。”她咕哝道。

  “瞧我發現了什麼。”一個促狹的男性嗓音鑽進她的耳朵裡。“一個睡美人,看來我得吻醒她了。”

  成可希微微睜開眼睛,孫胤帶笑的臉龐就在她眼前。她先是眨眨眼,而後倏地清醒了過來,忙不迭地坐直了身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想到他不知道這樣看了她多久,她禁不住微微臉紅。

  “回來好一會兒了,見你睡得那麼甜,不好意思叫你。”他蹲在她身前的地毯上,將她的抱枕抽開。“這麼美麗的禮拜六下午,你居然窩在家裡睡覺。等一下要不要跟我去運動?”

  “才不要。”她把抱枕搶了回來,窩回原來的位置繼續睡。

  “啧啧,這麼懶惰,小心你身材會變形。”他搖頭大歎,起身走到答錄機前去按下話鈕。

  成可希眯著眼睛偷看他,只見他每聽完一通留言眉毛就更皺,到了最後,他的眉毛根本是揪在一起的。

  “如果你不希望她們打電話來,就別留電話給人家。”她建議。

  “電話不是我給她們的。”一定是光羿或偉雄。他將留言倒帶全部洗掉。

  “有一通是你母親打來的哦!”  她提醒他。

  他的反應是微微聳肩,將自己拋進她身旁的沙發,拿起她喝了一半的柳橙汁咕噜咕噜直往下灌。

  “你不介意吧?”當他想到要問時,杯子已經空了。

  “你不是喝完了嗎?”她瞪了他一眼,帶著空杯子走回廚房。“你吃飯了沒?”

  基於同情的心理,她覺得應該要問一下。

  “還沒,我肚子快餓死了,連一頭牛都吃得下。”他進了廚房走到她身邊,看著她將盤子放進微波爐裡加熱。“你煮了什麼?”

  “咖哩雞肉飯。還有一些,你要不要?”反正她煮了一大鍋也吃不完嘛。

  “當然。”他伸手接過,十分捧場的吃了一口。

  “怎麼樣?”她故作隨意地問道,心裡有些緊張。如果他敢嫌她煮的不好,那就沒有第二次了。

  “好吃。”他豎起大拇指。“你有這麼好的手藝,不去開班授課真是太可惜了。怎麼樣,考不考慮收我為徒?”

  “對不起,獨門秘方,恕不外傳。”她舒展眉峰。不知怎的,他的贊美令她心花怒放。“別因為怕得罪我就說出違心之論。”

  “天地可監,絕無虛假。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咖哩雞肉飯了。”為了證實他所言不虛,他三兩下就吃的盤底朝天,還意猶未盡地用手拍著肚子。“什麼時候能再吃到你的拿手好菜?”

  “你慢慢等吧。”雖然嘴巴上仍然逞強,但為了感謝他的贊美,她決定幫他倒一杯果汁做為獎勵。

  “光羿告訴我,你前幾天去看我開庭。”他喝了一口後才說,“怎麼,想瞧瞧我有幾分能耐?”

  “你是個很難應付的對手。”她無意助長他的自負。

  “如果你想贊美我就直說,我會全盤接受的。”

  “你真是我所見過最自大的人了,孫先生。”

  他低聲輕笑,高大的身子往椅背一躺,隨手扯松領帶。他似乎不曾察覺自己所散發出的迷人魅力,然而她卻移不開目光,並為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思感到懊惱。

  “你母親說這個禮拜是你父親生日耶。”她胡亂地找了個話題。

  “嗯。我的父母一直定居在日本,往年都是我們全家人齊聚在東京為我父親祝壽,我有些意外他們今年居然會回來台灣。”

  “你們家還有哪些人?”她不假思索地往下問,突然渴望多了解他。

  “我還有兩個弟弟,不過全分散在不同的國家。過生日只是個名目罷了,其實我父親真正的目的,是想瞧瞧他這些兒子們都在外頭做些什麼。他一向不太滿意我們的表現。”

  “他聽起來是個嚴肅的人。”

  “他的確是。”孫胤同意。“我的父親是個醫學系教授,一直希望有個兒子繼承他的衣缽,繼續鑽研他的研究領域,但我們卻沒能如他所願,也因此全成了他口中的‘叛徒’了。”

  “你父親反對你當檢察官?”

  “不是,只是他比較喜歡我們照他安排的路去走,不過我們卻令他失望。所以我們三兄弟躲老爸躲的比誰都快,誰也不想被逮到機會臭罵一頓。”

  話雖如此,成可希卻看出他眼底的笑意,感覺得出他和家人的感情必定十分親密。

  “談談你吧。”他放下杯子,瞥了她一眼。

  “我?”

  “嗯。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家庭狀況,不認為應該公平一點?”他用一手搓著下巴的胡碴。“既然我們住在一起,應該要彼此了解才是。”

  “有必要嗎?”她一副“你真無聊”的表情。“我的家庭很簡單。父親是個生意人,母親是退休的公務員,我是獨生女,就這樣。”

  雖有些疑惑她的輕描淡寫,他卻未往下追問。“我發現你似乎沒什麼娛樂,就連女人平常愛看的購物頻道啦,日本韓國偶像劇或命理節目等等,你好像也沒什麼興趣。”

  她不置可否。“我看新聞。”

  “職業病,嗯?那你看不看電影?”

  見她點頭,他一副很感興趣的表情。“看什麼類型的電影?”

  “都看,不過我比較喜歡看動作片和科幻片,像‘駭客任務’那種的。”見他挑起眉毛,她興致勃勃地接著道:“我還喜歡看黑幫或冤獄電影,比如像‘教父’啦,‘刺激一九九五’等等,‘追殺比爾’也不錯……”

  孫胤兩道眉毛都挑起來了,一臉不可思議。不看愛情電影、不愛逛街買名牌,興趣是看科幻電影和動作片。她到底還是不是女人啊!?

  “還有呢?我知道你根本不運動。”她還能保有秾纖合度的身材真是奇跡。如果梁如蒂知道有個女人根本不需要減肥,一定會嫉妒死了。“你看不看球類運動?比如足球、籃球和棒球之類的?”

  “那有什麼好看的?”她不以為然地道,“不過就是一個人把球丟出去,然後所有人全像熱鍋上的螞蟻跑來跑去的東西嘛,無聊死了。”

  聽她這麼一說,孫胤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滿無聊的。

  “為什麼想到要當記者?’他繼續問。

  “因緣際會喽。”她扮了個鬼臉。“我念高中時,有一年暑假到報社打工,覺得當記者能了解各行各業,應該是個很有挑戰性的工作,所以念大學時就選了新聞系,不過進入職場之後才發覺事情並非如此美好。”

  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那麼,將來有什麼生涯規畫嗎?”

  “當然有啊。”她笑出頰邊的酒渦。“我對財經一直很有興趣,很希望能再出國去進修幾年,接觸到更多的國際金融消息,將來從事這方面的工作,不過這是將來的事,一切得從長計議……”

  她話匣子一開就關不了,開始滔滔不絕地將自己將來的計畫一古腦兒地全盤招供,也不知道為何要將這些事告訴他,反正那些話就自然地脫口而出,而孫胤也十分專注地傾聽著,顯然是真的有興趣。

  察覺自己說的太多了,成可希停了下來,開始覺得有些不安。危險,這個男人似乎有一股催眠般的魔力,居然能讓她不知不覺便放下心防。

  “你應該不會想聽這個。”她將上揚的嘴角拉回原位,努力回復到那個謹慎自制的成可希。

  慢慢來,老兄。孫胤在心裡提醒自己,她願意敞開心房是個好的開始,但追求女人切忌躁進,他並不打算嚇跑她。

  “我想和你談個條件,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他突然說。

  “條件?”她的眼睛眨了眨,一時間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也知道下個禮拜是我父親生日,這個家庭聚會我非到不可。”他往後沉向椅背,輕描淡寫地說:“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去。”

  成可希瞪視著他,仿佛他突然長出了五只角。“跟你一起回去?”

  “幫個忙,又不是叫你去殺人放火。”他斜睨了她一眼。“我希望你能假裝是我的女朋友,暫且哄哄他們,讓他們不再那麼急著幫我物色結婚對象,如此而已。”

  “你要我和你回去欺騙你父母?”她諷刺地道,“如果你還不想結婚,應該對他們據實以告。”

  “如果這有用的話,我就不會找你來合演一出戲了。”

  “那位梁小姐呢?”她不是自稱是他的女朋友嗎?

  “我帶她回去事情只會更糟。如蒂的父親和我父親是好朋友,如果他們認為我和她在一起,接下來就會馬上籌備婚禮了,但要是我另有對象,他們就會暫且放過我,不會硬要湊合我和她。”沒等她回答,他迳自接了下去,“你還沒找到合適的房子,不是嗎?”

  他根本是明知故問。“是又怎樣?”

  “只要你願意幫忙,那我當然也不介意禮尚往來,我可以允許你無限期住下去,直到你找到新房子為止,如何?”

  成可希閉上嘴巴,審慎地打量著他。他的表情認真,一點也不像開玩笑,可是她的大腦為什麼接收到莫名的警訊?

  “你想收買我?”她從鼻子裡哼出聲音。

  “我比較喜歡稱之為互謀其利。”他誘哄的口吻。“想想看,你到哪裡去找這麼好的居住環境?房租合理,還有位高大英勇的男士充當你的保镳,你打著燈籠都找不到這麼好的室友了,小妞。”

  成可希頓時語塞。該死,她被困住了。他很清楚她的弱點,而且非常懂得如何善加利用,即使本能告訴她小心有詐,但也只有笨蛋才會拒絕啊。

  “只是陪你回去見你父母而已,沒有別的?”這還是得問清楚。

  “當然。我以人格擔保,你絕對可以信任我。”

  反正只是陪他回去哄哄他的父母嘛,就當是個善意的謊言,也稱不上是什麼滔天大罪……她想著。見鬼了,她究竟是發什麼神經,居然很認真的想答應?

  而他笃定的表情告訴她,他早料到她的答案。

  “好吧。”在她能思考之前,那兩個字已經沖口而出。見他揚了揚眉,她半開玩笑地道:“我們是不是得簽約蓋章,以免你事後反悔?”

  “不。”他眸光一閃,聲音輕柔的開口,“我比較喜歡另一種簽約方式。”

  沒等她反應,他已經傾過身來,嘴唇輕輕地印上她的。

  那是個很輕柔的吻,和緩的有如夏日微風,他溫暖的唇瓣逗弄著她的唇瓣,雙手環住她的纖腰將她壓近他昂然的軀干。

  她不由得抓緊他的手臂,身體更貼近他。她應該推開他,她知道,但當她的脈搏狂跳、理智盡失時,思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這一吻原本是玩笑,但孫胤卻發現自己無法撤退。老天,她嘗起來好甜蜜、好柔軟,她柔順的回應令他熱血沸騰,他一手纏著她頸後的發絲,更深入地占有那芬芳馥郁的香唇。

  “可希……”她的名字逸出他的喉間,有如一聲呢喃。

  那愛撫般的呼喚如雷般穿透了她的意識,成可希觸電般地回過神來,發現他結實的手臂仍然環在自己的腰間,她能感覺他被喚起的欲望。

  一抹紅霞躍上臉頰,她立刻抽回身子,抬起右手想打他,卻被他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她再抬起左手,也得到同樣的下場。

  “你不覺得這太戲劇化了嗎,小妞?”他朝她抬起一眉。“叫救命會不會好一點?”

  見自己掙脫不開他的鉗制,成可希不假思索地用頭去撞他的鼻梁,趁他措手不及放開她的手時,再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這是你非禮本姑娘的下場。”她張牙舞爪地威脅道:“別以為我答應和你交換條件,就表示你可以對我毛手毛腳,如果你敢再有第二次,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說完她“哼”了一聲,怒氣沖沖地沖上樓甩上房門。

  孫胤不敢置信地瞪視著她離開的方向,連太極也在一旁搖著尾巴,似乎有些幸災樂禍。

  “這小妞還真凶。”他揉著被撞痛的鼻梁。該死,看不出這個小女人嬌嬌弱弱的,頭殼居然這麼硬,他的鼻子大概淤青了。

  但是他一點都不介意。他對自己咧嘴而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6

第六章

    孫家的房子位在市郊,是棟獨門獨戶的花園洋房。

  當孫胤和成可希抵達時,只見整個庭院裡衣香鬓影,悠揚的樂聲飄散在空氣中,翠綠的草坪上擺了幾張長條形的餐桌,桌上盡是精心為客人准備的美味佳肴,散落的卡座宛如歐洲街頭的露天咖啡館。

  成可希原本以為這是場只有家人的聚會,沒想到她估計錯誤,瞧見那眾多與會的賓客,她不由得抓緊孫胤的手臂,開始有些後悔為何要答應這樁差事。

  察覺到她的緊張,他回過頭來看她。“放輕松,不會有人吃了你。”

  “說的倒容易。”她小心地環視四周。“你為什麼沒告訴我會有這麼多人?”

  “我也不知道啊。”他的表情很無辜。“我父親在台灣有很多學生和老朋友,或許他想趁這個機會和朋友聚聚,所以才會邀這麼多人來。”

  成可希抿了抿唇,半側過頭去瞧他,一直到今天早上,孫胤的鼻子上都還貼了一片OK繃,直到出門前才撕掉。如果他以為她這個“罪魁禍首”會因此而感到內疚,那他顯然是想太多了。

  那可是他自找的,休想她會道歉。

  可是,天哪,他真帥!他穿著休閒時已是十足英俊,如今深灰色的西裝更襯出他出色的外貌和挺拔結實的體格,散發出無可比擬的超凡魅力。當每個女人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時,她又怎能抗拒得了那份吸引力?

  “你為什麼盯著我看?”察覺她的目光,孫胤挑起濃眉。

  成可希瞬時回神,頰上染上淡淡的紅暈。“我正想努力達到你的要求,表現出和你墜入愛河的模樣。”她若無其事地道。

  他的反應則是輕聲笑了,將她頰邊的一缯發絲塞到耳後。她穿著一襲粉紅色的連身長裙,襯出她白皙的皮膚和姣好的身段,勻稱的長腿下是一雙白色的細跟涼鞋,美的足以令在場男士獸性大發。

  “我喜歡你把頭發放下來的樣子。”他撥弄她肩上的發絲。“如果我們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我一定會吻的你尖叫求饒。”

  成可希頓覺雙頰一陣火熱。他的表情自若,漂亮的唇角往上揚起一抹性感的笑意,令她想起它曾經多麼輕柔地印在她的唇上,而孫胤的表情告訴她,他也憶起了相同的事。

  “如果你不想變成熊貓的話。”她甩開滿腦子的旖思,一臉不苟言笑。“咱們不是該去見你父母了嗎?”

