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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陽光晴子 -【酷男忘很大~零度C的空間(逆轉征愛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標題: 陽光晴子 -【酷男忘很大~零度C的空間(逆轉征愛之二)】《全文完》

陽光晴子 - 酷男忘很大~零度C的空間([逆轉征愛之二)

酷帥多金、風度翩翩,還有一個超完美未婚妻,
在眾人的眼里,他嚴子毅絕對可以歸入人生勝利組,
但其實他曾經鬧失蹤,被家人找回後卻發現他竟選擇性失憶,
不論鬧失蹤的理由和那段時間發生的事統統都忘了,
為了填補那段空白,他依著好友提供的調查報告,
來到這偏僻小鎮,找上那名據說替他生了個孩子的女醫生,
他想過,兩人重逢後自己可能必須面對她的責難或者眼淚,
豈料,她非但豁達的接受他忘了她的事實,
在听說他已經有了未婚妻後,還要他把握住自己的幸福,
那她的幸福呢?他想問,然而還來不及出口,
她當過黑道大哥的老爸就上門要來看女兒和孫子,
一知道他是害女兒未婚生子的負心漢,二話不說就揍向他,
說真的,這種反應才正常,他就算挨兩拳也是活該,
反倒是她,為他這種始亂終棄的男人拚命擋在前,值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楔子

    日本.東京

    「朝富金控集團」辦公大樓的總裁辦公室內,嚴子毅一如既往,從九點高階干部會報開始,兩個業務會議和一個視訊會議,隨便用過午餐,馬不停蹄的接見一、兩名金融圈的重量級訪客,一直忙碌到將近下午五點半,桌上還有一疊如小山高的文件要看。

    事實上,這個位置不曾好坐過,朝富金控在日本已是傳承三代的銀行集團,除了銀行外匯、基金、期貨等投資操作,還有放款、法拍、催帳等業務,因為銀行據點不少,遂廣納家族成員擔任要職,台面上、台面下自然充斥爾虞我詐,誰能證明自己可以帶領公司成長茁壯,就有機會卡位,成為下任的總裁。

    時間流逝,來到晚上七點,嚴子毅吃了一份壽司、井飯後,仍埋首在卷宗里,整棟大樓這個時間除了一樓的銀行已熄燈,其余樓層幾乎燈火通明,不過隨著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燈光也一層層的滅了,唯獨最高樓層—總裁辦公室仍是亮的。

    終于,在總裁友人松本健從電梯走出來時,兩名特助原本疲累不堪的臉變了。救星來了!他們今晚應該不必加班到十一、二點了!

    長相斯文的松本先生,和他們總裁一樣是美國出生長大的中日混血兒,英文、中文、日文都溜,家族企業也都在日本,唯一不同的是,一個父親是日本人,一個母親是日本人,因緣際會下,成了莫逆之交。

    松本健難掩興奮的看著坐在真皮座椅上的好友,習慣性的喊他的英文名字,「艾力克,我查到了。」

    「查到什麼?」嚴子毅回應時仍盯著電腦螢幕上的一些數字。

    「你沒有記憶的那一年干什麼去了!」

    一愣,他抬頭看向好友,漠然無溫度的臉龐浮現一抹激動,「你說真的」

    松本健得意的將一張照片放在桌上。

    嚴子毅定眼一看,那是一張婚禮的合照,新人男才女貌,新娘子很陌生,不過,新郎他曾在財經雜志上見過,是FT珠寶集團的總裁康威德,代理世界不少名牌精品。

    從他的表情就能猜出他的想法,松本健點頭道︰「對,這是FT珠寶集團總裁康威德的婚禮,他的妻子是聶丹丹,享譽國際的超級攝影師。」他頓了一下,「但我要你注意看的是站在最邊邊的小花童。」

    他指著被擠在賓客最邊緣的一名穿著三件式西裝、打白領結的小男孩,就這一眼,嚴子毅的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怎麼可能跟自己長得如此相像他瞪視著小男孩的臉。

    「唐亞歷,今年四歲,他是聶丹丹同父異母的妹妹—唐韻璇的兒子。」松本健的手改指向新娘身旁嬌小縴細的伴娘。

    倒抽了口涼氣,嚴子毅不敢置信的瞪著照片里的女孩,她巴掌大的臉蛋清秀可人、極為青春,事實上,根本是太萌了!

    看到好友黑眸瞪得更大,松本健癸住笑意,一點也不意外。

    「她有沒有十七歲?孩子已經四歲了那我—」嚴子毅聲音艱澀,俊美的容貌也難得的露出驚恐。

    松本健再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勾引未成年少女?沒有,但她的年紀也的確不大,今年二十二歲,還是一個天才資優生,現在呢,在台灣跟我從事一樣的職業。」

    她也是醫生!不,比起這個,他更震驚的是,她生唐亞歷時也不過十七、八歲,而他已經三十歲了。

    嚴子毅不解的搖頭,他怎會去踫這麼年輕的女孩?

    「艾力克,其實連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那一年,你跟所有人,包括我在內斷了聯絡,原因不明,或許你的行事也與原本不同……」提起這事,松本健還是有點哀怨的。

    他們是好朋友啊,他還是替他這個大總裁健康把關的健檢中心的負責人,竟然連他都沒聯絡!

    嚴子毅也只能點頭,事實上,為什麼會斷了所有聯系,撇下集團不管,他這幾年也一直亟欲找到答案。

    「我要飛台灣一趟。」他點看手機里的行事歷,但越看面容越緊繃,根本擠不出時間,不過他非去不可!他撥了內線給在隔壁辦公室的特助,要他們調整下星期的行程,空出三天的時間。

    雖然沒看到特助的臉,但松本健相信絕對是苦哈哈的,那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任務。

    幣上電話,嚴子毅看著好友開口,「台灣那邊要請你幫我安排一下了。」

    「租車、住宿嗎?那些是沒問題,但你離開真的可以嗎?」在艾力克年過六十的父親眼里金錢比兒子重要,艾力克這個讓集團日進斗金的掌舵人這麼不顧一切的飛去台灣,若讓他父親知道一定大動肝火。

    「五年前,我消失整整一年,它也沒倒閉不是嗎?」冷然的眸光射來,即使是松本健,身為他寥寥無幾……不對,是唯一的好朋友,仍感到涼意襲身。

    但時序明明是夏天,白天高溫破紀錄,辦公室冷氣仍運轉著,這個好朋友怎麼還是冷颼颼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第一章

    炎炎夏日,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下,嚴子毅獨自駕車沿著蜿蜒山路來到位在台中偏遠山區的拉拉小鎮,這兒居民不到五百人,且以老小居多,年輕人大都往城市去了,鎮內僅有一所迷你小學附設的幼兒園,透過導航系統,他正行經外觀樸實的小學大門,最後將車子停靠路邊,再瞥了腕表一眼。這時間,他的兒子正在里面上課。

    他深深的吸了口長氣。知道這個消息已有幾天了,但還是很難想像自己居然有個四歲大的兒子!這一趟飛來台灣,應該可以找回他被老天爺收走的那一年記憶吧!

    他再次開車上路。

    快了,他就快見到替他生下亞歷的唐韻璇!一個十八歲就取得醫學院文憑、完成實習的天才少女。

    腦海中浮現好友給他的資料,她的身世背景著實令人咋舌。

    她父親齊潤東是一名風流倜儻的黑道老大,除了正妻外,還有不少的情婦,子女人數更是多到不詳,其中有不少人從母姓,唐韻璇就是,與她姊妹情深的聶丹丹也是從母姓。

    聶丹丹是最關心她的親人,短則一個月,最長三個月一定到這偏僻的山區來看妹妹和外甥。

    唐韻璇是鎮上唯一的醫生,看的是小兒科和內科。

    鎮上的人都很善良,對三年前帶著孩子到這定居的小媽咪沒有過問太多、沒有歧見,反而相當依賴,不吝給予關愛。

    思緒翻轉間,嚴子毅已將車子停在一棟小巧樸拙的兩層樓房子前,門牆上掛了一塊寫著「唐內兒科」的牌子。

    此刻,診間的玻璃門被推開,穿著白袍的年輕女醫生挽著一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走出來。

    是她!嚴子毅扶了扶鼻梁上的太陽眼鏡,鎖定那抹縴細嬌小的身影。

    同一時間,唐韻璇也看到他了,陌生的臉孔在這個小鎮很容易引起注意,更別提,他所駕駛的黑色名貴轎車在鎮上可是一輛也沒有!

    但她的目光只停留那麼一下下。

    老婆婆皺紋滿布的雙手突然緊緊的握住她的右手,「唐醫生,欠著的醫藥費,我兒子一回來,我一定叫他拿來給你。」

    「我知道,葉婆婆。」她微笑的將左手疊上老人家的手,輕輕拍了拍。

    「我不是隨便說說的,我知道那本帳記很多了,但我是大學教授退休的,我說話算話,絕不會賴皮的。」葉婆婆嚴肅的強調,早忘了剛剛就診時,這話她已說了八、九遍。

    她俏皮的眨眨眼,「我知道,葉婆婆。」

    即使隔著墨鏡,嚴子毅仍清楚看到她身上散發的純真氣息。這樣的女人,卻是他兒子的媽

    他再也忍不住的摘下墨鏡,想將她看得更清楚。

    在那張婚禮照片里,身為伴娘的她畫了淡妝,但此刻的她是素顏,他發現她臉上還有一點雀斑,圓圓的大眼楮像是吸收了夏日的陽光而熠熠發亮,微翹的鼻尖,再加上菱形唇瓣,無庸置疑這是一張精致美麗的臉龐,只是,如此年輕,還是不像他的風格。

    看著她送步履蹣跚的老婆婆走了一段路,他再度戴上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開門下車。

    一轉身,唐韻璇蹙眉看著眼前走近自己,身高近兩百公分的陌生男子,他微亂的劉海還有那副大墨鏡讓她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只是,堅毅的鼻梁、薄埂的唇,還有從他身上油然散發的冷意,都讓她想到一個人,一個她最深愛卻也失去的男人。

    「請問你是……」

    她話還沒說完,男人已經越過她逕自走進診所。

    她錯愕的眨眨眼。不會吧,開名車到這山中小鎮來看診,是有什麼難以啟口的隱疾她連忙跟了進去。

    這不是他慣看的醫院診間!嚴子毅心想著,雖然窗明幾淨,旁邊的長桌上還放著血壓計、看診器等等,而另一個隔間門楣標明是「掛號拿藥處」,他還真看不出來這是一間診所。

    怎麼看,這里比較像是普通家庭的小客廳,或是幼兒園?嚴子毅打量的目光落到用軟墊和塑膠彩色柵欄圍起的一個區塊,當中還放了黃色小鴨、迪士尼人偶等等玩具。

    唐韻璇靜靜的站在一旁,感覺他一進來,診所的室溫頓時下降五到十度。

    她的一顆心莫名的騷動起來,擁有這項特異功能的人她只認識一個!

    而且,這男人的高度、體態都跟「他」好像,可是,「他」討厭穿西裝、打領帶,而眼前的男人卻是一襲手工義大利名牌灰色西裝……她的視線再往上,在這炎炎夏日,男人額間竟然不見半滴汗水,這點跟「他」又像極了,因為「他」天生體質偏冷,皮膚溫度也比正常人低,問題是,「他」已經死了!怎麼可能還出現在她面前。

    收回打量周圍的目光,嚴子毅再次將視線定在她身上,卻在那雙澄淨的眼里見到難以形容的哀傷,她是—想到誰了?

    深吸口氣,他摘下太陽眼鏡。

    唐韻璇整個人呆住,幾乎都忘了呼吸。

    幾秒之後,她回過神,快步的沖上前,緊緊的抱住他,緊貼著他的胸膛,感受他的體溫與心跳,晶瑩淚水早已滾落眼眶。

    「不是夢吧?不是夢……你是真實的,是真的……」

    相較于她的激動,嚴子毅卻沒太多反應,甚至有些不自在,他低頭凝睇她淚光閃動的小臉,心髒的跳動雖然快上好幾下,但原因絕對與她的不同。

    他開了口,聲音就像裹了霜似的,低沉而冷漠。「我是真實的,但我不記得你。」

    身子一僵,她緩緩的抬頭看他,那雙黑眸冷漠得彷佛看著一個陌生人,她心里一涼,但淚水仍不受控制的一滴滴跌落。「不、不記得?」

    他不自在的扯開她仍擁緊他腰間的雙手,「對,忘了在台灣的一切,會來找你,是因為查到一張照片。」他面無表情的拿出口袋里的手機,點出相簿里翻拍的照片,還刻意放大唐亞歷的部分。

    像從雲端重重跌落的唐韻璇看了照片一眼,再抬頭看著他漠然的黑色瞳眸,心咚地一沉,一個可怕的事實呈現在面前,她深愛的男人忘了兩人經歷的一切,但知道他們之間有個孩子,所以,他來是為找回記憶?還是爭取孩子的?

    「先坐下吧。」她面容蒼白而震驚,整個人都在顫抖,這脆弱的模樣令他有些無措,他一向不善安撫人。

    深吸口氣,她心情沉重的走到陳舊但堅固的原木桌椅旁,先為彼此倒了杯開水,並示意他坐下後,她這才在他對面坐下,一雙澄淨明眸泛淚的看著他。

    她的心仍是紊亂的,感覺很復雜,有興奮、有錯愕,再加上很多很多的傷心,他們曾經那麼的相愛,而今,竟只能陌生相對。

    嚴子毅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再對上她努力壓抑淚水的明眸。她的眼神不難解讀,除了喜悅外,還有更多難言的哀傷,喜的是他還活著,憂的是,他忘了她?

    接著是好長一段時間的靜默,彼此都在沉澱心情。

    「我好開心你還活著,雖然你忘了我。」

    打破沉默的她眼楮閃動著淚光,哽咽的聲音里仍是有喜有悲,握著水杯的手微微顫抖。

    「我在台灣生活一段時間的事是這陣子才查出來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似乎沒有很積極的在尋找我。」盡管是在說自己的事,但天生性冷的他依舊一派淡漠。

    就好友替他查出的資料,他在台灣待了近一年,在返回日本後,不知何故搭上一艘開往離島的小船,小船遇到風浪翻覆,他幸運獲救,但可能是其間撞到頭,失去部分記憶,但卻是很不尋常的選擇性失憶。

    因為,他還記得自己是誰,在日本以及過去的生活、親朋好友,唯獨就這放逐自己的一年全成空白,包括為何在返日後還搭乘離島的小船。

    他這句話里有怨嗎?唐韻璇不知道,但她坦承以告—

    「那是因為我根本無能為力,一來,是我發現我懷孕了,二來,我連你的一張照片也沒有,三來,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叫艾力克,雖然我向你的房東要你的個人資料,但他卻告訴我,因為你一次給了一年二十萬的租金,所以他沒多問就租你了。」

    說到這里,她忍不住哽咽,當時的絕望與無助是難以形容的。

    她再次做一個深呼吸,這才道︰「我依你的特征在日本刊登了尋人啟事,但沒有什麼消息傳回來,直到半年後,報商打電話給我,說有人跟一個很像我找的人搭船出海,結果船翻了,你落海失蹤,」再一次的停頓,只為壓抑回憶當時的沉痛悲傷,「幾個月後,我生了孩子,飛去日本為你招魂海祭。」從此,也只能將一切放在心里。

    他不知道這些事,不過如此听來,他只讓她知道艾力克這個名字,這代表他並未將自己的生活背景告知,那他們之間的感情有深濃到共同孕育一個孩子?

    他忍不住提出疑問,「你了解我那麼少,連我叫‘嚴子毅’也不知道,你怎麼會?我是指你竟然願意把自己交給我……」

    「還替你生孩子,是嗎?」她也覺得荒唐,但愛上就是愛上,沒有道理可言。

    「我不認為自己是個能夠和人談感情的男人。」他向她坦承。

    她咬著下唇,「這句話你曾跟我說過,但後面還有加上一句,遇上你,我的靈魂才有歸屬。」

    「我無法想像。」他蹙眉。若不是她的眼神太堅定,他會以為她在撒謊。

    「說的話一樣直接傷人,但我太了解你了,不會太受傷。」她淡淡的笑了,看著他的眼里有著理解。

    她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渾然天成的溫暖,很難讓人感到厭惡,或許,這也是他對她的話沒有懷疑的主因。

    兩人四目相對,一雙帶著壓抑的愛意,另一雙卻是生疏漠然。

    驀地,屋外傳來一陣煞車聲,接著,一道台灣國語的腔調響起,「哇哩咧,在這鳥不拉屎的小鎮上,除了偶之外,竟然還有人有這種黑頭車。」

    唐韻璇突然倒抽一口氣,還急得彈跳起身,「糟了、糟了!」她完全忘了父親今天要來看他的金孫!

    「你在干什麼?」嚴子毅不解的看著她慌亂的神態。簡直像熱鍋上的螞蟻。

    「來了!來了!」怎麼辦?要是讓父親看到他,他穩死的!

    「誰來了?」他蹙眉。

    「我爸—天啊!快,拜托你先躲起來。」她急急的拉著他往後方的廁所走去,一把將他推進去,自己也跟著躲入後,就要將門關起來,但他立即伸手扣住門板,冷漠的問她,「我有這麼見不得人?」事關男人的自尊,何況,他們話還沒談完。

    她拚命搖頭,「你不懂,我爸看到你會直接讓你斷手斷腳,不會听你廢話一堆的,他以前是黑道老大啊!總之听我的就對了。」

    他當然知道她父親是什麼狠角色,而且,在得知一向嚴謹自律的他竟然跟黑道千金談戀愛時,他還相當難以置信,「我以為他已經漂白做正經生意了。」

    她不由得一愣,但隨即想到他會找上門,肯定調查過她的身家背景。「是這樣沒錯,可你不懂—」

    「韻璇?你在哪里?」

    案親含笑的聲音已經傳進屋內,而且還越來越近……她臉色大變,「完了,來不及了,咱們晚點再討論,先關門再說。」她一把拉開他的手,鎖了廁所門後,轉身壓在門板上,一副擔心會被破門而入的模樣。

    她竟然真的將他們反鎖在廁所里,嚴子毅簡直不敢置信。

    「咳,這間廁所很干淨,花姨有潔癖,一天洗好幾回……呃,她是我的護士,今天下午請了假不在……」

    她越說越小聲,因為這間廁所雖然很干淨,但空間不大,尤其與人高馬大的他關在一起,突然讓她有種難以呼吸的感覺,當然,這與他那張冷酷到想凍死人的臉也有關吧,她久未感受,不習慣,覺得越來越涼了。

    「女兒,你在廁所啊。」

    東聯幫老大齊潤東含笑的聲音已近在廁所門外,他身邊還跟著他最倚賴的二當家黃峰。

    「爸,你先到診間坐著,我一會兒就出去。」她緊貼著門板回話。

    「你有男人啦?外頭那輛車子挺稱頭的,車主絕對不會是泛泛之輩,他在哪里?讓爸看看嘛。」齊潤東的聲音听起來愜意而悠閑,但一雙雷達眼忙著四處掃描。

    「男人沒、沒有啊!可能是有人借停的,爸,你可不可以別隔著廁所門跟我聊天?」她感覺超尷尬的,但還是雙手合十拜托某人別開口說話。

    嚴子毅抿緊唇瓣,冷眸盡是不以為然。

    「瞧你緊張的,偶不會吃了他啦!」齊潤東邊說邊揮手要黃峰到處搜索一下。

    「真的沒有別人,爸,我、我等等還想沖個澡,你幫我去學校接亞歷。」

    「沒問題啦,偶叫黃峰去接,啊,你是好了沒有?」

    齊潤東示意黃峰先走開,自己仍然留在原地,他總覺得女兒的聲音不太尋常,不會是在里頭辦事吧?

    那可不成,上回因為他的疏忽,讓女兒一下子升格當媽咪,這回,要是沒讓他品頭論足一番,誰也不準上了她!

    「爸,你這樣,我很—我在廁所耶!」一臉發窘的她簡直快要昏倒。爸一定要隔著廁所門跟她聊天嗎

    「好啦,偶到診間去坐,你快一點。」眸中閃過一絲奸笑,齊潤東刻意加重步伐,像巨人似的一步、兩步的踩踏走人。

    明顯的腳步聲踩踏而去。

    哀著狂跳的胸口,唐韻璇暗暗的松了口氣,但在看到嚴子毅抑郁無溫度的眼眸時,她好不容易放松的心一下子又揪緊了,她干澀著嗓音道︰「我出去一下,拜托,你別出去。」

    嚴子毅只是以那雙冷死人不償命的眼眸睇她,空氣凝滯得教人快要無法呼吸。

    再度回到最初相遇時的感覺嗎?那一年,與他共乘租屋大樓的電梯時,她一直有置身在零度空間的錯覺,莫名的會感到涼意侵襲。

    不回答她就當他答應了。搓搓手臂,她打開廁所門,小心翼翼的走出去,順手就將門給帶上,沒想到,父親竟然馬上從另一邊閃過來,笑咪咪的站在她面前,黑眸深處有著調皮的神色,低喊「我也要上廁所」,然後伸手要去握門把。

    她還來不及反應,嚴子毅已然打開門,大方走出來。

    嚴子毅看著齊潤東。若不是早就看過唐韻璇的身家資料,看到眼前這名穿著恐怖螢光綠的恤和垮褲的俊美男人竟是她的父親,肯定會錯愕無比。

    齊潤東也對上他的黑眸,困惑的將眉頭一攏。

    「你怎麼這麼眼熟?根本就是偶的金孫—」一愣,他突然放聲大笑,「偶說亞歷,你怎麼回來了?而且,咱們祖孫才兩個月沒見,你就長得跟阿公一樣高,你媽咪是喂你吃什麼神奇長高藥?」

    「老大……不,老板,他是大人。」回到他身後的黃峰輕咳一聲後說。

    「你是白痴喔?偶的金孫才四歲,什麼大人,我剛也是隨便說說的,想也知道他一定踩高蹺在跟阿公玩啦。」齊潤東含笑的視線往嚴子毅的下半身移,再往上移後,瞪大的眼緩緩往下,接著再緩緩的往上,原本還笑咪咪的臉已經布滿陰霾,然後,一聲雷吼爆出—

    「干!就是你這該死的短命鬼害我的韻璇小小年紀就當寡婦!」

    手一揮,就要送他一拳,沒想到,這長得人模人樣的小子身手不賴,一個側身就避開,他火冒三丈的再揮出一拳,臭小子還是俐落閃過—

    「爸,不要!」唐韻璇直覺的要上前制止,但黃峰立即拉住她的手臂,「會受傷,而且老大這口氣悶得夠久了。」

    丟臉啊,他這個老江湖竟然打不到一個渾小子!齊潤東悻悻然的,他抓、他踢、他擒,他奶奶的,竟然傷不到這死小子半根寒毛!

    他,一個五十一歲的男人,保養得宜,看起來才三、四十歲,除了一張英俊到人神共憤的臉,還有驚人天賦,記憶力超強,功夫也一流,但體力要跟年輕人比,硬生生差上一大截!

    齊潤東開始喘氣了。「干……呼呼呼……干……」他雙手撐住膝蓋,年紀真的大了?

    黃峰皺眉看著退到一旁的俊美男人。他依然氣定、態度優雅,但絕絕對對是一只優雅的黑豹,行動反應一流,還很懂得誘敵,才會讓老大筋疲力盡,是個冷靜的狠角色。

    唐韻璇完全傻眼,她從沒想到身手了得的父親會敗在不曾在她面前展現過拳腳功夫的艾力克手上。

    看黃大哥想拍拍父親的背部,卻遭一記白眼,她連忙上前,「爸,你坐一下,他……」她看向嚴子毅,「他生了病,丟了記憶—」

    「所以是頭殼壞去的意思?他變阿呆了」齊潤東沒好氣的插話。

    「爸,我是認真的!」她簡直快被爸給氣死,「他真的是忘了,是我以為他落海死了,但他找上我,這也算是有心了,是不是?你別生氣,讓我好好跟他談一談。」

    咬咬牙,齊潤東吐了口長氣,再從頭到腳的把他打量一遍。這小子一看就高深莫測,冷颼颼的,像住在冷凍庫里,女兒怎會愛上這一款的

    「要談可以,但你都替他生了亞歷,不必讓偶這個當爸的知道他是誰?姓啥名誰?又不是幽靈,還是什麼作奸犯科的大壞蛋?見不得人!」可惡,就是不知道名字又裝死,才讓他無法派手下去將這個敗類給揪出來負責!

    「我叫嚴子毅,是日本朝富金控集團的總裁,伯父可以去查,我絕非作奸犯科之輩。」嚴子毅冷冷的開了口。

    哇咧!連聲音都涼颼颼的,明明是炎炎夏日,怎麼冷氣團提早南下?害他都要打冷顫。齊潤東搓搓冒出雞皮疙瘩的手臂,沒好氣的說,「是不是偶查了就知道。」

    「爸,那你可以……」她以眼神示意父親先離開一下,至于嚴子毅是誰,她根本不在乎,當年愛上他時,她就不在乎他是誰了。

    「好!偶走偶走,黃峰,你馬上把這家伙的資料給偶徹頭徹尾,包括祖宗八代全查出來,偶一定要替韻璇討回公道!」

    語畢,氣呼呼的走了兩步,他又回頭,食指指著嚴子毅開始撂狠話,「記住,你要敢再傷害她,老子絕對將你打成蜂窩!」這才不爽的又往門口走去。

    「黃大哥,我爸麻煩你了。」她尷尬的看著黃峰說。

    留平頭的黃峰,今年二十六歲,一張有稜有角的臉龐和一雙丹鳳眼,讓人一見印象深刻,他定視著神情冷峻的嚴子毅開口,「我是老大收養的,韻璇就像是我的妹妹,老大他對別的事都很精明,但遇到自己在乎的人事就犯糊涂了。」

    她一愣,明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絕對很嚴肅。「黃大哥—」

    「你看韻璇的表情太陌生,就算失去記憶,會找到這里,也該知道她替你生了孩子吧?但我在你臉上看不到一絲愧疚或情感,如果,這次回來你沒辦法給她幸福,那就滾得遠遠的,別再來騷擾她。」

    他冷聲說完後,看向一手捂著額頭、偷偷瞪他的唐韻璇,「我跟老大去接亞歷了。」

    她只能點頭,目送他走出去後,她困窘的轉向一直沒說話的嚴子毅,「我真的很抱歉……」

    「我的時間很寶貴,請你盡速告訴我那段遺落的歲月,我再選擇是不是從此不再來騷擾你。」他不悅的道。

    但這股不悅不是針對她,而是自己,他到現在仍想不起來當年為何來到台灣,並像個隱者一樣的生活。

    還有唐韻璇,她又怎能在連他是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把自己交給他,是他性格丕變的誘拐了她嗎?

    兩人再度移回小客廳坐下,唐韻璇劈頭第一句關心的是,「在說之前,我想知道,你現在過得好嗎?」

    「很好,在自己家族里工作,一切都跟過去一樣。」

    所以,「那件事」也跟著一起遺忘了,不然,他怎麼可能再回家族工作

    見她柳眉一擰,他搖頭,「我想我也沒有告訴你任何有關家族的事,不然,你會來找我的。」

    她會的!她拚了命也會找到他,但,他沒有給她機會!

    「你是沒說,但我得說一件事,我跟你在一起時,你確定是單身的,所以,我想知道,這幾年你結婚了嗎?」這一點很重要,有些東西就不必過多著墨,不然只是徒增困擾。

    「我有未婚妻了。」他冷冷回答,並沒有隱瞞。

    她呆了一呆,心情變得沉重,盡管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會痛,他愛他的未婚妻嗎?罷了,知道答案又如何,他們注定成為兩條平行線。

    「既然有未婚妻了,我們之間的事適合再說嗎?」那是她生命中最珍貴的愛情,對將自己形容是長期處在零度世界的男人,跟她之間所發生的愛情也應該是很珍貴的,但只听她說跟親自體會怎會相同?

    「我的生命里不允許有空白。」他就是要知道。

    「艾力克……不,嚴子毅,你對自己真的太嚴格,連我要你笑,都還得我用三個生日願望才見得到。」她這話說得太快了。咬著下唇,她表情明顯有著後悔。

    他蹙眉,「你的生日願望只是要我笑?」

    「反正每年都可以許願,有時候多買幾個蛋糕,就能多許幾個,我沒有對你特別好。」白痴!

    她在說什麼?此刻的她哪像那個有著豁達個性,凡事都往好的方向想的唐韻璇!

    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對他有多好,為什麼?她先前看到他不是很激動,還深情落淚了……

    「我有個很樂觀的母親,她教會我許多事,告訴我,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上,就算無法盡如人意,但過程也都有其意義,更是生命精彩的累積。」唐韻璇突然又開了口,她垂下眼睫,整理好心情,再抬頭看他,「同樣的,既然老天爺讓你遺忘某些片段,就一定有其意義,所以,何不好好過現在的生活就好。」

    她很清楚他為何來台灣,為何暫時拋下過往的一切,孑然一身,對他而言,那個秘密太不堪,他忘了也好。

    「不!我不是宿命論者,我的命運要自己掌控,即使是你,也左右不了。」他仍然堅持。

    易地而處,她也許也會有同樣的想法,但時空背景都不同了,更何況,他還有了未婚妻。「那麼,就當做我很怨你吧,過去的已經過去,我就算要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你不想放手,我也不想談,那只會讓我更痛而已。」

    即使她心里還因他愛著、眷戀著、傷痛著,她還是勇敢的拒絕了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第二章

    「你說什麼?唐韻璇拒絕說出你們的過往,孩子還被她爸半路攔截載到台中豪宅去,怕你見到後會搶」

    將近晚上九點,嚴子毅坐在台中市區一家酒吧的角落,手機里傳來好友難以置信的聲音。

    「亞歷的事她也是她爸打電話給她才知道的,對這一點,她有向我道歉。」他平靜的說著,但手里拿的是一杯純威士忌,透露他沒有表面上那麼無所謂。

    「那你們之間的事呢?你有權利知道。」

    「我有未婚妻,顯然影響她的意願。」他想了許久,得到這個答案。

    松本健發出一聲挫敗的呻吟,「你怎麼說了?唐韻璇不是沒腦袋的女人,她是IQ兩百的天才少女,既然現在大家各自有不同的人生,她何必拿過去的事來攪和。」

    「但過去跟現在對我而言,一樣的重要。」他硬邦邦的說著。

    「那是對你,對她而言,也許不同,」簡直被好友打敗,「她替你生了孩子,一定對你用情很深,原以為你死了,但你又出現,還有未婚妻,你要她說什麼?說要你回來?要你再愛她?

