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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菲比 -【冷冷俊神醫(傳奇天下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標題: 菲比 -【冷冷俊神醫(傳奇天下之一)】《全文完》

菲比 - 冷冷俊神醫(傳奇天下之一)

傷腦筋,這個女扮男裝的纏人精是哪兒冒出來的?
一開口便喊他活神仙,緊接著要求他收她為徒
他當然是活的,不過還沒老到足以當神仙吧!
況且早已習慣一個人的清幽生活,疲於與人打交道
行醫救人絕非為了名利,企圖完成更艱難的任務
所以無論她多麼崇敬自己,多麼會諂媚獻殷勤
就算是死纏爛打兼死皮賴臉,毫無怨尤的受折磨
他都不可能妥協,一定要讓她自己打退堂鼓……
唉!他到底是哪根筋出了問題啊?
非但沒將她趕走,還儼然成了拐走富家千金的惡人
只因為她全力以赴,展現出對學習醫術的熱情
讓他破天荒的處處替她著想,想要完成她的心願
開始變得溫柔體貼,就連堅固的心牆也被攻陷
無奈承諾再多又如何,現實的人生更加殘酷
不得已只能選擇分隔兩地,飽嚐相思之苦……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楔子

  夜涼如水,星子閃耀天際,天地間一片靜謐,連夜行返家的人腳步都不自覺變得小心翼翼,深怕驚擾寂靜的夜。

  黑夜籠罩聖心醫館,令這座全京城最大的醫館兼藥舖深陷無聲的沉靜中。

  突然,醫館的後門被打開,一名做小廝打扮的孔武有力男子拖拽著瘦小的瘸腿男人,嘴裡一邊謾罵瘸腿男人,一邊將他抛到屋外。

  「請你大發慈悲,救救我吧!」瘸腿男人跪坐在地上,不斷的磕頭。

  「就說了,我們不治!」小廝將一袋錢丟到瘸腿男人的旁邊,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把你帶來的錢拿走,另外,我們館主還不忘準備一點路費給你,你該要好好感謝了。」

  「拜託!我不要錢,只要治好我的腿!」瘸腿男人哭了出來。

  小廝哼了一聲,迅速轉身,毫不在乎的將木門關起,把瘸腿男人丟棄在屋外,任由他如何哭喊都無動於衷。

  頃刻,一名穿著黑色袍服,領口滾紅邊的高大男子緩緩的從黑暗中走出來,朦朧的月色隱蔽他的面容,讓瘸腿男人一時之間看不清楚。

  陌生的高大男子悄無聲息的走到瘸腿男人的身旁,蹲下身軀,沒有知會一聲,抓起瘸腿男人的手搭脈,接著又拉起他的褲管,點了火摺子,照亮受傷的部位,仔細的看著。

  「你到底是誰?別隨便碰觸我的傷口!」瘸腿男人被陌生人的莫名舉動嚇到,既驚恐又緊張,想要踢腿反抗,卻因為腳痛而無法掙脫,只好揮手欲打掉男子碰觸自己傷口的手。

  這時,瘸腿男人才發現來者是一名黑眉斜飛入鬢,眼眸深如濃墨,年約二、三十歲的小伙子。

  「我是能救你的人。」高大男子一把抓握住瘸腿男人的手腕,口吻萬分堅定,說完話後才放開。

  「你說你能救我?」瘸腿男人一臉詫異,他的傷口連號稱京城第一大醫館的聖心醫館都說沒救了,而眼前這毛頭小子竟然說他有法子。

  「廢話別多說,立刻跟我走。」陌生的高大男子口吻裡沒有任何遲疑,熄了火摺子,隨即站起身,順了順身上的衣袍。

  「咦?走去哪?」瘸腿男人依舊坐在原地不動。

  「你不想治好傷口?」高大男子的聲音清冷,令人不寒而慄,卻又意外的帶著神奇魔力。

  瘸腿男人聽了,不禁怔了一下,點頭如搗蒜。「想,我想。」

  「既然想,就帶上錢袋跟我走。」高大男子丟了一根被遺棄在路邊的木條給瘸腿男人充當枴杖,雙手負在身後,頭也不回的往黑暗緩步而行。

  試一下總比像無賴一般坐在地上向不願意醫治我的聖心醫館耍賴還要好吧!心念一動,瘸腿男人深怕跟丟了,趕緊拄著木條,一跛一跛的跟上去。

  他們通過京城夜間開放的檢查哨,出了城門,再往西徒步約半個時辰,不知不覺間,竟來到連白天看了都讓人寒毛直立的亂葬崗。

  「大……大夫,你到底要帶我到哪?」瘸腿男人一口氣提在喉頭,全身進入警戒狀態。

  「就在前面不遠處。」高大男子連頭也不回,涼涼的開口,腳步卻不曾停下,連半刻都沒有遲疑的進入亂葬崗。

  瘸腿男人看了看身旁的凌亂墓碑,又看向十步之遙的男子,估計連走回頭路的勇氣都沒有了,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往前走去。

  黑夜,透露一絲不尋常的詭譎氣氛,宛如一顆小石落入平靜大湖,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一章

  繁花盛開的八月天,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南朝京城裡,平日就已熱鬧紛華,而豔陽高照的今日,因為一場眾所矚目的聯姻,讓天子腳下的京城沸騰得猶如滾動的熱水,萬頭鑽動,好不熱鬧。

  宮中太醫之首唐元的府邸熱鬧喧騰,賓客熙熙攘攘,幾乎要踏破唐府的大門門檻,屋外炮竹聲響徹天際,就連並肩站著說話都得要聲嘶力竭。

  今天是唐元的長子唐保康迎娶聖心醫館館主的愛女之日,兩家從眾人有記憶以來,就是出了名的百年醫藥世家,如今兩家終於聯姻,成了今年京城一大膾炙人口的喜事。

  平日嚴肅的唐元今天眉開眼笑,應對洶湧而至、前來道賀的朝廷官員和皇親國戚,以及藥材商,雙手拱了一個半時辰都沒能放下。

  唐家歷代皆是醫藥世家,舉凡唐家的男人都是大夫出身,甚至在唐豔豔的親爹——唐元這一代,他不僅官拜御醫之首,兒子唐保康也在三年前考上醫官,一路走來,雖不到平步青雲的地步,卻也堪稱順遂。

  唐元膝下除了兒子外,尚有芳齡十八的愛女唐豔豔,打小唐元對她的疼愛就沒少過,養成她的個性活潑開朗、毫無心機,是一名天真無邪卻不識人心險惡的熱心丫頭,所以唐元對她過分的古道熱腸真是傷透腦筋。

  就像今日,唐府的中庭擺了五十幾張圓桌,奴僕們忙裡忙外,向來愛熱鬧的唐豔豔也跟著丫鬟春曉擠到唐府的大門前,與觀禮的群眾一起引頸期盼新郎官領著新娘出現。

  「小姐,妳瞧,少爺騎著馬,帶少夫人進門了。」春曉指著前方大隊人馬紛沓而來,開心得手舞足蹈。

  「我看見了!這真是太好了!」唐豔豔笑逐顏開。

  老實說,她十分期盼薛娉婷成為她大嫂的這一刻,除了兩人是多年好友以外,薛娉婷進門後,終於可以代替她陪母親談天說地,以及一個月兩次的上山禮佛,換言之,她總算能開始進行籌畫了半年有餘的驚天計畫。

  看著唐保康牽起薛娉婷的手步下轎子,並於大廳完成所有的儀式,唐豔豔趁著大哥安置好新娘,步出新房,到中庭與觀禮人群喝酒、吃飯時,推開新房的門,走向端坐在床沿的薛娉婷。

  「娉婷姊……不,我應該要喚妳一聲大嫂了。」吐了吐粉舌,她一雙靈動的大眼在房裡轉了一圈,接著取過圓凳,坐在薛娉婷的面前。

  「是豔豔嗎?」蓋著紅蓋頭的薛娉婷嗓音十分清柔。

  「是我沒錯……啊!我終於把大嫂盼來了。」唐豔豔抓住薛娉婷的手,一點都不想放開。

  「怎麼?這麼高興我入唐家門?」薛娉婷淡淡的笑了,「我現在已經是唐家少夫人了,不能再同妳興致一起就外出逛逛。」

  薛娉婷打從七歲起便與小兩歲的唐豔豔玩在一起,因為兩家人都投身醫藥,又因為長輩們安排薛家大小姐與唐家大少爺的婚事,所以兩家人來往頻繁,她們的感情也比親姊妹還濃。

  「我當然知道妳已經嫁為人婦,所以不能隨意走動,我來是因為有事相求。」唐豔豔的口吻裡帶著滿滿喜悅。

  「哦?若我做得到,一定會幫妳做全。」薛娉婷掀開紅蓋頭,望著唐豔豔。

  過去只要唐豔豔有事求她,她總會毫不考慮的答應。

  「我就知道大嫂對我最好了。」唐豔豔親暱的搖著薛娉婷的手,就說她最喜歡的就是新進門的大嫂。

  「別諂媚了,妳想要我替妳做什麼事?」薛娉婷佯裝沒好氣的buhxu 著她。

  「希望大嫂能照顧好爹娘,尤其是娘每個月都要上山禮佛兩次,就勞煩妳陪伴她了。」

  「既然嫁入唐家,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薛娉婷要唐豔豔放心,但是怎麼想都覺得奇怪,偏著頭,直瞅著她,「只是往後每個月兩次的禮佛妳都不去嗎?不然怎麼會特地跑來房裡交代我這些?」

  「我……我去得有些膩了,既然有大嫂陪同娘,那我少說可以休息三、四個月再去。」唐豔豔的眼底閃過一絲愧疚,不過很快又綻開笑顏。「唉,不說這些了,我瞧大嫂還得在新房裡枯坐好些時辰,我來同大嫂說一件昨晚從爹口中聽到的事情好了。」

  瞧見唐豔豔一臉雀躍的模樣,薛娉婷就知道她想說啥了。

  「該不會又跟那名活神仙有關係吧?」

  薛娉婷與唐豔豔十多年的好交情不是白費,她深知唐豔豔自小就對醫學方面非常感興趣,也從背誦醫書、默唸人體一百八十個穴位展現過人醫學天賦,只可惜唐家的醫術傳子不傳女,唐家女子基本上只要學會識字、背誦四書五經即可,關於醫學方面的事情,她們無權過問。

  但唐豔豔與歷來的唐家女生不一樣,她對醫學充滿了強烈的學習慾望,私下也買了不少醫學書籍研究,至於女子該會的刺繡、下廚、納鞋之類的活兒,她一竅不通,讓唐元和唐夫人煩惱不已,深怕她不只會壞了唐家的家規,可能將來嫁人後會被夫家嫌棄。

  可是兩老又私心的不想抹殺女兒的興趣,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期盼有一天女兒能放棄習醫,好好學習女子該會的技能。

  只可惜唐豔豔年紀漸長,對醫學的興趣不減反增,成天拉著父兄詢問太醫局今日又治了什麼病,甚至只要談起近兩年突然出現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活神仙便滿心崇拜和雀躍,只差沒拿紙筆記錄下來。

  「大嫂,妳真懂我,我要說的,的確是活神仙的最新消息。」每每說到她口中的活神仙時,唐豔豔總會管不住自己高高揚起的嘴角。「爹說,昨日中午在白虎大街上有一名年約五十的男人,一臉欣喜的說他兩個月前摔落山谷,大拇指粗的樹枝插入左膝蓋下方兩寸的位置,一開始還以為沒什麼,只將樹枝拔出來,隨便敷藥就完事,沒想到口子卻越來越大,甚至流膿。」她的表情誇張,說得活靈活現,彷彿當時就在現場。

  「天啊!怎麼會這樣?」薛娉婷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我猜想應該是樹枝的細屑留在傷口裡,沒有清理乾淨,導致傷口遲遲不見好轉,甚至開始化膿、發炎。我聽爹說,他痛得前往京城某間醫館,卻被醫館的人趕了出來,直說他的傷治不好,要他別妨礙他們營業,另請高明。雖然爹沒明說,但我知道講的就是聖心醫館……啊!對不起,我……」唐豔豔意識到說錯話,真想賞自己幾個巴掌。

  號稱京城第一大的聖心醫館因為名氣響亮,求診的病患多如過江之鯽,他們忙著招呼擁千金求診的權貴都來不及,怎麼還有時間照顧貧窮又罹患頑疾的病患?因此趁著月黑風高,由後門一腳踢開他們是時有所聞的。

  而那些被迫離開的病人,絕大部分忌憚聖心醫館的財大氣粗,以及與朝廷的友好關係,通常拿了醫館給的路費就悻悻然離開,幸運的人會遇上其他大夫細心醫治,倒楣的人則回家等死,令人不勝唏噓。

  雖然這些惡劣行徑是京城醫者們不言傳的祕密,但是唐豔豔當著薛娉婷的面詆毀聖心醫館實在非常不應該。

  「沒關係的,這件事我心底也有數,妳毋需道歉。」薛娉婷當然曉得爹親和兄長背地裡做了什麼壞事,也十分不認同爹親的所作所為,想盡辦法規勸,卻得不到效果,只能沉默以對。

  唐豔豔瞧她沒有動怒,才放心的繼續說下去,「據男人說,他被趕出醫館後,一名穿著黑色袍服的男子出現在他的面前,告訴他,如果想活命就跟他走,不料兩人出了城後竟來到亂葬崗,進入一間被凌亂墓碑圍繞的草屋內,接著黑衣男子居然用一根銀針插入他的傷處,再將口子的膿擠出來,隔日一早,還丟了兩天份藥包給他,要他把那些藥喝完便可痊癒。」

  「只用一根銀針和兩日湯藥,就醫好了我家醫館拒絕醫治的傷?」薛娉婷萬分訝異。

  「真的很神奇吧?」唐豔豔興奮異常,「那人說黑衣男子同他收取醫館給他的三成路費,之後便消失在亂葬崗中……妳說,這真的是活神仙,對吧?」

  「的確很神奇,但那名活神仙的行蹤總是飄忽不定呢……」

  「是啊!爹說了,那名男人試著再找活神仙,一連十多天都躲在草屋裡等人,總算在第十三天看見他摸黑帶人至此醫病,沒想到活神仙在治好病人後,竟一路往城南的麒麟山走去,進入一間竹子蓋成的房子。男人怕自己走不出麒麟山,便在沿途留下記號,接著按原路折返,打算隔天一早登門道謝,沒想到隔日再上山,記號仍在,也看到竹屋就在不遠處,但是怎麼都走不到,之後就算再回亂葬崗等待,也等不到活神仙了……」

  麒麟山位於京城南方,是環繞京城四大山的其中一座,雖然不高,徒步攻頂,慢則四個時辰,腳力好的人甚至只需要一個時辰,但山間怪石林立,草木遮天蔽日,據說山裡還有一泓殺人沼澤,凡是見過沼澤的人,一千個只有一個能活著回來。

  所以一講到麒麟山,總是會讓人內心一怵。

  「麒麟山果然像活神仙會住的地方。」薛娉婷偏著頭,猜測道,「但我想,他會不會也懂五行八卦,在他的住所附近佈陣呢?」

  「大嫂果然同我猜的一樣,活神仙是故意佈陣,讓人找不到他。」唐豔豔點頭,表示贊同薛娉婷的話。

  「只是他有這麼好的醫術,為什麼還要藏匿呢?」薛娉婷認為活神仙的醫術既然如此高明,就該出山懸壺濟世,而非搞這招神龍見首不見尾才是。

  「也許活神仙有自己的考量。」唐豔豔可是把活神仙當仙人一般崇敬,才捨不得說任何責怪他獨善其身的話。「至於其中原由,待我問過就可知一二。」她繼而淺勾嘴角,低下頭,悄聲自言自語。

  「豔豔,妳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薛娉婷睨著唐豔豔,發出疑問。

  唐豔豔趕緊抬起頭,陪笑的說:「沒什麼!我想我該出去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薛娉婷蹙起眉頭,但也只能點頭,看著唐豔豔起身,離開新房,卻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憂心忡忡。

  在薛娉婷入府七日後,終於了解唐豔豔當日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唐豔豔在那天清晨,留下一封信,表明要去麒麟山找活神仙習醫,就離家出走了。

  ※※※※

  又累又渴,想躺在澡桶裡泡澡,這是剛離家出走的唐豔豔現在的心情寫照。

  她昨晚換上幾天前從府邸小廝房裡偷來的男裝,帶了幾套換洗衣物和一袋銀子,還偷了唐元備用的針灸盒,以及一大包自己製作的蜜汁豆干,就由家中後門悄悄溜出來。

  她先投宿在京城的一間小客棧,一早吃飽喝足,買了幾塊大餅,便通過京城南側檢查哨,徒步來到麒麟山山腳下。

  她仔細找了找,果然在麒麟山唯一一條開墾山路的入口處看見左側樹幹上用利器畫出的「X」形狀,再往上走十步,又見一模一樣的圖案,頓時猶如吃了定心丸,覺得自己只要順著瘸腿男人留下的記號找去,應該可以看見活神仙的住所。

  至於竹屋前是否佈陣,那也是之後再來擔心的事情。

  一刻。

  兩刻。

  四個時辰。

  六個時辰。

  眼看夕陽西下,她幾乎看不到自己的十根指頭,才猛然發現大事不妙。

  她都走了六個時辰,早就疲憊不堪,當意識到天已經黑了,要趕緊下山時,卻赫然發現自己找不到當初上山時所見到的記號,心中凜然。

  「一定是哪個彎拐錯了,還是哪個記號漏看了,所以才找不到回去的路……」唐豔豔銀牙咬唇,慌亂不已。

  入夜的山間溫度驟然下降,冷得她直打哆嗦,就在淚珠即將滾落眼角之際,發現不遠處有座山洞,看來今天也只能硬著頭皮在漆黑的山洞裡度過一晚。

  不知不覺間,月華已經籠罩整座山林,唐豔豔小心翼翼的進入山洞,藉著洞穴外灑落的月光往深處走。

  待眼睛越來越適應黑暗,她發現山洞內不像有野獸蹤跡,正要鬆了一口氣,不期然的,耳朵聽到虛弱的呼喊聲。

  「熱……唔……」

  「是誰?誰在裡面?」唐豔豔內心一怵,鼓起勇氣,朝裡頭大喊。

  山洞裡依舊斷斷續續傳來呼吸聲,她猜想裡頭應當是有受傷或生病的人,趕緊上前查看。

  往前走沒幾步,她便瞧見一名年約五十歲的男子躺在泥地上,身邊還散落一只竹籠、柴火和一把火摺子,想必是一位樵夫。

  唐豔豔再定睛一看,只見男子難受的閉上雙眼,左大腿有三道中間長、兩側短,皮膚黏著衣物往外翻的深淺不一傷口,正汨汨流出血液。

  她由傷口的模樣,猜測這三道見骨的口子應當是猛獸抓傷所致。

  「大叔,你千萬別睡著!要保持清醒!」她大喊,企圖拉回男子飄忽的心神。

  「救我……救我……」男子聽到唐豔豔的聲音,顫巍巍的張開雙眼,乾渴的喉嚨好不容易發出求救聲音。

  「大叔,放心,你一定可以得救的。」唐豔豔好聲安慰男子,接著拿起他遺落在地上的火摺子和柴火,順利生起火來,才從包袱裡拿出針灸盒。

  她先撕下衣擺布料,壓蓋在男子的傷口上,用力壓住,想幫助口子止血。

  雖然她讀過不少醫書,卻無實戰經驗,瞧見男子的腳上全是血跡,說不慌張是騙人的。

  不過她想起爹說過的話,身為醫者,首要的便是鎮靜,絕對不能讓患者發現醫者有一絲動搖,所以她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神情。

  可是當她瞧見紅色血液瞬間染紅她的衣襬,完全沒有止住的跡象時,不禁有些慌亂。

  她搭著男子的脈搏,卻只感到虛浮,若不趕緊讓男子止血,可能撐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他就一命嗚呼。

  絕對不能放棄!唐豔豔咬著唇,這般告訴自己。

  她改將布條綁在男子傷口的上方,也就是較靠近心臟的位置,另一隻手取出銀針,在男子的魚際、尺澤、大陵、湧泉等可以有效止血的穴位施針,以期得到止血的功效。

  但是她能做的都做全,卻只能無助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沾滿黏稠血液,淚珠一滴又一滴毫無預警的滾落,打在她的手背上。

  「大叔,我一定會救你!你一定會沒事的!」唐豔豔一邊哽咽的對男子信心喊話,一邊著急的施針,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逐漸失去意識。

  「人還沒死,哭哭啼啼做什麼?」突然,山洞外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

  唐豔豔訝異的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月光灑落在一道穿得墨黑的身影上,她還來不及開口,那人便猶如鬼魅,行動敏捷的來到她身邊,蹲下身子。

  這時,她才得以在火光的映照下,看清楚來人的面貌。

  這人年約二、三十歲,黑眉聳天,墨染眼眸在探手搭男子的脈搏時微瞇,高挺鼻梁下的薄唇在放下男子的手腕,眼神掃過唐豔豔替男子施的針時,揚起似笑非笑的慵懶弧度。

  「小姑娘,這針是妳施的?」獨孤逢低沉的嗓音帶著疲懶,完全不見一絲情況危急而起的慌忙。

  「是。」唐豔豔點頭,手卻依然不敢離開銀針,在生死一瞬間之際,她忘記自己正穿著男裝,因此對方稱她小姑娘,她不疑有他的點頭稱是。

  果然是女孩。獨孤逢挑起眉頭,暗忖著。

  再看向唐豔豔,他心底忍不住嘖嘖兩聲,別說他對男女體格先天不同有諸多研究,光是看見過分肥大的男子裝束穿在纖細的她身上,雖然腰肢用布帛緊緊纏了好幾圈後,再將衣服往外拉,企圖製造水桶腰的錯覺,黑髮也用髮帶束起,至於胸前,他不曉得是天生袖珍還是後天用布纏住,目前看起來是平坦一片,但從衣袍裡露出的纖纖手肘,以及十根白嫩的蔥指,怎麼看都像一名養在家中嬌寵的女子無誤。

  「就算妳用銀針插滿他全身,一樣是沒用的。」獨孤逢毫不客氣的指正唐豔豔的做法猶如螳臂擋車,一點效用都沒有。

  「咦?」唐豔豔微微愣住。

  「愣在這裡幹嘛?把手放開,去撿一根中指寬的樹枝過來。」獨孤逢接手她手邊的工作,命令她動起來做事。

  他的聲音有種讓人無法反抗的魔力,唐豔豔點頭如搗蒜,趕緊在散落一地的柴火裡尋找適合的樹枝。

  在找樹枝時,她的眼角餘光瞥見黑衣男子鬆開她方才綁在中年男子腿上的布條,隨即更用力的重新繫在傷口上方,動作流利,態度從容,讓她一時之間看傻了。

  「愣在那裡幹嘛?把樹枝拿來。」獨孤逢的口吻雖輕,卻帶著威嚴。

  二愣子般的唐豔豔心裡一驚,連連點了好幾個頭,趕緊將樹枝交給他。

  他把樹枝穿過繫在中年男子腳上的布條,接著用力旋轉,讓布條緊緊的、幾乎要陷入肉裡般纏住患肢,血液雖然不像方才那般奔騰狂洩,卻還是繼續滴流。

  「妳接著做。」獨孤逢毫不客氣的抓起唐豔豔的手,放在樹枝上,要她繼續施力。

  「我做?那你呢?」唐豔豔愣愣的問,剛才好不容易放下懸在半空中的心,現在再次顯得慌亂,深怕他忽然消失,留下她和重傷病患。

  「妳只管做自己的。」獨孤逢站起身,腳步飛快的步出山洞,消失在黑暗中。

  「喂!你去哪?別丟下我和大叔呀!」唐豔豔對著洞口大喊,只不過男子置若罔聞,頭也不回的離開。

  雖然感到慌張,她卻不敢放手,只能乖乖的待在原地,不停的大喊著要他回來,同時幫中年男子止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二章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唐豔豔終於看見黑衣男子出現在洞口,才放心的笑了。

  「你去哪?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她咬著唇,氣他竟然一句話也不肯多說,就丟下她與大叔離開,害她以為大叔的命就要毀在她手裡。

  「出去找東西。」獨孤逢背對著唐豔豔,邊說話邊撕著手上沾了泥土的不明東西。

  「瞧你連火把都沒拿就跑出山洞,難道你不怕在山裡迷失方向?」唐豔豔才剛經歷山中迷路的險境,對於夜晚的山林害怕極了。

  「迷路?怎麼可能迷路?」獨孤逢頭也沒抬,繼續手上的動作。

  「難不成你住附近,所以對這裡很熟悉?」她試圖探他的口風,既緊張又期待。

  若他真的住在麒麟山裡,加上一身黑衣、冷冷氣質,以及俊美外貌,表示這人有可能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活神仙。

  記得她曾聽爹大致形容過活神仙的外貌。

  「笑話!就算不住附近,只要是耳朵沒問題的人,都能回得來。」獨孤逢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唐豔豔不懂,迷不迷路跟耳朵有什麼關係?

  薄唇微微扯動,他轉頭,看著唐豔豔,「妳喊得這麼大聲,二十里外都能聽見妳喊著『你去哪?快回來!』的聲音,不熟山路的人,只要聽力沒問題,都能順著妳的聲音找到洞穴。」

  當獨孤逢講到她對著洞口大喊的時候,還不忘捏尖嗓音,模仿她的聲音,氣得唐豔豔的俏臉一陣青一陣白。

  她正要嚴正抗議自己的嗓門一點也不大時,卻見男子將捧在手上、沾了泥土的草渣往傷口處灑,嚇得大喊,「你做什麼?怎麼能把骯髒的東西往大叔的傷口上灑?」

  「妳只要管好手上的樹枝就成。」獨孤逢不理會唐豔豔的喝止,繼續把手中的東西灑在患部,直到全數灑完才跪坐起身,用雙手按住口子。

  神奇的是,原先還流著血的傷口竟然停止出血。

  「怎麼會這樣?」唐豔豔又驚又喜。

  「妳現在可以鬆開樹枝了,再確認一次傷口是否真的止血。」獨孤逢話裡無喜無歡,平淡卻帶著說不出的風雅。

  他起身,收集散落在地上的柴火,於距離他們三步之遙的地方又生起一簇火堆。

  頓時,洞內宛如夏日的白晝,光明又溫暖。

  「血真的止住了。」唐豔豔驚喜的看著他,著實放心不少。

  獨孤逢又蹲回中年男子身側,藉由火光,仔細審視傷口。「傷口太大,需要立即縫合。」

  「縫合?在這裡?」她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不然呢?等他成了屍首再縫嗎?」他的口氣帶著冷冷諷意。

  這時,唐豔豔也火大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說這裡什麼都沒有,要怎麼進行縫合術?」

  她曾經在聖心醫館裡,看到薛娉婷的大哥薛懷貴替一名不小心用鋤頭打傷自己腳背的壯年男子縫合傷口,那時醫館出動了以薛懷貴為首的十名助手,在經過兩盞茶的時間,將針器、乾淨的棉布、止血湯藥、花椒鹽水等等約莫二十項東西準備好,才小心翼翼的進行縫合術。

  而眼前這外表爾雅的男子居然隨口說要在山洞裡縫合傷口?他到底是對自己的醫術太有自信,還是不重視傷者性命,只想磨練技術?

  「為何不成?」獨孤逢揚眉反問。

  「如果傷口縫合不好,或是縫合後沒用花椒鹽水清理,恐怕會高燒不退,大叔照樣一命嗚呼!」

  唐豔豔的話讓獨孤逢的薄唇淺淺扯起,然後涼涼的開口,「妳果然也略懂醫術。」

  從他一進入山洞,看見男子的止血穴位有施針,便想應當是她所為,現在又聽她提起花椒鹽水,因此肯定她是懂醫術的。

  「是略懂沒錯,但我有一顆仁愛的心,不會不顧患者死活,在這個惡劣的環境,依然堅持要施行縫合術。」唐豔豔氣憤難平的說。

  獨孤逢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只不過妳沒設想到,這人的傷口過深,不可能於短時間內,在不讓傷口扯動到而再次流血的情況下,下山接受進一步治療。還是妳天真的以為這人可以待在山洞裡一動也不動,靜待傷口癒合才下山?」

  「這……」唐豔豔一時語塞。「這我不知道,我以為大叔的血止住就萬事妥當了。」她受教的低下頭,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

  獨孤逢目光爍爍,掃視她努著嘴的小臉,沒有打算回話,逕自把背在身後的縮口布包打開,從裡頭取出深褐色牛皮筆捲,並將綁在筆捲上的繩結打開,讓長約一吋的牛皮攤開在泥地上。

  唐豔豔這才發現包裹在牛皮筆捲裡的是一應俱全的外科術用具,從坯刀到桑皮線,刀由長而短排列下來,線則是綑成整齊的圓球,看得出他一絲不苟的性格。

  「妳用這壺水、這壺酒和布料把傷口清理好,我來準備縫合傷口。」獨孤逢把水壺、酒壺和乾淨的白布從縮口布包裡取出來,交給唐豔豔。

  「嗯。」她用力點了點頭,接過他遞來的東西,開始仔細的擦拭傷口。

  在跳動的火光映照下,唐豔豔這才發現剛剛他用來敷在傷口上的東西,竟是被撕成碎片、混了泥土的樹根與樹皮。

  「這是……樹根?」她撿起其中一塊碎片,轉向正在火堆裡消毒器具的黑衣男子。

  獨孤逢背對著唐豔豔,點點頭,並沒有開口。

  她心下一凜,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想著自己將家中成百的醫書倒背如流,都不曾在哪本書上見著樹根和樹皮可以止血一文,而這人卻可以在危急的狀況下,想到用樹根與樹皮的碎片止血,想必他的救人經驗與學理是她,甚至爹親和大哥所不及。

  此外,方才她見到他徒手將樹根和樹皮撕成碎片,灑在傷口處,他的指甲不是裂開就是紅腫。依照他對大叔的反應來看,兩人不像彼此相識,這表示他為了救一名陌生人,居然可以不顧自己指尖的痛楚,一絲一絲的把堅硬的樹根撕下來,也表示此人雖是刀子嘴,卻擁有醫者必須具備的仁愛之心。

  「發什麼愣?傷口清理好了沒?」獨孤逢轉頭,瞪向唐豔豔,口氣冷淡萬分。

  「清……清好了。」唐豔豔猛然回過神來,趕緊用白布擦乾傷口。

  獨孤逢再度走回中年男子身側,在用火烤過的針穿上桑皮線,接著細心縫合傷口,手法之俐落,令唐豔豔嘆為觀止。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他就將傷口完美縫合,再從布包裡拿出紙筆,以及用小砂壺裝的墨汁,寫了一些藥材名稱與服用方法,放在中年男子的胸膛上,接著動手收拾東西,將布包背在身後,就要離開。

  「你要去哪?」看見他起身,唐豔豔慌張的跟著站起來,小手毫不客氣的拉著他的左邊袖子。

  「回家。」獨孤逢低下頭,看了看拉住自己的細嫩手背,理所當然的回應。

  「這位大叔怎麼辦?我們總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

  「我們?」頓了下,獨孤逢才又開口,「我跟妳什麼時候變成『我們』了?」

  「先不管那個啦!反正怎麼能放大叔一個人在這裡?要是晚上有野獸出沒,把大叔吃了,怎麼辦?」唐豔豔真佩服眼前這個男人,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有時間計較她跟他裝熟一事。

  「妳應該不認識他吧?」

  「不認識。」她搖了搖頭。

  「既然不認識,他是否會被野獸吃掉也不干妳的事。況且,若妳擔心他被野獸吃掉,那就留在這裡陪他。」

  「可是你不也不認識他,還替他止血、縫傷口?所以你應該也不會是將他丟在荒郊野嶺的惡人才是。」唐豔豔真搞不懂這個人,既然他為了救大叔,可以將手指弄傷,怎麼救完後就打算把他留在原地,自己離開?