  孫胤明白她為什麼改變話題,眸裡笑意閃現。

  “待會兒見到我父母,你只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正在交往,但暫時還沒有結婚的打算,其余的就由我來應付,嗯?”

  成可希還來不及回應,便被他帶進偌大的客廳中。坐在沙發上交談的中年夫婦停了下來,成可希頓時一陣緊張,連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兒擺。

  “爸,媽。”孫胤神色自若地打招呼。

  “你還曉得要回來?”孫明雲瞄了兒子一眼,看起來不太高興。“要不是你媽打電話叫你,恐怕你們連自己姓啥名啥都忘了哩。”

  “您心情似乎還不錯。”孫胤笑著攬過成可希。“爸媽,這位是可希,我和你們提過的;可希,這兩位是我親愛的爸媽。”

  “伯父、伯母。”成可希硬著頭皮,覺得有些別扭。

  “兒子回來給你過生日,你心裡明明高興得很,干麼裝出這副模樣?”一旁的孫母笑咪咪轉向成可希。“孫胤的爸爸就是這樣,你可別被他給嚇到喽。”

  “不會。”成可希微微一笑,開始暗暗打量起孫胤的父母。

  她總算知道他為什麼會形容自己的父親嚴肅了。五十五歲的孫明雲面色嚴謹、不怒而威,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即使兩鬓已有些斑白,但仍可以看出年輕時必定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令她訝異的是,孫胤的母親看來居然這麼年輕。她嬌小纖細、氣質高雅,秀麗的臉龐笑意盈盈,看上去仿佛只有三十歲。如此看來,他們會生出如孫胤這般出色的兒子,也就不叫人意外了。

  “兒子都是被你寵壞了,才會這麼目無尊長的。”孫明雲嘟嚷著,顯然有些不滿老婆居然拆他的台。他將目光轉向成可希,目光銳利且毫不掩飾地從頭開始打量她。

  成可希屏住呼吸,克制自己不在那對凌厲的目光下退縮.

  慶幸的是,孫明雲的目光並末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他臉一偏轉向身旁的妻子問道:“怎麼只有老大回來?還有兩只小兔崽子呢?”

  “孫胥剛剛打過電話,說人已經在機場。孫揚應該也快到了。”

  “嗯。”孫明雲站了起來,瞄了成可希一眼。“別太拘束。我和孫胤去前頭和幾位世伯打聲招呼。”

  說完他朝兒子頭一點,父子倆一前一後出了客廳。

  “孫胤他爸是只紙老虎,他其實不像外表看來這麼嚇人的。”看出她松了一大口氣,孫母笑著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坐,咱們聊聊。”

  那個笑容瓦解了成可希僅存的緊張,她依言坐了下來,孫母立刻拉住她的手細細打量。

  “孫胤說你叫……”

  “可希,成可希。”

  “對,可希。”孫母笑的眼都眯了。“孫胤跟我們提過要帶女朋友回來,不過沒跟我們提到你這麼漂亮。”

  “謝謝你,伯母。”雖然從小到大聽到的贊美不計其數,她還是忍不住臉紅了。

  “這可是孫胤長這麼大,第一次帶女朋友回來給我們看呢。我聽孫胤說你們已經住在一起了?”

  成可希笑容一僵。這該死的家伙,他居然連這個都跟他母親說了,擺明了就是要讓人家誤會嘛!

  “我和他是住在一起沒錯,但我和他並沒有……”

  “別緊張,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我和孫胤的父親不會干涉。我本來一直以為他會和如蒂定下來,不過既然他已經有了你,那就另當別論喽。”沒等她回答,孫母再拍拍她的手。“既然來了就放輕松。我出去招呼一下客人,咱們待會兒再好好聊聊。”

  “好的,伯母。”她連忙站了起來,目送著孫母嬌小的身影離開。

  出了客廳,成可希環視了一下四周,瞧見孫胤正在前頭和他的父母、還有幾名賓客寒喧著,意識到她的凝視,他回過頭來看她,給了她一個燦然的笑容,再朝她指指身旁的人,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她不自禁回給他一個微笑,用眼神告訴他她完全了解。

  調回目光,成可希在游泳池畔找了個卡座坐下,遙望著庭院裡的笑語喧嘩。午後時分,初夏的太陽十分耀眼,陣陣微風卻十分舒爽,她深吸了一口溫暖的空氣,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這樣放松過了。

  她喜歡孫胤的母親,但如果她知道自己只是個冒牌貨,不知道會做何感想?這麼想著,她不禁有些不安,懷疑自己這麼做是對或錯。

  “是成可希小姐嗎?”一個聲音響起。

  成可希聞言回頭,一名男子就站在她身後,身材高大、肩膀寬闊,俊美的臉龐輪廓分明,他正一臉詢問地望著她,目光坦然卻不失禮。

  一絲閃光躍進她的腦海,本能已經告訴成可希他是誰了。

  “我是。”她點頭。“你是孫胤的弟弟?”

  “有這麼明顯嗎?”他來到她身邊,殷勤地彎了彎腰。“我是孫胤的大弟,我叫孫胥,常聽大哥提到你,今天總算有幸一睹你的廬山真面目。”

  “噢。”她有些拘謹。孫胤“常”和他的弟弟提到她?“他都說了我什麼?”

  “別擔心,他說的都是好話。”看出她的疑慮,孫胥笑著道,“聽說你目前所任職的出版社正在查訪他經手的案子。如何,你從他口中套出什麼內幕消息了嗎?”

  “目前為止,什麼都沒有。”她一本正經地回答,“令兄是個非常難纏的對手。”

  “我也是這樣聽說的。他一向鐵面無私,從不做枱面下的交易,任憑你如何軟硬兼施都沒用。如果連美人計都無效,恐怕下回得試試苦肉計了。”

  成可希笑了開來,幾乎是立刻便喜歡上這個男人,不全然是因為他的隨和風趣,還有他自然散發出的迷人特質,令人不由得想和他親近。

  “孫胤告訴我,你們家人並不常聚在一起。”她好奇地問。

  “是啊,我待在美國的時間居多,這回父親大人生日,再不回來鐵定會被罵到臭頭。”孫胥朝前頭看了一眼。“說到這個,我得去晉見一下我親愛的父親大人。咱們待會兒見喽?”

  “好。”成可希點頭,看著孫胥踩著悠哉的腳步走遠了。望著他的背影,她一面想著這兩兄弟的相似之處,即使外型不同,卻同樣有著令女人神魂顛倒的狂妄魅力。

  正想著,咕噜叫的肚子提醒她該為自己覓食了。正考慮去找點東西吃,一個聲音將她喚回神,“請問是成可希小姐嗎?”

  她再度回頭,瞧見孫胥就站在她背後,她微微蹙眉,這是什麼整人游戲嗎?“我需要再自我介紹一次嗎?”她開著玩笑。

  對方似乎有些訝異她會這麼說,但只一晌,他眼中閃過一絲了悟,倏地笑咧了嘴。她正想詢問,孫胤的聲音由她後頭響起——

  “可希。”

  她回頭望去,他正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身旁還有一名同樣高大的男子,那是……孫胥?!

  她頓時瞠目結舌。居然有兩個孫胥?她看看孫胥再看看站在眼前這名男子,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孫胥和孫揚是雙胞胎。”孫胤說。

  “是嗎?”她仍有些發愣。

  “原來你已經先來和她打過招呼了,難怪她會嚇一跳。”站在她面前的孫揚紳士地舉起她的手至唇邊一吻。“如果嚇到你,我很抱歉。我叫孫揚,是孫胤的弟弟。”

  “我也是你哥,你為什麼沒介紹我?”孫胥斜睨著他。

  “對不起,你只比我早出生三分钟,本人絕不甘於做小。”

  孫胥揍了孫揚一拳,痛得他龇牙咧嘴的。“干什麼?你想謀害小弟?”

  “只有這時候你才會承認自己是小弟。”

  “對不起,他們一向孩子氣,讓你看笑話了。”孫胤對成可希說。

  “你說誰孩子氣?”孫胥和孫揚異口同聲道。

  幾分钟後——

  他們一伙人找了個位子坐下,開始天南地北閒聊了起來。孫胥和孫揚從餐桌上搜括了幾大盤食物,三兄弟沒幾分钟便有如狂風掃落葉般吃個精光,令成可希大開眼界。

  “怎麼,脫離了那群虎視眈眈的女士視線,就不用顧慮到形象了?”成可希忍不住打趣。根據這三個男人有如蝗蟲過境般的吃法,他們還能維持身材真是奇跡。

  “你是說,你還沒見過大哥的吃相?”孫胥故作詫異。“不蓋你,我大哥可是正宗野獸派傳人,狼吞虎咽的吃相無人能及,我和孫揚都是他的得意門生。”

  “真的嗎?”她狐疑地轉向孫胤。

  “真的。不過後來這個封號就被我小哥超越了。”孫揚興致勃勃地接口。“你還沒見識過我小哥的吃相,套句武俠小說的術語,叫‘黯然銷魂派’,簡直是勁疾如風、勢死如歸啊……”

  “去你的,你找死啊?”孫胥揍了他一拳。

  “對了,怎麼沒瞧見如蒂?”吃飽暍足之後,孫揚問孫胤,“爸沒邀請他們嗎?”

  “大概有吧,我不是很清楚。”孫胤回答。

  “你怎麼會不清楚?她不是自認為是你的女朋友嗎?”

  仿佛認為自己說錯話,孫揚轉向成可希,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改天你真該見見如蒂,她自從見過我大哥之後就被他迷住了,一直拚了命想嫁給他,不過我以兄弟之情擔保,大哥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謝謝你幫我解釋,小弟。”孫胤客氣地道。

  “不客氣,一點都不麻煩。”孫揚露齒而笑。

  “對了,說到如蒂,”孫胥接道,“她上禮拜打了通越洋電話給我,說她們化妝品牌在紐約第五大道的旗艦店開幕,要在希爾頓飯店辦個化妝舞會,邀請我參加。”

  “化妝舞會?”孫揚興趣來了。“如蒂有沒有想過不化妝去參加?鐵定會名列前茅。”

  “我也這樣想。上次看到她,她的頭發是金黃色的,而且沒有眉毛。”

  “這沒什麼。”成可希插嘴。“現在女人一向流行把眉毛剃掉,然後隨著染發而改變眉毛的顏色。”

  “何必那麼費事?理光頭不就好了?連眉毛都不用化。”

  “那就不是參加化妝舞會,而是萬聖節的裝鬼派對了。”孫胤慢吞吞地接了一句。

  孫胥想笑卻被吃下去的東西噎住。孫揚連忙用力捶他的背,一副非把他捶死才甘心的模樣。

  “好了啦!”他淚眼汪汪地叫,逗得眾人全大笑了起來。

  一個下午就在愉快的氣氛中過去了,成可希發現自己沉迷在他們三兄弟的妙語如珠中,看著他們兄弟間的互動和親昵的情感,絲毫不因分離而有所隔閡,她突然覺得好羨慕。

  印象中,她不記得自己的家庭有過這樣歡樂的時光。

  “怎麼了?”察覺她反常的靜默,孫胤低下頭來看她。

  “沒事。”成可希避開他審視的目光,不想讓這份愉悅染上陰影。

  “孫胥和孫揚是做什麼的?”找了個他們離開的空檔,她偷偷地問孫胤。“我聽孫胥說他的事業在美國?”

  “是啊。他和人合伙開設安全顧問公司,做的還挺不錯的。”

  “安全顧問公司?”

  “嗯。正確一點來說,就是俗稱的‘保镳’——有錢的大爺出錢,就去保護他的那種,不過他這個老板一向不輕易出馬就是。”

  她還來不及往下問,孫胥和孫揚已經走了回來。

  “時間差不多了。”孫胤看了一下表,然後起身。“走吧。”

  “噢。”成可希眨眨眼睛,突然覺得有些不捨。“去哪兒?”

  “當然是去吃蛋糕,順便見見我那些叔伯姑媽們喽!”他泰然自若地道,湊近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你總不會認為你的‘任務’這麼容易就完成了吧?”

  ☆        ☆        ☆

  當孫胤將車子停上草坪時,已經是午夜時分。

  “任務圓滿達成,嗯?”片刻後,他率先打破沉靜。

  “是的。”成可希輕聲回應。“謝謝你,我今天很愉快。”

  “超出你的預期,是嗎?”

  她不由得笑了。“你的家人都很可愛。”

  “嗯。雖然我們並不住在一起,但無論我們在地球的哪一方,每隔幾個月總會找出時間聚在一起,對我而言,家人永遠是最重要的。”

  “我……很羨慕。”她深吸了一口氣,一串話就那麼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我的父母在我念國中時離婚了,之後我一直跟著母親,直到念大學時開始自立,看到你的家人,讓我覺得……好溫暖。”

  孫胤微微驚訝,及時捕捉到她眸中的一抹脆弱,他未曾想過這一點。他現在知道她提到家人時一語帶過的原因了,無論對任何人而言,單親家庭都是一個不足對外人道的痛。

  倏地,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是她之所以同情黃映倩的原因嗎?因為她們有著相似的成長背景?

  他握住她的手。“我很抱歉,小妞。”他溫和地道,思索著該如何讓她覺得好一點。“我無意讓你感到難過的。”

  “我知道。”她輕掙開他的手。“明天還得上班呢,咱們進去吧。”

  他明白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也就暫且按捺住心頭的情緒。

  “喔,對了。”進到屋裡,她才想到似地說,“如果你最近碰到伍偉雄,麻煩叫他主動點,去向嘉莉道個歉。”

  “他們怎麼了?”

  “我哪知道?大概是伍偉雄又哪裡惹她生氣了吧!”她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慢著!”他濃眉一挑,將雙臂環在胸前。“為什麼一定要偉雄去道歉?也許是嘉莉的錯也說不定。”

  “反正不管是誰的錯,男人都該先道歉。”她傲慢地昂起下巴。“想想看,女人以後得幫你們燒飯、洗衣、帶小孩,還有什麼比當女人更吃虧的?男人先低頭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意思是,女人如果有錯,也是男人讓她犯錯,所以男人就得乖乖認錯?”