    要你再跟她一起生活?」

    「如果我曾給過她這樣的承諾,我會履行的。」嚴子毅毫不猶疑的表示。

    松本健無言了,雖然他也明白那所謂的未婚妻不過像是在談一筆生意,跟感情沾不上邊。「好吧,那跟她面對面有沒有什麼感覺浮現?熟悉?還是悸動什麼?」他畢竟是醫生嘛!

    嚴子毅的腦海中浮現唐韻璇的清秀臉龐,「沒有,什麼感覺也沒有,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他仰頭將酒喝下,「我回飯店了,明天我會再上山一趟。」

    「她今天都不說了,明天會說嗎?」他說得很中肯。

    「我會找到方法的。」

    也是,世界上除了淡薄的親情,萬能的嚴子毅還沒有辦不到的事,「祝好運。」

    這一晚,嚴子毅在下榻飯店翻看唐韻璇的相關資料,一邊思索,直到半夜才上床就寢,第二天一早,再度開車前往拉拉小鎮。

    乍見他那張與唐亞歷一樣的面容,花姨簡直嚇呆了,還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走上前要將他看得更清楚些。

    「你怎麼又來了?」

    听到引擎熄火聲,她以為是父親將兒子載回來了,沒想到,一走出來看到的人卻是他!

    一個長期佔據她的心、讓她魂牽夢縈,還在昨天等同向她宣告不會再屬于她的男人,想到這里,唐韻璇的心就隱隱作痛。

    眼下多了淡淡的陰影,她昨晚肯定也睡不好。嚴子毅睇著她素淨的臉龐心想。

    「唐醫生,我的天,他是亞歷的爸啊!他終于來看你們母子了,難怪你昨晚睡不好,我一早就發現你有一雙熊貓眼。」花姨終于從驚愕中回神,連珠炮般的說了一大串。

    唐韻璇無法反駁。「孩子不能偷生」這句話完全得到印證,只是花姨是鎮上的廣播電台,被她知道可不太妙。昨天她還慶幸嚴子毅來診所時,只有她爸跟黃大哥看到,現在——「你好、你好。」不在乎嚴子毅那張冰塊臉,花姨熱情的握著他的雙手拚命上下搖晃,「我是唐醫生請的護士,叫我花姨就好,你家亞歷好可愛喔,雖然老是冰著一張臉,挺嚇人的,但看久了就覺得好可愛……」

    「花姨,你先將今天掛號病人的病歷放到我桌上,好不好?」唐韻璇不得不打斷她的話,不然,講半小時也不會斷的!

    花姨點點頭,再笑咪咪的看了嚴子毅一眼,才轉身鑽進掛號拿藥處整理病歷,但只有兩個人預約掛號啊!

    她一愣,看到孩子的爸媽也走進來,她笑了,自己就將耳朵豎直點嘍。

    兩人走到小客廳的候診椅坐下,嚴子毅看了在掛號處的花姨一眼,「她……我是指鎮上的人不知道我……」

    她搖頭,「知道你落海失蹤的只有我最親近的家人,鎮上的人只知道我是單親媽媽,當然會猜測有關你的事,但不會當面問,怕傷著我,大家都很善良。」

    他明白的點點頭,「言歸正傳,你知道我為何再度上門。」

    「我以為昨晚送你上車時,已經說清楚了。」她雙手交纏,一向樂觀開朗的她,面對死而復生的親密愛人,心還是沉重。

    「你不說也行,我可以飛一趟智利,找你姊姊聶丹丹,從我查到的資料里,你們感情親密,當然,不只是她,任何跟你接觸過的人,我會一個一個的找出來,就算要耗上一年、兩年,我都要將遺失的記憶給拼湊起來。」冷峻的黑眸里顯示了他的決心。

    她咬著下唇。姊姊飛到智利拍照已一個月了,看來,他手上的資訊比她想的還要多,不過……

    搖搖頭,她苦口婆心道︰「何必呢?你現在過得很好,不是嗎?」

    「對我而言不夠。」

    看樣子他是跟她耗上了,問題是,她真要他費時費力的去尋找遺失的記憶?「可是,我今天要看診……」

    「只有兩個老家伙,而且,他們是來聊天,根本不是來看病的,我跟他們說你老公過來,要他們別來湊熱鬧。」花姨耳朵拉得長長的,兩人的對話她听得一清二楚,所以,馬上適時的出聲、走出來,再笑咪咪的將玻璃門上的牌子翻成「休診中」。

    唐韻璇傻眼,「花姨——」

    「你就放心,我會跟那兩個老家伙聊的,」花姨笑呵呵的看著嚴子毅,一手還貼在玻璃門上,舍不得推開走人。「這鎮上的居民老的老、小的小,但好山好水,每個身體都不錯的,只是孤單了些,來找唐醫生看病也不過是發發牢騷,看心病的啦……」

    唐韻璇不得不打斷她,「花姨。」

    「好好好,我走了,你們好好聊聊。」她眉開眼笑的走出去,將診所門關上的剎那,又探頭進來。「唐醫生,亞歷的爸很有心,忘了你,但還是想盡胳法的找到你了,該說的就要說,他有權利知道一切啊。」

    語畢,門又關上了。

    唐韻璇愣愣的眨了眨眼。完蛋了,不需要一天,鎮上的人都會知道他們的事了,而且,還會像波浪般的一個個上門來勸她,這里的人都太善良,一定要看到美好的結局。

    嚴子毅什麼也沒說,但堅定黑眸已明白的宣示,他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雙肩一垮,她明白自己沒得選擇,但是有個要求,「等我確定亞歷到學校上課後再說。」

    約莫一個鐘頭後,她確定父親有將孩子送去上課,但守在教室外,不讓「某人」靠近他金孫一步。

    接下來,故事要開始時,一個不識字的老人家還是推門而入,拉拉雜雜和她聊了一、兩個小時才離開,獨自上到二樓的嚴子毅差點沒下來趕人。

    終于,在近午時刻,她跟他的故事開始了。

    「那是五年前,一個初春陰沉的午後,我的心情跟天氣一樣糟……」

    台北的天空佔滿層層烏雲,整座城市也成了一片灰蒙。

    從上班的私立醫院走出來的唐韻璇,一向愛笑的清秀臉龐難得的掛上兩串淚水。她不懂,難道就因為擁有高IQ,冠上「天才」兩字,一生就注定要被「另眼相看」嗎?

    即使她有滿腔熱血和好心腸,但仍是同齡朋友眼中的怪胎,再加上不停的跳級就讀,年齡上的落差,讓她沒有童年、交不到好友,當然,也沒有機會談戀愛,但這些都沒關系,她很知足、很樂天,很認真的做自己該做的事。

    然而她的聰明依然成為一堵無形的高牆,讓她打不進同儕的圈子,想到這里,淚水再度模糊了她的視線。

    腳跟一旋轉往社區內的公園,她頭垂得更低,就擔心附近住戶或到這里散步的病患及家屬會認出她來,畢竟她住的大樓就在不遠處。

    如果可以,她也想當個平庸的人,從進到醫院工作開始,她就受到排擠,尤其是同在醫療線上的同事。

    不管是世家子弟,還是苦熬醫學院多年才進入這家醫院的同事,對她都挺冷漠的,她當然知道原因,她這名超級資優生在連連跳級下,輕輕松松的就與他們並肩工作,還得到院長的青睞,在他身邊當助手,這是多少年輕醫生夢寐以求的事。

    不意外的,她被排擠得更嚴重了。

    一直以來,她都安慰自己想開點,但,今天,她失去了第一個病人!

    「不是很了不起,原來天才也救不了人嘛。」

    「就是,資歷不足,空有天賦又如何?」

    她失去一個病人,大家卻迫不及待的看她笑話,冷嘲熱諷,人心怎能如此丑陋?一條人命跟能力被院長認可一事可以畫上等號嗎?

    「可惡!」她抬手用力的抹去臉上的淚水,然後,好像打到了什麼……

    「搞什麼?」一道冷颼颼的低咒聲陡起,而且還挺近的。

    她眨眨淚眼,模糊視線定焦後,這才發現她的手揮到某人手上的熱咖啡,而且剩下的半杯還冒著熱氣,潑灑出的半杯全落在某人的白襯衫上——而這個某人,她也很熟悉,是住同棟大樓的對門鄰居!

    想也沒想的,她替他倒掉手上那半杯咖啡,拉著他就往僅有三步距離的大理石造景噴泉跑去。

    「你!」

    她的行動力太快,讓嚴子毅在怔愕間就已被拉到夏日的戲水區,同一時間,他感到腳底有股莫名的騷動。

    完了!在意識到是埋在地下的噴泉管線要噴水時,他已來不及閃身。

    「噗——」地上的水柱每到整點就往上噴灑,瞬間,他成了落湯雞!

    此刻是春天,寒流甫過,氣溫也只有十五度上下,噴泉因屬公園的公共設施之一,雖然無人戲水,仍會定時啟動。

    「好冰啊!」唐韻璇瞠目結舌之余,也是冷得直發抖。

    好死不死,哪時不噴,偏偏——而某人仍站在華麗的水注間,比她更狼狽。

    渾身又濕又冷,嚴子毅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我不是故意的,」她眯著眼一邊抹去臉上的水花一邊追上前,「我怕你被燙傷,原本是要替你弄些冷水,哪知道水柱選這時噴,真的是剛……」

    他驀地停下腳步,回頭,濕透的劉海下,那雙冷硬黑眸簡直要殺人。

    瞬間,她感到更冷了,卡在喉嚨的「好」字也出不來了。

    「離、我、遠、一、點!」冷冷的丟下這句話,他轉身走人。

    直到看不見他高大身影,幾個聚在不遠處的小女生才沖了過來。

    「搞什麼?你把我們的王子搞成落湯雞了!」

    「這種天氣,他感冒了怎麼辦?他一個人住耶……」

    嘰哩呱啦的,三個與她年紀差不了多少的女生個個氣得跺腳,頭頂冒煙。

    她只能一再低頭尷尬道歉,雖然她也清楚,她們跟那個男人一點關系也沒有,而她,至少還跟他構得上是「鄰居」。

    這里距離他們住的大樓只有十分鐘的路程,好幾回,她都看到他在公園靜靜的撕面包喂鴿子,一小群國、高中的女生只敢遠遠的看著他,手機拿在手上也不敢偷拍,她听過她們竊竊私語,曾有人偷拍他,沒想到他突然變臉,一把搶過手機直接丟到馬路上,一輛車呼嘯而過,手機瞬間解體陣亡。

    這樣粗暴冷血的家伙就住她對門,每回,開門或在走廊、電梯遇見他,她都覺得涼颼颼的。

    因為他整個人冷冰冰的,神情冷、目光冷,但不可諱言,他那張俊美容貌實在很吸楮,連她這種人家嘴里的「書呆子」,都會忍不住的追尋他的身影。

    但在落湯雞事件過後,一連三天,她都沒有再遇見他,不過,一走出大樓,她就看到幾個女生伸長脖子,等著看宇宙無敵超級冰塊男,然後這一天,在她返家時——「那個……他搬家了嗎?我們已經三天沒見過他了。」小女生你推我、我推你的硬推一個出來當代表,畢竟前幾天才凶過她嘛!

    「這很奇怪嗎?」她不解。

    「是很反常啊,他每天傍晚都要出來買吃的,我們下課時間就剛好看得見他。」

    「也許他換了時間外出。」為了躲她們,不對,他根本懶得理她們。

    「我們問了全家便利商店,他三餐都在那里吃的,店員也說三天沒瞧見他了,你也是這兒的住戶,幫我們問看看,因為警衛超凶的,不給進也不給問。」女孩碎碎念的,也不想想她們的行為會干擾到住戶,難怪警衛覺得煩。

    「好,我會去看看的。」

    看她們開心的走人,她忍不住搖頭。她們簡直就像是另類狗仔,連他三餐都在全家搞定也知道,只是,三餐都在便利商店里吃,不會膩?


    她嘀嘀咕咕的進到大樓,一出電梯步上長廊,往自己套房去時,就見到一人突然腳軟的跌坐在她家對門的門邊。

    「咳、咳咳……」男人低頭捂著嘴,仍無法抑制咳嗽。

    她連忙跑上前去,蹲了下來,果真是超級冰塊男,但他此刻整張臉發紅,想也沒想的,她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喂——你、你在發燒耶!」

    拍掉她的手,嚴子毅抬頭瞪她,喘著聲音粗聲道︰「滾、滾開……呼呼呼……」

    「行行行,等你退燒我就離開。」她試著要扶起他,但他不怎麼領情,再次撥掉她的手。「不必,我吃藥了……」

    柳眉一皺,她從半開的門看進去,桌上有一盒成藥,她走了進去,拿起來一看,已經空了,再見到垃圾桶內只有一盒吃完的微波便當,她嘆了一口氣。看來這家伙是要出去覓食兼買藥吧!

    她又走回門邊蹲下,就見他一臉不爽的瞪著她。

    「我不算擅闖民宅,你在這里,而且,我又是你對門鄰居,還是個醫生。」她解釋。

    他嗤之以鼻,一張臉還是冷颼颼的。

    「你吃的是成藥,不是每個人吃了都能藥到病除,如果這麼神奇,那還要醫生做啥?」

    他瞪著她,眼前是一張俏麗的笑顏,但令他錯愕的是,她還笑得出來自己這張冰塊臉有多麼令人畏懼,他可是比誰都清楚。

    「你坐在這里也不是辦法,你不幫我撐起自己,我就去找管理員來幫忙了,還是去找那幾個很瘋你的粉絲?」她促狹的朝他眨了眨眼。

    他呆了一呆,但隨即憤怒的想靠自己的力量起身,可惜一來,重感冒;二來,他因為不舒服,已有一天多沒有進食,竟虛弱到無法使力。

    帶著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惡劣心情,在她第三次靠近幫忙時,他讓她扶起了,但卻沒盡力的撐起自己,而是將大多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

    她很嬌小,身高只到他胳肢窩的位置,體重可能只有四十出頭,一看就是個青澀高中生,卻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是醫生?哼!

    媽呀,是有沒有那麼重唐韻璇使盡吃奶力氣撐扶著人高馬大的鄰居進到屋內,由于這整棟都是同一個房東,每間套房的格局都差不多,但她的套房自己加點裝飾,還有人味,而這間根本就是一開始出租的模樣。

    單人床、桌椅,廚房連點多余的個人用品都沒有,還莫名的涼颼颼,像進到冷凍庫。

    唐韻璇邊打量邊將他移到離房門只有五步遠的床鋪上,回頭將房門關上後,她再次走到床邊,看著仍冷冷的瞪著自己,但臉因發燒而紅通通的男人,他身上衣服已因冒汗而半濕。「你衣服濕了,我得幫你換下……」瞧他黑眸一眯,她趕忙聲明,「我是完成實習、領有執照的正牌醫生,絕不會亂吃你豆腐。」

    她舉手做發誓狀,但一傾身向前,他又揮掉她多事的手,喘著氣道︰「不、不必!你可以走了。」

    「可以,那你自己換掉衣服,怎麼說咱們也是鄰居,我今天看到你跌坐在門口,可不希望幾天後這里傳出尸體惡臭。」新手醫生講話都很直白的。

    他瞪大了眼。她是在詛咒他她當然看得出他那雙黑眸在指控什麼。「你現在發高燒,燒不退會死人的,你不知道嗎?」她再次坐上床沿,「我搬來這里算了算將近三個月,所以,咱們也當了三個月的鄰居,你只有一個人,我也是,相逢即是有緣,你是男人,別扭扭捏捏的,很難看。」

    還敢教訓他他咬牙低咆,「給我走!」

    「沒問題,你越早讓我這個醫生把該做的事做完,我就越早閃人。」

    她微笑的伸手替他解開身上的襯衫扣子,他繃著一張臉不發一語。沒辦法,他的確沒啥力氣脫掉這身濕衣,而且,頭疼、全身骨頭酸痛,再加上饑餓,他整個人都極不舒服!

    天氣明明涼涼的,不過幫他脫件衣服,她竟然冒汗了!

    好不容易脫去他的上衣,嗯,精壯結實的體魄,實在很性感,只是,他的皮膚偏白了些,顯然都在健身房里健身……

    「咳咳咳……」他突然咳嗽起來。

    這是巧合,還是提醒她別看痴了眼,忘了正在做的事?偷瞄他一眼,表情一樣臭、一樣冷,她頭一低,急急的要替他解開皮帶,但他發燙的手馬上拉住她的。

    「干……你……咳!干什麼?」

    「啊——對,就脫上半身,抱歉,沒想太多,想說衣服濕了,褲子也一定濕了。」

    「你會是醫生」他撇嘴,輕嗤加不屑。她的行為一點也不像個醫生,他會信她才有鬼!

    她真的是醫生,只是,被他這一糗,羞澀涌上,她的臉一陣發燙。

    暗暗吐口氣,她走到浴室,不意外的見到只有一套洗漱用具、一條毛巾、一瓶沐浴乳跟洗發精,還好,還有一只臉盆。裝了溫水,她拿了毛巾,走到床鋪旁。

    他的身體發著高燒,冰涼小手撫過他發燙的額際後,她以毛巾擦拭他的身體。

    一開始,他全身繃緊,但慢慢的,大概感覺舒服多了,他開始放松。

    稍後,她扶他起身,移到另一張單人沙發坐下,先給他一杯水喝,再翻看衣櫃找到干淨的床單被褥一一換上,回頭再扶著他躺回床上,找了個塑膠袋塞床單跟他換下的衣服。

    「我拿這些去一樓的洗衣店洗一洗,再替你拿些藥回來,還有吃的……」

    「不用了。」他打斷她的話。這個小女生會不會太雞婆了她吐了口長氣,晶亮的眼里有著愧疚,「你會感冒八成是我害的吧,所以,不用客氣,這麼做只是讓我少些愧疚。」

    她的聲音很溫暖,也不知道是否是藥效發作,他迷迷糊糊的竟然睡著了。

    嚴子毅再次睜開眼眸時,空氣中多了一抹誘人的飯菜香,但他感覺還是不太舒服,渾身酸疼,而且口干舌燥的。

    「你醒了。」

    突然,一張俏麗的臉蛋出現在面前,他濃眉一皺,在確定自己還在自己的套房後,他冷冷的質問她,「誰準你進來的?咳、咳。」

    這家伙好像很討厭別人靠近他,當然,也不想跟人來往,這一點,住對門的她早就察覺了,但他生病了,她再不理,他也許真會像棵植物枯萎至死。

    「抱歉,但我真的不想聞到尸臭味。」她一臉認真又帶著燦爛的笑容道。

    懊死的重感冒!害他想用冷颼颼的眼神將她嚇走都辦不到!他頭一回感到自己這麼虛弱。

    接下來,一連三天,他只能裹著毛毯坐在床上,像個小功寶被喂食、喂藥,要上廁所時更是大工程,總在她的扶持下搖搖晃晃的進到廁所。

    她很會利用時間,在他示意自己方便完後,她不忘順道替他洗臉、擦洗上半身,然後,再一臉認真的看著他確認,「真的只要擦上半身?我是醫生,在我眼里,只有病人,沒有男女之分。」

    她手上拿著溫毛巾示意她可以好人做到底。

    「不用。」他咬牙瞪回去。她男女不分,他可是分得很清楚!

    第四天,惱人的昏沉終于脫出他的腦袋瓜,他能凌厲的瞪著那個逕自拿著他的鑰匙又進房的女孩,一見到她手上的餐食,他冷聲道︰「你沒欠我什麼,不必天天備餐過來。」

    「我知道,等你感冒好了,我會自動消失。」

    會嗎?他懷疑的挑眉。

    看出他眼中的不信任,唐韻璇連忙舉手發誓,「我說真的,每個人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模式,旁人無權置喙,我會尊重的。」

    聞言,嚴子毅那雙深沉得不見情緒的黑眸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莫可奈何。

    再兩天,他終于能活動自如,她也真的沒來了。在他養病的期間,原本靜謐冷清的屋子,總在她進門後的剎那間明亮溫暖起來,還有那一雙愛笑的眼楮——不對,她臉上的笑容太燦爛,也太刺眼了,基本上,他幾乎不笑的,因為,在他的家庭里,要找到快樂的事極不容易。

    但其實,他又沒自己想像中的討厭她,甚至,在出門時,總想著會不會巧遇她,那雙閃動慧黠與俏皮的眼眸又會透露出什麼?是他終于病好了,沒她的事了?

    鱉異的是,越想遇到反而不再踫面。

    另外,他發現了,她還真的是個醫生,從他的套房望出去,可以看到不遠處她就職的私立醫院,有一次,他不經意的望過去時,竟看到她穿著白袍與護士說話,甚至與病人家屬說話。

    他是驚訝的,本以為她是胡說的,沒想到是真的,然後,在他常常光顧的便利商店里,從不注意他人說些什麼的他,在听到某名病患家屬跟店員閑聊時,耳朵竟忍不住豎直了。

    「你知道嗎?替我爺爺看病的醫生才十八歲耶,天啊,我年紀都比她大,可是,她真的超強的,我爺爺的病在之前的醫院都看不好,她一看馬上找出病灶。」

    「我認識她啊,她叫唐韻璇,是個IQ兩百的資優生,跳級念完了醫學院,難得的是,她很親切,不會瞧不起人,又長得很漂亮……」年輕男店員說到後來臉都紅了。

    當時,他正在排隊等著結帳。

    原來她是個天才少女,或許如此,她跟其他看到他就臉紅的女孩不同,也不會在他出現的地方等待或來個「不期而遇」,不過,凡事過與不及都是不好的,這位天才少女顯然忘了這個道理。

    因為,他開始發現,為什麼他不曾再遇見她。

    曾經,兩人在同一條巷子遇到,她竟然還刻意倒退閃人,之後,在大樓里,總是他進門後,對門才會打開,後來,他更發現,她出門前會打開門縫探頭,確定他沒有在長廊上,這才以跑百米速度沖進電梯。

    有沒有這麼夸張?在一連幾次見到她像老鼠在躲貓後,他益發不是滋味,一顆心更是沒來由的從悶悶不樂轉為憤怒,反骨的他開始刻意出現在她面前,看著她為閃躲他而狼狽不已。

    就像現在!他都像座山擋在她面前了,她還刻意的低頭想閃過他,但她往右,他也往右,她往左,他便往左,一直到她終于忍不住抬頭看他。

    「有什麼事嗎?」最近不知怎麼回事?她躲他躲得好累喔。

    她還好意思問反正他是貓,她是老鼠就是!「我在生氣。」很明顯,她是真的看不懂他眼中的怒火所為何來。

    「你在生氣?」

    還給他一臉無辜!他氣炸了,「這陣子不會躲我躲得太過了?」

    她頓時恍然大悟,但還是無法理解,「我知道你已經覺得女人很煩了,所以想說你能少踫一個是一個,免得壞了心情,這樣不好嗎?」

    咬著牙,他面無表情的走進她身後的全家便利商店,冷颼颼的買了面包跟鮮奶再走出來。

    她仍站在原地,以擔心跟困惑的眼神看著他。

    連理都懶得理,他板著臉再次越過她,轉身走入租屋大樓,他知道她也走進大樓,還跟他一起進到電梯,不躲了嗎?

    「你到底在氣什麼?」她鼓起勇氣問,但不只是好奇心而已。

    鄰居都說他孤僻又冷漠,不論談什麼事情,他的眼神連半點波動也沒有,一副麻木狀,事實上,在她看來也是如此,可最近,那雙黑眸卻冒著兩簇熊熊怒火,到底是怎麼了?她沒給他吃錯藥啊!

    沉默繼續蔓延,電梯燈號也一路往上攀升,他瞪著鏡面,看見她試圖開口但一見他繃著一張臉,又低頭了。

    電梯門一開,他率先走出去,逕自回到自己的套房,在將門關上的剎那,他看到她雙手一攤的瞪他,一副他到底想怎樣的表情。

    他只是將門關上,再走到窗前,望著天空出神,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有答案。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第三章

    嚴子毅是個怪胎,對生活的一切他總是無動于衷的,在親情、愛情這一塊亦然,然而,因為唐韻璇,他一向平靜無波的心開始有了起伏。

    為什麼?

    他悶悶的在沙發上坐下,吃著買回來的微波食物,無謂好不好吃,不過是填飽肚子而已。

    在他的生命中,父母親緣淡薄,從小接受的課程全是為了未來接班朝富金控集團做準備,所以,舉凡中、日、英、德、西班牙文等語言,務必學到听說讀寫流利,長大了,他再被訓練如何扛起繼承人的擔子,早出晚歸是他的生活寫照,集團的龐大業務全壓在他肩上,相較之下,他的父母倒是很懂得享受人生,花錢不手軟、放縱于男女**,反正,家族里有他這只金雞母,每年支領的股息紅利夠他們過得奢華。

    至于其他股東也都是親戚掛的,同樣利益為先,所謂的感情、親情都很虛假。

    但唐韻璇真的很不一樣,神奇的,也把他變得不一樣。

    一天天過去,他去便利商店的次數變多了,那個男店員顯然很喜歡Follow她的消息,也認識不少私人醫院的醫生、護士,總會向他們打听一些她的事,不過有幾回他站在店門外,看到他替巧笑倩兮的唐韻璇結帳時,卻是僵硬的跟她點頭,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顯然是悶騷一族。

    但也因為男店員的長舌,他听說她的很多事情。

    像有位獨居在醫院附近的老奶奶,她總會兩天拜訪她一次,陪她聊聊天,另一條街上有個阿公獨力扶養一對正上幼稚園的孫女,由于阿公不會英文,善良熱心的她總會在放假時當免費課輔。

    也因為听說她的許多事情,不知不覺中他開始觀察起她,一整天站在套房窗口,梭巡她在醫院的身影,看著她總是笑容燦爛的面對病人、家屬,但在與醫護團隊交談之後,最常見到她出現一種名叫挫敗的背影。

    後來,他從男店員口中得知,小小年紀就拿到醫師執照的她令不少人眼紅,所以多少受到排擠。

    想來,上回她在公園淚崩打翻他的熱咖啡,也是因為在職場受挫。

    情不自禁的,一再觀察,他不得不承認她有顆溫暖的心,做事無關利益,也不求回報,只是真心真意的付出。

    但他不懂,她哪來那麼多的耐心、關心、熱情與活力?她,一個像陽光般的女孩,竟是他三十歲的生命中不曾出現過的特異分子。

    陷在這份認知里的他,在幾天後,又從超商男店員口中得知——「她交男朋友了!我心碎了!而且,杜彥那家伙是個只愛自己、愛‘落’英文的自戀狂,相信我,他和我高中同校的,沒人喜歡他啊,我心中的女神眼光怎麼這麼差……」

    烏雲罩頂的男店員也不管面前站的是他這個冰塊男,邊打收銀機,邊訴說失戀的苦。

    嚴子毅沒有心碎,但胸口卻很悶,覺得當日的微波食物難吃如餿水桶里撈起來的。

    接下來幾天,他竟像是超迷卡通「名偵探柯南」的好友松本健上身,不時的注意起對門的訪客。

    沒幾天,他就看到唐韻璇的男朋友,誠如那名男店員所言,雖然長相不差,但目光游移,一看就是油嘴滑舌之輩,以為周遭沒人時,還會對著反光的玻璃門搔首弄姿,有時還張嘴剔牙、伸手挖鼻孔……然後,又抓抓頭發,拿出隨手鏡子照了照,一副自戀狂神態。

    從門上的貓眼窺見這一切,嚴子毅只覺得惡心想吐。這樣沒格調的男人怎麼配得上唐韻璇?

    但這又關他什麼事?橫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想是這樣想,翌日,他仍然繼續透過貓眼偷窺男人的一切,但看越多,對唐韻璇的眼光越不敢苟同。她不是天才嗎?怎麼看不出那男人有多虛偽?