  「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善人。」獨孤逢的右手握著唐豔豔的手腕,將她的手往下拉,然後不想再被她拉住袖子一般雙手交抱胸前,不在乎她怎麼說他。

  「可是……」

  「沒有可是!如果妳擔心,就自己留下來,我要先走了。」獨孤逢轉身就要離開,沒想到背在身後的布包卻在下一刻被一道力氣往後拉,讓他無法前進,只能嘆口氣,側過身子,望向矮自己兩顆頭的唐豔豔。

  「你不可以走!」唐豔豔皺著眉頭,嬌俏的臉蛋充滿堅持,兩隻小手死命的抓住布包,說什麼都不肯放。

  「就說要留妳自個留,而且妳沒聽見嗎?兩里外有紛沓的腳步聲與此起彼落的呼喊聲,想必是家人等不到這人回來,所以上山找了。」

  「我怎麼沒聽見?」唐豔豔側耳,卻沒聽見什麼呼喊聲,更何況是腳步聲。

  「老天爺是公平的,讓妳娘將妳生成嗓門大,耳力卻不好。」

  「我的嗓門才不大,別胡說!」唐豔豔扁著嘴,死也不承認。

  「放開我!」獨孤逢再次背對著她,反手用兩只大掌分別握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拉,強迫她鬆手,重獲自由後,立刻跨步離開。

  唐豔豔還來不及反應,便聽到遠處有人呼喊的聲音,才確定真的有人來尋找大叔了。她趕緊抓起自己的包袱和針灸盒,快步跟上,隨著男子走出山洞,往左拐。

  洞口外的右邊不遠處閃著一簇簇火光,唐豔豔一邊跟在獨孤逢身後,一邊對著右方大喊,「這邊!在這邊!」讓他們能快快找到洞穴入口。

  同時,她一手仍牢牢抓住他背在身後的布包,說什麼都不讓他獨自離開。

  獨孤逢不耐煩的扯動嘴角,要不是急著離開,不讓人看見他,他一定會停下腳步,好好教訓唐豔豔。

  在黑暗中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他才停下步伐、猛然轉身,熠熠生輝的狹長黑眸瞪著她。

  「妳的嗓門真大,爪力也不容小覷,瞧我的布包都要被妳抓出五個洞了。」獨孤逢用眼角餘光瞄了一下布包,示意她趕緊放手。

  她方才一出山洞就使出獅吼功力,把一群人迅速引了過來,害他得加快步伐,才不會被人發現,想到這裡,就讓他翻了好幾次白眼。

  「我只是希望他們快快找到大叔而已,又沒惡意……」唐豔豔嘟囔著,但是手依然牢牢拽著獨孤逢的布包。

  「算了。」獨孤逢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努力堆積耐心,才又開口,「倒是妳跟在我後面幹嘛?」

  頓時,唐豔豔勾起嘴角,朝他露出諂媚的笑容。「活神仙,請你收我為徒。」

  是,沒錯!她這回真的確定眼前這人就是大家口中的活神仙。

  穿得一身黑的年輕貌美男子,身形昂然,一雙墨染的鷹眸彷彿夜能視物,更能在困難的環境下止血,甚至在短時間內施術與俐落縫合,她敢肯定這人就是她要找的活神仙。

  「活神仙?」獨孤逢揚眸,不解的開口,「我是活的沒錯,但還沒老到去當神仙,妳哪找來這麼老氣的稱呼?」

  「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稱呼你嗎?如果想,就先帶我回你的屋裡,我再慢慢的告訴你。」唐豔豔抬高小下巴,以為這麼說可以讓他帶她回家,而且接下來只要使出死纏爛打的絕活,他就會收她為徒了。

  當她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時,卻聽見他冷冷的撂下一句話——

  「我不想。」

  「咦?」唐豔豔訝異的皺起眉頭,只見他根本不領情,轉身就要離開,她趕緊小跑步跟上他。

  「別跟著我,還有,放開我。」獨孤逢快步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完全沒有慢下腳步的想法,似乎想藉由男女步伐的差距,甩開死拉著他不放的唐豔豔。

  「別這樣!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活神仙……別走呀……」唐豔豔越講越傷心,到最後竟是語帶哽咽,但是說什麼都不肯放開手。

  獨孤逢越走越快,而唐豔豔又累又餓又睏,終於失去力氣的放開手,雙腳彷彿綁上鐵塊,再也走不動的站在原地。

  「活神仙,別留我一個人在這裡……」她淚漣漣,抽抽噎噎的喊著,肚子也很不爭氣的放肆高歌。

  想起稍早獨自一人迷失於山林的可怕經歷,讓她再次心生恐懼,燙熱的豆大淚珠不斷滑落臉頰。

  耳朵聽見她哭得委屈,獨孤逢原本想要不理會她,瀟灑的甩頭而去,但不知怎麼地,他的心竟忍不住一揪。

  唉,罷了,把女孩子家丟在夜裡的山林裡,實在有違良心,而且方才在山洞裡救的人是被野獸抓傷,表示附近近來有野獸出沒,難保這女孩不會碰上野獸,何況依她的大嗓門,若被野獸咬時,那淒厲的叫聲不就震驚麒麟山……

  越想,他的腳步越緩了下來,最後乾脆站在原地,等她跟上來。

  就當好人做到底,收留她一晚便成,明天一早馬上趕她下山。獨孤逢在心底這般告訴自己。

  唐豔豔發現活神仙離開的身形似乎有慢下來的跡象,甚至還在不遠處停下腳步,好像在等她跟上去,她這才破涕為笑,跑上前,抓住他的布包,完全放心的把自己未知的未來交給他。

  ※※※※

  皇天不負苦心人,又餓又累的唐豔豔總算得償所願,看到活神仙的家。

  這蓋在麒麟山山腰的矮房,美得像人間仙境。

  以三棟相連的房屋為中心點,用樹枝簡單的做了一道圍籬,一進入屬於他的地盤,就見到種了滿院子的菜,夜風輕拂,菜葉混雜泥土的香氣撲鼻而來。

  房子的牆面是用竹子拼接而成,只有屋頂採茅草搭建,主屋前方還搭了一個涼台,上頭放了張矮桌,看起來真有仙風道骨之人隱居的味道。

  「進來。」獨孤逢跨上主屋的階梯,進入屋裡,點燃蠟燭,室內頓時一片光明。

  「打擾了。」唐豔豔跟著入內,喃喃細語,眼睛卻不停的環顧周遭。

  只見主屋中央有座鋪了草蓆的平台,上頭放了一張方形矮桌,桌子兩側擺了軟墊,再往裡頭看去,就見屋子最底端是一張矮床,涼被整齊的放在床角,一疊疊約有上千本的書籍堆成小山一般,散放在矮床四周。

  「好愜意的家。」唐豔豔朝活神仙扯了扯嘴角,滿臉崇拜之意。

  「嗯。」獨孤逢脫下鞋子,踏上鋪著草蓆的平台,轉過身子,望向她。

  她早就知道活神仙是一名年紀約莫二、三十歲的謫仙美男子,當然也在腦海裡勾勒過千百回他的樣貌,但是當她真的與他四目相接後,她的心竟然很不客氣的猛然狂躍。

  在山洞裡,雖然明亮,但是因為急著救人,她無暇多看活神仙的樣貌,只知這人長得很好看。

  而如今,活神仙雙手負在身後,站立在距離她三步之遙的光亮處,烏亮的長髮隨興的綁束在身後,一雙墨染的黑眸彷彿看遍千山萬水般淡然,薄唇微微閉著,看起來帶著些許慵懶。

  她不自覺的抿唇,只覺得這人儘管露出閒適的神情,依然有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威嚴。

  這就是能人的氣態。

  毋需言語,不用動作,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敬畏。

  「餓了是嗎?」獨孤逢的狹長黑眸瞅著站在門口的唐豔豔。

  「我……是餓了。」她倒是很快的承認。

  扯了扯嘴角,他挺欣賞她的誠實,反倒不喜歡明明就餓到前胸貼後背,卻還裝矜持、愛面子的姑娘。

  「我弄飯給妳吃,妳先沐浴。」

  「我真的可以吃飯,還可以沐浴嗎?」唐豔豔睜大雙眼,雀躍不已。

  「若我不弄吃的東西給妳,妳今晚肚子的叫聲一定會吵得我睡不著。若我不讓妳沐浴,依妳這身髒汙,肯定會弄髒我的被褥。」獨孤逢冷冷的回話。

  「謝謝活神仙!你對我真好,我以後一定會好好跟你習醫,當一名絕對不會給活神仙丟臉面的稱頭弟子。」唐豔豔漾開笑顏,拍胸脯掛保證。

  獨孤逢挑起眉頭,「我何時說要收妳當弟子?明日一早,就算妳不肯,我也會拽妳下山。還有,別喊我活神仙,難聽死了。」

  「不然……我可以喊你師父嗎?」唐豔豔討好的朝他笑著。

  「不成。」獨孤逢斷然拒絕,看見她隨即收斂笑容,換成咬唇的模樣,才又開口,「明天我一定會拉妳下山。」

  「活神仙,求求你別趕我下山!要我繳束脩也好,要我幹活也成,請活神仙一定要收我當徒弟!」唐豔豔雙手交握,放在胸前,不斷請求。她還以為活神仙將她帶回家,就是同意她成為他的弟子。

  「我先帶妳去沐浴,把衣服備妥,跟我來。」獨孤逢越過她,走向門口,根本不理會她的哀求,但是出了房門,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吩咐道:「妳看要穿男裝方便,還是女裝都成。」

  「咦?」唐豔豔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裝束,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穿著男裝,接著望向他,訝異的問:「原來活神仙知道我是女的?」

  「當然,這世上哪有男人動不動就掉淚的?話別多說,快拿著衣服跟我來。」獨孤逢故意不告訴她,他是因為在山洞裡朝她喊小姑娘時她沒反駁,才確認她是個女孩。

  唐豔豔不敢耽擱,趕緊放下包袱,匆匆拿了一套女式服裝,抱在胸前,急忙跟了上去。

  獨孤逢帶著唐豔豔來到主屋左側的小竹屋,先進到裡頭,點燃蠟燭後,才示意她進來,先指了指木製澡桶,再比了比門旁的水桶。

  「外面有灶,灶旁有缸清水,妳自己燒水洗澡。」他說得理所當然。

  她聽了,卻是冷汗直流。

  「要我自己燒水洗澡?」天呀!她從來就只有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份,一時之間要她怎麼學會起灶燒水?

  「不然呢?難不成要我幫妳燒洗澡水?」獨孤逢揚高一邊眉頭,嗓音略微放大的反問。

  「不不不,怎麼能讓活神仙師父燒洗澡水呢?當然是由徒兒來燒,師父等著沐浴就成。」唐豔豔笑得諂媚,放下手中的換洗衣物,抓起水桶,就往土灶走去。

  「我不是活神仙,更不是妳的師父。」獨孤逢在她提了一桶水,奮力想倒入灶上面的鐵鍋時開口說話。

  「無論活神仙說啥,我已經認定你就是我的師父。」好不容易將清水倒入鐵鍋裡,她邊用袖子擦汗邊笑著回答。

  「隨妳怎麼想。」他微瞇雙眼,撇了撇嘴角,撂下話後,便轉身離開,前往主屋右側的廚房。

  ※※※※

  半盞茶的時間不到,正在準備晚膳的獨孤逢瞥向沐浴間,只見其後的土灶火光四射,像是著火,趕緊放下鏟子,熄了灶,快步向前。

  「發生什麼事了?」他來到唐豔豔的身邊,只見灶裡的火焰已大得幾乎吞沒放在上頭的鐵鍋。

  「我只是在燒洗澡水啊!」唐豔豔嬌俏的小臉全染上灰,還不知所以然的看了看他,不明瞭他為什麼會這般慌張。

  「洗澡水是這樣燒的嗎?妳難道沒見到鐵鍋已經燒黑了?」獨孤逢拿水潑土灶,熄滅裡頭的熊熊大火。

  「我……」唐豔豔努了努嘴,知道自己惹活神仙生氣了。

  透過燭火,他可以瞧見她一雙晶亮瞳眸閃著水光,像隻貓兒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想起她不過是暫住一晚的落難女子,滿腹想罵的話只能化做嘖的一聲,全數吞入肚內。

  「把掛在牆上的木杓取來。」他冷冷的開口。

  唐豔豔非常有自知之明,乖乖的取過杓子,雙手奉上。「杓子在這。」

  他拿起木杓,從鐵鍋裡舀了熱騰騰的水,倒入木桶裡,直到木桶裝了八分滿的熱水後,才抬起木桶,將熱水倒入澡桶裡,接著又來回倒了兩桶冷水,直到澡桶裡滿是溫水為止。

  「水已經準備好了。還有,髒衣服就先丟進這個木桶裡,明日一早直接帶下山。」獨孤逢比了比另外一只木桶,接著不等唐豔豔回話,便轉身離開。

  ※※※※

  約莫兩盞茶的時間,洗得一身舒爽的唐豔豔走入主屋,只見矮桌上擺了三道簡單的炒青菜,以及一鍋青菜豆腐湯,白米飯則裝在桶子裡,正散發出熱氣。

  「洗好了?」坐在矮桌前寫字的獨孤逢放下筆,抬起頭,看了眼穿著女裝的唐豔豔,眼神掃過她的胸脯時,忍不住心想,果然是袖珍型的,接著站起身,拿了換洗衣服,撂下要她先吃飯的話後,便離開主屋,到沐浴間洗澡。

  沒多久,當穿著一身黑衣的獨孤逢再度回到主屋時,看見唐豔豔端坐在矮桌前,桌上的菜餚完全沒有動過的痕跡。

  「怎麼不先吃?」他邊說話邊在她的對面坐下。

  「師父沒到,徒兒怎麽能先吃飯?」唐豔豔像個新進的徒弟般坐得直挺挺的,臉上不忘露出諂媚的笑容。

  獨孤逢睨了她一眼,心想,就算再怎麼說明他不會收她為徒,她好像都會自動略過,所以他索性不再闡明,不置可否的拿起桌上的碗筷,開始吃了起來。

  餓得彷彿下一刻就要被閻王抓去當餓死鬼的唐豔豔,這才敢拿起碗筷吃飯。

  不過才扒了幾口飯,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包袱裡還有蜜汁豆干和大餅可以加菜,趕緊放下手中的碗筷,在包袱裡掏了掏,接著雙手捧著滷豆干,遞到獨孤逢的面前,像太監呈東西給皇帝般低垂著頭。

  「徒兒獻上滷豆干,請師父笑納。」她說起話來恭恭敬敬。

  獨孤逢聽了,揚起眉頭,不曉得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滷豆干?」

  他只看到唐豔豔的手裡捧著一只用羊皮製成的縮口袋子,可能是皮革的袋子顏色不討喜,外表看起來髒髒的,完全勾不起他的興致。

  「是非常好吃,用蜜汁與中藥熬煮的滷豆干。」唐豔豔漾著笑容,抬起頭,就差沒拍胸脯掛保證。

  她還以為活神仙對她手上的豆干感興趣,趕緊將羊皮袋子打開,用筷子夾了一塊烏漆抹黑的小方塊,放入他的碗中,然後展露諂媚的笑容,等著他試吃後發表感想。

  獨孤逢瞥了眼唐豔豔認真期待他張口把豆干吞入腹內的表情,一時之間還真不好意思拒絕,只能硬著頭皮夾起豆干,放入嘴裡。

  一股帶著蜜香的氣味瞬間溢滿口中,他咬了一口,豆干裡的湯汁滲出來,竟又是滿腔的沁入心脾的淡淡中藥氣味,粉光參、八角、花椒、川芎配著淡淡的酒香,這都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藥材味,讓他忍不住想再來一塊享用。

  「好吃嗎?」唐豔豔一臉期盼的直勾勾望著他。

  「的確好吃。」獨孤逢點頭,大方承認。

  「若活神仙肯收我為徒,我不只會幫活神仙做牛做馬、打掃家裡、洗衣燒菜,還會每天都做這蜜汁豆干給活神仙吃。」她趕緊端正坐好,鏗鏘有力的保證。

  她是不會做飯,也不會打掃家裡,唯一會做的就只有蜜汁豆干,但是相信皇天不負苦心人,只要她肯學習,一定能成。

  獨孤逢很不想承認自己動搖了,望了眼放在桌上的豆干,向來不挑食也不貪食的他竟然嘴饞了。

  但只是為了豆干就把姑娘留在身邊,會不會有違他的平日作風?

  「師父,其實我真的很可憐,我的父兄鎮日忙著工作,我娘老是要我趕快嫁人,我雖然是女孩,但還是有大大的夢想,不想草率嫁人,隨便過完一生……」既然利誘不成,那她就來打可憐戰術。

  「妳的夢想是什麼?還有,我不是妳的師父。」獨孤逢放下筷子,看著唐豔豔。

  一下喊他「師父」一下又喚他「活神仙」,他應當要覺得厭煩,不想同她多說一句話,因為他平時對人的內心沒多大興致,但不曉得為何,他竟然對這個認識不到兩個時辰、一舉一動都十分誇張的丫頭感到好奇。

  「我希望能成為一名醫者,一名不為錢財也不為權力施展醫術的仁心大夫。」唐豔豔說起自己的夢想,嫩唇高高揚起,燦爛如花,像是不曾歷經風雨的溫室小花,正不知天高地厚的發表雄心壯志,卻又讓人感受到那份美好希望的力量。

  獨孤逢看著她,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嘴角,下意識的開口,「妳叫什麼名字?」然後心頭一震。

  他沒打算知道只住一宿的姑娘姓啥名啥,嘴巴卻不受腦袋控制,就這麼問了出來。

  「我姓唐,名叫豔豔。」唐豔豔笑得燦爛,既然活神仙都問起她的名字,表示留在他身邊學習的機會越來越大了。

  唐豔豔?獨孤逢默唸了一回她的名字,眉頭微皺,墨色眼眸閃過一絲玩興。

  她還想開口說話,卻見到他低下頭,開始吃飯,不時伸出筷子,夾起放在羊皮袋子裡的豆干配飯吃,看得她眉開眼笑。

  屋內只剩下碗筷的碰撞聲,直到桌上的飯菜全都吃光了,她才打破沉默。

  「師父,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不行。另外,我不是妳的師父。」獨孤逢想也沒想就拒絕。

  「有哪本書上寫過樹根和樹皮可以止血呢?再說,這種方法為何能止血呢?我讀了上百本醫書,卻從來沒見過書上寫過這種方法。」唐豔豔自顧自的提問,就像她一味喊他師父一樣,完全把他的否定自動略過。

  「不是只問一個問題嗎?」獨孤逢忘了,他明明不許她問問題,當她不理會他而自顧自的開口時,他竟然很沒原則的反問。

  「有必要這麼計較嗎?」她扁扁嘴,心想,活神仙還真不是普通的愛計較。

  「『書不必起仲尼之門,藥不必出扁鵲之方。』人的身體以及萬物豈是少少的幾百、幾千本醫書就能全數記載?」獨孤逢想了想,覺得為了自己的耳根子清靜,還是早點爽快的回答問題比較好,免得她在他的耳邊聒噪一晚。

  唐豔豔聽得頻頻點頭。「所以師父的意思是說,醫者不只要讀市面上的醫書,還得要自己不斷去嘗試,對嗎?」

  「是這意思沒錯。不過我不是妳的師父,別亂喊。」獨孤逢重申。

  「師父,我還有一個疑問,是不是每棵樹的樹根和樹皮都有止血功效?」她興致盎然的又問,根本不理會他說了什麼。

  「並非每種樹種的皮和根都可以止血,但我方才拿的是在山上多如牛毛的香椿樹,其樹皮與樹根有止血功效,一般都是洗淨後,磨成粉使用,有收斂、止痛、止血之效,不過方才情況緊急,所以只有將它撕成碎片,敷在傷口上。還有,我不是妳的師父,別亂認師父。」

  唐豔豔佯裝沒聽見他後頭說的話,一臉嚴肅的傾身,看向他,「另外,徒兒懷疑師父是不是在竹屋附近擺了陣法,所以有人說明明瞧見師父的竹屋就在前方,卻怎麼走都走不到?師父,你到底是擺了什麼樣的陣法?」

  「五行陰陽陣,在以房子為中心,延伸五里,都是受陣法保護的範圍,所以妳別亂跑,免得迷失在陣法裡,到時候還要勞動我外出找人,那很麻煩的。最後,我不是妳的師父,別亂喊。」獨孤逢的口吻雖然冷淡,但還是不忘開口提醒唐豔豔別誤闖。當然,這還是為了他自己的耳朵著想,他可不想滿山去找一個會喊得全麒麟山都聽得到她尖叫聲的女人。

  「謝謝師父提醒。還有,師父,別這樣六親不認嘛!桌上這些就讓徒弟來收拾,師父,你先在這裡稍作休息。」唐豔豔趕緊陪笑臉,反正她打定主意要賴在這裡。

  她站起身,收拾餐具,接著想要往廚房走去,卻在出了大門後,轉頭,乾笑的看著他。

  「師父,廚房在哪?」

  「出門往右拐。還有,我不是妳的師父。」獨孤逢沒好氣的回話。

  「右拐是吧!」唐豔豔很主動的忽略他的話尾,捧著餐具,就往廚房走去。

  慌忙了一陣子,她總算洗好碗盤,回到主屋,看見活神仙斜臥在床上看書,準備入睡。

  「我睡哪裡?」左看右看,她發現似乎沒有自己能睡覺的地方。

  獨孤逢嘆了口氣,站起身,搬開平台上的矮桌,接著又拿了備用的枕頭和棉被,替她打理一個可以安頓一晚的地方。

  「妳先睡這裡,明天一早帶妳下山。」

  「謝謝師父幫徒兒鋪被。」唐豔豔雀躍的鑽入被窩,假裝沒聽見他要她下山的話,接著翻身,面向不遠處的活神仙,才又繼續說話,「明天一早,徒兒會把師父的衣服洗得乾乾淨淨的。」

  接下來,走了一整天山路的唐豔豔已經迷迷糊糊,完全不記得獨孤逢回答了什麼。

  不論如何,一定還是有那一句──我不是妳的師父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三章

  鳥兒啁啾,陽光由窗外灑落在唐豔豔的雪膚上,喚醒了正在沉睡的她。

  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她看了看周圍的陌生環境,猛然憶起自己已經住進活神仙的家裡,雖然他口頭上還不肯收她為徒,但她相信這個日子不遠矣。

  她轉身,驚覺昨晚還躺臥在床上看書的師父已經不知去向,彈跳似的站起身,從未疊過被子的她將被子歪七扭八的疊起,放在床上,整理凌亂的髮絲後,趕緊走向門口。

  一打開主屋的大門,她看見飄著霧靄的林子圍繞在竹屋旁,小小的菜園種了四、五樣不同的青菜,早晨的露珠還掛在上頭,閃閃發亮。

  唐豔豔知道自己沒有時間欣賞風景,現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找到活神仙,而且還得實踐自己昨晚許下的清洗髒衣服的諾言。

  她快步在屋裡屋外繞圈尋人,卻處處不見活神仙的蹤影,不禁暗忖著,難不成昨日見到的人並非活神仙,而是真神仙?

  這時,她眼尖的見到獨孤逢一手提著木桶,往這邊走來,很快便進入圍籬內。

  「師父,你方才上哪去?」唐豔豔趕緊上前詢問。

  「還能上哪?不就替一名明明答應我早上起來就要洗衣服的人實踐她的承諾。」獨孤逢睨了唐豔豔一眼,越過她,走到屋前,在用竹子搭建的簡陋曬衣架旁,開始動手晾起濕漉漉的衣物。

  「真的很抱歉,我睡晚了。」唐豔豔敲敲自己的頭,真恨自己怎麼如此貪睡。

  獨孤逢又睨了她一眼,繼續晾衣服,懶得搭理她。

  眼看活神仙不說話,唐豔豔想打破沉默,於是笑著開口,「其實方才我還以為師父不是活神仙,而是真神仙,夜裡趁我睡著時就回到天上呢!」

  「我不是活神仙,我是人。另外,我不是妳的師父。」他邊說話邊將黑色外袍披掛在曬衣架上,口吻涼涼的,沒有任何起伏。

  「師父,別一直想趕我走嘛!你好歹也讓我在這裡待個兩、三天,先看看我的資質和耐性,再來決定要不要趕我走。」唐豔豔扁扁嘴,幾近哀求的說。

  獨孤逢停下手上的動作,看了她一眼。「吃完早膳,先同我到菜園一趟,待夜裡妳拿著我幫妳洗好的衣服,準備跟我下山。」

  「夜裡下山?師父,是不是要我同你下山救治病患呢?」聽到等會兒可以上活神仙的菜園,夜裡還可以下山瞧瞧他施行醫術的模樣,她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

  「我是帶妳下山,拽妳回家。」獨孤逢狠狠的潑了唐豔豔一頭冷水,彎下腰,又從木桶裡拿起一件衣物。

  「師父,別這麼冷血無情嘛!收我當徒弟又不會少一塊肉……啊!師父,你怎麼這樣?」唐豔豔邊說話邊瞥向他晾衣服的手,只見寬大的手拎著一件黃色肚兜,正將它攤開,準備披掛在曬衣架上。

  頓時,她羞得耳根子都紅了,趕緊搶過他手上的濕漉漉貼身衣物,藏在身後。

  獨孤逢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盪盪的手,再抬起眼,望著唐豔豔,微微挑起眉頭,一句話也不吭。

  「我……我都還沒出嫁,怎麼可以讓大男人碰觸我的……」唐豔豔說得支支吾吾,想起自己的肚兜被眼前這名身形高挺、面容俊俏的男子摸過,一張小臉紅得與煮熟的蝦子無異。

  「所以我應該要把所有的衣物全都拿去洗,獨獨挑出妳的貼身衣物,繼續放在桶子裡,等妳起床後再自行清洗?」獨孤逢一副受教的模樣。

  天知道要不是愛清潔的癖好作祟,他才不會這麼好心的幫她洗衣服呢!

  「這是當然!」唐豔豔想也沒想便回話,腦海裡隨即浮現活神仙蹲在裝著待洗衣物的木桶前,挑出她的肚兜和褻褲,留在木桶裡的畫面,趕緊搖了搖頭。「不是!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又不能那樣,那妳要我怎樣?」獨孤逢感覺自己好像在唸孩童的打油詩。

  「我……」咬著唇,她既不想讓自己的貼身衣物被他看光光,更不想讓他覺得有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不舒服感覺,所以現在是左右為難。

  「既然如此,要不,我有個提議。」瞧她一臉苦惱,他心想,這不是一件很好解決的事情嗎?

  「師父請說,徒兒洗耳恭聽。」

  獨孤逢已經懶得糾正唐豔豔的稱呼,隨她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今晚死拖活拉都要把她綁回家門前。

  「妳回家去,就不用擔心這種事。」他微扯嘴角,一副舒心的模樣。

  「這……」唐豔豔攢起眉頭,咬著下唇,不曉得該怎麼回話。

  她這副像是被主人遺棄的可憐兮兮貓兒樣,卻又讓某個男人不自覺的撇開雙眼,非常不解,自己為何一碰到她就無法狠下心?

  難道是因為昨天的豆干太過美味,令他念念不忘?

  他撇了撇唇,繼續從木桶裡取出一件黑色紈褲,掛在曬衣架上,將它順了順後,俯下身子,又拿了一條粉色輕薄布料。

  就在他準備披掛上去時,唐豔豔馬上認得那是什麼——

  「這個我晾就成!」她趕緊伸出手,將皺巴巴的褻褲搶過來,沒料到上頭未擰乾的水珠噴到他臉上,嚇得她吐了吐粉舌,道歉連連。

  獨孤逢挑高一邊眉頭,用拇指抹去臉上的水珠,低下頭,睨向咬著下唇的唐豔豔。

  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慌張模樣,就像一隻正在偷吃主人桌上烤魚的貓,因為被逮著而一臉慌忙,十分可愛,讓他哭笑不得。

  「妳把水噴到師父的臉上,這就是妳的尊師之道嗎?」雖然他的心底沒有任何生氣成分,但越看她慌忙的模樣,越覺得逗她十分有趣。

  「師父,對不起,徒兒不是故意的!」唐豔豔趕緊陪笑臉,不過下一刻便圓睜大眼,直勾勾的盯著他。

  「怎麼?」獨孤逢挑起眉頭。應當要抱頭求饒的唐豔豔為何換了個表情看著他?