  成可希想忍住笑意,卻克制不住嘴角往上揚起。她注視著那張帶笑的男性臉龐,他也凝視著她,一股奇異的電流在他們之間流竄。

  “你似乎願意把我當朋友了,小妞。”他低語,視線落至她的唇上,一指輕劃過她小巧的下颚。

  “我從來沒把你當敵人啊。”她退了開去,感覺心髒怦怦地撞擊著胸膛。“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她想轉身,孫胤卻擋住她的去路。她抬起頭,他的眼睛在氤氲的燈光下灼然閃亮。“還有事?”她低聲問。

  “有。”他的回答只是一聲呢喃。

  當他的嘴唇俯下來覆上她時,她的輕喘沒入他的唇中。那股熱流立刻如閃電般侵入她的四肢百骸。毋需他的雙手驅策,她便主動向他靠近,手臂不自禁地抬起來環住他的脖子,心跳伴隨他的胸膛起伏沉沉律動。

  察覺出她的順從,孫胤低吟一聲,溫熱的舌尖不再輕柔試探,而是如狂風暴雨般激狂。這不僅是誘惑,而是投降,不再有自制和壓抑,他的唇灼熱、肆意地掠奪她的芳澤。

  他已經壓抑了如此之久,再次擁著她有如置身天堂。

  成可希無法克制自己的反應,也無法思考,只想臣服在他所帶來的熱烈激情中,然而,就在她幾近全然屈服時,一個念頭倏地閃過她的腦海,想到他也曾這樣吻過粱如蒂,或者是其他女人,她的身軀突地僵直。

  察覺出她的顫抖,孫胤微微松開了懷抱。

  “怎麼了?”他喃喃問道,將嘴唇貼在她狂亂跳動的頸間脈搏上。她的手指抓緊了他的手臂,害怕癱軟的雙膝無法支撐住自己。

  “別這樣,孫胤。”她低語著,想推開他。

  “為什麼?”他的聲音柔和穩定,雙手仍環在她的腰間不許她掙脫。“你也想要我,不是嗎?”

  是的,也就是這一點令她害怕!他要的是一段你情我願的關系,兩個寂寞的人在漫漫長夜裡尋求慰藉,結束後就潇灑的說再見,但她做不到!她從來不是那種擅長應付男女關系的女人。她犯過錯誤,而她絕不打算再試一次。

  “別破壞這份友誼,孫胤。”她掙扎地道,“我們只當朋友,好嗎?你說過我可以信任你的。”

  有好半晌,孫胤沒有再開口說話,她不由得偷偷看他,他的臉龐緊繃,表情莫測高深,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是的,你可以信任我……”他終於說,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但我懷疑是否做得到自己的誓言。”

  沒等她回答,他已經緩緩退了開去。直到他的房門輕輕阖上,成可希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

  這麼做是對的!她再一次告訴自己。她不想再跌入一個浪漫且不切實際的幻想,和一個無意許下承諾的男人來段戀愛游戲,因為一旦愛上了他,當他離去時,她會心碎而死。

  而她的害怕是否已經太遲了。

  ☆        ☆        ☆

  孫胤走進咖啡館時,伍偉雄和盧光羿都已經到了。

  “偉雄。”他在伍偉雄身邊坐下。“今天怎麼有空?”

  “再忙也是要吃飯的。怎麼,你不高興看到我?”

  “那你為什麼連光羿也找來了?”

  “最近這陣子案子多、壓力大,我出來透個氣不為過吧?”盧光羿笑道,“再說檢察官出外查案,書記官當然得隨行喽。”

  “少來,你根本是想溜出來喝咖啡,拖著我當借口。”孫胤睨了他一眼,將菜單交還給侍者。

  “黃映倩案子進展如何?”餐點送上之後,伍偉雄問孫胤。“我聽光羿說你回去重看了案發現場,有什麼新發現嗎?”

  “沒有。曹保元住的公寓並沒有攝影機,一樓的管理員說他傍晚進了門就沒再出現過,一直到隔天下午他被發現為止,足足有十二個小時都沒人見過他,也沒有人進出他的住處。”

  “意思是,這是一樁密室謀殺案?”伍偉雄做出誇張的表情。

  “你偵探小說看太多了。我認為應該是凶手小心避開了管理員的視線,或者是管理員被收買了,才會什麼都問不出來。”

  “該死,那案子不是陷入膠著狀態了嗎?”

  “嗯。黃映倩有行使緘默權的權利,而她那個律師又是出了名的難纏,只要黃映倩打死不承認,我們一樣拿她沒轍。”

  “換句話說,如果黃映倩真的殺了曹保元,那她不止是個凶手,還是個十分高明的罪犯。”盧光羿下了結論。“你看過這期的真相雜志了嗎,孫胤?”

  “還沒。怎麼?”

  “成小姐的報導出來了。”盧光羿從公事包中拿出雜志遞給他。“她寫的非常好,分析的極有條理,將檢方所掌握到的證據全部推翻。她干記者真是太可惜了,應該當律師才是。”

  孫胤接過雜志,快速且仔細地將整篇文章瀏覽了一遢。

  成可希這篇報導完全站在黃映倩的立場,一開始便將焦點放在她的貧苦出身,敘述她如何從南部小鎮到大城市求發展,強化了她堅毅不屈的性格,將她描述成一朵屹立不搖的風中雛菊。

  報導中對她的感情生活只字未提,反而詳述黃映倩的奮斗過程,包括她精於理財,不但擁有自己的事業,更積極地投入兒童和婦女的慈善基金會,卻因名氣大而飽受不實流言中傷,弱勢的角色表露無遺。

  “這篇報導刊出之後,可以預料到會引起普遍大眾的同情。不知內情的人看了,還真會認為黃映倩是被栽贓污蔑的,而這種自以為正義的家伙多的是。”伍偉雄說。

  “黃映倩是最有殺人動機的嫌疑犯。”孫胤不為所動。“她和曹保元有感情糾紛,更是唯一有鑰匙能自由出入曹保元住處的人,只要有人證明她當晚在曹保元的住處出現過,那再多的狡辯也沒用。”

  “由這篇報導看來,成小姐的雜志社顯然打算全力幫忙黃映倩脫罪,這對我們是個不小的阻力。”盧光羿也開口了。

  “廖國延那邊也不好對付。”伍偉雄接著道,“只要他向相關人士施壓,那要幫黃映倩脫罪不是難事,反正死者曹保元只是個無名小卒,不會有人為他的死而勞師動眾。”

  他知道!也就是這一點令孫胤感到挫敗。然而不論情況有多麼令人洩氣,他仍然必須全力以赴。

  “無論如何,別讓這篇報導影響偵辦進度。”他堅定的說。

  “那是當然。”盧光羿看了看表,然後起身。“時間不早,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吧。”

  “嗯。”直到盧光羿離開,孫胤才再度望向伍偉雄。“對了,你和嘉莉是怎麼回事?我聽可希說你們又吵架了。”

  伍偉雄臉色一變。

  “你不用再勸我了,這次我絕對不道歉。”他堅決地道。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還不就是為了一只貓。”伍偉雄忿忿地說。“她說想養貓,我就陪她去買了一只。上個禮拜她幫貓洗澡,要我幫忙把貓吹干,結果我幫了忙,卻被她罵到臭頭,你說這還有天理嗎?”

  “嘉莉為什麼罵你?”孫胤不解。

  “因為她說貓毛要由左邊往右邊吹比較順,可是我覺得要從右邊往左邊吹比較快干,結果那只貓變成沖天炮,她就和我翻臉。你說嘛,這個女人是不是無理取鬧?”伍偉雄依舊氣憤難平。“我告訴你,女人千萬寵不得,不然她們會踩到你頭上去。”

  孫胤想忍住笑,卻又不禁歪了嘴。“不是早就踩上去了嗎?”

  “哇!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伍偉雄揍了他一拳。“說到可希,你那天不是帶她回去見你父母了嗎?情況如何?”

  孫胤聳聳肩。“我父母很喜歡她。”

  “為什麼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他沒吭聲地啜了口咖啡。從那天晚上之後,他和可希之間的相處又回復到原來的輕松自在,他絕口不提那激狂的一吻,她也當做沒這回事,雖然表面上看來一切如常,但他們卻心知肚明情況絕非如此。

  他不認為可希會是那種欲擒故縱的女人,但她執意和他保持距離這一點卻不會錯。她也要他,這一點他毫不懷疑,那一吻或許是他情不自禁,但她的反應卻絕對熱烈,除非心甘情願,否則不會有女人那樣回吻男人。

  然而她卻退縮了,有如受到驚嚇的小白兔。他曾想過她之所以如此驚慌是因為他嚇到了她,她害怕他們之間強烈的吸引力。

  或許他的推論完全是錯誤的,成可希的退縮只為了想吊他胃口。

  這個念頭一起,他隨即將它揮開。這麼說她並不公平!他會這麼想只因為他覺得沮喪挫敗,他從未如此渴望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卻只想和他當“朋友”,這一點令他心情惡劣。

  “你知道,除了沒有同睡一張床,你和可希根本和結了婚沒啥兩樣。”伍偉雄繼續說道,“和一個女人同住了幾個月,如果你能忍受,那就能想像你結婚後的生活了。”

  他當然能想像,孫胤想著。事實上,每天回家見到她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他享受和她相處的時光,享受兩人為了彼此立場不同而爭論的時刻,即使有時並不交談,只是各做各的事,也能滿足於對方的陪伴。

  他猜想可希對這樣的“友誼”感到滿意,但他卻一天比一天郁悶。他想撩起她的發絲,想親吻她柔軟的嘴唇,感受她柔順地偎在他的懷抱,但他卻只能奮力將那抹渴望壓下。

  他從未戀愛過,但他認得出征兆,他喜歡看她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甚至連她發脾氣的模樣都令他深深著迷。有人說戀愛中的人都像白癡,目前他雖然還不至於,但也差不多了。

  “我還不確定可希對我的感覺。”他慢慢地說,因這個認知而不悅。

  “你的意思是,一向在女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孫胤,這回終於踢到鐵板了?”伍偉雄沉痛地用一手搗住胸口。“喔,羅密歐。”

  “也沒那麼糟,至少她願意當我是朋友。”他沒忘記苦中作樂。

  “女人只想把你當朋友,這可是少有的事。”伍偉雄收起笑意,目光深思地打量著他。“怎麼,動心了?”

  豈止動心,他簡直是著魔了。是誰說過半杯水總比沒有好?他並不曾真正體會過饑渴的感覺,就如同在沙漠中喜獲一杯甘霖,但上帝卻告訴他只能喝一口。

  他並不習慣女人的拒絕,但目前他也只能滿足於此。

  “如果你真的想贏得可希的芳心,那可能得加把勁了。”伍偉雄同情地拍拍老友的肩膀。“我聽嘉莉說最近有位科技新貴對可希展開鮮花攻勢,你最好想個應對之道。”

  孫胤不置可否,並不真的擔心這個問題。

  畢竟他很清楚比情敵更難對付的,是可希的心魔。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6

第七章

      “這篇報導寫得很好,不但說明檢方強硬的立場,也暗點出黃映倩的弱勢。”彭大海從手上的雜志抬起頭來,贊賞地看著成可希。

  “是啊,這兩天公司裡接到不少電話,絕大多數是支持她的群眾,咱們算是成功了一半。”簡曉甜嬌滴滴地道,揚揚兩排刷成藍色的睫毛。“映倩直跟我誇贊你細心又認真,讓她可以充分的信任。”

  “我只是報導目前所知道的事實,畢竟這也是我們新聞從業人員的責任。”成可希謙虛地說。

  “如果她打贏了這場官司,你也是大功臣之一,映倩一定會好好酬謝你的。”

  成可希正想回答,筒曉甜已經迳自起身,透過百葉窗看向辦公室外。

  “你那位追求者還是天天送花來嗎?”

  她不置可否,既然制止沉士惟無效,她也只好由得他去了。這倒造福了整個辦公室的同事們,讓女士們聞花香,男士們省了買花巴結女朋友的錢。

  唯一感到困擾的,大概只有負責把爛掉的花丟掉的清潔歐巴桑吧。

  “這位沉先生這麼有誠意,連我都被感動了。”彭大海一臉陶醉地道。“不過話說回來,之前那位白先生的條件更勝一籌,如果他也懂得送花這一套,親自登門來賠罪,那倒可以考慮原諒他……”

  “你說什麼?”簡曉甜倏地回頭,柳眉倒豎。“那個男人拋棄了可希,你還鼓勵她原諒他?這我絕對不同意!”

  “我只是說說而已嘛,你干麼那麼激動……”彭大海話還沒說完就被截斷了。

  “凡是有了家室還想偷腥的男人全都該死,別相信他說會改的那套屁話,狗根本改不了吃屎,這種男人最好一點機會都別給他!”

  成可希想說話,簡曉甜臉一偏又轉向彭大海,劈頭就是一陣臭罵。

  “怎麼,你同情那個男人是不是?我告訴你,如果你敢給我出去外頭拈花惹草,老娘一定劈死你祖宗八代,聽到沒有?”

  見老板百口莫辯,一臉苦相,成可希憋住笑站了起來。

  “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離開了……”她想告退,不過瞧筒曉甜愈罵愈起勁的模樣,大概沒空理她了。

  出了戰場,成可希一回到座位,尤嘉莉立刻用屁股栘著椅子滑到她身邊。“情況怎樣?”

  “喔。”成可希兩手一攤。“老板和老板娘在裡頭吵架,不過那是老板自找的,希望他們待會兒不要拿刀厮殺才好。”

  “誰問你這個?我是問你和孫胤的事。”尤嘉莉打了她一下。“你那天不是和他去見過他父母了嗎?”

  “我早跟你說過了,那只是幫他一個忙,用來交換我多住一陣子的條件罷了。”

  她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電腦螢幕。

  “少來了,我才不相信孫胤的目的有這麼單純,只是要你充當冒牌貨,好回避父母的逼婚。”尤嘉莉睥睨著她。“你不覺得你們和一般交往的男女朋友沒兩樣嗎?先是同居,再來拜見對方父母,接下來就該准備結婚了。”

  “我和孫胤的情況不同。”

  “搞不好孫胤不這麼想。”

  “他已經有女朋友,你忘了?”

  “你是說那位被雷打到的紫發尤物啊?”尤嘉莉皺起眉毛,憶起有一回在樓下大廳遠遠瞧見梁如蒂,可希曾經指給她看過。“很難想像孫胤會喜歡那種女人,他們根本不相配嘛。”

  “愛情是沒有理由的,也許孫胤就喜歡那一型的女人。”她用手制止尤嘉莉的問話。“等等,你和偉雄怎麼樣了?還沒和好嗎?”

  “喔,他啊……”提到男友,尤嘉莉的臉垮了下來。“那個笨蛋,都過了一個禮拜還不來道歉,我已經決定和他分手了。”

  “真的?”成可希揚起嘴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們這個月第三次分手了吧?為了一只貓鬧分手,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

  “這不止是貓的問題。”尤嘉莉耐心地分析給她聽。“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貓有九條命,所以想把貓從我住的九樓陽台丟下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虧他還是個律師耶,你說他是不是很白癡?”

  “真的嗎?”她聽的一愣一愣的。

  “當然。他是我認識的哺乳類動物中最蠢的一個,由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我將來嫁給他之後,早晚會被他氣到腦血管破裂。”見她還想說話,尤嘉莉對她比了個手勢。“你別想轉開我的話題,我要聽聽你對他的感覺。”

  “你說誰?”