    包令他想抓狂的是,每每面對男朋友時,她竟然手足無措,還給他臉紅,目露羞澀真的看不下去了!他氣呼呼的轉身,用力的坐回沙發上。

    然而,身為無所事事的宅男,還有,為了不去想那件讓他飛來台灣的「丑陋事件」,每每听到門外有動靜時,他仍會不由自主的移動雙腳,透過貓眼偷窺。

    現在兩人來到門口,再度上演溫馨接送情,而一向只在唐韻璇的額頭啄一下的杜彥,今天顯然打算將上壘數往前推進。

    瞧長長的走廊上沒人,杜彥雙手大膽的環住女朋友的縴腰,將她拉向自己,一手再往上,輕撫她精致滑嫩的臉龐,一手插進她滑順的黑發中,傾身靠近,微噘的豬哥嘴就要往她誘人的櫻唇親下去——「砰」地一聲,這一幕太傷眼了,嚴子毅想也沒想的就用力開門,將兩人嚇得在瞬間分離。

    「這……」看著俊美如阿波羅雕像,也跟雕像一樣冰冷的高大男人一步步走近自己時,杜彥竟忍不住驚恐的猛咽口水。

    「你怎麼了?」唐韻璇則是又羞又氣這個鄰居干嘛打斷她的好事。

    「問得真好,我有事要你幫忙。」他不由分說就將她拖進他的套房,在杜彥還沒反應過來前,「砰」地一聲,用力的甩上門。

    她愣愣的瞪著他,隨即听到身後的敲門聲,還有男友的叫喚聲,「韻璇寶貝,韻璇寶貝……」

    「老天!你讓他這樣叫你」他簡直快要吐了!見到她想去開門,嚴子毅一把扣住門鎖,「回答我。」

    「他是我男朋友,要叫蜜糖、達令、阿娜答都嘛行,又不是叫你。」她不懂他是在不平什麼。

    他臉色鐵青,被問到語塞。

    「算了,你要我幫什麼?在那之前,先讓我跟我男朋友說些話,免得他擔心——」

    「他擔什麼心?他只擔心能不能把你吃干抹淨。」他沒好氣的打斷她的話。

    「那又關你什麼事?你不是討厭女生嗎?你知不知道你這動作、這表情、這口氣會讓人以為你愛上我了!」她揚眉瞪他。

    「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他冷冷駁斥,但心口竟莫名的怦怦狂跳起來,像被洞悉什麼似的,心虛開始蔓延。

    「那我可以出去了?我男朋友還在敲門。」她不悅的要甩開他扣緊的手。

    的確是,除了敲門聲還伴隨著惡心巴啦的「韻璇寶貝」,吵死了!而她心疼嗎?這個念頭讓嚴子毅大為光火。

    「不行!」

    放開她的手,他將身子直接移到門板前,擺明不讓她出去。

    「這一點都不像你,你不會又感冒了吧?」嘆了一聲,她想也沒想的又踮起腳尖,伸手要去踫他的額頭。

    但他一把扣住她的手,一個失去平衡,她整個人撞進他健壯的胸膛。

    心卜通狂跳,她飛快抬頭,卻見他低頭,黑眸不眨的凝睇著她,好深邃、好專注……她懷疑自己的心跳要破兩百了。

    「韻璇寶貝,開門啊!」門口持續傳來杜彥的叫聲。

    這一叫打斷兩人凝視,嚴子毅扶正她,她莫名的臉紅低頭,「我該走了。」

    「你真的是醫生?」他突然又開口。

    「對。」她被他嚇得一顆心怦怦狂跳。

    「不是腦科、眼科吧?」

    她皺眉,「不是,是內科、小兒科。」

    「那我講的那兩科,你都該去做仔細的檢查。」他冷冷的建議。

    她倏地瞪大眼。他是拐個彎在罵人嗎這沒水準的男人方才把她拉進門來,這會又將她推出去。

    杜彥正以雙手的中指對著門,哪知道門會無預警的打開,他來不及收回,只能尷尬的改變手勢,往頭上爬爬抓得帥氣的頭發,再放電笑道︰「你終于出來了。」

    她點點頭,直覺的回頭看,身後的門也在同時間闔上。不知怎的,她竟然有種想開門進去再看看的沖動。

    「韻璇寶貝?」正牌男友不得不輕撫她的臉,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她回過頭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抬頭看他。

    「今天方便讓我進去嗎?」

    男友眼里的熱切說明他想將兩人的關系更推進一步,但冰塊男的表情突然閃過腦海,她原本期待的心情都沒了。

    她尷尬搖頭,「我有些不舒服,想睡一下。」

    「我進去陪你——」

    搖搖頭,她朝他露出微笑,「不了,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對,睡覺!不過我不擔心,她只是人有點不舒服,我猜大概是大姨媽來了,女人不都那樣,月事來能辦什麼事?」

    這一天,天空灰灰的,陰雨綿綿,繼續連下幾天的春雨。

    嚴子毅打開門要出去覓食,就听到樓梯間傳來輕佻的男音,而且,不知是不是怕別人听到說話內容,還刻意以英文交談。

    「我知道,但就這兩天了,我明示了,還說我喜歡黑色薄紗睡衣,她一臉的嬌羞,根本就是愛死我了,行的,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天才少女醫生的青春肉體不會讓你們少看一眼的。」

    這聲音?是唐韻璇的男朋友杜彥!胸口怒火頓時燃燒起來,嚴子毅雙手握拳,循著聲音走到樓梯間,神情陰沉。

    餅去在商場上,讓對手或合作一方都無法猜透心思的冷靜商業霸主早已不復存在!

    不知危險將近,杜彥背對著嚴子毅暢快的講手機,一手說還一邊抓著抹上發膠的發型,「你們迫不及待……我也是啊,都安裝好了。」他越說越得意,完全沒發現嚴子毅已從他背後靠近,不僅將他的話听得一清二楚,還拿出手機側錄——「對啊,她放心的給了我家里的備用鑰匙,我將針孔攝影機裝在床頭櫃,天才少女醫生的人生初體驗絕對全都錄,嘿嘿嘿……」杜彥越說越笑得yin穢,一手還從褲子的口袋勾出女友家的鑰匙。

    「你要實況轉播?不行,跟你分享她的**可以,但等我上場後,枕頭一定會遮住鏡頭的,我可不想當片男主角,還有價碼一樣,老規矩,這是私人收藏,拜托別上網分享,你老友我可是會吃上官司的……誰」

    手機被人從背後奪走,杜彥臉色陡地一變,驚慌回頭,一記左勾拳立即打向他最寶貝的帥臉,他痛呼一聲,腳下一個踉蹌,連摔兩階樓梯的跌坐在樓梯的拐角處,他的手機也跟著摔到他身邊,但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又被人一把揪起來,眼對眼、鼻對鼻的,他認出打他的人就是有一面之緣但讓他印象深刻的陰鷙男。

    「你是韻璇寶貝的鄰居,你怎麼打人?」他改說中文。

    「只有你懂英文嗎?我都听到了,你這個敗類!」嚴子毅火冒三丈的以英文怒道,再朝他肚皮狠揍一拳。

    杜彥痛苦的再度跌跪在地,「咳咳咳……血,該死的,你害我吐血了——」甫抬頭,他臉色刷地一白。

    因為陰鷙男正拿著他的手機,播放他剛剛以英文暢所欲言的影音畫面。

    「現在的智慧型手機真好用,是不是?」嚴子毅刻意以流利的英文說著。

    「你到底想怎麼樣?」杜彥又驚又怕的問他。

    「不準再接近她。」

    「為什麼?你不過是想要把她吧,那至少讓我跟她玩一回,我可是收了幾個朋友的錢——噢!」

    這一次杜彥是痛苦的抱著自己被狠踢一腳的命根子,痛得他眼淚都迸出來了,「你、你……不過是個女人……一個根本還傻乎乎的小女孩,誰會跟她談戀愛?她根本不知道男人只想要上床,就算……我不騙她,她也會被別人騙——噢!」

    竟然再來一腳!杜彥痛得蜷縮在樓梯間,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發出痛苦的呻吟。

    嚴子毅冷冰冰的低頭瞪著他,「我再說一遍,離她遠遠的,只要讓我發現你再出現,我不介意把這段影片交給警察,或替你Po上網。」

    杜彥拚命搖頭,看到嚴子毅俯身撿起掉落在樓梯間的鑰匙,他驚叫,「那是韻璇家的,你拿它要干什麼?」

    嚴子毅帶著不屑的眼神掃他一記,「難道還給你機會湮滅證據?」他逕自走上階梯,回到自己的套房。

    完了,這樣唐韻璇就知道他干了什麼壞事!

    那杜彥不敢再留下來,盡管全身都痛,他還是逼自己一拐一拐的搭乘電梯離開。

    約莫一個多小時後,對門傳來開門聲,一直在等待這個聲音的嚴子毅立即打開門。

    聞聲,唐韻璇直覺回過頭,她的手上除了隨身皮包外,還有一個精美紙袋。

    看到他,她也愣住了。自從上回不歡而散後,兩人就沒再踫過面,這會踫面,她極為不自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可以進去談?」他倒是干脆多了。

    這個要求突兀又意外,她愣了愣,但還是點點頭,畢竟自己也曾多次進出他的套房。

    一進門,嚴子毅馬上察覺這間跟自己那間隔局都一樣的套房,在氛圍上卻是截然不同,一組彩色珠簾垂掛在廚房門口,窗簾也各有顏色,再加上五彩繽紛的地毯、床單被套、單人沙發上的紅色坐墊,這個小窩很符合一個十七歲少女的彩色世界,熱鬧而溫暖。

    但他的目光在繞一圈後,還是回到床上。

    「你這邊坐。」

    唐韻璇也不知道自己在尷尬什麼,但他一進來,目光就直盯著她的床鋪,這已經很奇怪了,他還逕自走過去坐下,再將她的枕頭和抱枕一一立起,讓它們在床頭櫃上排排站。

    她可一點也不想讓他坐在床上,只好示意他移到單人沙發上坐,前方是一張彩繪電腦桌,放有筆電,筆電桌面就是杜彥俊帥的側臉。

    「呃……我早上急著上班,忘了關。」她很快的走上前,要將電腦關機。

    但他動作更快,點選了線上音樂,「放點音樂。」

    一曲流行音樂頓時在室內流泄。

    有沒有搞錯,還放音樂?

    她一臉莫名其妙的將俏臀往桌上一坐,假裝很鎮定的將紙袋往旁邊放,沒想到,一個沒放好,紙袋往下掉,好死不死的,那套剛買的性感到破表的薄紗黑色內衣就倒栽蔥的跌落出來,掉在地上。

    嚇了一跳,她急急的跳下桌,蹲下來,將內衣再塞進紙袋里,擺放在腳邊。

    一抬頭,臉紅通通的她看著面無表情的鄰居,問︰「要談什麼?我待會還有事。」

    「你就這麼想……我指的是,這麼想要男人?」他問得可直接了。

    她臉上的臊紅頓時又加深一層,還燒燙得像要冒煙了,「這個只是……有備無患,而且,我想談戀愛,但男孩子畏懼于我的高智商,不想比自己的女友矮上一截,所以,沒人願意行動。」

    「我以為天才應該更理性一點。」

    眼神一變,她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天才、天才,天才也是有七情六欲,也是一個人,而且,很多事我都是被趕鴨子上架的,被迫偏離人生正常的進程,沒錯,我喜歡念書,也可以為此放棄一些東西,但唯獨這件讓古今中外詩人歌頌不斷的浪漫情事,我是一定要照著正常的程序走,我就是要戀愛!」

    瞧她那副吃了秤坨鐵了心的樣子,敢情是發狠了,不管遇上的是不是好男人也要終結處女身份,真是越想越火大!

    「隨便找一個男人,買件性感黑色薄紗睡衣,再嘗禁果,這就是你所謂的戀愛?」

    他在吼人嗎?唐韻璇愣愣的瞪著不僅是表情,連聲音都突然狂飆到夏日最高溫的冰塊男,她的心也被吼得怦怦狂跳起來,是哪里不對勁了?

    「給我說話!」他討厭看她傻住的表情!

    「呃……」她吶吶的想解釋,「杜彥的外表或許不像他自以為的那麼帥,但是,他的心還不壞。」

    「不壞?根本是壞極了!你這雙天才的眼楮,還是醫生的眼楮竟然看不出來」他失態怒吼,簡直快要氣到吐血。

    又來了。「這無關天才!還有,他對我挺好的,陪我、愛我,還尊重我,在我還沒準備好之前,他還不敢吻上我呢!」她氣憤的握拳反駁。

    這女孩也許是天才,但在男女情事上絕對是白痴,像那樣變態的男人當然不曾走過這樣的狗屎運,被她這個清純的小綱合看上,所以,逮到機會,不忘分享給自己的好朋友,外加收費,人財兩得,這個小箍蛋還直說他好「你是被感情沖昏頭嗎?好人壞人傻傻分不清楚?」

    他的眼神令唐韻璇更為光火,仿佛在說她有多麼愚蠢!

    「杜彥真的很好,他不像其他男孩,總說跟我在一起就會變得無能、不出色,即便他們已是他人眼中的菁英分子。」

    「他們明顯是自信不足。」他冷冷的一批。

    「所以,我說杜彥不一樣,他當我是個平凡的女孩,還說願意娶我,希望我為他生一個小娃娃,不要是天才,那太辛苦了!」她回想起來還很感動。

    他真的很想檢查她的眼楮或是腦袋,絕對有超級病毒侵襲!

    繃著一張臉,嚴子毅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點開某段錄影,將杜彥在樓梯間的英文談話原音重現。

    听到內容,她一怔,接著沖上前去,一把搶走手機,低頭看著上面的影片,咬著下唇,她不敢置信的又再播放一次,看完後,再樂觀的她也無法不脆弱了。

    眼眶泛紅的跑到床邊,她一把打翻那些被立起的枕頭,在床頭櫃上搜找,隨即從後方找到一個針孔攝影機,她氣憤的拉了出來,將它丟到地上,用力的踹!

    然後,她的淚水一滴滴狂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一串鑰匙聲,一抬頭,就看到冰塊男將她交給杜彥的家中備份鑰匙放到她手上。「物歸原主。」

    喉頭一酸,她跌坐在床上,「這算什麼?因為我是天才,所以不能跟其他女生一樣有段真感情嗎?我是天才就是怪胎嗎?表面上看著我說羨慕,後面卻將我批評得一無是處,再不就是和人下注要證明天才在感情上是大傻瓜的壞男生,想知道親吻天才是什麼滋味,在床上又會不會有特殊天賦!」

    一串串淚水伴著激動的心情越掉越凶,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一向不愛哭的,但在冰塊男面前,所有人生的酸味在瞬間加倍發酵。

    「為什麼我只是想好好的愛一個人,希望他也能好好的愛我,可是他們……」她哽咽得說不下去。

    看到她為那些沒水準的男人眼淚落個不停,嚴子毅是既心疼又生氣,「那些能力不足或虛榮心作祟的男人,原本就沒有一個配得上你!」

    「但我身邊也只有那些人!就算你是例外好了,可你很冷漠啊!你也討厭我。」說到傷心處,她眼楮又被淚水刺痛了。親友每個人都說她長得漂亮,個性又好,但要談一場戀愛怎麼比登天還難呢?

    莫名的被牽拖,嚴子毅簡直想吼她幾聲。他的個性原就冷漠,但唐韻璇卻總是能讓他頻頻冒火。

    她不知道,為了一件連他也放不開的家族丑事,他把自己放逐到台灣,與所有親友斷絕聯系,過了一段他三十年人生中最平靜無波的日子,原本一切都很好,直到她出現——他目光一沉,沒錯,一貫的冷漠在踫上她後全被火氣取代,管的閑事更是莫名其妙的多,她把他搞得一點也不像他,現在還敢大聲的控訴他也討厭她行,她真的很行!

    「你真該去看眼科!你眼前就有一個最好的人選,竟然笨到視若無睹,說什麼天才,我看是蠢材還差不多!」他惱怒的冷睇她。

    她怔愕的抬眼瞪他,心跳的節奏越來越亂,一口氣幾乎要喘不過來,「你……」

    「對,由我……」他話還沒說完,她眼楮卻瞪得更大了?

    是怎樣他想吼人,卻難得的困窘到說不出話來,干脆別開了臉。

    唐韻璇深吸一口氣,再慢慢的吐出來。她實在分不清自己是錯愕、驚嚇還是驚喜比較多,瞪著他英挺的側面看,她十指交纏,擤了擤鼻子,小心翼翼的問︰「你是開玩笑的?還是為了安慰我?」

    呼吸,再深呼吸。這個小天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嚴子毅以零下幾百度的冰凍眼神瞪著她,「你現在是在嫌棄?」

    哪是!她窘得急急搖頭,但也莫名的渾身雞皮疙瘩陡起,「沒有,當然沒有,我歡迎之至,真的,歡迎之至,感恩,阿彌陀佛,阿利阿多……」

    「真的夠吵了!」他突然俯身封住她的小嘴。

    一愣,她呆呆的瞪著他。

    「閉上眼楮。」他又說。

    她馬上閉上眼楮。

    他嘴角微揚,真的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嘴巴張開。」

    見她照辦,他眸里的笑意更濃了。

    但他感覺到她的緊張,連唇都在微微顫抖,不由自主的,他的吻由霸道轉為溫柔,輕輕的,柔柔的。

    但也冰冰涼涼的,就唐韻璇的感覺。

    這是她的初吻,雖然對像換了個人,但她的心怦怦狂跳,比跟杜彥在一起還興奮激動,心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撲騰不休,同時還有股說不出的溫柔正透過她的唇侵進她的胸口,整個人都暖暖的、甜甜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第四章

    戀愛ing.

    嚴子毅跟唐韻璇成了一對戀人,而所謂的戀人,就是相愛外還得相知,但在這方面,唐韻璇一直無法有太多進展,基本上,冰塊男只自我介紹叫「艾力克」。

    「姓‘艾’,名‘力克’」她曾問,但他只是淡淡一笑,沒多作解釋。

    有了女友,艾力克仍是一個靠便利商店生活的宅男,好在,她也不是熱中出門約會的人,兩人在一起倒也沒勉強到哪一方,但每每她想談一些私人的話題,他不是閃躲,再不就是答得簡潔。

    「艾力克,你是台灣人吧?你的中文沒有特殊腔調,有中文名字嗎?」她問。

    「我是在美國出生的。」他只回答願意分享的部分,至于嚴子毅這個名字,連他自己都想暫時遺忘,又怎麼會想听她這樣喚他。

    「你住美國?」她好奇的再問。

    沉默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你談感情一定要天長地久?」

    這跟她的問題有關嗎?她愣了愣,但還是回答,「也不是,感情的事端看緣分,強求不來,這點認知我還有。」

    「那就順其自然,我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跟你說。」他的口氣又轉冷了。

    點點頭,她環顧他冷冰冰的套房,突然笑著拿起她的手機,貼近他坐下,再將頭靠向他的,舉高手機,「那我們合照一張照片,Po在我的臉書動態上……」

    他臉色微變,馬上擋住她的手機,「我不喜歡照相。」

    她咬著下唇,心里不無遺憾。她交男朋友了,還是一個超級大帥哥,雖然看起來沒有工作,但從他的衣著、談吐,絕不像個敗家子,說不定他只是想放個長假沉澱自己,更何況有位知名網站的營運長不也是在家工作,她能夠理解每個人都有想要保留的隱私空間,只是,她好想將他的照片給一些關心她的醫院病患看,看來是不行了。

    看她小臉低垂,嚴子毅冰涼但寬厚的大手執著她的下顎,讓她抬起頭來,「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跟一個小女孩談戀愛……」他突然定住不說,因為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她深深吸引,不然,怎會這麼荒謬的跟她談感情?

    沒錯,他們整整差了一輪,但是有何不可,她啄了他的唇一下,「我不在乎,而且,女人比男人容易老,這樣我以後才不會被你嫌棄。」

    他微微一笑,臉上的冰融了點,「我的事很復雜,你還這麼小,談老太可笑,只要完成你想談戀愛的夢想就好,要知道,一次就成永恆的愛戀是神話,不可能存在的。」

    所以,不需要了解他?只要好好談一場戀愛就好,然後,好聚好散?咬著下唇,她將溫熱臉頰貼著他一向冰涼的掌心,「我並沒你想像的那麼幼稚,我也有很多難以啟齒的事。」她是黑道老大情婦生的孩子,而且還擁有許多同父異母手足的事,她也說不出來。

    「這很公平,我們不需要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那些難以啟齒的事上,純粹的相依相偎一場,就夠了。」他一向實際,而她已經打破他的慣例。

    「夠嗎?也許我們可以一直走下去。」每個談戀愛的女生對未來都有憧憬。

    「不太可能,因為我的世界很復雜,如果你身邊有出現讓你心動的男人,你不必顧慮太多,跟我講一聲,我會替你看看他,只要確定他不錯,我就會走開。」

    這一席話連他自己說完也驚訝了。

    原來,他是真的將她放進心坎里,他怕自己的世界太黑暗會吞噬她的溫暖與光明,所以寧可她別有選擇。

    急急的搖頭,唐韻璇雙手圈抱住他的腰,「我才不要別人,我不貪心,我只要一個男人就好,你看著吧,我不會劈腿的,我發誓。」

    但他不希望她在愛里執著,愛這種東西很傷人,他沒有經驗,卻看得太多。

    然而,看著她凝睇自己時的眼神那麼堅定、純真,深濃的悸動涌上,他情不自禁的擁抱了她,再次封住她誘人的唇。

    **的火隨著這個吻越燒越烈,但他畢竟是三十歲熟男,緩和了沖動,看著不解的看著他的少女,他低啞道︰「不急。」

    她听得懂的,只是,很想、很想感受更多。

    嚴子毅喜歡她,但並不認為兩人會走得長久,她太年輕、太美好,他的世界不適合她。

    一天又一天的,兩人之間的上壘數也跟著推進,他不是柳下惠,當然也渴望與她肌膚相親,但他有所顧慮,因此總是他踩了煞車。

    但她不想要他克制**,她是醫生,對人體構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某個地方的亢奮相當明顯,她很想成為他的女人。

    這一晚,他懷抱溫香軟玉,大掌在她衣內**她早已成熟的青春軀體,她愉悅低吟,他卻再次想收手。

    她連忙搖頭,「不要……我想,我希望讓我從女孩變成女人的男人是你。」

    晶亮的雙眸有著羞怯,卻沒有半絲畏懼,即使臉上已經紅得不像話。

    她拋棄矜持,如此勇敢,他也不願再壓抑沸騰的**,在這個美麗的初夏,給了她一個溫柔又狂野的人生初體驗,讓她沉溺也享受了**的美好。

    但相愛不等于相知。

    嚴子毅有顯赫的家世,心里藏著一段自己也過不去的難堪與憤慨,而唐韻璇同樣的也隱瞞了黑道身世,所以,兩個帶著秘密的人,雖然親密的分享彼此的體溫、交換彼此的氣息,但卻對對方的事所知有限,不過這也不影響他們越愛越濃烈。

    唐韻璇外放熱情,嚴子毅內斂冷峻,唯一的笑容僅在她眼前展現,不過依然是獨來獨往的獨行俠,在這棟大樓里,每個住戶各有各的人生故事,鄰居里,或許有人知道他們在一起了,但沒有人在乎,畢竟,都會愛情的賞味期從來沒有一定。

    于是乎,在小小套房里,有時是晚上,有時是白天,只要唐韻璇有空兩人就會膩在一起,時而溫存、時而閑聊,時而靜靜依偎,兩人在彼此心中的份量越來越重,濃情蜜意的程度直比新婚夫妻,唯一的差別是——嚴子毅堅持做避孕措施,她佯裝配合,實則陽奉陰違。

    唐韻璇想要一個孩子,在她心里,那將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禮物,將牽系自己未來人生的每一天,她,真的想為他生一個孩子,如果兩人沒有未來,她便想要擁有一個他們的孩子。

    她很清楚,拒絕談論自己事的艾力克沒有準備跟她過一輩子,即便他應該是愛她的。

    她沒有怨怪的意思,因為她也有事瞞著他。

    這一夜,兩人相互依偎在床上時,唐韻璇的手機響起。

    她起身接了電話,瞧她眼楮瞬間一亮,仍躺臥在床上的嚴子毅就知道來電的是她同父異母,也是她最聊得來的姊姊聶丹丹。

    瞧她臉上的笑意,他真的不懂,所謂的「手足之情」是可以讓人這麼高興的一件事嗎?

    他是獨生子,但有許多堂、表兄弟姊妹,表面上,哪個不是戴著面具在虛偽交際。

    但他知道她的笑容是發自內心,所以他更迷惑了。

    「康威德又換了女朋友?是,他就是一個不想為感情負責任的男人,但只要沒定下來,姊姊不是更有機會?」唐韻璇笑著調侃在十七歲那年談了一次戀愛後就沒再動過心的異母姊姊。

    「誰需要機會,我討厭他!」聶丹丹在另一端冷聲否認。

    「對對對,因為討厭,所以時時追蹤他的新聞、所有行蹤……」

    「好了,不說了,我要拍照了,你一個人住可要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姊。」

    「對艾力克別太認真,他那麼保護自己,連張照片也不肯留,最後肯定走得干干淨淨,讓你連找到他都難……」雖然是同個父親所出,但聶丹丹跟妹妹完全不同,她理性而好強,唐韻璇卻感性浪漫。

    「他不會那樣做的。」說是這麼說,但她其實一直在給自己心理建設。兩人能夠在一起,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若是老天爺眷顧,也許,她還會有他的孩子,但,若什麼都沒有呢?

    結束通話,她臉色也黯淡下來。

    察覺到她的沉重,嚴子毅下了床,來到她身邊擁著她,「怎麼了?」

    揮別沉重的心緒,她的目光對上他的,一向含笑的眼眸難得露出脆弱的神情,「我姊姊……算了,不要談她。」

    他搖搖頭,不讓她如此打發掉,「她跟你說了什麼?我發現你臉色都變了。」

    咬著下唇,她擠出笑容,「沒事的。」

    「我是你的情人,我在乎你的喜怒哀樂,不管你相不相信,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在乎一個女人。」

    他輕撫著她的臉龐,「你很特殊,但這不是因為你是天才,而是,你的個性、你的純真、你的信任……」

    她的眼眶微微一紅,卻也開心笑了,「好了,你不是浪漫的人卻說出這麼動听的情話,我會一輩子記在心里的。」

    他蹙眉,「怎麼听來好像我們要分手了?」

    一定會的,一旦他知道她騙了他,偷偷將保險套動過手腳,他一定會盛怒吧!

    「那個……不是談天長地久的戀愛,代表的就是一定會分開,不是嗎?」

    她逼自己別去想那麼沉重的事,至少,現在,他們還很好,秘密還沒被發現啊。

    她主動環住他的腰,將臉貼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他的體溫天生偏低,天氣涼的時候有點冰,但在夏天時抱起來超舒服!

    這段感情他想結束嗎?嚴子毅低頭,將下顎輕靠在她的頭上。

    不,他若對自己誠實,他必須承認自己不想的,事實上,他這一生從來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唐韻璇不像一般的女人,她不黏人、講理、不嘮叨、不恃寵而驕。

    他也很喜歡听她侃侃而談醫院的事,還有看著她在看電影時又笑又叫,害怕又緊張的臉龐,這段愛情,大多時候他的目光都是定在她表情豐富的臉上。

    他輕嘆一聲,「我——不敢給你天長地久的承諾,但我可以告訴你,我也許比我想的還要愛你,」

    他坦承以對,「所以,如果可以,我沒打算放開你,我會做一些安排,把你放在我的身邊……」

    「真的嗎?」心弦牽動,她又驚又喜的幾乎要跳起來,「是真的嗎?可我不僅是黑道千金,還是我爸情婦生的……啊——」

    脫口而出之後,她馬上就後悔了。完了,他一定嚇壞了,她低頭看自己穿著室內拖鞋的雙腳,就是不敢抬頭看他。

    室內一片靜默。

    嚴子毅錯愕的瞪著她,但不是驚愕于她的出身,而是,他一點也看不出來她是個黑道千金。

    安靜得太久了!唐韻璇勇敢的抬頭,一見他蹙眉,心更沉重了一些。

    「算了,我還是說了,天知道我好早就想跟你說,但你說不想談論家庭,為了公平,要我也不必說,可是……」

    「你還是可以只說到這里。」他打斷她的話。

    「不要!」她深吸了口氣,「既然說了,就讓我說完,免得壓在胸口,老覺得不舒坦。」她在床上坐下。

    他走到她身前,溫柔的握著她的手,「日子是我跟你要過的,其他人,包括家人在內,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任何事。」

    「但我的想法跟你不一樣,家人對我真的很重要。」她握緊他的手,「我從母姓,我媽其實是一名考古學博士,所以,長年都在一些遺跡扎營考古,我是爸爸請了一堆保母僕佣帶大的,」

    她微微一笑,「但我媽很愛我,我常常會收到一些‘死人骨頭’或‘陪葬品’的禮物,再加一些影音檔,她的生活寫真和給我的一些話……」

    想到母親,她一臉的驕傲與崇拜,「她要我做自己,只是要是正當的,不論做什麼,她都第一個支持,所以,在我進入醫學院就讀那年,堅持搬出來一個人住時,她還給我按好幾個贊,」

    說到這里,她眼眶紅了,「也在那年,我媽勘察的一個墓穴突然倒塌,她就這樣走了。」

    他不舍的將她擁入懷里,撫著她的長發,靜靜的什麼也沒說。

    久久,她才抬頭看他,眸里已有笑意,「其實,我媽一直有給我這方面的心理建設,她的工作有一定的危險性,如果哪一天,她真的就這樣走了,也許就是穿越到另一個時空,跟某個君王談戀愛去了,叫我不需要為她傷心。」

    「真另類。」他忍不住笑了。

    她有同感。

    「考古學博士跟黑道大哥,你爸肯定很有魅力。」他又道。

    談到與母親完全不搭軋的父親,唐韻璇眼中笑意更濃,「他很帥、很有男子氣概,還會多國語言,唯一的弱點是說中文時會變得台灣國語,除此之外,要女人愛上他就像吃飯一樣簡單。」

    她說得很開心,卻突然意識到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黑道家族的,他會在乎嗎?

    看出她眼中的憂慮,他安慰道︰「傻瓜,你是你,你爸是你爸,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更何況,我看得出你是在家人關愛中長大的孩子,他們把你教得很好。」像是想到什麼,他黑眸閃過一抹悲憤,而她,捕捉到了。

    「想到什麼了?」

    他苦笑,「一件很丑陋的事。」

    「是它讓你選擇避居在此、獨來獨往?」

    他點頭,「你真的很聰明,的確是這件事讓我遠離過去的一切,想徹底沉澱,自己要的是什麼……」

    筆事還沒完,唐韻璇卻打住不說了。

    診所外,燦爛的陽光早已不見,成了一幅黃昏夕照,她說了那麼久?