  「剛剛師父說了。」她半瞇眼眸,賊賊的笑了笑。

  「我說了什麼?」

  「方才師父說了,『妳把水噴到師父的臉上,這就是妳的尊師之道嗎?』這不就表示師父願意收我當徒弟嗎?」唐豔豔可是唱作俱佳的學了獨孤逢的表情與語氣。

  他先是搖搖頭,笑了好一會兒,接著才內心一怵,意識到自己方才好像真的說了不該說的話。

  「師父,你答應要收我為徒了,對吧?方才你已經自稱是師父,稱我是徒兒,大男人說話可別不算話。」她笑得燦爛,一雙水眸滿是喜悅與興奮。

  獨孤逢用力嘆了一口氣,真不曉得自己是哪根筋出了問題,居然會說錯話。

  「師父,徒兒向你保證,絕對會早起幫師父洗衣,就連燒菜、燒水沐浴、打掃屋內屋外、繳束脩、做一大堆蜜汁豆干,徒兒都一併攬在身上,師父只要悠悠哉哉的行醫就成。」唐豔豔的右手五指並攏,煞有介事的對天發誓。

  「服了妳了。」獨孤逢搖搖頭,心想,他肯定是上輩子欠了她,才惹來這纏人精。

  反正今天趕不走她,還有明天、後天、大後天……只要讓她曉得跟在他身邊必定吃苦,一定會打退堂鼓,嚷著回家。

  所以暫且讓她留在這裡,有個可以讓他使喚,還可以做蜜汁豆干的人在,其實也沒啥壞處。

  唐豔豔當然不曉得他在想什麼,直把這句話當成讚美,開懷的在他高大的身軀旁又蹦又跳,以他為中心,不斷的轉圈圈,樂得像是拿到骨頭的小狗兒。

  燦爛陽光下,獨孤逢俊逸的面容上,薄唇往兩邊扯起。這是他從那年離開家門起,第一次笑得如此開懷。

  但他不自知……

  ※※※※

  早晨晾衣服的勞動總算結束,雖然唐豔豔什麼忙都沒幫上,但肚子還是不爭氣的咕噜喊了好大一聲,獨孤逢卻取來一把掃帚,塞入她的懷裡,要她打掃環境,接著就轉身離去。

  「師父,難道不能吃完飯再做?徒兒肚子餓了,掃不動。」唐豔豔抱著掃帚,可憐兮兮的看向獨孤逢。

  「當徒弟最忌諱的是什麼,妳可知道?『徒兒』。」獨孤逢特地加重對唐豔豔的稱謂。

  唐豔豔搖搖頭,表示不解。

  「師命不可違,是當徒弟最基本的守則,違抗師命,是做徒弟最忌諱的罪過,知道了嗎?」

  努努嘴,她乖乖的點頭,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雖然雙手動起來掃地,嘴巴卻不斷叨唸,「師父真狠心,居然罔顧徒兒肚子餓,硬要徒弟掃地,自己卻去休息。」

  不過在半盞茶的時間過後,唐豔豔聽到獨孤逢從屋裡傳來要她進門吃飯的聲音,這才知道自己誤會師父了。

  她趕緊放下掃帚,進門時,邊陪笑臉邊開口說話,「就說師父怎麼可能如此狠心,要徒兒餓著肚子在外頭掃地,師父在裡面偷懶,原來是師父知道徒兒肚子餓,替徒兒做飯去了。」

  望向獨孤逢,唐豔豔笑得燦爛。

  「我沒特地替妳做飯,只是剛好我吃飯的時間到了。」瞧見她漾著笑靨,他忍不住潑了她一桶冷水。

  唐豔豔肚子餓不餓,獨孤逢一點也不在意,是因為到了吃飯的時辰,所以進廚房做飯,順道連她的份也一起做,如此而已。

  朝獨孤逢扁了扁嘴,唐豔豔暗暗咒罵他連一句好聽話也說不出來,接著眼神掃向桌上的菜餚,一顆心瞬間涼了一半。

  對與獨孤逢隔桌而坐的唐豔豔來說,打從出生以來,從未吃過如此寒酸的早膳,一鍋飯想吃多少自己盛,兩道鮮炒青菜、醃白蘿蔔與一碗白菜豆腐湯,簡簡單單便打發今日的第一餐。

  不過她餓到前胸貼後背,才管不了這麼多,捧起碗,拿起筷子,就想大快朵頤。

  「等一下,豆干呢?怎麼不見豆干的蹤影?」獨孤逢出聲,淡淡的睨了她一眼。

  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開心的點頭,趕緊奉上自製的滷豆干,瞧他一連吃了好幾塊,才拿起筷子,很不客氣的連吃兩碗白飯,滿足的露出微笑。

  「師父做的飯雖然稱不上好吃,但是很有味道。」她笑望著他。

  她當然知道,就算師父說漏嘴,答應收她為徒,但是依然不能掉以輕心,要不時說好話討他歡心,他才不會又揚言要拽她下山,或是什麼都不肯教導她。

  獨孤逢揚起眉頭當作回答,繼續吃他的飯。

  「欸,師父做的菜有一種說不出的清香滋味,請告訴徒兒,裡面究竟放了什麼法寶?」唐豔豔傾身,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獨孤逢,露出期待他傾囊相授的表情。

  「滋味?」獨孤逢吃了一大口菜,咀嚼之後吞入肚內,才又開口,「我怎麼吃不出有啥清香滋味?」

  「明明就有,那是一股帶著芬芳的味道。」

  唐豔豔也夾了菜,放進嘴裡,裝模作樣的咀嚼好半晌,彷彿發現什麼重大事件,圓睜大眼,驚奇的望向獨孤逢。

  「我知道這是什麼了!這是師父滿滿的『愛』的味道。」她閉上眼,猶如仔細回味口中滋味的模樣,還不忘強調吃出他的愛心。

  「若真的有妳說的香味,那絕對不是愛,妳知道是什麼嗎?」

  「是什麼?是什麼?是師父對徒兒用心的味道?抑或是早晨辛勤的工作後,流了汗水的喜悅滋味呢?」唐豔豔綻開笑顏,追問著。

  「豬油。」獨孤逢冷淡的回答。

  她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隱含的尷尬顯而易見,為了避免發生連功夫都沒學到就被踢出師門的窘況,只能乾笑好幾聲。

  「原來是豬油的味道!嗯,仔細再回味飯菜的餘味,難怪發現有股濃醇的味道。」唐豔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卻不斷暗暗咒罵不懂風趣的活神仙。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畢竟她還不清楚師父的習性,不曉得他是喜歡他人吹捧的個性,還是不喜好大喜功的性情,所以目前只要擺個笑臉,順著他的話講就成。

  獨孤逢深不見底的黑色瞳眸讓她看不穿,但只有一瞬間,她似乎在他的眼裡見著一抹笑意,接著便斂眸,繼續吃他的飯。

  吃完早膳後,他從身側拿出四片荷葉,將其中兩片交給唐豔豔,也沒同她說明荷葉是用來幹什麼的,便自顧自的將荷葉平放於桌面,在上頭鋪一層白飯,接著又夾了桌上吃剩的菜,放在白飯上,才抬起頭,看向她。

  「怎麼不開始包飯?」

  「包飯?」唐豔豔一臉不解,「用荷葉要怎麼包飯?」

  「看好,就像這樣。」獨孤逢又在菜上鋪一層白飯,接著把荷葉四面對折,再拿木叉固定於荷葉外頭,讓荷葉成了一個小小的包袱模樣。

  「原來如此。」她點了點頭,但還是沒有動作。

  「怎麼了?為什麼不打包呢?」

  「我沒有不打包,只是,師父呀!我們打包這個幹嘛?」唐豔豔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教她怎麼打包飯菜?

  「等會兒跟我到藥園種藥草,打包這些是要當午飯。」獨孤逢說得理所當然。

  「中午吃這些?」相較於他的淡然,唐豔豔感到不可思議。

  過去,她總是被保護得宛如捧在手心的珍珠,待在唐府的日子從沒餓過、冷過,也未吃過隔餐的食物,更遑論是包在荷葉裡的剩菜剩飯。

  「嗯。」獨孤逢應了一聲,見她遲遲沒有動作,索性自己動手幫她打包飯菜。

  他很大方的挖了一大匙白飯,又多夾幾片菜葉,打算將她的荷葉飯包包得很紮實。

  「這是妳的份,瞧,這樣夠嗎?」獨孤逢把裝了飯菜的荷葉放在桌上,要唐豔豔確認。

  「嗯,很夠了,謝謝。」唐豔豔知道自己大驚小怪是很失禮的事,不過依舊沒能從訝異中回過神來。

  「既然已經準備妥當,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他將自己與她的荷葉飯包用布包妥後,放入置於門旁的布包裡。

  唐豔豔點頭,似乎忘了自己已經成為別人的徒弟,還像在家中當千金小姐的模樣,坐在原位,涼涼的等獨孤逢準備好一切後,才動身出門。

  「還坐在那裡幹嘛?既然妳想當徒弟,現在就該主動洗碗才是。」獨孤逢黑眉一挑,嚴肅的看向她。

  「請師父見諒,徒兒沒當過徒兒,所以疏忽了,現在馬上去洗。」唐豔豔趕緊站起身,順了順身上的衣物後,端起髒碗盤,走向廚房。

  「嗯。」獨孤逢頷首,目送唐豔豔離開,然後到外頭準備必須的工具。

  他就不信板起臉來對付她,她還能死皮賴臉的在這裡支撐多久。

  獨孤逢蹲在門前,放了一些乾淨的布在竹籃裡,直到她邊擦手邊走到他身旁,才站起身,把方才整理好的竹籃和布包交給她。

  「這個就麻煩妳。」他的口吻雖輕,卻疏離,完全不在乎唐豔豔是女孩,力氣沒大到可以背這麼重的東西。

  「這是?」唐豔豔蹙起眉頭,不懂獨孤逢的用意。

  「把竹籃和布包帶著,我們準備上路。」

  「我一個人怎麼背得了這麼多東西?」她低下頭,看了眼竹籃和布包,隨即抬起頭,扁著嘴,欲哭無淚。

  「妳把竹籃背在身後,布包掛在身前,不就得了。」獨孤逢刻意忽略唐豔可憐兮兮的模樣,板著臉,毫不憐香惜玉的說。

  「那師父呢?你拿啥?」眼看他們的東西就只有這兩項,東西全都由她拿,他這大男人不就什麼都不用做?

  「妳方才喊我什麼?」獨孤逢挑起眉頭,直接問道。

  「師父。」唐豔豔如實回答。

  「那就對了,既然妳是我的徒弟,東西自然要徒兒拿,哪有要師父拿東西的道理?」

  她努了努嘴,一聲不吭。誰教她不肯好好待在家裡,硬要來這裡受苦?但是要她什麼都沒學到就打道回府,她說什麼都不願意。

  心不甘情不願的蹲下身,她把竹籃背在身後,布包掛在身前,要站起身時,沉重的竹籃壓得她根本站不起來,好不容易一鼓作氣站起身後,卻搖搖晃晃,像醉漢一般無法行走。

  獨孤逢看見背著東西的唐豔豔晃來晃去,即將倒向自己身上,趕緊伸出手,抓住竹籃邊緣,微微往上抬,替她分擔竹籃大部分的重量,然後冷冷的開口,「把竹籃放下,妳背布包就好。」

  「師父,你真好。」她立刻蹲下身,放下竹籃,接著朝他嫣然一笑。

  「我是怕妳八成走不到十步路就要休息好幾個時辰,為了不讓妳浪費我的時間,才幫妳背的。」獨孤逢邊說話邊把竹籃背在身後,邁開步伐,往深山走去。

  他原本是想把苦力全交給唐豔豔做,嚇得她哭爹喊娘滾回家去,沒想到她這麼瘦弱,連竹籃都背不了,為了不讓她耽誤他今日的工作,只能由他代勞。

  唐豔豔瞧著他離開的身影,漾起笑容,趕緊跟了上去,與他並肩而行。

  ※※※※

  「師父,這一大片藥園裡的藥草都是你親手種的?」唐豔豔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冒出的薄汗,一臉詫異的看著眼前綠油油的藥草。

  用矮籬笆圍起來的方地,看得出來是有人用心整過地,在壟起的一排排小丘上,種植了各式藥草,微風輕拂之際,一股藥草香傳入鼻尖,沁涼了唐豔豔的胸臆。

  走了半個時辰的山路,早已讓她氣喘吁吁,但是一看見眼前排列整齊,大致能說得出名稱的藥草時,所有的疲憊都煙消雲散。

  「嗯。」獨孤逢應了一聲,放下背後的竹籃,走向建在藥園旁的小茅屋,由裡頭取出木桶與鐵耙,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唐豔豔趕緊卸下身上的布包,跟在他身後,進入藥園。

  「師父,你說,我現在該做什麼?」她邊說話邊捲起袖子,雖然從未做過比端飯碗還粗重的工作,但是興致勃勃,想體驗務農的感覺。

  獨孤逢轉頭,睨向露出白嫩手腕的唐豔豔,暗暗估算她究竟需要多久時間才會打退堂鼓。

  他早已習慣一個人優游的生活,也疲於與人打交道,所以說什麼都要趕走唐豔豔,找回過去的清幽生活。

  幾年前,師父過世後,他預設自己永遠成為孤獨一人,沒想到昨日的巧遇竟會讓他身旁多了唐豔豔。

  雖然他不小心說溜了嘴,自稱師父,稱她為徒弟,瞬間收了一名徒兒,但他相信像唐豔豔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不出三天,一定會哭著回家,所以他依然可以享受一個人的悠哉生活,她的出現不過是插曲罷了。

  就算他並不排斥唐豔豔,甚至覺得她長得可愛又活潑大方,做豆干的功力更是一流,不過他已經決定未來的人生要自己一個人走,就不容許任何人介入他的生活。

  「先幫藥草澆水。瞧見沒有?那裡有只木桶,妳現在去溪邊打水。」獨孤逢用下顎指了指放在不遠處的木桶,口吻一貫的冷淡。

  「打水是吧!當然沒問題。」雖然從小被捧在手心上長大,但唐豔豔自認絕對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所以提桶水有何難?

  況且這裡離竹屋已經有五里之遙,所以並不受五行陰陽陣法籠罩,她只需要記得來時路就可以平安歸來。

  爽快的答應,讓獨孤逢略顯訝異,但他也只有朝她扯了扯嘴角,便蹲在藥園裡檢查藥草的生長狀況。

  「那個……師父。」唐豔豔提著木桶,站在一旁,怯怯的喊出聲。

  「嗯。」獨孤逢隨便應了一聲,眼睛依然沒離開青綠色的藥草。

  「我不曉得該到哪裡打水。」

  唐豔豔一開始連想都沒想,馬上答應前去打水,只是拿了木桶之後,才想到自己根本不曉得該往哪裡走才會到溪邊,只能再開口問問正認真觀察藥草生長狀況的師父。

  「妳轉身,往東直走兩盞茶的時間,就可以聽到水流聲,跟著水流聲前進,即可見到溪流,打完水後,順著方才的路回來就可以。」獨孤逢連頭都沒抬一下,邊說話邊忙著用小樹枝抓起小蟲,丟到一旁的泥地上,確保自己栽種的藥草不被蟲啃光。

  「那個……我說師父呀!」唐豔豔很認真的聽完他的說明後,轉頭看向東方,發現越往東走,樹木越高聳茂密,連陽光都無法穿透繁茂的綠葉照射進來,幽幽暗暗的,彷彿隨時隨地都有妖魔鬼怪跑出來的陰森氣息,讓她努了努嘴,決定不要太過冒險比較好。「徒兒覺得自己迷路的可能性應該佔九成,所以請師父陪同徒兒走這一遭。」

  獨孤逢總算抬起頭,瞧著唐豔豔,沐浴在陽光下的她朝他扯了抹微笑,闡述了她的引頸等待,讓想當刻薄師父的他頓時心一狠——

  「師父,快點走了。」唐豔豔再次催促他,也再次附帶那抹像是等著主人發食物的貓兒笑容。

  暗暗嘆了一口氣,獨孤逢恨自己無法有始有終。

  他放下手中的小樹枝,站起身,命令新上任的徒兒提木桶,領著她穿過樹林,來到溪邊。

  「謝謝師父領我來這裡,徒兒馬上去打水。」唐豔豔拿著木桶,小心翼翼的踏著滑溜的石頭,搖搖晃晃的走向溪邊。

  獨孤逢原本打算雙手交抱胸前,站在原地等她,卻看見她走沒幾步路,腳一滑,身子不穩的跌在石堆上,好在她眼明手快,用另外一隻手撐在石頭上,穩住身體,否則屁股一定開花。

  「沒事吧?」沒等她站起身,他本能的上前,伸手扶起她。

  「沒事,就是手有點痛。」唐豔豔搖搖頭,陪笑臉。

  獨孤逢抓起她方才撐在石頭上的手,只見手掌紅通通一片,並無見血,嘆口氣,一把搶過她另一隻手上的木桶。

  「妳去那邊等著,我來打水。」

  「可是……」

  「可是什麼?我可不想看見妳拿著我的木桶跌在石堆上,到時候我的木桶被妳摔破,我要找妳賠嗎?」獨孤逢冷冷的睨著唐豔豔,口吻冷然。

  不等她回話,他很快的到溪邊打了八分滿的水,然後回到她眼前。

  「師父,從現在開始,就由徒兒提木桶吧!」唐豔豔亟欲證明自己可以勝任這個工作。

  「既然我在,怎麼能讓妳提木桶?若妳真想提,以後有得妳提。」獨孤逢還真不曉得她是把他當成什麼人,既然有他這個男人在場,嬌弱如貓兒的她就失去登場的機會,況且她的手還疼著,硬逼她提木桶實在有失男子風範。

  「說得也是,今日就勞煩師父使力。」唐豔豔一聽到獨孤逢說了「以後」兩字,心花怒放,開心得連連點頭。

  獨孤逢睨了她笑得燦爛的面容一眼,無語的提著木桶走向藥園,心底卻莫名的覺得充實。

  至於是何種情緒充填他,他也說不清楚。

  當他低下頭,瞧著身旁的唐豔豔時,發現她眼神專注,正在認真的記著往返的路程,對她,他似乎稍稍改觀。

  尤其是接下來的時間,唐豔豔對師父可說是有求必應,要她蹲在藥園裡除草,她立刻拿著鐮刀,揮汗摘除雜草,命令她仔細的幫每株藥草澆水,便十分勤快的提著水桶與水瓢,細心的澆水,完全沒有任何怨言,甚至樂在其中。

  獨孤逢抬起頭,悄然看向蹲在藥草堆中的唐豔豔,陽光灑落,在她的周身形成淡淡光暈,剎那間,他竟覺得她實在可愛得緊。

  他瞧她一副不經事的模樣,就知道她在家中一定是嬌養的嬌花,但是為了學習醫術,她竟然可以毫無藉口的動手做他要求的所有事項,可見她對學習醫術抱持多大的熱情,這樣的女孩要他討厭實在很困難。

  「師父,差不多該吃午飯了吧!」勞動了一上午,唐豔豔可是飢腸轆轆。

  獨孤逢瞇起眼,看了眼太陽。「嗯,時候差不多了,我想妳應該不懂怎麼準備,今天就看著我動手,在旁邊學著點。」

  唐豔豔點了點頭,跟著獨孤逢走出藥園,瞧他蹲在一個用石頭堆砌而成的簡易火窯前,看著被燻黑的石頭,以及他熟練的點火動作,在在顯示他使用石窯的頻率非常高。

  獨孤逢從布包裡取出火摺子,將枯葉與樹枝點燃後,放入石窯,接著拿了薄的石片鋪在火焰上,最後放上今天早晨包好的荷葉飯包,再蓋上石頭,讓食物在窯裡悶煮約半盞茶時間。

  這段等待的時間,他也沒浪費,拿了只茶壺,裝入方才提來的水,又加了些茶葉,沏了一壺茶。

  唐豔豔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才知道自己的師父不只醫術高明,就連野外煮炊也是一把罩。

  「師父,我更崇拜你了。」聞著從石窯裡飄出來的香氣,她一臉諂媚的看著獨孤逢,大獻殷勤。

  獨孤逢神情嚴峻,似乎不吃這套,內心卻小小的雀躍一下,十足的心口不一。

  「差不多可以吃了。」他沒有正面回應唐豔豔的讚美,用樹枝挑開蓋在石窯最上層的石頭,徒手取出燙熱的飯包,放在充當飯桌的大石頭上。

  「聞起來味道真好,想必一定也很好吃。」

  他依然沒有回話,只是從布包裡取出兩只瓷杯,替唐豔豔與自己各斟了一杯茶,洩漏他心底明明立誓要將她趕走,卻下意識的替她準備好杯子的反差。

  而他的嘴角啊……似乎也偷偷的上揚了好幾度。

  唐豔豔喝了一口茶,雖然喝慣了皇帝御賜的名茶,但勞動過後,一杯帶點苦澀卻又清淡的薄茶,滋味卻比僕人沏給閒來無事,坐在閨房裡等著僕人餵食的當頭還好喝成千上萬倍。

  「我說師父,你打算收我多少束脩呢?我得看看自己帶的錢夠不夠呢!」唐豔豔很自動的拿了獨孤逢早上替她包的飯包,邊打開荷葉邊說話。

  「我沒有要收妳束脩的打算。」

  「咦?」她轉頭,一臉訝異,「不收錢嗎?可是學徒在師父的手下學做事不是要先收錢?要不,就是出師後,看一個月要給師父多少銀子抵債,難道師父不照辦?」

  「我不曉得該怎麼收費。」獨孤逢說的是事實。

  因為他打算奴役她,讓她越快打退堂鼓越好。若收了她的錢,不就表示他不只無法趕走她,也無法找許多姑娘家做不來的事要她一一辦妥?

  雖然目前看來,這趕人法子的成效……咳,好像極為不彰就是了。

  「師父……」唐豔豔當然不曉得獨孤逢心底盤算什麼,只是用自己的方法解讀他的話。

  獨孤逢微微挑高一邊眉頭,不解的看著她眼底閃爍的感激光芒。

  「師父,你人真好。」

  「怎麼說?」人真好?獨孤逢長這麼大,從來沒人這樣形容過他。

  「因為師父你知道,培養一位繼承衣缽的徒兒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你不只醫術高明,心胸又寬闊,而且還如此看好我,寧願不收費,還要花伙食費在我身上,目的就是要把所有你知道的知識都傳授給我,這要徒兒該怎麼報答?」唐豔豔說著,眼眶竟然開始泛起淚光。

  是有這麼誇張?

  獨孤逢尷尬的扯著嘴角,不知該笑她的單純,還是該替她的父母哭泣,把女兒教得毫無心計。

  「師父,徒兒在這裡答應你,一定會好好學習師父身上所有的本事,絕不讓師父白費苦心。」唐豔豔咬著唇,忍耐泫然欲泣的激昂情緒,拿起用荷葉包的飯菜,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她從小便展現對醫術的極大興趣,無奈礙於唐家老祖宗重男輕女的古板規定,讓她只能坐在一旁乾瞪眼,看著兄長學習醫術。

  現下竟然有位昨日才認識的神醫願意傾盡所有教導她,教她如何不感動?

  只不過唐豔豔卻怎麼也想不到,獨孤逢真正的心思注定是會傷透她的心。

  「這真的好好吃,有師父愛心的味道和荷葉的香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唐豔豔咬了一口飯菜,在嘴裡咀嚼了好一會兒,吞下肚後,轉頭,笑睨著獨孤逢,「對對對,還有師父的豬油味,讓菜餚不只清香,後勁還帶著香醇。」

  還有師父的豬油味?獨孤逢抽了抽眉角,這話聽起來真怪。

  不過他竟不自覺的淺勾嘴角,心情莫名的大好。

  「對了,師父,你現在總可以把你的大名告訴我了吧!」她都成為活神仙的徒弟了,哪有徒弟不曉得師父姓啥名啥的?

  陽光篩過兩人頭頂上的繁茂綠葉,點點打在唐豔豔白皙的俏臉上,讓她看起來更加嬌嫩燦爛,讓獨孤逢淡漠的黑眸掠過一絲光彩。

  「獨孤逢。」

  他低沉的嗓音乘著風傳入唐豔豔的耳裡,她咧開嘴角,開心的點頭。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四章

  一晃眼就是十天,唐豔豔跟在獨孤逢身邊整整十天。

  這日,她坐在門前的階梯上,看著自己親手披掛在曬衣架上的濕衣服,起床才不過一個時辰,她就已經累得全身痠痛。

  從她住在獨孤逢家裡的第三天早上,天未亮,便被他叫醒,命令她提著髒衣服,跟著他到河邊清洗。

  接著第四天開始,他會在藥園工作結束後,領著她平安回竹屋,然後出陣,到河邊挑明日洗衣的清水,毫不客氣的把洗衣的工作丟給她做。

  每每正酣然入睡之際,唐豔豔便被擾人的獨孤逢吵醒,睡眼惺忪的開始一天的勞動,若不是正值暑氣旺盛時期,以及堅定的習醫意志,她怎麼能忍受還沒睡飽就被趕出被窩的鳥氣?

  不過獨孤逢也沒閒著,早上除了準備早膳外,還抓時間整修廚房旁一間幾年前被風吹得半垮的草屋,嘴巴說既然她要住下來,就得有自己的房間才好,心底卻想著,管她能在這裡堅持幾天,草屋早修晚修都得要整理,就趁現在動手修葺。

  夜裡,她累得跌趴在床上,他則氣定神閒的在床前的桌案上讀書、寫字,一晃眼就是好幾個時辰。

  想到這裡,唐豔豔低下頭,瞧著自己的纖纖十指,雖然有獨孤逢給她的神奇藥膏,使她在這幾天的勞動過後依舊保持雙手柔嫩,但橫看豎看,都還是覺得自己的手似乎比先前粗了一些。

  拍拍肚子,她感覺自己原本就平坦的腹部,這幾天因為勞動與吃食不比從前,所以縮了下去,還老是發出咕嚕聲,讓她忍不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隨即又想起獨孤逢雖然總是口吻冷然的命令她做這個、做那個,似乎是想利用要她做堆積如山的粗活來嚇走她,又從他好看的唇瓣吐出冷淡又冷酷的話,但是他會在她看不到的時候、想不到的地方,替她做了許多事情。

  早上山間雲霧繚繞,視線不佳,獨孤逢會比她早起,替她打好洗衣的清水;口裡雖然說希望她離開,卻還是替她修葺屋子,給她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讓她能自在的好好休息;眼神縱使再冷淡,居然還會給她一罐神奇藥膏讓她塗抹在手上,免得肌膚變得粗糙。

  他所做的貼心事明明與他口中說出的話背道而馳,讓唐豔豔萬分不解。

  但是,他偶爾待她好又如何?仰起頭,她望著豔陽,回想這十天裡的學習成果。

  她從師父口中學得一株藥草的習性嗎?沒有。

  她從師父口裡習得一項治療方式嗎?沒有。

  那她這十天究竟做了什麼?

  除了洗衣、澆水、吃飯、睡覺,以及洗澡外,她還做了什麼?

  對了!唐豔豔單手握拳,打在自己的另一隻手上,突然想到自己學會什麼。

  那就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拍獨孤逢馬屁。

  「忙什麼?」

  獨孤逢端了盤炒青菜,從廚房走來,老遠就見到她一下滿臉疲憊,一下又垂頭喪氣,現在馬上換成笑臉,表情簡直千變萬化。

  「師父,徒兒哪有忙什麼?忙的人應該是端菜來的師父。」唐豔豔站起身,拍拍屁股,趕緊陪笑臉。

  她明明就是坐在階梯上發呆,居然會被說忙,令她萬分不解。

  「瞧妳的臉忙著瞬息萬變,一下面露疲憊,一下哭喪著臉,一下又苦笑,現在馬上變成燦爛笑容,還說妳不忙?」獨孤逢微挑眉頭,不等唐豔豔回話,就越過她,走入室內。

  「我才沒有!我只是……」唐豔豔才要辯解,卻看見可惡的師父連聽都不聽,逕自入內,把那盤炒青菜擺在桌上,對她的事似乎沒有多大興趣。

  她原本有滿腹的話要說,不過瞧見桌上只有兩碗一大一小的飯,以及一盤炒青菜與炒蛋,其他什麼都沒有,不禁有些驚詫。

  「師父,這樣怎麼夠?不是還要準備午膳的份?」

  該不會沒準備我的吧!

