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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冷劍飛鶯][雲中岳][1~30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16:56     標題: [冷劍飛鶯][雲中岳][1~30全書完]

第一章

  官道進入平原,青翠的田野一望無涯。

  山腳下的歇腳亭坐了兩個人,老遠地,便可看到奇異的閃光,那是劍把雲頭上所鑲的紅寶石在閃光。

  晃凌風點著手中的如意竹鉤手杖,回頭瞥了身後的山區一眼。

  聽人說,咸寧山區有強盜出沒,但他已經通過這百餘里長的山區,連小蟊賊都沒發現半個。

  已經日上三竿,他已經離開咸寧縣城三十里以上了,還有一百多里,腳程放快些,今晚定可以起到武昌落店。

  五月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丘陵地帶草木蔥籠,鳥語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他緊了緊肋下的包裹,撒開大步向下走。

  北面山坡下,一乘暖轎正不塗不疾往歇腳亭接近,四名青衣轎夫,兩名穿青勁裝佩劍的侍女護轎。

  他先到達歇腳亭,突然腳下遲疑、

  「進來.難道還要人請你嗎?」那位青袍老道三角眼一翻,在亭內向他陰森森地說,手中的長尾佛塵不住輕拂,似乎正在趕蒼蠅,但附近根本沒有蒼蠅飛動。

  另一位歇腳的人像一位遊學書生,年輕、英俊、劍眉虎目,留了小八字鬍,佩的劍寶光耀目,雲頭上的紅寶石足有指頭大,劍穗也是織金絲穗,很搶眼。

  「不要把無辜的人拖下水。」年輕書生將手邊的書囊形包裹挪開:「這位小老弟似乎不是武林人,你把他拖上,未免有失風度,不像個成名的字內魔道至尊。」

  「閣下,你走眼了。」老道陰笑;「這位年輕的施主,一雙眼睛隱有奇異的光芒流轉。內家小輩就是這種鬼樣子,碰上可疑事物,想深藏不露。卻又掩飾不了心中的戒意,不信你可以試試他。」

  晁凌風道;「不用試,在下的確練了幾年武。」。

  他往亭子裡走,順手將包裹放在木凳上:「三湘蠻荒出沒,猛獸成群,所以無村不館,哪座村落沒有武館調教子弟?」

  「唔!小弟,你好像沒在外面走動過。」書生劍眉深鎖,不住打量他。

  「那也不見得,在湘江、洞庭,跟著朋友學會跑單.幫,混了兩年。」他明白表示自己不是初出道的人。

  「認識洞庭王?」

  「抱歉,咱們跑單幫的人怕定了他。碰上他那些小嘍囉已經沒有命了,碰上他那還了得?」

  「你碰上這個老道,恐怕也不會好過。」書生指指坐在對面欄凳上不住陰英的老道。

  「公子爺笑話了,在下並沒有招惹這位道爺。」他坐下用腰帶拭汗。

  「碰上天下四大魔君的西雨傅霖,不招惹也會有禍事。」書生指指老道:「他就是西雨傅霖,道號叫行雲丹士。假使你剛才不理會他,不進亭,那一定有大災禍。」

  「公子爺別嚇唬人好不好?哦!什麼是天下四大魔君?」他好奇地瞥了老道一眼。

  老道的陰笑相當可怕。三角眼中的厲光似利鏃。

  他不得不趕快把視線移開。

  「你該先把你七煞書生朱坤的名字告訴他。」老道發出一陣刺耳的陰笑:「在江湖朋友口中,七煞書生的威名,比天下四大魔君,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所以貧道才不惜以四色珍寶,請你來對付那潑婦呀。」

  「兩位的話。在下聽得一頭霧水。」他笑笑站起,提起包裹掛上肩:「在下要趕路,少陪啦!」

  「你敢走?」老道沉下臉:「走給我行雲丹士看看?哼2除非你活膩了。」

  「咦!道爺,你的話……」

  「貧道要等的人即將到這,會讓你走上前去通風報信嗎?哼!」

  「道爺,在下是遠道的旅客,在此地人地生疏,向誰通風報信呀?」

  「哼!給我坐下!」老道凶狠地踏進一步。

  他似乎吃了一驚,嚇了一跳,有點驚恐地、順從地坐下了,臉色大變。

  暖轎已到了坡下。相距已不足百步。歇腳亭在路旁,如不來至切近。便難以分辨亭中人的面目。

  「老凶魔的話.是不能不聽的。」七煞書生笑笑,「其實你即使有心通風報信,也絲毫不會改變什麼,會發生的事依然會發生,結果也是一樣的。」

  「在下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你們要做些什麼事。」

  他檀硬地坐得筆直,說的話卻是清楚明白:「出門人能忍則忍,和氣生財,忍得一時之氣,可免百日之災。只是,諸不要傷害我這無辜的人。」

  「你真能忍嗎?」

  「可能的,尊長的教訓就是一個忍字。」

  「忍字心頭一把刀。」

  「是的,那是很難受的事。」

  「能忍,是很了不起的事,小老弟,我祝福你,你需要很多很多的祝福,不然你是活不下去的。」

  七煞書生半真半假地說,身形突起,好快。

  老道也不慢,飛射亭外。

  暖轎恰好到這,轎中傳出一聲輕叱,四名轎夫突然倒退兩丈,四人舉動如一。

  兩位青衣侍女兩面一分,劍吟起處,雙劍出鞘,立即完成攻擊的準備。

  轎門一掀,一位風華絕代的高貴美婦,已到了兩侍女的前面,一身墨綠衫裙,手中有一把連鞘古劍。

  四名轎夫也在後面列陣,四把腰刀映日生光。

  「嘿嘿嘿……」行雲丹士發出令人毛骨依然的陰笑。

  「呵呵呵……」七煞書生的笑也令人毛骨依然。

  「原來是兩位大駕攔路,不知有何指教?」美婦鎮靜地說:「如果我所料不差,兩位似乎早有準備,消息之靈通,委實令人佩服。」

  「這與靈通無關,景夫人。」行雲丹士說:「你是三天前船抵武昌的。九宮山望雲山莊莊主江右第一劍客,電劍嚴濤嚴莊主,是尊夫的姨表親,你既然到達武昌,必定前往九官山走走親戚,所以……」

  「所以,道長在此地有所圖謀。」

  「不錯,你女飛衛是比我西雨厲害,一比一,貧道確是棋差一著……」

  「所以請來了七煞書生,就穩可將我女飛衛埋葬了?」

  「大概可以。貧道說過,不論何年何月,只要貧道有一口氣在,五年前尊夫一劍之賜,誓必償還。」

  「那一位又是誰呀?」女飛衛景夫人纖手向亭中一指,指向僵坐不動的晁凌風。

  「你就別管啦!景夫人。」七煞書生說:「在下與尊夫冷電景青雲無仇無怨,在下之所以為西雨助拳,乃是道不同視同仇敵。尊夫是白道英雄,我七煞書生是黑道煞星,所以……」

  「七煞書生,你怎麼能抬頭挺胸說道理呢?」女飛衛打斷對方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該說。」

  「你……」

  「道不同,怎麼能視同仇敵?難道說,黑白道的人一見面,就應該你砍我殺嗎?虧你還以書生為號,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歪曲,你不感到慚愧?」

  「在下不是來和你說道理的。」七煞書生惱羞成怒。

  「你早就應該閉上嘴拔劍上的。」女飛衛冷冷地說。

  一聲龍吟,七煞書生憤然拔劍,劍上光芒四射,烈日下有如一泓秋水,好劍。

  「朱施主,貧道先上。」西雨行雲丹士舉拂欺進:「請替貧道擋開潑婦的僕從。」」

  可是,已晚了一步,女飛衛的劍,已向七煞書生化虹而至,快得令人目眩。

  「錚掙掙……」

  兩道電芒行猛烈的衝刺、糾纏,丈內劍氣徹骨裂膚,風吼雷鳴,快速的閃動移位人影依稀,第三者想加入真不容易抓住機會。

  西雨行雲丹士也無法加入,四轎夫與兩侍女堵住了他。四刀兩劍進退如一,劍誘攻刀狠搏,以如山勁道步步壓迫,不許他與七煞書生會合聯手。

  行雲丹士吃驚了!

  他做夢也沒料到這些僕從竟然如此高明,似乎每個人都可獨當一面,聚六人之力,威力陡增一倍,是一比十二而非一比六。

  行雲丹士綽號稱西雨,指的是他的拂塵攻擊時有如驟雨。

  他本籍是山西人,名列四大魔君之一,殺人如麻,滿手血腥,武功出類拔萃,在高手名宿中,威望也在天下十大高於的中間幾名。

  與女飛衛比較。不論在武林排名或者江湖聲望,他都低了一級。可是卻沒料到自己竟然奈何不了幾個僕從。

  狂攻百十拂,全被六名僕從封住了。

  但六僕從想擊潰他,也力不從心。

  另一面,女飛衛也把七煞書生逼得施展不開,同樣地,如想在三兩百招之內擊敗七煞書生,亦非易事。

  勢均力敵,情勢是短期間誰也佔不了絕對上風。

  行雲丹士愈打愈冒火,有點受不了啦!

  「朱施主,還不把你那一位見不得人的傢伙叫出來。」他一面進攻一面大叫。

  七煞書生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拖下去可能要灰頭土臉,在女飛衛的綿密劍網下,快要遞不出招式啦!

  「老道,除非你割捨那兩件寶物。」七煞書生開始游鬥:「不然我可要走了,誰知道你連幾個僕從都收拾不了?你要負責。」

  「貧道答應你。」行雲丹士咬牙說。

  「一言為定。」七煞書生身形閃動加快,發出一聲刺耳的長嘯。

  「嘿嘿嘿……」梟啼似的怪笑聲發自亭後,一個灰影飛上亭頂。

  是個灰髮如飛蓬,挾了外門兵刃蜈蚣鉤的怪人。

  「行雲丹士,寶物你可帶在身上?」怪人怪叫:「我飛天娛蟻從不信任虛言保證,我是不見兔子不撤鷹。」

  「我西雨一言九鼎。」行雲丹士向亭口退:「原來是你這老混蛋!快發射你的絕活飛蜈蚣,斃了這些狗爪子,那潑婦不要你動手。」

  女飛衛花容驟變,停止逼攻,收劍向後退。

  「退到轎旁。」她向六位僕從急叫:「拆轎板護身,建方陣,快!」

  「就算你們有甲盾護身,也難逃一死,嘿嘿嘿……」

  飛天蜈蚣狂笑,賣弄地一飛沖天,上升三丈高下,升至頂端蜷縮成團,快速地一連串前空翻滾著,向下飄落。

  距地面不足五尺,身形猛地伸張恢復原狀,翻正身形,雙腳向地麵點落,要再次騰空而起,以便半空中發射江湖朋友聞名喪膽的蜈蚣毒鏢。

  「噹啷……」手中的蜈蚣鉤竟然失手掉落。

  這瞬間,雙腳沾地,無法縱起,但覺雙膝一軟,砰一聲大震,似乎地面亦為之震動,摔了個手腳朝天。

  七煞書生恰好退到附近,大吃一驚。

  「屠七公,你怎麼啦?」七煞書生躍來驚問。

  「該死的!我的手……手腳……」飛天蜈蚣屠七公掙扎著爬起,駭然活動手腳:

  「突然會……會發麻,豈不是見了鬼嗎?」

  行雲丹士一躍而至,冷笑一聲。

  「飛天蜈蚣,你的心脈一定有毛病。」行雲丹士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人是不能不服老的,偏偏你就不服老,窮耍寶死賣弄,十幾個空心觔斗,心脈承受不了,血往腦門沖,手腳怎能不發麻,沒變成中風,算你走了狗屎運!去你娘的!誤了我的大事。」

  女飛衛與兩名侍女斷後,掩護四名轎夫,抬了轎子向南如飛而去。三十里外是咸寧城,一進村鎮便安全了。

  飛天蜈蚣無暇理會行雲丹士的冷嘲熱諷,仔細檢查右手的脈門、曲池、肩俞……和右腿的各穴道。

  「你在找什麼?屠七公。」七煞書生愕然問。

  「我發誓,決不是心脈老化有毛病。」飛天輕鬆怪叫:「而是手腳某一條經脈,某一處穴道,被什麼鬼東西碰著了。可是……可是……卻又沒有異狀呀!」

  「不會是被鬼作弄了吧?」行雲丹士嘴上仍然不饒人。

  「閉上你的臭嘴!」飛天蜈蚣火冒三干丈,一把抓起蜈蚣鉤、凶狠地說:「你是不是要考驗我飛天蜈蚣老不老?嗯?」

  「屠老鬼,我怕你。」行雲丹士向後退:「和你這種死鴨子似地嘴硬的人在一起辦事,真他娘的活該倒霉,我認了

  「王八養的臭雜毛……休走……」飛天蜈蚣大罵,一躍三丈餘。可是,行雲丹士已遠出六七丈外去了,—身形如行雲流水,向北冉冉而去,行雲的道號,可不是白叫的。

  飛天蜈蚣的輕功,在短距離內確是快得像飛,但三五起落之後便每下愈況,後力不繼了。

  七煞書生也大感無趣,隨後急追。

  「屠七公,算了算了。」七煞書生一面追一面叫喚:「牛鼻子事沒辦成,白丟了四色珍寶,也夠他難受的了,怪不得他嘴上缺鑲。喂!珍寶分給我一份呀……」

  三人愈追愈遠,把亭中的晁凌風忘了。

  口口口口口口

  歇腳亭的亭柱下,木架上放了一桶茶,掛了幾個竹碗,兩隻竹茶勺。

  晁凌風的神色顯得頗為輕鬆,他用茶勺舀了一碗茶,坐在亭欄凳上,頗為愜意地喝茶,目光落在往北的官道。

  遠處,已看不到七煞書生三個人。

  那是往武昌府的方向,他不願跟上去自找麻煩。

  身後,傳來極輕微的,只有他才能聽得到的聲息。

  「喂!那裡面什麼都沒有,幾件換洗衣褲,值不了幾個錢。」他並沒回頭,拍拍自己的腰囊:「這裡面有金銀,革囊中有雜物,用得著的時候,還真值幾個錢。」

  噗一聲響,身後有人將他的包裹丟在一旁。

  同一剎那,他的右手抓住了伸向他左肩脅下的一隻蒼老的手。

  「能從在下身邊將隨身物品偷走的人,還真找不出幾個。」他將那只蒼老的手推開,這才泰然扭頭回顧。

  身後的亭欄外,一位斑白鬍子亂糟糟,面容顯得蒼老的人,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右脅下挾了一根紫竹杖,穿一襲灰袍,背上有包裹,既不像花子,也不像個窮混混,那雙老眼是唯一顯得有精神的器官。