    但真的夠久嗎?那些是她所珍藏最美、最幸福的回憶,已經縮減太多、太多了。

    望向眼前定定看著她的男人,她心里有好深的感慨。

    一晃眼已經五年過去,地點不再是當年的小套房,而是她執業的小診所,人在,只是物換星移,人事全非,他遺忘屬于他們之間最美的一切。

    「怎麼不說了,到底是什麼事?」嚴子毅嚴肅的問。

    「你不氣我嗎?氣我瞞著你懷孕生子?」

    「我只能說,如果當年的你沒有做了這件事,此刻的我,絕對沒可能出現在你面前。」就事論事,他一向理性。

    也對。說得太久,她站起身來,走到飲水機旁,為彼此倒水,一杯交給他,再坐回椅子,喝了水潤潤喉嚨後,她放下茶杯,換她問他,「這麼多年了,你遺忘了有關我的事,而那些屬于你的事,你始終沒有找到答案嗎?」

    他抿緊薄唇,「當時我有另一名未婚妻,我的父親對我的離開給的理由是,我對這樁婚事的安排不甚滿意才會離開以表抗議,但盡管失去記憶,我也不認為自己會這麼幼稚,為了一樁不滿意的婚姻遠走他鄉,還斷了與所有人的聯系。」

    的確沒有這麼簡單,只是,她怎麼能說,那不等于逼他再度離家。

    「既然丑陋,可見不簡單,到底真相是什麼?」他迫切的想知道。

    「你們後來有結婚嗎?」她反而比較關心這件事。

    「沒有,為了讓我回去,我爸解除了兩家的婚約,我的第一任未婚妻出國深造,兩家也因此有嫌隙沒再往來,但是,」他一臉認真的問她,「我想知道的是,那件丑陋的事到底是什麼?」

    暗暗的吐口氣,她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一點。

    當年,他是告訴了她那件事,但因為他並未透露那些人的身份背景,所以,在她之後尋找他的日子里,絲毫幫不上忙。

    「其實,你還來不及跟我說,套房里的電話就響了……」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因為他套房的電話是房東設的,他是續用,所以只有她打過,但就在他說完那件事後,電話卻響了——「然後?」他再追問。

    「你看起來頗為不安,說你必須馬上回日本一趟,還說,你會再跟我聯絡,但我完全不能解釋,一個在美國出生的人,急著要回去的地方卻是日本?」

    「這事我可以解釋,我是在美國完成學業和一些接班訓練課程後,才回到日本的家族企業上班,但重要的是,事後我有沒有再跟你聯絡?」他傾身上前,想知道更多。

    她點點頭,「有,三天後,你從日本打了一通電話給我,只說待會要去搭船,等你上船會再打給我,但那之後,你就像從人間蒸發了,再也沒有消息。」她頓了下,「直到有人通知我你落海失蹤,時間過了那麼久,我只能去海祭了。」

    那時的她其實抱著他仍還活著的希望,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的希望也一分分的減少,不得不看破。

    人,總是得往前走,何況,她還有一個責無旁貸的使命——她成了新手媽咪。

    凝睇著她眸里的種種情緒,他可以想像,自己出事的那段日子她一定很難熬,乍見他時的驚喜激動直到現在他都還印象深刻,只是——「我們之間的交集只有這樣,你簡化了很多事吧?」

    「你來找尋回憶,我分享我的回憶,若要一點一滴的細數,不知要耗上多少時間,我想你沒辦法配合吧?」她反問,沒忘記他說的「時間寶貴」。

    「當然,但我真的想知道更多。」因為她口中的自己根本是另外一個人。

    沉默在診間蔓延,從玻璃門外照射進來的橘紅色余暉似乎又更深一些。

    她得好好想一想,不能說到不該說的話。

    然後,她再次開了口,「我們相戀的第四個月就分離了,第五個月,你生死未卜,然後,再幾個月,在驚險萬分的狀態下,我迎接了亞歷的誕生。」這算是更多的事吧。

    「發生什麼事?」

    「我在家里突然腹痛出血,痛得無法起身,偏偏手機不在身邊,唯一的電話又在客廳,我姊姊連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沒人接,她知道我一定出事了。」

    她余悸猶存的吐了口長氣,當時若不是姊姊,也許她會失去亞歷。

    「但姊姊人在外地拍照,遠水救不了近火的情況下,她求助一個住在我家附近的攝影師好友紀瑋,是他破門而入載我去醫院的,孩子臍帶繞頸了,若再慢一步,可能就晚了。」

    語畢,嚴子毅也沉默了。

    從她懷孕生子,他身為一個父親,卻什麼也沒做,就某層面而言,他跟自己唾棄的父母、繼母其實也沒兩樣。

    「很抱歉,讓你一個人辛苦了,」他頓了下,「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時,真如你所說的,那麼快樂?」

    她瞪著他,「當然,除非你偽裝得很好。」

    「我並不是不相信你告訴我的一切,而是,從小到大的環境讓我幾乎遺忘什麼叫快樂,我實在無法想像你口中的那個我。」

    他有個外人羨慕,實則烏煙瘴氣的家族,他早想掙脫,卻一直無法做到,所以,如果他可以那麼快樂的過日子,肯定是那個丑陋的事讓他死了心,他才能擺脫那個牢籠,讓心自由。

    听到他這席話,她心中涌現濃濃的不忍,甚至得扣著十指才能壓抑住自己想緊緊抱住他安慰的沖動,難怪他總是冰冷。

    驀地,外頭傳來煞車聲。

    她下意識的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應該是亞歷下課回來了,我早上已經跟我爸打過招呼,他不會再逕自將亞歷帶走,也說如果你下午還在這里,該讓你見亞歷一面。」

    他知道,在她跟她父親通話時,他就在二樓樓梯間,她努力說服她爸爸讓他見兒子一面的話他听得一句不漏。

    其實,親情之于他一向淡薄如紙,這當然拜他的成長環境所賜,但他就要見到自己的兒子!

    冷情如他還是感到一陣陌生的激動。

    她起身,朝他點點頭,先行開門走出去,他也跟著步出。

    冷不防地,她腳步一停,緊跟在後的嚴子毅差點因為自己也不明白的急迫感而撞上她,他緊急停下腳步,也看到原因了。

    原來,就在診所另一邊,不知何時,竟或站或坐的聚集一大群人,全一臉興奮的看著他,還笑咪咪的朝他揮揮手,他們多是老爺爺、老奶奶,還有一些三、四歲的小孩。

    一看到站在眾人中間的花姨,唐韻璇臉上三條線刷下。不用懷疑,肯定是她的大嘴巴引這些鄉親父老來看熱鬧的。

    診所前,齊潤東的黑色賓士與嚴子毅的車子並排停放,黃峰正將後車門打開,齊潤東率先走下來,那些熟識他的鎮民笑呵呵的朝他揮揮手,他就算對某人再不爽,也只能咬牙撐出一張笑臉來。

    接著,眾人屏息等待的是像個小紳士的唐亞歷。

    他穿著白襯衫、灰長褲、球鞋,背著一只後背包,一看到他下車,眾人都瞪大眼。

    但唐亞歷很老成,向那些人行注目禮後,他就跟著外公踏上階梯,抬頭看著站在診所前的媽咪,還有與自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生父。

    天啊,兩人相似度近百分之百!看熱鬧的鎮民們無不嘖嘖稱奇。

    嚴子毅凝視著兒子,腦海里浮現的是,資料上說,兒子遺傳了唐韻璇的天才基因,IQ高得嚇人,但他的樣子看來很嚴肅、很沉靜,看來,兒子也遺傳了他性冷的個性。

    乍見到自己時,那小子黑眸僅閃過一道驚訝之光,可能是沒想到他們會長得如此相像吧。

    夕陽西下,天空盡是美麗的彩霞,大家聚在這里,都是在等待這一刻,父子相會應該是很感人的,至少一大一小會含淚飛奔擁抱,是吧?

    除了兩個當事人,每個人全都眼楮眨也不眨,等待著最激情的一幕。

    然而,沒有,這一大一小,就是你看我、我看你,四目對上,靜寂一片,半點火花也不見。

    其他人,包括齊潤東,就算再討厭嚴子毅,也都眼泛淚光,其他老爺爺、老奶奶更是淚水紛飛,但這對冰塊父子像完全沒看過灑狗血的八點檔,冷靜得出乎眾人意料。

    在這麼多人中,唐韻璇絕對是最感動的那個,雖然,她也是最想笑的那個。怎麼不好笑,兩張一模一樣的冰塊臉,只是大小不同,彼此對視著,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心里。

    但齊潤東可就看不下去了,他氣憤的抹掉白掉的感性淚水,將孫子的手握得牢牢的,「孩子你看到了,但偶可把話說白了,他是偶齊家——不對,唐家的!」

    唉,想想真不劃算,自己的女兒從母姓,生下的金孫又跟著母親姓,永遠都不是他齊家子孫!

    眼神陡地泛憂,唐韻璇看向嚴子毅。他們重逢之後一直沒有提到有關亞歷的事,但那種豪門爭奪親生骨肉的事,她是絕不允許在她的人生中發生!

    嚴子毅的目光對上那些眉頭同時一皺的觀眾,再回到她的臉上,「我不是來搶孩子的。」

    他答得很肯定,讓她無疑像吃了一顆定心丸。

    「我想我們應該回屋里去。」他再開口,也提醒她,眼下這種狀況並不合宜,這是他們之間的私事。

    她這才回神,走到花姨面前,但她還沒開口,花姨馬上笑咪咪的開口。

    「知道知道,我舌頭長,但大家都是出于關心,不會打擾你們一家團圓,走走走,該準備吃晚餐了。」

    「是啊,該回去了,」

    「恭喜恭喜,總算一家團圓。」

    「醫生的爸,女婿看來很成材,又一表人才,願意回來就是好事,你別太苛責年輕人啊。」

    「對啊,人生海海,歡喜就好。」

    看出來醫生的爸對放著女兒、外孫在這里生活的男人不友善,老人家們忍不住在離開前,上前笑笑的拍拍齊潤東的手,扮起和事佬。

    還有人明明壓低嗓音,但聲音還是很大,「哎呀,你的工作那麼危險,萬一出了事,女兒、外孫還有人照顧,不是能安心的走。」

    齊潤東簡直想翻白眼。當初怕嚇到這些老人家,也擔心他們知道他是個曾經叱吒黑道的大哥,會不讓女兒、外孫住在這個小鎮,他才騙他們他是警界臥底,沒想到他們還真信了十分。

    唉,他快被口水淹沒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3 天前

第五章

    終于,在夜幕低垂時,診所內外恢復一貫的寂靜,听得到夏蟲唧唧或是山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一行人上到診所二樓,這里跟一樓沒太大差別,很純然、簡樸的住家,共有兩間房、一間浴室、一個客廳及廚房,空間沒有很大,但一如唐韻璇給人的感覺,有家的溫馨。

    「我就隨便弄點吃的,亞歷,你跟……呃,你爸爸好好聊聊。」

    唐韻璇話說得艱澀,氣氛著實太過尷尬,尤其是她爸,硬要跟亞歷擠在同一張椅子上,她頻頻以眼神示意他先避開,他卻當沒看見。

    沒辦法,她只好將目光移到站在父親身後的黃大哥,沒想到,他也搖搖頭,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意思是他若多嘴,只怕會被她爸一刀解決。

    她低嘆一聲,再看向靜靜坐著的男人,他搖搖頭,冷峻的黑眸里意外的有絲諒解,不介意客廳里還有其他人在。

    「我想我的事你應該了解一些,我很抱歉我忘了你跟媽咪。」嚴子毅的口吻完全不像在跟一個四歲小孩說話,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跟一個四歲的小孩說話。

    「我昨晚被阿公帶回山下時,媽咪有打電話跟我提了,」唐亞歷想了下回答,「你不是故意的,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某個人生階段是空白的。」

    然後,沒有下一句了。

    唐韻璇也放棄了,決定先準備晚餐,吐口氣,她轉身往廚房走去。

    二樓客廳里,你瞪我、我看你,靜悄悄的,只有廚房傳來鍋鏟踫撞的聲音,然後,有股飯菜香在空氣中彌漫。

    片刻後,五人開始用餐,雖然只是幾道家常小菜,但已夠嚴子毅訝異了,道道色香味俱全,以這種水平,要到五星級飯店當廚師都行了。

    齊潤東這頓飯吃得最悶,以往,他最愛在女兒這里用餐,女兒不僅讀書一級棒,味覺更強,只要是吃過的東西,就能依樣畫葫蘆的做出,所以,舉凡大飯店或是名家小館的拿手菜,都難不倒她。

    但今晚,他心情不好,菜吃來就沒那麼可口了。

    眾人靜靜的吃飽飯,黃峰主動表示要收拾,一邊使了眼色,要唐韻璇自己去搞定她老爸。

    「我知道了,黃大哥。」她無奈的笑道,因為,她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丙真,唐亞歷回房做功課,當外公的人也如影隨形,就是不肯讓父子倆獨處,不管女兒拜托或佯裝生氣,他就是一副誰來說都沒用的霸道狀。

    很快做完功課的唐亞歷雙膝上枕著一本磚塊書,他每翻一頁,齊潤東就打一個哈欠。

    唐韻璇看了很不忍。父親所帶領的東聯幫其實早已漂白,如今做的都是正經生意,但因為黑道背景,再加上過去在各地所經營的人脈,檢警遇到一些棘手事,都會請他幫忙出力,他總有忙不完的事,但再忙,也絕對會每隔一段日子就過來探望她跟孩子,不過一連兩天可是從來沒有,唉,父親為了她和亞歷把一堆事丟著不管,等回到台中後肯定要熬夜處理了。

    她搖頭,直接走到也靜靜坐在一邊看著兒子看書的嚴子毅身旁,「我想,你先回去好了。」

    也明白再杵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他從椅子上起身,先看向偷偷的將眼角余光瞟過來的兒子,朝他點一個頭,見他臉微微一紅的別開,他這才轉向唐韻璇表示,「我知道了,但我還有很多事想知道,我明天會再過來。」

    「呃……」她大眼一瞪,「可我已經說完了。」她不希望兩人再牽扯下去,他若要來看孩子、跟孩子談談話,甚至陪他玩,她都沒問題。

    「對對對,她說完了,你不必再來了。」原本在打瞌睡的齊潤東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傾身拍拍乖孫的頭後,馬上走到嚴子毅身邊,勾著他的手臂就往樓梯口走。

    「偶也有急事要處理,你正好送我一程。」他不由分說拉著他要下樓,但在這時候——黃峰也快步的跟著下樓,一邊喊道︰「老板,我們自己有……呃,沒事。」在老大猛一回頭的殺人目光下,他馬上咽下到口的「車」字。

    但唐韻璇哪放心嚴子毅跟父親走,天曉得會出什麼事!

    看了也皺起眉頭的兒子一眼,她急急的跟著沖下樓去,一行三個高大男人已經走出診所門口,她連忙追出去,一把拉住簡直被她父親拖著走的嚴子毅,脫口道︰「既然明天要來,那今晚就住下好了。」

    「蝦米」齊潤東眼楮都要瞪凸出來。

    「那我就留下來了。」嚴子毅倒是答得很快。

    時間就是金錢,他能留在台灣的時間剩不到兩天了,所以,隨身行李也一直放在車上,本想今天再沒進展,就在附近找民宿入住,好免去來回奔波的時間。

    在齊潤東還沒回過神,嚴子毅已經被女兒拉回診間內,讓他一個人呆愣愣的站在一根街燈下!

    這不會太厚此薄顧「偶也要留。」

    那怎麼成?萬一兩人打起來怎麼辦她急急搖頭,「爸不是有急事處埋,黃大哥,麻煩你了。」

    「呃……當然。」黃峰只能壯起膽子應話。

    齊潤東郁悶到想哭。這是有了男人忘了爹嗎?竟然拿他說過的話來堵他,女大不中留,真是千古至理名言!

    「爸,我們再聯絡。」唐韻璇不好意思的朝父親揮揮手,眼里滿是愧疚。

    齊潤東畢竟是疼女兒的,不想讓她為難,但也絕不讓她再被欺負,他臉色一整的指著嚴子毅,「偶警告你,絕不準睡偶女兒,孫子勉強給你睡。」

    「爸!」唐韻璇粉臉漲紅。他到底在胡說什麼啊!

    「我不會逾矩的。」嚴子毅大大方方的保證。

    黃峰卻抿嘴發噱想笑。老大太好笑了吧?兩人的小孩都四歲了,規定這個會不會太晚了。不過,在齊潤東轉過頭來時,他馬上繃起一張臉,開車門請老大上車,自己再坐上駕駛座,開車下山。

    「我們進去吧。」目送車子駛離,唐韻璇轉頭向一直站在身後的嚴子毅表示。

    「我拿行李。」他走到租賃的座車旁,開了後車箱,拿出一只黑色行李袋。

    那麼小的行李,他預計只在台灣留兩、三天吧,然後,兩人再回到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嗎?

    她心里百味雜陳。

    但也沒有選擇,不是?他有未婚妻,這是命運!

    上次,他將自己放逐在台灣時也有個未婚妻,而不知情的她成了小三,還為他生了亞歷……

    不願再想,她關了門,跟著他回到二樓。

    「你可以跟亞歷聊一聊,我先洗碗,再回房間洗澡。」她很貼心的把時間留給他和兒子相處。

    他點點頭,看著她往廚房走去,他也走回兒子的房門前,輕輕敲了門板,仍在書桌前看百科全書的唐亞歷這才抬起頭來看向他。

    「我們聊聊。」

    唐亞歷蹙眉,但最後還是闔上書本,點了點頭。

    案子面對面坐著,氣氛頗僵。

    「你會羨慕別人有父親嗎?」嚴子毅語氣有些艱澀,他覺得自己是個失職的父親,盡管這不能說是他的錯。

    「不會,媽咪、丹丹阿姨、阿公,現在還多了一個姨丈,他是丹丹阿姨的丈夫,大家都很疼我,我過得很好,不會也不必羨慕。」他正經八百的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感覺室內溫度又驟降五度。

    嚴子毅深吸口氣,看著同自己一樣嚴謹冷漠的臉,竟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原來,別人在看著他時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談到物欲,他是比較熟悉的,在他的家族里,個個薄情寡義,銅臭味最重。

    唐亞歷蹙眉,「沒有,媽咪該給的都有給,不給的也有她的理由。」他答得很簡單。

    嚴子毅無言,室內溫度好像再降十度,兩人看著彼此,想不出下一個話題。

    終于,唐亞歷主動開了口,「你的未婚妻是個很好的人嗎?」

    他一愣,隨即猜到可能是昨天唐韻璇打給他時提到了。「我們很適合。」

    蘇姿儀面容艷麗、身材曼妙,在別人眼中,個性稍嫌冰冷,不怎麼好相處,但她理性、冷靜,工作能力更是卓越,他們的婚姻關系其實也是一筆交易,年紀到了,該結婚了,而兩人生活背景類似、能力相當,又對彼此事業有助益,是再適合不過的結合,事實上兩人的訂婚宴也只花短短的三十分鐘,在雙方父母面前互戴戒指就禮成,比簽一張合約還快,不過這則消息還沒曝光,原因是,要選在一個最利多的時機發布,以達到最大的廣告效益。

    「她跟媽咪很像嗎?」唐亞歷又開口問。

    他立即搖頭,「截然不同。」

    兩人一冷一熱,盡管他只跟唐韻璇接觸短短兩天,但當她講述過往時,那眼里的青澀、飛揚與深情皆讓他動容,甚至,還有好深好深的遺憾,他怎麼會忘了那麼美好的時光?

    他的人生被一堆涼薄的人包圍,終于擁有的快樂時光卻硬生生的被奪走,老天爺為何如此虧待他?那些被遺忘的歲月,只有唐韻璇口述的不夠,他想要想起快樂的自己,還有愛上她,並被她深愛的自己又是什麼樣子。

    因為他的沉默,唐亞歷也靜默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近十分鐘後,嚴子毅才又開了口,「這里只是個山中小鎮,教育資源比較不足,你的資質很好,可想過要到更好的環境去讀書?」

    唐亞歷瞥了父親一眼,「我喜歡這里的人跟環境,媽咪跟我提過一樣的事,」他頓了下又道︰「她會選擇帶我到山上開業,除了希望能多點時間陪我之外,也是因為她的世界曾經很復雜,所以才想留在這個單純而美好的小鎮。」

    想到她的出身背景,還有在描述過往的心情,他大概能理解,「那有沒有什麼是你希望我可以為你做的?」他想盡點當父親的責任。

    「讓自己過得幸福。」唐亞歷毫不猶豫的說。

    怎麼也沒想到才四歲的兒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一愣。

    「有些病患繳不出藥錢時也會問類似的話,媽咪都這麼回答他們的。」唐亞歷進一步解釋。

    是身教!他深吸一口氣,有種復雜的情緒在心里翻騰。

    「爸的世界沒有我也能過得很好,那就好好的過,我跟媽咪也會在這里好好生活的。」

    這是結論了?兒子並不希望他來打擾只是,他更想知道——「媽咪沒有你會差很多嗎?」在那麼愛他的狀況下,她選擇了騙他,假裝配合避孕,這就是她想要的嗎?

    「嗯,她不會有差,但我沒有媽咪會差很多。」

    有點像繞口令,嚴子毅有耐心的等待他說完。

    「媽咪在的時候,我比較快樂,甚至只要看到媽咪我就安心,這種感覺只有媽咪能給我。」

    唐亞歷頓了下,勇敢而直接的說,「但我也希望在媽咪未來的生命里,能夠出現有這種能力的男人。」

    凝睇著酷似自己的眼眸,嚴子毅心底浮上難以形容的浮躁。

    他的兒子希望有個男人可以帶給她快樂與安心,卻不指望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這種感覺很不堪,好似自己在兒子的心中一點價值都沒有。

    但他為什麼如此在意,嚴家的任何子女都是在缺乏親情中成長的,他自認也是寡情之人,此刻的牽掛浮躁又從何而來?


    這一晚,唐韻璇洗碗洗得特別久,還特地將整個廚房都擦擦洗洗一番,因為亞歷的房門是半開的,她豎直耳朵還是能听到一點的聲音,只是,听不清楚他們父子在說什麼。

    終于,兒子拿著睡衣走出來,「我先去洗澡了。」

    「呃……好。」她連忙將抹布放到洗碗槽里,脫掉圍裙,走到兒子房間,卻見嚴子毅也正從行李里拿出換洗衣物,「那個,你也要洗澡了?那可以到我房間的浴室洗——」

    「沒關系,你先洗,不是忙了一天。」

    她點點頭,很想說什麼,但又不知怎麼啟齒。

    「你將亞歷教得很好。」他突然又說。

    她一愣,「是嗎?」

    他點點頭,「去洗吧,早點休息。」

    她再度點點頭,臉頰莫名的發燙,她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從天才變成白痴了,竟然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但回房刷牙、洗澡後,她穿著兩件式藍點白底的睡衣,再抱著換過枕頭套的枕頭、涼被走出房門。

    唐亞歷這時已經洗完澡出來,浴室里的人換成嚴子毅。

    將枕頭、被子放到兒子的床上後,她馬上把握機會的拉著兒子的手問︰「你跟爸爸聊了什麼?」

    「沒說什麼,但媽媽自己要過得幸福,因為爸爸有個很適合他的未婚妻。」

    她的心猛地抽痛。這孩子,說話一針見血的,還讓她真痛呢。

    「我跟爸會一起睡,媽就先回房睡了。」唐亞歷像個小大人一樣的做了決定。

    她心情很復雜。兒子這部分是像他爸,淡定冷靜,很快就接受事實,兒子從來就不需要她擔心,如此早熟不能說是壞事,但她仍心疼的上前給他一個擁抱,也讓自己激動的心緒沉澱下來。她跟嚴子毅注定不能天長地久,她慶幸自己能夠擁有亞歷這個聰明懂事的孩子,但又不免愧疚自己不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你也好好睡,跟過去一樣,媽咪的房門會留個縫,要真的睡不習慣,就來找媽咪睡,好不好?」她溫柔的叮嚀。

    他點點頭,看著媽咪又看了浴室一眼,這才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門刻意留個縫,是亞歷還是小功寶時就養成的習慣,就擔心自己睡得太熟而沒听到他的哭聲。

    她上了床,睡意很快就襲來,最主要是昨晚幾乎沒睡,今天又精神緊繃了一整天,再加上剛剛刷刷洗洗的,沒一會,就沉沉入睡。

    不久,嚴子毅從浴室出來,他瞥了對面留縫的房門一眼,燈已經轉為暈黃,顯然她是睡下了,他走到兒子房間,發現他也已闔眼躺下,只是雙人床上,留了大半床位給他,連枕頭、被子也都放妥,燈光依然通明。

    他將床角立燈轉為暈黃,這才躺上床。

    這張床很舒服,軟硬適中,枕頭似乎還有被陽光曬過的干爽味道,他輕輕側轉過身,看著側身而睡的兒子。

    多麼不可思議,他的人生竟然也有這一幕風景。

    思緒太過繁雜,他一直了無睡意,一仰頭,才發現天花板上竟是滿天的璀璨星斗,再定眼一看,原來是貼滿螢光貼紙,他忍不住微揚嘴角,感覺胸口暖暖的。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真的很幸福。

    不知過了多久,身旁的小人兒突然小心翼翼的起身,他也跟著坐起來,「怎麼了,因為我,你睡不著?」

    唐亞歷搖搖頭,「雖然是夏天,但山上入夜後很涼,媽咪很會踢被子。」

    他的表情實在太大人,嚴子毅忍不住提醒,「你才四歲,才是需要被照顧的人。」

    「媽咪在別人眼中也是小媽咪,但她已經把我照顧得很好,此外,我不是小孩子。」唐亞歷很認真的強調。

    「那你睡,我去替她蓋被子,你明天一早還要上課。」

    唐亞歷原本還想說什麼,但最後選擇閉嘴,再次躺下來。

    嚴子毅下了床,走到對面房間。兩間房的格局其實沒差太多,都很簡單,都是舒適的雙人床,只是這間多了浴室,他直覺的抬頭一看。

    丙然,也是滿天的星斗。

    他微笑的走到床鋪旁,在柔和燈光下,床上人身上是一套很保守的兩件式睡衣,而且,她根本不是踢被子,而是將被子整個壓在身體下,房內的確挺涼的,她蜷縮如一尾煮熟的蝦子,顯然會冷——大約只停頓一秒,他就俯身將她抱到床的另一邊,再拉起涼被替她蓋上。

    只不過,睡得正香甜的唐韻璇突然微微的張開眼,蒙的看了一眼熟悉的五官後,眼皮又闔上,她喃喃低語,「亞歷,你跑來我這睡了,好,躺好,我給你蓋被被。」

    她眼楮也沒張的就坐起身來,一手拉著他的臂膀就要將他拉上床。

    不想擾了她的睡眠,他移身坐到床上,並未躺下,沒想到,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又扯了扯他的手,「躺下,快點!媽咪好想睡喔。」

    看著她撐也撐不開的眼皮,嚴子毅心生不忍,便跟著躺下來,本以為待會就可以移身走人,沒想到她竟拉著被子靠近他,還習慣性的往上調整姿勢,讓他頓時矮上她一截將他的頭枕靠在她懷里後,她拍拍他的頭,再度呼呼熟睡。

    嚴子毅是一整個傻眼,他瞪著眼前緊壓著他臉的柔軟胸脯,隨著呼吸起伏,實在尷尬,他直覺的要退開——「乖!媽咪好累,你別動了,好好睡……」唐韻璇邊睡邊輕拍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再低頭在他頭上「啾」了一下,「好好睡了,寶貝。」

    她微笑低語,再度沉睡入夢。

    嚴子毅困窘非常,眼前這個養眼鏡頭和觸感著實令他不知所措,此外,他並非柳下惠,唐韻璇有天使的面孔,顯然也有魔鬼的身材,再加上她身上有股很好聞的淡淡清香——說起來,如此年輕就為他生下兒子,也真難為她了。

    他微仰頭,看著她俯低微笑的臉龐,愧疚涌上心頭,原本被挑起的**也隨之消失了。

    山林小鎮,蟲聲唧唧,一切思緒慢慢的沉澱下來。

    嚴子毅等了好一會兒,在確定她熟睡後,這才小心翼翼的移開她環抱著自己的手臂,靜靜起身,再為她拉好涼被。回到兒子房間時,卻發現兒子還張大眼楮。「你怎麼不睡?」

    唐亞歷沒說話,但乖乖的闔上眼眸,拉好涼被。

    嚴子毅不解,不過還是在兒子身邊躺下,正要闔上眼楮時——「因為是你,所以才可以。」唐亞歷突然開了口。

    嚴子毅張開眼楮,只見兒子的眼楮還是閉上的。

    「你去了好一會兒,可見媽咪又將被被壓在身下,而且,肯定將你當成我抱在懷里睡吧,這是她的習慣,老忘了我長大了。」

    所以,因為是他,明知媽咪可能抱他,還是讓他取代自己?

    嚴子毅突然好感動。他在兒子的生命中缺席這麼久,但他仍將他視為「自己人」……

    夜色如墨,另一個自家人齊潤東已讓黃峰摸黑開車從台中市區直奔拉拉小鎮。

    他打算突擊!看嚴子毅最終睡了誰,還要好好的將女兒跟外孫從頭到腳檢查一遍,要是哪個少了一根寒毛,嚴子毅就死定了!

    身為大忙人,他一路上可沒閑著,仔仔細細的看著筆電上的資料,這些都是手下們查到嚴子毅的身家資料,原本看得很不爽,但一路看下來,他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

    炳哈哈……他齊潤東的女兒就是不一樣,眼光真的是一級棒!

    朝富金控集團是一家資金雄厚的老銀行,就連日本政府的財政部門也相當看重這個集團,現在是由中日混血的嚴子毅當家,雖是世家子弟,但並不驕矜自大,他有才智、有手段、是日本商界大老眼中的名流菁英。

    據悉,嚴氏家族本來人人爭權奪利、紛爭不斷,但在他三年前登上高位後,以殺雞儆猴的方式制裁那些野心分子,幾次整頓下來,讓內部出現難得的風平浪靜,齊心為集團爭取更大的績效,也成功的在其他國家設下據點。

    不過,嚴子毅行事相當低調,見過的人寥寥無幾,他不願將照片公布,非常注重隱私。

    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每每出門總有兩名隨扈跟隨,私人的工作團隊除了兩名特助、兩名秘書、專屬司機外,還有一名負責他健康管理的私人醫生松本健,他與嚴子毅同時也是好友。

    至于感情部分,身為鑽石級的大總裁,卻不曾傳出與那個美人交好,在他情史豐富的家族中算是一個異類。

    只不過,這份報告里,還有一段讓齊潤東更有興趣的事。

    嚴子毅突然在日本消失一年,無人知道去向,再出現時,已在私人別墅養傷,復原後回集團工作,卻絕口不提那一年的事。

    「所以,外界根本就不知道他遺失了那一年的記憶?」

    他開始認真考慮,可以讓嚴子毅回到女兒的生命中,畢竟,這麼優秀又自律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

    哀著下顎,齊潤東繼續喃喃自語,「那一年,他就是跟韻璇在一起……」話還沒說完,車子突然往前一個暴沖,接著,引擎就熄火,車子就這麼停在半山腰!