  唐豔豔可不想在烈日下整理藥園,好不容易盼到休憩時間,卻還要餓肚子。

  瞧她擔心得像一隻貪吃的貓兒,獨孤逢忍不住偷偷的笑了,但聲音依舊冷然,「今天不到藥園,要下山一趟。」

  「下山?要到市集嗎?」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得去買點東西,妳順便寫一封報平安的信,待會兒到京城的郵驛,請他們幫妳送信回家。」

  「好,謝謝師父提醒。」唐豔豔有好幾次想過要捎信回家報平安,只不過她徒弟的位置還坐不穩,不敢開口要求想寄信回家,現在獨孤逢自個兒提起,令她感激不盡。

  獨孤逢低下頭吃飯,卻總是會忍不住瞥向開心得又蹦又跳的唐豔豔,原先就已上揚的嘴角,藉著低頭不顯眼時,揚起的弧度更大。

  「快吃飯!我吃完就要出發,不打算等妳。」他大口吃飯,頗有下一刻立即出發的架式。

  好不容易盼到不需要上藥園做苦力的一天,玩心正盛的唐豔豔怎麼可能錯過這次機會?趕緊在獨孤逢的對面坐下,大口扒飯,至於端莊舉止之類的束縛禮教,早已拋到五里外。

  「我吃飽了!師父做的飯菜果然是一流的。」她放下空空如也的飯碗,就連半刻都不忘奉承獨孤逢。

  對於唐豔豔不斷拍馬屁的舉止,獨孤逢已經習以為常,照例面色冷淡,其實暗爽的偷偷勾起嘴角,站起身,動手準備收碗盤。

  「師父,我來就成,你坐著休息。」

  得知等會兒可以下山,雖然不曉得獨孤逢要買啥,但是對唐豔豔來說,只要能下山,去哪裡都與玩耍無異,因此一掃方才委靡不振的模樣,精神全來了,正興高采烈的等著出門。

  獨孤逢望著她興致盎然的身形消失在屋裡,眼底閃過一絲連他也沒發現的愉悅。

  ※※※※

  「師父,你瞧瞧這個!這塊豬肉用火烤,一定好吃得不得了!」

  「師父,快看看這個!這隻燻烤雞腿聞起來好香!」

  「師父!」

  「師父!」

  原本還喃喃自語,抱怨下山的羊腸小徑又陡又難走的唐豔豔,一進入攤子林立的街道,把信交給郵驛後,整個人像是活了過來,拉著他,「師父」「師父」叫個不停,搞得習慣安靜的獨孤逢一肚子火。

  雖然唐豔豔的家人就住在京城裡,她大可以把信塞在門口,不需要透過郵驛寄送,但她就是擔心若出現在家裡附近可能會被家人發現,接著家人全數出動,把她綁回家,更可惡的是,她猜獨孤逢一見到這情景,可能會替她的家人抓住她,不讓她逃跑,一個人落得輕鬆。

  唐豔豔像個鄉巴佬一般左看右顧,一點也不像是從小居住在京城的千金小姐。

  實在是她在山上悶了十天,對她來說,簡直就像一年那般漫長,所以得以下山,就如同被關了一輩子的野獸,逮到機會走出一方天地時,顯得興奮不已。

  「師父,我肚子餓了。」

  唐豔豔一點也不在意獨孤逢不理會她,在經過一間餐館時,肚子很不爭氣的咕嚕叫起來,於是抓住獨孤逢的手肘,要他停下腳步,先填飽肚子再說。

  「所以?」獨孤逢低下頭,瞧著她。

  「什麼所以?當然是到裡面打牙祭之後再走。」唐豔豔用拇指比了比身後的餐館。

  光是聞到從龍悅坊飄出來的香氣,她就餓得發昏,直想趕緊把獨孤逢拖進裡頭,點桌飯菜填肚子。

  龍悅坊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知名餐館,據說餐館的店名大有來頭,正是先帝微服出巡時,吃什麼都不滿意,偶然進入龍悅坊的前身,掌廚師父的廚藝好得讓皇帝讚不絕口,竟還親手提筆,替餐館取了個「龍悅坊」這般響亮的名字,因此聲名大噪。

  唐豔豔出生在富貴人家,一、兩個月就會夥同三五好友上門光顧龍悅坊,對裡頭的食物如數家珍,尤其招牌八寶烤鴨是她每次必點的菜色,光想到這裡,她的口水就快要氾濫成災。

  「徒兒想吃裡頭的八寶烤鴨。」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吃模樣。

  「妳有錢嗎?」獨孤逢挑高一邊眉頭反問。

  他瞧唐豔豔雙眼發亮,一副興奮的模樣,忍不住潑了她一盆冷水。

  「錢?」拍了拍身上,她發現自己一毛錢都沒有,於是對著獨孤逢露出尷尬的笑容,「我沒有。」

  因為得知可以下山,她開心得昏了頭,所以兩手空空,只帶了信就跟著下山,連寄送信件的銀兩也是獨孤逢替她支付。

  「既然沒錢,上什麽餐館?」

  「我是沒錢,不過師父身上應該有錢吧!」唐豔豔可沒漏看,出門前,獨孤逢將一袋銀子塞進袖口裡。

  「我沒錢上餐館。」獨孤逢倒是說得毫不扭捏。

  對他而言,沒有足夠的金錢並非難以啟口的事情,他從來不因為自己窮酸得連像樣的餐館都上不起、體面的衣服都買不起而感到自卑。

  「沒錢?可是你的錢袋明明鼓鼓的。」唐豔豔才不信獨孤逢說的話。

  「那是我要用來買其他東西的錢。」

  「喔!」錢的主人都這麼說了,她怎麼還敢堅持己見?更何況她都還未從獨孤逢身上學到任何東西,當然不敢忤逆,只能乖乖的點頭,忍痛放棄。

  瞧唐豔豔一臉失望,獨孤逢竟然有些過意不去,但一碼歸一碼,他的錢袋真的沒有多餘的銀子,可以供兩人上京城最昂貴的餐館吃飯。

  「這間龍悅坊,我沒錢供妳入內,不過龍悅坊對面的路邊小攤子,倒是可以供妳吃到滿意。」他抬了抬下顎,指向路邊一個攤子,那兒擠滿趁著午休時間用餐的工人與學徒。

  唐豔豔看了眼路邊的小攤子,從前吃好、用好的她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但是總不能在師父面前耍性子,只能遙望八寶烤鴨,跟獨孤逢走向攤子。

  獨孤逢先替自己與唐豔豔各點一碗麵,原先想簡單吃一餐的他不曉得哪根筋不對,竟還替她在麵裡加了一顆滷蛋,以及一盤紅燒肉。

  攤子的店家是一對年邁的夫妻,當老闆一邊抖著手,一邊把兩人點的食物送來後,餓得飢腸轆轆的唐豔豔皺起了眉頭。

  「咦?為什麼我的麵裡加了顆滷蛋,而師父的卻沒有呢?」她訝異的看著自己碗裡的滷蛋,疑惑的問道、

  「沒為什麼。」獨孤逢聳肩,低下頭,大口吃麵。

  「師父,你對徒兒真好。」他沒有說明原由,反而是唐豔豔替他解讀。

  獨孤逢吞下口裡的麵條,自顧自的用餐。

  「師父是心疼最受你期待的徒兒餓肚子,在拮据的狀況下,沒錢可以買兩顆滷蛋,所以才要老闆只在我的麵裡加滷蛋就好,對吧!師父這麼惜才,讓徒兒好生感動。」唐豔豔誇張的用崇拜的眼神望著獨孤逢,眼底還疑似閃著淚光。

  瞧她唱作俱佳的模樣,獨孤逢恨戲班只收男性,要不,他一定推薦她粉墨登場。

  他又看了她一眼,一語不發,低下頭,繼續大口吃麵,豪邁的程度令她瞠目結舌。

  她才吃了三條麵,獨孤逢就已將碗裡的麵連同湯一併下肚,正涼涼的夾紅燒肉吃。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獨孤逢一直覺得有人盯著自己,不解的抬起眼,剛好撞上唐豔豔感激的眼神,依稀間,似乎還可以在她的眼角見到詭異的閃亮水澤。

  「天神師父的臉上怎麼會有東西?凡是世間的平凡萬物怎麼敢逗留在師父的臉上?徒兒會這樣直盯著師父,是因為師父對徒兒太好了,好到讓徒兒感動不已,只想好好看看,怎麼會有這樣一位長得英挺、才華洋溢,卻又善良無比的人!」唐豔豔越說越誇張,只差沒跪在地上膜拜。

  「啥?說什麼呢?」這又是哪一齣?

  獨孤逢雖然裝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無法想像怎麼會有女孩子家狗腿到無法無天的程度,但微微上揚的嘴角卻洩漏他的祕密。

  其實他無法否認,聽了她說的話,心底還挺舒坦的。

  「兩袖清風的師父不想著該如何填飽自己的肚子,卻一心想著將來會繼承自己醫學知識的徒兒,不斷照顧徒兒的健康,好讓徒兒繼續實踐師父造福人群的夢想,這樣的師父堪稱仙人下凡。」唐豔豔說得煞有介事。

  「我什麼時候把這個責任扛在肩上?又什麼時候把這個重責大任交給妳了?」獨孤逢聽得胡裡胡塗,可不記得自己何時說過要造福人群,更不曉哪時還把莫名生出的偉大遠景交付給唐豔豔。

  「師父真愛裝蒜。」唐豔豔笑睨著獨孤逢,清了清喉嚨,小手摀著臉,像是說了什麼天大的祕密,身子往前傾,手肘貼在桌上,靠近他後才又開口,「師父暗地裡不是做了一些不留姓名的好事嗎?師父毋需隱瞞,徒兒都知道這是師父正在一步步實踐自己偉大的夢想。」

  「我還真聽不懂,我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制定了偉大的夢想。」並不是獨孤逢想裝蒜,而是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師父不是在夜裡救了很多窮困的病人,以及被聖心醫館遺棄的病人嗎?徒兒知道聖心醫館是京城最大、最有勢力且擁有最多醫術高明大夫的醫館,裡面不只醫藥完備,還有最新或最古老祕方的醫學知識,堪稱僅次於皇宮的太醫局。」唐豔豔一臉得意的說。

  誰教她的師父總是做讓她忍不住豎起大拇指的事情?所以她的下巴越抬越高,簡直想大聲疾呼自己的師父最棒。

  獨孤逢無言,根本不曉得該哭還是該笑。

  所謂沒有密不透風的牆,說的就是這個狀況吧!他明明讓接受治療的人別提起他的事情,現在看來根本是徒勞無功。

  「師父,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們在說這些話之前,都會說『我被活神仙救你了一命,是我與活神仙之間的祕密,我只同你一個人說,千萬別張揚。』只是你知道的,通常會說這話的人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唐豔豔撇了撇嘴,點點頭。

  若不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人太多,她怎麼能依循線索找到獨孤逢?所以她真的不曉得,到底該替獨孤逢抱不平?還是感謝大嘴巴的人們替她引路?

  「我沒妳說的偉大夢想。」獨孤逢現在可要好好想想,將來救治病人時,該要他們怎麼保守祕密。

  「怎麼會沒有呢?師父一定是知道聖心醫館的三不救與二必救的潛規則,因此心生不滿,認為醫術並不是用在爭權、求富上,而是每個人都能平等的接受大夫的治療,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所以才刻意拿聖心醫館打頭陣,盡收被他們遺棄的病人,讓他們瞧瞧被丟棄的病人過些時日還好好的存活在世上,藉此告訴他們與被勢力眼蒙蔽的醫者,病人非分什麼狗屁三不救與二必救,而是秉持『醫者父母心』,對任何人都不能輕言放棄才是。」

  瞧唐豔豔越說越憤慨,雖然逐漸加大的音量不至於招來鄰近旁人的側目,但是獨孤逢心知肚明,若任由她繼續說下去,可能待會兒就會聚集成千民眾將她團團圍住,聆聽她說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論。

  「唐豔豔,妳別再嚷嚷,是嫌只有一個聽眾聽妳的高談闊論不滿足,想要多找幾個嗎?」他壓低聲音,冷冷的喝止她。

  唐豔豔這才發覺自己的失態,吐了吐粉舌,趕緊住嘴。

  「總之,徒兒無盡感謝師父,師父給徒兒一顆滷蛋,自己吃簡單的陽春麵,無疑是要徒兒養好身體,為將來的辛苦醫學之路打下良好基礎。」唐豔豔還不忘做總結。

  「妳這般懂得抱持感謝的心情,我是很開心,但我不免要說,因為早上才吃了炒蛋,所以我中午不想多吃,晚上家裡只剩下一顆,就歸我吃,一個人一天吃兩顆蛋已經是上限,晚上妳不准同我搶,僅此而已。」獨孤逢毫不客氣的戳破她的假想。

  「師父,你……算了!反正我覺得師父是為了我好,這樣就行了。」唐豔豔噘了噘嘴,低下頭,繼續吃她碗裡的麵。

  眼看她總算肯安靜的吃飯,他才又動筷子,夾起紅燒肉,放入嘴裡咀嚼。

  待唐豔豔用完午膳,獨孤逢把餐費放在桌上,站起身,催促慢吞吞的她,「動作麻利些,我可不想搞到必須摸黑回家。」

  「我這不就起來了。」唐豔豔不甘心自己被說成老婦人,站起身,拉攏裙襬,跟在獨孤逢身後,走入人群。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五章

  午後的京城市集少了叫賣農產品的小販,多了販售尋常用品的攤販,吸引年輕女孩成群結隊的出門逛街採買,讓街道充滿銀鈴般的笑聲。

  「師父,你到底要買啥?我們都從街頭快要逛到街尾了,你還是兩手空空如也。」唐豔豔原本與獨孤逢並肩而走,但走的路多了,雙腿逐漸發麻,卻還不見他停下腳步買東西,讓她忍不住開口詢問。

  「等會兒妳就知道。」獨孤逢扯著嘴角,似乎不打算同她多做說明。

  若是十日前,唐豔豔一定會以為他在計畫什麼見不得光的事,但認識他一段日子,她知道他不是滿肚子壞水的人,只是他在某些時候不喜歡解釋太多。

  話說得少,卻做得多,這就是唐豔豔眼中的獨孤逢。

  這時,獨孤逢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唐豔豔,微笑的宣佈,「到了,就是這裡。」

  他揚高嘴角的模樣不期然撞入眼底,她的心竟莫名一窒。

  濃黑眉宇下,墨染雙瞳閃過一抹光彩,吝嗇說好聽話哄她的好看薄唇輕淺的勾著,讓他看起來就像個大男孩,無端主宰她的心跳頻率。

  「怎麼站在路上發呆?」看著唐豔豔傻傻的站在原地,直盯著他,獨孤逢挑起一邊眉頭,狐疑的問。

  「我才沒有發呆,這不就來了!」唐豔豔收斂心神,趕緊跟在他身後進入店裡。

  這間店很寬敞,甚至可以說是空盪盪的,教她疑惑的環顧四周,想從牆面上貼著的紅紙找尋這間店販賣什麼商品的蛛絲馬跡,因為她實在無法從零星陳列在周圍的家具中了解這間店販售的商品為何。

  「租賃到期?一口價?千載難逢?師父,這間店在牆上貼了這麼多紅紙,紅紙上頭寫這些做啥?」唐豔豔唸著紅紙上的字,怎麼都看不明白,獨孤逢領著她從街頭幾乎走到街尾,為的就是來這間貼滿紅紙的店?

  「瞧了不就明白,這是一間即將關門大吉的客棧。」

  「客棧?」她攢起眉頭,怎麼就看不出這是一間即將歇業的客棧。

  四周零星擺了五、六套桌椅,另一個角落則堆了凌亂的床褥,身後的一只木製櫃台上散放了碗筷等瓷器,像是被惡人毫不留情的洗劫過的慘樣。

  「客官,您隨便瞧瞧、隨便翻翻,絕對物美價廉。」一名年約五十歲的男子搓著手,上前招呼。

  「嗯。」獨孤逢應了一聲,走到堆滿五顏六色棉被的角落,探手翻了翻後,挑定一床淡藍色、沒有任何裝飾的被褥。「妳瞧這如何?」

  唐豔豔看他轉頭,同自己說話,趕緊上前,疑惑的看向明顯不是全新的淡藍色棉被。「有點舊,不過顏色還挺討人喜歡的。」

  「舊?我看這是這堆棉被裡狀況最好的。」獨孤逢似乎不這麼認為。

  努努嘴,她也動手翻了翻成堆的棉被,然後點了點頭。「的確是。」

  「那就買這個。」他挑了挑眉,直勾勾的看著唐豔豔,似乎在徵詢她的意見。

  「嗯。」唐豔豔點點頭,表示同意,但馬上又發出疑問,「師父,買這做什麼?」

  「當然是給妳蓋的。」獨孤逢一邊不以為意的用眼神掃過她的面容,一邊招來老闆,指了指看中的棉被,表示他要買。

  「給我蓋的?」唐豔豔忍不住蹙起眉頭。

  「不成。」

  過去,她總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來勉勵自己,所以無論是在家自學,背成堆的醫書,或是背誦她討厭的四書五經,都沒喊過一句苦,讓她誤以為自己是吃得了苦、心智堅定,不同於一般世間的獨特女子。

  但是自從遇上獨孤逢後,他沒教她任何醫術就算了,盡是領著她吃他自己種的菜、清晨起床洗衣、白日上工種藥草、烈日下挑水,現在還得要蓋倒閉客棧賤賣的棉被,一陣負面情緒洶湧而至,讓她直想跑出客棧,奔回不遠處的家裡,繼續當她的唐家大小姐。

  「不喜歡這個顏色?還是不想蓋被千萬人蓋過的棉被?」獨孤逢似乎讀懂她的心,扯了扯嘴角,說出她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我……難道不能買新的棉被?要不然,還是繼續蓋我現在蓋的那條就成。」唐豔豔能接受目前使用的被子,至少那條被子是獨孤逢分給她的,只有他一個人使用過。

  「不成。」

  「為什麼不成?」她可以吃得差,但向來挑剔床舖的她不想睡得差。

  光是想到今天晚上就得蓋這條帶著灰色與土色汙漬,看上去估計有三、四個月沒洗的棉被,她就渾身發癢,心底非常抗拒。

  「為妳整修的房間已經整理好,妳今晚就可以搬去睡,而且過不了幾日就要變天,到時我需要加蓋妳現在正蓋著的那條被子,所以妳必須有一條厚被,夜裡才不會著涼。」獨孤逢口吻涼涼的,不過歸納後,卻發現他總是為她著想。

  「不能買新的嗎?」唐豔豔知道他是為她好,但還是不想蓋髒的棉被。

  「不行。」獨孤逢說得斬釘截鐵。

  「為什麼不可以?」她像個討糖吃的孩子,閃爍的黑色眼眸充滿渴求。

  尋常男子瞧見俏麗女孩這般央求自己,一定會動搖原本的心意,忍不住允了她,不過獨孤逢卻不同。

  「因為我沒錢。」他的眼神是一貫的淡然,對於兩袖清風還是身懷萬貫都不以為意。

  唐豔豔看不出獨孤逢是鐵了心不想善待她,還是真的沒錢買新的棉被給她,噘著嘴,考慮該堅持討新的,還是應了他勉強蓋舊的。

  「若妳不想吃這種苦,就回家去吧!妳家不就在不遠處?」獨孤逢揚高一邊眉頭,冷冷的說

  「你知道我家在哪裡?」她詫異的張大雙眼。

  「當然,當朝太醫之首——唐元唐太醫的女兒,唐豔豔。」

  「師父,原來你知道我是誰!」唐豔豔直勾勾的看著獨孤逢。

  她知道爹親與大哥廣為人知,但是她不曾以唐元的獨生女身分出現在眾人面前,因此獨孤逢會曉得她的來歷,令她詫異不已。

  再者,獨孤逢究竟何時知道她的身分?

  另外,他能喊出爹親的名號,就該曉得她的父兄也是醫者,那他為何不問她幹嘛捨近求遠,跑到山野間,死皮賴臉的留在他身邊,求他教她醫術?難道他都沒有任何懷疑?

  獨孤逢沒有回話,只有微乎其微的加深嘴角弧度。

  「客官,你們到底買還是不買?」瞧獨孤逢抱著棉被與唐豔豔相看無言的模樣,令想要將客棧裡所有的物品脫手的老闆心急如焚。

  獨孤逢不語,等著唐豔豔自行決定。

  唐豔豔知道,她若不買,就等於失去繼續賴在獨孤逢身邊的機會;若她答應要買,就表示她得接受這床帶著汙漬與灰塵味道的棉被,繼續過這十天來的苦日子。

  她可以明顯的感受到獨孤逢的眼神,像一記熱浪燒灼她的側臉,讓她莫名的緊張。

  「客官,到底買還是不買?若是不買,別人還等著要呢!」老闆見到又有客人上門看貨,發現新來的客人似乎對獨孤逢手上的棉被有興趣,心慌的催促他們趕緊作決定。

  老闆當然不曉得唐豔豔與獨孤逢正透過一床棉被決定去留,只見他們兩人默默的看著對方,彷彿為了要不要花這筆錢而糾結著。

  「買,我買。」唐豔豔不再有任何猶疑。

  是,她是意志堅定的要留下。

  無論是要她睡骯髒的被褥、挑整桶沉重的河水、天未亮便起床洗衣,所有的一切都無法阻擾她想從他身上習得醫術的決心。

  獨孤逢的嘴角輕淺勾著,似乎對她的決定感到滿意。

  「姑娘真是好眼光,一挑就挑中店裡最好的。那……錢呢?」老闆伸出雙手,等著接錢。

  「師父,給錢。」唐豔豔用下顎指了指老闆,眼睛卻看著獨孤逢,開口要他把錢掏出來。

  獨孤逢失笑,生平第一次見到徒弟要師父給錢講得如此理所當然,但還是不忘空出一隻手,掏出銀兩付帳。

  「謝謝客官,我這就幫你們用布繩綁好棉被,方便你們提回家。」老闆接過錢與獨孤逢手上的棉被,趕緊替他們處理後續事宜。

  等老闆走了之後,唐豔豔才又開口,「師父,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爹是誰?我的出身為何?」

  「這很重要嗎?」獨孤逢似乎沒有回答的打算。

  「那我再問你,你明知我是唐家人,而你的生活又過得拮据,為何不同我要束脩?」唐豔豔滿懷不解。

  「我從不認為自己生活拮据,感覺拮据是因人而異。」獨孤逢淺笑,「再者,妳身上有錢嗎?放在我家的包袱裡有多少錢?」

  「我……」唐豔豔感覺羞赧,出門前,她的確在包袱裡塞了一些銀兩,不過這些銀兩搞不好根本不夠繳束脩,想起自己方才還質問獨孤逢怎麼不同她討錢,結果自己身上根本沒啥金銀珠寶。

  「難道妳希望我開口要妳繳比妳手頭上的銀子還多的束脩,逼得妳束手無策,最後只能寫信回家要錢,然後再繳束脩給我?」獨孤逢反問。

  「這……」唐豔豔啞然。

  「也許就如妳所言,醫者應當要有比天高的宏願,金錢、名名利、權貴、名聲都不及一名病患能痊癒重要,既然妳有這樣的想法,又怎麼會認為我是會為了束脩而要妳寫信回家要錢,甚至是偷錢的醫者?」獨孤逢低啞的嗓音沒有任何高低起伏,卻一句句刺中唐豔豔的心坎。

  是呀!她總會以為自己擁有崇高、純淨的醫者心,卻把獨孤逢想得俗氣,這對他一點也不公平。

  「對不起,我只是……」唐豔豔開口欲道歉。

  這時,老闆拿著綁好的棉被走過來,一邊把棉被交給獨孤逢,一邊拉生意。「客官,這是你買的棉被,不再看看其他的嗎?若有需要的東西,一定要同我說,我會算便宜點。」

  「不用了,我們只需要這個。」獨孤逢拒絕老闆的好意,提著棉被,往外走去。

  「老闆,謝謝了。」唐豔豔慌忙跟老闆道別,然後跟上獨孤逢的腳步。

  由街尾往南側城門走去,過往的行人或是嘻笑或是疲憊,在唐豔豔的眼裡看來,每個人都是帶著期盼踏上歸途。

  再轉頭,她瞧見唐府就往左邊的巷子拐入後,再走半盞茶的時間就可以抵達……

  心,彷彿漂浮著,卻又如綁著石塊沉甸甸的,有那麼一道聲音告訴她,應該要回家才是。

  但,是她自個兒耍性子跑了出來,不顧家人的感受,獨斷獨行,現在什麼本事都還沒學成,就因為一床棉被、獨孤逢知道她的底細卻隻字未提,以及富裕又溫暖的家近在咫尺,因此萌生了想回家的念頭,這又算什麼?

  況且她請郵驛寄送的報平安信估計都還沒送達,人就已經現身家門口,說起來也太滑稽了。

  「想回家了?」獨孤逢似乎不只能讀懂人心,背後還像是長了雙眼睛,彷彿在他悠然的眼前,所有的人都會無所遁形。

  「是想回家了。」唐豔豔直言不諱,反正在他深如墨染的眼瞳中,她是說不了謊的。

  「回去看看嗎?」停下腳步,獨孤逢轉頭,睨著她。

  他的嗓音裡沒有任何諷刺意味,有的只是覺得富貴人家的小姑娘,離開爹娘,到山上討苦吃,現在回到家附近,思鄉之情應當十分濃烈。

  他倒是不介意唐豔豔回家瞧瞧,可是,為何想到她可能從此一去不返,心裡又有說不出的慌亂和不悅?

  「我是想,可是……」唐豔豔支支吾吾。

  獨孤逢挑高眉頭,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我怕我一回家,就出不來了。」她雖然想回家看看,但是如果返家,被家人或僕人們瞧見,肯定是五花大綁,關在房間裡伺候。

  「若妳出不來,就好生在家裡當小姐,這也未嘗不可。醫者滿天下,妳可以哭鬧的求父母替妳找醫者教妳,在家裡舒心的學習,並非一定得同我回山上,死皮賴臉的黏在我身邊才學習得到醫術。」獨孤逢並不是趕她回家的意思,只是想替她找比較輕鬆的選擇,不過……為何心裡卻酸酸的?

  唐豔豔猛力搖頭,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醫者滿天下,名動天下的就只有師父一人,況且……」她頓住,不期然與獨孤逢對望,這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在胡說什麼,趕緊閉上嘴巴,不敢再亂說話。

  「況且什麼?既然話都起頭了,就該說清楚。」獨孤逢倒想聽聽她又要說啥狗腿的話哄他。

  「況且……沒什麼啦!反正我若想要學習醫術,就得要跟最拔尖的師父學習,其他下三濫,我一個都不想要。」唐豔豔的心跳得飛快,越說越大聲,令路人忍不住側目。

  她才不管別人怎麼看她,只知道自己心慌不已。

  怎麼了?怎麼會有這種詭異的感受?

  若她離開他,她無法想像他獨身一人住在杳無人跡的山野間,孤零零的繼續日常生活起居,偶爾望著天際,剛毅的嘴角莫名的上揚,無人與他話家常,所有的想法只有吞入肚內,甚至有可能哪一天會忘記該如何說話。

  唐豔豔的腦海浮現的是他筆挺身形煢獨一身,內心此刻竟泛著微微痛楚,也許對獨孤逢而言,一個人或兩個人都無所謂,但對她來說,是令她最捨不得離開的原因。

  「我何時拔尖了?我又何時名動天下?我怎麼不曉得?」獨孤逢揚高一邊黑眉,嘴角輕扯,淺笑的反問。

  「在我心底,師父是最拔尖的人物。」

  「多謝誇讚,只可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拔尖』兩字,我愧不敢當。」獨孤逢加深嘴角的笑意,謝絕了唐豔豔的誇讚。

  「就算師父現在不承認,徒兒卻覺得總有一日你一定會名動天下,到時可別忘了徒兒呀!」唐豔豔說的是實話。

  她雖稱不上閱人無數,但出入家中的訪客都是當今佼佼者,厲害的人見多了,她認為獨孤逢無論氣質、處世態度、說話方式,都與朝廷裡令人敬畏,站在九龍殿上頂尖的相爺等人無異。

  獨孤逢從不認為自己有名動天下的一日,也從未有過這番想法,因此對於她的說法,不給予回應,頓了頓,才再問道:「家是要回還是不回?」

  「不回!若我回去,就算在遠方看看,一被發現,肯定會被抓起來,囚禁在房裡,一年半載都無法出門。」唐豔豔用力搖頭,說什麼也不願回去。

  獨孤逢沒有搭話,睨著一臉抗拒的她,心底卻升起一絲愧疚,感覺自己是拐走富家千金的大惡人。

  他應該勸她返家,還是順著她的話帶她回竹屋?

  雖然內心搖擺不定,但他不可否認,當瞧見她搖頭,說不回家時,他的心底有著莫名的欣喜。

  可能是獨居太久了,這十日來有人同他說話、與他生活,他逐漸喜歡上這種感覺。

  不過他並不清楚,是否只要有人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他都可以在十日後開始習慣?還是那人非唐豔豔不可?

  「既然妳沒想要回家,那我們就走吧!」獨孤逢搖搖頭,轉身,雙手負在身後,率先邁開步伐,往南側城門走去。

  「師父,等等我。」唐豔豔趕緊跑上前,與他並肩而走。

  ※※※※

  踏出繁華的京城,獨孤逢和唐豔豔往圍繞在城外的山林走去。

  終於,唐豔豔忍不住了,決定要詢問已經憋了很久的話。

  「師父,我有兩件事很好奇。」她跑到獨孤逢的前頭,採後退的方式與他面對面走著。

  「妳說。」

  轉過身子,她再次與他並肩而走。「第一件事,雖然方才你不想回答我,但我還是想知道,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身家?」

  獨孤逢微扯嘴角,都還沒開口,就聽唐豔豔再次問話。

  「難不成我在京城其實很有名氣?」她咯咯笑了幾聲,一臉害臊。

  她怎麼想,都只有這個答案。

  「很可惜,並不是。」獨孤逢笑著搖頭。

  「呿!那你快說,別老是吊我胃口。」唐豔豔噘著嘴,真的以為自己在京城名氣響亮,所以他才曉得她是誰。

  唐豔豔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嬌俏的模樣令他忍不住輕笑。

  「我對京城醫者的事如數家珍,就連他們的家眷,雖然稱不上熟悉,但是也有一定的了解。」

  「所以師父在看見我的時候,就知道我姓啥名啥,住在哪裡了嗎?」唐豔豔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倒不至於這樣,是妳報上閨名,再經過幾日的相處,得知妳居住在京城,我才確定妳正是唐元的女兒。」

  這十日來,唐豔豔的話可多了,一天之內,他都還沒說上十句話,她就已經說了上百句,他聽久了,自然逐漸了解她的身家背景,以及活潑開朗的天真個性。

  「那師父為何不直接說破,要我回家同父兄習醫?」唐豔豔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我知道唐家醫術傳子不傳女,唐老太醫一定不會把畢生所學傳授予妳,所以妳會到外頭找人習醫是可以想知的。」

  獨孤逢直勾勾望著她,眼底沒有任何嘲弄或探詢的意思,望進黝黑的平靜雙眼中,唐豔豔心底竟升起莫名的感動。

  也許這個男人只是嘴壞了些,所以每每開口都不忘損她一句。

  或許這個男人只是話少了些,因此常常兩人對坐卻如一人獨居般安靜。

  但他處處替她著想,默默的想完成她的心願。

  「師父,你真好,你知道我想習醫,但是我的父兄不肯教,所以你才願意留下我,對吧!」唐豔豔吸了吸鼻子,好不感動。

  「沒這回事,我想趕走妳,妳卻不走,妳說,我哪奈何得了妳?」獨孤逢無視她眼角詭異的水澤,涼涼的攤開沒提棉被的手。

  「我就當師父死鴨子嘴硬,一句好聽話都不肯說,而且師父不得不承認,是愛上我做的豆干,才捨不得趕我走吧!」唐豔豔立刻收起滿腔感激,瞇起眼,直瞅著獨孤逢的臉。

  待在他身側的十日,她已經做了三回蜜汁豆干,現在他們的飯桌上一定少不了這一味。

  「我承認,我留妳的確有私心,誰教妳什麼家事都做不好,唯有豆干做得堪稱拔尖!」獨孤逢輕輕搖頭,微微一笑。

  「謝謝師父誇獎,反正我至少還有做豆干這件事辦得好。」唐豔豔俏皮的朝獨孤逢皺了皺鼻子。

  瞧她活力十足的模樣,獨孤逢無聲的笑了,看著他們倆由側邊跑到前端的影子,黑黑的、長長的交疊在一起,竟有說不上來的滿足溢滿他的心胸。

  「妳的另外一個問題是什麼?」他難得主動找她說話。

  「對呀!都忘了問師父。」唐豔豔恍然大悟,難怪她覺得好像還有什麼事情沒解決,心口悶悶的,不甚舒坦。

  把握緊的拳頭打在攤開的手掌上,她看向獨孤逢。

  「師父,雖然你說對京城醫者的事如數家珍,但是該不會知道聖心醫館內部頒行的經營宗旨吧!」

  「妳是說三不救和二必救嗎?」

  「師父真是好記性,不過我諒號稱對京城醫者的事如數家珍的師父也不知道三不救和二必救是啥吧!我打小在聖心醫館出入,卻從未聽聞它的經營宗旨,而是今年初,我不經意聽到薛伯伯在教訓薛大哥,當時他說到三不救與二必救,之後我死纏著薛大哥,他拗不過我才說的,所以我很疑惑,師父,你既然聽見也記得我說的三不救與二必救,怎麼都不好奇呢?」

  「窮不救、病重不救、沒把握不救;富貴必救、擁權力必救。」獨孤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直接無誤的說出三不救和二必救的內容。

