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修辭在漢譯佛典上的應用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5-12-17 01:36:39 標題: 修辭在漢譯佛典上的應用

修辭在漢譯佛典上的應用

《法句經序》：「初嫌其為辭不雅，維祇難曰：『佛言：依其義不用飾、取其法不以嚴。其傳經者令易曉，勿失厥義，是則為善。』座中或曰：『老氏稱：美言不信，信言不美。』仲尼亦云：『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明聖人意，深邃無極。今傳梵義，實宜經達。」支謙認為，梵文漢譯以直譯為上，不宜妄加修飾之詞。

嚴復《天演論．譯例言》：「譯事三難：信、達、雅。」其中「雅」的任務在於「言之無文，行而不遠」嚴復認為，文求爾雅，期能廣傳。譯文之可信當包含達、雅；譯者先要把原文融匯而通之，加以對文章的修飾務求讓讀者通達原文旨趣。

錢鍾書《管錐編．卷三》云：「雅之非潤色加藻，識者猶多；信之必得意忘言，則解人難索。譯文達而不信者有之矣，未有不達而能信者也。」翻譯有兩個重點：一、信，是指和原文比較譯文的可信度；二、達，是指譯文的通達流暢。偏重於信則容易使譯文晦澀難明，故此易有譯文通達而欠可信度，而鮮有譯文不通達卻有可信性。綜而言之，錢鍾書是重於譯文的「達」，同時亦把支謙和嚴復對翻譯的見解作出調和。支謙說的「其義不用飾」應指忠於原文不宜添矯揉造作之詞，嚴復之「雅」亦非指潤色加藻之語，而是利用適當的修辭手法，力求文章在表意和動情上更上一層。

《金剛經》乃大乘佛教的一部重要典籍。現存有三種梵文版及六種漢譯版。學者從漢梵對勘中可知達磨笈多法師和玄奘法師二譯最能對應梵本，而又以玄奘法師版本最為融通。然而，今天流通最廣的《金剛經》漢譯版本卻是鳩摩羅什的譯本，當中的幾句經文更堪稱經典，就是非佛教徒也可以琅琅上口。如仔細比對六種漢譯，不難發現什師在梵漢翻譯時對修辭的有效運用。本文嘗試以鳩摩羅什、玄奘和達磨笈多的三種漢譯本作比較，從而瞭解修辭手法在漢譯佛典中對容易理解和產生共鳴所起的作用。本文對譯本的比較純在漢語修辭角度上作管窺，不作義理上智辯。

「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秦鳩摩羅什法師譯

「復次，善現，彼菩薩摩訶薩非於一佛所承事供養、非於一佛所種諸善根。」
唐玄奘法師譯

「不，復次時，彼，善實！菩薩摩訶薩一佛親近供養當有，不一佛種植善根根。」
隋達磨笈多法師譯

此句意思是菩薩們並非只對一佛親近供養，亦非只對一佛種植善根。三師所翻意涵無異。什師在「一佛」後接連「二佛、三四五佛」明顯是一種運用修辭格的意譯，言一佛意猶未盡，二佛、三佛甚至四五佛，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復層遞申述，比起奘師和多師所譯「一佛」使讀者更能感受到筆者熱切的呼喚；親近供養和種植善根不是對一佛，更是要對十方諸佛，憑藉這反復的陳述，原文的旨趣更能深深烙印在讀者腦中。

「是故，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秦鳩摩羅什法師譯

「是故，善現，菩薩如是都無所住應生其心，不住於色應生其心，不住非色應生其心，不住聲、香、味、觸、法應生其心，不住非聲、香、味、觸、法應生其心，都無所住應生其心。」唐玄奘法師譯

「彼故此，善實，菩薩摩訶薩如是不住心發生應，不色住心發生應，不聲、香、味、觸、法住發生應，無所住心發生應。」隋達磨笈多法師譯

什師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在今天毫無懸念地是比奘師的「都無所住應生其心」和多師的「無所住心發生應」更廣爲大家所熟識。

《金剛經》此言大意是心應該無所攀緣，不對色、聲、香、味、觸、法等有所在意，而應要保持一心清淨。「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語法結構，「應」是情理上必須如此，它是「無」的助動詞；「所住」是由助詞「所」加上動詞「住」而成的名詞短語，全句是一明白的動賓結構；「而」是連接詞，後面帶出目的或結果的狀態，「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乃偏正複句說明因果關係，偏句道出原因，正句則說明原因的結果或目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意即應該不著於外境，從而生清淨心。

奘師的「都無所住應生其心」和什師的做比較只有兩字之差，以「都」字取代「應」，「應」字則移後取代「而」字。「應」是能願動詞，是在情理上需要做的事，「應」要做甚麼呢？文中所指是「生其心」，「應生其心」所引致的結果是「都無所住」。「都無所住應生其心」意即應該生一種心對外境無所著，意思與什師略異。而把需應做的事置在目的或結果的「都無所住」後面；在邏輯上看此句式是比較艱澀，沒有什師的「應該……從而……」的因果句式來的顯淺易懂。

多師的「無所住心發生應」結構與奘師接近，但明顯地動詞後置，估計是受梵文句法影響，從漢語角度看比「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意思上來的晦澀又佶屈聱牙。

本文以《金剛經》為例主要是因現存有六種漢譯及三種梵文原本，在對勘上能有一定的可信性，而所用例句也是希望用一些廣為人知的句子，而不限於佛教徒，其實鳩摩羅什的譯文佳作俯拾皆是，誠如陳寅恪所譽：「羅什譯經，或刪去原文繁重。或不拘原文體制，或變異原文。」；「鳩摩羅什翻譯之功，數千年間，僅玄奘可以與之抗席。」[1]

唐以前《金剛經》已有四種漢譯，誠如《壇經》所言：「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什師所譯是最能觸動人心、明心見性的版本。

[1] 陳寅恪，《童受喻鬘論梵文殘本跋》，《金明館叢稿二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P.207~211

(學佛網)

附件: 34.jpg (2025-12-17 01:36:36, 73.4 KB) / 下載次數 0
https://oursogo.com/forum.php?mod=attachment&aid=Mjk1OTA2MTh8NmNjNmQzMjR8MTc2NjYxOTQxMnwwfDA%3D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