    天空已見魚肚白,但整條山路上可是靜悄悄的,甭說車了,連人影都沒有!

    黃峰很快的下車檢查引擎,但看來是無能為力了,他一臉尷尬的來到車窗旁,齊潤東降下車窗。

    黃峰搖頭,「老板,我得請修車廠的人過來了,不知為何引擎掛了。」

    他點點頭,「快處理,偶今天一定要上山的。」

    黃峰彎腰稱是,連忙打手機找修車廠。

    齊潤東則將筆電里的資料寄給女兒,還注明「急件」,要她好好看看嚴子毅是啥來頭。

    而這個時間正值清晨五點,也是唐韻璇設定的鬧鐘時間。

    很難得的,她竟然睡了一場無夢的好覺,她很快的下床,走到對門,輕輕的打開房門,看到父子倆各睡一邊的身影,她忍不住微笑,眼眶也微微泛紅。

    不是夢!她最愛的男人真的在她的診所里,跟兒子同睡一張床……

    凝睇許久,她輕聲的再關上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梳洗,再打開電腦,這是她一早起來的習慣——「急件」她愣愣地看著收信匣內父親在十幾分鐘前傳來的郵件,一點開,沒想到,洋洋灑灑數十頁全是有關嚴子毅的身世背景他們重逢才第三天,可見父親的情報網還是既扎實又有效率。

    她也有父親的好天賦,記憶力超強,不一會,就將信件看完。

    嚴家的不凡家世與輝煌成就,可真夠讓她瞠目結舌。

    還記得當年,他們在一起時,附近一家全家便利超商的店員很替她擔心,每每見到她,總是要鼓起勇氣才有辦法跟她說話,話里也盡是關心。

    「不是說你男朋友不好,但一個男人不工作,天天不是在家里就在公園,你雖然是個天才,但社會經驗畢竟不足,看一個男人不能只看外表……」

    「你要不要勸勸他,考慮當雜志模特兒?他的型很適合,一個男人總得有工作,不能坐吃山空……」

    那時的她總是笑著點頭,但心里想的卻是男友選擇這樣的生活模式,肯定有他的理由,她不需要去干涉太多,頂多只擔心他吃太多微波食品對身體不好,所以,總不忘替他準備一些可以放在電鍋里溫熱的家常小菜。

    想到這里,她搖頭笑看電腦熒幕。

    看看他的身家財產,就算他現在開始退休,可能到下下輩子還花不完呢!

    他是朝富金控集團的大總裁,擁有集團百分之四十的股票,還有二十一筆土地、不動產,而且大都在日本的精華地段,此外,還有上千萬的美金存款,日幣存款同樣驚人,另外,他還有黃金、基金投資,身家早破百億。

    驀地,電腦熒幕上又出現「你有新信件」的訊息。

    她再點開,一愣,怎麼還是父親寄的,但只有不到兩行字——你跟嚴子毅說,看在他是個優秀青年,也不濫情的分上,只要讓我感受到誠意,我還是會讓你跟他過一輩子的。

    前一份報告里並未提及嚴子毅有未婚妻一事,也許是尚未公開,所以父親沒有查到,其實,他們根本沒有一輩子可言。

    「唐韻璇,嚴子毅不會是你的!」她喃喃低語,深深的吸了口氣吐出後,再露出一個笑容,「但至少他活著,所以,做早餐吧!」

    對,一切都該恢復正常,一切都該回到沒有嚴子毅的日子,因為他,只是一個過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第六章

    當唐韻璇振作起精神去到廚房準備早餐時,那對父子也已醒來,一起整理床鋪,走出房間,要到浴室刷牙洗臉時,先跟她喊了聲「早安」。

    這是他們一家三口的第一個清晨,她差點哽咽得說不出一聲「早安」。

    接下來,父子倆展現了一種絕佳默契,兩人梳洗完,一定要先喝杯白開水潤潤喉,席間,唐亞歷先喝了鮮奶,嚴子毅先喝了咖啡,父子不約而同往荷包蛋進攻,接著吃烤面包,再來是德式香腸,最後才是蔬菜沙拉。

    這是嚴子毅一貫的進餐順序,他無法不驚訝,但看向唐韻璇,她並未說什麼,只是眼里有著隱忍的淚光,然後低下頭吃自己的餐點。

    直到唐亞歷說要回房間拿書包,她才一邊起身收拾碗盤一邊說︰「我曾經向他示範你吃早餐的順序,沒想到,之後,他就都這樣吃了。」

    他不知該說什麼,他一直不知道他們母子的存在,但他卻在他們的生活中如影隨形的存在著,而且,被深深的在乎著。

    從小到大被「利」字包圍的他,習慣的是言不由衷的虛應偽善,他也從不放入真心,但唐韻璇很真、很溫暖,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一絲虛假與冷漠。

    他無法不看著她,與她相處越久,他越想記起兩人曾經發生的一切。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四、五年來,我不在你身邊,但看到你這麼好,我真的很欣慰。」他的聲音微微沙啞,說的也是真心話。

    「我相信。」她微笑。

    他是一個驕傲的男人,過去面對不想回答的問題也只是帶過,從不說謊騙她。

    他一愣,但隨即微微一笑,面對她,實在不必戴著面具。

    兩人一起走到洗碗槽前,將餐具放入後,她瞟了他一眼,他今天穿了件藍色襯衫,微微敞開的領口可以見到胸肌是古銅色的,她開了口,「看到你活著,我也真的好開心,而且,你這幾年應該比較願意到戶外運動了,以前的你雖然也有肌肉,但皮膚偏白,我都笑你像‘白斬雞’,而你告訴我,你私人時間有限,所以只能在健身房運動,當定了白斬雞。」

    她漾起一抹俏皮可愛的笑容,莫名的竟讓他的心跳亂了一拍。「我想我當時應該真的很愛你,就我知道的自己,幾乎不願談論有關自己的生活瑣事。」

    當時?是啊,兩人曾經那麼相愛,但如今一切都已經成為記憶,她何必重提往事。

    轉開水龍頭,她洗起碗盤,「其實都過去了,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們都有自己的人生要過,你也別有愧疚感,我會慢慢調適,也不會動不動就提起以前的事,造成你的困擾。」

    「一點也不困擾……」他其實是很想听的,只是——「你不打算回到過往的關系?」他很好奇,畢竟從重逢至今,他在她眼中總見到一抹隱忍的情愫,她對他還有感情。

    「緣分強求不來,有些人注定只能是過客。」她說得堅強,但心里是難過的,在感情這一塊,她不是那麼提得起、放得下,但擁有那段幸福的日子,她很知足的。

    他只是過客嗎?他蹙眉,「我回頭追尋記憶,原本只是不想讓生命中有段空白……」

    她急急的打斷他的話,「那很好,我們有共識,很好,真的。」

    很好嗎?這個答案連他自己都有些不確定,他開始貪心的想記起那個快樂且深愛著她的自己,再看她低頭忍住淚水,眼楮只盯著沾了泡沫的盤子,他竟感到心疼起來。

    「我好了。」唐亞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唐韻璇急急的要拭去淚水,免得被兒子發現自己哭了,卻忘了手背上有泡沫——「噢!」她叫了一聲。泡沫沾到眼楮,頓時刺痛起來。

    「我來。」嚴子毅想也沒想的轉開水龍頭,弄濕手後輕輕的拭去她眼角的泡泡,一次又一次的,以他自己都無法想像的溫柔。

    唐韻璇卻得拚命的忍住淚水,在她的記憶里也有過這一幕,而他是遺忘記憶的人,怎麼還能做一樣的事?一樣的溫柔,其實很殘忍。

    「還疼嗎?」他關切的問。

    她無法開口,怕一開口就哭出來,兒子就在一旁,她不希望他擔心,直到咽下喉間的酸澀,她才低低回答,「不疼。」她疼的是心啊。

    凝睇她泛著淚光的星眸,他心莫名揪疼著,這感覺太陌生,竟令他不知所措。他暗暗深吸口氣,「要真的不舒服,還是要看一下醫生。」

    她笑了,「我就是醫生。」

    「我說的是眼科。」

    「你怎麼老是要我看眼科……」一開口,她就後悔了,而他也想到她說過的那段「曾經」,兩人又再度沉默下來。

    「我還是一個人去上課好了。」唐亞歷突然開了口。

    兩人這才回過神,嚴子毅接著向她解釋,「我想帶他去上學,他答應了。」

    「呃……快去。」她連忙抽了張廚房紙巾讓他擦擦手,催促他走人。

    見她眼眶仍紅紅的,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點頭,走到兒子身邊,正尷尬著不知是否要牽兒子的手時,唐亞歷略微冰涼的小手已經主動牽住他的,再回頭看著媽咪道別,「我去上課了。」

    唐韻璇難掩眼中的感動,這一幕,是她連作夢都不敢想的。

    在金色晨曦下,她站在診所門口,看著大手牽小手的背影,感動的淚水終于止不住的滑落眼眶,然後,她再一次告訴自己,「一切曾經擁有就好……」

    夏天的山上熱得快,陽光越來越熾烈,也將大小人兒的身影越拉越長。父子倆步行約二十分鐘,來到小學附設的幼兒園,校門口的警衛,還有在一旁街上納涼的老人家,莫不笑咪咪的看著這一幕好風景。

    「亞歷,爸爸陪著上課,好好啊。」

    「我的天呀,真的跟你們說的一樣,父子倆簡直是由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老人家有的對著孩子說話,有的則對著旁邊的老鄰居說話,每個人都是笑呵呵的。

    但嚴子毅不是很習慣這麼友善的臉孔,只能微微點頭,牽著兒子走入校園。

    沒想到一入校園,面對的是更多笑嘻嘻的小臉龐。

    「亞歷爸爸,好!」

    一大群孩童異口同聲的向他行禮問好。

    他尷尬點頭,再低頭看兒子一眼,竟然發現他的眼楮、嘴角都微揚。

    莫名的感動涌上心坎,兒子因為他的參與而開心嗎?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亞歷爸爸好高又好帥,難怪亞歷也長得這麼好看。」

    「亞歷媽媽更漂亮,而且,她好年輕,像姊姊。」

    「亞歷媽媽根本不像媽媽,但她又是個醫生,好強喔。」

    幾個娃兒竟然嘰哩呱啦的談論起來。

    「可我阿嬤說亞歷媽咪的男人緣很好喔,在我們小鎮里叫通殺。」

    「我知道,在果園工作的工人、園長,還有學校的杜老師,他們都好喜歡她,看到她都臉紅紅的喔,哈哈哈……」

    幾個乳臭未干的娃兒越說越開心,抱著肚子仰頭大笑,他真不知該做何反應,偏偏還被這群小鬼團團圍住,動也動不了。

    終于,唐亞歷搖搖他的手,指著快步走來的一名女老師,「那是我的老師。」

    女老師快步過來,乍見父子倆一模一樣的五官,先是愣了下,但隨即羞澀一笑,「昨天就听來接小朋友的家長說,亞歷的爸爸跟亞歷長得一模一樣,如今親眼見到,還真的像到極點。」

    亞歷的外公其實也是個大帥哥,沒想到連爸爸都是這種鑽石級型男,再加上美麗清純的唐醫生,他們這一家子全是帥哥美女呢!

    對看著自己臉紅發呆的女老師很沒轍,嚴子毅開口提醒,「是不是該讓孩子進教室了?」

    低冷嗓音像包裹了一層冰,讓女老師陡然回神,臉上酡紅更深一層,連忙催促孩子們進到後方的教室里。

    「爸爸,我也進教室了。」不用老師招呼,唐亞歷自動自發的表示。

    「那個,亞歷,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爸爸談,我希望你也在,其實上回我已經跟你媽咪聊過了,」女老師連忙拉住唐亞歷,再看著嚴子毅開口,「亞歷的智商超過兩百,有過目不忘的超強記憶力,識字能力驚人,一天就能將一整套《哈利波特》讀完,但他媽咪似乎很堅持讓他留在原來班級就讀,這實在很可惜。」

    嚴子毅抿抿唇,正要開口——「不可惜的,媽咪說過要讓我像個正常的小孩一樣過日子。」唐亞歷像個小大人的說。

    「可是……」女老師還想再勸。

    「就照他媽咪的意思吧,孩子的事,全權由她作主。」他在兩人的生命中缺席太久,沒理由也沒權利干涉太多。

    連孩子的爸爸都這麼說了,一片好意的女老師也只能作罷,不過,「還有一件事,亞歷的外公很疼他,有空就會來學校看孩子,但又不想讓亞歷媽咪知道,說是擔心他來交代遺言的事。」

    「遺言?」嚴子毅不懂,卻注意到兒子將頭一低。

    而低下頭的唐亞歷其實是在翻白眼。

    「亞歷外公的工作很特殊,一不小心就……」女老師不想在孩子面前說太血腥的事,在唐亞歷低頭時,做了個會被砍頭的手勢,意思是會被殺死,「亞歷外公認為亞歷是個天才,所以,就把保護媽咪的重責大任交給他,他小小年紀已經知道許多黑暗面,這一點,其實不是很OK.」

    就連他的臥底工作,別說亞歷知道,街坊鄰居全都知道了,外公長得是很帥,但也挺長舌的。

    經她這一說,嚴子毅倒是明白了。

    「他是黑道老大——」

    「他是臥底警察——」

    兩人同時開了口,但說的事截然不同,下一秒齊齊愣住。

    「老師,爸爸該回去了,我們也該進教室了。」唐亞歷決定結束這個雞同鴨講的話題。

    外公曾經是黑道,但現在已經漂白,而臥底警察只是外公一開始為了應付小鎮居民胡謅的身份,沒想到竟被大家當真了。

    「可是,我還想跟你爸爸說些話……」她難得見到亞歷的爸爸,忍不住想多跟他說些孩子的事。

    「其實,阿公現在也常往家里走了,若有遺言會直接跟媽咪說的,老師不必擔心我小小年紀就要接觸生死議題。」智商太高又早熟,讓他說起話像個小老頭。

    聞言,女老師無話可說了,只能笑了笑,看著嚴子毅表示,「真羨慕你有這樣的孩子,如果可以,我也想擁有這樣的孩子呢……」

    他擁有亞歷嗎?在單獨步行回診所的一路上,嚴子毅面對的仍是鎮民一張張的笑臉,他只能點頭回應,一邊思索。

    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把亞歷帶回日本,但他在這里過得很好、很開心,而開心可能是嚴家子孫最渴望而不可得的東西,他也怕自己給不起……

    想到這里,他已走近診所,也陡然止步。

    不過上午八點多,門口就站了不少人,而花姨也看到他了,事實上,大多數人都看到他,笑笑的朝他揮手,「唐醫生的丈夫回來了。」

    花姨快步走過來,笑道︰「你嚇到了吧?明明是診所,卻像是菜市場,不時有人過來串門子,不是要看病,而是看人,當然,偶爾唐醫生也會出診,畢竟鎮上有些行動不便的病患嘛。」

    她熱絡的拉著他的手就往人群里鑽,「他們這些人總忍不住來找唐醫生吐苦水,你可能得忍受一點。」

    終于擠進診間,里面老的老、小的小,游戲區里還有幾個小孩在那里爬、哇哇叫的搶玩具。

    坐在椅子上的幾個老人家連忙起身,想讓唐醫生的丈夫坐一下,但他們也發現原本因為人多而吵雜的空間,在這個渾身冷冰冰的大帥哥走進來後,大人們不由自主的停止交談,小娃兒們也愣愣的仰頭看,四周瞬間安靜下來,就連室溫似乎都下降幾度,變得清涼許多。

    沒有感覺到這些變化,嚴子毅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陽光明亮的診間內。

    一身白袍的唐韻璇在看到他時,給了他一個笑臉,這個笑,在他眼中特別的耀眼,讓他看得太專注、太久,讓她誤以為他有事找她。

    她尷尬的說︰「我可能暫時沒空。」

    「沒事的,你忙你的,我自己四處看看走走。」他朝她點個頭。

    她回以一笑,專注在看病人上。

    他則走出診間,在這間獨棟的兩層樓房子四周繞繞,後方有個小院子,還闢了菜圃,種了幾盆花,看起來綠意盎然的,而花卉迎風招展,襯著藍天白雲,在這里,一切如此單純而寧靜。

    他忍不住做了幾個深呼吸,一回頭才發現,有扇窗可以看到正在診間工作的唐韻璇,他無法克制自己的步伐,靠在牆邊,透過屋內玻璃櫃鏡面的反射,看著巧笑倩兮的她拿著听診器為病患看病。

    她臉上真摯的笑顏,在金色陽光的照射下,如此吸引人……

    她的嗓音輕快而充滿活力,再加上夏天的風吹拂葉片的沙沙聲,他的生命里從未有如此輕松的時刻,連心靈都是沉靜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嘴角的弧度更往上揚了一些,眼里也有笑意,她到底哪來的那麼多耐性?

    一個多小時听下來,感冒的、肚子不舒服的不過一、兩個人,其他的,如花姨所言,都是來吐苦水的,嘆兒媳不孝,只會把孩子丟回山上,一年也沒回來看過一次,有的還會定期匯錢,但有的連孝親的錢也不給。

    但她總是笑著為那些子女說話。

    「大環境不好錢難賺,也許有難處,不敢說,就暫沒聯絡。」

    「給他們一些時間嘛,阿公你這麼好,子女肯定也很好,別給他們壓力。」

    她怎能如此善良?這樣的人處在他的世界里,怕是會被啃到尸骨無存吧!

    「哎呀,你在這里啊,唐醫生終于要看完了,我還拜托幾個老人家,說你很忙的,只能撥幾天來看妻子、孩子,別佔光你們的時間。」熱心的花姨尋了來,未來她若不當護士,應該也有當里長的本錢。

    但也因為她這一喊,唐韻璇站起身,走到窗邊一看,這才發現他竟然就站在牆邊,「你在這里很久了嗎?」

    嚴子毅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困窘,竟然像個偷窺狂……不,認真說來,這是第二次,而且兩次對象都是她!

    一時間,冷血的他竟也覺得臉上微熱。

    「哎呀,唐醫生,你老公等很久了,你看他臉都被陽光曬紅了,你陪他四處走走,有人,我是說有急著要看病的,我再打電話給你。」

    于是,唐韻璇被熱情的病患拉出診間,那病患還硬將她和嚴子毅的手給握在一起,其他人則看著一起笑呵呵,搞得兩人超不自在。

    接下來,原本就面癱的嚴子毅更是笑不出來了。

    在城市,人們看到他,通常會主動讓開,就像他臉上明明白白寫著「生人勿近」,但在這窮鄉僻壤,老弱婦孺卻主動聚集,像在游行集會似的,笑咪咪的跟在他跟唐韻璇身後,兩人的手一放開,就有人喊,「別害羞啦,要牽好。」

    老實說,他的脾氣正瀕臨失控邊緣,但唐韻璇倒沉得住氣,一邊低聲安撫他。

    「他們沒惡意。」

    不過,在他們一面倒的贊美她時,她可就不好意思的吐舌,有些窘迫了。

    「唐先生,你一定以韻璇為榮吧,有這樣的牽手是每個男人的夢想。」

    「她很善良,又親切。」

    「她有求必應。」

    「年紀輕輕,耐心比誰都好。」

    因為兒子叫唐亞歷,這些人都認為嚴子毅也姓「唐」,就叫唐先生了,畢竟這年頭同姓結婚也很常見。

    不過,他們每個人一人說一句,還越走越靠近,都圍在兩人身邊了。

    唐韻璇是很佩服這些老人家的,對著他那張嚇人的冰塊臉竟然不怕,還嘰嘰喳喳個不停,當年的她看到他可是閃很遠呢!

    但瞧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只好指指臉暗示身旁的胡奶奶,沒想到胡奶奶笑咪咪道︰「臉冷冰冰的是嗎?哎呀,沒關系啦,他跟你兒子同一個樣,咱們都嘛看習慣了。」

    「對啊,一個大活人卻給人涼颼颼的感覺,在這炎熱的夏天,走在他身邊就像有冷氣在吹,讓人忍不住的想跟著他。」

    這一次開口的不是別人,正是齊潤東。

    車子拋錨在半山腰,搞了幾個小時才等到修車廠的人,他讓黃峰留在那里,自己搭了趟便車上山。

    「爸!你……」唐韻璇緊抿著嘴憋笑,就怕自己笑出聲,因為某人臉上可是刷下三條線。

    「偶是開玩笑的啦。」齊潤東哈哈大笑。

    其他老人家可全讓他給逗樂了,「阿公,你也來了。」

    嚴子毅也朝齊潤東點頭,雖然對他剛剛那句玩笑話實在不以為然。

    「現在是媽祖出巡哦,你們就讓小倆口好好培養感情,太陽已經夠大了,電燈泡還那麼多,來來來,偶請大家吃枝仔冰。」齊潤東一個吆喝,那群老人家難抵他的魅力,全跟著走。

    但他也不忘在帶隊走人時,回頭瞥了嚴子毅一眼,挑眉一笑,意思是,他把人帶走了,再來,就看他的表現。

    不過,嚴子毅對他的態度丕變感到困惑,尤其臨走前,那位前黑道大哥眼里還藏有一抹意有所指的笑意。

    他不解的看向唐韻璇,卻發現她因憋笑而整張小臉通紅,他有些無奈的開口,「你想笑就笑。」

    「哈哈哈……」她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出來。

    誰讓爸爸那「冷氣在吹」的形容實在太好笑,她腦海中甚至還出現連結畫面。

    竟真給他爆笑出聲!他簡直……好想吻上她那張笑臉。

    這個心思一起,嚴子毅嚇到了,他從來不是一個容易被挑動**的人,可她笑得好燦爛、好美、感覺全身都發著光……

    他突然能夠明白,那些老老少少為何老愛繞著她打轉.她身上不時散發著如陽光般的溫暖氣息,讓人感覺很舒服、很想親近。

    笑完了,她才注意到他臉上的笑意,不禁微窘的吐吐舌頭,「抱歉,可是我爸的冷笑話太好笑了。」

    他點點頭。他一向不是很有幽默感,對所謂的冷笑話更是無感,但能讓她笑,他竟也感到快樂兩人靜靜的走到一座小公園內,中央有個小小噴泉,目光一動,他們都想到那個好笑的相識起點。

    她笑笑的在噴泉旁坐下,上方有整片綠蔭遮住烈陽,夏風拂來,很舒服。

    他則走到她面前,說串很殺風景的話,「我傍晚的飛機回日本,因為還要上台北,所以可能現在就得離開了。」

    這麼快心揪疼了下,但旋即她又在心里苦笑,看到他提的行李時,不是已經猜到了?

    她連忙起身,「那我們回去……」

    「不了,我自己回去提行李。」她若跟他一起回去,肯定又會被一些老人家拉住東扯西扯的,而且,不知怎的,他竟有些放不下她,這種感覺既陌生又詭異,他想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他連讓她再陪一會都不願意?也是,他們原本就有各自的路要走。暗暗的深吸一口氣,她伸手握住他的,笑道︰「祝你一路順風。」

    他定定的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從稍早被動的握住她的手時,他就發現她有雙溫暖的手,握著很舒服,但未來,牽她手的人不會是他。

    他依依不舍的放開手,「亞歷並不知道我今天就要離開。」在兒子臉上浮現笑意時,他真的說不出來。

    她驕傲的說︰「沒事的,他跟我一樣堅強。」

    「那請你替我轉達,我很高興有他這樣一個兒子。」

    她喉頭微酸,「我會替你轉達的,那個,你有我這里的電話、地址還有E-mail,不然也可以透過臉書或Line交換訊息,你有空來看他,我很歡迎的……」想到他要離開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希望他別從此斷了聯系。

    他突然又伸手握住她的,她倏地住了口,愣愣的看著他那雙不再冷漠的黑眸,「我想說,我真的很抱歉,我遺忘了你們,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想我不會離開你的。」

    但時間怎麼可能重來,既然不可能,既然緣盡了,還是讓他放心的離開吧。「其實,你曾經跟我說過,愛上我是情非得已。」

    他蹙眉。

    「也就是你並不希望愛上我卻情不自禁,這不是你的錯,完全是我的魅力太大了。」為了減少他的愧疚感,她干脆拿自己開玩笑。

    他並沒有笑,一張俊臉還是十分沉重。他討厭不負責任的人,自己卻成為那樣的人!再看到她神色坦然、堅定,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負心漢。

    她終究還是了解他的,洞悉他眸里說不出口的深濃愧疚和自責,她反過來安慰他,「別太苛責自己,不管怎麼說,遺忘過去不是你自願的,而且,我還要告訴你,知道你活得很好,我也替你感到開心,還有,謝謝你。」像是怕再也沒有機會說,她忍不住的想把心里話全告訴他,「我雖然有為愛冒險的勇氣,但不是任何人都能夠接受‘天才’的,所以,謝謝你讓我了解愛情的美好,更謝謝你給了我此生最珍貴的禮物——亞歷。」

    她眸里的溫暖就像地中海瀲灩的波光。

    「我可以抱你嗎?就當離別的擁抱,當我們都在國外,這是禮……」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上前一步的抱住她。

    最後一次!她哽咽的貼著他的胸膛,有點微涼,有點溫暖,這是她深愛的人!

    靶到胸口有點濕熱,他微微一怔。她哭了嗎?她是那麼愛笑的人,他的胸臆間莫名的涌起一股酸澀和不忍,下一秒,她突然把他抱得更緊,似乎也趁機平息她激動的心緒。

    然後,她放開了他,眼底有點淚光,但她刻意擠出笑意,「再見了,希望能夠再見。」

    他啞聲道︰「會的。」

    他轉身走了,她靜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腦海里浮現她最愛的一首歌——歌手楊宗緯唱的「那個男人」。

    「……不論要多久、多長、多受傷,我還是愛著你,每分每秒一樣,就好像一個傻瓜,對著那空氣說話,等著被你愛上……」

    那個男人再次離開她的生命了。

    淚,落下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第七章

    傍晚時分,桃園機場某航空公司VIP候機室里,在一大片的玻璃帷幕外,是讓橘紅色夕陽暈染的美麗天空,嚴子毅已與遠在日本的松本健視訊一個多小時,談及他在台灣尋找失落記憶的諸多事情。

    一向不多話的他,反常的談了很多很多,那些不像自己行為模式的過往,與唐韻璇相戀的許多細節,他忍不住的全告訴好友。

    在男女關系上,他雖然冷漠,但倒也不曾特別克制生理上的需求,而在商場上總有些美人願意投懷送抱,不介意當他的一夜情對象,男歡女愛各取所需,當然也就談不上愛,他甚至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搞不懂那玩意。

    然而見到唐韻璇,一顆心卻莫名的騷動,亟欲了解她更多,他渴望知道自己在深愛她時,所感受到的快樂到底是什麼。

    視訊的另一端,松本健的神情流露了點玩味。

    好友一向冷情,但幾天不見,言語中竟然有明顯的熱度,簡直是破天荒啊!

    「我雖然是負責你身體健康的人,但可管不了你的心。」松本健溫和的話里意有所指。

    嚴子毅眉頭一蹙。

    「同性相斥,異性相吸。」他微笑的再道。

    嚴子毅搖頭,「不懂。」

    「你的世界太冷,而听起來,她的人、她的周遭都很溫暖,你被她吸引是正常的。」

    嚴子毅靜默下來,他很清楚心里發生了極其細微的變化,也很想知道後續會產生什麼。

    此刻玻璃帷幕外漸漸暗沉的天際已見幾點星光。

    他不由得想起兒子房里的那片星空,還有唐韻璇最後那個依依不舍的擁抱,他越想越感到不舍,「我想再留下來。」

    松本健笑了,「身為你的健康大使,我絕對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畢竟一回集團,你又會變成不眠不休的工作狂人,太傷身體了……」

    「可是?」他知道好友還有話沒說完。

    「你不怕再次愛上她?我覺得她有那種能耐,你看你只是待在她身邊不到三天就開始眷戀。」

    就現實狀況,他不得不提醒,畢竟好友還有個未婚妻。

    但就朋友的立場,他其實希望艾力克和唐韻璇再續前緣,難得遇到一個讓他有感覺的女人,錯過太可惜了。

    再次愛上唐韻璇會嗎?他遺忘了過往,如果沒有想起來,他還會再次愛上那個女人嗎?他不知道,但,他真的希望,甚至是期待再與那個因為愛一個女人而快樂的自己相遇。

    見好友陷入沉思,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松本健還是開了口,「愛情是沒有道理可言,你越不信邪,它就越邪門,可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得先打電話通過你風流父親的那一關。」

    在握拳作勢要他加油後,松本健隨即下線,畢竟登機時間也快到了。

    嚴子毅瞪著筆電思索。好友是對的,他的父親雖然不管事,但很擅長指揮他,甚至到管理部門來巡視,而一個老是流連花叢的人肯撥時間指揮人,也不過是為了錢!

    他在鍵盤上輸入一串帳號,進到視訊畫面,與父親對話。

    不同于兒子的冷峻面容,精明干練的嚴劭是個笑面虎,得知兒子在台灣他已經夠驚訝了,當听到他接下來的話,他的臉色立刻轉為陰霾。

    「你要在台灣待一段日子?你是瘋了嗎日本這里有多少事要你處理你會不知道」

    「沒有我,金控集團也不會倒,爸明年的股息紅利也不會少,」嚴子毅冷笑一聲,「只不過因為一些攀親帶故來向集團銀行借貸、超貸,還不起就成了呆帳,或將銀行變成某人娘家親戚的私有財庫,以致分紅變少,那就是爸的責任了!」

    嚴劭哪里听不出兒子在諷刺他,偏偏他有把柄在妻子手里,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她無法無天,至于股東、董事會那里就算有怨也不敢多說,心機深沉的妻子向他們直言,若不是她這個繼子,大家每年豈能分那麼多紅利!