  唐豔豔嚇得瞠目結舌。「師父,我真的萬分佩服你,這是薛家人不為外人知的祖訓,沒想到你居然會曉得!師父,你都是從哪裡聽說這些事情的?」

  明知道自己應當要與獨孤逢一起譴責薛家人,然而當他能在下一刻正確無誤的說出聖心醫館的潛規則時,她當下受到不小的驚嚇。

  獨孤逢扯了扯嘴角,一貫的不打算回答。

  「師父,你一定是有上百位眼線蟄伏在各個醫者身邊,要不,怎麼總是知道許多外人難以窺探的事情?」

  「隨妳怎麼想都成,只是我不得不說,妳的頭髮亂得可以。」獨孤逢無意回答她的問題,倒是另外開了一個話題。

  「頭髮亂?」唐豔豔趕緊胡亂的抓了抓自己的頭,把原先用木簪在左側邊紮的小髻調一調位置,又順了順身後的黑髮,然後抬起頭,笑睨著獨孤逢,「這樣還亂嗎?」

  山腰的風原本就比平地強,強勁的風力把她早已搖搖欲墜的髮髻吹得七零八落,現在又經過她的摧殘,更顯得凌亂,像極了從火堆裡逃出來的生還者,看得他噗哧笑了出來。

  「現在更是亂得嚇人,倒不如別綁比較好。」獨孤逢搖搖頭,把棉被塞進她的懷裡,接著探手替她解下纏在髮絲上的木簪,讓她的烏黑頭髮在空中飛揚。

  山風穿過她的黑髮,帶出附著在髮絲上的淡淡幽香,傳入他的鼻尖,沁入心脾,無端勾起心坎上一抹說不上來的迷戀。

  這時,獨孤逢低下頭,看著因為風吹而泛起點點粉色的白皙小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微揚,與他對望,粉嫩的雙唇淺淺勾著弧度,竟有說不出的風華。

  他還以為自己早已練就喜怒由己的能耐,然而當他的視線被巧笑倩兮的她捕獲時,胸口竟像沸騰的滾水不斷冒出水泡,燒燙他再也無法冷然的心坎。

  唐豔豔望入獨孤逢深不見底的狹長眼眸中,臉上的笑靨彷彿凍結,一顆心失控的狂烈躍動。

  她對他不只有崇敬,心底更在相處的日子中深深種下一株專為他綻放的愛苗。

  雖然過去不識愛,但她在這一刻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卓然身形早已埋在心坎裡,深深的主宰她的所有心魂。

  在這一瞬間,她猛然了解自己的愛戀,卻不感訝異,因為彷彿謫仙的獨孤逢原本就能輕易的讓女孩芳心暗許,更何況他還是她最崇拜的活神仙,她會戀上他,是無庸置疑的理所當然。

  獨孤逢高挺的身形緩緩的前傾,自以為堅固的心城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唐豔豔的一顰一笑攻陷,心臟的失控跳動全都是因為她……

  薄唇輕巧的貼上豐嫩的紅唇,滑嫩的觸感讓他失去控制的能力,張嘴就要吮住她的下唇,兩人卻同時聽見一道虛弱的聲音。

  「救命……有人可以救救我嗎?救命……」女子的聲音十分微弱,隨著晚風,斷斷續續的飄蕩在寬闊的天地間。

  頓時,四片唇瓣猛然分開,兩人四目相接。

  「師父,你有聽到求救聲嗎?」唐豔豔杏眸圓睜,方才的意亂情迷早已退去,神情緊張的望著獨孤逢。

  獨孤逢輕輕的頷首,表示自己也聽見了。

  她轉頭,四處張望,只見兩人行走的羊腸小徑上並無其他人,那聲音似乎是從兩側荒草間傳來的。

  他側耳傾聽聽聲辨位,接著足尖一點,躍上半空,直落草叢間。

  唐豔豔還來不及驚呼,便看見高挺身形抱著一名驚魂未定的女子,再次躍出草叢,落在她的面前。

  唐豔豔只見獨孤逢肩背一只她未曾見過的布包,寬厚的懷裡蜷曲著一名面色蒼白的年輕女子,散亂的領口鬆垮垮的垂在左肩,露出雪白的肩頭,模樣看來楚楚可憐。

  「姑娘,妳還好吧?」雙手抱著棉被,她趕緊上前關心。

  年輕女子咬著毫無血色的下唇,想要張口說話,卻痛得無力表達。

  「天呀!妳的腳流了好多血。」唐豔豔低下頭,驚見淡粉色的裙襬已經被血染成豔紅色,令人觸目驚心。

  「這姑娘的腳被捕獸夾夾住,出血量太多,無法支撐到回竹屋才做治療,現在得馬上替她縫合傷口,讓口子不再出血。」獨孤逢看著唐豔豔,低聲解釋。

  接著,他將女子抱到不遠處的大石頭上坐下,將肩上女子的包袱交給唐豔,單膝跪下,讓女子的腳能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準備替她做簡單的治療。

  「失禮了。」他替女子除去右腿上的鞋襪,讓她的傷口裸露在外。

  側著頭,他檢查女子的腳踝外側,深入肌里兩寸、寬度兩寸半的口子,然後轉頭,看向唐豔豔。

  「妳從我的布包裡取出針線給我,接著再拿兩根銀針,替姑娘施針。」他話說得平穩,態度從容。

  「知道了。」唐豔豔趕快把棉被和女子的包袱放在乾淨的大石上,繞到獨孤逢身後,從他背在後頭的布包裡拿出一個用牛皮製成的捲軸,取出穿了桑皮線的針交給他,自己則拿了兩根銀針,等著他發落。

  「先在右手靈穴位置入針一寸半,再於手背靈穴位置入針五分。」獨孤逢有條不紊的指揮著唐豔豔。

  「師父是指右手屬陰穴的止痛靈穴,對吧!」唐豔豔吞了一口唾液,除了上次情況緊急,在大叔身上施針外,她在人體上施針的經驗不超過五次,所以此刻緊張得手腳發顫。

  她瞧獨孤逢朝她輕輕點頭後,這才小心翼翼的彎起女子的右手,找到曲池與手三裡成對角的靈穴,接著將銀針以入一寸半的深度刺入女子的陰穴。

  「再來是右手背上的靈穴。」獨孤逢淺勾嘴角,無疑給唐豔豔吃了一顆定心丸。

  「是,接著是屬陽穴的靈穴。」唐豔豔攤開女子的右手,找到第二節骨節後,將銀針刺入正確的位置,完成他交代的事項。

  「再來我會將傷口簡單縫合。」獨孤逢對唐豔豔說明自己接下來的醫療行為後,讓她遞來火摺子燒烤過,抬起頭,看了女子一眼,輕聲的說:「有點痛,要忍著點。」

  汗水與淚水混成一顆顆水珠,滑過雪白肌膚,集合在女子尖細的下顎,接著往下滴落,染濕了她的衣襟,模樣是我見猶憐,美得令人屏息。

  女子緩緩的點頭,表示自己會忍耐。

  獨孤逢這才低下頭,俐落的將女子腳上的口子密密縫了起來。

  唐豔豔則是不時轉動插在穴位上的銀針,幫助她止痛,還不忘握住她的左手,不斷鼓勵她撐下去。

  嬌弱的女子咬著下唇,努力硬撐著,直到獨孤逢縫完最後一針,瘦弱的身軀如柳絮一般倒在唐豔豔的懷裡,昏厥了過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六章

  又這樣!

  現在又是這樣!

  唐豔豔坐在主屋的階梯上,一邊整理剛從藥園拔回來的藥草,一邊瞪著獨孤逢,她把他想像成手中的藥草,每咒唸一句就摘除一只帶泥的根,彷彿誓言要擰下他的頭一般凶狠。

  她知道十五天前在山路上救下的敏兒姑娘是位好女孩,不只貌美溫婉、身形窈窕,而且無論腳上的傷如何疼痛、走起路來萬般不方便,依舊努力保持微笑,盡量不讓他們為她操心。

  這樣的女孩,就連同樣身為女子的唐豔豔都搶著當她的朋友,更何況是見敏兒貌美、眼睛就發直的獨孤逢,但是他有必要做到那麽超過嗎?

  雖然當日獨孤逢堅持要帶敏兒回家,是唐豔豔見她說負傷回家恐怕會受到不小的責罵,才提議先讓她跟著他們回草屋,等傷好了再回家,這才讓他破例,第一次把病患帶到竹屋裡接受後續治療,但他對敏兒的細心照料舉止,真的讓她這徒弟看了很吃醋。

  更何況救治敏兒的當日,他們倆才情不自禁的親吻對方一回,怎麼兩人之間加入敏兒後,獨孤逢的心思全都放在照料病人身上?分明忘了她這個徒兒兼還未正名的愛人。

  「呿!分明是看敏兒姑娘貌美,才會對她特別照料。哼!別忘了,我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把受重傷的大叔留在山洞裡,只讓他的家人帶他回家療傷呢!」唐豔豔邊叨唸邊摘藥草,想起獨孤逢對敏兒輕聲軟語,對她則是開口閉口都是命令她做苦力,說什麼她都不服氣。

  「唸什麼呢?」一道聲音從唐豔豔身後傳來。

  「當然是唸那可惡的人,他總不能看敏兒姑娘漂亮,就想趁她受傷之際,對她猛獻殷勤,對我則是吆喝來、吆喝去的嘛!待遇差真多!」唐豔豔一抱怨便沒完沒了。

  「誰獻殷勤了?又何時獻殷勤的?」

  「還有誰?當然是我那……」唐豔豔突然背脊一涼,渾身一顫,轉頭,望著傾身向前,用探詢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獨孤逢,她笑了笑,「當然是我那比天還要偉大、比陽光還要明亮、比月亮還要溫柔,我的史書上絕無僅有的好師父。」

  「所以我猛獻殷勤了?」獨孤逢就是愛聽她奉承自己,探手弄亂她本來就不太整齊的黑髮表示懲戒,接著故意挑起眉頭。

  不知從何時開始,聽她用諂媚至極的聲音說他的好,看她以一雙美眸凝望他的臉,竟成了他的興趣。

  然而這些噁心巴拉的話,除了聽唐豔豔一人說,獨孤逢沒興趣聽其他人講。

  說穿了,他只吃唐豔豔這套。

  「才不是,其實想想,師父這不是獻殷勤,而是視病猶親,像師父這般人品高尚、猶如華陀再世的絕無僅有好大夫,怎麼可能會看病人年輕貌美就有差別待遇呢?」唐豔豔討好似的笑得諂媚,只希望獨孤逢別同她計較。

  心,莫名的感到滿意。

  但是,獨孤逢覺得自己病了。

  要不,他怎麼會一天不聽唐豔豔用幾近撒嬌的方式說上一句誇獎他的話,就會整天無力做事,彷彿失了魂般飄忽?

  只是他當然不會把真實的想法全盤托出,只有無言的朝她挑了挑眉尾,低下頭,看了她處理過的藥草後,輕扯嘴角。

  他坐在她左側身畔,探手橫過嬌小身軀,從放在她右邊的竹篩裡抓過一把藥草,與她一同摘除不需要的部分。

  微風輕拂,吹起獨孤逢的黑色長髮,將他髮絲裡、衣袂間,帶著淡淡藥草味的氣息帶至唐豔豔的鼻尖前,聞得她心底一陣莫名慌亂。

  由他身上散發出的藥香彷彿一雙手,掐著她的心臟,令她的一顆心不住瘋狂跳動,腦海裡全是那日的輕吻。

  這時,她感覺到自己的雙頰燙熱得幾乎要冒煙,趕緊低垂著頭,想掩蓋自己的臉紅心跳,心慌意亂之下,一雙手胡亂摘去藥草的枝葉,放在腳前的竹篩裡,等著待會兒拿到空地曬乾製藥

  「摘錯了!妳知道妳手上拿的是什麼嗎?」獨孤逢嗓音低沉的說。

  「咦?我摘錯了嗎?」唐豔豔終於拉回注意力,看著手上陌生的藥草,抬起頭,看向獨孤逢,「這個藥草,我看著還真覺得陌生。」

  「這叫做蒟醬,需要的是它的莖,而非葉子,妳對蒟醬感到陌生也是當然的,這種藥草生長在巴蜀,我們這裡十分少見,劉逵注蜀都賦云:『蒟醬緣木而生,其子如桑椹,熟時正青,長二三寸,以蜜及鹽藏而食之,辛香。』由此可知,蒟醬在北宋之前,於蜀地就被用來當成食材調味的一種。」

  獨孤逢的手掌上沾滿泥土,所以曲起長指,用指節輕輕的劃過唐豔豔的側臉,朝她勾起一抹淺笑。

  「這樣了解了嗎?」他的口吻雖然是一貫淡然,其中卻夾帶一絲寵溺,語調柔軟得令人心醉。

  「嗯。」獨孤逢突如其來的輕撫令唐豔豔一陣心慌,好不容易退去的紅潮又襲上臉頰,點頭如搗蒜,表示自己記得了。

  瞧她點頭,他扯了扯嘴,傾身,將她方才丟在竹篩裡的葉子取出,放至一旁。

  相較於唐豔豔初來乍到的無視,獨孤逢已經好些日子會趁著在藥園工作,或是處理藥草時,即時教導她藥物的使用方法。

  而他的口吻也從早先的淡漠,逐漸添加他自己也沒能察覺的溫柔,更在兩人親吻過後,對她說話的語調益發柔軟,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這種溫和聲音是出自他的口。

  「所以妳真的記牢了嗎?」獨孤逢深黑的眼眸直望著唐豔豔,讓她在他的眼底看見自己的倒影,又是一陣心慌。

  「嗯,只是……只是就師父所言,蒟醬是師父從蜀地取來的作物嗎?另外,師父從蜀地得到蒟醬,為的就是當調味料?」既然他又問了一回,唐豔豔索性詢問心底最大的疑惑。

  「我看起來像貪吃的人嗎?」

  唐豔豔搖搖頭,除了貪吃她做的豆干以外,她就是看不出來素來深居簡出的獨孤逢會為了吃食特地從蜀地取來蒟醬。

  「不同的土壤會種出不一樣的作物,這蒟醬不只是從蜀地取來作物,就連泥土都一併帶回來,為的就是能在我的藥園裡也能種出全國各地不同的藥草。至於蒟醬的用法,我不是用來當調味料,而是炮煉後當藥材使用。炮煉的方式是用刀刮去粗皮,搗細後,每五兩混五兩生薑汁攪拌,蒸煮一日再曝乾,主治下氣溫中、破痰積、胃弱虛洩、霍亂吐逆、散結氣、心腹冷痛。」獨孤逢故意說得慢,好讓唐豔豔能聽得清楚明白。

  「原來如此,不過師父,你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我怎麼記得牢?另外,炮煉指的是把藥草用火煮、曬乾等等之類的方式製成藥的名詞嗎?」唐豔豔努了努嘴,可沒有這等聽後不忘的神力。

  「沒錯,這就是炮煉。另外,我會把我剛剛說的話寫給妳,只是若懂萬千病理,其實就能抓到記誦的訣竅。」獨孤逢的目光未曾離開她一絲一毫。

  心底的愛戀早已沸騰至頂點,薄唇總是在他望著她時淺淺勾著,這時他才知道自己也有想與人緊緊相依偎的渴望情感。

  十五天前,他開口問她要不要回家,其實他的心是慌張的、慌亂的,深怕離不開爹娘的唐豔豔會耐不住他的荼毒,一個轉身,頭也不回的回家當她的唐家大小姐。

  那日吻她,他是意亂情迷,總以為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心神,但是夕陽西斜,望著唐豔豔甜膩的笑靨,他霎時明瞭,他這輩子注定要被唐豔豔牽著鼻子走。

  原以為早已獨居習慣的他,身邊有人也好,無人也罷,他總是能一人雲淡風清、閒雲野鶴,但自從唐豔豔死皮賴臉的纏著他回家開始,她在他的生活裡已經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若是她當真離開他的生活,獨孤逢的心定然會像破了一個大洞,恍如鬼魅遊蕩在天地間。

  「師父允諾我的,千萬要記得寫給我,別忘了。」唐豔豔再次交代。

  獨孤逢加深嘴角的弧度,沒開口。

  她知道這是他特有的答應模式,他沒回話並不表示他不允,只是相處久了,知道他的話特別少,這並不表示他生性冷淡、不近人情。

  其實唐豔豔知道的,在獨孤逢冷然的面孔下,他的心充滿懸壺濟世的火熱使命,若他沒有這般的溫暖,那在十五天前聽見敏兒的呼喊聲,他就不會衝上前去救人。

  若他如面容般的寡情,就不會救治聖心醫館不要的病人,讓他們能繼續過著無病無痛的生活。

  若他對她沒有任何情感,她現在也就不會在他深沉的眼眸中發現赤裸裸的情感。

  「師父,你住在這裡多久了?」唐豔豔看著獨孤逢身後的房子,突然問道。

  「十六年。」獨孤逢簡潔有力的回答。

  「這十六年都你一個人?」她一臉詫異。

  「我與我師父一起住在這裡,不過他五年前過世。」

  「原來師祖五年前過世了,那你們過去也是同現在這樣生活嗎?」唐豔豔對獨孤逢充滿了無邊的好奇,一問就沒完沒了。

  「過去我同師父居住在這裡,但大多時候都是到外地行走,找尋藥草與治療病人,直到七年前師父的身體逐漸孱弱,才回到這裡。」獨孤逢摘除手上藥草的枝葉,同時雲淡風清的說。

  「我了解了……,那,師父,你都是怎麼掙錢的?」唐豔豔看見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寂寞,決定別再問這些,改問其他相對安全的問題。

  「大多靠這些藥草。」獨孤逢用下顎比了比腳邊的竹篩。

  「靠這些?」唐豔豔一臉不解。

  「我會把自己種的藥草炮煉好,一部分賣給城裡一間藥舖,一部分留下來自己用,加上從聖心醫館門外找來的病人,同他們收取原先要給聖心醫館費用的三成,我們就是靠這些才有錢過活。」獨孤逢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聽到他說「我們」,唐豔豔感覺自己的臉頰泛起一絲火辣,愛極了他把她也算入他的生活中,彷彿兩人都是彼此不可或缺的存在。

  「師父,你真好。」她壯大膽子,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像貓兒一般蹭了蹭。

  雖然他們兩人早在十幾日前吻過彼此,但後來的日子因為有外人介入兩人的生活,而且他們還得花心力照顧受傷的敏兒,因此兩人獨處的機會變得十分少,根本無法替兩人剛剛萌芽的感情加溫。

  唐豔豔的親暱舉動令獨孤逢一陣大喜,但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龐依舊平靜無波,唯有淺勾的嘴角洩漏喜悅的訊息。

  「好?我哪裡好了?」他的心底滿是疑惑。

  「因為師父剛剛說了,『我們就是靠這些才有錢過活』。師父,你把我和你算成一個個體,讓我真的好開心、好感動。」唐豔豔吸了吸鼻子,感激不已。

  獨孤逢挑起眉頭,面有難色,好半晌才開口,「我說的『我們』,是指我和我師父。」

  「什麼?」她猛然抬起頭,扁著嘴,嬌睨著他,「師父,你說的『我們』,不是指我們嗎?」

  瞧唐豔豔瞇起眼,瞪著自己,像極了一隻小貓努力想豎起毛嚇退對手的模樣,他忍不住笑出聲。

  「是、是、是,我說的『我們』,是指我們,這樣可以嗎?」忘了自己的手沾有泥土,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對她的寵溺溢於言表。

  「師父,你的手是乾淨的嗎?」唐豔豔噘嘴,握住獨孤逢的手腕,要他把手攤在她的面前,讓她好好檢查一番。

  「是髒的。」獨孤逢失笑的說,將雙手攤開,擺在她的眼前。

  「你的手這麼髒,居然還捏我的鼻子。」她皺起眉頭,打他的手,接著趁他不注意時,兩隻手掌貼上他的臉。

  當她把手移開時,他謫仙般的俊顏浮現兩只灰黑色的手掌印。

  「妳居然以下犯上!看我怎麼罰妳。」

  獨孤逢抓住唐豔豔的手腕,將嬌小的身軀往自己寬闊的胸膛拉近,趁她不備時,低下頭,吻上她粉嫩的雙唇,感受軟如棉花的唇瓣貼上他的薄唇,舒服得令他留戀不已。

  當四片唇瓣緩緩的分離後,她羞得不敢瞧他,索性把臉埋入他的懷裡,好一會兒都不敢抬起頭。

  扯起嘴角,他的手輕撫她如絲緞的黑髮,享受佳人在懷的甜蜜時光。

  過了好半晌,唐豔豔等臉上的紅潮退去,才總算抬起頭,望著獨孤逢,「師父,你何時還要到山下販售藥草?我也要跟著去瞧瞧。」

  「再過五天吧!等敏兒姑娘可以獨立行走後,我們送她下山,順便交貨。」獨孤逢說著,手沒停的撫著她的髮絲,就像主人撫摸心愛貓兒的寵愛模樣。

  「再過五天敏兒姑娘就要離開了?難道師父不會捨不得?」雖然有滿腹不捨,但唐豔豔還是忍不住想揶揄他。

  「妳說呢?」獨孤逢沒好氣的睨了唐豔豔一眼。

  「要我說的話,我倒覺得像敏兒姑娘如此貌美又溫柔的女子,男子說什麼都會愛憐不已,甚至想娶回家疼惜。」她說的可是實話。

  「妳的話,我不否認。」

  「什麼?師父,你居然同意我說的話?」唐豔豔瞠大美目,扁著嘴,惡狠狠的瞪著他。

  「這話是妳說的,怎麼我同意妳說的話,妳卻反過來罵我?」獨孤逢揚起黑眉,笑睨著醋意橫生的唐豔豔。

  「師父,你現在應該要同我說好聽話才是,例如,師父可以說,雖然敏兒姑娘人美心地好,但我獨孤逢愛的只有唐豔豔一名女子,這樣才對呀!」她從他的懷裡起身,瞪著他說話。

  看她貝齒咬著嫩唇,直瞅著他的模樣,獨孤逢嘴角的弧度始終高高揚起。

  「師父,我看你根本不叫『獨孤逢』,你分明就是一朵大『毒菇』,一句好聽話都不會同我說。」唐豔豔冷哼一聲,負氣的抓起竹篩裡的藥草,洩憤似的拔掉葉子,簡直將手上的藥草當成獨孤逢般對待。

  「妳摘錯了,這藥草需要的是枝葉,而非根莖。」獨孤逢好意的開口提醒。

  「咦?我又摘錯了?怎麼大家看起來都差不了多少?跟師父一樣討人厭!」唐豔豔看著手上的藥草,嗔怒的說。

  「不是差不了多少,是妳學藝不精。」

  「那還不是師父都沒有好好教導徒兒!」唐豔豔朝獨孤逢吐了吐粉舌。

  獨孤逢沒好氣的睨著唐豔豔,嘴角扯著微乎其微的弧度,看見她低下頭,認真的比對兩手的藥草有何不同之處,胸腔裡盈滿了滿足。

  他並不在乎敏兒傷好離開,也不在乎任何人傷病痊癒離開他的生活,只在乎唐豔豔是否依然徘徊在他的生活周遭。

  獨孤逢想要的是如此微小,卻又這般奢求。

  他想要的,只是早上醒來能瞧見唐豔豔揉著惺忪睡眼,心不甘情不願的洗衣;他想要的,只有唐豔豔一臉滿足的吃著他做的簡單粗食;他需要的,只有唐豔豔張著一雙水亮眼眸,望著他的臉,說一串噁心不已的奉承話。

  獨孤逢在乎的、獨孤逢想要的,只有唐豔豔一人,其他人或走或留,或去或來,他的眉頭連動都不會動一下。

  「師父,想什麼呢?」唐豔豔轉頭,看著獨孤逢時,他就是這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讓她忍不住開口詢問。

  「沒什麼。」獨孤逢笑著搖了搖頭,接著挪動高大身軀,靠向她的身側,猿臂由後向前環住她,把嬌小的身軀擁入自己的懷裡,下顎靠在她的頭頂上,恣意吸取她身上的淡淡芳香。

  「師父,我還有一件事感到非常的好奇與疑惑。」唐豔豔放下手中的藥草,轉過身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瞳眸望著獨孤逢深黑的眼眸,神色好奇的問。

  「妳說。」他看著她,等她開口。

  「師父,你說你在這裡住了十六年,那十六年前呢?你少年的時候住在哪裡?是與父母同住嗎?」唐豔豔對獨孤逢充滿了好奇。

  獨孤逢不自覺的握緊手中的藥草,不自然的垂下眼,不再與她四目相接。

  「時候不早了,我去準備晚膳。」

  放下手中被捏爛的藥草,他站起身,連衣襬都來不及撫平,雖然腳步穩重,卻不難感受到倉皇的離開。

  唐豔豔看著獨孤逢離去的背影,那猶如鐵壁的寬闊背部,在此刻竟然是如此寂寥,教她的一顆隱隱作痛。

  雖然他沒說,但她不是傻子,知道父母與年少時光是他心底最大的痛楚。

  將來,若他不開口說,她絕對捨不得詢問,因為她不忍瞧見他孤寂的模樣,他的寂寞宛如黑墨,滴入她生長在心坎的透明湖水裡,在她的心湖上幻化成黑煙,刺痛她的心。

  ※※※※

  「這裡到底是哪裡?」唐豔豔眼角泛淚,仰起頭,看見白雲被蓊鬱的林葉層層覆蓋,明明是日正當中,陽光卻透不進森林深處,冷得她雙手抱胸,直打寒顫。

  今日一早,獨孤逢趁唐豔豔協助敏兒用早膳時,到山腳下的養雞人家購買雞隻,打算替兩位姑娘燉一鍋雞湯。

  他才離開沒多久,唐豔豔自作主張,想先到藥園工作,於是不等他回家便自行離開。

  她真是自作聰明,還以為獨孤逢領著她闖過不下五十次的五行陰陽陣,她認為憑藉自己的記性一定可以走出陣法,沒想到是走出陣法了,但竟然不是接到平日上藥園的平坦路面,而是越走越進入深山,當她要回頭折返時,卻找不到來時路,只能在毫無人跡的深山裡,像無頭蒼蠅一般找尋活路。

  「師父……師父……你在哪?」唐豔豔喊得嗓音都啞了,卻聽不見任何回應。

  不祥的念頭從心底傳來,令她的背脊開始往頭頂不住發涼。

  她該不會就得死在這裡了吧?

  唐豔豔淚眼迷濛,望著前方,雙腳虛浮,森林裡的綠葉有如天羅地網,而她就像毫無抵抗能力的蟲子,被牢牢的困在逃脫不了的密網中,靜待死期。

  這時,不知是她眼花了還是真實存在,只見彷彿長無盡頭的茂密林葉後,是一大片漫著白煙的空地,然而陽光照在空地中央的一片水澤,發出閃閃光芒。

  「水……有水可喝……」一見到前方有水源,她想要加快腳步,衝上前喝水解渴,雙腳卻不聽話的打結,跌倒在地。

  她好渴,不在意膝蓋的疼痛,雙手用力一撐,站起身後,有如鬼魅一般往前走。

  當她走出被樹葉覆蓋的小徑時,陽光照射在虛弱發冷的身體上,她舒服的嘆了口氣,接著再用力吸口氣,把眼前煙霧繚繞的空氣納入體內。

  突然,她感到呼吸困難,彷彿肺臟被硬石塞得滿滿的,無法再容納她吸入的氣體。

  唐豔豔的視線逐漸模糊,腦袋因為吸不到空氣而混混沌沌,雙腳虛浮軟疲,隨後跪倒在地上。

  她看見的是豔陽高照,灑落的陽光應當是溫暖的、舒服的,但她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只覺得手腳逐漸冰冷,眼皮沉重,最後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恍恍惚惚間,她似乎聽見獨孤逢總是沉著的嗓音焦急的大喊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叫得她心頭暖暖的。

  「豔豔!」獨孤逢一見唐豔豔倒在充滿毒氣的沼澤前,連自身安全也不顧,立刻衝上前,抱起她,跨步往回狂奔。

  打從出生以來,他從未有過這般感受。

  他的心臟懸浮在空中,不住狂烈跳動,梗住的呼吸就像尖刺牢牢插在他的喉頭,讓他的雙手不斷緊縮,雙腳猶如不是他的般瘋狂奔跑。

  唐豔豔,妳絕對不能有事!

  我救盡天下蒼生,絕對不能救不了妳!若妳有事,要我一個人該如何是好?