  “當然是孫胤,難道我還問你布萊德彼特不成?”尤嘉莉瞪了她一眼。“你們住在一起這麼久,總該摸清了這個男人的個性,比方說興趣啦、嗜好和生活習慣等等?”

  “噢。”成可希咬住下唇,憶起他們一起共渡的周末假日時光。

  他會在一大早去敲她的房門,不顧她抗議地拖著她去跑步,而後兩人找家溫馨可愛的餐館吃早餐。在兩人都在家的晚上,他們約定好由她負責煮晚餐,而他則負責洗碗和煮咖啡,或在客廳裡邊看電視邊閒聊。

  隨著更深的相處,她愈來愈了解他。他告訴她關於他的成長過程,包括他在申請到史丹佛大學的獎學金後赴美求學,只為了堅持信念,朝自己立下的人生志向邁進。

  這改變了她原本對他的觀感,她原以為他是個天之驕子,無論在求學或工作上都一帆風順,然而她卻逐漸了解在這些成功底下所付出的心力。她欣賞他锲而不捨的決心,更崇拜他對工作的專注和認真。

  但他們之間也僅止於此,自從那晚過後,孫胤對她的態度便轉為十足紳士,也不曾再試圖吻她。她告訴自己這是她衷心期望的,然而她卻反而若有所失,有股連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怅然。

  “我和他是好朋友。”她最後說道。但她真的只想和孫胤當“朋友”嗎?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疑。

  “少蠢了,男女之間不可能有純友誼這回事。”尤嘉莉不以為然地說,“你或許把人家當朋友,但孫胤呢?我敢說他絕對不止想把你當‘朋友’。”

  “子非魚,你怎麼知道他的想法?”

  “像他條件那般出色的男人並不多,你不好好把握,後面一堆女人搶破頭要你的位置,你拿著探照燈都挑不到這麼好的對象了。”

  “你真羅唆。”成可希咕哝著。“像個賣狗皮膏藥的歐巴桑。”

  “我是為你好。”知道自己的話達到了效果,尤嘉莉滿意地對自己點點頭。不錯嘛,尤嘉莉!將來不斡記者之後,或許可以改行去當媒人,不用煩惱退休之後只能去公園和老人下棋啦。

  “我話說完啦,你好好想想。”

  再拍拍好友的臉,尤嘉莉自顧自地回她的位子去了。

  成可希瞪著那張怡然自得的臉,這女人打算開婚友介紹中心不成?

  正想將注意力轉回工作上去,她的行動電話哔哔地響了起來,尤嘉莉立刻耳尖地探頭過來。

  “看吧,鐵定是孫胤打來的。”她一副肯定的口吻。“和你賭一千塊。”

  成可希睨了她一眼,接起電話,“喂?”

  “喂,可希?”一個溫文穩重的聲音傳來。“是我。”

  她先是一怔,而後心猛地一跳。這個聲音不是孫胤……

  “有空嗎?我想見你。”溫文的聲音又說著。“給我個機會,好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只知道當她掛斷電話時,尤嘉莉一臉得意的看著她。“怎麼樣?”

  成可希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對她擠出微笑。“你欠我一千塊。”

  ☆        ☆        ☆

  坐在咖啡館裡,成可希靜靜地打量著坐在對面的男人。

  白昆哲仍然和她記憶中一樣,西裝筆挺、成熟穩重,英俊的臉上帶著那抹他慣有的迷人笑意。她曾為了那樣的笑容著迷過——曾經。

  早在一年多前,當她發現白昆哲是個騙子之後,她就對那樣的笑容徹底免疫,再也沒有感覺了。

  “這麼突然約你出來,沒有打擾到你吧?”白昆哲打破沉靜。

  “沒關系,我下午不上班。”她啜了口咖啡,試著平緩再度見到他的波濤——她本來以為會有波濤,卻發現只激起一絲輕微的漣漪,一點點而已。

  白昆哲沒有馬上回答,目光梭巡著她的臉龐。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溫柔地說道,“我告訴過你,我和她是出於利益的結合,她對我根本沒有意義……”

  “你和任何女人的事都與我無關,白先生。”她打斷他的告解,表情依舊平淡。“如果沒別的事,我要回去了。”

  她想起身離開,白昆哲卻拉住她的手臂。

  “別這樣,可希。”他的表情幾乎是懇求的。“我只想和你聊聊,別這麼快拒絕我,好嗎?”

  見她不說話,他松開了她,用手抹了抹臉。

  “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嗎?”他苦笑道,“我只想告訴你,如果我曾經傷害過你,我很抱歉。沒有你的這段日子以來,我才發現心裡最愛的還是你,失去你,我的生命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成可希沒有動,只是注視著他自責的表情——如果那是真的。

  如果她還是一年前的成可希,這些話或許會令她心軟,但現在她卻毫無感覺,甚至覺得有些肉麻。當一個男人和你分手之後才發覺你的好,想回頭來求得你的原諒,她簡直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我錯了,可希。”見她不說話,白昆哲以為已經打動了她,遂趁勝追擊地握住她的手。“原諒我,好嗎?”

  有那麼一刻,成可希想甩開他的手,叫他滾下地獄去,但是她什麼都沒做,也沒有必要。無論他是否傷害過她,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她不認為現在的白昆哲值得她花這個力氣。

  她正想開口,一個嬌媚的女性嗓音響了起來。“咦,那不是白醫師嗎?”

  他們同時回頭,望見梁如蒂正朝他們走來,手臂還挽著孫胤。

  “梁小姐。”白昆哲禮貌地站了起來,詢問地望向她身邊。

  “喔,這位是我的男朋友,他叫孫胤。”梁如蒂笑盈盈地介紹道:“孫胤,這位是鼎鼎有名的整形名醫白昆哲先生,我很多朋友都是他的客戶呢。”

  “白先生。”孫胤伸手和白昆哲一握,目光掠過一旁的成可希,只見她不發一言,臉蛋兒略顯蒼白。是因為這個男人嗎?

  “這麼巧,白醫師你也到這兒用餐?”梁如蒂瞥向成可希,有意無意地更偎近孫胤。“我不知道你認識孫胤的室友。”

  “室友?”白昆哲驚訝道,看看成可希再看向孫胤。“我不知道這回事。可希的室友不是她的大學同學嗎?”

  “前一任房客幾個月前搬出去了,我碰巧和成小姐承租了同一個地方。”孫胤說。

  “那太好了!”即使感到意外,白昆哲也掩飾的很好。“可希住的地方離市區太遠,我一直擔心她的安全問題,既然她現在和孫先生是室友,就有勞你多費心了。”

  這是我的獵物,閒人勿近。孫胤接收到了警告的訊息。

  “會的。”他微微一笑,不著痕跡地打量過白昆哲,相當清楚自己也在對方的衡量之下。平心而論,白昆哲條件還真不差,高大、英俊、潇灑不羁,是那種女人都會為之瘋狂的典型美男子。

  如果可希曾經為這個男人著迷,那並不令人意外,但如果他是造成可希對感情如此怯懦,甚至裹足不前的罪魁禍首,那就不能原諒了。

  “我聽孫胤說成小姐還在找房子?慢慢來,孫胤不會介意讓你多住一些時日的。”梁如蒂嬌滴滴地說道,“孫胤有時一忙起來,連飯都會忘了吃,這一點也請成小姐多照顧了。”

  “彼此彼此。”成可希擠出微笑。這真的是和她打過照面的那個梁如蒂嗎?如果當時的她是個張牙舞爪的白發魔女,現在的她慈眉善目的就像聖母瑪麗亞了。

  “兩位應該還沒用餐吧?”白昆哲客套地問,“要不要一起坐?”

  “不用了,我和孫胤已經訂了位。”孫胤還沒開口,梁如蒂已經搶著接話,

  “那我們就不打擾喽,再見。”

  “再見。”

  再朝他們點點頭,孫胤和梁如蒂相偕離去。成可希的目光不由得追隨孫胤的方向,直到白昆哲的聲音傳來——“可希?”

  她倏地回神,迅速回復自若的神情。“什麼?”

  “我知道這不干我的事,但是我關心你。”他輕咳了一聲,似乎在思索著如何開口,“你和那位孫先生住在一起,會不會……”

  “這的確不干你的事。”見他神情有些尴尬,成可希微微一笑。“但我不介意告訴你,如果你是問我會不會有‘危險’,那你是多慮了。我和孫先生有共同的朋友,再說我們一個住樓上,一個住樓下,碰面的時間並不多。”

  “那就好。”

  看著白昆哲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們靜靜地用餐,白昆哲隨後和她聊起這幾個月來的生活近況,和他開業的診所新接的業務等等。成可希心不在焉地聽著,目光卻一直飄向孫胤和梁如蒂的方向。

  只見孫胤不知道和梁如蒂說了些什麼,惹得梁如蒂笑的花枝亂顫,她甚至毫不避諱地甩手去撩他的頭發,而他也毫不推拒。

  這令成可希心裡升起一絲酸意。看吧,還說他對她沒興趣呢,瞧他們那副親熱樣,分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當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時,男人會無動無哀才是見鬼了。

  “可希?”看出她的恍神,白昆哲試探性的輕喚。

  成可希調回視線,仍有些漫不經心。“什麼?”

  “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道:

  “我在一個月前離婚了。”

  見她訝異的表情,他很快地接了一句,“和你沒關系。”

  “我知道。”她淡淡地回答,聲音有些嘲弄的意味。“你身邊一向不缺女伴,我並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別糗我了。”白昆哲笑的有些不自在。“我和她原本就個性不合,早在你出現之前,我們就各過各的生活,離了婚之後,我想我們都松了一口氣,不用再忍受彼此。”

  看她依然面無表情,白昆哲突然覆住她擱在桌上的手。

  “你願意重新接受我的追求嗎,可希?”他正色道,表情嚴肅而誠懇。“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成可希沒有說話——事實上她是無法回答,只能直直地瞪視著白昆哲的臉。她是真的愣住了。

  ☆        ☆        ☆

  成可希回到住處時已近傍晚六點。

  下午和白昆哲吃過飯後,她沒有接受他的提議去看場電影,反而是決定開始她“荒廢已久”的要務——找房子。然而跑了幾個白昆哲推薦的地方,結果仍然令她不甚滿意。

  一進門,她便瞧見孫胤站在客廳裡講電話。他顯然剛沖過澡,赤裸著強壯結實的上半身,頭發仍然濕漉漉的,只在下半身穿了一條及膝的百慕達褲。

  聽到聲響,他側過頭來,朝她比了個手勢算是打招呼。他在和誰講電話?梁如蒂嗎?這個認知令她心中泛起一絲不快的情緒。

  換了舒適的家居服,成可希下樓時發現孫胤已經掛上電話,正和太極坐在沙發看電視。聽見聲響,他抬起頭沖著她一笑。

  “哈羅,美人兒。”他的神情看來十分愉快,只著短褲的長腿大刺刺地跷在茶幾上,看來一副吊兒郎當樣,一點也不像法庭上那個威嚴冷靜的檢察官。

  然而,即使他不穿西裝,濃密的黑發亂的像鳥窩,她還是覺得他好迷人,有一種自然散發出的邪氣魅力,足以騙倒八到八十歲的女人。

  “拜托你穿個衣服蔽體好不好?”她極力管住自己的心思。

  “你回來之前只有我和太極在家,太極也沒有抗議啊!”他看了太極一眼,它也同意地猛搖尾巴。

  成可希沒理他,迳自走進廚房替自己倒了杯果汁,正想直接回房裡去,孫胤已經拍拍自己身旁的位子。“一起坐嘛。等會兒hBO有部好電影。”

  “我怎麼覺得好像來到牛郎店?”她嘀咕著,腳步卻自動自發地走到他身邊坐下。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個性了?“你剛剛在跟誰講電話?”她隨口一問。

  “喔。”他雙手一攤,“我母親。她很喜歡你,希望我改天再帶你回去和他們一起吃飯。他們下個月要回日本去了。”

  “噢。”她垂下睫毛,故作輕松地道:“這不太好吧?既然我只是個冒牌貨,就別讓他們抱太大的期望了。”

  孫胤斜挑起一眉,表情似笑非笑。

  她看向他手裡的肯德基漢堡,瞧見太極的盤子裡也有一個。

  “你應該多吃泡面,會死的比較快。”她建議。

  “沒辦法,沒有人煮飯給我吃,我又不想吃便當。”他委屈地道,滿臉期待地看著她。“你吃過了嗎?如果你要煮飯,能不能順便幫我……”

  “我吃飽了。”她干脆地道。下午他和梁如蒂的那一幕又在她腦海中浮起,她將那抹不受歡迎的情緒推出腦海。“你不是和梁小姐在一起嗎?怎麼不干脆吃完晚餐、甚至宵夜再回來?”

  “唔,我似乎嗅到興師問罪的意味?”

  “你想太多了。”她否認的太快了一點。見他的表情,她匆匆地轉換話題,

  “我聽說你前兩天又起訴了一個案子。”

  “那當然,只要我出馬的案子,極少有不認罪的。”他神氣地道。

  “哈,鳥不起。”

  他噗哧一聲,用手搗住嘴巴。

  她斜睨著他,“干什麼?”

  “你發音不標准,害我想笑。”

  “找死啊,敢糾正我!”

  “啧啧,你用詞太粗魯了。孫胥和孫揚應該很高興他們後繼有人,你這麼快就得到他們的真傳了。”見她瞪起眼,他輕咳了一聲,不著痕跡地栘轉話題,“下午在餐廳裡的那個男人,是你的前男友?”

  她的笑意微微隱去。“對。”她簡短地答。

  “我聽如蒂大略提了他一下,他似乎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

  “我不想談這個話題。”她希望他夠識相。

  但他沒有理會她的暗示。“為什麼?從今天的情況看來,你和他也不到劍拔弩張的地步,既然如此,你們當初為什麼會分手?”

  “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向你交代。”想到梁如蒂不知道還和他說了些什麼,她忍不住胃一沉。噢,他們怎麼敢在私下談論她的痛處?

  “我並不是想刺探你的隱私,你不必像個刺猬般豎起防衛的盾牌。”孫胤握住她的手,表情平靜地看著她。“想不想談談?”

  “不想!”她甩開他的手起身,他卻更快一步地攔住她的去路。

  她抬起頭來瞪他。“讓開。”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可希。”他依然心平氣和,雙手輕輕扳過她的肩膀使兩人相對。“你不談,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

  “我不談是因為他對我沒有意義。”

  “如果他對你沒有意義,你為什麼不敢面對?鴕鳥心態是很不健康的生活態度。”

  “你問這些做什麼?這根本不干你的事。”她聲音火爆地譏諷。“我不是你審問的嫌犯,檢察官大人。”

  “我覺得這該死的關我的事!因為我關心你、想了解你,分享你的喜怒哀樂。”

  他沒有動怒,眼睛卻已迸出火苗。“你不想談是因為你仍然無法釋懷,你的怒氣是因為他背叛了你,令你自尊心受損?”