    不看僧面看佛面,身為最大股東的他都沒說話,其他股東又能說什麼?

    盡管知道要叫兒子回日本是不太可能了,不過,他還是要問︰「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讓你丟下集團飛去台灣不說,現在還想小住一段日子?」

    「這是我的私事,我的特休累積下來也有不少時間,至于待辦的事我會親自交代給兩名特助,爸不必擔心我不在會影響到集團運作。」

    如此堅持一向以工作為重的兒子,這幾年來,只有一件事讓他耿耿于懷——嚴劭的臉色微微一變,「你找到有關你失憶的線索了?我已經跟你說了,那段日子一點也不重要,何必還要去查,你這幾年不是過得很好?事業、女人,接下來的婚姻——」

    「爸,我不想講難听話,但我不得不說,我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你一點也不希望我找回那段消失的記憶。」他冷冷的說出已經存在心中好久的猜測。

    「你、你胡說什麼」嚴劭心虛的駁斥。

    「是嗎?那為何你答應替我找征信社查我那一年的行蹤卻半點消息也沒有,你一再向我誑稱沒有任何進展,事實上,你根本沒找過任何一家征信社。」也是因為發現這件事,在好友興致勃勃表示想扮偵探替他查出真相時,他立即點頭,由他代為追查。

    「我是為了你好。」嚴劭內心倉皇,但表情仍強作鎮定。

    但嚴子毅的臉上滿是譏諷,「為了我好你知道嗎?在台灣,有個愛我的女人叫唐韻璇,我還有個四歲兒子叫亞歷,但他們以為我早就落海死了。」

    嚴劭臉色丕變。

    「所以我必須留下來,知道更多事,我甚至迫不及待想補足那段空白的記憶,任何方法我都願意試,這回你別想阻止我!」語畢,嚴子毅直接切斷視訊。

    視訊的另一方,嚴劭臉色難看,灰白色鬢邊甚至微冒冷汗,他起身走向酒櫃,開了瓶XO,仰頭喝了一杯酒。

    中山美久正好走進來,她是嚴劭的第三任妻子,兩人相處皆以日文或英文交談。

    「怎麼了,這個時間就在喝酒?」中山美久年約四十,也是一個大美人,願意嫁給比自己大二十多歲的男人,當然也是為了過好日子,全身名牌的她走近丈夫,放下皮包,拿了杯子,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知道了。」嚴劭突然開口。

    「知道什麼?」她邊問邊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唐韻璇母子的事。」他沒好氣的說。

    「咳咳……」被酒液嗆到,中山美久一張臉瞬間漲紅,她拚命拍撫胸口,又咽了好幾口口水,這才遲疑的開口,「他也知道是我們刻意消除……」

    大眼一瞪,他怒聲打斷她,「閉嘴!他當然不知道,不然,依他的個性早就飛回來算帳!」他又憂又怒,「就怕夜長夢多,事情會瞞不住。」

    「也對,我立刻叫姿儀去一趟台灣,親自將她的未婚夫帶回來。」她馬上做了決定。

    嚴劭抿緊薄唇,又喝了口酒,「也不是不行,但她是個大忙人,又有主見,不過也只能這樣了,照我看,從子毅那里是使不上力的,叫她直接跟唐韻璇談。」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處理。」中山美久拿起皮包,走了兩步,又回頭,眼里難掩怒火,「你也得想想辦法吧,萬一真讓他想起那件事,該怎麼解決。」

    朝富金控能發展到現今的規模,不是他這個當父親的厲害,而是當兒子的人有本事,只有嚴子毅才能得到大多數股東的支持,兩人至今能過著優渥生活也是全仰賴他。

    「我是不準他再次離開的!」嚴劭沉聲道。

    她冷哼一聲,「不準?那你下回玩女人時……」

    「給我閉嘴!我早說過那件事誰也不準提!」他臉色鐵青的怒吼。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她在心里嘀咕,撇撇嘴,怒氣沖沖的離開。

    同樣怒氣沖沖離開的還有遠在台灣的另一人。

    唐韻璇站在診所門口,看著齊潤東氣呼呼的坐上轎車,心底又無奈又苦澀。

    前來接他的黃峰朝她搖搖頭,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們先走了。」

    她上前朝父親揮揮手,但齊潤東連理也不想理。

    真是氣死他了,為了小倆口,他出賣色相耶,讓那些老太婆圍著他嘰嘰喳喳的吵了好幾個小時,沒想到女兒不說嚴子毅回日本了,只說他去辦點事,結果他要她打電話給他,她又支支吾吾的。

    般了半天才敢招認人家走了,歸期不定,不敢跟他這個老爸說,是不想讓他擔心哇哩咧,他不會擔心,只會氣到吐血而已!

    越想越火大,他大叫,「開回去!」

    黃峰連忙來個急轉彎,又將車子開回診所前。

    唐韻璇正要進門,听到車聲隨即回頭。

    降下車窗,齊潤東黑眸半眯的撂下狠話,「我明天就去日本,親自將那個兔崽子綁回來,隨便讓你凌虐,你等著!」

    「爸!」她大叫。

    「開車!」他立即升上車窗。

    黃峰無奈的再次回轉,駛離。

    瞪著呼嘯而去的車子,她頭都發疼了。怎麼辦?叫嚴子毅去躲起來嗎?不可能,日本有好多父親的黑道友人,躲去哪里呢。

    一臉憂心的回到屋內,再上到二樓,兒子已經用完晚餐,當她告知他父親已經離開,並轉達嚴子毅要她說給兒子听的那句話時,兒子的表情雖然沒有太大波動,但她是他的媽咪,自然沒漏掉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失望。

    兩人分別去洗了澡,但時間還早,于是她建議——「我們來玩象棋,輸的人被彈耳朵。」她振作起精神,笑著要起身去拿棋盤。

    「我今晚想早點睡,媽咪,晚安。」唐亞歷朝她擠出笑容,就返回房間。

    當房門關上時,唐韻璇眼眶里的淚水差點掉下來。兒子在難過了。

    有時候短暫的幸福比不曾擁有還要傷人,這或許也是人生必經的一門課,她只是心疼,兒子這麼小就得感受到這樣的痛——她真是個壞媽咪!

    驀地,屋外又傳來車子駛近的聲音,接著,引擎熄火了。

    「叮咚!」樓下的電鈴聲陡起。

    爸又回來了嗎?她連忙快步下樓,但一打開診所門卻倏地一愣。

    看著路燈下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她眨了眨眼,再定楮一看。真的是他,他拿著同樣的黑色行李袋,不過外加好幾個百貨公司的紙袋。

    「你不是回去日本了嗎?」她是思念泛濫,產生了幻覺?

    「我想在這里小住一段時間,亞歷應該不介意再跟我睡一間房。」

    是句點,連問一下方不方便也省了,她忍俊不住的笑出來,還是很艾力克啊,即使遺失了那段記憶,一樣很唯我獨尊!

    但怎麼辦,她又想哭又想笑,他回來了,為了他們母子回來了。

    嚴子毅拿著行李上樓,唐亞歷站在房門口,定定的看著他。

    下一秒,唐亞歷突然跑向他,緊緊的抱住他,但也很快的放開。

    四歲的孩子繃著一張眼眶微紅的小臉道︰「下一次,一定要說再見才走。」

    他喉頭微酸的點頭,兒子的在乎和重視教他感動,但兒子話里的怨懟與難過,他也听出來了,「好,下次,一定,現在先去睡吧。」

    深吸口氣,唐亞歷點點頭,「晚安。」他不太敢看向媽咪,他剛剛的行為就像個要爸爸的小娃娃,沒想到——媽咪竟然俯身給了他一個大擁抱,「晚安,亞歷。」沒有再多說什麼,但這個擁抱里盡是心疼與愧疚,他感受到了,他抬頭露出微笑,「晚安。」

    他怎麼能不回來?眼前這一幕讓他的胸口暖暖的,他慶幸自己回來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突然響起一連串的門鈴聲,听得出按門鈴的人十萬火急的。

    一家三口連忙下樓,門一開,竟是齊潤東,還有一臉無奈的黃峰。

    「看吧,真的是死兔崽子!厚,剛剛咱們在山路上會車時,偶就說開車的很像是他,想想,還是沖回來看看安心,」他很想揍嚴子毅幾拳,偏偏可愛的金孫也在場,齊潤東回頭吩咐黃峰,「你陪偶金孫去睡覺。」

    「阿公——」唐亞歷想說自己不需要人陪睡,但嚴子毅拍拍他的肩勸哄,「上去睡吧,我一會就上去。」

    這是承諾,在場的大人幾乎全听出來了,黃峰嘴角微揚,仿佛已經猜到什麼,至于,一向敏銳的齊潤東,一旦踫到自己在乎的人,神經反而變粗。

    「誰要你上去現在都幾點了?」他邊說邊要黃峰帶金孫上樓去,一行人也進到屋內。

    「我要小住一段日子。」嚴子毅直接說出來,不意外,听到唐韻璇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齊潤東錯愕的看向女兒,見她尷尬點頭,他發飆了,「這家伙忘了你,憑什麼住進來?偶連住進來一次都沒有。」他是妒火大爆發,每次來,他都不敢叨擾太久,還得自己在台中找五星級飯店住,後來干脆買棟豪宅,結果這不要臉的男人竟敢登堂入室,直接住進來。

    濃濃醋酸味在空氣中飄蕩,唐韻璇是又好氣又好笑,「爸,你從沒說過要住下來,不然……」

    「偶沒說偶要住下來啊,偶很忙,但這家伙不得偶的緣,不準就是不準啦!」看著嚴子毅,他的眼楮幾乎要噴火。「你一下子要走,一下子又留,反反覆覆的,怎麼給女人幸福」

    「爸,可是你傳給我的E-mail不是這樣說的,甚至不久前,你還說要將他……咳!」

    綁回來給她凌虐,現在他都自投羅網了,不必飛日本,怎麼還是要他走?所以,他也是反反覆覆的。

    這麼幫著人家,她到底是誰的女兒!齊潤東不悅的死瞪著她,「好啊,那你凌虐他給偶看看,偶要他回來不是要跟你恩愛的。」

    她粉臉漲紅,「我們沒有要恩愛,他回來是為了亞歷。」她沒有忘記嚴子毅還有未婚妻的事。

    「為了亞歷?好,別說我對金孫不好,」他瞪向從頭到尾都冷颼颼看著自己的渾小子,「來,你娶她,你叫人來說媒,名正言順的跟他們母子生活在一起。」他再朝女兒驕傲的揚抬下顎,「看到沒?這不叫反覆,叫魄力,也叫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但要強調一句,偶還是不喜歡他,是因為你愛他,偶只好成全,但婚事要馬上辦!」

    「這不可能的——」

    「這事有困難——」

    兩位當事人同時開口,但有志一同的回答讓火氣才降下丁點的齊潤東又火大起來,他拍桌怒指嚴子毅,「優柔寡斷,偶最討厭這種沒魄力的男人!」

    嚴子毅正想進一步解釋有未婚妻的事,但被唐韻璇制止了,「爸,我跟他那麼多年沒見,也許生活習慣和個性都跟當初相愛時不一樣了,他是有心,才又從機場返回,所以,我們都該給彼此一點時間,也許相處過後,我們會發現對方已經不是自己當初愛的那個人。」

    嚴子毅臉色微變,他沒想過這一點,因為,他是帶著某種期盼回來的。

    「我听你在放屁!」齊潤東忍不住對女兒爆粗口,「你愛慘他了,這個冷凍庫都翹辮子了,你也還愛著,不然,我替你找了一堆好男人相親,你連見一面也不想。」

    不理睬女兒還想辯解,他再轉身死瞪著罪魁禍首,「你知道嗎?她可是偶的第九個女兒,不像其他孩子那麼敵視我,她總是那麼陽光、那麼豁達,不介意多一個人來關心或愛護亞歷,還教導那孩子,很多事除了當事人,其他人是沒有資格批評。」

    嚴子毅蹙眉,「我也沒有批評伯父。」

    「因為那干你屁事,但現在女兒、孫子都是偶的,你不能登堂入室想住就住,就是這樣。」

    他沒好氣的表達立場。

    「如果我堅持。」

    「那偶就讓你真的去死!」

    「讓韻璇再因我的死心痛一次,讓自己成為殺人犯,讓亞歷痛恨你,因為你是他的殺父仇人,而韻璇也不會原諒你,這樣你還要我死嗎?」嚴子毅陰沉的反問。

    夭壽哦,明明自己才是黑幫老大,怎麼這個冷颼颼的嚴子毅像是老大中的老大,害他直打哆嗦。

    見父親被嚴子毅的冷冽氣勢給凍得說不出話來,唐韻璇連忙上前握住父親的手保證,「爸,你對我有信心好不好?我能照顧自己。」

    「對啦,上回偶才忙到忽略你一段時間,你就大肚子了。」他直接「當」回去。

    她粉臉再次爆紅,說不出話來了。

    反倒是一向冰冷的嚴子毅開了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別怪她。」

    「當然是你的錯!」這點他搞得很清楚。

    「爸,」唐韻璇嘆了一聲,「感情的世界沒有誰對誰錯,而且,我一點也不後悔曾經愛上他,何況,他還給了我生命中最珍貴的禮物。」

    齊潤東大眼一瞪,「偶也沒有要否定亞歷的意思啊。」

    「所以嘍,沒有子毅又哪來的亞歷。」她莞爾一笑,趁勢拉著父親往外走,還不忘對著樓上喊,「黃大哥,我爸要走了!」

    他有要走嗎?他明明還有很多話還沒說。齊潤東抗議,但無效。

    她笑咪咪的將父親推上車子,再示意下樓的黃峰快快坐上駕駛座開車走人。

    但齊潤東還是頻開後車門表達抗議,迫使唐韻璇不得不雙手合十的求饒,再附耳說了悄悄話,「拜托,給我跟亞歷再儲存一段美好的回憶,讓我們像一個正常家庭的生活,這可是我從小就夢寐以求的。」

    聞言,齊潤東眼眶一紅。這全是他的錯,他是沒法給孩子們一個正常的家庭。這下子他不得不妥協,「好吧,就十天不來吵,但時間一到,偶就過來驗身,要是你少一根寒毛——」

    「等我打電話,你再過來。」她也不清楚嚴子毅打算留下來多久。

    他搖搖頭嘆息,「養女兒真的是沒用,好了,走啦,偶被嫌棄了。」他悲涼的關上車門,又不忘降下車窗,好讓女兒上前親他臉頰一下,不無小補。

    「你永遠都是我最愛的父親。」她撒嬌道。

    「但不是你永遠最愛的男人……」他嚴重吃醋中。

    黃峰適時的開車走人,要不,依老大哈啦的功力,可能說到天亮還不停。

    長夜漫漫,唐韻璇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但也因此苦了另一個房間的一大一小,唐亞歷習慣替媽咪蓋被後才真正入睡,嚴子毅則要兒子先睡,表明他會去處理蓋被子的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天要泛魚肚白時,三人才終于敵不過睡意的襲擊沉沉入睡。

    好在,第二天是周休假期,小朋友不必上課,診所也休息,但畢竟是鎮上唯一的診所,真的有人需要看醫生時,唐韻璇還是會開門看診。

    約莫十點,三人才被刺眼的陽光喚醒,唐韻璇尷尬的備了早午餐,但心里是滿滿的感動,這是他們一家子共度的第一個周休假期。

    吃飽後,她提議到外面走走,但唐亞歷馬上投反對票,「還是不要比較好,不然一定又一大堆人跟著。」

    說的也是!幾乎可以想像那個畫面,嚴子毅立刻附議,「就待在家里吧,我也不是很愛外出的人。」

    她知道,他是宅男一枚啊!

    于是,所有的益智游戲都被搬出來玩,大富翁、疊疊樂,一直玩到唐亞歷最愛玩的象棋。

    嚴子毅雖然跟著玩,但畢竟從不熱中這類的游戲,他玩得心不在焉,大多時候全在關注這對不像母子的一大一小,事實上,他們比較像姊弟,雖然只是玩象棋,但同是天才,廝殺得很激烈。

    雖說姜是老的辣,但還有另一句話叫長江後浪推前浪,眼見小家伙已經要兵臨城下,當媽咪的人竟然打了個大噴嚏,手好巧不巧的打翻棋盤。

    唐亞歷馬上抬頭瞪她,「你又賴皮了,媽咪。」

    「哪有!我是不小心,但我記得是怎麼排的,我排回來就是。」

    她馬上行動,將棋子放回棋盤上,但顯然有變動,唐亞歷半眯起黑眸,「你還是在賴皮,媽咪。」

    「我是在考驗你的記憶力啦,孩子。」

    但也不知道怎麼玩的,明明贏的人卻輸了,輸的人要被彈耳朵,而兩人玩了幾盤下來,嚴子毅是大開眼界,這對母子是玩真的,懲罰時,還比誰彈得比較大力,幾次下來,兩人耳朵都紅了,眼眶泛淚,竟給他一種白痴母子組的感覺。

    又被兒子狠彈耳朵一下,唐韻璇氣呼呼湊上前,一副要兒子好看的凶婆娘狀,旁觀的嚴子毅再也忍俊不住的輕笑出聲。

    她錯愕的瞪大眼,眼眶頓時紅了。

    他蹙眉,「怎麼了?」

    「好久沒看到你這樣笑了,竟莫名的感動,傻吧?」她尷尬的笑道。

    他笑了,而且不是皮笑肉不笑的笑!

    多麼不可思議,笑容對他一向是奢侈的,尤其是打從心里的笑。他深吸口氣,原以為沒人可以讓他露出真誠的笑容,但她辦到了,或許,她之于他,真的有神奇的力量,想到這里,他的黑眸浮現一抹難得的溫柔。

    對上這樣的眼神,她有點想哭。

    當年兩人戀愛的那段日子里,他看向別人時眼底總有股孤冷的傲氣,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只要一對上她,眼里的溫柔難以形容。

    每每被這樣的眼神凝睇,她總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因為,他說過那是她獨有,她之于他是特別的……偷偷的吸氣,再緩緩的吐氣,她心里明白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他只是為找回憶而來,當中不包括「找回愛情」,他跟她都有共識的。

    「換爸爸跟媽咪玩一盤,你們可以不彈耳朵,親臉頰。」唐亞歷突然酷著一張臉建議,還把排好的棋盤推向兩人中間。

    她馬上瞪向兒子,他不會是想扮紅娘吧「不要,我寧願彈耳朵。」

    「對,彈耳朵就好。」嚴子毅也附和。擁抱是一回事,但親臉頰,說真的,這樣的親密他不習慣,尤其是在兒子面前。

    不過他的決定也許是錯的,基本上,跟天才玩象棋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這一天,直到吃晚餐前,他的兩個耳垂都是紅的,兒子的聲音則有點啞,因為他一直以清喉嚨來暗示他下錯棋,無奈,還是被殺得片甲不留。

    但他很快樂,真的,感到無與倫比的快樂。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第八章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嚴子毅漸漸適應拉拉小鎮的生活,唯一讓他適應不良的就是半夜替唐韻璇蓋被子,這項福利兒子完全禮讓,卻不知他是一天比一天難熬,她之于他並非沒有吸引力。

    再加上鎮上的人相當和善,視他們為夫妻,說起話來就比較沒有顧忌,兩人走在一起,老說他們在放閃光、曬恩愛,搞得他們沒曖昧也尷尬起來。

    不過,總的來說,他喜歡如此單純的生活,勝過在商場上爾虞我詐、追逐名利。

    而他也喜歡唐韻璇這個人,不管是葉婆婆、林爺爺,還是一些沒有能力負擔醫療費用的人,她總是笑著說不急,還很善意的說自己沒時間買菜,如果他們能送些青菜來抵就好了。

    于是乎,時常有人送自家種的青菜、水果到診所來,有時甚至還有魚肉、海鮮,但往往她都會補貼些錢,說是預支下一次,然後,下一次送來,又給了錢,再說是為了下一次……

    「她真的是菩薩心腸,你啊,是上輩子燒了好香,才有這麼美麗又善良的好太太。」花姨提著鄰居托她拿來診所的新鮮高麗菜,一邊跟他說。

    他只是點點頭,很難跟這些純樸又熱情的鎮民談兩人的關系。

    「哇!你岳父來了?不是,啊,是唐醫生的姊姊,那個一定是她老公,我知道她結婚了,但還沒見過她老公人呢。」小鎮廣播電台放下手上的高麗菜,迎上開黑色積架上山的聶丹丹夫婦。

    此時,唐韻璇還在診間幫一個小男孩看喉嚨,沒注意到外面的情況。

    嚴子毅只進診所看她一眼,就站在門口,打量這對他曾經在照片里看到的璧人。

    聶丹丹一如照片上的美麗,身材高?,一襲白襯衫、黑色皮褲,襯得她干練俐落,至于,英俊邪魅的康威德,一襲條紋襯衫、深色西裝褲,整個人看起來既性感又時尚,不愧有鑽石極品男的稱號。

    此時,聶丹丹拿了支新手機給花姨,還笑笑的跟她說了些話。

    「沒問題,我一定會注意的,我會多拍些恩愛照片給他看,他真的好有心。」

    花姨是個大嗓門,笑咪咪的將齊潤東請女兒轉送給她的智慧型手機收入護士服的口袋里,不忘拍胸脯掛保證。

    「花姨,麻煩你包個藥……」

    唐韻璇邊說話邊走出診間,不意看到久違的姊姊跟姊夫,她眼楮一亮,快步跑過去,用力的抱住姊姊,「怎麼來了?我以為你還在國外。」

    「驚喜吧,其實我前天才從德國結束拍攝工作回來,明天又要飛埃及,而且還會待滿長一段時間,當然得把握機會來看我的妹妹跟外甥,但亞歷還在上課吧?」她笑著拍拍妹妹的肩膀,目光落向一直站在門口的男人,以只有妹妹听得到的音量問︰「他就是爸口中的冷凍庫嚴子毅。」

    如此肯定,是因為他跟外甥的五官太神似。

    「爸跟你……原來如此。」她懂了,她要父親不要過來,沒想到他卻拐個彎,讓姊姊過來了,「你都知道了?」

    「對。」看著嚴子毅,聶丹丹眼神直接,就像在看一個敵人。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令女人迷戀的本錢,他俊挺優雅,臉龐酷帥有型,再加上堅毅的冷峻氣質,就她專業的目光,這個男人拍起照來絕對好看,而且能夠瞬間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他不是你鏡頭下的模特兒,眼神別這麼殺。」康威德笑笑的走上前,大方的朝嚴子毅伸出手,「我是康威德,韻璇的姊夫,很高興看到你。」

    嚴子毅也禮貌的伸手握住他的。

    「有什麼好高興的!」聶丹丹馬上潑了盆冷水過來,「我爸要他辦婚事,他卻像個女人扭扭捏捏的,但我不意外,事實上,當年知道你連家人的事都不肯向韻璇坦白時,我就勸過她,別對這段感情太認真,但她听不進去。」

    「丹丹,里面好像還有病人,等韻璇看完病人再說。」還是康威德比較理智。

    「很好,她進去看診,我剛好先上樓跟嚴先生好好聊聊,看他有什麼打算,或者還是一樣,準備來了又走,之後再消失個幾年。」她就是氣他的始亂終棄,心疼妹妹這麼早就當媽。

    「姊!」唐韻璇很困窘,一張粉臉漲得紅通通的,但的確不能丟著病人不管,她只好先回診間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再匆匆上去二樓。

    看著有些慌亂的小姨子,康威德安撫道︰「放心,我要你姊別急著拷問你的男人,而是想想什麼對你才是最好的,畢竟,我昨天才看到她,也想多些時間獨處。」

    她感激的投以一笑,但再看向姊姊時,美麗的眼里有著乞求,希望姊姊別太為難嚴子毅。

    聶丹丹搖搖頭,一手摸著頸項上的沙漏墜煉。這是丈夫為她特別設計的,還取了一個很美的名字——1C.C.的時間,意為「永恆」。

    其實,她很畏懼感情,但在勇敢追愛後,她終于得到幸福,所以——她不想逼走妹妹的幸福,如果,嚴子毅真能帶給妹妹幸福。

    「你跟韻璇也相處一段時間了,可有想起什麼?」沉澱過後,聶丹丹的口氣跟問題還算溫和,康威德擁著她,也給了她一抹肯定的微笑。

    「沒有,什麼也沒想起來。」嚴子毅誠實的回答。

    她抿著唇,「你這趟回來,想過要跟她復合嗎?即使過往的記憶永遠回不來?」

    「這是我的私事,如果我該回答,也只對韻璇回答。」他回答得很硬。

    意思是,她沒有資格!這家伙……她黑眸一眯,正想發火時——「姊,我為他做的任何事都是自願的,我不後悔,既然沒有後悔,未來的事又何必問。」唐韻璇一直在觀察,眼見情況不對,她趕忙走到嚴子毅身邊,挺他的意味明顯,「我感謝他讓我有機會去愛,也感謝他讓我可以當媽咪,這些美好都是千金不換的,所以,別給他壓力。」

    嚴子毅是感動的,她其實可以要求他很多,就像他的家人一樣。

    他上前一步,站在她之前,迎視聶丹丹,「我不會隨意給承諾,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很認真的看待我跟韻璇、亞歷的事,這輩子不管我最後成為他們的誰,都會永遠守護著他們。」

    擁著眼里冒火的愛妻,康威德笑笑的說︰「听到了沒?他會是個有肩膀的男人,所以,別浪費他們還有我們的時間,好不好?老婆?」

    丈夫口氣里的某種熱絡,聶丹丹是听得出來的,但這點也令她搖頭。

    餅去的情場浪子在愛上她後收心了,生理上,也只有她可以喂飽他的**,但她老是當空中飛人,讓他也當起空閨怨夫,她知道他很不滿足,但在這個時候發情?她真是敗給他了!

    她無奈的看著嚴子毅那張不輸丈夫的英俊臉龐,「你的話我記下了,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如果給不起感情,那就別浪費彼此的時間,請還給她平靜的生活。」

    語畢,她便跟著丈夫下樓,準備開車繞到學校看過外甥再走。

    而唐韻璇在送走姊姊、姊夫後,面對一臉好奇的看著她的花姨,她只是叮嚀,「有病人再叫我。」

    「好。」

    她再上二樓,只見嚴子毅一臉沉思的看著窗外,神情很嚴肅。

    咬著下唇,她想了想,走近他,「姊姊只是心疼我,你別在意。」

    他回頭看她,「遇上我之後,你的人生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你真的從未後悔過嗎?」

    原來他介意的是這個。她搖頭,「人生重來一次,我還會跟著你再走一遍,只是,姊姊也沒說錯,除非這里有你要的幸福,不然,沒有必要把時間耗在這里,人,總是要向前走的。」

    「你的幸福呢?」

    「已經隨手可得,我很滿足了。」這不是謊話,雖然少了他也等于少了她心中最希冀的幸福,但她不想變成一個貪心的人。

    她小心隱藏從不曾褪色的感情,誠心道︰「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能為你再做些什麼,只要你能夠快樂,不過,你可能並不希望我干涉太多。」她並未忘記兩人初遇時,他有多討厭她的雞婆。

    一個會站在他立場著想的女人,一個在乎他快不快樂、把他的幸福放在自己之前的女人,怎麼會愛上他這種天生涼薄的男人!

    「你怎能這麼勇敢?又怎能這麼寬容?我相信你當年愛上的我絕對是一個孤僻冷漠的人,你卻能不在乎我是誰,就將你的人生交給我。」

    「愛一個人哪有道理可言,愛上就愛上了。」她笑了,那時為了愛真的好執著,也有股說不出的傻勁,那就是青春吧!