  「小子,似乎老夫也老了,十年來是第一次失手。」灰袍老人踴身跳入亭中:「只要讓我老人家近身,連大閨女的胸圍子也保不住,你……」

  「老不正經,別說那種有傷風化的話好不好。」他笑笑,舀另一碗茶遞過:「喝口茶解渴,老伯。人老並不是壞事,世間有一大半的人,活不到老伯你這種年紀呢!不怕老伯你生氣,老而不荒謬,才能受人尊敬;掏大閨女的胸圍子.那是我這種年輕小伙子的事,對不對?」

  「對,對極了,你小子還真不含糊。」灰袍老人放回茶碗,解下包裹丟在凳上:

  「貴姓呀?」

  「小姓顯,晁凌風。」他抱拳行禮:「請教老伯高名上姓。」

  「柏大空。小子,你該知道我。」

  「很抱歉,小可足跡不曾北出洞庭,不認識幾個人。」

  「唔!很像個沒見過世面的人。告訴我,剛才你用什麼東西,把那位目空一切、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擎打得當堂出彩的?」

  「小可沒有呀?」

  「真的?」灰袍老人眼中的冷芒一閃即隱。

  「人老了,手腳抽筋平常得很嘛!」

  「哈哈!老夫的手也抽筋了。」

  嘯風聲乍起,紫竹杖攔腰便掃,勁風先行及體,這一杖是用內力擊出的。不僅勁道兇猛,速度更令人心驚膽寒。

  晃凌風坐在亭欄的欄凳上,背後的亭欄高及肩背,想躲開這一杖出其不意的重擊,勢比登天還難。

  眼一花,杖過無聲。

  「咦!」柏太空一杖落空,訝然驚呼。

  晁凌風已經不見了,反正看到人影一閃,眼一花,人就像是平空消失了。

  凳上的包裹、竹鉤杖,也失了蹤。

  身後有腳步聲,柏大空火速轉身。

  官道上。晁凌風點著竹鉤杖,脅下掛著包裹,青袍的下擺掖在腰帶上,撒開大步泰然自得,向北走了。

  相距已在二十步以上,不可思議。

  「這小輩是個鬼!」柏大空脫口驚呼。

  青天白日,當然不會是鬼,大太陽在頭上高照,人怎會比眼睛的視力還要快?

  「小輩,等我!」柏大空抓起包裹出亭急迫:「等我一等,老夫要交你這位朋友……」

  人是不能不服老的,追了兩里地,前面晁凌風的背影愈來愈小,等到道路轉了兩處彎,背影便消失了。

  柏大空像洩了氣的皮球,老了認老,腳下一櫻,拭掉臉上的汗水,用平常的腳程趕路,老眼中冷芒再現。

  「這小子看似不快,又不是用輕功,只是普通的奔跑,我居然追不上了。」拍大空苦笑自語:「看來,我真是老得不中用了。奇怪,誰調教出這麼一位出色的門人弟子?

  把幾個名震江湖的高手名宿全耍了一招,而又不著痕跡,他已經具備了掀起江湖風暴的條件,相當可怕!」

  薑是老的辣!

  這位老江湖的心中,油然興起尋根究底的念頭,要查一查這位自稱晁凌風的年輕人是何根底,闖入江湖的抱負和發展。

  他不承認自己真的老得不中用了。

  晁凌風卻沒有與江湖人打交道的念頭,他有自己的事需要處理,盡量避免與陌生人發生纏夾不清的糾紛。

  在歇腳亭無意中碰上了幾個武功頗為高明的人,一時手癢,捉弄了那個什麼飛天蜈蚣,沒想到卻被隱身在亭後林子裡的什麼柏大空看出破綻,頗令他感到意外。

  為了避免麻煩,他一走了之,卻自以為一定可以把麻煩擺脫呢!

  如果他知道他所碰上的人,全是江湖上了不起的風雲人物,就會明白已經惹上了麻煩,是不易擺脫的了。

  他把這些功臻化境的風雲人物,看成武功「頗為高明」的人物。

  人的運氣來了,連泰山都擋不住。

  相同地,麻煩來了,躲也躲不掉,甚至愈躲麻煩愈多。

  咸寧至武昌府城,全程兩百四十里。

  在他的心目中,一天的腳程綽綽有餘。可是,歇腳亭無意中碰上意外,耽擱了大半個時辰,真得要趕幾步了。

  擺脫了柏大空,他的腳下雖然放慢了,但比起普通旅客的腳程,仍然快了一倍以上。

  在他來說,這只是他的平常腳程,不以為意。

  而在旁人眼中,他的腳程是頗為驚人的!

  走長途的旅客,怎能用快步趕長程?

  走出三十里,譚家橋鎮在望。

  他超越了三名旅客,前面走著另三名旅人,一個穿月白長袍的身材修長青年,帶了兩位青衣隨從,腳下沉穩從容,甚有氣派。

  距鎮口已在一里之內,他腳下一慢,不打算超越,且到鎮上找些吃的喝的,歇息片刻,不必再快走了。

  前面二三十步的三位旅客,也沒留意身後的人。

  他一侵,先前被他超越的三位旅客,卻逐漸加快到了他身後了。

  是三位粗壯的大漢,打扮像某些田莊裡的長工,但滿臉橫肉,目光懾人,絲毫沒有長工們樸實善良的外表。

  他清晰地聽到三個人勿忙的腳步聲漸來漸近。

  驀地,他心中一動;只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另一個人的腳步聲似乎突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變輕了,輕得像伺鼠的貓在暗中走動,幾乎連他都聽不真切。

  他本想扭頭回顧,卻又忍住了。

  前面的三個人,已接近鎮口。

  噗一聲響,有人在他的後腦上敲了一記,是掌,還不至於打破他的頭。

  他打一踉蹌,向前一栽,立即被後面揍他的人,一把揪住了他的後領,拉住了。

  兩個人搶前,一左一右挾住了他。

  「沒弄死他吧?」挾左臂的大漢問。

  「沒有.打昏了,」揍他的人說:「很可能是保鏢,押給老大問口供。快走!」

  兩個人連架帶拖,將他架出路口,進入樹林,疾趨鎮側的一條小巷。

  他的竹鉤杖勾掛在左臂彎裡,居然沒掉下來,連著脅下的包裹,一併被帶走。

  這是鎮東的一家農舍,廂房顯得窄小幽暗。

  兩個人將他的包裹、竹鉤杖,放在唯一的木桌上,一碗冷水潑醒了他。

  「哎唷……」他掙扎著叫,用手猛揉後腦:「哪一個天殺的賊胚!在我腦袋後面敲了一記狠的?」

  他好不容易從壁角里爬起來。吃驚地楞住了。

  眼前站著兩名抱肘而立的大漢,怪眼盯著他不住冷笑。

  桌前坐著一位佩刀的豹頭環眼中年人,正和兩名同伴,逐一檢查他的行囊,和他的腰囊中各種雜物。

  桌上擺滿了他的物品:換洗衣物、五錠十兩的金錠、十兩的十錠官銀、一些三兩一兩的碎銀、藥瓶藥包、還有他的路引身份證明等等。

  「唔!看來咱們可能捉錯了人。」中年人停止檢查,向兩個同伴說。

  「老大,可不一定哦!」一位左眉有條刀疤的大漢不以為然:「所有的身份證明都可以偽造。至少,他身帶了這許多金銀,就大有可疑。」

  「依你之見……」

  「先問問。寧可捉錯一百,也不要錯放半個人。」

  「也好。」老大的目光,凌厲地落在昆凌風身上:「你叫晁凌風?幹什麼的?」

  「我是個鄉下人,要想到外地見見世面。」

  他站得筆直,神色似乎仍然有點委頓:「這次要到南京,找龍江船行的親友,希望能在船上找份差事,到京師天子腳下見識見識。龍江船行經營海舶客貨聯運,看看海洋逛逛京師,不虛此生,所以才經過此地。」

  「唔!龍江船行,不是三江船行?」

  「我沒聽說過什麼三江船行。」

  「哼!你撤慌!分明是三江船行的人。」大漢拍桌大聲說,神氣凌厲威猛。

  「我告訴你,我不知道什麼是三江船行。」他也大聲抗議。

  「哼:先前我還以為捉錯了人,現在……」

  「現在你們仍然捉錯人了。」

  「你不要再裝了。」大漢冷笑:「三江船行在武昌有行站,受到青龍幫的幫主保護。

  龍王公冶長虹的次子白鯉公冶勝宙,到咸寧訪友被咱們盯上了,在此地布下埋伏捉他。

  你走在他後面,定然是他的保鏢,咱們沒捉錯人。」

  他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也有點心中不安,這些江湖尋仇事件牽涉到幫派,惹上了真有無窮盡的麻煩。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也不知道什麼三江船行,什麼青龍幫,也沒有聽說過什麼龍王什麼白鯉。」

  他開始鎮靜地整理衣袍:「我這人很講道理,雖然我年輕血氣方剛,修養有限,但我會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能忍就盡量忍。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你要走?」大漢獰笑。

  五個人都笑了。

  「是的,我不想介入你們的事,我要平平安安到南京。你們的人,無緣無故在我頭上敲了一記,拖死狗似的把我拖來,好在還沒造成什麼傷害,所以我不和你們計較。現在你們已經知道捉錯了人,當然該放我走,是不是?」

  「唔!可是,在下認為捉對了人。」。

  「這……你打算怎樣?」

  「怎辦?哼!要口供。」

  「問口供?」

  「不錯。年初。貴幫的人在九江擄走了咱們大副堂主金獅宋斌的一門遠親,不知囚禁在何處。在下要在你口中,問出一些線索。」

  「真是見鬼!一個什麼幫已經夠糟了,現在又有一個什麼堂。」他摸摸腦袋:「我不管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去解決,我要走了。」

  「哼!你……」

  「你聽清楚沒有?我要走。」他不說地說,舉步向木桌走。

  兩大漢雙手齊出,分別擒住他的雙手反扭制住了。

  「可惡!」中年大漢拍案站起,怒容滿面:「居然膽敢在我陶天雄面前說這種話,揍他!」

  坐在桌下首的一名勾鼻大漢,離座向他走去,臉上的獰笑十分可怕。

  「不要這樣。」他沉聲說;「要知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欺人太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們要揍我,必須想到有一天會被我揍……」

  「噗」一聲悶響,勾鼻大漢一拳搗在他的小腹上,力道奇重。

  「我再說一遍,我年輕,耐性有限。」他渾如末覺,說話的腔調絲毫未變。

  勾鼻大漢一怔,接著勃然大怒。

  「砰噗噗!」

  三記重拳又急又猛,全搗在他的小腹上,一拳比一拳沉重。

  「夠了吧?」他的腔調絲毫不變,站得筆直。

  兩個擒住他的大漢,將他扭轉在背後的雙手拼全力往上扳抬,但絲紋不動。

  「咦!」中年大漢臉色一變。

  「噗噗!」勾鼻大漢在他左右頸根又劈了兩記重掌。

  「陶天雄,你還不制止你的人?」他向中年大漢冷冷地說:「你還來得及。」

  勾鼻大漢被憤怒沖昏了頭,不甘心地挫身給了他一記凶狠無比的霸王肘,要撞斷他的左脅骨。

  「豈有此理!」這一肘可惹火他了,雙手一振,擒住他的兩大漢向外跌,直摔出丈外,撞翻在壁根下。

  「?啪!」耳光聲震耳。

  「哎……」勾鼻大漢狂叫,仰面急退。

  他到了桌旁,首先抓起自己的竹鉤杖。

  「勞駕。替我把腰囊和包裹收拾好。」他向中年大漢陶天雄平靜地說;「我不願和你們計較,你們……慢著!閣下,你如果想動刀子,我可就對你不客氣了。」

  陶天雄的手僵住了,腰刀已出鞘半尺,但竟然不敢再拔,臉色大變。看了他的輕鬆鎮靜神態,和剛才絲紋不動承受打擊的光景,陶天雄失去拔刀的勇氣。

  挨了兩耳光的勾鼻大漢暈頭轉向,不甘心地大吼一聲,莽牛頭向他的腰脅兇猛地撞去。

  他大手一伸,五指如鉤,扣住了大漢的腦袋,扭身信手一帶,五指一鬆。

  勾鼻大漢嗯了一聲,轉向閉上的房門撞去。「砰」一聲大震,房門崩塌,大漢也反彈倒地,蜷曲著抱頭掙扎,起不來了。

  「你不打算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他的竹鉤杖輕敲著桌面:「小心哦!閣下。小心我要你賠償損失,那就對閣下大大的不利了。」

  陶天雄如受催眠,驚恐地替他收拾抖散的衣物,將金銀塞入腰囊,手不住發抖,顯得慌亂心虛。

  「好啦好啦!我自己來。」他將竹鉤杖放在桌上,自己收拾。

  另一位一直在旁戒備的大漢,突然乘機在他的左例發出一枚三稜鏢,射向他的左脅要害。

  「不可……」陶天雄及時大叫,要制止大漢發鏢,但已晚了一剎那。

  他像是早就料到有此一著,身形絲紋不動,左手反手一抄,及脅的三稜鏢到了他手中。

  「我要還給你。」他亮鏢向發射的人說;「你用暗器偷襲,存心要我的命,我不能饒恕你。閣下,你準備接回你的三稜鏢。」

  「跪下!老七。」陶天雄沉叱:「是什麼人教你一聲不吭,用暗器偷襲的?」

  大漢老七臉色大變,驚恐地向沒有門的房門退。

  「陶香……香主,這……這人太……太強了……」老七驚恐地說:「我……我……」

  「跪下!」陶天雄沉叱,伸手拔刀:「你還敢強辯?你丟盡了本壇弟子的臉,你……」

  老七不敢再退,頹然跪倒。

  「把手伸出來。」陶天雄走近咬牙叫。

  「香主請大發……慈……悲……」老七爬伏著叫號。

  「算了算了。」晁凌風將鏢往老七的身邊一丟:「陶天雄,你還算條漢子,用不著把責任往手下的人推。你也有錯,明知捉錯了人,仍然不想承認錯誤,還想將錯就錯以掩飾你的無知無能,怎能怪你手下的人也用不正當的手段妄為?」