  在這一刻,獨孤逢猛然明白,他這一生的喜怒哀樂全都被唐豔豔一手掌握,無法逃離。

  而他,也不打算逃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七章

  沐浴間煙霧瀰漫,帶著沁涼的藥草香氣撲鼻而來。

  獨孤逢捲起衣袖,攪拌放在窄小空間裡的木桶,他在桶子裡裝滿了呈現墨綠色的熱水,上頭還漂浮一些無法完全去除乾淨的藥草碎屑,寬大手掌因此沾上點點綠色。

  唐豔豔氣若游絲,閉上眼睛,癱軟在牆角,手臂上、指尖上和腳底插了好幾十根獨孤逢為她續命的銀針,模樣看起來觸目驚心。

  獨孤逢心急的準備藥浴,還不時轉頭觀察唐豔豔慘白的臉色,深怕一個閃失,她一股氣沒能提上去,陷入缺氧昏迷,最後回天乏術。

  當他確認藥汁與熱水完全混合後,趕緊替她除去銀針,抱起她,放入澡桶裡,用熱水與蒸氣為她散去堆積在胸腔裡的有毒沼氣。

  唐豔豔原先毫無血色的面容逐漸泛起粉色,緊閉的眉頭緩緩的舒展開來,獨孤逢這才放心。

  這時,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身上的衣物因為遇到水而濕透了,變得透明,有如薄紗一般貼在她的肌膚上,布料底下的窈窕身形完全暴露出來。

  獨孤逢低下頭,深黑的眼眸瞅著唐豔豔凌亂敞開的衣襟,露出雪白的鎖骨,胸乳頂端的莓果因為遇水而高高挺立,曲起的雙腿泰半露出水面,讓她誘人的大腿一覽無遺。

  忍不住滾動喉頭,他明知自己現在的身分應當是醫者,但看見她雙眸緊閉,白皙的面容因為熱氣而泛著粉色,曼妙的身形在他的眼前展露無遺,讓他無法自持雙腿間的慾望,現下微微挺起。

  他暗暗責罵自己,但還是不忘時刻檢查水溫,在一個時辰內,他來回更換澡桶裡的水,確保水的溫度保持在燙熱的狀態。

  總算,一個時辰後,獨孤逢發現昏迷不醒的唐豔豔有了反應。

  「嗯……」唐豔豔動了下眉頭,額頭泛著薄汗,覺得身體熱得隨時都能起火。

  他的手探入水裡,拉出她的右手,替她搭脈,發現她的脈象逐漸平穩,再觀察她的唇色,確認她的體內只殘存少量的毒,需要搭配藥物服用方能完全根治後,決定將她抱起來,移往房間休息。

  雙手探入水中,抱起濕漉漉的唐豔豔,獨孤逢立即用準備好的黑色大氅緊緊包裹她。

  雖然他們兩人早已是一對愛侶,但依然還得遵守男女授受不親的道德,他是不當趁她昏厥之際擅自替她浸泡藥浴,等會兒還得替她更換乾淨的衣裳,免得著涼。

  不過眼下這杳無人跡的山裡,除了他,只剩下因為腳傷而無法自在行走,無力幫忙的敏兒,所以能為昏迷的唐豔豔更衣的,只有他一人,他是想避嫌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踰矩。

  獨孤逢將唐豔豔包得密不透風,抱著她,腳步飛快的走出沐浴間,進入主屋,然後把她放在他的床上,修長的手指替她解開腰際的繩結,讓她身上的衣服微微敞開。

  不曉得是大量毒氣從體內散去,還是黏在身上的濕透布料逐漸被剝除而感到舒服,抑或是他粗糙的指尖碰觸到柔軟肌膚的搔癢,唐豔豔輕聲喟嘆,驚得獨孤逢停下動作,不敢繼續替她脫衣服。

  明明是為她治療,獨孤逢卻覺得自己像是輕薄姑娘的採花賊,她一聲輕嘆,就嚇得他立即縮手。

  這時,他看見她冷得輕顫,趕緊繼續替她脫去身上的衣物,讓她一絲不掛的躺在他的床上。

  獨孤逢沒敢多流連,別開頭,把唐豔豔的肚兜覆蓋在她高聳的雙峰上,拉過棉被,蓋住她的雙腿,才敢轉頭,替她綁好肚兜的繩結。

  當他單手越過她的臂膀,將癱軟的她扶起,穿上素色單衣時,他的鼻子可以聞到她身上揉合藥氣的花香味,他的臂膀可以感受到她輕盈的重量,令他心猿意馬。

  但是獨孤逢知道,自己若在唐豔豔失去意識時偷香,這就成了真正的登徒子。

  他替她穿妥素色單衣,調整枕頭的位置,讓她能舒服的睡上一覺,自己則趁她沉沉睡去時,抓緊時間到廚房替她熬藥。

  ※※※※

  「師父……師父……你在哪……別離開我……」

  唐豔豔感覺自己置身在五里迷霧間,四周全是高聳入天的千年樹木,四下無人,只有她一人獨留在陰暗的森林裡。

  淚珠一顆顆落下,染濕了她的衣襟,腳痠得讓她每走一步都是痛苦。

  無論身體上的痛楚如何嚴重,卻比不上一顆慌張的心,她步步維艱的行走在充滿危機的林木間。

  唐豔豔的腦海裡全是獨孤逢高大的身影,雙手負在身後,獨自一人站在月色下,是這般充滿了孤獨與寂寥。

  在危難的這一刻,她心繫家中所有的人,卻更是牽掛獨孤逢。

  若是離他而去,她不忍看他一人存活天地間,閒來無事,薄茶一盞,與日月對飲。

  是,唐豔豔知道自己不能離開,她絕對不能離開天地間最寂寞的人,她要陪著他到全國各地找尋珍貴藥草,救盡天下被醫者放棄的病人,隨著他到天涯海角。

  除了他身邊,她哪裡都不肯去。

  「師父……」雖然口乾舌燥,喉嚨疼得有如千刀萬剮,但她還是用盡所有的力氣喊著他,只求上天垂憐,能讓自己的呼喊傳入獨孤逢的耳裡。

  這時,唐豔豔感覺自己冰冷的手指被一道溫暖團團包圍,透過肌膚,沁入心脾,撫慰了她找不到回家路途的慌亂心情。

  悠悠甦醒,她的雙眼像是沾了黏膠,得費力才勉強睜開,在朦朧中,她望入獨孤逢深邃的黑眸,總是平淡的瞳眸現下充滿了對她的無盡關懷,令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醒了?」獨孤逢咧開薄唇。

  唐豔豔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說話,只能點點頭。

  「真是萬幸,若我再晚到半盞茶的時間,恐怕就連華陀再世也難救得了妳。」他的語氣雖然平淡,卻感到萬分慶幸。

  「謝……謝……」她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

  唐豔豔感覺自己可以清楚的看到獨孤逢俊逸的面容,她的心充滿了感激,下一刻,想起自己迷路時又餓又凍又害怕萬分,反觀現在,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受獨孤逢悉心的照顧,她莫名的心頭一暖,又夾雜一絲委屈,淚水就這麼撲簌簌掉了下來。

  「怎麼哭了?」獨孤逢想也沒想,伸出拇指,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珠。

  搖了搖頭,她張開雙臂,圈住他的頸項,讓高大的身軀順勢彎了下來,尖細的下顎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別哭,已經安全了,妳已經脫離危險,別怕!這裡有我在,所以別怕。」獨孤逢用溫暖的大掌捧住唐豔豔的後腦勺,替她分擔身體的重量,低沉的嗓音徐徐開口,一聲聲都是這般溫柔。

  唐豔豔點了點頭,鬆開手,往後想躺下時,眼眸不期然與獨孤逢墨黑的鷹眸相望,在這一瞬間,他們都能在對方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彷彿彼此是天地間的唯一。

  獨孤逢無法克制自己灼熱的愛意,明明知道她身體微恙,需要休養,卻還是忍不了蠢蠢欲動的慾望,健壯的身軀微傾,薄唇先是輕輕貼上略微乾澀的粉唇,接著控制不住的張嘴,吸吮她的唇瓣,用他的熱度與唾液染濕她乾裂的雙唇,讓它們恢復原有的濕潤。

  唐豔豔有一刻的詫異,與他有過的吻都是輕輕淡淡,這回他的吻卻充滿了侵略性與無邊渴求,但是當她的鼻子吸入他特有的藥草香氣,她的心瞬間鼓譟,深深的陷入他帶給她的狂烈情感中。

  她再次緊緊的抱著他,配合的張開嘴,讓他的舌頭進入她的芳腔之内,與他毫無空隙的貼合,交換彼此的唾液。

  他們就像久旱逢甘霖的飢渴難民,瘋狂的轉動頭部角度,激狂的吸吮對方的唇瓣,用自己的舌尖與對方狂烈交舔,激烈得有如不將對方吸納入體內絕不罷休。

  唐豔豔來不及吞嚥的唾液越過嘴角,染上獨孤逢的下顎,急切的兩雙手或輕或重的撫著、抓著對方的背部,讓兩人的衣襟散亂開來,這都無法阻止他們的吮吻動作。

  直到她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他才放開吞納在口裡、逐漸濕軟的嫩唇。

  四片唇瓣依依不捨的分開後,獨孤逢嘴角輕扯,探出拇指,替唐豔豔拭去嘴上的水澤,一雙眼不曾自她染上豔紅的俏顏移開半刻。

  被獨孤逢這般盯著,唐豔豔覺得自己的下腹竟燃起一股莫名的熱度,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受,原先與他對望的水亮瞳眸害臊的撇開,沾滿他氣息的雙唇忍不住抿了抿,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妳一定不曉得,我聽敏兒姑娘說妳到藥園去好一會兒,我到藥園卻不見妳的身影,像瘋了一樣到處找妳,我怕妳亂闖,出了五行陰陽陣,可能會連接到更深的山林裡,那邊有一泓有毒沼澤,所以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衝到林子裡找妳……天知道,現在看到妳好好的坐在我的眼前,我對上蒼有多感激。」向來話少的獨孤逢反常的說了一大堆。

  聽在唐豔豔的耳裡,既愧疚又開心。

  她愧疚的是,自己不經思考,亂闖陣法,不只害了自己,也嚇壞了他。

  她開心的是,她的師父、她的愛人,在她生死交關之際,展現出來的是對她的無限關愛與放心不下。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唐豔豔心底五味雜陳,低下頭,乖乖認錯。

  「不需要抱歉,妳沒事就好。」獨孤逢垂眸望著唐豔豔,沒有任何怒氣,只有心疼她受到的折騰。

  他張開雙臂,將她抱個滿懷,用寬闊的胸膛包圍嬌弱的身軀,下顎靠在她的頭頂上,恣意吸取屬於她的芬芳。

  「回來就好,沒事就好。」獨孤逢嗓音低沉的說。

  雖然他的音調已經恢復成尋常模樣,但是唐豔豔知道,在他平靜無波的嗓調裡,充滿了對她無盡的關懷與愛意。

  「我回來了,不會再離開了。」她瘦弱的臂膀抱住他的腰桿,小臉在寬闊的胸膛上蹭了蹭,滿足又放心的扯了扯嘴角。

  獨孤逢無語,但上揚的嘴角洩漏了他的心滿意足。

  兩人緊緊抱著對方,分享彼此的體溫好一會兒,他才猛然想起,幫她熬的藥還在爐火上,再不去處理,可就要焦了。

  「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我去端藥給妳喝。」獨孤逢放開唐豔豔柔軟的身軀,低下頭,睨著她。

  「嗯。」唐豔豔點頭,非常樂意喝獨孤逢替她調配的藥汁。

  他探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笑了笑,還暗暗開心她願意配合治療,但這份放心在她喝了他為她熬製的第一碗藥汁後完全變了調。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八章

  「這藥難喝得緊,難道師父不能在裡頭加點不影響藥性的香甜食材嗎?」唐豔豔坐在獨孤逢的床上,看著他手裡捧的黑壓壓藥汁,忍不住抱怨。

  從誤闖殺人沼澤,被獨孤逢救回一命後,唐豔豔已經連續兩天喝了難以下嚥的苦澀藥汁,現在只要聞到味道就忍不住作嘔。

  更何況還得要一天喝個三碗,簡直是要了她的小命。

  「不行。」獨孤逢舀了一湯匙藥汁,放在唐豔豔的嘴邊,斷然拒絕她的提議。

  「可是這真的很難喝。」唐豔豔噘嘴抗議,但還是乖乖的張嘴,喝了一口。

  「誰教妳亂闖五行陰陽陣?胡亂走的下場就是引妳進入沼澤附近,能活著回來喝我特製的苦藥已經是萬幸。」獨孤逢又舀了一湯匙藥汁,遞到她的嘴邊,雖然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是音調中流露出對她的無限寵溺。

  「師父,這殺人沼澤真的好駭人,我不過吸了幾口毒氣,瞬間昏厥不說,已經泡了三天的藥浴,以及喝了連同這碗就八碗的藥汁,雖然我的呼吸已經完全順暢,但手腳還是感到有些無力,你說,這沼澤怎麼會可怕成這樣?」任憑唐豔豔發揮無邊的想像力,也想不到山裡竟然會有可怕成這般的天然殺人武器。

  「在我剛來這裡時,我師父就帶我遠遠的看過這泓沼澤,他告訴我這沼澤非常可怕,不許我靠近。據說一百多年前,兩軍於夏日在這附近對戰,其中佔領這座山頭的將士為了埋伏敵軍,聽從軍醫的話,把大量的毒藥倒入湖水裡,藉由湖水四周的茂密樹林與陽光照射,讓毒藥在水中與四周的天然環境混合,熱辣的陽光與四方潮濕的陰氣相互交合,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散出毒氣,那時不費吹灰之力便毒死成千敵軍。」獨孤逢說話,還不忘餵唐豔豔喝藥。

  「居然會有這麼可怕的事情?」她瞠目結舌。

  「百年後,倒入湖水裡的毒藥不僅沒有消散,還在陽氣與陰氣的交合下越來越濃稠,形成現在的沼澤,每每有人誤闖山林,十之八九都會吸入毒氣。運氣好的人,就會遇上我與師父;運氣不好的人,只有死於非命。」

  「所以師父你與師祖都會定期到沼澤那瞧瞧?」唐豔豔疑惑的詢問。

  「我師父過世前還不忘交代我,只要住在這裡的時候,至少十天,最多半個月,就得到沼澤那瞧瞧有沒有人受困,若不幸誤吸毒氣過世,我也要將屍體埋起來,勿讓可憐人曝屍荒野。」

  「原來是這般,那師父,自從師祖仙逝後,你獨留在山裡五年,不再浪跡天下,為的該不會就是想辦法解決沼澤的事情?」唐豔豔知道獨孤逢絕對不像他外表看來的冷酷無情。

  「其實也不算是為了沼澤的事情留在山上,我的確是在師父過世的五年裡,不斷研究治療沼氣中毒的有效藥物,不過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和我師父有個夢想,這個夢想實踐起來頗有難度,我師父過世前,我們沒能實踐,所以他交代我一定得持續下去,但也快了,等我完成這個夢想,可能就會再離開這裡,浪跡天涯找尋更多珍貴的藥草,與治療有病卻無藥或無醫者可醫的人。」獨孤逢嗓音平淡的說,將最後一湯匙藥汁餵入她的嘴裡。

  「我……咳、咳、咳……」苦澀的藥汁還沒吞下去,唐豔豔便急著說話嗆得她眼淚都流了出來。

  「不打緊吧?妳做事總是如此莽撞。」放下手中的空碗,他輕拍她的背,為她順氣,雖是責備的口吻,卻充滿不捨。

  「好苦!」好不容易止住狂咳,她張著一雙沾了淚珠的眼眸,望向獨孤逢,纖細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臂膀,急切開口,「我不會讓師父獨自一人浪跡天涯,就算要走,也得帶走我!」

  「妳方才急著想說的就是這個?」獨孤逢揚起一邊眉頭,微笑的問。

  「我想同師父說,我決計不讓師父煢獨一人。」唐豔豔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望著他,眼神充滿堅定與肯定。

  獨孤逢輕淺的笑著,卻因為她的執拗而滿懷感動。

  她衝著他笑得燦爛,牢牢抓著結實臂膀的小手,說什麼也捨不得放開。

  自從敏兒闖入只有他們兩人的生活中,唐豔豔雖然知曉獨孤逢對她只有身為醫者對病人的關懷之情,但每每瞧他同貌美又孱弱的敏兒說話,她總會有一絲不甘心,總想著儘管他現在與她有過幾次親吻,不過她還不曾從他口中得到任何關於愛情的隻字片語,該不會他對她其實沒多上心?會不會有一天他不再關心她,眼底只有敏兒?

  這時,唐豔豔才想起大嫂薛娉婷說過的「吃味」兩字,她想,她是吃味了!

  「師父,我只想一輩子陪在你身邊,無論是用徒兒的名分,還是朋友的名義,抑或是……」她急著想將獨孤逢身側的位置訂下,看著他,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卻到後來才發現自己說了多麼羞赧的話題,所以在意識到後,害臊的頓住,小臉垂得低低的。

  「抑或是什麼?」獨孤逢其實是明知故問。

  他垂首,看著她低到不能再低的俏顏,薄唇不自覺的勾起。

  「我……」唐豔豔抿著唇,感覺自己的雙頰燙得快要冒煙。

  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奔騰的情緒,他張開雙臂,抱住嬌小身軀,讓她被動的埋在他寬闊的胸懷裡,下顎靠在她的頭頂上,感受她的溫度染上他的體溫。

  「當我的妻子,咱們誰也不離開誰,天涯相伴而行,妳說好嗎?」獨孤逢嗓音低啞的開口。

  唐豔豔呼吸一窒,接著用力點頭,「好,當然好。」

  反手抱住他的腰桿,在他的胸膛上磨蹭了好一會兒,當她抬起頭時,才發現他一雙墨染的瞳眸不曾離開她的身上,目光緊緊黏著她,彷彿擔心一個不留神就會弄丟她。

  「豔豔。」獨孤逢探出粗糙的拇指,劃過柔軟的唇瓣,低啞的嗓音藏不住滿腔愛意。

  她輕輕的笑了,仰起臉,挺起腰,吻上令她愛戀不已的薄唇,芳舌探入其中,依樣畫葫蘆的學著他先前的動作。

  心上人的主動比任何配方的春藥都來得猛烈,寬大的手掌捧著她的後腦勺,讓她的柔軟與自己的牢牢貼緊,不肯留下任何空隙。

  大舌配合的與丁香小舌相互舔弄,卻在她想縮回自己的舌頭時,他張嘴,用雙唇含住她的嫩舌,恣意吸取沾附在上頭的甘津,直到滿意後才肯放開。

  唐豔豔收回被俘虜的小舌,沒好氣的朝他皺了皺鼻子,跪坐起身,雙手捧著他的俊顏,低下頭,嫩唇貼上他的薄唇,這回不是含著他的唇瓣,而是輕咬他的下唇,表示懲罰。

  獨孤逢任由她的貝齒囓咬他的唇瓣,咬痛了他的嘴都沒關係;隨便她的小手在他的背部胡亂撫摸,弄亂了他的衣襟都無所謂。

  只要唐豔豔留在他身側,與他攜手度過未知的未來,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是義無反顧。

  兩人的唇瓣難分難捨,彼此追逐著、互舔著、互咬著,他們就如離水的魚兒遇上續命泉源,相互渴求著對方,誰也不肯離開對方一分一毫。

  他探出舌尖,舔著芬芳小舌,大掌愛憐的揉撫著她窄小的背部,讓嬌小的身軀埋入寬闊的胸懷裡,與他共享彼此的體溫。

  當四片唇瓣緩緩的分離,她早已是雙眼迷濛,張著微微泛紅的雙唇,嬌憨的看著心愛的男人。

  「師父……」唐豔豔輕喊出聲。

  「我不要妳再喊我師父,我要妳喊我的名字。」獨孤逢的拇指劃過她的下唇,深邃的黑瞳直盯著她。

  被他這般盯著,她害臊得雙頰發紅,想要低下頭,避開他火熱的視線,卻因為自己的臉被他佔領,無法隨意亂動,只能害羞的看向自己絞緊的雙手,怎麼也喊不出口。

  「怎麼不喊我?」獨孤逢捏著唐豔豔尖細的下顎,強迫她抬起眼,與他四目相接。

  抿了抿唇瓣,她以甜膩的嗓音輕輕的喊道:「獨孤逢。」

  雖然獨孤逢對唐豔豔連名帶姓的喊他不甚滿意,但是知道這要一步一步慢慢來,於是扯了扯嘴角,低下頭,又吻上魅惑的嫩唇。

  他已經按捺不住,舌頭探訪她的檀口,粗糙的掌心則是揉捏她纖細的手臂,由上而下,隔著布料感受她的美好。

  「豔豔,可以把妳交給我嗎?」獨孤逢知道自己太躁進,但是對她的渴望如同烈火,燃燒他的下腹,令他難受得幾乎要發狂。

  唐豔豔不是孩子,當然知道他話中的意思。

  未出嫁的姑娘與男子相處在同一個屋簷下就已經夠不檢點,更何況是在沒有婚姻的狀況下把自己交給對方,不該是好女孩應當做的事情。

  理智上,她明白自己應該要拒絕他的求愛,卻無法欺騙內心真正的狂烈慾望。

  她想成為他的,把自己的一切全交給他,這份渴求讓她跨越道德倫理的枷鎖,順從自己的心意,望著他,然後點了點頭。

  唐豔豔似乎忘了害臊為何,跪坐起身,探出長指,將繫在腰際的繩結打開,讓身上凌亂不堪的衣物如同花瓣垂落在腳邊。

  獨孤逢的目光緊盯著心愛的女子,在燭火的映照下,唐豔豔白皙的肌膚彷彿染上一層粉色,修長的頸項與鎖骨一覽無遺,他的視線再往下移動,看見繡花肚兜罩在高聳的胸脯上,隨著她的呼吸起伏著,使得他早已火熱的慾望更加熾熱。

  下一刻,他傾身,再次貼上柔嫩的唇瓣,掌心則在她未著寸縷的背部流連,用他的皮膚真實的感受她的肌膚。

  獨孤逢粗糙的指腹劃過嫩如羊脂的背部,唐豔豔感覺有一絲疼痛,但有更多的感受是彷彿由骨子裡滲出的舒坦,令她泛著熱度的腿心更加熾熱。

  當獨孤逢滿足的放開唐豔豔豐嫩的雙唇後,一雙薄唇像是嗜糖的孩子捨不得離開甜膩的肌膚,張開嘴吮著、舔著,劃過她尖細的下顎,來到雪白的頸項,彷彿不將她全身上下都嚐過一遍會心有不甘般仔細的舔弄。

  薄唇在白皙的頸子上游移,猶如做記號,所到之處都有他輕咬的痕跡。

  就算身陷慾望的漩渦,獨孤逢依然沒忘記耗費千萬分的克制力,才得以控制自己別用力過猛,咬痛了心愛的女子,以免待會兒看見她身上有斑斑紅痕心底愧疚。

  唐豔豔仰起頭,閉上眼,感受獨孤逢濕熱的薄唇或吮或咬的在頸子上流連,可以感覺他溫熱的氣息滲入肌膚,與她的體溫相互融合,同時無法自拔的愛上這般親暱的感受。

  「嗯……」她控制不了緊閉的雙唇,淺淺的逸出一聲嬌吟,傳入他的耳朵裡。

  唐豔豔嬌媚的吟哦宛如春藥,讓獨孤逢勾起嘴角,無法控制自己雙腿間的慾望更加茁壯,想要她成為他的這個念頭愈發強大。

  當獨孤逢的雙唇來到唐豔豔迷人的鎖骨時,帶著粗繭的長指順著她的背脊來到被長裙遮掩住的側腰上,他猶如賞玩般張開手指揉掐柳腰,從側邊開始往內滑動,愛撫平坦的腹部,久久無法自己。

  獨孤逢長年親手種植藥草的長指帶著厚繭,每每滑過她柔嫩的肌膚,都會令她泛起一陣舒坦的疙瘩。

  「逢……嗯……」唐豔豔嬌喊著心愛的男子,貝齒咬著下唇,難忍在喉頭滾動的嬌吟,淺淺的逸出唇瓣。

  「在這,我在這。」獨孤逢低沉的嗓音充滿對她的渴望。

  粗糙的長指越過她纖細的頸項,解開肚兜的繩結,讓覆蓋在高挺胸乳的繡花布料緩緩的飄落,綴著紅莓的花乳毫無遮蔽的綻放在他眼前。

  獨孤逢望著唐豔豔白嫩的花乳,下腹的慾望已經熾熱到無法控制的地步。

  雖然三天前他曾替她更換濕透的衣裳,但基於禮貌與對她的尊重,他連一眼都不敢多看,胡亂的替她穿妥衣物,所以眼前絕美的景象震撼了他,讓他的心胸充斥著想要將她納為己有的衝動。

  高大的身軀俯下,張嘴含住一只挺立的乳蕊,用舌尖點弄敏感的紅莓,感受它在嘴裡逐漸硬挺。

  唐豔豔覺得自己的身軀好熱,即使下一刻焚燒起來都不足為奇。

  「嗯……」她感覺自己的乳蕊隱隱發脹,詭異的疼痛中帶著酥麻的快意,令她微啟雙唇,逸出一聲聲嬌喘。

  獨孤逢貪歡的一隻大掌捧住唐豔豔雪粉般的嫩乳,另一隻手掌則是順著她平坦的腹部往下游移,解開腰上的繫帶,讓長裙散了開來,然後探入其中,感受花塢上頭的細毛搔上他的掌心,讓他愛不釋手,徘徊著不肯離去。

  「逢……嗯……」唐豔豔害臊極了,雙頰泛起點點紅暈。

  獨孤逢吐出乳蕊,抬起頭,愛戀不已的看著她,忍不住稱讚,「天啊!我的豔豔真美。」

  咬著唇,她害羞的撇開頭,不敢瞧他,不過身體的反應十分誠實。

  他感受到了,流露出讚賞的眼神。

  垂下眼眸,瞧著被唾液染得晶亮的花蕊直挺挺的綻放璀璨光芒,探入雙腿間的大掌感受到她因為動情而泌出的熱液,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對她的喜愛攀升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這時,他把探入雙腿間的手掌抽出,一雙黑眸帶著滿滿愛意,直勾勾的盯著她,根本無法收回自己的視線。

  「別再瞧我了。」唐豔豔從來沒有這般害臊過,柔白的雙手遮住俏顏,免得被他看見她的臉紅得如熟透的蝦子。

  「要我現在不瞧妳,可以,不過將來我們可是要互看一輩子。」獨孤逢看著她可愛的反應,忍不住輕輕吻了下她的手背。

  他知道唐豔豔害羞得緊,打算今天先放過她,將來他可不許她把一張桃花般的俏顏埋在手裡,不讓他欣賞。

  獨孤逢移動高大身軀,大掌抓住唐豔豔裸露在長裙外的腳踝,將右腳拉起,親暱的吸吮白淨的腳趾頭,接著往上,來到腳背,越過腳踝,一路向上吻著她勻稱的小腿,以及嫩白的膝蓋,直到礙事的長裙遮住他往上探詢的路徑為止。

  「逢……有點癢……而且你這樣做,我好害臊,可不可以別再舔了?」唐豔豔的聲音細若蚊蚋,隱含著嬌嗔,想阻止獨孤逢繼續做這般令她感到萬分害羞的事情。

  微微張開手指,她偷看他仔細舔弄自己腿部的模樣,不看還好,一看雙頰更加赧紅,燙得幾乎燒起來。

  獨孤逢抬起頭,笑睨著唐豔豔羞得如小貓般可愛的模樣,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該怎麼辦才好?我好喜歡這般舔妳。」

  他這才知道自己竟然有登台唱戲的天賦,原以為自己性情冷淡,做事一板一眼,沒想到在心愛的女子面前,竟然能展現另外一種他也不曉得的面貌。

  「討厭!」唐豔豔咬著唇,羞得好想抓起被子,把自己團團包住。

  當他靠近時,她的一顆心早就狂跳不已,如今他無比親暱的舉止,更讓她覺得狂烈跳動的心即使在下一刻躍出胸腔都不足為奇。

  「討厭嗎?」獨孤逢嘴角的笑意不曾消減半分。

  他帶著厚繭的掌心劃過她的右腿膝蓋,往上盤旋,來到她細嫩的大腿,一路蜿蜒向上,直到手指碰觸到已經濕透的褻褲。

  薄唇張開、壯碩的身軀前傾,他吻住唐豔豔咬著下唇的嘴,用身為男人的強壯優勢讓她被動的躺了下來,像一隻任人宰割的小兔子,只能乖乖的待著,哪裡都不能去。

  獨孤逢的長指越過褻褲邊緣探入密境,撥開嫩厚的花瓣,找到藏在其中的菱核,接著用指腹揉壓著、捻弄著敏感源頭。

  「嗯……別……」唐豔豔雙眸半瞇,無法控制的逸出嬌吟。

  他非常滿意由花心深處不斷泌出的汁液染濕了長指,耳朵聽聞一句句嬌吟,讓他高聳的慾望更加挺立、火熱。

  修長的指頭放開腫脹的小核,來到花穴外頭,輕搔敏感的穴口嫩肉,讓她舒服的扭著腰肢,嬌媚的吟哦不斷傳入他的耳中,讓他無法自拔的沉淪在她的美麗之中。

  「逢……我受不住了……別……」唐豔豔眉心緊蹙,無助的雙手握著獨孤逢健壯的手臂。

  她感覺自己的腹部底層不斷狂烈收縮,每當他的長指若有似無的在雙腿間的花穴入口搔癢、愛撫,甚至淺淺進入,隨即退出,她就感受到一股無法言喻的快感堆積在體內,幾乎要將她嬌小的身軀完全充滿快意電流,令她覺得自己下一刻也許就會這般舒暢的死去。

  獨孤逢的長指輕輕的、緩慢的沒入緊窒的花徑之中,待她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後,才試探性的淺淺抽撤,勾出藏在花穴裡的香甜汁液。

  「啊……逢̇」唐豔豔舒坦的半瞇星眸,嬌媚的呻吟一聲高過一聲。

  他聽著,心癢難耐。

  長指沾滿了花液後才滿足的撤出,他跪坐在她的身側,褪去身上礙事的衣物,露出精壯厚實的胸膛,以及雙腿間無法忽視的高挺慾望。

  唐豔豔害臊極了,雙手再次摀住自己的臉,不敢多看他一眼。

  獨孤逢知道小妮子又害羞了,沒強迫她必須好好看清楚自己,扯起嘴角,卸下她的長裙和褻褲,讓嬌美的她未著寸縷。

  雖然不敢看他裸露的模樣,但她非常配合的讓他褪去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因為她也同他一般,是這樣的渴望彼此。

  低下頭,看著她泛著淺粉色的肌膚,上頭還有點點屬於他的印記,他幾近癡迷的愛戀著。

  修長的指頭分開她的雙腿,讓埋藏在腿間的祕密宛如花朵綻放在他眼前。

  望見沾染點點露水的粉嫩花瓣,他的下腹又是一陣強烈縮緊,硬挺的龍慾頂端泌出晶亮慾望,在在顯示他的無邊渴求。

  獨孤逢沉下高壯身子,將自己的慾望傘頂探入她窄小的花穴,接著一個挺入,突破她的純真,把自己牢牢鎖在她的嬌嫩之中。

  「啊……痛……」第一次被充填的痛楚讓唐豔豔的雙眸忍不住盈滿淚水,眉心緊蹙,似乎感覺非常疼痛。

  「等等就不痛了,乖……等等就好了……」他彎下身,輕吻她的眉頭,哄孩子一般柔聲安撫。

  縱使狂烈的慾望催促他蹂躪嬌柔的她,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歡快害得身下的嬌人兒感到疼痛,所以他也是奮力的忍受慾火灼燒的痛苦,這苦楚可不比她的疼痛來得少。