  她張開的嘴巴又閉上,嘴唇開始顫抖。

  “是又如何?你們這種世家子弟一向要什麼有什麼,金錢、名利、包括女人。沒有承諾,只有因那愚蠢的生理渴望而起的桃色關系,結束後便一拍兩散。我父親、白昆哲都是如此,你和他們又有什麼不同?”

  孫胤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緊盯住她,肩膀肌肉因壓抑而偾起。

  “這就是你不想和我更進一步的原因?因為你認定我和白昆哲,還有你父親一樣不值得信任?”他咬牙說道。

  “難道不是嗎?你和梁如蒂顯然認知不同,因為她已經認定你是她的男人,你卻根本不願意承認。”

  “我無法制止別人怎麼想,但我很清楚我和她不是那麼一回事,如果你肯花點時間了解我,就會知道我並不想和你來場桃色關系。我要你,這更不是一時沖動!”

  她沒有來得及回話,因為他已經俯下頭狠狠地吻她,他的手臂將她擁近,嘴唇野蠻地吸吮著她的唇瓣,令她幾乎癱軟在他懷裡。他曾經吻過她,激起洶湧波濤,但卻不像這樣。

  它更深沉,帶著點搏命的味道,彷佛想吸取她的靈魂,她的手指抓緊他的手臂,卻不是為了抗議,而是為了更靠近他,任憑激狂的需要將她滅頂。

  她知道他要她,更重要的是她也要他,而她怕極了這個念頭。

  “我不會傷害你,可希。”他在她耳邊沙啞低喃。“相信我!”

  相信他!她閉上眼睛。她也曾經信任過白昆哲,然而她換來了什麼?她深吸口氣,而後一咬牙。

  “你要知道我為什麼離開他。好,我告訴你。”她面無表情地開口,聲音不帶絲毫情緒。“我和他交往了半年,他溫柔、風趣,體貼入微,是每個女人夢想的白馬王子,和他在一起時,他將我捧上了天,讓我成天飄飄然,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直到我生日那天,他為我安排了燭光晚餐,我幾乎肯定他那天晚上會向我求婚,結果來的卻是他的妻子——他從來沒告訴過我的妻子。她氣急敗壞的咒罵我、指責我搶走了她的丈夫,就在餐廳的眾目睽睽之下,我根本說不出話來,因為她說的對,我的確介入了她的婚姻。”

  孫胤微微松開了她,為她的話感到震驚。難怪她會如此退卻不安,甚至害怕再投入下一段感情,他怎能怪她會有這麼大的不安全感?這樣的經歷令她根本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男人。

  “如果你事先知道他結了婚,你還會和他交往嗎?”他片刻後才問。

  “不會。”她斷然地道,笑容有些自嘲的意味。“我不是那種勇於向道德挑戰的女人。當年我的父親就是因為第三者,才離開了我和我母親,我不會成為那種女人,我……不可能!”

  “可希……”他想擁住她,她卻掙脫了他的懷抱,退開三步之遙。

  “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希望你滿意了。”她冷淡地道。沒有再看他的反應,轉身離開客廳,留下他靜靜地伫立在黑暗之中。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7

第八章

    戰線劃下。

  接下來幾天,孫胤不再和她說話,成可希也倔強地繃著臉不理他。早上,她盡可能等他出門後再下樓,晚上則是一回到家就躲進房裡,就算有時“不小心”在客廳裡遇見,她也把他當空氣般視而不見。

  不過幾天之後,她便發覺沒有必要這麼做,因為他們碰面的時間屈指可數。有一天他沒有回來,讓她一整個晚上胡思亂想,以為他是出了什麼意外,第二天早上她下樓准備上班時,只瞧見冰箱上貼了一張字條——

  因公出差,麻煩幫我照顧一下太極。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對那張字條皺眉毛的模樣,她這個室友還真好用,不但得充當他的女朋友,偶爾當菲傭幫他煮飯,必要時還得幫他照顧他的狗。綜合以上優點,他不收她房租是應該的,她沒跟他收錢就不錯了。

  連同今天,孫胤已經五天不見人影。沒見到他,她整個人變得無精打采,原本她還頗為享受獨居的生活,但現在她卻覺得孤單,想找人發牢騷嘛,太極又聽不懂人話。

  經過一整天的精神委靡,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時刻,成可希正收拾著桌上的文件准備離開,尤嘉莉興匆匆地探頭過來。

  “可希,別急著走,我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她抬起眉毛。“為什麼?你中了樂透還是四星彩?”

  “我要真中了樂透頭彩,一輩子包養你都沒問題。”尤嘉莉看起來春風滿面。“我和偉雄約好要去慶祝第四十八次復合成功。反正孫胤不在,你一個人在家也是無聊,干脆就一起來喽。”

  她還沒來得及反對,便被尤嘉莉二話不說的拉出了辦公室。

  半個小時後,置身在浪漫高雅的法國餐廳裡,成可希一面聽著伍偉雄和尤嘉莉的打情罵俏,一面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盤中的菜。

  不知道孫胤現在人在哪裡?她想著。他真的是去出差,還是和別的女人約會去了?尤嘉莉的話又在此時浮上腦海:以孫胤的條件,如果你不懂得把握,擠破頭想得到他青睐的女人多得是……

  “可希?”伍偉雄在叫她。

  “什麼?”她仍有些提不起勁。

  “我覺得你那篇報導寫的不錯,對大多數的市井小民具有正面的教育意義。”他稱贊道。

  “就是啊。尤其報導中還提到黃映倩‘疑似’卷入一樁謀殺案,順便可以給那些用情不專的男人一些警惕。”尤嘉莉用指甲刮過男友的手臂,裝出嬌嗲的聲音,“你說是不是啊,親愛的?”

  “當然,我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我老婆的事。”伍偉雄正義凜然地道。

  “你也認為曹保元是黃映倩殺的嗎,偉雄?”成可希問他。

  “當然。以我的判斷,絕對是八九不離十。”

  “為什麼?據我所知,曹保元的仇家並不少。”

  “但沒有人有足夠殺他的理由。你知道曹保元是個男公關,也就是俗稱的牛郎,他靠著一張嘴舌粲蓮花,時常有酒女或上流社會的貴婦為他爭風吃醋,黃映倩並不是第一個。

  “曹保元錯在低估了黃映倩的妒意和占有欲。或許是從小的家庭因素使然,黃映倩可以是笑臉迎人的交際名花,也可以是陰狠毒辣的黑寡婦,若下是因為她的特殊身分,這個案子早就該結案了。”

  “但是……很難相信她會是凶手。”成可希搖搖頭。“她那麼嬌柔纖弱的一個人,怎麼可能……”

  “根據研究報告指出,很多凶手往往都是大家認為最無辜、最沒有殺人動機的,就是這種人才會令人失去戒心、無法防范!你還沒碰過更令人跌破眼鏡的殺人凶手哩。”伍偉雄語重心長地指出。

  “對了,孫胤這些天不是出差去了嗎?”見她陷入沉思,尤嘉莉瞥了她一眼才轉向男友。“他什麼時候回來?”

  伍偉雄想了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今天吧。”

  “那就好,免得有人要害相思病了。”尤嘉莉斜睨著好友。“別否認,瞧你那副陰陽怪氣的模樣,說和孫胤沒關系才有鬼。怎麼,你們吵架了?等他回來,我幫你好好罵他兩句。”

  “那可真謝謝你了,尤大媽。”在她看來,那不叫吵架,叫“意見不合”,不過反正對嘉莉來說,這兩者沒什麼差別。

  “對了,你和那個白昆哲怎麼樣了?”趁伍偉雄去櫃台結帳時,尤嘉莉壓低了聲音問她,“這個男人臉皮真是夠厚了,居然還想重新追求你。你最好別理他,聽到沒有?”

  “為什麼?他已經離婚了。”

  “不管他當初和他老婆結婚的理由是什麼,都構不成他婚後出軌的借口,這種虛情假意的風流劈腿男,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她回給尤嘉莉一個微笑,思緒卻不在這上頭。

  告別了伍偉雄和嘉莉之後,成可希開車往回家的路上,不經心地想起白昆哲的追求攻勢。

  這陣子白昆哲的確表示了高度的誠意,即使診所裡業務繁忙,他仍然不忘每天打電話給她,並送上一束她最喜歡的粉橘色玫瑰花,即使她從未答應他的邀約,他也不以為忤。

  如果白昆哲以為她還是一年多前那個被愛沖昏頭的成可希,那他顯然是大錯特錯了。該如何應付白昆哲,其實她心中早已有個譜,不過既然他信心滿滿地自認能贏回她,她倒想看看他還能要什麼花招。

  停紅燈時,她抬起手去調電台廣播,一面想著孫胤不知道到家了沒。不經意地瞄了眼照後鏡,一輛跟在後頭的黑色轎車引起她的注意。

  那輛車有些眼熟,似乎從她出了餐廳之後便一路跟著她……她微微蹙眉。相同的車滿街都是,是她多慮了嗎?

  綠燈了,車子再度啟動,成可希拐了個彎,開始暗暗留意起那輛車,當她連續轉了幾個彎之後,發現那輛車仍然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她的背脊瞬時一陣發涼——

  有人跟蹤她!

  鎮定、成可希!她命令自己,卻遏阻不了那股慌亂竄升。怎麼辦?這個時候她應該找誰?嘉莉和偉雄住在市區,到這兒還得開好長一段路,都這麼晚了,她還能向誰求助?

  她力持鎮定地將車停在便利商店門口,然後抓出行動電話開始撥號。她只想到一個電話號碼,孫胤的。他這時候會有空嗎?搞不好接電話的是某個和他在一起的女人……

  “喂?”是孫胤的聲音。

  “孫胤?”聽到他的聲音,她微微松了口氣。她抓緊電話,極力克制不要發抖,“你能不能來接我?”

  “可希?”她可以想見他皺眉的模樣。“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不確定,可是那輛車從剛才一直跟著我,它現在就停在對街,我好害怕……”她幾乎語無倫次。

  “你先別慌。”孫胤靜默了一下,才用緩慢、穩定、溫柔的口吻說,“保持冷靜,我馬上過去接你。你在哪裡?”

  她看了眼便利商店的門牌號碼,告訴他地點。

  “你進去便利商店裡頭等我,我馬上到。”他收了線。

  有好一會兒,成可希只是呆呆的坐在車裡,她不敢下車,可是孫胤要她進去裡頭等,她也不想獨自一人待在小小的空間裡。

  她深吸了口氣,硬著頭皮下車,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那些人或許正在暗中觀察她,她絕不能露出知情的模樣。

  她假意瀏覽架上的雜志,一面偷偷瞄向對街,發現那輛車仍然停在原地,站在櫃台前的超商店員一直在瞄她,彷佛在懷疑她是不是想搶劫。

  仿佛過了永恆之後,她才看見孫胤的車在門口停下,他的頭發亂蓬蓬的,神情看來有些憂慮,缺乏他一貫的冷靜自持,她立刻丟下雜志,跑向前抱住他。

  “沒事了。”孫胤緊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安撫地呢喃,“你還好嗎?”

  “不好。”她把臉埋在他胸前,感覺整顆心都穩定了下來,在他懷裡,她覺得好安心。“他們在對面,一輛黑色的賓士車,你看見了嗎?”

  “思。我車子一停下來,他們就離開了。”

  成可希小心地從他懷中探頭出去,那輛車早已不見蹤影。

  “這是新的追求方法嗎?”他輕松地說,“或許我該試試這一招。”

  她知道他只是想化解她的緊張。“我以為你還沒回來。”她的聲音低的像蚊子叫。

  “我碰巧在回家的路上。你想馬上回家,還是陪我去吃個有點晚的晚餐?”

  “你還沒吃飯?”

  “是啊,餓到足以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野獸派吃法。”

  她不由得綻開微笑。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去哪裡她都無所謂。

  十分钟後,他們來到一家幽靜的咖啡館。坐定之後,成可希謹慎地瞄了眼窗外,確定那輛車沒再跟來才安心。

  “怎麼回事?”侍者離去之後,孫胤問她。

  成可希遲疑了一晌,才將今晚的情形大略敘述了一遍。

  “這是第一次嗎?”她說完之後,他立刻問道,“過去你有沒有過過這樣的情形?”

  “沒有……就算有,我也沒發現。要不是今天我出餐廳時剛好瞄到那輛車,可能也根本不會注意到他們跟著我。”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浮上腦海。“你認為這和我報導黃映倩案有關嗎?”

  孫胤的表情告訴她,他也有相同的疑問。“我不確定兩者有關聯,但有可能。

  問題只在於這些人是誰派來的?目的又是什麼?你是站在黃映倩的立場,她沒有理由對你不利。”

  她咬住下唇。“有沒有可能……是廖國延的妻子?”她低語。

  孫胤微蹙起眉,片刻後才開口,“我不認為會是她。不過如果你擔心,我們可以報警。”

  “不用了,或許今天只是個巧合,是我多心了。”她勉強一笑。“對不起,讓你特地跑這一趟,希望沒有打擾你。”

  “你永遠不會打擾我,可希。”他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凝睇著她。“我很高興你第一個想到我,真的。”

  成可希沒有回答,只是注視著他們交握的雙手。她現在知道了,當她打電話給他時,心裡其實是忐忑多過於害怕的,她一方面告訴自己沒關系,孫胤會來接她的,只要他來了她就安全了。

  另一方面她卻又矛盾不安,害怕接電話的會是別的女人,更害怕他會決定丟下她不管,方才的一場驚魂擊垮了她的偽裝,她不想再假裝自己不在乎孫胤,不想再假裝他們之間沒什麼。她突然無法再保持緘默。

  “孫胤?”她輕柔地喚他。

  “嗯?”

  “你為什麼會想當檢察官?這個工作既辛苦、報酬和付出的心力也不成正比,既然你也擁有律師身分,何不像偉雄那樣選擇自己開業?收人也會比現在豐厚。”

  孫胤沒有馬上回答,保持了片刻的靜默後才微微一笑。

  “我想跟你說個故事。”他淡淡地開口。“我小時候在紐約住過一陣子,當時有位同學是黑人,有一天他出門,只不過是擋了一群混混的路,卻被從樓梯上推下來死了。

  “那群白人混混中,有一個人的父親是政府官員,他們堅稱是死者拿磚塊要毆打他們,他們出於自衛才推了他一把,沒想到那個黑人會不小心跌下樓摔死。最後,那群白人便被以證據不足、不起訴釋放。”

  成可希睜大眼睛,有些惡心欲嘔。“怎麼會這樣?”