  缺了門的房門外,突然衝入兩個人,像一陣狂風,一刀一劍幾乎同時攻到。

  竹鉤杖一閃,錚錚兩聲脆響,刀劍被震偏,杖影再閃,從中楔來一記快速利落的分花拂柳,隨即響起兩聲著肉的怪響。

  「哎唷……」刀劍的主人狂叫,丟了刀劍向兩側暴退,幾乎摔倒。

  「似乎你們有很多人。」晁凌風到了桌旁收拾行囊:「人多人強,算我怕你們,好不好?」

  「罷了!」陶天雄洩氣地說:「咱們這些人學術不精,受到你老兄的教訓,算咱們栽了,沒話說。山長水遠,咱們後會有期。」

  「這就難說了,陶老兄。」他將腰囊繫妥,抓起包裹掛上肩:「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後會是否有期,誰也不敢斷定。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禍福操在你自己手中,日後見面,再有這種情形發生,你一定會後悔,所以你最好心理上早作準備。再見,諸位。」

  他大踏步出房,不久便到了鎮上唯一的小街上。

  家家閉戶,好像一座死鎮。

  但巷口屋角,不時可以發現手中有刀劍的人隱伏。

  這種路旁的小鎮,又小又窮,本來就沒有多少人,三四十戶人家,與唯一的小街,但住宅零星散落。

  小街的幾家店舖平時就沒有幾個客人光顧。但舉目四顧不見人蹤,氣氛就足以令人心中不安。』

  繞出街口,便是南北官道。

  北端的鎮口外,是一座風水林,松樹三五百株,傳來陣陣松濤聲。官適從松林西面繞過,視界可遠及三里外。

  三里之內,不見人蹤。

  似乎近午時分,旅客大概紛紛打尖歇腳了。

  松林前,陶天雄抱肘而立,臉色凝重,目不轉瞬地目迎他走近。顯然是抄小巷搶在前面等候的,神色中流露出凶兆。

  他心生警兆,臉色漸變。

  「陶老兄,咱們再見是不是太快了些?」他在路中心止步,向站在林前的陶天雄說:

  「林子裡的幾個人,是你老兄的同伴吧?」

  「他們是在下的頂頭長上。」

  「哦!幸會幸會。」

  林子裡共有三個人,同時綏步出林。

  領先那位佩劍的青袍中年人,天生的山羊眼不帶表情。

  「陶香主已將經過情形已一稟明瞭。」青抱中年人聲調也呆呆板板:「當然,他斷定捉錯了人。」

  「他本來就捉錯了人。」他沉靜地點頭。

  「但在下不以為然。」

  「閣下又有何高見?」

  「青龍幫的地盤,下游雖然僅及太平府,但太平府距南京近在咫尺,與南京的道上朋友,多少有些交情。」

  「有此可能,可惜晁某對這些事毫無所知,也不想知道。」

  「據在下所知,龍江船行確是經營海舶,海舶不往上越過南京。龍江船行的東主追魂拿月楊震寰,為人四海頗負時譽。雖然沒有人能證明他與青龍幫的幫主龍王有交情,至少在水上行業上,他不可能與龍王沒有交往。」

  「晁某還沒到過南京,此次算是第一次前往龍江船行,楊東主的事,晁某毫無所知。」

  「在下卻不作此想。」

  「但不知尊駕……」

  「你已經知道得太多。」青袍中年人語氣一冷:「為免走漏風聲,必須將你留下。」

  「把在下留在此地?豈不耽誤了在下的事?」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閣下。在下會派人徹查你的身份,甚至會派人至龍江船行求證。如果證實你的確與青龍幫無關,在下會釋放你,當然要等到本堂與青龍幫的過節解決之後。閣下,你願意留下嗎?」

  「抱歉,在下一點也不願意。」

  「你……」

  「你們不能把自己看成天下的主宰,你們無權任意發施號令迫害他人。」他的臉色逐漸難看:「你們已經無禮地對付在下,已經毫不講理地擄劫挾持在下將近一個時辰,在下不計較,你們應該心滿意足了。閣下,不要再次作出不合乎情理法的事,那對你們毫無好處的。在下要走了,告辭。」

  「你不能走。」

  青袍中年人往路上移步,擋在北面迎面一站。吸口氣功行百脈.山羊眼中突然湧出冷電寒芒。

  「不要再作笨事,在下看你不是個笨人。」他向前邁步。昂然向對方逼進:「讓路,借光。」

  他的神色倒還和氣,但口氣未免托大了些。青袍人臉上看不出獰惡的神情,心中卻大感憤怒。

  「在下留客!」青袍人進馬步左手一引,右手閃電似的來一記金豹露爪,連抓帶擒迅疾無比,搶制機先極具威力,勁氣襲人,爪上的真力陡然進發。

  「免了!」他切掌斜揮,還以顏色回敬一招手揮五弦,攻脅肋聲到掌到,速度似乎比對方快了一倍。

  青袍人經驗老到,斜身移位沉掌化招,另一手隨腳切入,現龍掌反擊上盤。

  雙方攻拆皆反應超人,一沾即走招式不敢用老,彼此各懷戒心,先用伙速的試探性攻擊,以估計對方的斤兩,保留了五成實力。

  人影閃動逐漸加快.進退移位令人眼花繚亂。

  十餘招之後,表面上已可看出優劣。

  晃凌風的左手挾了竹鉤杖,肩上掛了包裹,事實上他僅用一隻右手化招攻招,而且攻勢佔了七成。

  他退的幅度有限,進則長驅直入,化招之後的反擊回敬銳不可當,常令青袍中年人顧此失被,不得不被逼撤招移位自保。

  另兩位佩刀的壯漢看出情勢不利,緊張地從兩側逐漸逼近。

  「用絕學擒他!」一名壯漢急叫。

  青袍中年人早知情勢不利,立即一聲沉叱,真力貫於雙手,招發摘星撈月,上插雙目下攻陰襠。

  招出風雷驟發,速度突增三倍,全力進攻要以深厚的內力緊迫強壓,逼晁凌風百忙中接招,如山內力必可將晁凌風接招的右手擊毀。

  貼身了,雙手已將晁凌風完全置於控制下。

  另一名壯漢,卻臉色驟變,看出了危機。

  「小心他的腳……」壯漢大叫,突然飛撲而上。

  叫晚了,晁凌風的右手也加了勁道,身形半轉,右手下沉、斜切,右腳隨即撥出。

  撥的勁道不可能太大,但青袍中年人卻禁受不起,驚叫一聲,斜飛出丈外,右腳在著地時向下一挫,幾乎屈一膝跪倒。

  同一剎那,撲上的壯漢右肩腫挨了一掌。向前撲出攻擊,反而背部挨掌,可知必定一撲落空,反而被對手俯在身後加以痛擊。

  「哎……」壯漢的腰幹夠硬,但雙腿拒絕承受下傳的沉重打擊勁道,向前一栽,跌了個大馬爬。

  第二名壯漢抓住了好機,悄然拔刀、悄然撲上、悄然刀發指天誓日,順拔刀的刀勢向前揮出,自下至上勁道驚人,颯颯刀氣一湧而出。

  已刀落空,晁凌風已從刀尖前閃退、旋身、移位、竹鉤杖也用上了指天誓日,乘勢揮出。

  「噗!」竹鉤杖也擊中壯漢的右肩腫。

  壯漢剛中杖,剛被打得向前衝,青袍中年人已冷哼一聲,喝聲似殷雷。

  「接飛刀……」喝聲震耳欲聾,飛旋著的電虹連珠似的飛出,向身形尚未穩下的晁凌風破空連續飛射,控制了丈寬的正面空間。

  「叮叮叮叮……」

  竹鉤杖幻化出淡談的閃動虛影,被擊中的飛刀一一下墜,六把飛刀似在同一瞬間全部被擊落,無一倖免。

  「該死混帳東西!」昆凌風破口大罵;「你們竟然想下毒手要我的命,你們必須付出同樣的代價。」

  青袍中年人大吃一驚,打一冷戰,雙手還各有三把飛刀,似乎忘了發射。

  「沒有人能站在原處不動,用兵刃打落我迫魂奪命刀三把連珠飛刀。」青袍中年人意似不信地高叫:「你用一根竹杖,站立在原處打落了六把……」

  「你手中還有六把,左右各三。」晁凌風說。

  他劍眉一軒,臉色一冷:「右手刀長八寸,左手六寸,六寸的才是追魂奪命刀。發來吧!我等你。」

  「在下不信邪!」

  吼聲中,刀如滿天電虹,六刀齊發,而非連珠發射,右手擲左手拂,六把刀勁道平均,上三下三,威力籠罩了八尺正面空間。

  相距僅丈二左右,快得令人肉眼難辨,即使身形再快,也無法閃避,更不可能用兵刃擊落一把半把。

  死定了,追魂奪命刀名不虛傳。

  可是,怪事發生了。

  上三把飛刀走直線,下三把走弧形,飛行的軌道無法預測。

  但竹鉤杖不但閃動如屏,而且完全項測到飛刀的飛行路線。一聲暴響,竟然像在同一瞬間,擊中了從不同角度、不同方位射來的六把飛刀。

  飛刀不再向下墜,而是向上下四方激射而出,打擊的手法神乎其神,不可思議。

  青袍中年人的臉,突然變得蒼白失血,猛地一躍三丈,竄入松林如飛而遁。

  「啪」一聲響,人影閃動如電,一竹杖敲翻了剛爬起的那位用刀偷襲的壯漢。

  「你逃得了?」晁凌風向追魂奪命刀的背影怒叫。飛躍而進。由於敲翻了爬起擋住去路的壯漢,因此起步晚了一剎那,追魂奪命刀已連躍三起落,遠出十丈外去了。

  另一位仁兄也擋在路上。是陶天雄。

  「不關我的事……」陶天雄狂叫.向側撲倒讓路。

  身軀還沒觸地,便感到狂風一掠而過。

  人倒地扭轉身一看,晁凌風已經不見了。

  「哎啃……」被敲翻的壯漢在地面滾動狂叫。

  最早被敲了一杖的另一名壯漢,已先片刻爬起。

  「這……這傢伙到……到底是……是何來路?」壯漢戰慄著叫.嗓音走了樣:「沒……

  沒有人能……能對付得了他。陶香主,咱們平……平空樹了已個可……可怕的勁敵,大事不……不好……」

  「糟!咱們趕快追上去接應。」陶天雄悚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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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4-23 09:39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17:51

第二章

  小徑折入一處小河灣,灣尾有兩座小農舍。除了本鄉本土的近鄰,誰也不知道這裡住了些什麼人,也不可能有人走到此地來。

  這裡,距譚家橋鎮已在七八里外,連鎮上的人,也不知道這兩家農舍的底細,絕大多數的人甚至不知道農舍的存在。

  追魂奪命刀逃得很快,快得打破他以往的最高記錄,雖則迄今仍然感到右腿不太利落,被晁凌風踢中的地方仍然隱隱作痛。

  遠距農舍三里外,他已發現晁凌風不曾跟來,顯然已經被他扔脫了。但他不敢慢下來喘息,必須盡快地逃,盡快地到達安全庇護所。

  這一生中,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懼。在江湖橫行了二十餘年,追魂奪命刀的綽號聲威遠播,名列武林十大暗器高手名家。

  出道迄今,威望如日中天,從來沒有人能避開他明裡發射的致命飛刀,更沒有人能從暗中發射的飛刀下留得命在。

  而今天。明六暗六,十二把飛刀全部落空。

  拼武功,也落了個灰頭土臉。

  對手太強,太可怕,假使逃的輕功也不如人,豈不完了?

  天老爺保佑!他扔脫了晁凌風,得救了,真得慶幸自己在輕功上,下了超人的苦功,肯下苦功的人有福了。

  他不敢慢下來,全力飛逃,全身大汗如雨,呼吸已出現重濁現象,但速度仍然能保持。當然,比開始逃命的時候慢了很多,人畢竟不是鐵打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支持一些時候,會崩潰的。

  再次謝謝天老爺,終於安全到達庇護所啦:後面沒有人追來,他已獲得雙倍的安全。

  農舍旁的竹叢內,閃出一名青衣大漢。

  「樓爐主,怎麼啦?」青衣大漢攔住訝然急問:「你的人呢?」

  「可……可能完了。」迫魂奪命刀腳下一慢,踉蹌接近:「於……於壇主在……在不在?」

  「壇主正在問口供。」大漢顯得吃驚:「樓爐主,你說可能完了,是什麼意思?」

  「碰上了可怕的扎手人物。」追魂奪命刀越過大漢向緊閉著大門的農舍走:「就是這意思。」

  「咦!那你……」

  「你沒看到我落荒而逃?小心警戒,那傢伙可能跟來了,留些神。」

  大漢惶然隱入竹叢,小心地用目光搜尋小徑盡頭的可疑處所,希望能盡早發現警兆。

  視野可及兩里外,一無所見。

  但身後,卻有可疑聲息。

  農舍的堂屋裡,六名大漢與四名剛健的女郎左右分立,監視著神色委頓的三個人,其中之一就是那位白衣青年,氣色甚差,顯然吃過苦頭,盤坐在堂下怒目而視。

  堂上高坐著一位黑衣裙,美麗而冷艷的年輕女郎,所佩的劍也是黑鞘、黑穗、黑佩帶、黑包頭,全身黑,只有臉是白的,唇是紅的。

  「二少幫主,本壇主再說一遍。」黑衣女郎語氣冷森森,頗有令人寒慄的威力:

  「我一定要知道年初貴幫九江的主舵人是誰,是誰擄走了本堂大副堂主的魏家表親一門老少四個人。你如果依然頑強拒絕合作……」

  「於天香,你不要在我公冶勝宙面前擺威風。」白衣少年人沉聲說:「你們太極堂大副堂主的魏家表親,在九江無故失蹤的事,貴堂主旱天雷冉大剛,曾經派人向本幫下書要求調查。家父已經出動九江分舵全舵弟兄,甚至派了傳旗使者二珠使者生死判駱一中,親往九江坐鎮指揮。本幫對貴堂一向相當敬重,彼此相處井水不犯河水。貴堂經營陸上的行業,本幫作水上的買賣,各安生理,彼此沒有成見。宋大堂主的表親失蹤,本幫可說已經盡了全力追查,貴堂也有人參與協調,查不出線索並不是本幫的錯。這件事早經雙方認定是外人所為,目下仍由雙方明暗之間尋找蛛絲馬跡。於壇主今天竟然安排陷阱將在下擄來,一口咬定這件事是本幫所為,未免欺人太甚。在下既然被你們毫無理性地擄來,該怎麼辦,你瞧著辦好了。於壇主,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本幫會向貴堂討公道,要殺要剮,悉從尊便。」

  「你不要稱好漢,那對你毫無好處。」黑衣女郎於壇主陰陰一笑:「本姑娘已經從貴幫的弟兄口中,查出許多不利於貴幫的線索,在在皆指向貴幫的有地位人物,涉嫌劫持魏家一門老少,以作為日後向本堂脅迫的人質,所以才設下埋伏將你弄到手,必須從你的口中,找出……」

  「於壇主,我不知道你這些話,說出來有何根據。」公冶勝宙忍不住打斷對方的話;「但在下認為,你的話十分可笑而令人憤慨。在下不明白,太極堂與敝幫一陸已水,沒有利害衝突,敝幫沒有任何理由向貴堂脅迫。退已萬步來說,魏家一門四老小、只是貴堂大副堂主金獅宋斌的遠表親,本幫居然將他們擄劫作為日後脅迫貴堂的人質,任何一位小有知識的江湖朋方.也會嗤之以鼻,荒唐得離了譜。請問,本幫究竟要向貴堂脅迫什麼?」

  「脅迫本堂退出沿江各埠呀!這件事,早些年不是曾經由貴幫的人提出過嗎?」於壇主冷笑:「好像是由貴幫武昌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提出的,是不是?」

  「那是你們的說法。廖分舵主為人四海,豪邁慷慨深明大義,你們栽誣他,是不會成功的。」

  「不久,就知道是否成功了。」

  「你是說……」

  「本姑娘已佈置停當,不久之後,他就會和你一樣,成為階下囚,哪怕他不承認?

  哼!」

  「看來,於壇主,是你在處心積慮,向本幫大動干戈了。你不會獲得好處的,你知道在做些什麼愚蠢的事嗎?」公冶勝宙凜然問:「一幫一會之間火並,不知會掀起多大的江湖風暴,你從其中能得到什麼好處?」』「公道不伸,事情不能解決;本姑娘認為,一幫一會之間,早晚會大規模結算的,能早日解決,糾紛便不至於擴大。這不是個人恩怨與誰能獲利的問題,而是令尊公冶幫主有意併吞本會的基業,貴幫應該負責,他必須還本會的公道。假使真發生火並。令尊該是罪魁禍首。」

  「於壇主……你……」

  「住口!現在,你打算合作嗎?」

  「在下無所謂合作,因為在下根本不知道你在玩弄什麼陰謀詭計。」

  「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見了棺材,我公冶勝宙也不會掉淚。江湖人生死等閒,你嚇不倒我的。於姑娘,在下要見貴堂主。」

  「你還不配。來人哪!把他架起來。」於壇主怒不可遏下令。

  兩名大漢大踏步上前,一左一右扭臂挾住了公冶勝宙,將他拖近牆壁。

  「先給他一點教訓。」於壇主冷笑:「不要弄斷他的肋骨,傻傻來。」

  跟來已名大漢,獰笑著伸出大拳頭,放在嘴前吹口氣,猛地一拳搗向他的小腹。

  公冶勝宙穴道已經被制,被擒時也吃了不少苦頭,想運氣抗拒也力不從心,這一拳似乎打得他的胃部要往外翻,五臟六腑痛得陡然收縮,痛得眼冒金星。

  「於天……香……」他咬牙切齒叫:「我公冶勝宙記……記住你今……今天的嘴臉……

  呃……」

  一連又是兩記重拳,打得他渾身一軟。

  「你招不招?」於壇主沉聲問。

  「你這惡毒的賤……賤母……呃……呃……」

  又是兩拳,他口中血出,幾乎閉氣。

  門外腳步聲急促,追魂奪命刀急奔而入,恰好看到大漢痛打公冶勝宙的情景,大吃一驚。

  「於……於壇主。」追魂奪命刀忘了自己的疲勞,大聲向堂上叫:「二少幫主是青龍幫,有身份地位的人,壇主應該將他押回總壇。交由大副堂主處理,怎可現在就用刑逼取口供?壇主這樣做……」

  「樓爐主,你說什麼?」於壇主厲聲喝問:「這裡的事,是你作主呢,抑或是我?」

  「不是屬下強出頭干涉壇主……」

  「那你就給我閉嘴。」

  「屬下……遵命。」追魂奪命刀只好行禮應諾。

  「這裡的事,既然由本壇主作主,本壇主必須盡早找出線索來,一切責任,本壇主一力承當。本堂與青龍幫之間,早晚會因利害衝突而了斷,這時正是發動的大好時機,這位二少幫主,正是本堂所掌握的最佳人證。所以……這些事,你們不必多問.你們只需聽命行事,一切有上面的人擔當。樓爐主.你不是負責擒捉相關的可疑保鏢嗎?」

  「是的,屬下……」

  「人呢?」

  「屬下無……無能。」追魂奪命刀餘悸猶在:「那人的武功驚世駭俗.咱們留在譚家橋鎮的人,沒有人能禁得起那位叫晁凌風的人一擊……」

  「什麼?樓爐主,你名列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之一,也無法將人擒住?你的飛刀呢?」

  「屬下共發了十二把飛刀,六明六暗。」

  「結果……」

  堂口突然出現晁凌風修長英俊的身影。

  「結果,在下跟來了。」晁凌風將包裹往門角下一丟,舉步入廳:「你們這些什麼堂的狗東西,對一個陌生人無緣無故劫持還不算,還要用刑煎逼,最後下毒手要殺在下滅口。該死的東西!在下今天要把你們一個個弄個半死,再來看看你們這些什麼堂的混蛋,到底是些什麼為非作歹,隨意殺人的狗屁神聖。我要把你們的根刨出來,以牙還牙。

  你們這些人如果死光了,江湖道上也許不會從此太平,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

  兩名女郎站的位置接近堂口,暗中默運真力戒備,並不上前阻攔。

  晁凌風向前走,從兩女之間一面說話一面通過,對兩女毫不介意,視若未見。

  他剛通過兩女所立處,驀地身後沉重的粉拳及體,一掌擊中他的後腦,一中脊心,力道足以震腐他的腦髓,震碎他的內腑。

  「你們好狠。」他轉身向兩女說,將竹鉤杖插在腰帶上,虎目中冷電倏現。

  兩女不知厲害,同聲嬌叱,上攻五官,下攻腹肋.兇猛地近身搶攻。

  堂上,於壇主已離座而起。

  誰也沒看清交手的經過,更不知是如何結束的,反正眼見三人一合,兩女便翻倒在晃凌風的腳下,如此而已。

  「我會慢慢整治你們,現在並不急。」晁凌風眼中的殺氣消失了,將人向兩側的壁根下一丟。

  「哎唷……」兩女躺在壁根下尖叫,但動彈不得。牆整治公冶勝宙的三名大漢,猛地將公冶勝宙抵在上。

  「閣下,不打算救你們的二少幫主嗎?」於壇主在堂上陰森森地叫:「你再撒野,本壇主就下令毀你們的二少幫主。」

  先前負責上刑的大漢,拔出單刀抵在公冶勝宙的胸口上,不住獰笑。

  「你們?你們指誰呀?」晁凌風問:「哈哈哈哈……在下只有一個人,誰又是什麼二少幫主呀?」

  「少給我裝蒜!」

  「哈哈!你這個女人非常奇怪,我給你裝什麼蒜?你是什麼東西?休以為你是老幾?

  玉皇大帝的女兒嗎?你少臭美。你哪像個女人?你過來,在下要教教你做一個女人的規矩,女人不做女紅下廚房,而拿刀仗劍殺人,該道天罰的,夫不罰你,我罰,你給我滾過來。」他點手叫:「我已經來了好片刻,親眼看到你高高在上發施號令裝人樣,你已經擺足了威風。夠了吧?」

  於壇主被罵得粉臉泛青,氣得快要昏倒啦:發出一聲不屬於女性的獸性尖叫,猛地掠近飛腳便踢。

  靴尖是裹鐵的所謂鐵尖鞋,踢在人體上比刀斧所造成的傷害不相上下,挨一下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晁凌風本來已是滿腹怒火,再一看這鬼女人下毒腳,更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年輕人修養有限,報復的本能尤其不易控制。

  一聲怒吼,他向側一閃,手伸如驚電,一把扣住了於壇主的膝蓋,左手也奇準地扣住了右肩尖,向下一摔。

  「砰」一聲將人摔落,立即一腳踏住了小腹。

  「哎……」於壇主狂叫,想挺身力不從心,想滾轉也無能為力。

  「你也未免太毒太大膽了。」他拔出竹鉤杖:「我以為你是什麼諸天神佛母夜叉,其實只是一個內功小有成就,拳腳勉可派用場,只不過傲慢自負,自以為了不起的潑婦而已。」

  他的竹鉤杖向前一伸,指向作勢撲上搶救的三男兩女,虎目中殺氣再現。

  三男兩女的刀劍,已隨時可以攻出。

  「你們可以衝上來。」他沉聲說:「廢不了你們這些混蛋,算我晃凌風栽了。」

  「放了咱們的壇主,在下與你生死一搏。」一名大漢咬牙說。

  他的竹鉤杖向下點了三記,封住了於壇主的雙肩井與七坎大穴,一腳將於壇主踢得滾至一旁,毫無憐香惜玉的風度。

  「閣下,你上。」他向大漢伸一指輕蔑地一勾:「我看你也是個自負傲慢大言不慚的貨色,你一定以為你比你們的壇主武功高出十倍,所以敢說這種大話,上!」

  大漢打一冷戰,反而向後退。

  顯然是心中發虛,武功怎麼可能高出壇主十倍?

  「用追魂奪命刀殺他!」發僵的於壇主躺在一旁尖叫,向追魂奪命刀下令:「樓爐主,不要管人,快!」

  追魂奪命刀渾身在發抖,聽到最後一個快字,似乎嚇了一跳。

  這個快字不但是命令,而且聲調尖厲刺耳,連田生的男人聽了,也會出現聞雷落箸的現象。

  三把飛刀在這一驚之下飛出了。

  不像飛,倒像是丟。

  晁凌風左手一伸,刀響傳出,掌中已多了三把飛刀。

  「現在,你準備逃命。」晁凌風向追魂奪命刀說:「在下要把飛刀完壁歸趙,生死關頭,你必須為你的生死全力掙扎,有多快你就逃多快,不要讓在下輕而易舉地殺死你。」

  追魂奪命刀膽都快被嚇破了,臉無人色抖得十分厲害。

  「在下不……不逃。」追魂奪命刀語不成聲:「殺人償命,欠……欠債還……還錢,你……你發……發刀吧!在……在下欠……欠你十……十五把飛……飛刀的債。」

  「唔!不賴債的人,還不會太壞。」晁凌風將三把飛刀丟在對方腳前:「你可以走了,或許有一天我會找你;最好不要讓我找到你。」

  「我不走。」迫魂奪命刀一挺胸膛,不發抖了:「在下是五大壇中。義壇的三爐主之一,壇主有難,壇下弟子豈能苟免?咱們這幾個人,還可以和你一拼。」

  「很好,你們講義氣,那就一起上吧:「顯凌風拉開馬步:「在下成全你們。」

  追魂奪命刀拔出佩刀,振作地拉開馬步立下門戶。

  「咱們拼了!」迫魂奪命刀向男女同伴們下令:「本壇弟子生死與共,你們還等什麼?」

  挾持公冶勝宙的兩大漢,丟下挾持的人撥刀佔住了右首列陣。

  七男二女剛形成合圍,剛要發動攻擊,竹鉤杖已突然揮舞、盤旋、吞吐、席捲、是風呼嘯、像是大地突然刮起一道威力無比的龍捲風。

  一陣驚叫,一陣狂亂,人影依稀中,人體摔倒,刀劍飛拋、小小的堂屋.鬼哭神嚎,人與刀劍倒了一地,灑了一地。

  只有三個人不倒,是公冶勝宙與兩位隨從。

  三人貼在牆壁上,眼看竹鉤杖刮起的龍捲風,刮倒了一切,摧毀了一切,驚得毛骨悚然。

  人影重現,暴亂結束。

  「我認為你們都是搶匪和殺人犯,我要把你們牽到鎮上去,交給地方村裡處治。」

  晁凌風站在堂中冷冷地說:「你們不能隨意殺人擄掠而不受懲罰。」

  「兄台。」公冶勝宙有氣無力說;「譚家橋鎮中,有他們太極堂的弟子,也一定是該鎮具有潛勢力的名人,交給地方處治,不會有結果的。」

  「好,那就把他們帶到武昌交給官府處理。」晁凌風接著說:『你們三位來幫忙,把他們的腰帶解下來做個繩,收集所有的刀劍作證物,像牽狗一樣,把他們一眾男女牽到武昌。」

  「兄台,可否將三個首腦人物,交給在下問問內情?」

  「為何?」

  「在下複姓公冶,名勝宙。家父龍王長虹公,首創青龍幫,十餘年來,在大江上下擁有不小的基業。而大江兩岸,卻是太極堂的勢力範圍。堂主旱天雷冉大剛,為人倒不失正直,頗有豪名。一幫一堂十餘年來,一水一陸本來相安無事。而今天的情勢,顯然即將發生,而且已經發生了可怕的變故。太極堂下設五壇,分稱仁義禮智信。這位於壇主九天玄女於天香,身份地位極高,竟然設下毒謀,將在下擄劫而來,居然在此地向在下施刑逼供。即使在下不是青龍幫有身份地位的人,她也決不可以用這種犯忌的手段來對付在下的。這件事如果傳出江湖,將是一場可怕的大風暴,太極堂必定激起江湖公憤,一幫一會之間,只有你死我活一條路好走。因此,這些人已經存下歹毒的念頭,要在此地逼供之後,秘密將在下三人滅口掩埋。這件事恐怕除了這幾個義壇的人之外,一定還有重要的人參與,其中不知道牽涉到哪些惡毒的陰謀。所以在下希望把陰謀的真相發掘出來,或許能消弭江湖慘烈的大風暴發生,及早阻止血流成河的大屠殺。」