  當獨孤逢感覺身下的緊繃嬌軀有舒緩的跡象時,兩人交合處的花穴泌出更多滑潤汁液,舒解了唐豔豔的痛苦,他才放大膽子,淺淺抽撤,還不忘觀察她有無任何不適的反應。

  原先撕裂的痛楚逐漸被慾望電流取代,全身緊繃的唐豔豔漸漸鬆弛,緊蹙的眉頭也有舒緩的跡象,她開始感到花心深處正傳遞一絲絲快意電流,直通腦門。

  「嗯……」她咬著唇,感覺自己的腹部底層灼燒的慾望火焰再次被點燃。

  花心無法控制的泌出愛液,在獨孤逢稍稍撤出時,溢出穴口,又於在他輕輕挺入時,綻出水花,染濕了兩人身下的被褥。

  獨孤逢的耐性已經達到上限,額頭冒出點點薄汗,顯示他正與慾望和理智對抗的痛苦,但是他的理智似乎開始潰散,慾火灼燒全身,主宰他的感官與思緒。

  一下又一下的挺入與撤出越來越快速,原先淺淺的律動變成狂烈的進出,紮紮實實的貫入嬌美佳人的體內深處,將她完完全全變成屬於他一個人的。

  「豔豔,我愛妳。」獨孤逢嗓音低沉的說。

  唐豔豔猛然發現,他不是不言愛,而是不輕易言愛,言愛後就是一生一世。

  從向來穩重的他口裡吐出一個愛字,竟讓她驚心動魄,「我愛妳」三個字便讓她感動得無以復加。

  「我也愛逢……非常、非常的愛……」張開雙臂,環住他的頸子,她毫無保留的吐出自己的無邊愛意。

  火紅燭火映照著一雙愛侶,兩具身軀緊緊依附彼此,在月色朦朧的夜裡,兩顆心融成了一顆。

  夜,還漫長著。

  ※※※※

  這日,是獨孤逢替敏兒預定的下山日,也是他將炮煉過後的藥草帶至山下販售的日子。

  為了體恤敏兒的腳傷尚未完全癒合,他們一行人用完早膳便動身下山,一路走走停停,小心翼翼的護送敏兒回家。

  當唐豔豔攙扶著敏兒,隨同背著竹籠、手提敏兒的包袱的獨孤逢來到京城南側城門時,已經接近晌午,三人通過城門口後,敏兒告訴他們,家中只有一個奴僕,若她沒先吩咐,便不會準備吃食,因此要求到附近的客棧用午膳,由她請客,歇息一會兒再回家裡。

  唐豔豔的肚子好餓,想也沒想便答應了,馬上挑了一間簡陋餐館,這裡距離唐家人時常走動的京城中心也遠,想必自己吃碗麵而已,還不至於被人發現。

  三人入內坐定,吃了一頓簡單的午膳,敏兒說她有些苦衷,請他們等待一會兒,便提著包袱到餐館後頭,再回到兩人的面前時,卻已經換下女裝,做儒生打扮。

  「敏兒姑娘,妳怎麼換成男裝?」唐豔豔一臉驚詫的看著她的裝扮。

  「我……」敏兒支支吾吾。

  「我們該走了,現在是要送妳到府邸門口,還是在家裡附近就分手?」獨孤逢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唐豔豔的手,似乎要她別問這麼多。

  「在家裡附近分手就成。」對於獨孤逢的體貼入微,敏兒萬分感激。

  「敏兒……呃……妳住在哪裡?」唐豔豔這才了解每個人都有無法說出口的苦衷,既然敏兒要隱瞞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那她也得好好配合。

  「我就住在京城中心附近。」

  「那我們就再送妳一程。」獨孤逢邊說話邊站起身,拿起竹籠,背在身上,準備要離開餐館,先送敏兒回家,再去賣藥。

  敏兒點了點頭,跟著兩人走出餐館。

  一路上,唐豔豔不斷叮囑敏兒日常起居別忘了照顧腳上的傷口,最後在獨孤逢販售藥草的藥舖前依依不捨的分手。

  唐豔豔站在原地,目送敏兒緩緩離去的背影,一直到人潮淹沒了嬌小身子,卻還捨不得移開視線。

  「怎麼哭成這副德行?」獨孤逢沒好氣的說,笑睨著紅鼻子、紅眼睛的唐豔豔,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頂,要她放寬心。

  他都已經進入藥舖,將炮煉過的藥草全數販售完畢,走出藥舖,一共花費兩盞茶的時間,卻還看見她依舊哭得淚漣漣。

  「我好捨不得,不曉得她會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唐豔豔抽抽噎噎的吸了吸鼻子。

  「她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說妳,不是立志要同我遊歷天下,救盡無藥可醫、無錢醫病的患者嗎?若妳每次醫完一名病患,離開前都要哭哭啼啼,眼睛不就哭瞎了?」獨孤逢低下頭,看著她濕潤的雙眼泛著紅絲,雖然說得冷酷,但是心疼不已。

  「你管我。」她拉起他的袖子,抹了抹自己的鼻子,才不管他怎麼笑話她,她就是要哭。

  扯著嘴角,搖搖頭,他拿唐豔豔這鬼靈精沒任何辦法。

  「走了。」獨孤逢把空的竹籠背在一邊肩膀上,緩緩的邁開腳步,往前走去。

  「等等我!」發現他居然不等她,唐豔豔趕緊衝上前,拉住粗糙寬大的手掌,毫不羞赧的與他十指緊扣,並肩而行。

  「不哭了?」他笑看著她。

  「你真的很奇怪,我哭,你有話要說;我不哭,你又問我怎麼不哭,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你才好。」唐豔豔朝他皺了皺鼻子,接著伸出空著的那隻手,在他眼前擺了擺。

  獨孤逢不解的揚起一邊眉頭。

  「方才你不是到藥舖賣藥?錢呢?」她一臉理所當然。

  「在這。」他從腰際取出一包銀子,放在她的手中。

  「好像沒有很多呢!不過夠咱們吃一隻龍悅坊的八寶烤鴨了。」唐豔豔搖搖頭,老夫老妻似的說話。

  「這可不成。」獨孤逢眼明手快的搶回錢袋,再次放進自己的腰際。

  「別這麼小氣嘛!這些藥草我也出了好大一份心力,我們就吃一次八寶烤鴨,犒賞自己嘛!」唐豔豔知道獨孤逢吃軟不吃硬,搖晃著他的手臂,撒嬌的說。

  她完全忘了越接近京城中心,離家人出沒的範圍也就越近,她這般毫無遮掩的公然與獨孤逢又是拉手又是撒嬌,很容易就被認識的人發現行蹤。

  「這些錢,我可以分妳三成,五成我自有用途,剩下的兩成要當家用,所以妳的三成想做什麼都成。」獨孤逢看著她,寵溺的說。

  「自有用途?要做什麼呢?」唐豔豔一臉懷疑的問。

  他淺勾嘴角,正要開口說話時,卻被她的驚呼聲打斷,然後看見她放開他的手,嬌小身子往前方人群跑去,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跨步跟上去。

  獨孤逢直盯著唐豔豔的背影,一刻也不敢鬆懈的瞧見她鑽進人牆,瞬間,眾人一陣譁然。

  稍後,四名身著御林軍裝束的兵士與一名看似領頭的將軍從獨孤逢的後方快跑越過他,用手撥開人群,將站在佈告欄前、手執一張榜文的唐豔豔團團圍住。

  獨孤逢內心一怵,快步上前,來到將士身後。

  被圍在中心的唐豔豔一見到獨孤逢,當下笑得燦爛。

  「師父,你瞧。」她揮了揮手上的紙張。

  將士們聽她稱呼身後的男子為「師父」,趕緊讓開,好讓獨孤逢得以來到她身側。

  獨孤逢一走近唐豔豔,接過她手上的榜文,低頭閱讀,接著抬起頭,沒好氣的睨著她,「妳撕這個做什麼?」

  「當然是進宮替貴妃娘娘看病。」唐豔豔說得理所當然。

  「我沒說要進宮,而且我進宮,妳一定也會跟去,若妳也進宮,不就會見著妳的父兄?這樣也成嗎?」獨孤逢壓低聲音說話。

  「師父不也說過,只要是病患,無論權貴抑或貧困都是病人,所以貴妃娘娘生病了,是得了連太醫都焦頭爛額,必須向外尋求名醫的病,娘娘一定很不舒服,夜不安寢,等著師父這般的良醫救治呢!」唐豔豔朗聲說話,似乎故意說給眾人聽。

  周遭的人們全都感同身受,頻頻點頭,用讚賞的目光直盯著獨孤逢,看得他尷尬無比。

  「如果師父在我的父兄面前醫好連他們都束手無策的病症,要他們答應我同你在一起不就易如反掌?」唐豔豔貼近獨孤逢,用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說話。

  獨孤逢一聽,點了點頭。

  唐豔豔畢竟是唐家的千金,若他想同她比翼雙飛,以眼下的身分,可能很難得到認同,若進宮醫好貴妃娘娘,一來解救病患深陷疼痛的苦楚,二來也能讓唐家父兄知道他是值得唐豔豔託付終身的好男人。

  「再者,你沒瞧見上頭寫了,若醫好貴妃娘娘的病症,皇上會致贈那名醫者五千兩黃金,這樣我們就有錢可以一邊吃八寶烤鴨,一邊遊歷天下。」

  儘管她低聲說話,不過他不難發現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她在乎的其實是前者。

  獨孤逢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戀上這愛吃八寶烤鴨到無所不用其極的傢伙,他也只能認命。

  「請將軍帶路,領我與徒兒進宮為貴妃娘娘治病。」獨孤逢看向將軍,俊逸的面容流露出醫者的自信,接下唐豔豔替他攬下的工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九章

  靜謐,甚至該說是死寂,為後宮的寫照。

  御花園的飛禽似乎也知道皇帝正為心愛的貴妃生病而煩心,連啁啾一聲都不敢,讓原本百鳥齊鳴的御花園少了生氣。

  獨孤逢依舊背著布包和竹籠,唐豔豔走在他的身旁,在宮女的帶領下,前往貴妃娘娘居住的別院。

  稍早他們師徒倆進宮後,還得先經過嚴密搜身,以及簡單的醫藥考試和與副首醫面對面交談,確認他們不是來鬧場,才放心讓他們進入後宮。

  唐豔豔雖然是太醫之首的女兒,但這還是第一次進宮,免不了四處張望,好在有獨孤逢在一旁提醒,她才不至於因為眼神亂飄,在轉彎處撞上柱子或牆壁,少了一頓皮肉痛。

  「娘娘身體不適,所以盡量別讓娘娘開口說話,有問題就問娘娘的貼身婢女,她會代為回答。」即將抵達王貴妃居住的別院時,宮女開口提醒。

  「哪有不准醫生問病人哪裡痛,還要問其他人的道理?」唐豔豔忍不住反駁。

  「這是皇上下的旨意,說娘娘這一個月來看遍所有太醫與名醫,病症沒講千回,也有百回,導致元氣大傷,所以特地讓貼身婢女替娘娘回話。」宮女也無可奈何。

  「所以已經有宮中所有太醫和許多名醫來看過娘娘的病了?這麼多人來看過,居然沒人能治好娘娘的病?」唐豔豔訝異不已。

  「可不是,你們有所不知,宮裡的太醫們醫不好貴妃娘娘的病症,皇上震怒,罰他們一年不准領俸祿,然後命人到宮外遍尋名醫,算算少說有三、四百人試圖替娘娘治病,卻沒人能治好,所以皇上才命人貼告示,試試看有無隱居神醫能出現替娘娘治病,皇上還聽說有一名醫術了得、住在麒麟山的活神仙,派了大批士兵上山找人,找了五天,什麼也沒找著,只能無功而返,甚至皇上還派人找什麼先前封過的一名大國手,這位大國手也同活神仙一個樣,根本找不到人。」宮女想起貴妃娘娘這一個月來所受的折磨,忍不住搖搖頭。

  「大國手?妳說的是皇上曾經冊封的四大國手之一?」唐豔豔瞠目反問。

  傳聞中,皇帝曾在遊歷天下時,冊封過四名奇人為「大國手」,至於這四位奇人相貌為何、專長是啥,卻沒多少人曉得,只有一句「東火嘯、南妙手、西黑子、北繞梁」流傳在人間。

  難不成「南妙手」指的是一名醫術高超的醫者?唐豔豔暗暗猜測。

  「是呀!不過人沒找著,所以被封為大國手還是中國手都沒差別吧!」宮女義憤填膺,想怒罵擁有高超醫術卻躲在某處的神醫,只會獨善其身,不入世解救世人。

  皇帝已經焦頭爛額,廣徵天下名醫,都無法治好王貴妃的病症,因此只能病急亂投醫,下旨只要有人敢撕榜文,並通過簡單的醫藥考試,就允許他們有機會得以見貴妃,為的就是怕真正隱藏在山林的神醫滿腹古怪脾氣,會讓榜文好不容易被神醫瞧見,卻因為入宮的重重考驗而讓神醫心底老大不高興,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唐豔豔聽到皇帝居然曉得活神仙的名號時,下顎忍不住揚得老高,不過又想起已經有這麼多人替貴妃娘娘看病,卻沒人可以治好她,讓她內心一怵,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什麼禍。

  既然傾盡宮中所有太醫,請遍遍佈國家的名醫都無法替娘娘治病,那活神仙獨孤逢的醫術真能神乎其技,治好三、四百名醫者無法醫好的病症?

  她邊想著邊瞟向獨孤逢,心底是萬般不確定。

  逢真的有能耐能醫好貴妃娘娘……呃……

  當她滿懷疑竇,不自覺的看向獨孤逢時,沒想到竟對上一雙鷹般的黑眸。

  獨孤逢微挑一邊眉頭,似乎是用眼神恐嚇她。

  怎麼?懷疑我的能耐嗎?既然不相信我,居然還敢撕榜文,把這差事攬在我身上。

  她對他吐了吐粉舌,意思是告訴他,她真的很抱歉,將他捲入這件棘手的事情裡。

  獨孤逢淺勾嘴角,神情依舊平淡無波,宮女方才說的話全然不能對他構成威脅。

  唐豔豔看他一臉無懼,面容一如尋常,不禁開始疑惑,他是真心不怕自己醫不好貴妃娘娘?還是他有把握可以治好三、四百名醫者無能為力的病症?

  「已經到了。」宮女在王貴妃居住的別院大門前停下腳步,轉頭,看著獨孤逢與唐豔豔。

  唐豔豔抬起頭,看著矗立眼前的紅色高聳牆壁,延伸到看不見的盡頭,可見別院的腹地廣大,朱紅色的雕花大門旁蹲著兩隻同她一般高的石獅,屋外還站了六名武裝將士,建築物華美壯麗,屋外戒備森嚴,令她咋舌。

  「這邊請。」宮女見將士替他們開門,朝兩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接著一同走入別院。

  一行人穿過主屋外的庭園,進入焚燒沉香的屋內。

  頓時,唐豔豔又因為屋內的富麗堂皇和煙霧瀰漫而大受震驚。

  「逢,這味道真是說不上來的怪。」她靠近獨孤逢,壓低音量說話。

  吸第一口氣時,她還認為屋內的沉香味道挺好聞的,但吸第二口氣後,便覺得呼吸困難,直想衝出屋外透氣。

  獨孤逢低下頭,朝她扯了扯嘴角,才又看著宮女,「請問,可否讓我見見娘娘的貼身婢女?」

  「當然可以。」宮女立即進入內堂。

  下一刻,一名穿著有別於一般宮女服飾的婢女急忙走了出來,她的頭髮略顯凌亂,眼睛底下有兩道深深的陰影,在在顯示內心的焦急與身體的疲憊不堪。

  「大夫,您好,娘娘正在裡頭休息,目前不方便讓你們入內。」貼身婢女莞兒朝兩人行禮後說道。

  「這不打緊,只是敢問姑娘,這是奇楠與芽莊混制而成的沉香嗎?」獨孤逢指了指前方燃香的麒麟香爐。

  「大夫真內行,這是聖心醫館的館主薛大夫建議的,沉香的比例也是薛大夫調配好送入宮中供我們點燃,說是有助於娘娘恢復健康。」莞兒對獨孤逢深感佩服。

  一聽「聖心醫館」四字,唐豔豔看見獨孤逢的嘴角輕微扯動,但立即恢復平淡,讓她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

  「師父,你發現了什麼嗎?還有,奇楠和芽莊又是啥?」唐豔豔滿腹好奇,忍不住拉了獨孤逢的手指,低聲詢問。

  他笑睨著她,「沉香等級分為奇楠、芽莊和惠安,以奇楠價格最高,芽莊為最頂級,再來才是惠安,沉香用於調中止痛,專納真氣,偏治腎陽虛寒功效,然而我估計薛大夫會燃燒奇楠與芽莊混合而成的沉香,只圖娘娘能安神、安睡與止痛,暫時舒緩娘娘身上的痛楚,讓娘娘進入睡夢中,其餘並無任何效力。」

  唐豔豔點頭,但還是滿腔疑問,「所以薛伯伯讓人點了這堆沉香,搞得房間煙霧瀰漫,為的就是能讓娘娘安睡?」

  「是也,非也。」獨孤逢神祕的扯動嘴角,但似乎不想再說下去。

  「師父,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是『是也,非也』呀?」唐豔豔急得都要跳腳了。

  「別急,不待十五日就能讓妳知道。」獨孤逢探出大掌,揉了揉她的頭頂,眼中充滿了寵溺,接著才看向莞兒,「首先,將屋裡的窗戶全數打開,然後除去掛在屋內的紗幔,至於燒得旺盛的沉香,就將它移到外頭,繼續燃吧!」

  唐豔豔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獨孤逢的側臉,無法忽視當他看向麒麟形狀的香爐後,嘴角扯動一絲看似嘲諷的弧度,讓她萬分不解。

  「可是……自從燃了沉香,娘娘就睡得十分安穩,皇上龍心大悅,命令我們要看好香爐,不許熄滅。」莞兒不敢做主把香爐擅自移至屋外。

  「既然我的徒兒撕了榜文,我就有義務治好娘娘的病,若姑娘無法做主把香爐移至屋外,那妳派人請示皇上,並將這枚玉珮交予皇上,如此即可。」獨孤逢從懷裡取出一塊約半個手掌大的羊脂玉,口吻裡沒有任何遲疑或擔憂,有的只是一貫的平淡。

  「我知道了,我馬上請人去請示皇上。」莞兒雙手接過獨孤逢遞來的玉珮,轉身就要離開辦事。

  「姑娘,等一下。」

  莞兒又轉身,看向獨孤逢。

  「姑娘,另有一事,在將玉珮交給皇上時,一道稟明皇上,請皇上接過玉珮後的五日勿至貴妃娘娘的住處,第六日再來。」

  「師父,你不要命了呀!居然妄想主導皇上的去留。」唐豔豔嚇得拉住獨孤逢的手,要他別亂說話。

  獨孤逢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的小手,睨著她,彷彿告訴她:別急,我自有打算。

  唐豔豔抿著唇,望著他深黑的眼眸,不知為何,心中大石瞬間放下,點了點頭,才放開雙手,已經全然相信他。

  ※※※※

  住進宮中已經三天,唐豔豔捧著剛熬好的湯藥,從小廚房走向主屋,要趕緊讓王貴妃喝下,免得湯藥冷了之後,會苦澀得難以下嚥。

  她小心翼翼的走入主屋,看了眼放在屋外的麒麟香爐。

  原先煙霧繚繞、紗幔輕揚的屋內,已經變成陽光普照、空氣流通的舒爽模樣,每每見著陽光灑入屋內,透過窗櫺,在鋪上織花地毯的地上形成各式圖樣的影子,她的心情就會大好,嘴角忍不住上揚,直覺生病的人就該居家窗明几淨,像先前那般陰暗、密不通風,就算沒病也會覺得自己病了。

  進宮已經三日了,但是從第一天莞兒領著獨孤逢交給她的羊脂玉覆命後,竟帶回皇帝的一句「全依大國手」,讓他開始大刀闊斧整頓王貴妃的住處,無論王貴妃說身體不適不想接受問診,或是抗拒喝他調配的苦藥,他一概不理,我行我素。

  唐豔豔對獨孤逢的膽大妄為充滿不解與疑惑,她不懂,皇帝為何稱他為「大國手」?她也不明白,九五之尊怎麼會聽從他的指示?

  她知道皇帝曾御賜「大國手」名號給四名不同專長,各執牛耳的人,但這四人的專長為何,她並不清楚。

  難道皇帝御賜的四大大國手,其中一人便是獨孤逢?

  或者該說,眾人口中的「南妙手」,指的就是獨孤逢?

  但是每每唐豔豔想開口問獨孤逢其中內幕,不是他忙著替王貴妃施針、問診,就是她穿梭在小廚房與主屋之間,替王貴妃煎藥、熬藥,根本找不到時間好好詢問他一番。

  「娘娘,喝藥了。」

  唐豔豔將湯藥端至王貴妃的床前,讓莞兒服侍王貴妃起身,一口接一口,又哄又騙的餵她喝完整碗藥汁後,轉過身子,赫然發現獨孤逢不知何時站在床邊,雙手負在身後,垂眸不語,仔細審視王貴妃的面色好半晌,才抬起眼,看向唐豔豔,朝她微扯嘴角,似乎很滿意她總是能哄怕苦的王貴妃喝光藥汁。

  「娘娘,草民為您診治的第一天就曾說過,接下來的五日會很辛苦。」獨孤逢走到王貴妃身側,開口說話。

  年約二十八的王貴妃面容慘白,但是與三日前獨孤逢見到她時,氣色好多了,性情溫潤的王貴妃點點頭,表示自己記得他說過的話。

  「前三日是苦了舌頭,後兩日則會痛了身體。」

  「這是什麼意思?」唐豔豔一臉疑惑。

  「草民在見到娘娘的第一日,娘娘臉色發黃,左下顎冒出大小不一的紅色面瘡,再替娘娘搭脈,顯示娘娘肝虛,這是娘娘在一個月內服用太多不同醫者開出的藥物所致,草民想同娘娘說,這些藥物無法除去娘娘的病灶,因為娘娘身上的病無法使用藥物去除。」獨孤逢面容平淡,雲淡風清的說明王貴妃這一個月來所受的苦都是白搭。

  「若吃藥無法治癒娘娘的病,那該怎麼做才能解除娘娘的痛苦?」唐豔豔十分詫異,沒料到獨孤逢會說這樣的話。

  就她的醫學認知來說,有病就該吃藥,若無藥可醫,不就等於一腳踏入棺材的意思?但是獨孤逢卻對自己能醫好王貴妃非常有自信,讓她萬分不解。

  「外科術。」雖然獨孤逢的語調很輕,卻字句鏗鏘有力。

  「外科術?那是什麼?」王貴妃皺起眉頭,不清楚他話裡的意思。

  「師父,你指的是流傳華陀使用過的外科術嗎?」唐豔豔沒想到獨孤逢會提議這種治療方式。

  「那到底是什麼?誰來說明一下?」王貴妃可急了,她才不過二十八歲,若真的如獨孤逢所說的,吃藥沒用,想要痊癒只能依靠外科術,那她說什麼也想試試。

  「娘娘,外科術就是使用刀子割開您的肌膚,然後割除您的病灶後縫合。」唐豔豔向王貴妃解釋後,馬上看向獨孤逢,不解的問:「可是師父,王貴妃有什麼地方需要使用到外科術?」

  王貴妃聽到自己的雪白肌膚要被劃上一刀,方能治癒病症,嚇得臉色慘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失禮了。」獨孤逢勾起嘴角,單膝跪在王貴妃的床上,探手用兩指點壓她的左後背,「是這裡會痛,對吧!」

  「痛!獨孤大夫,這裡會痛。」王貴妃咬著唇嬌喊。

  「娘娘,您後背痛,怎麼都沒同莞兒說呢?」

  「若不是獨孤大夫壓這裡,我也不曉得這裡會痛。」王貴妃看向獨孤逢,「所以我之所以會纏綿病榻,就是後背痛的關係嗎?」

  「是,娘娘的後背長了附骨疽,病灶才剛剛萌芽,一般身強體壯的人在娘娘這個階段還能行動自如,娘娘因為體質嬌弱,卻會全身無力,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師父,若你沒壓娘娘的病處,娘娘都還不曉得後背會痛,你是怎麼知道娘娘的後背長了附骨疽?」唐豔豔對獨孤逢的精準判斷感到滿腹疑惑。

  「我這三天不是監督妳熬藥,就是觀察貴妃娘娘,發現娘娘入睡時原本身體平躺,待熟睡總會側身,隱約中盡量不壓迫左背,而我交代莞兒在娘娘入浴時留意娘娘左後背的膚色狀況,用了三天才斷定娘娘因風邪入侵,染上附骨疽。」獨孤逢仔細的向唐豔豔解說。

  「原來如此,師父,你這三天一直待在娘娘的身邊,原來是有此用意,我還以為你……」唐豔豔恍然大悟的點頭,向來說話不經大腦的她說到後來,才發現自己來不及住嘴。

  「我怎麼?」獨孤逢揚起一邊眉頭,狠狠的睥睨著她。

  「誰教貴妃娘娘長這麼美?所以我以為師父貪看娘娘的美貌嘛!」唐豔豔努了努嘴,把想說的話全說出口。

  霎時,屋內一干人全都笑了,就連因病而鬱鬱寡歡的王貴妃也難得的掩嘴笑著。

  「獨孤大夫,我還沒問清楚,你說要施行外科術,不就表示要在我身上劃口子?可是我怕痛,而且傷口應當很難癒合,癒合後還會有疤痕,就不好看了。」王貴妃笑歸笑,還是忍不住擔憂。

  「娘娘請放心,在草民施術前,會讓娘娘喝下麻沸散,屆時娘娘會在昏睡中度過外科術施行期間,草民切開娘娘的患部,刮除附骨疽後,再以桑皮線縫合,日日塗抹草民研製的藥膏,四、五日除痛,十天癒合拆線,娘娘一個多月來的痛苦將在十天後解除。」

  王貴妃咬著唇,點點頭,仔細聆聽獨孤逢的解說,到他的話尾,聽到自己的病痛將會消失,既感動又感激,淚如雨下。

  「至於娘娘後背的疤痕,草民無法保證能完全消失,若留下,也是約半指長的淡淡痕跡,這痕跡可以解釋是皇上對娘娘關愛之情的證明,在娘娘臥病期間,皇上茶不思、飯不想,心繫娘娘的病症,這是多難能可貴的感情,您說是吧!」獨孤逢一雙深黑眼瞳帶著暖意,望向王貴妃。

  在那其中,唐豔豔知道裡頭隱含的是醫者的關懷大愛,無關男女之情。

  其實唐豔豔在獨孤逢同她道出滿腔情愛時,就已經了解他對敏兒姑娘的好、對貴妃娘娘的體貼,甚至將來對任何一位貌美姑娘的溫柔,都是出自於他的仁愛之心,無關風月。

  「再來,娘娘因為這個月吃了太多帖不同藥性的藥物,導致身體虛弱,無法負擔外科術需要的體力,所以草民在這三日裡開出清毒與補身的藥物,您方才喝下第十帖就是最後一帖藥,接著就待明日的外科術,所以今天請娘娘好生休養生息,再過十日,您就能安然無恙。」獨孤逢看著王貴妃,微微勾起嘴角。

  頓時,王貴妃因病而慌亂的心逐漸平靜下來,再次點頭,在莞兒的服侍下,躺回床上,好好休息。

  獨孤逢與唐豔豔看王貴妃安然入睡後,才悄聲走到屋外。

  「逢,我真的不得不說,你真是太厲害了,群醫束手無策的病症居然在你手下即將康復。」一走出主屋,她興奮的拉著他的手,又搖又擺,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獨孤逢嘴角微微上揚,並無搭話。

  「怎麼了?瞧你的面色不太好。」唐豔豔一臉擔憂,看著獨孤逢。

  他彎下身,額頭靠在她的肩上,輕嘆一口氣,雙手抱住她纖細的腰肢,「豔豔。」

  「怎麼啦?」

  唐豔豔一開始是被獨孤逢的舉動嚇了一跳,下一刻卻忍不住漾開笑容,反手抱住高大身軀,小手落在他寬闊的背部,輕輕拍著。

  「不管結果如何,妳會一直在我身邊,對吧!」獨孤逢挺起身子,下顎靠在她的頭頂上,將嬌小的她納入自己的懷裡。

  聽到這話,唐豔豔愣了半晌,但經由他幾個深呼吸和稍顯激動的情緒,終於了解,看起來一向胸有成竹的獨孤逢,面對每一次的治療,其實也會有不安的時刻,尤其是這風險極高的外科術。

  她知道他現在需要的不是激勵的話,而是她義無反顧的支持。

  「無論成功或失敗,無論貧窮或富有,無論京城或天下,你的身邊總會有我。」她的手撫著他披在背部的黑色長髮,輕輕的拍著,話語雖淺,但重如泰山。

  唐豔豔現在才知道,她的獨孤逢並非天下無敵,任何病症在他手上皆能藥到病除。

  她的他也有脆弱,也有寂寞,也有慌忙,當然還有不安,冷淡、平淡只是他對外的一貫外貌,天下間,唯有她才能一窺他的內在,這讓她覺得甜蜜溢滿心胸。

  「逢,我愛你,非常非常的愛你。」唐豔豔緊緊抱著獨孤逢高大的身軀,將自己的臉頰埋入他寬闊的胸膛,傾聽他穩重的心跳聲因為她的告白而加快速度。

  她愛他,愛他的視病猶親。

  她愛他,愛他的穩重自持。

  她愛他,愛他的設身處地。

  獨孤逢不僅僅是炮煉藥草的高手、種植藥草的能人、治療病患的高人,還能看穿病人的不安,用平淡卻自信的口吻告訴病患,必須相信他,必須相信自己,一定能痊癒。

  「感謝上蒼,將妳送到我的身邊,將來,我們說好要相擁看日出、攜手看晚霞,天地間任我們行醫天下。」

  唐豔豔依偎在他的懷裡,點了點頭。

  薄唇輕淺勾起,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透過肌膚相親,毫無隱瞞的傾訴,讓她知曉他的滿腔愛意。

  接下來,將會是一場只能贏不能輸的硬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第十章

  「爹爹、大哥,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唐豔豔驚喜的笑著。

  她端著空的藥碗,從王貴妃居住的主屋走出來,剛好撞見爹親唐元與大哥唐保康,既懷念又驚訝。

  「豔豔?妳居然在皇宮裡?」唐元瞠目,看著丟下一封信便離家出走,十日後透過郵驛送信報平安就失去消息的女兒,居然會出現在皇宮內院。

  兩個月來沒有任何音訊,派人上麒麟山找,也遍尋不著的女兒,竟然會現身在他因工作而出入的皇宮裡,嚇得唐元差點說不出話。

  「我同我的師父來宮裡救貴妃娘娘。」唐豔豔當然知道自己不孝,也曉得自己這般是胳膊往外彎,但是當她同父兄講起獨孤逢時,不免一臉得意。

  「師父?所以妳的師父是救了王貴妃的大國手?」唐保康一臉不可置信。

  他聽聞十三日前有一對師徒撕下皇帝昭告天下的榜文,兩人進宮替王貴妃治療連他們父子以及眾多醫者都束手無策的病症,入宮第四日進行無人敢施行的外科術,替王貴妃刮除他們都沒能發現的附骨疽,目前王貴妃已經痊癒,只剩下施術的傷口還未拆線,從今日起可以接見訪客,讓曾經替王貴妃醫病的醫者全都嘖嘖稱奇。