  “那個孩子當時才十二歲,長得十分瘦小,我和他交談過,他的家庭並不富裕,但他非常善良,待人也十分友善,況且他只有一個人,怎麼說也不可能主動挑釁那群白人高中生。

  “這個案件的判決出來後,我心裡很難過,當時就想,如果我能站在被害者的立場,讓正義得以伸張,而不是基於錢的考量幫人辯護,那或許能彌補一些遺憾。

  而這就是我現在正在做的工作。”孫胤頓了一下,才溫和地接了下去,“你知道,有些真凶往往就是因為一些黑心律師的私利而逍遙法外,我並不認為我的工作有多崇高,只是想盡力的去偵辦我經手的每一樁案子,讓案情得以真相大白。”

  他是在暗示什麼嗎?成可希垂下睫毛。“我去查訪過曹保元工作的酒店,發現他的名聲並不怎麼好。”

  “無論他名聲如何,他對我而言只是個被害者,其余都不重要。”

  “曹保元過世之後,誰幫他處理後事?”

  “沒有人。”他半晌後才緩緩地道,“我這兩天去了一趟曹保元的老家,才知道他還有一個老母親,眼睛瞎了而且行動不便,全靠鄰居的救濟才能勉強支持下去,曹保元死了的事,沒有人敢告訴她。”

  噢!成可希咬住嘴唇,無言以對。

  “明明知道這個人有罪,卻因為證據不足而必須釋放嫌犯,這種感覺很糟糕。我並不是和你唱反調,只是要求你站在被害者的立場想一想,別否定任何的可能性。曹保元或許欺騙了黃映倩,但感情的事原本就是你情我願,不能因此就認定他該死。好好想想我的話,嗯?”

  想起他所說的情況,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幫助了一個真正的罪犯嗎?

  “我不希望你是對的,那太可怕了。”她悶悶地說。

  孫胤低聲笑了。“不再生氣了,嗯?”

  她知道他指得是他們幾天前的那一番爭執,但她故意裝傻。“什麼?”

  “裝蒜啊,小妞?”他揉揉她的發絲,惹來她輕槌一拳的抗議。當他寵愛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時,她納悶自己為什麼沒有掙開,仿佛那是個再自然不過的動作。

  “不早了,咱們回去吧。”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對了,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明天開始由我送你上下班。”

  “啊?”她噘起嘴巴。“我上班時間也要用車怎麼辦?”

  “那就別用!”

  成可希還想抗議,然而他霸道的眼神告訴她,這件事絕無轉圜的余地。

  ☆        ☆        ☆

  “有人跟蹤成小姐?”盧光羿訝異道。

  “嗯。”孫胤的注意力仍然停留在手上的報紙。若他原本還以為跟蹤事件只是成可希多慮了,那也被這篇報導完全推翻。

  接連數天,報紙上全是黃映倩案所引發的討論聲浪,而黃映倩驚慌無助的照片更引起廣大婦女同胞的聲援及響應,指責檢警雙方因為急於結案而草率逮捕黃映倩的電話接踵而來,令所有人備感壓力。

  該死!孫胤喃喃咒罵。媒體的力量真是無遠弗屆,成可希應該沒料到她的報導會引來這麼大的連鎖反應——連他也沒料到。如果這個事件持續發酵,要讓黃映倩認罪根本是難上加難。

  “這沒有道理。”盧光羿不解道,“如果對方是黃映倩的人,照理說成可希幫了她,她沒有理由這麼做。”

  “或許那些人只是想監視可希的行蹤,不一定會采取什麼行動。”孫胤沉吟,“我這些天找到一位目擊者,他是那棟公寓的住戶。曹保元死亡那天半夜,他看見一位打扮入時的女人從曹保元的住處離開,而且他願意出庭作證。”

  “真的?那太好了。”盧光羿精神一振,正想再開口說話,便瞧見主任檢察宮和一名身材圓胖的男子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孫胤、光羿。”來到他們面前之後,主任檢察官趙大奇笑著介紹道:“這位是立法委員廖國延先生。廖先生,這位是孫胤先生,也就是你想見的承辦檢察官。”

  “廖委員。”孫胤伸手和他一握,敏銳的直覺已經讓他猜到廖國延的來意了。

  “孫檢察官,景仰、景仰。”廖國延笑容滿面,厚實的手掌力道十足。“我早聽說過孫檢察官的大名,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年輕呢。”

  “謝謝。”孫胤客套道,很清楚自己正在對方的衡量之下。廖國延細小的眼睛毫不掩飾地停在他臉上,似乎在暗掂他有幾分斤兩。

  “孫檢察官,廖委員想了解一下關於黃映倩案,麻煩你向他解說一下。”趙大奇朝盧光羿使了個眼色,兩人極有默契地相偕離開。

  “不知道廖委員想知道些什麼?”直到那兩人離開,孫胤才出言詢問。

  廖國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迳自在椅子上坐下,圓胖的身體幾乎塞滿了整張椅子。“哎,沒想到這件事會鬧的這麼大。”廖國延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看他。“孫檢察官你應該還沒結婚吧?”

  廖國延葫蘆裡在賣什麼藥?“是的。”

  “聽我一句勸告,千萬別去招惹女人,一旦她們抓了狂,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廖國延搖著頭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就把話挑明了講。你應該知道黃映倩和我的關系吧?”

  “是。”他簡短地答道。

  “這回映倩搞出這麼大的纰漏,還故意聯合婦女團體把事情鬧大,搞的我這幾個月都沒睡好,我希望這件事能盡快平息,因為拖愈久對我們大家都沒有好處。”

  “我了解,目前案子已經進入最後程序,下個月初就會開庭審理,如果黃小姐真的沒有殺人,法律一定會還她清白。”

  “映倩都已經清楚的交代了她的行蹤,難道這還不夠?她告訴我她根本不認識那個男的,這整件事根本是有人栽贓。”

  “是否有人刻意栽贓,我相信法官會做出正確的判斷,一定會給社會大眾一個滿意的交代。”

  “我希望這件事能有圓滿的解決,就算給我一個面子,我廖某人一向不會忘記對我有過好處的人。”廖國延瞄了他一眼。“孫檢察官你是個聰明人,應該聽得懂我的意思吧?”

  他當然懂!孫胤微微一笑。“當然。”

  “那是最好。”廖國延滿意地點頭,正要起身,隨即又像想到什麼似地道:

  “對了,你知道真相雜志社的成可希小姐吧?聽說她為了這篇報導,還和映倩成了好朋友哩!我這兩天會派人到她住的地方送份厚禮,謝謝她這麼幫忙。”

  孫胤微微一愣,看著廖國延細小的眼睛閃爍精光。這是……警告?

  見他不說話,廖國延知道自己的話已經達到效果,遂站了起來。“那我就不打擾了。很高興認識你,孫檢察官。”

  直到廖國延離開後許久,孫胤仍舊盯著他離開的方向,心頭思潮起伏。廖國延是在警告他,他對可希的行蹤和住處了若指掌,還是在威脅他最好別和立法委員正面為敵?

  他不確定是哪一種,可以確定的是這兩種念頭他都不喜歡,看來事情要比他所預估的更加危險,而且復雜多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7

第九章

    餐廳裡,成可希面對著黃映倩,她面色沉靜,穿著一件純白色的洋裝,長發披散在肩上,清純端莊的像個大學生。

  “你的氣色看來好多了。”成可希柔和地說道。

  “多虧了何律師和幾位朋友,要不是他們一直鼓勵我,我也撐不到這時候。”

  黃映倩細聲回答。“還有,我要感謝你的報導,這陣子我收到很多支持我的來信,讓我覺得更有信心面對這一切,我不會被打倒的。”

  “檢方實在太無理了,明明沒有證據還死要面子,我的當事人快精神衰弱了。”

  何貞貞推推鼻粱上的眼鏡,表情嚴肅地說道:“如果到時法官判處我的當事人無罪,我打算以毀謗名譽的罪行反控檢察官。”

  “別這樣,人家檢察官也只是奉命行事,爭這個也沒用。”黃映倩仍舊細聲細氣的。“只要我們行得正、坐得端,那些人也奈何不了我們。”

  “誰知道他們會要什麼花樣?”何貞貞冷哼一聲,“我很清楚那些人的把戲,為了把人送進牢裡,他們什麼詭計都使得出來,等著瞧,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如果最後證實你是被冤枉的,我相信法律會還你一個公道。”成可希拿出錄音機。“接下來我會再寫一篇報導,為這整個案件做結束。你能再回答我一些疑問嗎?”

  “當然。”

  成可希按下錄音鍵。“曹保元死亡時,你人在哪兒?”

  “我在台中的飯店渡假,因為前一陣子忙著為兒童基金會募款,所以那三天假期是早就安排好的,和我同行的三位朋友和飯店值班經理都可以作證。”

  “在那三天裡,這些友人都和你在一起嗎?”

  “當然,除了睡覺時間以外。我有嚴重的失眠毛病,一定要吃三顆安眠藥才睡得著,不過那幾天玩得太累,晚上都是頭一沾枕就睡著了。”

  “我聽說你那幾天還鬧腸胃炎哩。”何貞貞插了一句。“你看你,也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才會這麼瘦骨嶙峋的。”

  “我一向腸胃不好,這已經是老毛病了。”黃映倩柔柔一笑。

  接下來何貞貞和黃映倩開始絮絮地聊了起來,談的不外乎是等案子結束之後,黃映倩打算再為基金會募款的事。成可希一面心不在焉地聽著,一面在筆記上做著資料。

  “那就這樣了。”最後成可希說道,“如果一切順利,這篇報導會在下個月刊出,相信這整件事會有圓滿的結果。”

  見黃映倩點頭,她正想起身離開,黃映倩又叫住了她。“成小姐。”

  成可希詢問地停了下來。

  “開庭那天你會來嗎?”

  “當然會。”

  “那就好,我需要所有的朋友給我鼓勵和支持。”黃映倩笑的十分溫柔。“那咱們就開庭時見了。”

  告別黃映倩和何貞貞之後,成可希回到公司,整個心思仍然在這件事上打轉,不知為什麼,雖然黃映倩說的合情合理,但她卻隱隱覺得不安。這一番說詞太流暢、太完美了,仿佛是事先寫好的腳本般自然。

  也就是這一點令她覺得不對勁。

  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這麼疑神疑鬼了?她對自己扮了個鬼臉,可能是受到被跟蹤的事件影響,她這幾天一直草木皆兵,或許是她想太多了也說不定。

  “可希。”正全神貫注在電腦的文稿上,尤嘉莉不知何時已經晃了過來,臀部挨著她的辦公桌沿。“你今天又去找了黃映倩?”

  “嗯,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下次見到她應該就是在法庭上了。”

  “那可不一定,等她進了監獄大牢,恐怕見面的機會更多哩。”

  見她還想反駁,尤嘉莉伸出一手制止了她。“不談這個。孫胤今天會不會來接你下班?”

  “當然。不然我怎麼回家?”這些天孫胤堅持接送她上下班,剛開始她還嫌他雞婆,但幾天下來,她發現有人專車接送還真不錯,因為孫胤的車又大又舒服,她上了車之後可以繼續睡,即使被他揶揄是懶蟲也無所謂。

  “他最近壓力一定很大,誰也沒料到一樁尋常的社會事件,經過媒體的推波助瀾,居然會造成這麼大的風波。”嘉莉說。“想來他一定每天忙得焦頭爛額,為了應付這些突如其來的關注電話而精神緊繃。”

  “這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告訴他們不能草率抓人。”成可希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我聽偉雄說,那位立法委員廖國延前兩天親自去找了孫胤。”尤嘉莉去倒了兩杯咖啡後回來。“你知道這回事嗎?”

  “真的?”成可希接過咖啡杯,感到訝異極了。為什麼孫胤沒有和她提過?

  “廖國延去找他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企圖關說喽!”

  “那孫胤怎麼說?”

  “誰知道?不過如果孫胤執意公事公辦,那就是擺明了不給廖國延面子,偉雄說他很擔心孫胤的安全問題。”

  安全問題?成可希的心一沉。意思是,因為她那篇報導所引發的注目和討論聲浪,不但增加孫胤的辦案困難度,也令他身陷險境?

  “沒這麼嚴重吧?如果黃映倩真是無辜的,那這個案子就結束了。”她力持鎮定。

  “但如果最後證明孫胤是對的,法院宣判黃映倩有罪的話,那事情恐怕會沒完沒了。干這一行最怕遇上罪犯和黑道有所牽扯,因為那引起的麻煩會比案子本身大上數倍。”

  是嗎?成可希愣住,想到孫胤很可能因這個案子而引發危險,她感到心髒一陣緊縮。那個笨蛋,他很可能為了維持那愚蠢的正義而送了命,對方可是有黑道背景的立法委員哪!

  她看了一下手表,接近下班時間,孫胤早些時候打過電話告訴她會晚一點過來接她,是因為這件事嗎?想到是因為她那篇報導而徒增他的麻煩,她忍不住坐立難安。

  見她憂心忡忡的表情,尤嘉莉好整以暇地啜了口咖啡。“你喜歡他。”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什麼?”她的心思仍然在孫胤身上。待意會到好友的問話,她隨即回過神來。“才沒有。”她否認道。

  “怎麼沒有?我敢打賭這幾個月來,你根本沒想到要搬離那兒。”

  “我有啊,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她強辯道。

  “成可希,你如果不是大腦少根筋,就是根本沒有神經。”尤嘉莉搖了搖頭,

  “我問你,你以為孫胤為什麼要帶你回去見他父母?”

  “那是因為……”

  “他想找個人回去當擋箭牌?少蠢了行不行!沒有男人會隨便帶個女人回去見他的父母,而且還是正式的家庭聚會。依我看,孫胤根本是認真的,擺明了告訴他的家人,你就是他選擇的對象。”

  成可希先是一愣,隨後心髒猛烈地撞擊了起來。她想起孫胤的母親告訴她,孫胤從未帶女孩子回去讓他們見過,她是第一個。

  他關心她、保護她,當他擁住她時,那堅實的懷抱和撫觸都是真實的,有可能是因為她的頑固倔強,讓她不願意承認孫胤在她心中的份量嗎?

  “我不知道你這麼了解孫胤。”她干笑兩聲。

  “如果他對你毫不重要,為什麼當你被跟蹤時,你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他而不是白昆哲?我跟你賭,白昆哲絕對會二話不說飛奔而去。”

  “因為那兒離我住的地方近,而且我說過我和孫胤是朋友。”

  “朋友?”尤嘉莉哼了一聲。“我有一些觀察心得,你要不要聽聽?”