  「唔!奇怪。」晁凌風突然自語。

  「兄台,奇怪什麼?」公冶勝宙訝然問。

  「好像真有些什麼可怕的風暴要發生了。」

  「兄台是說……」

  「這一天中,在下曾經目擊不少事故發生,見過不少武功相當高明的人衝突。豈不可怪?」

  「這裡的事故……」

  「公冶兄,你認識飛天蜈蚣屠七公?」

  「老天爺!江湖上稍有見識的人.誰不知道這可怕的宇內凶魔?」

  「還有七煞書生、行雲丹士西雨傅霖、女飛衛景夫人、柏大空等等。」

  「兄台所說的這些人,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聲威震天下的武林高手名宿。兄台行走江湖,也應該知道……」

  「在下第一次遠遊,還不算行走江湖。」晁凌風糾正對方的話。

  他又說:「這麼說來,真有點風雨欲來,醞釀大變的先兆呢。好吧!給你問口供。

  可是,你問不出什麼來的。」

  「兄台之意……」

  「在下反對你以牙還牙用刑反逼,這些人咬緊牙關不說,你怎辦?」

  「這……」

  「這樣吧!你把幾個重要的人,帶回幫交給令尊,按江湖規矩,將這件事公諸天下,要求太極堂出面,雙方弄個水落石出,豈不強似單方面逼供來得光明正大?」

  「但兄台要把他們送官……」

  「我把另一半人帶去便可。看你受了內傷,能帶得走他們嗎?」

  「在下這兩位隨從,還可以派用場。」

  「好,那就讓你帶走兩個,你請吧!」

  「謝謝晁兄厚賜,容後圖報。」公冶勝畝行禮道謝,向九天玄女走去。

  「你先把這鬼女人捆上,我再破她的氣機解穴,她就無法作怪了。」晁凌風輕拂著竹鉤杖說:「這位追魂奪命刀姓樓的,飛刀並不怎麼出色,但身份可能不低,你也一併帶走好了。」

  「他是名列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之一,排名不高不低。晁兄竟然說他的飛刀並不怎麼出色,未免小看他了。」公冶勝宙搖頭苦笑:「在下就是被他的飛刀把,擊中身柱穴而被制住的。就算他不暗算偷襲,在下也逃不過他的追魂奪命刀。」

  「姓晁的。」九天玄女厲聲叫:「你管了本堂的事,太極堂所有的弟子,定會全力對付你,將你化骨揚灰。」

  「真的?」晁凌風笑問。

  「本壇主的話,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我顯凌風也明白地告訴你。」

  「你……」

  「太極堂的任何一個人,今後膽敢不知自愛,向晁某毛手毛腳,那就是太極堂的末日到了,我一定會連根鏟掉你們。太極堂的人將會發現,他們碰上的不是可任殺任剮的人,而是要命的無常。他們將會八輩子也不敢提太極堂三個字,聽到晁凌風三個字都會發抖。

  「你……」

  「我說話算數,我晁凌風不是善男信女。我是一個相當講理的人,能忍則忍,一旦忍不下去,想要激怒我的人,將會發現他犯了致命的錯誤,後悔已來不及了。你,已經快要激怒我了。」

  「你儘管說狠話吧!本堂人才濟濟,高手如雲,弟子遍佈大江南北,是江湖七大幫派之一,你……」

  「哦!你們的惡勢力真有這麼強大?」

  「公冶二少幫主,可以證明本姑娘所言不虛。」

  「這麼說來,你們為非作歹,殺人越貨、謀財害命、聚眾凌寡等等傷天害理的罪行,也同樣多得不可勝數吧?對不對?」

  「胡說!你……」

  「你引起我的興趣了。」

  「引起你什麼興趣?」

  「本來,我打算到各地走走增長見聞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要花費一些時間,看看你們這些聚集一大群歹徒,弱肉強食橫行霸道的強人,到底強到什麼程度。」

  他拖起其他十名男女,拍開穴道。

  「你們可以走了,回去告訴你們的堂主旱天雷,將今天所發生的事向他稟告,不妨添油加醋胡說八道。」他冷冷一笑;「我希望他派人來找我,最好用卑鄙的手段暗殺偷襲.我就有剷除你們太極堂的藉口了,快滾!」

  十男女臉色泛青,不知如何是好。

  「在下以十聲數送行,數盡而走不出在下視線外的人,必須留下身上的一些零碎。

  比方說,一條手臂,或者兩隻耳朵等等。一!二!」

  門外,柏大空支著紫竹杖當門而立。

  「小老弟,等一等。」柏大空援手叫。

  「老傢伙,你還不死心嗎。」晁凌風怪腔怪調問。

  他這一聲老傢伙,可把所有的人嚇了一跳。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柏大空舉步入廳:「我柏大空栽一次已經受不了,可不願栽第二次。你像個鬼,人怎能與鬼鬥?喂!這裡到底發生了些什麼災禍?」

  「參見柏老前輩。」公冶勝宙搶著行禮,氣色甚差:「這裡所發生的事,請老前輩作見證。」

  「老夫從鎮上經過,打聽出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所以前來看個究竟。」柏大空老眼冷芒又乍現乍隱:「你們一幫一堂,一向相安無事,有時也合作愉快,怎會為了些小磨擦,就翻臉相殘了?要不得。」

  「老前輩請問問於壇主,她這種犯了江湖大忌的作法,到底用意何在,不難查出到底是什麼人有意挑撥仇恨,誰在存心不良,玩弄惡毒的陰謀詭計了。」公冶勝宙對柏大空執禮甚恭,但說話時難免怒形於色。

  「是你嗎?於壇主。」柏大空向躺在地上的九天玄女沉聲問。

  「太極堂的事,老前輩,恕難奉告。」九天玄女的態度依然頑強:「有何疑問,何不向敝堂主提出?」

  「老夫會向旱天雷質詢的。」

  晁凌風劍眉一軒,哼了一聲。

  「老人家,你是不是有點喧賓奪主了?」他大聲說:「這件事在下已經管了,而且已經決定,你跑來擺出一手包攬的氣派,你沒問在下肯是不肯呢?」

  「小老弟,你不要火上添油,把糾紛擴大得不可收拾,這對誰都沒好處,反而會加速引起一幫一堂的火並,將有無數江湖人士捲入游渦,死傷之慘是可以預見的。小老弟,讓老夫權充調人,消弭這場災禍好不好?」

  「可是……」

  「小老弟,你問問公冶二少幫主,他知道老夫是個有擔當的人。」

  「晁兄,柏老前輩位高輩尊,他老人家既然適逢其會,有權按江湖規矩過問。」公冶勝宙說:「像這種大事,真需要有人主持公道。」

  「他。」晁凌風向柏大空一指:「他能主持公道嗎?」

  「能,晁兄。」

  「他的聲望地位夠份量嗎?」

  「柏老前輩是白道英雄中,聲譽極隆的名宿。」

  「哼!他一點也不像聲譽極隆的白道名宿。」

  「晁兄……」

  「不久之前,他就曾經出其不意,想一杖要我的命,出手很毒很狠.不像個白道名宿。」

  「胡說八道!」柏大空笑罵:「你小子一聲不吭,把威震江湖的凶魔飛天蜈蚣整得灰頭上臉,還怕禁受不了老夫一杖?喝!我看你表面氣概恢宏,骨子裡卻工於心計斤斤計較呢。」

  「對那些真正工於心計的人,我是會計較的。同時,我做人處事的態度,也會因心情不同而方法各異。任何人,包括你這位白道名宿,最好不要激怒我。」

  「小老弟,真生氣了?」柏大空不笑了。

  「還沒有。」晁凌風笑笑,伸手拍拍公冶勝宙的肩膀:「在下處事的宗旨,是從不過於勉強別人,所以,我放棄原定的計劃。既然你信任柏老前輩,在下當然尊重你的決定。我在譚家橋鎮等你。」

  「晁兄大可先行前往武昌。」

  「不,你三人都受了內傷,需要有人照料。在下既然出面管了這檔子閒事,就得管到底,不能半途而廢。我先走,鎮上見。」

  「在下深感盛情……」

  「快點來,不見不散。」晁凌風的語氣十分堅決,不見不散四個字說得斬釘裁鐵。

  不再與眾人招呼,他扭頭便走,在門旁抓起自己的包裹,大踏步走了。

  「好猖狂的年輕人。」柏大空盯著他的背影說,老眼中的冷芒又現:「武功深不可瀏,城府甚深表裡不一,一旦風雲際會,他就會飛騰變化。」

  誰也沒留意這位白道名宿的神情變化。

  譚家橋鎮恢復舊觀,鎮民的活動一切如常。

  晁凌風在鎮口的小食店中進食。

  已經是午牌初正之間,該進午餐了。

  他要了一壺酒,一面自斟自酌,一面沉思。

  他對柏大空生疑不是沒有原因的。據他所知,一個白道俠義英雄,尤其是聲譽甚隆的名宿,其一,決不會向晚輩無端出手。有聲望的老前輩們,要是不珍惜羽毛,無端向晚輩動手腳,勝了臉上無光,敗了必定斷送一世英名,誰也不願做這種荒謬的笨事。

  其二,即使返老還童,有意露兩手,也決不會出手便是狠毒的殺著。柏大空毫無顧忌地攻了他一杖,而且真力注入杖上,又快又狠。更令他不滿的是,那時他位於死境,根本沒有躲閃的機會。

  像這種行為乖僻的名宿,能信任嗎?

  這就是他要在鎮上等候公冶勝宙的用意:他不信任柏大空能真的公正地主持公道,太極堂的人太多了。

  到武昌還有百餘里,公冶勝畝三個受傷的人,沿途能保護自己嗎?他深感懷疑,所以他要管到底。

  太極堂在沿途一定還有不少人埋伏!

  那位於壇主九天玄女心狠手辣,陰險難測,要是橫定了心,恐怕連柏大空也難逃毒手,死無對證,還談得上什麼公道?

  酒足飯飽,再喝了一壺荼,總算看到公冶勝宙三個人的身影出現了。

  「先進來飽餐一頓。」他踱出店外打招呼:「公冶兄,那位柏老前輩呢?」

  「柏老前輩去找他們的信壇壇主,信壇是法壇。」公冶勝宙跟在他身後入店:「晁兄,大德不言謝,兄弟心感。這次……」

  「別提了,我想知道處理的結果。」晁凌風落坐,立即吩咐店伙準備酒菜:「傷勢怎樣了?」。

  「還好,謝謝晁兄關注。」

  公冶勝宙接著引見兩位隨從:水虎童昆、水妖郭信。

  「柏老前輩已在口頭上保證,先找太極堂本地的負責人,進一步瞭解他們的用意,再決定找旱天雷冉堂主,要太極堂公開道歉。」水妖郭信代為發言:「這件事可能是義壇的人唆使於壇主出面妄為。女人氣量狹小,於壇主九天玄女又是一個陰險而極有野心的人,她也是大副堂主金獅宋斌的心腹,妄想在這件事上替金獅分憂,為太極堂增加威望。她對咱們青龍幫本來就有成見,所以才帶了義壇的人,在此地做出這種不顧後果違反江湖道義的事。她可能會受到嚴厲的處分,至少壇主的寶座是保不住了。」

  「公冶兄,你向柏大空提的條件是什麼?」晁凌風問。

  「這件事極為嚴重,兄弟作不了主,必須先稟明家父之後,由家父決定。」公冶勝宙說:「青龍幫與太極門一向和平相處,一水一陸各有勢力範圍,互不相犯,真要干戈相向,決非江湖之福。兄弟估計,家父不會深究,只擔心太極堂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不肯承認錯誤,乘機起哄蠻幹到底。太極堂主旱天雷性烈如火,很容易受到有心人的挑撥利用。」

  「這表示公冶兄準備採取息事寧人的態度了?」

  「兄弟有這種打算,一幫一堂之間,實在不能干戈相見,和為貴,大局為重。」

  「很好,公冶兄能有這種胸襟,在下十分佩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地方,忍讓是必要的。」公冶勝畝似乎有點感慨:

  「每件事都想用三刀六眼解決,那就會天下大亂了。當今之世,江湖道上的競爭日甚一日,任何一方的局面,皆有人伺機併吞、擴展,所以創業固然難,守成更為不易。青龍幫的實力雖然相當雄厚,上起夷陵州,下迄太平府,但並不能有效地控制,群豪環伺,隨時都有人乘機蠶食、分割。假使與太極堂兵戎相見,死傷在所難免,很可能動搖根基,誘使第三者乘虛而入,後果不問可知。因此,太極堂可能已看出我們的弱點,不斷製造糾紛,打擊我們的聲望,削弱我們的實力,此消被長,早晚會併吞我們的基業;假使我們不斷忍讓,仍會產生同樣的結果。」

  「柏大空能為你們排解嗎?」

  「柏大俠的聲望足以擔當,問題在於旱天雷是否願意改變態度。假使他存心要與我們糾纏,下次很可能變本加厲製造更大的事故。這次如果沒有晁兄介入,大江沿岸很可能刮起慘烈的腥風血雨。」

  「在下不知道你們結怨的前因後果,但至少我是這次目擊的受害人,我認為太極堂的作法,已經嚴重地損害到無辜的人,已經到了無法無天地步。今後,他們最好收斂些。

  如果我所料不差,沿途他們還佈置了不少人,假使他們膽敢出面行兇,哼!」

  「大概不會,於壇主已經派人傳出信息了。」

  「但願如此。」

  公冶勝宙三個人內腑受傷,傷雖不算嚴重,但仍然是傷,不良於行,不能用快腳程趕路。天黑之後,他們在距武昌約四十里的一座小村投宿。沿途果然不見有人出面跳釁,平安無事。

  次日一早,武昌方面派來二十位幫眾,由武昌的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率領,連夜趕來迎接二少幫主。

  據分水犀說,從前天一早開始,便發現分舵附近,有不少可疑的人物出沒,分舵的人弄不清這些人的路數,暗中戒備,並沒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昨晚,發現西雨行雲丹士與七煞書生的行蹤。分水犀猛然記起二少幫主前往咸寧訪友的事,由於這些老凶魔的出現,深怕二少幫主遭逢意外,因此星夜率領人手起來接應。

  晁凌風不想和這些亂吼亂叫的江湖好漢打交道,乘亂悄悄離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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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18:36

第三章

  三江船行的客船,緩緩駛離武昌鈔關碼頭。

  由於凌晨啟航之前,發生旅客遺失行李事件,一而再清查,耽誤了一個時辰開航。

  因此船駛離碼頭,已經是日上三竿,別的客船早已遠出二十里外了。

  順風順流,船速度可觀,雙帆皆已升滿,船破水向下游疾駛。

  這種中型客船通常稱為快船,滿載旅客也只有四十位,終站是南京。

  三江船行擁有這種快船十艘之多,每天駛出一班,十天便可抵達南京。上行的日期,如果一切順利,二十天即可返抵武昌府,但有時會誤期三五日。

  船沿途不上下旅客,直航南京。

  但沿途有些段江面有沙礁,不能夜航,而且有些重要的關卡需要查驗,必須停泊接受檢查,不得不停泊度宿。

  第一天的宿站,預定是武昌縣西面的三江口鎮,一百七十里左右。可是,耽誤了一個時辰,到埠當然也得晚一個時辰了。

  三江口鎮是檢查站,北至黃州團風鎮,南至七礬,東至武昌縣城十里,所以要設關卡檢查。

  這裡的武昌縣,與武昌府城是兩處地方兩碼子事,搞錯了就弄不清東南西北啦!