    「我沒有外出工作,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我是個好逸惡勞的人?」

    「你不像個懶惰的人,只像個需要沉澱、想要品嘗孤獨的寂寞人。」

    「即便如此,這樣的男人也值得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天才少女付出真情?」他無法理解,即便她愛的對象是他。

    「我覺得值得,人只在孤獨時才會顯露出真性情,我愛的就是卸下面具的你,也懷念那樣的你,」說到這里有些敏感了,她喉頭干澀,難掩感傷的苦笑,「也不是說現在的你不好,但畢竟不是當初我熟悉的人。」還是不小心的透露了心中的傷感與遺憾。

    但她不知道,他真心希望自己能再一次的愛上她,只是聶丹丹的話——他給得起她感情嗎?他反問自己,找到回憶是他要的,與過去快樂的自己相遇也是他要的,但她要的是什麼?他又給得起她什麼?然後,他突然意識到,他好像連怎麼去愛都不懂了。

    這時候,花姨喊她下樓看診,也給了他一點時間沉澱,片刻後,她遲遲沒再上來,他忍不住拿手機打給好友。

    沒想到,兩人頗有默契,松本健也正要找他。

    「上回你在機場跟我說,是發生一件很丑陋的事才讓你放逐自己,我發揮柯南精神,從你最親的人下手,畢竟你爸跟繼母絕對有這種能耐……」

    他是日本卡通「名偵探柯南」的超級粉絲,開了一家收費超貴的健檢中心,旗下有幾名權威醫生,嚴子毅這個大總裁的身體健康一直是他們健檢中心的大事,畢竟這關系著上萬人的生計,更別說兩人還是超級好朋友。

    當旗下名醫越攬越多,健檢中心的號召力也越來越大,幾乎不用打廣告客人就會自動上門來,有錢有閑的他索性扮起偵探幫好友找真相。

    听到他興奮不已的口吻,嚴子毅的心直直往下沉,「他們有問題?」

    「沒錯,為了找回失去的記憶,你曾經求助不少腦科醫生,當中有位主張可以透過催眠來治療疾病的鈴木廣醫生,記得吧?」

    「當然記得,但我多次找他治療,結果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當時的失望簡直難以用言語形容。

    「這件事恐怕大有文章,因為我健檢中心的醫生有人撞見他跟你爸吃飯,還不只一次,我好奇的記下時間,再侵入你家銀行的電腦系統,查看他有沒有在朝倉開戶,結果不但有,我還發現——」松本健越說越激動,「在跟你爸踫面的第二天,他的戶頭就進帳一筆金額不小的款項,我往上查,竟是由你爸的私人戶頭匯進去的。」

    「你在暗示什麼?他原本可以催眠治療我,卻被我父親收買?」嚴子毅陰郁的反問。

    不過,樂觀的人口氣還是很愉悅,「這部分我還沒查出來,但越查越有成就感,倒是你,打給我有什麼事?」

    他還有心情問?嚴子毅苦笑,「罷了。」

    「是有關唐韻璇的事吧,還搞不定?」

    「不是,我……」他將自己的困擾說給好友听。

    「呿!嚴家人本來就不知道怎麼愛人,但不懂得怎麼愛沒關系,**你總懂吧?給她**的歡愉,要知道,古代夫妻是在洞房夜才見面,都是**先、戀愛後——」

    听不下去了!「當我沒提這件事好了。」

    「不行,因為你在乎她,你在乎死她了,我的好朋友,恭喜你,你根本是二度淪陷了。」

    他一愣,沒回答,因為他對愛情真的很陌生,不知道好友說的對不對。

    「你就爽快承認吧,咱們一、二十年的好朋友,有哪個女人曾讓你浪費寶貴時間去思考,你給不給得起愛這個浪漫問題!」

    時間晚上九點,嚴子毅、唐亞歷一起躺在床上,這段日子相處下來,父子倆總會在睡前聊些事情,雖然,大都是唐亞歷談上課的事。

    每一晚,嚴子毅總專心的听著,但今兒個他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友的話一直在他腦海里盤旋,他想,他應該是愛上唐韻璇吧。

    說了好多上課的事後,唐亞歷決定換個會讓爸爸會專心一點的話題,「阿姨今天來學校找我,說了很多事,但在離開前,姨丈告訴我,其實阿姨最想知道的是,爸爸跟媽咪在一起時,有相愛的Fu嗎?」

    「你怎麼回答?」嚴子毅忍不住的坐起身,好奇的問。

    「我回答,你常在媽咪工作時看著她,媽咪也常在你沒看她時看著你。」

    是嗎?他蹙眉。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姨丈說,他是情場老手,這就叫有火花了,」唐亞歷小小年紀,當然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但做孩子的都希望父母相親相愛,所以他很希望姨丈說的實驗可以成功。「他說親一個女人,就知道她是不是自己要的女人。」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一個年紀太小,無法理解男女感情,一個早已年過三十,跟女人能做的都做了,但對康威德的話,還是不懂。

    一個親吻有那麼大的魔力?瞪著天花板的滿天星斗,他是滿腦的問號。

    餅不久,耳邊傳來兒子平穩的呼吸聲,他靜靜凝睇他的睡顏,腦海里想的還是那女人,實在睡不著,他小心的起床,步出房間,沒想到唐韻璇也還沒睡,她坐在二樓陽台的椅子上,膝上還放了一本厚厚的醫學書籍,他走了過去。

    「睡不著?」

    她嚇了一跳,但隨即點頭。

    她的腦袋里塞了好多東西,像是能這樣一家三口的生活很好,只要每天看到他,她就覺得好幸福。

    但是這樣的幸福卻是從他未婚妻那里偷來的,這讓她很愧疚,但要開口讓他走,腦海中又會浮現兒子上次知道他離開時的表情。

    「我該回房睡了,明天還要看診。」她急著走,是怕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然而她坐在外面發呆至少超過一小時,雙腿又壓著一本重重的書,這一陡然起身,腳麻的她整個人往前傾去——「小心!」

    他連忙上前扶住她,但她的頭已經撞進他懷里。

    一抬頭,她正要說謝謝,沒想到他也低頭看她,兩人的唇就這麼踫在一起,目光膠著,竟然定格不動了。

    心口重重一撞,嚴子毅凝睇著她的眼逐漸變得深幽。

    一顆心開始卜通卜通狂跳的唐韻璇,更是從耳根開始泛紅,再延燒到整張麗顏,一回過神,她又急急的往後退,「對不起!」

    但她往後,他卻上前一步,雙手擁住了她,在她怔愕時,他傾身靠近,以涼冷的唇再度抵住她的。

    他輕輕的、柔柔的探觸,她的唇溫度暖暖的,就像她的人給人的感覺,很舒服,除此之外,如情場老手康威德所言,這個吻把一些隱晦不明的感覺全都喚醒了,不僅是心,還有身體……

    他越吻越深,從溫柔轉為狂野。

    她微微喘息,手上的書本早已落地,她癱軟在他的懷里,但僅存的理智仍讓她試圖拍撫他的臂膀,要他停止。

    誰知道他會錯意了,反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但他的唇並未放開她的,一路纏吻到她房間去。

    多日壓抑的欲火在點燃後狂燒起來,她根本無法抵抗,身上衣物也隨著他的親吻**一件件落地,她的理智早被推離到九霄雲外。

    嚴子毅感到很不可思議,他的手、他的身體仿佛有自己的記憶,熟知她在歡愛中的每一個反應,當他微涼的大手撫上她的背脊時,她會敏感微顫,當他親吻她的耳後時,她連腳趾都蜷縮起來,在他一路將吻落在她白嫩如雪的胴體時,她難以抑制的低吟更是愉悅了他。

    **蘇醒了,狂野的激情將兩人席卷了,一整夜,嚴子毅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再的向她需索,直到她疲累的闔上眼楮,在他的懷里沉沉睡去……

    「媽咪、爸爸、媽咪、爸爸……」

    伴隨持續的敲門聲,唐亞歷喊著房內的兩個大人,其實房門沒鎖,但直覺告訴他,爸爸昨晚應該試過姨丈的方法,而他沒有回房,反而留在媽咪這邊,應該在恩愛,萬一恩愛完就直接睡了,那……

    不!他一點也不想看父母的**!

    希望父母相親相愛是一回事,看見不該看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家伙很堅持的要等爸爸媽咪來開門。

    房里的人終于有了反應,嚴子毅率先醒過來,然後看見懷里的女人也睜開惺忪的睡眼——「早安。」他微微一笑,晨曦的金光透窗而入,將房間照得通亮,在他眼中,她如此純淨、美麗、養眼——神情迷蒙的唐韻璇顯然還在狀況外,看到他的目光往下移時,她皺著眉也跟著往下移,沒想到,竟然看到自己全身光溜溜的!

    「天啊!」想也沒想的,她上前以雙手捂住他的眼楮。昨晚毫不節制的激情畫面在瞬間回籠,她再重重的呻吟一聲——此刻,她的雙手已被他拉開,她只能低頭。

    沒錯,再裝矜持也太遲了!昨晚她被愛得很徹底,但她還是很鴕鳥的拉了被子將自己包起來。

    「這是夢……」她在自欺欺人,她也知道。

    「不是夢,事實上,我從來住的第一晚就進過這間房,然後幾乎沒間斷過……」他微笑的看著她怔愕的抬頭,然後將情況大概描述,一切就從兒子的「讓賢」開始……

    「我的天啊,我從不知道……」她又驚又羞,不知道自己早已主動的把他抱入懷里。

    「那是你在半睡半醒時的下意識行為,你當然不知道,而且,很快又睡著了。」她這樣真的好可愛,他也喜歡兩人的親密關系,比以前他有過的歡愛都還要強烈。

    「媽咪、爸爸,你們起來了沒有?」門外再次傳來唐亞歷的叫喚聲。

    「天啊!亞歷——」唐韻璇粉臉瞬間燒紅。兒子肯定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好事,至少,是「睡在一起」了……天!她彈跳起來,趕快將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嚴子毅也在另一邊的床沿做同樣的事,而他的動作優雅多了。

    但唐韻璇可沒心情比較,她簡直快瘋了。這不對嘛,他們不該有親密行為,即便她仍然愛他,也有破鏡重圓的想望,但這些都只能放在心里深處,她怎麼可以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看出她的懊惱與氣憤,他反而不解,拉住像只無頭蒼蠅在房里轉圈圈的她,「你到底怎麼了?」

    他相信她昨晚是快樂的,他甚至听到她在激情時喊著,「我愛你好愛好愛……」

    「我怎麼了?我怎麼可以這麼可惡!怎麼會做這麼糟糕的事!我是當小三當上癮了?上回不知情就算了,這一次呢?壞人!我是壞人!」她難過得都要哭了。

    他心疼的抱著她,「那件婚事其實——」

    「爸爸、媽咪,診所外有一位客人,你們可能要先出來。」唐亞歷的叫聲再起。

    客人?兩人同時一愣。

    一大早的會是誰?

    唉,有沒有那麼準啊!她才自責跟嚴子毅做了不該做的事,結果,人家的未婚妻一早就找上門來!

    這當然不是她預期的一幕,至少,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唐韻璇簡直欲哭無淚。

    此刻,三個大人在一樓客廳坐著,唐亞歷則在二樓吃著媽咪火速備好的早餐,準備上學。

    「你好,我是子毅的未婚妻蘇姿儀,子毅因為想找回過往的記憶,在這里叨擾你了。」蘇姿儀笑著自我介紹,她干練又精明,一看就是個商場女強人。

    「你好。」她尷尬的回應。

    好詭譎喔,哪個做未婚妻的見到為未婚夫生子的女人還能笑靨如花,嚴子毅的世界果然非比尋常。

    「你怎會突然過來?我父親要你來的。」嚴子毅的表情極冷,讓一個原本溫暖的早晨頓時又降到零度以下。

    這又是一個未婚夫看到未婚妻該有的樣子?唐韻璇超無言。

    「你的父親也是我未來要喊‘爸’的人,身為你的未婚妻,听說你逗留台灣不回去,我再忙也要撥空飛過來關心一下,所以,可以的話,我想跟她私下聊聊。」蘇姿儀對未婚夫也沒有特別熱絡,兩人原本就是商業聯姻,也無意當一對相愛相知的神仙眷侶。

    听到她的要求,嚴子毅直覺想要替唐韻璇拒絕,身邊的小女人穿著簡單恤、牛仔褲,一張稚嫩的清秀素顏,就像一只需要他人保護的小綿羊。

    而未婚妻一身香奈兒套裝,及肩俐落直發,渾身散發的是干練都會女子的氣質,他不放心兩人獨處。

    「放心,我可以的。」雖然心虛、愧疚齊涌而上,但唐韻璇還是勇敢答應。

    「我去陪亞歷。」既然她這麼說,嚴子毅也不好再反對,他冷冷的看蘇姿儀一眼,似乎在警告她要拿捏分寸,接著才轉身往樓梯走去,不過,他並未走上二樓,而是停在她們看不到他的階梯轉角。

    「我的家族與嚴家是世交,說真的,我們的婚姻是建立在利益的前提之下,所以我不是來興師問罪,而是來解決問題的,我可以給你一筆錢,或者孩子要我們夫妻撫養也可以,反正我工作太忙,沒時間生孩子,最多可能找個代理孕母,那還是我跟他的種……」蘇姿儀很快的切入重點。

    她在談論的是一個生命嗎?唐韻璇忍不住皺眉。雖然她不曾接觸過嚴子毅的家庭,但會安排這樣的人當他妻子的家人,她對他們還能有什麼期待?但看著眼前的人她還是問︰「所以,你並不愛子毅是嗎?」

    此刻,她倒寧願這位未婚妻是來興師問罪,因為那至少代表她在乎子毅。

    「愛?那是什麼玩意兒?人在一起都是為了相互利用,在我們的世界里,婚姻就像樁買賣、投資,」她冷笑,「我身邊的婚姻大抵是如此,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比起那些愛得死去活來的煩人事,這樣好多了。」

    唐韻璇替她感到難過,因為她不懂愛,就像過去那個把自己隔絕起來的嚴子毅一樣,可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

    看她一臉同情,蘇姿儀嗤之以鼻,「少這樣看我,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把他讓給你,還是你在用哀兵政策,想勸我放棄他?」

    「不!那是屬于你的幸福,旁人無權置喙的,即使是為他生了一個孩子的我也是一樣。」她很理性的表示。

    但在階梯上的某人黑眸倏地一眯,覺得這話听起來有些刺耳。

    「我的幸福?」蘇姿儀嘲諷一笑,「我們在一起與幸福沾不上邊,你生性也太浪漫了。」

    「那太可惜了,我總覺得每個人到這世上都是為了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幸福,只是程度不同,有人滿足于小幸福,有人企圖擁有大幸福,但只要不傷天害理,又有何妨?」她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笑意。

    蘇姿儀皺起柳眉,再吸了口長氣,「我不喜歡跟你說話。」

    她一愣,一臉不解。

    「在我的世界里,唯一會讓我們趨之若鶩的只有‘成就’,而隱藏在成就下的就是權勢金錢,我也習慣這樣的氣味,不想改變。」蘇姿儀進一步解釋。

    「每個人要的不一樣。」能理解卻不認同,只有銅臭味的日子有何意義?

    「也是,對了,嚴伯父要我轉達一句話給你,他說子毅是菁英分子,要的妻子也該是最出色的才女,要你別奢想,」說到這里,蘇姿儀竟然笑了,「我只是忠實的轉告,雖然,我也已經知道你的答案。」

    說完話,她就起身,「不多作打擾,我要走了。」

    唐韻璇一愣,「我去叫……」

    她搖搖頭,「不必了,時間寶貴,若不是子毅的媽一直催我親自過來一趟,我根本不會來,他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頓了下,「對了,幫我提醒他一件事,手機關機不代表外面的世界就靜止不動,伯父將我們的婚事公布在集團官網上了,日本媒體為之沸騰,雖然我實在看不出這樁聯姻有什麼好分析討論的,言盡于此,我走了。」

    她轉身要走,玻璃門正好被打開——「唐醫生,你來看看,杜阿婆天沒亮就拿這剛剛摘下的青菜給我,要我送過來給你,咦?這麼早就有客人喔。」花姨提著一大袋青菜走進來,愣愣的看著好像在電視上才看得到的大美人,而蘇姿儀已經與她擦身而過。

    「她是子毅的未婚妻。」唐韻璇順口一說,馬上就後悔了。

    愣了下,花姨突然扔下手上的青菜,急急跑了出去,她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然後對著正彎腰進入紅色跑車的美人一照,再傳給齊潤東,「啊,沒寫她是誰!」她趕忙再寫一些字,再傳一次。

    診所內沒人出來,因為唐韻璇要出來送蘇姿儀時被嚴子毅喊住了,她一回頭就看到他,明白他根本沒上樓去,她們的談話他都听到了。

    沒有溫度的眼神、冷峻的氣息,她已經可以理解是環境造就了這樣的他,她好心疼、好心疼,但她不能擁抱他,怕抱了,就不願意放手。

    兩人靜靜對視,總感覺心有種說不出來的痛。

    「怎麼會有未婚妻?你們不是夫妻?」花姨沖了進來,劈頭就問。

    「我來解釋。」不想讓他為難,唐韻璇搶著開口,然後,請他帶孩子上學去。

    但其實她不必解釋太多——「啊!我知道了,他失憶忘了你們才會有未婚妻,電視上都嘛這麼演,我了,沒關系,他會解決的,最後都是男女主角在一起的。」八卦王花姨都有在嗑八點檔,編劇功力一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第九章

    淡水山上一棟豪華別墅外,晨起運動的齊潤東正氣喘吁吁的慢跑回來,黃峰連忙拿了條毛巾給他擦拭汗珠。

    听到口袋里傳出手機鈴聲,齊潤東隨便的抹去臉上的汗水,又把毛巾丟給黃峰後,就拿出手機滑了一下,濃眉頓時一皺。「花姨傳來這什麼照片?」

    是個美人的照片,可惜臉上有股生人勿近的傲慢,冷冰冰的,要是跟嚴子毅那座活動冷凍庫放在一起,嗯!超搭的呢。

    「她是誰?」黃峰斗膽的湊近看。

    「誰知道啊!」

    因為他不能就近監視,才讓丹丹夫婦走一趟拉拉小鎮,順便幫他送這支智慧型手機給花姨,要她有任何風吹草動就照一下,傳給他瞧瞧,可是她是不是搞不清狀況啊?傳美女照給他干嘛?

    驀地,又來一封新訊息,齊潤東再點進去一看,眼楮瞪大了。

    「啥?冷凍庫的未婚妻」齊潤東簡直要爆炸了。該死的,枉費他還給他機會留在山上,這根本是在欺負他女兒嘛!

    「你說,你要怎麼給偶的女兒交代」氣到頭昏眼花,他一把揪起黃峰的領子前後用力搖晃。

    「老老老大,我又不是冷凍庫!」黃峰急忙喊冤。真的是無妄之災,他的頭真要被老大搖斷了。

    懊死!齊潤東放開了他,也不管手下搖搖晃晃的像在跳芭蕾,逕自氣呼呼的走到酒櫃旁,拿了一瓶XO開瓶,仰頭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喝下半瓶後,他開口下令,「給我證實消息是真是假?」

    「是!」

    黃峰馬上坐到電腦前,手在鍵盤上飛快移動後,畢恭畢敬的走到把酒當茶在喝的老大面前,低聲道︰「是真的,朝富金控的官網在昨天公布這項消息,兩人在初春三月就訂婚了,只是未對外公布,上面還有兩人的訂婚照。」

    齊潤東立即走到電腦前,俯身死瞪著熒幕上的照片。果然,是嚴子毅那張冰塊臉,他身旁的女人就是花姨傳過來的照片上的美女,一襲紅色低胸禮服,手上的鑽戒至少有五克拉以上!

    懊死的!「走,砍人去。」

    「不要激動,老板,再怎麼說嚴子毅也是韻璇最深愛的人……」他的頭馬上被老大狠巴了一下。

    「誰說我要砍嚴子毅?沒听過‘養不教,父之過’,千錯萬錯都是嚴子毅老爹的錯,兒子消失一年的事,連不是他老爸的我都知道,他不查清楚就讓兒子跟人訂婚去」齊潤東火冒三丈,「這件事,老的跟老的去喬就行了!」

    什麼?要殺到日本直接找長輩要個交代?雖然覺得有些夸張,但老大有令,黃峰還是去安排了。

    再怎麼說,齊潤東曾經也是黑道大亨,交游廣闊,在日本也有多名重量級商界友人,在上飛機前,找一個出面跟朝富金控集團的老總裁嚴劭約個時間是易如反掌之事。

    不到半天時間,齊潤東就在日本友人的陪同下,大大方方的進到嚴劭的東京豪宅。

    寬敞奢華的百坪客廳里,日本友人在為兩人引見過後就先行離去。

    「說是要來日本投資,想將資金存到我們朝富銀行里,這該只是個幌子,齊老板應該是為別的事而來吧。」

    看到名片上熟悉的名字,嚴劭已經心里有底,因為在他後方的原木櫃子里收有厚厚一疊資料,全是跟唐韻璇有關的,自然也包括眼前這名風流的前黑道老大齊潤東。

    齊潤東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當然不會被嚴劭的氣勢給駭住,「看來你也知道你兒子跟我女兒的事,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沒錯,我就是為這件事而來。」他秀了一口流利的日文,不是基于禮貌,而是刻意強調明眼人不說暗話。

    「他去找你女兒,只是想找回失去的記憶而已,有什麼好談的。」嚴劭倒也說著。

    「如此而已他的責任呢?」齊潤東黑眸一眯,「你替他安排了一名未婚妻,是不是?」

    「是又如何?」嚴劭不在乎的問,還百般無聊狀的將目光落在桌上的雜志上。

    這根本是挑釁!齊潤東火冒三丈的將那些雜志掃到地上去,一點也不介意恢復大尾鱸鰻的本色,而這個角色一定要配國語,反正,他查過嚴子毅的祖宗十八代,嚴劭雖然長居日本,中文一樣溜。

    「偶女兒呢?偶外孫呢?他們還活跳跳的,你這當爺爺的人是當他們死了,要給你兒子續弦?」

    「一個花心又浪蕩的黑道老大有立場來要求我,讓我兒子對你女兒負責?你的女人、孩子有多少,隨便找一個說不定你還不認識呢!哈哈哈……」外貌精明的嚴劭也說起流利的中文。

    「哈,真是龜笑鱉無尾,別以為偶不知道你的風流帳,玩過的女人可以繞日本好幾圈,甚至環繞世界一圈咧。」齊潤東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他氣得語塞。

    「不過,看來連偶的祖宗十八代你也查清楚了,那好,看是要給交代還是要子彈兩顆?」

    但嚴劭能在日本商界站得穩穩的,自然與黑道也有往來,他可不是被嚇大的,「在我的地盤耍流氓,簡直不知死活,連中文也說得台灣國語,還敢撂狠話。」

    「你懂什麼?偶這才叫道地,像你咧,卷舌卷成北京片子,了不起啊?」他火冒三丈的開始改用英文狂飆,罵不夠再用法文、西班牙文。

    沒想到嚴劭也是個語言高手,竟然都能嗆回來,時間流逝中,兩個老的吼到氣喘吁吁,最後,勝利者是齊潤東,他用一種奇怪語言讓嚴劭敗下陣來,只能瞪著眼看齊潤東帶著手下大搖大擺的離開。

    齊潤東則得意揚揚、走路有風的來到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基于不懂就要問,在替老大開車門後,黃峰恭敬的拱手請教,「請問老板最後是用哪一國語言?」

    齊潤東一愣,「偶哪知?」

    黃峰瞪大眼,「你不知?」

    「嗯啊,我那叫即興發揮,日文句尾不是很多‘ㄋㄟ’,偶火了啊,就干脆每句句尾都加個‘干’字的卷舌音,哈哈哈……」草根性十足的齊潤東開懷大笑,得意個二五八萬。

    「……」黃峰無言,低頭關上車門。

    接著,齊潤東的手機響起,他想也沒想的就用剛剛的語言交談,「什麼什麼干……」

    「老板,來電的不是嚴劭吧?」正要開車上路的黃峰連忙提醒。

    「對哦,是女的,好像是偶第九個女兒的聲音,是韻璇啦,」齊潤東的心情爽快非常,「什麼事?女兒……你要相親好啊,當然好,這幾天在精挑細選後,我馬上把男人快遞過去你那個小鎮……」

    唐韻璇突然變得很忙,白天出診的次數多了,樂得要來診所串門子的老人家就在自己家里等醫生過來,另外,她晚上睡覺時會鎖門,她跟兒子說,有爸爸陪他睡,她可以放心的睡。

    然而,這些變化都是在她跟嚴子毅有肌膚之親、蘇姿儀來訪之後才開始的,嚴子毅很明白她在逃避什麼。

    他沒有逼她面對自己,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她是唯一可以牽動他七情六欲的女人,過去消失的記憶他會努力的想起來,想不起來,現在所擁有的也很珍貴,更何況,他們還有將來!

    所以,他正在積極的處理一些事情,包括朝富金控集團官網公布他跟蘇姿儀的訂婚訊息,一旦塵埃落定,他就可以好好跟她談談「未來」。

    今天是星期六,診所休息,唐韻璇備好早餐後就出門了,而他在與好友視訊聯絡好一些事宜,一抬頭,就看到兒子靜靜的看著他。

    「媽咪今天不會回來,她會住在外面。」唐亞歷一臉酷樣。

    他皺眉,從他來小住以後,她不曾外宿。「她有說理由嗎?」

    「有,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媽咪也跟我說了一樣的話。」

    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嚴子毅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我想你應該告訴爸爸。」

    「媽咪要去相親,媽咪說你有未婚妻,她也不該再原地踏步,讓愛她的人繼續擔心,每個人都該往前走了。」唐亞歷表情異常的嚴肅。

    嚴子毅臉色丕變。在他那麼努力的為兩人的未來做安排時,她竟然打算去相親更該死的是,她連跟他打聲招呼也沒有,還是說,她以為他根本不會在乎?

    他火冒三丈的開始撥打屬于她的手機號碼,沒想到,就在同一時間屋里響起手機鈴聲,唐亞歷到母親房內拿出她忘記帶出門的手機,放在桌上。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懊惱的問兒子,「你知道媽咪人在哪里?」

    唐亞歷搖搖頭,看父親的臉色一黯,他又酷酷的開口,「但我知道可以問誰,是阿公安排的。」

    嚴子毅搖搖頭,他不認為齊潤東會告訴他地點。

    唐亞歷突然從他手上拿走手機,滑了幾下,找到黃峰的電話,再將手機交給父親,「黃峰叔叔一定也知道,他是阿公的左右手。」

    黃峰接了電話,嚴子毅馬上詢問唐韻璇相親的地點。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黃峰也對他很不滿。

    「我愛她,雖然我還沒想起過去的一切,但這份喜愛她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對我是真的很重要。」

    「韻璇只是去相親,不是結婚。」

    「我不願意給任何男人機會,她只能是我的!」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很清楚,只有她能讓他平凡乏味的人生有了悸動與感動,也不願再次錯過。

    「蘇姿儀呢?」黃峰一針見血的問。

    「早在她來小鎮的那天,我已經請我跟她的一名共同友人協商解除婚約的條件,這一、兩天應該就有消息。」

    在沉默好一會後,黃峰終于將相親對像、時間、地點告知。

    嚴子毅要載兒子一起前往,但唐亞歷搖搖頭,「我跟去的話,阿公要講什麼話時,一定又叫黃峰叔叔把我帶開,我去一點意義都沒有。」

    于是,嚴子毅將兒子托給花姨照顧,便駕車直奔台中市區。

    約莫三個小時後,嚴子毅來到台中一家六星級大飯店,齊潤東訂了一間豪華包廂,保證相親的進行完全不受打擾。

    嚴子毅一出電梯,快步的尋到名叫「松竹軒」的包廂,看見服務生正要將一車刻有冰雕的好酒好菜推入已經開門的包廂內,他連忙上前,「我推進去就行。」隨即拿張鈔票給服務生當小費。

    見他長得俊美尊貴、氣質冷峻,服務生心想他應該也是這個包廂的客人,但又有點不敢確定,于是他看向里面,嚴子毅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黃峰就站在門後一角。

    這是怕有過去在道上結怨的人跑來找麻煩,盡管,這些年這樣的事已經很少發生,但小心點總是沒錯。

    黃峰也看到他了,主動上前將推車拉進來,並示意嚴子毅和他們是一道的。

    服務生這才放心的收下小費,恭敬的向兩人行禮後,退出了包廂。

    嚴子毅已听到談話聲,他低聲向黃峰說了句「謝謝」,就往房內走,一邊听到一道男聲開心的表示——「我一點都不介意唐小姐有個孩子,老實說,我也擔心自己年紀大不能生育了,嫁我可能有些委屈唐小姐,不過我的人品、身家背景,絕對不輸時下的年輕人。」

    齊潤東替女兒找的相親對像年紀很大?嚴子毅心想。

    「只是,我真的沒想到唐小姐這麼年輕、美麗,」男人的聲音含著滿足的笑意,「其實,這幾年,也有不少美女主動示好,但她們根本就是看上我的錢,只想找張長期飯票過虛榮富足的生活,可我看唐小姐就是不一樣,氣質高雅,年紀輕輕就是個開業的醫生。」

    何茂天像只麻雀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所以,我真要感謝齊董這麼看得起我,願意將女兒介紹給我……」

    雖然齊潤東有黑道背景,但他不介意,事實上,有這樣的人當靠山也是一種助力,至少在談生意喬事情時可是很有用的。

    「唐小姐的確是不一樣,不過她跟我還有些帳要算,請你先離開。」

    嚴子毅走到男人的身邊,目光冷颼颼的打量這名一身西裝筆挺,但兩鬢發白的斯文男子,年紀粗估已有五十。

    背對著嚴子毅的唐韻璇飛快的回頭,一臉的驚愕。他怎會出現在這里?

    「要何董離開?你以為你是誰啊」同樣背對他的齊潤東直接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回過身,火大的拍桌。

    「她是我孩子的媽,我不允許她跟別的男人相親!」

    唐韻璇錯愕的瞪著他。她頭一次看到他冷峻黑眸里閃動熾烈的怒火,簡直要將人給燙傷了。

    但這雙怒眸馬上轉向看傻也听傻的何茂天「你是健克集團的副總裁何茂天吧?若我沒記錯,,貴集團與日本朝富金控在下半年有個合作案,我是朝富的總裁嚴子毅。」

    何茂天大眼一瞪,哪敢再留下。「抱歉,齊董、唐小姐,君子不奪人所愛,我先走了!」急急的點頭致歉走人了。

    唐韻璇傻眼,再看向擺明來搞破壞的嚴子毅。他竟然連她相親對象的身份都一清二楚這一點當然是拜黃峰之賜,不過也是老天爺幫忙,嚴子毅馬上聯想到對方是想將生意版圖跨足日本而找上朝富談融資的健克集團副總裁。

    「哇哩咧,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沒關系,跑了一個偶還有很多個,就不信所有企業都跟你這個冷凍庫的金控集團有往來!」齊潤東火大了,甚至煞有介事的拿出手機,要滑出一串的名單來——但有人就是不怕死,嚴子毅伸手蓋住他的手機,壓抑著怒火道︰「我知道你跟拉拉小鎮的鎮民誑稱自己是臥底刑警,但你其實是前黑道大哥。」

    「那又怎樣?」齊潤東一點也不意外他會知道,畢竟嚴子毅在小鎮也住了一段時間。

    「不怎樣,只是好奇如果把你真正的身份向他們說了,韻璇和亞歷還能不能在那里安靜的生活。」他冷冷道。

    齊潤東臉色一變,「砰砰砰」握拳猛捶三下桌子,氣到說不出話來。

    「不許再安排這樣的事,不然,我不介意找些臨演到鎮上演一出黑道火並的戲碼!」嚴子毅繼續加碼威脅,他血液里也有奸商特質的。

    「你當我是被威脅大的,我會怕你」

    「我知道你不怕我,但你在乎你女兒跟外孫。」

    七竅生煙的齊潤東氣到快要咬斷牙根,偏偏嚴子毅的氣勢凜人,黑眸里的冷意絕對破零下一百度,冰與火的戰爭,冰似乎更勝一籌。

    齊潤東瞪住他,瞪到眼楮都快脫窗,「該死的,女兒,你看看你選的好男人,竟敢這樣對你老爸!」

    老大竟然搬救兵!很聰明的繼續站在門後方觀望的黃峰忍不住笑了。

    其實,唐韻璇早已不知所措,她先安撫父親,再將嚴子毅拉到包廂的另一邊說話,「你到底為何而來?有必要把氣氛弄得這麼僵嗎?」

    「你欠男人?」嚴子毅答非所問,話里還帶著不滿的控訴。

    「她欠男人也是應該的!她替你這冷凍庫守的寡還不夠嗎!」齊潤東又突然跳過來朝他吼,還是唐韻璇急急的拉住他,將他拖到和嚴子毅最對角的位置,也就是拉開到最遠的距離。

    她還沒遲鈍到感覺不出嚴子毅身上迸射出的幾萬噸火氣,急急回到他身邊,她開口解釋,「我只是覺得該給亞歷一個安定健全的家庭,你終究會離開的。」

    「你就這麼確定?你問過我了?你在打算給亞歷一個安定健全的家庭時,卻直接將他的親生父親摒除在外?為什麼?為什麼我永遠都不是你的第一個選項」

    體認到這個事實時,他的胸口都氣爆了!