  “反正不管我想不想聽,你都一樣會說。”她咕哝。

  “你喜歡待在他身邊的感覺,他讓你覺得有安全感,想到他讓你覺得甜蜜,只要他出現在你的視線之中,你的目光就會跟著他轉,即使沒見到他,你的心思裡也全想著他。我說的對不對?”

  成可希發現自己無法否認。天,有這麼明顯嗎?

  “他已經有梁如蒂,你忘了?”她終於說道。

  “如果他真對那個梁如蒂有興趣,為什麼他不帶她回去見他父母,反而是帶你?”尤嘉莉捺住性子。“再說你一直沒理會白昆哲的再度追求,若非已經心有所屬,又何必這麼拒人於千裡之外?”見她啞口無言,尤嘉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一臉笃定地瞅著她看。“依我看,你不止喜歡他,你根本是愛上他了。”

  愛!她微微打了個冷顫。在他身邊令她感到快樂、甜蜜和滿足,當他用最溫柔細膩的吻籠罩她時,她總是全心歡然、毫無保留的回應,從未有男人能令她如此。

  然而,孫胤從未和她提過未來,他們之間更沒有任何承諾,或許等黃映倩這個案子結束之後,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交集了。

  這個認知令她心中一痛。

  “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嘉莉。”她還能維持平靜的聲音,真叫她自己驚異。

  “或許孫胤並不這樣想。”

  “他怎麼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麼想。”尤嘉莉擺擺手。“算啦,我不跟你辯,反正真相在你心中,如果你硬不承認,那我也無話可說。”

  直到尤嘉莉離開後許久,成可希仍瞪視著電腦螢幕發呆,心思紛擾復雜。

  ☆        ☆        ☆

  白昆哲送成可希回到住處時,已經過了晚上十點。

  成可希沒有馬上下車,兩人之間一片靜默。今天臨下班前,白昆哲打了個電話給她,一如往常地向她提出邀約。

  她只考慮了一下便答應了。或許她心裡也明白逃避並不是個好辦法,既然她和白昆哲已經是過去的事,那何不坦然面對?

  一整個晚上,白昆哲和她談笑風生,以他擅長的口才逗她微笑。再次面對這個曾經愛過的男人,成可希很訝異心裡竟無一絲漣漪,白昆哲和以往並無不同,一樣風采迷人、英俊帥氣,但卻再也無法令她動心。

  “謝謝你送我回來。”成可希說道,正想伸手開門,白昆哲已經率先下車繞過車頭,十分紳士地幫她開了車門,並且一路護送她到門口。

  “時候不早,我就不請你進來坐了。”她在門前停下腳步,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驚愕。“晚安。”

  她想轉身進門,白昆哲卻擋住她的去路,表情十分嚴肅,她從未見過他這種表情,即使在之前他們熱戀時也不曾。

  “該是我們把話說清楚的時候了,可希。”他淡淡地開口。“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思考我們之間的問題。你拒絕我是對的,畢竟我曾經傷害了你,如果你不能原諒我,我也可以理解。”

  “我已經不介意了,昆哲。”她柔聲答道,發覺那句話是真的。“你曾經給過我一段十分美好的時光,那就夠了。我想我們都渡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期,我仍然願意成為你的朋友……”

  “但我並不想只和你當朋友,可希。”白昆哲握住她的手,目光緊盯住她。“我愛你!在我們分開的這段日子,我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我在想,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成可希微微愕然的瞪著白昆哲。

  他是當真的,她倏然醒悟。在一年多前,白昆哲的求婚或許能令她欣喜若狂,甚至毫不猶豫地答應,但現在她卻沒有太大的沖擊,仿佛有男人向她求婚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我受寵若驚。”她勉強地道,“你才剛離婚,我沒料到你會這麼快便想再走入另一個枷鎖。”

  “因為對象是你。當初失去你是我的遺憾,既然我已經恢復單身,我絕不想再錯過你。”

  “我……”她想回答,白昆哲很快便打斷了她。“你不用現在給我答覆,我會給你時間考慮,無論多久都沒關系。”

  成可希沉默了下來,看著他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而後走下台階。有好一會兒,她就這麼靜靜地站在夜風中,直到白昆哲的車消失在街角才轉身進屋。

  一進門,太極便興高采烈地撲向她,在她腳邊打轉。她下意識地舉目四望,瞧見客廳的茶幾上亮著一盞暈黃的小燈,孫胤則端著咖啡杯站在落地窗前,想必對方才那一幕全程目睹。

  “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她語調輕松地打破沉靜。

  “不早了,都快十一點了。”孫胤走了回來,斜靠在茶幾旁。“原來你今天不讓我去接你下班,就是和他約會去了。”

  她不置可否,走向前去。“還有咖啡留給我嗎?”

  “當然。”他倒了一杯給她。

  她接過咖啡輕啜了一口,抬眼看他。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她不確定他對剛才那一幕有什麼看法。

  “黃映倩案下個禮拜就開庭了,是嗎?”她故作閒聊似地問。“嘉莉告訴我,那位立法委員有去找你關切案情。你打算怎麼辦?”

  他雙手一攤。“當然是做我該做的事。”

  “你不怕會發生危險嗎?”她脫口而出,真想為他的頑固掐死他。“你為什麼不相信黃映倩是無辜的,讓案子就這麼平息?你很清楚廖國延的背景和勢力,和他為敵對你不會有好處的。”

  “我知道,但如果我屈服於惡勢力,這份工作又有何意義?這不是我擔任檢察官真正的目的。”

  “如果你因此受了傷怎麼辦?”想到那個可能性,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如果黃映倩被判有罪,廖國延絕不會善罷干休的。追求正義真的值得你身陷險境,甚至犧牲生命嗎?”

  他揚起一層看她。“你在擔心我?”

  她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他在她眼裡看見顯而易見的答案。

  “你想太多了,小妞。”他似乎覺得她的顧慮有些好笑。“廖國延的確來找過我,但他只是關切案情,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

  “很高興你覺得有趣。”她轉身想要走開,卻被他拉了回來。

  “我不否認這件案子讓我備感壓力,但是我過過更大的難題,最後總是邪不勝正。”他扳住她的雙肩,柔聲說道:“事情會解決的,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你要對我有信心。”

  “說的倒容易。”她抿了抿唇。“如果最後證明黃映倩無罪呢?”

  “那我當然是願賭服輸,隨你發落喽。”他對她咧嘴一笑。“不過我喜歡知道你擔心我。”

  “你死了對我沒有好處。”

  她郁悶的表情令他微笑了起來,他不顧她掙扎地將她擁進懷裡,輕吻她帶著幽香的發絲。他愛她!她是獨一無二的珍寶,對他的重要性有如空氣般不可或缺,但他還不打算告訴她這一點。

  她還沒准備好聽到這個消息,他並不介意再多給她一點時間。

  “是他嗎?”見她下解的表情,他緩緩地接口,“那個曾經傷害過你的男人。”

  成可希沒有馬上回答,只是保持靜默。

  “我並不是想揭你的瘡疤,只是我痛恨想到有人傷害過你。”孫胤將她微微推開,專注地凝視著她的眼睛。“這就是你一直和我保持距離的原因?因為你害怕再次受到傷害?”

  她被動地迎視著他。他的眼神誠摯柔和,他是真的關心。

  “是的。”她輕聲承認,仿佛對他坦承相告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他和他太太離婚了,所以又回來找我,也為當初的事向我道歉。”

  “如果我早知道是他,方才我就會沖出去痛揍那個家伙一頓。”

  她的唇辦微微上揚。“你會因為傷害罪而被逮捕。”

  “無所謂。反正我有偉雄這個名律師,他是斗不過我們的。”俯過身,他的唇輕刷過她的唇畔,溫柔低喃,“聽著,可希,我不會逼你現在做決定,但我要你知道,你對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她沒有回答,只是環住他的頸項,將臉頰靠在他的肩膀上。太遲了,她在心裡低歎一聲,即使她發過誓不再重蹈覆轍,她的心卻仍不智地陷入。

  他不需要像白昆哲那樣用甜言蜜語討她歡心,只要像現在這樣擁著她,那種穩定踏實的歸屬感,令她覺得再大的難題都不足為懼。

  也許有一天,他會頭也不回地離開她的生命,但她不要去想未來,只要現在能擁有他就夠了。

  “怎麼了?”她沉默的太久了,孫胤俯下頭來看她,眉頭因關心而微蹙。

  “沒什麼。”她搖搖頭。在她能思考之前,那句話已經沖口而出,“白昆哲剛剛跟我求婚了。”

  四周靜寂了下來。成可希感覺他環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緊了些,忍不住抬頭看他。他的神情乎靜,眸裡有一小簇火焰,她不確定那是因為錯愕或是震驚,也或者兩者皆是?

  “那你怎麼說?”他片刻後才問。

  “我……還沒有給他答覆。”

  還未來得及反應,孫胤已經松開了她走到另一邊去。

  成可希突然覺得一陣寒冷,仿佛他剛剛帶走了她全部的體溫。

  “如果你還愛著他,或許你應該答應他。”

  成可希眨了眨眼。他以為她還愛著白昆哲,所以“鼓勵”她回到白昆哲身邊?他難道不想了解她真正的想法嗎?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她從牙縫裡擠出話來。即使她最想做的是叫太極撲上去咬他,最好把他咬的皮破血流。這個笨蛋!

  “還有,也該是我搬出去的時候了。”她努力保持冷靜的口吻。“我打算先去和嘉莉擠一擠,再慢慢找房子。明天開始你不用接送我了,我想你這幾天應該會很忙……”

  留我,孫胤!她握緊拳頭,緊到身軀微微發顫。就像之前那樣,想出各種理由讓我留下來,只要你一句話,我會的,我根本不想離開……

  “我尊重你的任何決定。”他最後才慢吞吞地道。

  她瞪視著他平靜的表情,簡直不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這就是他真正的想法嗎?無論她作了任何決定,就算她接受了白昆哲的求婚,他也會一樣“尊重”她?

  她感覺血液街上腦門,仿佛全身都沸騰了。

  “我會盡快搬走,如果你希望的話!”她擠出一句。沒再看他的反應,她大步沖回二樓,因為再多留一秒钟,她害怕自己就會崩潰痛哭。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前天 00:07

第十章

      當成可希抵達法院時,黃映倩案已經開庭了。

  她在門外深吸口氣,才悄悄推門溜了進去,在後頭找了個位子坐下。前方的何貞貞正在極力辯護,不但逐項駁斥檢方的起訴內容,之後幾位證人的證詞也十分一致——黃映倩那天人在台中,和他們在一起。

  成可希看向黃映倩,她仍是穿著一身純白,淡淡的妝令她看來柔弱動人,而由現場的氣氛看來,這番證言顯然對她大大有利。

  輪到孫胤提出诘問時,成可希的身軀微微繃緊,忍不住為他感到緊張。

  “黃映倩小姐,你是否和死者曹保元交往過?”孫胤先是詢問了黃映倩一些相關問題後,直接將問話導入重點。

  “沒有!”黃映倩立刻否認。“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或許是你對‘交往’的認定不同,這樣說吧,在曹保元工作的酒店,有人可以證明你和曹保元過從甚密,你甚至曾一次丟出三十萬要包他的枱,有沒有這回事?”

  黃映倩臉上的血色微微褪去。“這是誰說的?根本沒有這回事。為什麼有人要這麼陷害我?”

  “這個問題我們暫且不討論。根據你的說法,曹保元死亡當天你人在台中,你能不能說說當天晚上的情形?”

  “我講過很多次了,吃過晚飯後,我因為腸胃不舒服,所以先回到房裡休息,所有人都可以作證。”

  “你那天晚餐時的確是和他們在一起,所有人也都可以為你作證,但他們全是你計畫中的棋子罷了。”孫胤直截了當地道,“你騙他們說你不舒服回到房間裡,那時是晚上八點钟,後來你溜出房間,飛車趕回台北,利用備用鑰匙進入曹保元的住處。”

  黃映倩臉上血色盡失。“我沒有。”

  “你刻意改變了化妝和發型,讓管理員認不出是你,進入曹保元的住處之後,你假意要和他和好,在他的酒裡摻入了大量的安眠藥,而後趁他昏睡之時,拿出廚房的刀子一刀割斷他的頸動脈。

  “你在殺了他之後,還冷靜地將刀子洗干淨包好,然後離開曹保元的住處,之後你帶著凶刀再開車回台中,回到你原來的房間,根本沒有人知道你曾經離開過。我說的對不對?”

  “不對!”黃映倩尖叫一聲,用雙手蒙住臉,纖細的肩膀開始抖動。

  “因為從小家庭破碎,再加上成為某位官員的情婦不見天日,造成你對男人的恨意和不信任,你因為寂寞而認識曹保元,原本以為感情有所寄托,沒想到他卻仍然背叛了你,這就是你決定殺了他的原因!”

  黃映倩倏地起身,淚流滿面。“我沒有殺他,我沒有、沒有!”她一連說了幾次“沒有”,看來情緒幾近崩潰。

  “抗議,檢方純屬臆測。”何貞貞大聲道。

  “此事絕非臆測。”孫胤向法官說明,“有位證人可以證實,那天晚上的確看見黃映倩進入曹保元的住處。”

  “繼續。”法官做了個手勢。

  孫胤向一旁使了個眼色,只見一名黝黑瘦小的男人畏畏縮縮地走上證人席坐下,臉上一片驚慌,顯然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陣仗。

  “吳火吉先生。”孫胤溫和地出聲道,“你別緊張,只要老實將你看到的情形說出來就好。在今天之前,你是否曾經見過黃映倩小姐?”

  “有……應該有。”吳火吉瞄了黃映倩一眼,頭垂得低低的。“她這幾天時常出現在報紙上,我覺得她很面熟……但又不是很確定……”

  “那麼,你是否曾在曹保元先生的住處見過黃映倩小姐?”

  “沒……沒有,我不記得了。”見孫胤眉峰蹙起,吳火吉吞咽了一口,結結巴巴地繼續說:“很……很抱歉,曹先生死的那天我喝了不少酒,所以沒什麼印象,我不記得看到有人出入他的住處,可能是我喝醉酒記錯了……”

  孫胤訝異地皺起眉毛,聽眾席上立即傳來一陣喧然和竊竊私語。吳火吉繼續不斷地重復同樣的說詞,唯恐別人不相信似的,而在此期間,孫胤只是靜靜地傾聽著,表情時而深思、時而若有所悟。

  “安靜、安靜。”法官向眾人做了指示,而後轉向孫胤問:“檢方還有其他的證人嗎?”