  中艙是官艙,但這次乘住中艙的旅客沒有一個是官。

  晁凌風便是十四名旅客中的一名。隔開的小艙內有四位稍為體面的旅客,他就是其中之一,擁有一處稍整潔的床位,比前後艙的大統鋪要好得多。

  十天旅程,彼此少不了客套一番互相請教姓名,沿途也好打招呼相互照應。

  午後,他閒來無事,倚坐在艙窗旁瀏覽江景。

  江面寬有四五里,濁浪滾滾,風浪不小,江上帆影片片,天空中水禽飛翔,兩岸村鎮星羅棋布,一切皆顯得安詳靜謐,船破水的聲浪是有節拍性的,反而有安眠作用。

  後艙突然一陣亂,傳出呼叫聲。

  「船家,船家,快叫船醫來。」有人將頭伸出右舷的艙口,向後艄大叫:「有人得了急病,快來哪!」

  叫聲急迫,氣大聲粗。

  晁凌風正好倚窗外望,聞聲將頭伸出窗外,向後艄張望,無意中看到那人的後腦,右耳後近髮根的地方,長了一顆豆大的紫痣,如果不留心察看,不容易發現。

  要不是那人纏了青包頭,邊緣恰好位於痣上方,他也不會發現這顆痣。

  世間每個人都生有痣,毫不足怪。

  後艙一陣亂,不久,他聽到兩名船夥計從窗外的舷板經過。

  「真是見了鬼啦!」一名船夫大發牢騷:「好像沖了太歲一樣,船沒發航就鬧事故,弄得人心惶惶。現在又鬧急症,竟然有人咬定是瘟疫,要靠岸,要將病人隔離送走,真像是走了霉運哪!」

  「你少說兩句,閉上你的烏鴉嘴好不好?」另一名船夫說:「一切有船主相當.你想造謠嗎?哼!」

  他心中有點不安,瘟疫?這可不是好玩的。五月天,時風時雨,時令不正,吃的江水渾濁,鬧時疫並非不可能的事。

  他的本能行動,是早作預防。

  他的腰囊盛了不少零碎法寶,平時拴在腰上,外面加長腰帶掩住,小偷休想打他的主意。

  瓷製的小葫蘆中,盛有性質與行軍散差不多的藥丸,這是他的預防時疫、提神醒腦、防嘔止瀉的萬靈丹,救急保命的神藥。

  用得著,是無價之寶;用不著,不值半文錢。

  不是他敏感,直覺中,他覺得同艙的三位同伴,似乎精神有點委頓,提不起精神,迄今三個人都躺在床位上,半睡半醒顯得無精打采,似乎真有一點不對勁。

  他吞下兩顆丹九,未雨綢繆。

  不知過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地睡著了。

  一連串怪夢打擾著他,他睡得很不安穩。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悠然醒來。

  艙中漆黑,他訝然挺身坐起,怎麼天就黑了?怎麼可能呢?

  艙窗是敞開的,他看到窗外的星光,本能地疾趨窗口向外張望。

  老天爺!船好像擱淺在岸上呢!

  岸上不遠處,有一堆髯火在燃燒,依稀可以看到兩個人,在篝火旁坐著聊天。

  「喂!大家起來看,船擱淺了。」他向鄰床的旅客叫。沒有回音,他心中一怔.到了鄰床伸手一摸,摸到一個冷僵的屍體。

  「咦!死了?」他驚呼。

  四張床,除了他之外,有三具屍體。

  他機伶伶打一冷戰,只感到心中發冷,不祥的預感震撼他警覺地收拾自己的包裹,悄然啟開艙門,像幽靈似的在前後艙走動。

  除了死人,什麼都沒有。

  後艄的船夫,也沒有一個活的。

  十二名船夫,船主和七名死在自己的艙房內,艄公死在艙房旁,後艙面擺了兩個,前艙面也有兩具船夫的屍體。

  帆仍然張在桅上.被風吹得啪啪怪響,半擱在岸上的船身,也因之而不住搖晃。

  船右舷近船首處,船身內陷,船殼破裂,相當嚴重,可知定是發生了可怕的碰撞,因而被人拉上岸來的。

  「真是瘟疫?」他悚然自問。

  他相當機警,慢慢定下心神,悄然到了後艄。廚中灶火猶溫,他點起一枝松明,再作一次仔細的檢查。

  船主和另兩名船夫,是被一種鋒利而細小的匕首,割斷了咽喉。可是,沒有血流出,行家一看便知,是人死了許久之後,故意用匕首刺割的。

  「咦!為何要故意佈置兇殺的疑陣?」他喃喃自語,心中疑雲大起。

  十二個船夫,一個不少。

  後艙原來有十名旅客,但只有八具屍體。中艙十四名旅客,只有他一個人活著、前艙旅客十六名,十六具屍體一個也不少。

  連船夫帶旅客,共有四十九具屍年。只有他一個人是活的,失蹤了兩名,可能是病發時,失足掉下江去了。

  後艙的八具屍體中,沒有那位有耳後有紫痣的人在內。

  疑雲重重,這是怎麼一回事?假使真是瘟疫摧毀了這艘走霉運的船,若麼可能有三具被死後割斷咽喉的屍體?顯然不合情理。

  他悄然下船,繞出兩里外,在一處樹林中換了一身青袍,藏好包裹和竹鉤杖,手中多了一把折扇,真像一位頗有氣概的年輕儒士。

  黃火燒得旺,兩個村夫打扮的人,可能為了壯膽,因此把簧火燒得旺旺地,都不敢向岸分的船隻張望,似乎害怕船上會突然出來冤鬼怨魂。

  一位村夫正在將枯枝往火上放,突然聽到一聲輕咳。

  「哎呀……」村夫嚇得驚跳起來,接著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晁凌風。

  「老天爺!你……你想嚇死人嗎?」另一位村夫拍拍胸口,臉都嚇青了。

  「抱歉。」晁凌風背著手走近,用扇向身後一指:「在下從那邊來,看到火光,一時好奇,打擾兩位啦!」

  「你是……」

  「過路的,那邊不是有路嗎?」

  「那是到黃石港的小徑。」

  「在下是從黃石港來的。我這人有夜遊的不良習慣,信步到了此地。哦!你們半夜三更在這裡……」

  「我們是前面三汊河村的人,奉村長所差,在這裡看守出了禍事的船隻。」村夫指指遠處的客船:「那艘船半夜三更,張滿帆直往上游兩里地的江礁上撞。恰好本村有兩艘漁船泊在岸旁,十幾個人把船拖到此地來了。」

  「老天爺!船上全是死人。」另一名村夫說:「不知道到底遭了什麼橫禍飛災。村民已派人到縣城報官。可真麻煩了。死了這許多人,怎麼得了?」

  「哦!這裡地屬武昌吧?」

  「不,屬大冶」

  「大冶?距武昌縣的三江口巡檢司有多遠?」

  他心中又是一驚,怎麼跑到大冶來了?

  船應該停靠三江口鎮,度宿並接受關卡盤查呀!

  「這裡往上到武昌縣,足有四十里呢!」村夫不假思索地說。

  這是說:船並沒在三江口巡檢司接受檢查。

  也是說:他整個下午昏睡至三更後。而這期間,船上的人死光了。

  他是唯一幸運活著的人,另有兩位失蹤。

  他是不可能如此昏睡的,除非……

  瘟疫!

  他曾經眼下預防的丹藥。

  但既然是瘟疫,他怎麼可能昏睡的?

  既然人都死了,誰割斷死去已久的人的咽喉?用意何在?是誰割的?

  按他昏睡的情形估計,船上發現有人患病,是午後不久所發生的事,午膳通常在午牌正末之間。

  他服藥時,該已經是未牌初正之間的事。

  那麼,他昏睡約在未牌正末之間。

  如果他估計正確,船上的人—一死去,該是申牌初的事了。

  船是如何航行的?三江口的巡哨部為何不加以攔截?除非是船黑夜偷越。

  再遠航五十里才撞礁,可能嗎?

  舵公一死,船一定會打旋、漂流、沒落下帆甚至會翻覆。可是,船居然在人死光之後,航行共百里以上。

  誰在駕駛?鬼?還是那失蹤的兩個人?

  一陣寒顫通過全身。他想起前天譚家橋鎮所發生的事故。

  太極堂!太極堂衝他而來的。

  全船五十二條人命。除了他之外,有五十一家的老少失去他們的親人。

  「你們這些天誅地滅的畜生!」他仰天厲叫,聲調完全走了樣。

  「哎呀……你……你說什麼?」兩村夫驚跳起來大叫,像是見了鬼。

  「抱歉。」他心神一定:「我不是說你們。」

  「你……你沒有毛病吧?」一名村夫問。

  「沒有。哦!老鄉,哪些人把船救起來的?」

  「我們村上的人,我也在場。」

  「很好,你親眼看見船搖搖晃晃向礁上撞嗎?」

  「不,是筆直往礁上撞的。」村夫直搖頭:「這件事,我們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

  我們都是一輩子活在船上的人,怎樣行船誰都有經驗。這艘船的確是有人駕駛的,筆直地斜向疾駛,衝向礁石航向穩定。可是,等我們搶救上岸時,船上沒有一個活人,舵工早就死僵了。老天爺!一定是冤魂在駕駛這艘船,不讓屍體餵魚鱉。菩薩保佑!我一想起來就發抖,所以幾乎被相公你的出現嚇壞了。」

  「也許真是鬼魂。」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在冒冷汗:「在下也懂得駕船,死人是不會把船斜向疾駛撞礁的。水流的速度相當猛,能保持順流直漂已經難能可貴了。」

  「說得是呀!那時船的航向,舵工最少要將舵左推兩滿把。這種大舵兩滿把是六尺,才能保持右衝的航線,相當費力。死人不可能將舵壓出六尺的,一定是鬼。」

  「你們好好看守吧!我要走了。聽你們這麼一說,真感到陰森森的渾身不自在。」

  「相公,你別嚇人好不好?」村夫又嚇白了臉,趕忙將頭轉過,避免視線觸及那艘船。

  「為人不做虧心事,是用不著怕鬼的,老鄉。再見,兩位。」

  回到放包裹的地方,他重新坐下來沉思。

  假使是太極堂的人沖地而來,為何不割斷他的咽喉?只有船主三個人被巧妙的手法割斷,不合清理。

  他又迷惑了。

  如果是太極堂的人所為,兇手應該認識他,那時他昏睡失去知覺,但呼吸仍在,兇手絕不可能不檢查他,也決不可能不割斷他的咽喉。

  只有一個可能,兇手不是太極堂的人。

  「我得先留在此地,打聽官府驗屍的結果,再向目擊的村民打聽詳情,然後回武昌府城去查。」他向自己說,立即動身先遠離現場再作打算。

  府城平湖門內的三江船行,亂得一塌糊徐。

  三天了,店堂裡人潮仍滿,一片愁雲慘霧籠罩了這家倒霉的船行。

  青龍幫的總舵設在武昌站色套,幫主兼總舵主龍王公冶長虹,帶了人親自與行主劉高協商善後事宜。

  青龍幫本身也有人經營船行,但不駛長程客船。

  三江船行不是青龍幫經營的,但直接受青龍幫的保護,每年繳交定額的常例錢。青龍幫怎能不參與善後?

  如果僅是瘟疫肆虐倒也罷了,青龍幫可以不管。可是,船主與兩名船夥計的咽喉,是被殺手行家所割斷的,這一來,青龍幫麻煩大了。

  青龍幫硬賠了五千兩銀子,案子轟動江湖。

  令公治幫主咬牙切齒的是,三江船行是事發的第三天一早。才接到江夏縣衙的傳訊火籤,才知道船發生了事故。

  公文從大冶縣衙轉移江夏,所以需要時間。

  而船行的掌櫃,卻發現旅客名簿失了蹤,顯然是昨晚被人竊走的,兇手的用意顯然在湮滅證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譚家橋鎮的事故尚未處理,目下又出了這可怕的大災禍,青龍幫果真是流年不利,屋漏又遭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

  敏感的人,已經想到可能與太極堂有關。

  可是,無憑無據,總不能空口說白話與太極堂理論,只要對方說一聲拿證據來,自己就下不了台。

  晁凌風住在文昌門的江漢客棧內。

  這是市面相當繁榮的大街,文昌坊向北伸展,大街的北端就是平湖門。街很長,而且有夜市。江漢客棧規模不大,因此反而不太引人注意。

  他是事發的當天,一早自現場獲得驗屍的結果。死者全是時疫致命的。三具屍首喉間的小刀傷,仵作也查不出結果來。

  反正刀傷是死後加上去的已無疑問,替這宗駭人聽聞的大命案,平空添加了極端神秘的色彩。

  接著,他訪問了十餘位當晚目擊與搶救的漁民,證實昨晚那位村夫所見,大部分屬實,這才以快速的腳程趕回府城,當天下午便投宿在江漢客棧。

  那時,府城還沒得到血案的消息,血案的公文還沒從大冶的縣衙發出呢!