    「追求物質生活容易使人迷失心靈,你一定懂得越簡單越幸福的道理,才帶著亞歷搬到純樸的拉拉小鎮生活,可是,替他找一個集團副總裁的繼父,跟一個集團總裁的生父,差別在哪里?」他惡狠狠的盯著她,只有她有這種能耐可以讓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瀕臨崩潰邊緣,她真的很行!

    他真的氣瘋了!但她無法否認他說的沒錯,只能愧疚的點頭,可下一秒,他突然牽起她的手,還朝她父親走過去齊潤東雙手環胸,斜眉瞪向牽著女兒走到他面前的討厭男人。

    其實,他長得跟他最疼愛的寶貝金孫根本是一個樣,讓他對他是既討厭又喜歡,真煩耶!

    「請你將韻璇跟亞歷交給我。」嚴子毅的眸里沒有怒火只有真誠。

    但齊潤東的反應可不同了,他立即跳了起來,怒不可遏的指著他的鼻子罵,「臭小子,你第一次要我女兒時問過我了嗎?把她弄大肚子後再搞失蹤,現在孩子辛苦養大了,你才回來,開口一大一小全都要,到底憑什麼」

    「憑我愛他們!」他回答得毫不遲疑。

    唐韻璇眼眶泛紅,心緒復雜,既感動又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喜悅充塞心房。他第二次愛上她了,在他始終沒有想起他們過去的情況下……

    「偶听你在放屁,你連你們曾經相愛的事都想不起來,說愛就愛,騙肖哦!」齊潤東沒好氣的吐他槽。

    「我會努力想起來的,若想不起來,我們可以創造新的回憶,我們擁有現在和未來,總而言之,我不想再浪費生命,我要韻璇、亞歷跟我在一起。」

    蘇姿儀的到訪,讓他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眼中只看得到「利」的生活,他已過了三十五年,夠了,他離開朝富金控集團,未來就算不工作,他也能讓他們母子過得很優渥,更何況,韻璇向來就不是很在乎物質生活的人。

    但齊潤東很在乎他現在說出的話。他黑眸半眯,伸出一根手指比著自己,「他們跟你在一起啊偶咧?你是當偶死翹翹了?」

    「爸要看他們,隨時都可以過來,我們會一起住在拉拉小鎮。」

    突然的改口,還有一連串承諾讓唐韻璇止不住感動的淚水,但兩個男人的戰爭尚未結束。

    「爸你的頭,偶不準你喊偶爸!」

    齊潤東大手一揮,就要巴向他的頭。

    但嚴子毅的動作更快,輕易就閃過,反而是齊潤東火氣太旺、力道太猛,整個人往前踉蹌,差點沒跌個狗吃屎,他氣到抓狂,脫下礙事的西裝,扯掉領帶,打算大打一場。

    唐韻璇急忙阻止,一邊大叫,「黃大哥!」

    黃峰跑了過來,但沒敢拉住老大,只敢用身體擋。

    一團混亂中,嚴子毅的手機響起,他接起,就听到好友興奮的聲音。

    「協商的事成功了,細節之後再說,但你的財富可能大失血,不過依你的能耐,大概半年就能掙回來,你現在方便嗎?姿儀正等著跟你視訊。」

    「我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因為听到「姿儀」兩個字而突然靜下來的三人。

    他直接手機切換模式,熒幕中出現的是精明干練的蘇姿儀。俐落的她很快的梭巡一圈畫面里的人。

    不意外的看到唐韻璇,隨後才看向她未婚夫臉上。「時間寶貴,我們解除婚約的條件松本健都跟你確認了?」

    聞言,齊潤東、唐韻璇雙雙一怔,再看向彼此。

    「我沒問題。」嚴子毅的神情早已變回漠然。

    她微笑,「別說我太狠,再怎麼說,我的家族在日本商界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狠刮一層油水補償我成為棄婦的命運也是應該的。」

    「我了解。」

    「那就這樣了,最後,」她的目光突然看向他身後的唐韻璇,「這個婚姻解除的精神撫慰金比起許多名人支付的贍養費還高出許多,個人資產一夕爆增我沒什麼好不滿足的,但同時,它也意謂著,我丟掉一個強而有力的聯姻對象,也許就長期來看反而是種損失,說真的,我不知是該謝謝你,還是討厭你?」

    唐韻璇很尷尬、很抱歉,但她覺得——「婚姻這件事不應該只談到錢而已。」

    「很多事到最後就只剩錢的問題而已,罷了,話不投機。子毅,把我要的給我,這樁婚約就結束了,當然,若他人問起我為何答應放走你,我會答得很有骨氣,因為我不需要巴著一個不要我的男人,」說到這里,她勾起嘴角一笑,「至于你給的錢,放心,我絕對會有效運用,替我的接班人之布局,我要忙了,拜了。」

    她俐落的掛了電話。

    唐韻璇、齊潤東、黃峰簡直看傻眼。這談論的是終身大事「怎麼這麼‘青菜’?」齊潤東難以置信。

    嚴子毅走回他的面前,「婚約解除了,如果爸不反對,這一、兩天,我就會再讓集團發言人發布聲明稿,我的準新娘不是蘇姿儀而是韻璇。」

    其實這些事他沒有必要向外人交代,但他必須給韻璇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免得到時不實報導出來,要收拾時傷害已經造成。

    「等等,姿儀的父母、你的父母呢?怎麼可以這樣單方面決定?」她也許年紀輕,但她還知道聯姻這種事不是兩個年輕人說了算。

    「姿儀會搞定她父母的,至于我的生母早已另組家庭,多年來不曾來往,我的父親、繼母會有意見,但人生是我的,過去的我沒有在乎的女人,誰當我的妻子都行,但現在,不可以!」

    他的神態和語氣堅定。

    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啪啪啪……」鼓掌聲陡起,黃峰笑著用力拍手,不過——怎麼連老大也在拍手?

    「贊贊贊!說得好,做得好,偶答應了,趕快去處理,立刻、馬上、現在。」齊潤東笑咪咪的催促著他,腦海中浮現的是嚴劭一張氣歪的老臉。

    真是爽啊!何況,嚴子毅這小子這次展現的魄力就跟他一個樣,女兒又愛,他就別再當擋路的石頭。

    嚴子毅從善如流,很快的以總裁身份,要集團發言人發聲明稿給各大媒體。

    然後,齊潤東跟黃峰決定不當電燈泡先行離開。

    空氣中曖昧流動。

    明明孩子都生了,他們卻有種重新戀愛的感覺。

    「我很抱歉曾經從你的生命中消失,不過我回來了,而且再也不會離開。」嚴子毅深情的凝睇著她承諾。

    淚水盈眶,她知道,他們將相愛相知相扶持的走完人生,而她,怎會不願意?他是一個不善說愛,也不知道如何去愛的男人,但他愛上她了,真的愛上了。

    她的腦海里響起楊宗緯唱的「那個男人」——

    「……不論要多久、多長、多受傷,我還是愛著你,每分每秒一樣,就好像一個傻瓜,對著那空氣說話,等著被你愛上……」

    她終于等到了。

    她笑中帶淚的點點頭,迎接她的是一記深情的吻,還有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擁得緊緊的,再也不放開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3 天前

第十章

    朝富金控集團的掌舵人嚴子毅在短短時間之內換了準未婚妻的聲明稿發布之後,日本媒體再度沸騰起來,加上網路發達,人肉搜尋一番,唐韻璇的身份背景幾乎全攤在陽光下。

    集團的眾多股東、員工聯絡頻繁、議論紛紛。

    怎會找一個黑道千金當總裁夫人?這有損集團商譽不說,屆時,若檢調單位視為重點調查對象,集團還能正常運作嗎?

    再加上蘇姿儀那方也發表聲明不屑要這樁聯姻,至于雙方的合作案會再視誠意決定進行與否。

    不管哪一件事都攸關「Money」,眾人急著找到嚴子毅,希望他改變主意,但在丟出這顆超級原子彈之前,他就已告假好長一段時間,這條新聞公布之後,他還是繼續神隱,手機關機、集團網站也沒任何關于他的新消息,如同五年前的翻版,完完全全的斷了聯系。

    其中最生氣的當數嚴劭,家族成員一個一個來找他抱怨、指責,連妻子也連番炮轟,他簡直快被煩死了!

    這些功利至上的家族成員,平常不是在家蹺腳當大爺,不然就是跑趴當貴婦,好日子大家要享受,出事了卻像是他一個人的責任!

    一連數日,到他豪宅到訪的人越來越多,再加上連報紙、電視媒體也窮追不舍,深入探討朝富金控集團的未來等議題,如此的受到關注,甚至唱衰,集團的股價開始像溜滑梯似的往下跌,股東們個個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甚至緊急成立七人小組想要化解集團危機。

    殊不知,這正是嚴子毅要的,他要完完全全的從朝富金控集團退下來,不再當一個工作狂人、他人的印鈔機,他要將時間用在值得珍惜的人事物上,像是留在拉拉小鎮,做些公益,當一個平凡的丈夫、父親……

    至于錢這檔子事他是真的不煩惱,過去他用私人名義投資的股票和房產都獲利頗豐,就連松本健的健檢中心他也有出資。

    所以,這一天,他主動與父親視訊通話。

    他神情平淡,沒有怨,眉宇間有著從未有過的滿足,因為,十天後,在拉拉小鎮居民的見證下,他跟唐韻璇將完成他們的終身大事。

    這樁喜事不會對外宣布,除了鎮民們之外,出席的也只有女方幾個至親,至于他,只有好友松本健,但他竟然搞神秘的說,也許會來不及參加。

    不管如何,他跟唐韻璇都不想看到小鎮被一堆媒體包圍,他們要的幸福很簡單,婚禮也很簡單,難得的是,準丈人也很贊成。

    他說︰「當然好,不然要廣邀各國的黑道老大來觀禮喔。到時私人飛機、直升機都在拉拉小鎮的空中飛,一大堆黑頭轎車在地上跑,再加上一大群穿黑西裝、剃平頭的兄弟們,有人手上拿短刀,嘴里嚼檳榔……」

    嗯,還是簡單就好,很快的,眾人就達成共識。

    「你終于出現了!」

    電腦熒幕里,嚴劭火冒三丈的坐在總裁辦公桌後,桌上放著一本本財經雜志,標題幾乎都是朝富金控集團掛勾黑道,還有股價直直下跌的慘況。

    「你還真行,你知道你害我損失多少錢?」

    嚴劭咬牙怒吼。兒子連個商量都沒有,害他被殺得措手不及,事後明知他跟唐韻璇就在拉拉小鎮,但派出的人卻上不了山,因為齊潤東那個敗類派了不少人守在山下,過濾要上山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委托律師將我的股票轉給你,我想,夠補償你的損失了。」

    「你!」他臉色一變。

    「人生是我的,想怎麼過該由我自己決定,我自認已盡了一個兒子該盡的責任,以爸現在擁有的資產,再加上我轉讓的股票,爸要過金字塔頂端的生活到老都沒問題。」他目光堅定的表示,「至于我,我要為自己、為我深愛的女人、兒子而活。」

    「那不夠,錢沒人會嫌多的,集團有你,才能年年進帳那麼多——」

    「不要太貪心,爸,貪婪讓你看起來很丑陋。」嚴子毅臉色變了,他原本想好好說再見的。

    「你是一意孤行了?」嚴劭執迷不悟。

    「錯,我是勢在必行。」

    嚴劭氣得渾身發抖。「好,很好,有個跑到日本來找我嗆聲的準黑道岳父之後,你就敢把什麼責任都扔下了。」

    「我爸跑到日本去」一道驚訝的清脆嗓音響起。

    接著,一個外貌清麗稚嫩女孩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里,這張臉嚴劭也不陌生,「你也在,很好,唐韻璇,有個黑道父親當靠山,現在還把別人的兒子拐到自己身邊,你還真是厲害!」

    他高高在上、氣勢凌人的模樣讓唐韻璇有些錯愕,仔細看他的五官,還是可以找到父子倆的相似處。只是她不懂,他怎能在對兒子做出那麼丑陋的事情後,還不知羞恥的干預兒子的人生她沒再開口,而嚴子毅也沒打算讓她跟父親對話,「我要說的都說完了。」

    他逕自下線,結束視訊,再看著一臉憂心望著他的她。

    案親是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再難听、再惡毒的話他都說得出口,她又怎會是他的對手?

    何況,也沒必要听!

    她輕嘆一聲,「我真的不希望引來這麼大的風波。」

    「我會處理的。」他很認真的保證。

    她緩緩搖頭,「我指的不是集團的事,你要離開那個只有工作、被當印鈔機的生活,我很支持,但我不希望你跟你父親因為我交惡。」

    他忍不住笑了,笑她的善良,「你以為我這冷漠性子從何而來,成長在一切向利看齊的家族里,重感情就是在自虐,不過,沒關系,都過去了,在那個世界得不到的東西,你毫不保留的給了我。」

    她心疼他,「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我們不談這事了,但我要先打電話給我爸,問他怎麼跑到人家家里去,回來卻啥也沒說。」

    「何必,爸也是心疼你,你應該最清楚。」

    也是,但才這樣想,她的手機就響了,她一看一愣,「是爸。」

    一接電話,就听到父親得意的哈哈大笑,「妥當了、妥當了,你叫冷凍庫來听電話。」

    她一臉狐疑的將手機交給嚴子毅,「爸找你。」

    他也覺得奇怪,接過手機,才喊一聲「爸」,齊潤東就迫不及待的開口,「冷凍庫,你想要找回記憶嗎?偶這個爸爸給你。」

    什麼他一臉震驚的看向好奇看著他的唐韻璇。

    這時齊潤東已經又道︰「哈哈哈,你等等,你的偵探朋友要跟你說話。」

    「健?」他一頭霧水,他們怎會在一起?

    「艾力克,我在台中啦,你的準岳丈真是太帥了,我已經跟他商量好了,我未來要開的偵探社他一定要軋一角……」

    顯然一旁的齊潤東正在做某些事,嚴子毅隱約听到有人一邊痛苦呻吟,一邊直用日文在求饒。

    「那是什麼聲音?」

    「某個我們認識的家伙發出來的,他現在腫得像豬頭。」松本健回頭看已經倒地還被齊潤東狠踹一腳的鈴木廣,而鼻青臉腫的鈴木廣在听到齊潤東以日文指示手下拿來一把電鋸時,已經嚇到屁滾尿流,拚老命的爬跪求饒。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一向冷靜的他也忍不住問了,畢竟事關他消失的記憶。

    「我跟齊伯父聯手查到一些東西,並合力逮到一個眼中只有錢沒有醫德的下三濫醫生,只是真相真的很丑陋,你跟唐韻璇來一趟台中吧,我們現在就在你準岳丈的台中豪宅里……」

    真相總是丑陋而傷人。

    為了女兒的幸福,齊潤東去一趟日本找嚴劭嗆聲,不過發泄歸發泄,他可沒忘記要查一件也一直耿耿于懷的事,是什麼事造成嚴子毅五年多前自我放逐,成就他跟女兒的一段孽……情緣。

    于是,他請日本黑道友人幫他監控嚴劭,凡事從最親的家人開始查就對了,沒想到,那位黑道友人與也在暗中調查的松本健遇上,雙方差點打了起來。

    還好,松本健及時表明自己的身份,雙方就查到的資料一比照,幾乎馬上鎖定關鍵人物——腦科醫生鈴木廣。

    之後齊潤東心生一計,誑稱近年來被惡夢擾眠,請日本友人拿了一張填上漂亮數字的支票,邀請鈴木廣到台灣為他做催眠治療。

    鈴木廣不知是陷阱,搭機飛來台灣,再由接機的黃峰載回台中豪宅,經過三天三夜的拷問,鈴木廣把一切都招了,而在他向嚴子毅做了一個消除催眠的指令之後,嚴子毅恢復了遺失的記憶,也重揭他人生中最黑暗、最丑陋的真相。

    「對不起、對不起,拜托請放了我……拜托……」鈴木廣幾乎是趴在地上哭著求饒。

    嚴子毅卻僵硬如石,一動也不動,只是靜靜的看著淚流滿面的唐韻璇。

    「女兒,你好好陪陪冷凍庫,這里留給你們,我會派人把鈴木廣這人渣帶走,再跟黃峰回拉拉小鎮接放學的亞歷,至于,」齊潤東同情的目光移向嚴子毅,「你那個不良父親,你要是不知道怎麼處理,我很樂意打通電話,就有人幫我將他丟進桶子里灌水泥再沉入東京灣。」

    「不,我自己處理。」他終于開了口,聲音異常喑啞,「謝謝爸。」

    「三八啦,都自己人了。」齊潤東拍拍他的肩膀。真可憐,怎會有那麼夭壽的父親!

    這時候,松本健望向心疼的看著好友的唐韻璇,輕咳一聲,想引起她的注意,畢竟他們一來齊潤東就切入主題,也沒有好好介紹他,他朝她伸出手,「你好,唐韻璇,我還沒有機會好好自我介紹,我叫松本健,是……」

    「這個時機不對,下回再說啦。」齊潤東馬上打斷他的話,再使了使眼色,要他看清楚女兒的目光根本像黏在嚴子毅的臉上,那眼神有愧疚、有不忍。

    也是,她干嘛隱藏那件丑陋事情?害他查得好辛苦……松本健放下手,罷了,他們婚禮時他再自我介紹好了。

    片刻之後,豪宅恢復平靜,唐韻璇端坐在沙發上,大理石長桌上添置了兩杯熱騰騰的香茶,嚴子毅與她面對面坐著,相互對視。

    「你明明知道的,我告訴了你。」他不解的問。

    六年多前的一個晚上,他的未婚妻跟他父親在家里上床被他撞見,未婚妻羞慚的奪門而出,他的父親卻一臉無所謂的說︰「不過就是個女人!」

    那女人是他未來的媳婦,听完父親的回答,他只覺得惡心骯髒,雖然他並不愛未婚妻,也無法接受這種**的行為。

    生長在一個冷血無情的家里,他不曾感受過親情的溫暖,就連婚姻都被拿來作為擴張集團版圖的一種手段,他也無異議的接受了,但一個可以跟自己準媳婦上床的父親、一個可以跟準公公上床的未婚妻,他嚴子毅的後半人生難道要和這樣兩個丑陋惡心的人度過?

    無法接受,所以,他飛到台灣,切斷跟所有人的聯系,不用信用卡,即便提領個人存款里的錢,也刻意選擇不在居住的台北提領,就是不希望讓父親或其他人找到他。

    就連最好的朋友,因為不希望他被父親等人施壓,他也完全不與之聯絡,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寂寞人,沉潛、沉斂、沉郁的過日子,直到與他的天使相遇——

    「我初識你時,」唐韻璇終于開了口,「你常用一種諱莫如深的目光視人,雖然不到憤世嫉俗的地步,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讓我感到不忍,你把自己困在寂寞的牢籠里,好不容易,緣起,我們相愛,緣滅,你離開了,」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再次見到你,你沒死,但忘了那麼丑陋的事情,我以為這是老天爺善意的安排,而且,你還有了另一位未婚妻,我希望你能幸福……遺忘了就讓它過去。」她難過的搖搖頭,「但我真的沒想到,你爸竟然找人刻意消除你在台灣的所有記憶。」

    他也吸了口長氣,起身走到她身邊,將她緊緊的擁在懷里。

    他明白的,她在乎的只有他的快樂,所以,不想他為過往的事再次受傷、再次變得不幸,可他的父親卻惡劣的干預他遇到韻璇後的人生,派人查到他的行蹤,再親自打電話給他——「我派了輛車子在你住的大樓前的公園等你,司機將載你到機場再一起返回日本,有什麼事面對面談,你要是不照做,唐韻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意外,我也不敢保證……」

    就是這通電話讓他不得不屈服,但其實,父親根本沒有打算和他談。

    他一坐進車內,就被人往脖頸注射了一針,陷入昏迷,接下來,鈴木廣對他進行催眠,讓他遺忘在台灣發生的種種,以及那件導致他離家的丑陋事情,之後,他就像個听從指令的機器人,上了飛機、回到日本,再在三天後听從指令打電話給韻璇。

    至于發生船難、受傷、養傷的事都是假的,是被催眠植入腦中的假記憶,聯絡韻璇發生船難等事的人也是鈴木廣,在背後操控這一切的就是他父親,也因此,鈴木廣藉此一再向他勒索。

    「你怪我嗎?」她抬頭問他。

    他搖頭,「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不是每個父親都那麼差勁的……」

    「我知道,但我覺得是時候讓我父親知道,他做的丑陋事我全都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氣,看向放置在客廳里的電腦,走過去坐下,要求與父親視訊。靜靜的走到他身邊坐下的唐韻璇,伸手握住他的,給他無聲的支持。

    他回握她的手。一切都要過去了,他們有新的人生要過,而不值得在乎的人就留在過去的世界,別再來打擾。

    終于,嚴劭出現在電腦熒幕中,一看到兩人,他冷笑,「上回不是話都說完了,怎麼,後悔了,又想回到集團當總裁?」

    「鈴木廣全說了。」

    「什麼?」嚴劭臉色丕變,但又想否認,「他說了什麼?」

    「我岳丈說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所以會將他再扔回日本,到時你可以去探望他的傷勢,順便問問他催眠的事。」他連「爸」都不想叫了。

    嚴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謝謝你,讓我對你僅存的一點點親情、尊敬都消失殆盡。」他冷聲冷語,「從此以後,各自生活,別再有任何交集。」

    「那怎麼行你……我不管你怎麼想的,但這一切都是你太大驚小怪,不過上一個女人,有那麼嚴重?你負氣到台灣去,看上黑道千金,還想在那里落地生根,要我眼睜睜的看著由別人來繼承集團總裁大位?你對這個家族有責任,有與生俱來的義務……」

    「而你有責任主宰、偷竊我的人生?」嚴子毅冷冷的打斷他的話。

    嚴劭被堵到無言。

    「我們之間的親子關系就到此為止,反正你也從來不曾把我這個兒子放在心上,我不願意繼續虛耗自己的人生來創造財富利益,總裁這個位置,我相信只要你把對女人的精力用在工作上,自己就能坐得穩了。」他的眼神里盡是冷嗤與鄙夷。

    「你為了唐韻璇一個女人……」

    「你要感謝她,因為在她身上我感受到愛和溫暖,不然,在你的教養下,我該是一個不講情面的人,該會把你跟鈴木廣做的事公諸于世,讓世人看看一個父親能對親生兒子做到多狠。」

    「不可以!」他急急道。

    「那就看你的表現了,別再讓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事,安分守己,你還有機會可以快樂的過日子。」

    講完該講的,嚴子毅連「再見」都沒說,就結束視訊。

    嚴劭悶悶的坐在電腦桌前,看著畫面已經消失的熒幕,心,莫名的刺痛。

    唯一的兒子不會再回到他身邊,這就是他要的嗎?他突然困惑了。

    「你在這里發什麼呆子毅給你的股票你要轉一半給我,你對他做了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別想糊弄過去……」中山美久一身貴重的日本手工粉紅刺繡和服,梳了包頭,打扮得美麗雍容,但貪婪的嘴臉只讓人覺得扭曲丑陋。

    嚴劭突然想到兒子跟他說過的一句話——不要太貪心,爸,貪婪讓你看起來很丑陋。

    「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在跟你說話呢!」中山美久生氣的瞪著他。

    「哈哈哈……」嚴劭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有著好濃好重的苦澀。

    他到底在爭什麼?他要財富,然而,財富轉了一圈到他口袋後,又轉了出去,值得嗎?

    財富跟親情,一個少了,一個沒了,他真的窮得只剩下錢。

    知足的人比較容易幸福。

    幾天後,在拉拉小鎮舉辦了一場小而溫馨的婚禮,沒有豪華排場、沒有昂貴的進口玫瑰、沒有彩帶氣球、沒有五星級飯店料理與美酒,只有鎮民親自布置的小小典禮台,還有很台味的「黑松大飯店」——流水席,前來祝福新人的只有鎮民、齊潤東、黃峰、松本健,還有連夜從國外趕回來參加妹妹婚禮的康威德、聶丹丹。

    唐亞歷是他們的花童,親自見證父母交換誓言最動人的一刻。

    「大帥哥嚴子毅、大美女唐韻璇從此結為夫妻,今生今生,互相扶持,不論生病、貧窮都不能將他們分離,禮成,請交換戒指。」

    這席話是老早就想當當看牧師的齊潤東,在將正牌牧師請到主婚人的位子坐下後,自己上場說的,當女婿吻上女兒的那一刻,他差點沒有飆淚,感動啊。

    他哽咽道︰「冷凍庫,你要是敢讓韻璇不幸福,偶絕對會將你放進冷凍庫,讓你成為名副其實的冷凍庫。」

    但沒有人听到這一句話,因為嚴子毅、唐韻璇蜻蜓點水的親吻讓眾人齊聲抗議,于是,臉紅紅的新人不得不重來,讓眾人是嗨翻天,尖叫聲、歡呼聲、掌聲不斷……

    只有一個人例外,松本健一直注意著微笑看著父母與賓客交流的唐亞歷……不對,他已經改叫嚴亞歷了。他走到他面前,「你是亞歷吧,我是……」

    「松本健叔叔,我爸最好的朋友,你今天來參加婚禮時,跟媽咪聊了一下,我都听到了。」

    松本健用力點點頭,「但我還沒來得及說,我接下來要開一間偵探事務所,因為我的偶像是柯南。」

    他蹙眉。開玩笑吧?

    「是真的,‘真相只有一個’,」松本健帥氣的微低頭,模仿柯南查案時露出「我知道了」的表情。

    嚴亞歷覺得頭頂上有好多只烏鴉飛過。

    但松本健再抬頭時,一臉興奮得就像是一個青少年看到自己偶像一樣。「老實說,我一直很期待跟你見面。」他從好友那里听聞不少這小子的種種事情,他覺得嚴亞歷根本就是「名偵探柯南」的真人版,小孩的身體里住了一個大人的靈魂。

    嚴亞歷瞪著這個跟父親一樣高大的男人。

    「來,我們這里坐,」松本健笑咪咪的拉著他到其中一張桌子坐下,「我跟你說說我有多麼厲害,我一個人抽絲剝繭的破了一件大案子。」其實到現在為止,他也只偵辦了好友這樁案子而已。

    「為了查出幕後主使人,我找到跟壞人勾結的催眠大師,為了逼他說出事實真相,我又侵入銀行系統、易裝跟蹤、監听他的電話。」松本健眉飛色舞的說起自己的成就,表情好不得意。

    「太麻煩了。」嚴亞歷蹙眉打斷他的話。

    「麻煩?」

    「我只要找一個比催眠大師更會催眠的人來催眠他,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松本健怔怔的瞪著他。這、這……來人啊,誰家的小孩快把他帶走!

    一整晚的熱鬧喜宴,典禮台上高唱卡拉OK助興,有人點唱了台語歌「嫁不對人」,也有人唱了「雙人枕頭」,笑鬧聲、鼓掌聲,伴著滿天的星斗,嚴子毅從沒想過自己的人生,會有如此熱鬧又台味十足的一天。

    他很滿足、很快樂,在微醺的狀況下,與新娘被推著送進二樓的新房,然後,四周有齊潤東的手下站崗,嚴禁任何人鬧洞房。

    所以,在隱約可以听到的笑鬧聲中,他們度過一個纏綿繾綣的新婚夜。

    然後,夜晚隱去,晨曦來臨,從窗外溜進的金色陽光映亮室內。

    已然清醒的嚴子毅靜靜凝睇著窩在自己懷里的女人。

    白皙淨秀的臉龐即使在沉睡中仍綻放著誘人的溫度,嘴角微揚,透露了幸福的訊息。

    黑眸閃動著深情,他伸手拂開落在她頰上的一綹烏絲,溫柔低語,「謝謝你,讓我的世界有了溫度。」

    仿佛听到他說的話,睡夢中的唐韻璇嘴角的弧度更上揚一些,溫暖的小手環著他的腰,頭往他的胸膛更貼靠些。

    他不自覺的泛出笑意,唐韻璇的小手偷偷的往上爬到他同樣上揚的唇,緩緩的張開眼眸,「生日快樂,老公。」

    他一愣,笑了。她記得,他以為發生這麼多事還有婚禮,她不會記得的……

    「我想我可以省下三個願望了,老公,你笑了,笑得闔不攏嘴。」

    他眼中的笑意更濃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老婆,許願的人是我才對。」

    「夫妻是生命共同體,你的生日就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也是你的生日,多好,我們一年可以過兩次生日,許六個願望。」她嫣然一笑。

    「六個願望都給你,你想許什麼?」

    「那第一個,是完成亞歷的願望……」

    「是什麼?」

    她紅著臉道︰「替他添個弟弟或妹妹。」

    嚴子毅微笑,直接付諸行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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