  孫胤深吸了一口氣,直視著何貞貞,只見她滿臉得意,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沒有了。”他平靜地回答。

  成可希看著他走回座位,一顆心懸得高高的。最後,當法官指示何貞貞向前做結辯時,她用尖銳的語調指責檢方的草率——

  “……檢方根本沒有直接證據,也沒有再進一步就其他疑點繼續追查,便一口咬定是黃映倩小姐殺了曹保元,這不但嚴重損害她的名譽,更讓她一向熱心公益的形象受到莫大的損傷。

  “不過黃小姐並不想怪罪於任何人,她只希望法律能還她清白,讓她回到原本平淡的生活。她仍會致力於原本的慈善工作,讓這件風波逐漸平息。”

  之後,法庭內一片低聲討論的聲浪,三位法官互相討論了一會兒,最後終於做出決議:黃映倩因為罪證不足,宣判無罪。

  聽見判決結果,成可希呆愣在座位上,看著何貞貞和黃映倩一方的人歡聲雷動。黃映倩贏了這場官司,而她算是推波肋瀾的功臣之一,因為她幫她們打敗了孫胤。

  然而,她幾乎無暇去注意,她的目光只停在孫胤身上,看著他極有風度地向前和何貞貞握手,仿佛察覺到她的注視,孫胤的目光朝她望來,他先是向身邊的人低聲道歉,而後朝她走來。

  “你贏了,小妞。”他朝她溫和地微笑。“恭喜你。”

  成可希發現自己的喉嚨梗住,發出的聲音只是一聲低語,“謝謝。”

  孫胤還想說話,幾個同樣西裝筆挺的人已經向前圍攏了他,他只來得及給她抱歉地一笑,便跟著那些人離開了。

  “成小姐,原來你在這裡。”她聽見一個尖細的嗓音,接著是一個女人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喔,你絕對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你,要不是你那篇報導,我可能也不會贏的這麼輕松愉快哩!”

  成可希看著眼前這張樂不可支的臉,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這個嗓音高亢、態度輕佻的女人,就是她認識的那個嬌弱文靜的黃映倩嗎?她仿佛成了另一個人。

  “你知道嗎,我這幾個月來快被這件事煩死了,哪裡都不能去、什麼事都不能做,這件事過後,我又開始可以穿得美美的去參加派對,還多了個慈善女王的稱號呢!我覺得我又重新活過來了。”黃映倩拉住她的手,掩不住滿臉得意和興奮。“這樣吧,為了答謝你,你說說你要什麼,是要名牌服飾和皮包,還是招待你出國去玩?我打算過幾天到歐洲去血拚半個月,好一吐這幾個月來的晦氣……”

  她看著黃映倩身上的白衣,突然覺得刺眼。“你不是要忙著為兒童基金會募款嗎?”

  “什麼募款?叫我家那口子隨便捐個十萬就夠啦,我才不想浪費時間哩!”黃映倩依然十分亢奮。“這樣吧,我叫我的助理給你個電話,你想要什麼盡管說一聲,千萬別客氣啊!”

  沒等她的反應,黃映倩自顧自地轉身離開,還不忘朝一旁的廖國延拋了個飛吻。成可希倏時感覺背脊發涼,一個清楚的認知浮了上來——

  孫胤是對的,黃映倩的確殺了曹保元,而她卻成了縱虎歸山的幫凶!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法院的,只知道當她跟著人潮出了法院時,正午的陽光十足耀眼,卻融化不了她內心的冰冷。

  ☆        ☆        ☆

  “好極了,映倩打贏了這場官司,你是最大的功臣。”簡曉甜掛上電話,對成可希展開笑靥。“我已經跟大海提過了,要他升你為采訪組主任,下個月你就可以接這個位置了。”

  看著簡曉甜一臉神清氣爽,成可希發現自己笑不出來。事實上,她的腦中幾乎是空白一片,只知道她離開法院後便漫無目的地在路上亂逛,最後才被簡曉甜的電話叫了回來。

  找了個借口離開辦公室,她意興闌珊地拎起皮包離開公司。嘉莉和偉雄和她約好了一起喝下午茶,她雖然沒有心情,但也不想一個人獨處。這件事再憋在心裡,她就要發瘋了。

  “怎麼了,可希?”一見到她,尤嘉莉立刻蹙眉。“你臉色不太好哩。”

  成可希頹然地坐了下來,用雙手蒙住臉。“我錯了,大錯特錯!黃映倩是有罪的,她真的是殺人凶手,但是我卻幫她脫了罪。”

  伍偉雄和尤嘉莉對看了一眼,聽著她機械化地敘述和黃映倩的一番對話,愈說她就愈沮喪。

  “我早該相信孫胤的。”下了結論後,她心浮氣躁地抓抓一頭亂發。“噢,我真恨!忙了老半天,居然把真正的罪犯放跑了,我和那群謀殺黑人的白人凶手有什麼兩樣?”

  “沒關系,我想孫胤不會怪你的。”雖然聽不懂她的最後一句話,伍偉雄還是盡責地安慰她,“證人在答應作證之後又翻供,這種案例並不算少,打官司原本就有許多不確定因素,你就別太自責了。”

  “你和孫胤談過了沒?”尤嘉莉問她。

  她搖搖頭。這個禮拜由於忙著搬家,她和孫胤根本沒有時間碰面,另一方面也由於白昆哲一直窮追不捨,讓她無暇顧及其他。

  “白昆哲上個禮拜向我求婚了。”她突然說。

  “真的?”尤嘉莉挑起雙眉。“這個白昆哲是怎麼回事?分手一年多後突然又回過頭來追求你,而且還馬上向你求婚,莫非是意識到自己遇見了強勁的對手,打算先搶先贏?”

  “你想太多了,嘉莉。白昆哲不會因為這樣就想娶我,放棄他可以游戲人間的黃金單身漢身分。”

  “我相信他真的愛你,只不過孫胤的出現給了他壓力,讓他想先下手為強。”

  尤嘉莉從咖啡杯緣瞅著她看。“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她心不在焉地啜著果汁。

  “如果你還搞不清楚自己愛的是誰,那你就真的太盲目了。”尤嘉莉慢條斯理地道,“聽說孫胤要回美國去了,你知道這回事嗎?”

  “是真的。”見她震驚的表情,伍偉雄印證般地點頭。“似乎是他申請到某個大學的獎學金,打算回美國去做幾年研究工作……”

  是嗎?成可希怔住了,心頭一片亂糟糟。孫胤一定早就得知這個消息,他為什麼沒有告訴她?心裡覺得他總有一天會離開,但沒料到這麼快,她一點心理准備也沒有。

  “什麼時候?”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

  “你何不親自去問他?”尤嘉莉瞥了她一眼,鼓勵地拍拍她的肩。“正視你的心,誠實的面對自己,也該是你作決定的時候了。”

  ☆        ☆        ☆

  成可希不確定哪一樣更糟——知道她是殺人凶手的幫凶,或是知道孫胤即將離開的事。

  和伍偉雄與尤嘉莉道別之後,她漫無目的地開著車,直到夕陽西下,天邊抹上一縷彩霞,她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來到孫胤的住處外——那也是她的住處,曾經。

  她的腳似乎有自己意識地下了車,進到屋裡,她沒看見太極,倒看見孫胤的襯衫隨意地丟在客廳沙發上,桌上散著一堆紙張和他的筆記型電腦,還有一壺半空的咖啡。

  她才剛搬走一個禮拜,他就邋遢的像個流浪漢了。

  她走過去拿起他的外套貼在胸前,感覺上頭似乎還有他的余溫,環視著這個她曾和孫胤一起生活過的地方,她忍不住一陣失落愁怅。他離開之後,她的生活將會是多麼空虛啊。

  走到廚房,她注視著整潔的流理枱,看得出自她離開後便不曾開伙的痕跡。想到他大概又吃微波食品或速食渡日,她忍不住輕攏秀眉,考慮了一晌後,她決定幫他做頓晚餐,她從來不輕易出手的洋芋炖牛肉。

  她才將食物呈上桌便聽見門開的聲音,幾秒钟後孫胤出現在門邊。

  “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是被小偷闖空門了哩。”他揶揄地說道,俊朗的臉上仍帶著那抹他慣有的、懶洋洋的笑意。

  她不自禁地凝視著他,從來不知道相思如此難熬,才幾天不見,卻好像過了幾個月。他一手撐住廚房的門框,一手勾著他的西裝外套,領帶扯松了,襯衫領口也解開了兩個,露出一小片結實的胸膛,英俊的令她心都痛了。

  “呃……我想到要拿鑰匙來還你。”她胡亂地說道,想解下圍裙,他已經三個大步來到她身邊按住她的手。

  有好幾秒钟,沒有人開口說話。

  “你穿圍裙的樣子好可愛,像個等著丈夫回家的小妻子。”他沙啞地出聲。

  她因他灼人的凝視而臉紅了起來。“你吃過晚飯了沒?算你運氣好,冰箱裡有現成的食材,否則這道菜我可是不輕易出手的噢。”

  她不由分說地推著他到餐桌前坐下,看著他捧場地端起碗嘗了一口。

  “怎麼樣?”她問。

  “棒!”他連連咂舌,毫不吝惜地誇證她。“這是繼咖哩雞肉飯後的另一項傑作,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嘗到你的好手藝?”

  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這句話差點沖口而出,但她及時咬住舌頭。

  “對不起。”她低聲道。

  見他揚眉,她垂下眼睫,“我早該聽你的話,相信黃映倩是有罪的。我好懊惱自己忙了大半天,結果居然被她們給耍了。”

  “我早告訴過你,不是嗎?”他沉向椅背,嗓音溫和,“我也沒料到我的證人會突然翻供,有時法官和檢察官會對證據的認定不同,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尊重判決的結果。”

  “你不在意嗎?”

  “這並不是我所能掌控的問題,法律原本就是如此,只要有心,絕對鑽得出漏洞脫罪,沒有一個制度能杜絕這種情況發生,不過這件事算是特例,黃映倩應該不會再有第二次謀殺情夫的行為發生,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她知道他只是想讓她好過一些,但她還是無法完全釋懷。

  “小傻瓜。”他寵溺地揉揉她的發絲,令她的眉峰疏展了些。

  “對了,太極呢?”她舉目四望。

  “我這陣子比較忙,所以把它送到偉雄那兒,請他代為照料幾天。”他促狹的口吻。“他和尤嘉莉已經養了一只貓,希望它們別打起來才好。”

  她沒有微笑。“他們告訴我,你要回美國去了。”

  “嗯,我拿到史丹佛大學的一筆獎金,打算回美國去進行為期兩年的學術研究。如果順利的話,或許就留在那兒不回來了。”

  噢!她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輕劃著桌沿。“那梁如蒂怎麼辦?”

  “她?”他先是不解,待發覺她話裡的醋意時,不由得笑了。“我早說過我和如蒂只是朋友,你想到哪兒去了?”

  你怎麼知道人家也只把你當朋友?她悶不吭聲。

  “你呢?和那位白先生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自從我拒絕他的求婚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我想他大概不會再出現了吧。”

  孫胤停下動作。“你拒絕了?”

  “嗯。既然我對他沒興趣,就別再浪費他的時間了吧。”她微微聳肩,若無其事地接了下去,“還有,我今天已經向我的老板提出辭呈了。”

  不過彭大海並沒有批准,以為她只是暫時的工作倦怠,願意放她一個長假,不過反正只要時間一久,他就會知道她絕不止是說說而已。

  “為什麼想辭職?”

  “累了,這原本就不是我真正喜歡的工作,而這個事件更令我有了新的領悟,有時眼見不一定為憑,再說我一直想再去美國進修幾年的,或許也該是時候了。”

  孫胤沒有馬上回答,手指玩弄著她肩上的發絲,卷起再放開。

  “我有個建議,不知道你覺得如何?”他深思地說道,“既然你打算到美國去,而我也要回去工作,或許咱們可以合作一下。”

  她故意露出很有興趣的表情。“怎麼合作?”

  “學校提供了我現成的居住地點,就在離學校不遠的路程,如果你願意在有空的時候,讓我品嘗一下你的拿手好菜,我就考慮當個二房東,而且不收你房租,你覺得如何?”

  她忍不住綻開微笑。“聽起來我還是吃虧,但勉強可以接受。”

  “如果你不喜歡那兒,我們可以從長計議。不過我還有個條件……”

  “我就知道你沒安什麼好心眼。”

  “我只是想先和你簽個合約,以免你事後反悔。”他伸手穿過她頸後的發瀑輕輕往後拉,仰起她的臉面對他的。“我的條件是,你必須時常想著我、待在我身邊,而且有成為孫太太的心理准備。”

  成可希屏住呼吸。他是在求婚嗎?“這個合約需要多久的時間?”

  “很難說,大概四十年到五十年吧,除非有一方變成百歲人瑞,那就另當別論了。”他柔聲道,表情專注而認真。“你願意嗎,小妞?一旦你說好,我就不會容許你反悔了。”

  我願意!這三個字梗在喉間。她想微笑,想大聲告訴他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她願意追隨他到天涯海角;但是他沒等她回答便覆上她的唇,輾轉溫柔地吸吮、撩撥和逗弄,令她幾乎融化在他懷中。

  她閉上眼睛,手臂軟軟地抬起來環住他的脖子。“我愛你。”她低喃。

  他在她唇邊微笑。“我知道。”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自大啊,孫先生。”

  “這其中當然得費點心思,否則如何讓你乖乖投入我的懷抱?”他笑的不懷好意。“記得我們遇見的那一天嗎?”

  “你是說在電梯裡那天?”

  “是啊,當電梯門一打開,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天使出現了。我原本還想著第二天再去碰碰運氣,沒想到你居然主動送上門來。”

  “你是說你當時就愛上我了嗎?”她玩笑地揉亂他的發絲,換來他報復的搔癢。

  他的手進攻她敏感的腰間和腋窩,讓她笑的幾乎喘不過氣。

  然後他停了下來,凝視她笑意未褪的眼睛。“你知道我是的。”

  “是什麼?”

  “是的,我愛你!”他呢喃。“當我帶你回去見我父母時,我是當真的,再加上我千方百計阻止你搬出去,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會看不出我的企圖,我只差沒對你說:‘把我的心挖出來吧’,難道這還不夠明顯嗎?”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似乎很鼓勵我接受白昆哲的求婚。”她不准備饒過他。

  “天地明監,我只說我尊重你的決定,是誰轉身就氣呼呼的跑了,一點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再說,我知道你不可能答應白昆哲的求婚,因為你愛的是我!”

  成可希還想反駁,他已經低吼一聲,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她壓在椅背上。“你話太多了,女人。關於我們的合約,你到底考慮的怎麼樣了?”

  “當然。”她咯咯笑著。“我得在哪裡蓋章?”

  孫胤眸光一閃,一抹邪惡的笑意泛上唇角。

  “這裡。”他低語,嘴唇野蠻地覆上她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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