  唐元詢問過皇帝之後,他們才得知替王貴妃看病的,是五年前皇帝下江南,頭痛舊疾復發,剛好遇上一名自稱採藥路過江南的醫者替皇帝治病,臨走前又寫了一帖藥,讓皇帝攜回,日日喝上一碗,不出三年,皇帝的頭痛病症就未再發作。

  醫者離開前,婉拒皇帝請他入宮擔任太醫的邀約,於是皇帝賜予一只隨身羊脂玉,並命令玉匠趕工,在上頭刻下「大國手」三字,封他為大國手,說是將來有任何問題,只要亮出此玉珮,官職猶如正一品。

  「對呀!我的師父正是大國手,是人稱『南妙手』的大國手呢!」唐豔豔已經從獨孤逢口中知道大國手的由來,心底直為他感到榮耀。

  五年前,獨孤逢留下師父獨居在麒麟山,自個兒到江南替師父採集治病的藥草,就在那時遇上皇帝下江南,便衣巡視江山,萍水相逢,救了皇帝,得到大國手的名號。

  「可否讓我見見大國手?關於貴妃娘娘的病症,還有一些醫學上的事情,我都想同他談談。」唐元一聽女兒拜師於傳聞的大國手門下,欣喜之情早已超過想狠狠教訓使壞離家的女兒,又對她想念萬分的那種心情。

  唐豔豔才要開口說好,就看見身穿一貫黑衣的獨孤逢雙手負在身後,緩緩的穿過庭園,順著石鋪甬道,朝她走來。

  「說人人到,我的師父就在那裡。」她指著父兄的身後,笑得十分燦爛。

  唐元與唐保康立刻一起轉頭,映入眼底的是獨孤逢逆光而行,黑色簡單衣袍下是一具高大精壯的身子,墨黑長髮隨意紮在身後,模樣看起來與宮中衣著謹慎的人們相去甚遠,卻有說不出的風雅。

  當獨孤逢走近時,唐家父子才得以窺見一張俊逸的面容,一雙鷹般的黑眸平淡無波,高挺鼻梁下的薄唇在見他們時微微勾起,唐豔豔只見他的喉頭往下一沉,接著聽到他輕聲開口。

  「唐老爺、唐大哥,十多年不見了。」獨孤逢冷靜自持,相較於唐家父子,顯得萬分淡定,彷彿早就料到今日這一幕。

  「你是?」唐元一時之間還處在大國手竟然是年輕男子的震撼裡,遲遲回不了神。

  「你是……薛逢?」唐保康驚詫不已,差點大吼。

  「在下不是薛逢,而是獨孤逢。」獨孤逢一如往常,輕聲開口。

  「怎麼?爹爹和大哥認識我的師父嗎?」唐豔豔雀躍的蹦跳到獨孤逢身邊,毫不避諱的抱著他健壯的臂膀,一臉疑惑的看著父兄。

  獨孤逢垂眸,寵溺的睨著心愛的女子,嘴角弧度無意識的加深。「我與唐老爺和唐大哥算是認識。」

  「喔?大哥,你為何要叫我的師父薛逢?我的師父不姓薛,他姓獨孤。」唐豔豔的頭靠在獨孤逢的手臂上,狐疑的看著自家大哥。

  「因為逢弟本姓薛。」唐保康看著自家妹子,接著又看向獨孤逢,似乎想到什麼,開口問道:「你說你現在姓獨孤,那是你母親的姓氏,對吧!還有,你跟我妹妹怎麼不只是師徒,而且還是眼下這種關係?」

  獨孤逢才要回話,卻聽見腳步聲停在他的身後,接著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聽說王貴妃的病被皇上封的大國手治好,從今天開始可以外出行走,所以我與兒子拿了千年人參來探望娘娘,順便想拜見大國手。」聖心醫館的館主薛仁義瞧見親家唐元,開心的邊走邊揮手。

  「親家,沒想到你今天也進宮了。」唐元見到多年好友兼媳婦的爹親出現,原本應該開心相迎,可是眼下一觸即發的戰爭讓他只得尷尬的笑了笑。

  「我當然要趕在今日進宮探望娘娘,恭祝娘娘鳳體安康。」薛仁義仰仗朝廷每年同自家附設的藥舖大量購買宮中需要的藥品,賺進大把銀子,所以一聽到自己與醫館大夫都醫不好的王貴妃痊癒,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得露臉,讓受皇帝寵愛的王貴妃對他們留下好印象,免得斷了來年的財路。

  「岳父、大哥,近來可好?」唐保康拱手作揖。

  「薛伯伯、薛大哥,許久不見了。」唐豔豔也回頭問安。

  「咦?怎麼豔豔也在宮裡?」薛仁義驚見據說離家兩個月有餘的唐豔豔竟然出現在宮中,嚇得合不攏嘴。

  「我怎麼不能在宮裡?我就是跟我的師父,也就是你們口中想見的大國手一起入宮,這十多日都待在娘娘的別院,醫治娘娘的病症。」唐豔豔笑得燦爛。

  一想起她的親親師父妙手回春,她好不得意,多想攀上城樓,朝路過的人大聲宣佈,她的他是多麼了不起的人物。

  「師父?大國手?」薛家父子一臉驚愕。

  「人就在這呢!」唐豔豔瞧見獨孤逢緩緩的轉身,面對薛家父子時意氣風發,得意的語調就像市集販藥的小販,十分隆重的再次介紹,「這位就是皇上御賜,人稱『南妙手』的大國手。」

  獨孤逢微瞇鷹眸,嘴角輕勾,笑睨著眼前宛如結凍的父子,稍後,嗓音低沉的開口,「許久不見了,館主、少爺。」

  唐豔豔收起笑靨,狐疑的抬起頭,望著獨孤逢的側臉,只見向來平靜的他依舊冷然,卻露出似笑非笑,令人渾身發顫的笑容。

  「你怎麼會在這裡?」薛仁義倒吸一口氣,沒料到今天居然會遇上扎在心頭上的利針。

  「怎麼?你們認識?」唐豔豔拉了拉獨孤逢的袖子,怎麼她覺得眼下只有她還身處五里霧中?

  「豈止認識!豔豔,先前妳不是問過我,我為何會知道聖心醫館一直以來奉為圭臬的潛規則?還有,我十六歲前是怎麼過活的?我現在就回答妳。」獨孤逢低下頭,寵愛的睨著她,嘴角微微上揚。

  「逢……」唐豔豔咬著下唇,眸底流轉的全是對獨孤逢的擔憂。

  她不斷的冒出不祥的念頭,開始後悔自己怎麼會不長心眼的問獨孤逢這些問題,就目前看來,他的冷然面容背後似乎有很心酸的過去。

  「被妳稱為薛伯伯的人,正是撫養我至十一歲的人,聖心醫館正是我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獨孤逢說得雲淡風清。

  薛家父子聽了,神情卻越來越沉重。

  「別說了!我叫你別說!我今天是來探望娘娘,別壞了我的興致。」薛仁義破口大罵。

  接著,他與兒子薛懷貴越過獨孤逢,往屋子走去。

  當薛仁義踏上主屋前的階梯後,見到自己替王貴妃調配的高價沉香被移至屋外,還不斷的燃燒著,消散在空氣中,氣得轉過身子,指著獨孤逢大喊,「這一定是你的主意,對吧!」

  「是在下的主意沒錯,在下認為娘娘的病灶在邪氣入侵,燃燒高價沉香只會薰得娘娘昏昏欲睡、燒得百姓繳納的血汗錢化成裊裊白煙,但是已經賣入皇宮內院的混雜沉香若不燒光,只有受潮敗壞的份,我記得好像從貴醫館進入皇宮的藥材,可能是太過高貴的關係,總是容易受潮,所以只得任其在外頭燃燒,直到燒光為止。」相較之下,獨孤逢顯得氣定神閒,嗓音低啞的緩緩開口。

  薛仁義氣得七竅生煙,全身微微顫抖。

  唐豔豔這才曉得進宮第一日,她向獨孤逢問起薛伯伯讓人焚燒沉香,是否為的就是讓娘娘安睡?

  那時,獨孤逢回答四個字,「是也,非也。」

  現在這一刻,她總算明白當日他話裡的含意。

  那是薛仁義知道自己的醫術無法救治貴妃娘娘,但是又不想在皇上面前展現無能的一面,於是向皇上提議,焚燒由他特製的高價沉香,一來,讓沉香能伴隨娘娘忘記病痛,沉沉睡去,令皇上誤以為娘娘的病症有好轉的跡象;二來,還可以藉此大撈一筆,就算宮中的太醫或宮外請來的醫者洞悉此番詭計,也會忌憚他在朝中與醫藥界的勢力,不敢明說,可真是城府深不可測。

  站立在一旁的薛懷貴拉了拉爹的袖子,暗示他別在王貴妃的住處發脾氣,屆時因為獨孤逢失了顏面,可就得不償失了,然後兩人跨過門檻,進入屋內。

  當薛家父子離開後,唐元趕緊上前,拉住消失兩個月有餘的女兒,問她怎麼會同獨孤逢狀似親密的走在一塊。

  唐豔豔當著父兄與獨孤逢的面直言不諱,「逢不只是我的師父,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這輩子唯一願意託付終身的愛人。」

  然後她與父兄走到一旁的小庭中,三人坐下後,她才簡單的說明自己與獨孤逢發生的所有事情,並闡明此生非獨孤逢不嫁。

  聽完女兒的話,唐元的一顆心直直的往下沉,沉吟不語。

  他知道獨孤逢是難能可貴的好女婿人選,但他與薛家有一層無法磨滅的惡劣關係,而好死不死的,唐家與薛家又是姻親,他身為唐家主子,這下可說是進退維谷。

  「豔豔,我與爹要到裡頭瞧瞧貴妃娘娘,晚點咱們再聊。」深知內情的唐保康拍了拍唐豔豔的背部,要她先離開,爹才好思考該如何是好。

  唐豔豔乖巧的點頭,站起身,想回到別院後的廂房稍作休息,讓還在當職的父兄繼續工作。

  當她順著迴廊,經過獨孤逢的廂房時,瞧見他正坐在房門未掩的屋內提筆寫字,於是敲了敲門後,走入屋內。

  「逢,我有話問你。」唐豔豔拉了張椅子,坐在他身側,輕聲開口。

  獨孤逢放下手中的筆,轉頭,睨著她,微扯嘴角。「妳問,我會毫不隱瞞的告訴妳。」

  「關於你的過去,我想知道。」她眼神堅定的望著他,無論她開口說什麼,都已經有萬全的心理準備。

  喝了一口熱茶,他才緩緩的說出自己不願再回想的過去。

  「我本姓薛,爹親正是薛仁義,我的母親不只是爹親的同門師妹,也是他的小妾,在母親懷上我時,爹親一直懷疑母親與他們的師兄,也就是與我周遊天下的師父有染,認為我是母親與師兄的孩子。

  「母親在我八歲時,患病離去,獨留我在聖心醫館,直到十一歲那年,師父出現在我的眼前,問我願不願意與他行醫天下,我想也沒想便點頭答應,跟在師父身邊的十幾年光陰,我從他身上不只學到大量醫學知識,也得到自母親死後就不曾感受到的人情溫暖。」

  「那你現在知道你的生父究竟是誰了嗎?」唐豔豔天真的想著,如果獨孤逢可以確定他的確是薛家子孫,以他現在的身分,一定能風光回薛家認祖歸宗。

  「我的爹親究竟是誰?母親至死都不曾告訴我,師父過世前也絕口不提,我是誰的孩子不重要,因為我知道我是我母親的孩子,是我師父的徒兒,是唐豔豔心底最重要的男子,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獨孤逢總是平淡的面容依舊,口吻裡充滿無所謂。

  「是,逢,你身邊有我,我身邊有你,這就已經足夠了。」唐豔豔站起身,由後面抱住他寬大的臂膀,下顎靠在他的肩上。

  獨孤逢探手撫著她柔嫩的小手,嘴角微揚。

  「母親在世時,她教會我認字,但我們母子倆只能在醫館後頭一座小別院裡生活,那時我還以為這就是我這輩子的天地,沒想到在母親過世後,我被叫到醫館裡打雜,過著與下人一般的生活。

  「但是我並不在意,無論是我應該稱為爹的館主、應該呼喚大哥的少爺、得以指使的下人與醫館人員,總是對我頤指氣使,將沒人想做的工作交給我,可是我一點也不介意。

  「因為到醫館裡工作,不只可以見識別院外的世界,還可以從各位大夫身上觀摩醫術,而我的妹子,也就是妳的大嫂娉婷,總是會撿被大哥丟棄的舊醫書給我,我只要有不懂的地方,就私下偷偷問其中一位待我極好的大夫。

  「等我年紀漸長,發現自己對行醫非常有興趣,也逐漸不滿聖心醫館奉為圭臬的三不救、二必救,所以在我師父帶我離開醫館,遊歷天下,遇上病患便救的好日子過後,他老人家身體不行而過世,我獨自留在麒麟山的這些年,便三不五時下山,躲在醫館後門暗處,救治那些被醫館踢出來的病患。

  「師父與我有一個夢想,我們正著手寫一本淺顯易懂的居家醫書,裡面記載生活中可能會罹患的疾病,以及治療方式,和生哪些大病前會有哪幾種前兆,寫妥五百種病症後,集結成書,印個萬本,放在我曾帶妳去過,我們販售藥草的藥舖,供人免費拿取。」

  獨孤逢娓娓述說他的過往,更把他的願景告訴唐豔豔。

  這時,她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在夜裡寫些什麼,也才明白他說收入的五成他自有用途是做什麼用的。

  他炮煉藥草賣給藥舖,不只救人,還賺錢存起來,不是為了討媳婦或改善生活,而是要印書發送給廣大的百姓,提升他們的醫學知識與保健常識,這是多麼偉大又了不起的宏願。

  「逢,你真的太讓我引以為傲,你的過去,我已經無法參與,也無法回到你年少時,在你痛苦、難受時,像這般抱著你、擁著你,在你耳邊許下永生不離開的承諾,但是你的未來會有我,無論你的爹親是誰,無論你姓啥,無論你是不是活神仙,無論你是不是大國手,在我心底,你是我的驕傲、我的一生一世,我已經預定了未來你身邊的位置,希望你千萬別忘記,你的人生會一直有我的存在。」

  「豔豔,謝謝妳。」

  獨孤逢側首,吻上她的手背,火熱的雙唇貼上她冰涼的小手,屋外是鳥兒齊鳴,屋內是難分難捨的火熱情感。

  ※※※※

  明明是唐豔豔該熟悉到無法再熟悉的閨房,卻覺得像是在別人家作客,萬般不自在。

  桌案上擺了一本醫書,但從半個時辰前就一直落在同樣的頁碼,模樣看起來像在讀書,她的心卻早已飄到潛居在山野間獨孤逢的家中。

  自從回家後,唐豔豔被家人管得嚴實,出門不是跟了五、六名奴僕,要不,就是不許她隨意踏出家門一步,讓她根本無法上山找獨孤逢。

  她無法忘記最後一次見到獨孤逢是五十天前,他確定王貴妃已康復,兩人從皇上的手中領到賞金的當晚,他簡單的寫下幾句話,便一聲不響的離開,然後大哥出現,將她從宮中帶回府邸,要她在家裡等待回到獨孤逢身邊的時機。

  唐豔豔從木箱裡取出獨孤逢留給她的便箋,望著上頭飛揚蒼勁的字跡,心底萬分惆悵。

  豔豔,觀真心在困難時,觀決心在等待時,咱們兩情若是長久時,豈又在朝朝暮暮?

  還記得在離開皇宮的前五天,獨孤逢拉著她到房間裡懇談一番,為的就是兩人的未來。

  因為他將她這陣子以來的為難,全都看在眼裡。

  自從薛仁義發現唐豔豔與獨孤逢走得近,就三番兩次威脅唐元,絕對不能將女兒嫁給這個原本就不討他歡心,甚至向眾人揭穿聖心醫館的藥不但受潮,且價格又高的逆子。

  唐元雖然沒有強力阻止的打算,但礙於兩家世代關係緊密,現在又是姻親,不好弄得反目,因此也未表達贊成兩人在一起,反倒多次試探女兒,希望她能再多想想,甚至多多認識京城裡的名門公子,別就這麼認定了獨孤逢。

  唐豔豔雖然平日驕縱慣了,但也明白事理,爹爹和大哥都這麼疼她,她也不願讓他們難做人,甚至可能害娉婷和她爹親反目,不過要她就此離開獨孤逢,她也無法忍受,因此最近俏臉上的燦爛笑容少了,換上的是眉頭深鎖,心事重重。

  為此,獨孤逢提出暫時分離的想法,卻馬上引來唐豔豔的否定。

  她抿了抿唇,俏臉上覆滿寒冰,「逢,我不要離開你,而且我不懂,為什麼我們兩人相愛卻不能在一起?為什麼我們兩人深愛卻不能結連理?」

  「如果我們執意在一起,你們兩家恐怕會就此決裂,妳真的想看到這樣的局面嗎?」他撫了撫她緊皺的眉頭,「我早已離群索居,能夠不在意這件事,但妳呢?妳能不感到愧疚、不再耿耿於懷嗎?我很自私,我在乎的不是其他人怎麼想、怎麼看,而是不想犧牲妳的笑容,來換取我們的幸福。」

  唐豔豔用力搖頭,想再說話,卻又不知從何反駁,只能一味的落淚。

  「所以我們分開一陣子吧!待貴妃的身體康復後,妳當著薛館主的面跟妳爹回家,過一段時間,妳可以找個理由離開家裡,到時候我們就能一起生活。我答應妳,我一定會在麒麟山等著妳。」分離是獨孤逢最不願意走的一步棋,但為了唐豔豔,他深沉的黑眸中充滿了堅定。

  「那我們要分開多久?十天、二十天?」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滑落她的臉頰。

  他也只能一遍又一遍為她拭去淚水,無法為她止住。

  「我不清楚,我們只能靜靜等待,但是分離後的重逢,就是我們相擁看日出,攜手看晚霞的日子。」

  唐豔豔看出獨孤逢的無可奈何,只能閉上眼,輕輕的點了點頭。

  兩人也就此分離。

  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夠堅定,只要自己有耐心等待,他與她的好日子就會到來,但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每日望眼欲穿,卻不見卓然身形出現在家門前,讓她一天比一天焦急,一天比一天想他,卻礙於薛仁義還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讓她無法前往麒麟山找獨孤逢。

  「豔豔,想什麼?」薛娉婷不知何時端著一杯茶進入房裡,將杯子放在唐豔豔的面前後,才又開口,「想逢哥了,是吧!」

  「大嫂,妳說,逢為什麼不來看我?都已經過了五十天,卻還不見他上門。」唐豔豔握著薛娉婷的小手,一臉慌忙。

  薛娉婷的手覆在唐豔豔的柔荑上,溫柔的笑著,搖搖頭,「逢哥是不會來看妳的。」

  「什麼?大嫂,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唐豔豔雙目圓瞠,直勾勾望著薛娉婷。

  「豔豔,妳別急,我告訴妳,其實這五十天來,逢哥約十天就來見爹娘與相公,有時候還會站在我們家門口,一站就是好幾個時辰,我們都知道他對妳是全心全意的。」薛娉婷因為獨孤逢的深摯情意而感到萬分疼惜,他的過去,她深深參與其中,這次他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說什麼她都要幫他一把。

  「真的?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唐豔豔驚詫不已,想要站起身。

  夜裡霧濃,獨孤逢站在屋外好幾個時辰不就凍壞了?不曉得他有沒有受到風寒?身體是否安康?

  「豔豔,妳別急,我只是告訴妳,因為我的關係,所以爹沒法大張旗鼓的接受逢哥,爹也很無奈。」薛娉婷撫著唐豔豔的肩頭,輕輕的將她按回椅子上坐好。

  「大嫂,我想出門去找逢。」唐豔豔再也受不了,一定要見到獨孤逢,親眼瞧見他安好才能放心。

  「我要同妳說的就是這個,相公已經與爹商討好,若讓逢哥用八人大轎抬妳過門,這是不可行的,畢竟逢哥與薛家有過節,而唐家又因為我無法斷絕與薛家的關係,但妳與逢哥又是深情相許,所以我們想放妳出去,妳上山去找逢哥吧!對外,我們會說妳到江南學習醫術。逢哥答應爹,他每年都會帶妳回家轉轉,只是很可惜,這輩子爹娘可能無法瞧見妳風光出嫁的模樣了。」薛娉婷當然也捨不得唐豔豔用這種方式離開唐家,但眼下也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成就一對有情人。

  「我不在意有無名分,只要能與逢在一起,我們都不會介意。」唐豔豔內心澎湃,只是又想到爹娘,心底還是忍不住一沉,「對爹娘,我真的很抱歉。」

  「別抱歉什麼,相愛就不該說抱歉,人生在世總會有許多無可奈何。」若要說抱歉,薛娉婷認為應該是自己的責任最大。

  唐豔豔望著薛娉婷,決斷的點頭。

  她雖然離開唐家,離開父兄的庇蔭,但是得以陪在獨孤逢身邊,與他行醫天下,永生永世不再分離。

  「若有得就有失,我願意為了逢失去所有。」唐豔豔看著薛娉婷,對她傾訴自己內心深如海、高如山的無悔愛情。

  「豔豔,妳錯了,妳並沒有失去我們,而是逢哥在送走他的師父、孓然一身後,現在總算得到了妳的陪伴,也得到了我們唐家人的無悔守護,我才要謝謝妳帶給逢哥這麼多收穫。」薛娉婷的手放在唐豔豔的手背上,粉嫩雙唇微微上揚。

  「我們會很幸福的,請大嫂放心。」唐豔豔朝薛娉婷點點頭,語氣堅定。

  唐豔豔望向窗外,看著麒麟山的方向,內心激昂不已。

  逢,你說,觀真心在困難時,觀決心在等待時。

  我們經歷了這麼多,等待了這麼久,終於得償所願,得以相擁看日出、攜手看晚霞,策馬天下,行醫天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尾聲

  初雪,在除夕夜緩緩飄落。

  一名高大男子手持紙傘,與嬌小女子相依,走在入夜的京城白虎大街上,猿臂環過女子窄小的臂膀,將她牢牢鎖在自己身側,免得她凍著。

  「又過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唐豔豔仰起頭,睨著自己的丈夫,粉嫩雙唇淺淺勾起。

  「是呀!每年我們都挑這個時間回家團圓,這個習慣已經持續三年了。」獨孤逢低下頭,吻著她的額頭,愛慕之情溢於言表。

  唐豔豔一刻也不曾忘記,三年前她拿著行囊拜別父母,獨身來到獨孤逢居住的山野小屋,正埋首寫字的他望見她出現,總是一貫平淡的面容又驚又喜,兩人緊緊相擁,誰也不肯先放手。

  在那之後的十天,獨孤逢將自己與師父通力寫好、未註明作者姓名的醫書交付印製,接著放在藥舖裡供人自由拿取,造成藥舖萬頭鑽動,許多貧困沒錢醫病的人家搶著想要醫書,以備不時之需。

  此番善舉傳入唐元的耳裡,立即奏稟皇上支援再加印大量的醫書發送給百姓,當時全國一陣譁然,全捧著書,直呼善心者千歲、皇帝萬歲。

  之後,唐元才從唐豔豔第一次與獨孤逢趁著除夕夜悄悄返家時,得知寫這醫書者正是他的好女婿,直覺自己真沒看走眼,他的女婿不僅僅是名動天下卻不知相貌的大國手之一,還是隱姓埋名做好事的大善人。

  「對了,我們明日離開京城時,繞到城外的一座山頭,多年前我與我師父曾在那裡採到不少珍貴藥草,這回我們碰碰運氣,如何?」獨行慣的獨孤逢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改為先徵詢愛妻的意見才敢行動。

  「當然好,只是這樣我們就會延遲幾日回江南,那我們的醫館新年開店時間就要往後延了。」唐豔豔笑看著心愛的丈夫,他想去哪裡,她總是奉陪。

  「江南的醫館有若磐頂著,這小子的醫術越來越好了,咱們把醫館丟給他幾天獨攬大局也無妨,況且,過不了幾年,我也想把江南的醫館交給他,現在就當作練習。」獨孤逢可是一點也不擔心。

  獨孤逢與唐豔豔在離開京城後,來到江南,他們在此地開設一間小小的醫館,收了幾名無家可歸的孩童,或是窮困無法學習卻立志習醫的少年,提供他們學習醫術與種植藥草的機會,給了他們一技之長與居住的地方。

  而他們夫妻倆每兩個月就會離開江南,四處走走,一面遊歷尋找藥草,一面救人,現在還打算再找一處城鎮,開第二間善心醫館,仿造江南醫館的模式,不只幫助病人,也幫忙有心想習醫的孩童與少年。

  「就這麼說定了,咱們就把醫館交給若磐試試,就算他頂不來,還有附近的王大夫可以幫忙。」唐豔豔點頭,萬分同意獨孤逢的想法。

  看著雪花落在獨孤逢的肩頭上,再瞧見自己的肩膀完全籠罩在傘面下,她心底甜絲絲的,微微一笑。

  「瞧你,總是只為我著想,肩上全都是雪。」她探手替他揮去肩上的雪花,沒好氣的說。

  獨孤逢伸出空著的那隻手,握住唐豔豔的指尖,放在嘴邊吻了一下,捨不得放開。

  「當然得心疼妳,妳為我犧牲了這麼多,我心疼都來不及了,直想把妳捧在手心上好好疼著,一輩子都不放開。」

  「哎!油嘴滑舌。」唐豔豔噘著嘴,佯裝生氣的瞪著他。

  「豔豔,妳不會知道,三年前我與妳分別,相逢之日遙不可及之際,我的心滿滿的都是苦楚、滿滿的都是擔憂,我怕我們就此一別後,永生不得再見,夜裡我獨坐在曾經與妳相擁的房子裡,總是輾轉反側,一夜無眠,這時,我才了解……」

  「了解什麼?」她望入他漆黑的眼瞳中,每一次心跳都是為了他。

  獨孤逢放開緊握唐豔豔的手,環住纖細的腰肢,將她往自己身上貼緊,傾身低頭,直勾勾的睨著她,嗓音低沉的悠然開口,「看遍天下千百病,最苦不過長相思。」

  薄唇貼上粉嫩紅唇,沒有太多的相濡以沫,有的只是淺淺碰觸,但由四片唇瓣相貼傳遞而來的溫度卻是如此火熱,正代表了他們無盡的愛情。

  雪,依舊紛紛落下,打上紙傘後,紛紛往下滾落,傘下的人兒在京城入夜的大道上因彼此而癡狂。

  ──全書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5 天前

新年新氣象 菲比

  猶記得一九九九年要跨入兩千年的時候,一連串千禧蟲的報導接踵而來,那時好萊塢電影也拍了不少關於千禧蟲的故事,轉眼間,居然已經邁向二O一四年,歲月真是不饒人,想當初還是「嗶、嗶、生」,(請原諒我自動消音,免得年紀被發現,雖然我很想代入幼稚園生,但說謊不是我的本性,只能自動略過)現在卻已經老到故意忘記自己的年紀,只能說時間過得快到不知不覺。

  當各位讀者翻開「冷冷俊神醫」時,小孩們歡快的年節已經過去,又回到正常的生活,所以在這裡先同各位看官拜個晚年,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能有一番新氣象。

  再來不免俗的談談故事內容,「冷冷俊神醫」的故事起源,是我想寫女主角很得意的撕下榜文,連問師父一聲都沒有,就說「他們」可以治好讓皇上頭疼的病症一幕,接著腦海便開始構思一連串的故事啦!

  我對醫生的題材非常感興趣,無論是書本或者電視劇,我很喜歡挑醫生的故事來看,但是拿醫生做為主角,我很怕嘗試,因為書本內容若涉及醫療方面,我可是一竅不通,不過這回我想描寫唐豔豔撕榜文的內容,所以著手找一些中醫的資料後,壯大膽子就開始寫了。

  內容中,我把男主角獨孤逢塑造成長得宛如謫仙的俊美男子,口中卻吐不出好聽話,根本以吐槽唐豔豔為樂。然而面容冷峻的他卻有一顆無比柔軟的心,面對所有的大小病症,都是一貫的從容,應當只有唐豔豔面臨生死交關的當頭,他才會展現出慌張的一面,我想,這就是獨孤逢愛戀唐豔豔的最佳證明。

  至於女主角唐豔豔,個性活潑的她說話總是不經大腦,而且還很愛亂吃飛醋,但是狗腿和撒嬌的功力一流,一堆旁人說起來拗口的噁心巴拉狗腿話,她總能說得如魚得水,哄得獨孤逢不把她留在身邊也不成。

  故事後頭,有鑑於獨孤逢和薛家人交惡,而薛家的千金又是唐家的長媳,唐豔豔若執意光明正大的嫁給獨孤逢,或者大搖大擺的與獨孤逢放閃光,恐怕會引來薛家人的怒氣,因此為了成就唐豔豔的大哥與大嫂的甜美婚姻,又要保全薛唐兩家的多代交好,而唐豔豔卻又不肯離開獨孤逢,想陪伴他策馬天下、行醫天下,於是她捨棄了女人夢想的婚禮,離開家鄉,只為了心愛的男子,她的這番舉動,應該會讓獨孤逢疼惜、憐愛一輩子吧!

  至於文中提及的外科術,就現代人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但對古人而言,把病痛的地方打開,治療後,再用桑皮線將傷口縫合,恐怕是聞之色變吧!還記得華陀就是提議曹操把頭切開治療頭痛,被曹操下令斬殺。也記得在古裝片有看過,醫生提議切開貴族的皮膚,將壞死的肌肉切除,卻被貴族轟出家門,甚至還說要處斬醫生,因為貴族認為他的身體如此珍貴,怎麼能留下疤痕?

  因此在古代,獨孤逢膽敢在貴妃娘娘的面前提議割開皮膚,刮除附骨疽,全是因為他為了救治病人而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但要進行這項手術前,看似冷淡疏離的他卻不吝嗇在愛人唐豔豔的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讓唐豔豔知道,獨孤逢並非她所想的這般堅強。我想,這樣適時展現自己害怕的情緒,反而不會讓男生被扣分,更是大大加分,以及勾起女生的愛憐吧!

  原本文中只提到四大國手,但是我妹妹提議應當要給四名大國手一個江湖稱謂,所以才會出現「東火嘯、南妙手、西黑子、北繞梁」這段話,而獨孤逢正是「南妙手」,至於下回會出現哪位大國手,就請各位拭目以待啦!

  好啦!話不多說,希望各位看官能喜歡這部作品了。

  在這裡很制式的又來一個熱烈的飛吻,贈送給大家,咱們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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