  他的落店,成為他事發並不在現場的鐵證。府城距現場足有兩百二十里,陸路需走兩天。水路更慢,需三至四天。

  他不是一個魯莽的人,決定慢慢找出兇手來。

  青龍幫群雄陸續趕來總舵,風雨欲來。

  太極堂的總壇在府城東十五里左右的小洪山鎮,鎮東北是磨兒山,西面府城方向數里。是大洪山名勝區。

  小洪山鎮這幾天,也忙得不可開交。

  太極堂的堂主旱天雪冉大剛,也忙得焦頭爛額。

  府城內,稍有頭面的江湖人,是不敢鬧事的,甚至避免露臉。

  這裡有楚王府、有按察司、有市政使衙門、有府衙、有縣衙……武職水陸衙門也不少,想在這時稱老大充大爺,門都沒有。

  反而是那些小混混會權術,能交通官府裡的緊吏役卒,城內城外吃得開兜得轉,翻雲覆雨神氣得很,正是真正的城狐社鼠。

  城外,尤其是望山門至海船窩,延伸至如魚套,這一帶才是江湖入的真正獵食場.堤內的長街長有三四里,這裡什麼都有。

  這天申牌初,晁凌風穿了青直裰,打扮得像個吃水上飯的壯漢,進入長街東首的一條小巷。

  小巷第七家正在辦喪事,忌中人家,拜祭時辰未到,通常很少有人登門。

  他提了香燭登門,有兩位戴孝的年輕人迎接他。

  他上香、一拜祭;年輕人也以家屬身份叩謝。

  禮畢,年輕人陪他到客堂奉茶。

  「在下姓晁,是令兄的朋友。」他臉上一片愁容,話說得誠懇:「令兄王建這次應朋友的敦請,到南昌幹一份差事,沒想到遭到如此可哀的變故,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事情已經發生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兩位還請節哀才是。本來,我這次也打算下南京的,暫時有事抽不開身,所未能成行。據我所知,令兄因為手頭並不寬裕,所以乘的後艙,但不知還有誰和他同行的?」

  「晁爺,先家兄是獨自前往的,並沒邀有同伴同行。」那只有十四歲的年輕人流著淚說:「那天我送他上船,也沒發現他有同伴。」

  「事先,他曾經在船行與一位旅客在一起交談甚歡,也是一條船上的人,訂了船位之後,還和那人一同離開的。他回家之後,可曾提及交了些什麼新朋友?」

  「這……好像沒聽說過他提起。」

  「比方說:姓江、姓李,江永隆、李世鴻等等。」

  「這……真的沒聽說過,晁爺問這些……」

  「據三江船行說,旅客共有四十位。我已經仔細調查過,到船行領賠償金的人,本地共有二十七人,另五人是咸寧人氏,三位是來自南京返程的小商人,另五位是外地人。

  其中有一人迄今還查不出身份,他的路引是偽造的。兩位失蹤的人,姓名是江永隆和李世鴻,對江漢陽府人氏。我曾經到漢陽四處打聽,卻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小商人。」

  「晁爺,漢陽府大得很呢,要打聽兩個在外經商的人,怎麼查呀「本來我可以多花一些時日,花些錢托衙門裡的人查戶口黃冊,漢陽只有兩縣,一定可以查得到的。只怕他們的身份路引也是偽造,那就白費心機,反而遷延時日了。」。

  「咦!晁爺查這兩個人的用意……」

  「他們失蹤,所以要查。」

  「說不定已經落江了呢。」

  「可是,已經八九天了.下游各州縣並沒有浮屍的通報傳來呀!大冶的神秘奇案已經傳遍沿江各府縣,各地有無主浮屍,一定會行文來武昌的.不是嗎?」

  「這……這我就不懂了。」

  「我是令兄的朋友,我要盡朋友的道義,他是被冤死的,我要找出兇手來。這件事你兄弟倆千萬不可聲張,知道嗎?

  「這……好的。」

  「尤其不要提我來過的事。我該走了,告辭。兩位務請節哀,也許我能查出兇手,慰令兄在天之靈。」

  人們都知道這件轟動大江南北的神秘大案,官府也斷定是瘟疫侵襲,但卻查不出三個人死後的一刀有何用意,也無法追查。

  通部大邑旅客往來繁忙,官府不可能控制每一艘大小船隻的乘載旅客人數,又沒有活口苦主投訴,這案子也只好暫且放下,懸而難決。

  但人們都可以想像得到,官府不久便會結案的,死者的死後一刀,可能牽涉到某種神秘的宗教儀式。

  比方說:神巫教,就有攫取死者的陰魂役使的說法。

  在死者的遺體以法刀豁切某一處都位,便可以攝取死者的陰魂,附在某件物體或法對上,永遠受到某物體或法刀主人的役使。

  這雖然觸犯了損毀屍體的罪行,但不算是謀殺,官府便不至於加緊追緝。

  追查最力的是青龍幫,出動了所有的行家,把目標放在太極堂的人身上.已大部認定是太極堂的人所為,所差的只是證據,未獲得確證之前,只能暗中進行查證的工作,雙方的關係愈來愈緊張。

  傍晚時分,晁凌風出現在黃鶴樓前。

  樓有丁勇把守,不許閒人擅登。

  樓前的廣場中,正是熱鬧時光,各種攤位買賣正旺,江湖行業中的巾、皮、李、瓜,一應俱全,趁天黑之前,多賺幾文開銷。

  他站在一處賣狗皮膏藥的攤位前,頗饒興趣地看那位中年郎中,說得天花亂墜。十幾位看熱鬧的人,真正買膏藥的就沒有幾個。

  郎中看到了他,似乎並不特別注意。

  他不再是穿青直輟的窮漢,而是青飽飄飄,手搖折扇的年輕公子爺。在這些人中,是最出色的一個。

  終於,看郎中大吹法螺的人都離開了。

  他是唯一留下的一個,站在攤前神態悠閒,盯著留了鼠鬚的郎中微笑,笑意令人難測。

  「公子爺看了好一會了。」郎中也向他微笑;「似乎公子爺無意買小可的膏藥,是不是有需要小可效勞的地方,公子爺何不明告?」

  「你的障服法道行相當高。」他用折扇指指那根用來作道具的青竹筒;「只是一刀下去,刀口太整齊了,會令人起疑的。」

  「公子爺說我這膏藥接竹是障眼法?」即中冒火了:「你這是有意損人,破人買賣嗎?」

  「別生氣,老兄。」他輕搖折扇:「沒有旁人,就你我兩個,說說無妨。」

  「哦,你是……」

  「黃郎中,貴友商柏年要在下傳話。」

  黃郎中一聽商柏年三個字,臉色一變。

  「他要我傳話說,你不夠朋友。」他接著說:「他把你當成好朋友,還想到南京混出一番局面,再派人捎書請你前往享福。可是,沒想到你居然不前往大冶替他辦後事,未免太薄情。難道說,真的人在人情在,人死兩丟開嗎?哦!這是他說的。」

  「別嚷嚷好不好?」黃郎中手忙腳亂地收攤:「他……他真的托……托夢要……要你傳……傳話?」

  「你以為呢?」

  「公子爺,你……你是看見的。」黃郎中雙手一攤:「我都快混不下去了,哪……

  哪有錢替……替他辦……辦後事?我……」

  他在袖內掏出十兩的一錠金子,丟入黃郎中的盛膏藥木箱。

  「市價一比六,六十兩銀子,夠了吧?」他說:「三江船行派有人在大冶協同善後,每人有一百兩銀子賠償。你不是商柏年的親屬,可能領不到。但領喪葬費不會有問題,你只要花二十兩銀子盤費就夠了,可以淨賺四十兩銀子,你去不去?」

  「公子爺,小的當然去,當然去……」

  「有條件。」

  「條件?」黃郎中臉色又變了。

  「我要知道是誰出生意要他前往南京謀生的。他與三江船行的胡老七交情不錯,胡老七在那艘鬼船上當火夫頭,很可能在船上閒來無事,在廚下幫胡老七的忙。」

  「這……我想想看……」黃郎中低頭沉思。「晤!我記起來了,是東湖……呃……」

  在樓前趕熱鬧的人甚多,兩人只顧談話,忽略了往來的人。

  黃郎中向前一仆,仆倒在自己的盛膏藥木箱上。左背肋出現一星金屬光芒,是釘形暗器,貫入心房,認位之準,無與倫比。

  「哎呀……」晁凌風吃驚地叫,渾身發抖,慌亂地撩起飽袂,見鬼似的扭轉身撒腿狂奔,腳步沉重,擠出人叢沿街狂奔,喘息如牛,滿頭大汗,最後奔入漢陽門,夾雜在入城的人潮中向城裡逃。

  兩個青衣人以不徐不疾的腳程,躡在他身後,並不急干跟上,是跟蹤的行家。

  但還不算最好的行家,因為他們居然沒看出可疑的徵候。

  擊斃黃郎中的暗器長雖然有六寸,但露出體外的釘尾長不足三分,不是行家決不可能一看便知;外行人也必定扶起黃郎中問原因,決不會立即撒腿便跑……

  關閉城門的鐘聲,從王城的鐘樓傳出,天黑了。

  天色漸暗,街上行人往來不絕,跟蹤的兩大漢將距離拉近至三丈左右,亦步亦趨。

  他已經氣喘如牛.腳下踉蹌,似乎隨時都可能倒下,也可能一口氣喘不過來,就此去見閻王。

  「他快完蛋了。」一名大漢向同伴說:「再不把他弄走,咱們到手的將是一個死人。」

  「不行。」另一位大漢斷然拒絕:「仙長交代過,任何人問起死鬼商柏年的事,必須活擒問口供。這小子一定有同伴,咱們必須一網打盡。」

  「奇怪!仙長為何這在重視一個下三濫的商柏年?」

  「不知道就不要多問。反正咱們與仙長交朋友,朋友有事理該效勞,沒有弄清內情的必要。」

  「對,探問內情是犯忌的事……哎呀!他完蛋了。」

  晁凌風一不小心,撞中一個行人,自己立腳不牢,重重地摔倒。

  被撞中的人反而愣住了。

  「對不起。」兩大漢搶出,向得在一旁的人道歉;「咱們的同伴喝醉了,沒撞痛吧?」

  兩人扶起了喘息如牛,似乎將要虛脫的晁凌風,匆匆便走。

  不久,拆入一條小巷。

  「救……命啊……」晁凌風虛脫地、驚恐地叫,完全失去掙扎的力道。

  「去你的!」一名大漢冷叱,一掌將他努昏了。

  內院堂屋點起了燈火。

  晁凌民昏昏沉沉,被擺放在壁根下。

  兩大漢在喝茶,一位三十來歲的妖媚婦人,也坐在桌旁喝茶,流波四蕩的媚目,緊盯著晁凌風目不稍瞬。

  「你兩個丑驢,居然在什麼地方,弄來這麼一個標緻的小後生?」婦人的話真夠粗的:「是不是打什麼鬼主意,弄來送給老娘的?」

  「你別想。把他送給你們那群人,你們也賣不了幾個錢,他不是做工幹活的材料。」

  那位滿臉橫肉的大漢說:「你也不能留來自己用,尤二娘。問完話之後,我還要把人帶走。」

  「問什麼話?」

  「你不要介入,反正處理掉,你當作沒發生這回事。喂!你下廚先弄些吃的,這裡的事不要過問。」

  「先說好,可不要把我這裡弄髒,免得老娘費手腳,知道嗎?」尤二娘到了晁凌民身旁:「老曲,這麼好的人才,處理掉真可惜,交給我好不好?」

  「一點也不好。快走,女人,我們要辦事呢?」老曲不耐煩地揮手趕人。

  尤二姐搖搖頭,扭著腰肢走了。

  老曲從衣內拔出一把小匕首,站在晁凌風面前,叩響小匕首,狼似的盯著晁凌風獰笑。

  「小子,太爺我姓曲,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英雄好漢。」老曲的話威脅意味十足:

  「太爺有話問你,你必須乖乖地有問必答。如果不,太爺要一刀一刀把你的肉一塊塊割下來。」

  「我……我知道。」晁凌風虛弱的語音若斷若續:「你……你已經不……不眨眼一就……就殺了黃……黃郎中,你……你是英……英雄。」

  「你知道就好。」

  「不……不要割我,你會弄髒這地方,那……那位尤……尤二娘不肯呢。」他的腔調逐漸穩定下來了。

  「喝!你總算還沒嚇昏。」老曲在一旁蹲下,用匕首尖擱在他臉上磨來磨去:「你是怎麼認識商柏年的?從實招來。」

  「我根本不認識商柏年,他確是向我托夢……」

  「胡說八道!」

  「真的,不騙你。要不,我怎麼捨得花一錠金子,請黃郎中去大冶收屍?我又沒發瘋,我是怕商柏年的冤魂纏住我不放,所以……」

  「放屁!天下間哪有什麼冤魂?我曲柄南綽號稱判官釘,做了一輩子殺人買賣,二十年來沒殺一百,也有八十。如果真的有冤魂,這世間豈不鬼比人多?」

  「對神佛,誠則靈;對鬼怪,信則有。我什麼都信,神、佛、鬼、狐、妖、怪……」

  「去你娘的說!你姓什麼?叫什麼?」

  「我姓晁,叫晁凌風……」

  判官釘曲柄南大吃一驚,匕首突然失手掉落。

  坐在桌旁喝茶的另一名大漢,乒乓兩聲脆響,茶杯墜地打得粉碎,人也跳起來,臉都嚇白了。

  「晁凌風三個字,嚇壞了你嗎?」晁凌風挺身坐起,左手扣住了判官釘的右肘:

  「那麼,你一定與太極堂的人,多少有些關連,是不是?」

  失手墜杯的大漢拔腿就跑,奔向堂後。

  晁凌風拾起匕首,信手一拂,「噗」一聲響,匕首柄在兩丈外擊中大漢的後腦,大漢向前一栽,昏厥了。

  「咱們來談談。」晁凌風挺身站起,拖死狗似的,把判官釘施向桌旁,將人仰壓在桌上。

  判官釘渾身發軟,張口結舌想叫又叫不出聲音,想掙扎又力不從心,眼中有駭絕的神情,像是見到了冤魂。

  「我不認識幾個人,所以也不知道你判官釘是何方神聖,但從你殺黃郎中的身手看來,你確是暗殺的專家,冷血的殺手。」晁凌風的右手,在判官釘的臉部緩緩撫動,說話的腔調變得怪怪的。

  判官釘眼中的駭絕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茫然、死板、失神。

  「你是太極堂的什麼人?地位一定不低。」晁凌風繼續問話。

  「我和太極堂沒有交情,他們討厭我這種干殺人買賣的殺手。」判官釘用平靜的口吻說。

  晁凌風一怔,太極堂討厭子殺人買賣的殺手?這代表什麼意義?代表太極堂不齒與歹徒惡棍為伍?可能嗎?」

  「你又怎麼知道我晁凌風?」

  「前天太極堂主旱天雷,帶了有頭面的人到鯰魚套,替青龍幫披紅掛綵道歉,江湖朋友都知道雙方在譚家橋鎮衝突的經過。」

  「你與兩方面的人有往來?」

  「沒有。太極堂的人又臭又硬,青龍幫的幫主龍王滿口江湖道義,與我這種人格格不入。」判官釘曲柄南有問必答,臉上不帶感情。

  「你怎麼在武昌容身?」

  「我和東湖紫虛觀的道宏法師有交情。道宏法師未入玄門之前,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夜裊程累。目下知道地底細的人,聊聊無幾。他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但……」

  「但好財好包本性未改。」

  「是的,紫虛觀是他在十年前親自修建的,裡面有如迷宮,地底更有密室。可惜他不接納外人,連熟朋友也概不招待。」

  「他是太極堂的人?」

  「不是,誰也不知道他的底細。」

  「他為何要你謀害黃郎中?」

  「三天前,我從河南來投奔他。他好像很忙,要我和一起來的陳洲老兄,替他在各處暗中打聽,留意查問一個叫商柏年的小混混,與哪些人有接觸,查到了問清楚之後.立即處理掉再去告訴他。我和陳兄查了三天,今天恰好碰上你和黃郎中談起商柏年,我一時改不了習慣,所以殺了黃郎中,再沒蹤在你身後,希望能找到你的同伴。」

  「哦!原來如此,其實你並不知道內情。」

  「朋友嘛!為朋友分憂,並不需要知道內情。」

  「你倒是很夠朋友。現在,告訴我到紫虛觀該怎麼走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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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19:29

第四章

  出賓陽門四五里,便是本城的名勝區之一的東湖,湖畔的東園是名勝區的中心。

  十年前,湖的南岸一座小坡上,建了一座紫虛觀,觀主法號道宏,出身據說是大冶縣名觀興道觀的名法師。

  興道觀祀的是許大仙許旌陽,他從江西追逐一條孽蛟經過此地歇腳,後人便建觀奉祀他。

  因此興道觀的道爺法師們,傳統上都是由有道行、法術無邊的方土主持。所以這位道宏法師,當然是道術通玄的法師,觀內所奉祀的當然也是許大仙許旌陽。

  道宏觀主貌不出眾,但確也仙風道骨,在人們的心目中,確是有道行的羽士法師,甘心情願奉上香火錢求大仙降福消災,請大法師降神攆鬼,據說十分靈驗。

  十年來,紫虛觀的香火一天比一天旺。

  觀內的十餘名道侶,也都是些道行高的作法事能手。

  晁凌風扮成年輕儒生,進入建了十餘間殿堂,比洪山寶通寺更宏麗的紫虛觀,買了香燭叩拜許大仙如儀。

  佛寺與道觀不同的地方,是佛寺古樸莊嚴,道現則富麗堂皇;都可供施主們觀賞隨喜。

  進香的善男信女真不少,十餘名道侶相當忙碌,幸好沒帶有市儈味,但免不了有些勢利眼,對多添香火錢、衣著華麗的權貴,少不了多巴結些。

  他跑了幾間殿堂,反正見神拜神,暗中留意其中格局,細察可疑事物。

  他發現有一半殿堂是封閉的,道人們的藉口是內部繕修,暫不開放,遊客和香客止步。

  當然,表面上是看不出異狀的。但行家例外,可以從極細微的徵候中,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花了一上午工夫,他在觀西面里餘,湖濱一座酒肆進午膳。一個成竹在胸的人,心情必定沉著穩定,他就是成竹在胸的人。

  店堂僅有八副座頭,』平時游東湖的人並不多,僅游春季節才有大批遊客,酒肆平時並沒有多少客人。

  八副座頭,僅有三桌有食客。

  他這一桌靠近臨湖的明窗,算是位置最好的一桌。兩壺酒三四味菜餚,自斟自酌顯得悠閒舒泰。

  進來了六位男女食客,佔住了他右鄰的兩張食桌。

  他感到眼前一亮,暗暗喝彩。

  「好靈秀的小姑娘!」他心中暗叫。

  六位食客分為兩桌,一桌是一位明眸皓齒、衣著華麗的少女,十六七歲芳華,正是姑娘們一生中,最美、最動人青春氣息最煥發的黃金歲月。

  黛綠色的勁裝,把動人的胴體曲線表露無遺,外面披了薄綢的同色斗篷,走動時動人的身材時隱時現,更增三分吸引人的嫵媚。

  那雙深潭也似的明眸充滿靈氣,更流露出三分慧黠的神情。

  小蠻腰間的佩劍卻古色斑讕,斗篷微動時,隱約可看到劍鞘上所鑲的一條青龍圖案。

  下首坐的兩位詩女,也清麗脫俗。

  另一桌,是兩名佩刀大漢,和一位像是保姆的中年婦人。兩大漢精壯驃悍,一看便知是少女的保鏢。

  少女也看到了倚窗而坐的晁凌風.但並不在意。

  晁凌風像位儒生,讀書人在練武人的眼中,只是一些求取功名的書蟲,秀才與兵,很難湊合在一起意氣相投。

  好在他人才出眾,所以少女總算多看了他兩眼。

  店伙送來了菜餚,保鏢這一桌也叫了兩壺酒。那位留了大八字鬍的保鏢剛斟上酒,便被另一位伸手攔住了。

  「不能喝。」那位獅鼻海口的保鏢說:「金獅宋斌那些手下,都是些祭騖不馴的貨色,很可能做出一些蠢事來,咱們必須嚴防意外。」

  「諒他們也不敢撒野。」八字鬍保鏢笑笑:「金獅宋斌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倒有點耽心他們義壇的人。」

  「他們的義壇正在大肆整頓,忙得很呢!」

  「要知道,九天玄女在義壇頗負人望,她被黜之後,義壇的人必然會遷怒我們,難免有些忠於她的人不顧利害,做出一些反常的激忿行動來。」

  「有此可能,所以你更不能喝酒誤事。」那位中年保姆伸手將酒壺放在一旁:「假使出了事,小姐有了什麼失閃,誰也擔待不起。」

  「大娘,別替我擔心好不好?」鄰桌的少女微笑著向這一桌說:「我回家沒幾天,算起來只能算是局外人,不會有人找上頭來生事的。就算有人生事,我也能應付得了,怕什麼呢?」

  話說得相當自負,晁凌民不由自主地轉頭向少女注目,臉上的泰然神色,立即引起少女的反感。

  人與人之間,第一印象十分重要。

  少女本來並不對他特別留意,但這時卻被他泰然的神色所吸引,會錯了意,以為他心存輕視,沒安好心。

  「哼!」少女狠狠地以眼還眼,還衝他哼了一聲。

  少女的五個入,不約而同轉頭向他注視。兩個保嫖的目光,尤其凌厲。像這種場合,如果換了旁人,必定走避不迭。但他不想走避,仍然泰然自若進食。

  氣氛一緊,少女六個人氣焰逼人。

  腳步聲沖淡了緊張的氣氛,三名魁梧驃悍的佩劍人踏入店門,先向店堂掃了一眼,目光在少女這一桌停留片刻,接著便移向近窗這一桌,大踏步向晁凌風走去。

  「三位爺請進裡坐。」店伙抽出左鄰一桌的長凳,向三位佩劍人微笑招呼。

  「我們要這一桌。」為首的佩劍人指指晁凌風:「叫那個人讓坐,讓遠些。」

  「大爺……」店伙大感為難。

  「你沒耳背吧?」佩劍人鷹目一翻,語氣霸道凌厲:「趕快叫他搬走。」

  「可是……」

  「小二哥,不要為難。」晁凌風的忍耐工夫相當夠火候:「替我搬好了。反正我游不了半天湖,在這裡看湖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搬吧!」

  「書蟲,你不服氣是不是?」佩劍人得理不讓人,大概是身側不遠有美女旁觀,正好乘機擺擺威風。

  「咦!在下可沒和你生氣,還有什麼不服氣的?」晁凌風的態度並沒改變,臉上保留著泰然自若的神情,不介意對方的無禮。

  「諒你也不敢,快滾!」佩劍人更神氣了。

  晁凌風不再理會,離座向鄰桌移動。

  「小二哥,勞駕啦!」他向搬菜餚移來的店伙含笑說。

  少女的態度又變了,女入真不可思議。

  「沒出息!」少女白了他一眼,三個字說得清晰入耳。

  三位佩劍人剛好分三面圍住了食桌,等候店伙清理桌面。為首的佩劍人立即粗眉一軒,瞪了少女一眼,接著神色一變,變得嘻皮笑臉。

  「唷!小姑娘,他是你的什麼人呀?」佩劍人怪腔怪調,眼神邪邪地:「十個懷春的大閨女,倒有九個半喜歡白面書生。那小書生沒出息並不足怪,他一見咱們身上的刀劍就發抖,有出息又能怎樣?」

  少女放下筷子,伸手按住了怫然而起的一位侍女。

  「呵呵!麻兄,人家大閨女不願意呢。」另一位佩劍人怪笑:「你可不要逞口舌之能,人家不但佩了劍,而且帶了侍女和保鏢呢。」

  「保鏢又怎樣?」佩劍人麻兄瞥了兩位保鏢一眼:「有幾個錢的人家,誰不花些冤枉錢,請幾個會幾手鬼畫符的草包來做保鏢護院?你未免太瞧得起他們了。」

  氣氛一緊,店堂的食客驚恐地走避。

  留八字鬍的保鏢冷然離座,怒目而視。

  「朋友,你的大話說得太滿了。」保縹沉聲說:「在下雖說只會幾手鬼畫符,畢竟學了幾年武,於保鏢一向也勝任愉快。但不知諸位的鬼畫符,到底比在下高明多少?在下焦家祥,請教尊駕高名上姓。」

  「麻天華。」佩劍人傲然一笑:「閣下對這姓名如果感到陌生,那麼,一指高昇的綽號,閣下可能有所耳聞,沒錯吧?」

  兩保鏢吃了一驚,焦家祥更是臉色大變。

  「原來是麻前輩,失敬失敬。」焦家祥的嗓音都變了:「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你給我談到一邊去!」一指高昇麻天華神氣起來了,聲色俱厲。

  「在下……」

  「你不理會我一指高昇的話了?」

  「在下重責在身……」

  「保鏢之責?」

  「是的。」

  「這小女人。」

  「她是幫主的千金。」

  「幫主?什麼幫主?」

  「青龍幫。」

  「哈哈哈……」一指高昇輕蔑地狂笑:「原來是這段江面的小幫混混。喝!想不到小泥鰍公冶長虹,竟然有這麼一位標緻嬌媚的女兒,真是異數。喂!漂亮的小女人,你有婆家了沒有?」

  少女一聲輕笑,離座而起。

  「我聽說過你這個什麼一指高昇,你的穿雲指可以無聲無息,殺人於丈外。」少女在對方約一丈左右止步;「在天下眾邪魔外道中,排名不上不下,指下的冤魂聽說數不勝數。」

  「你這位保縹,聽到太爺的名號,就嚇得發抖,已經證明太爺的綽號決不是唬人的。」

  一指高昇獰笑:「小女人,好像你比你老爹更有勇氣呢,你老爹雖然是一幫之主,太爺敢保證,他聽了太爺的綽號也會發抖。」

  「你錯了,家父不但不會發抖,而且不屑一提。」少女的笑容美極了,連旁觀的晁凌風也感到心中一跳:「以我來說,我就沒把你放在眼下。」

  「什麼?你……」一指高昇幾乎在怒吼。

  「你根本就浪得虛名。」少女一步步把對方逼向爆炸邊緣:「家父功臻化境,技絕武林,像你這種浪得虛名的人物,哪值得家父計較?要不信,你可以把你的絕活穿雲指,運足十成功力,向本姑娘攻擊三指,看本姑娘在不在乎你的唬人絕活?喂!你只有攻擊三指的火候,可不要藏私,因為你三指失敗之後,本姑娘會回敬你三指。你唯一活命的機會,就是必須利用三指的機會殺死我。相距一大.正是你穿雲指威力最強勁的距離,準備發指吧!不然就沒有機會了……好!火候真不差。」

  一指高昇並沒暴怒,反而平靜下來,臉色變得陰森冷峻,鷹目中冷電森森,手一抬,一指虛空點出,一縷罡風疾射少女的左期門穴,陰狠輕薄,全無成名前輩的風度,邪魔外道畢竟是邪魔外道。

  兩保鏢大驚,保姆也臉色灰敗,已無法出手搶救,對方出其不意出手,太快了。

  少女左手輕抬,纖掌內拂,可怕的穿雲指力,突然消失了,傳出一聲洩氣的異鳴。

  旁觀的晁凌風,已看到少女的身軀震了一下。他是行家,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少女雖然表面從容,化接指力也輕描淡寫,其實纖掌已凝聚神功,已耗去不少其力,化接得不像表現那麼輕鬆。

  一指高昇震驚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臉色大變,意似不信地死盯著仍然半舉的晶瑩如玉小纖掌,似想從纖掌中找出能輕易破解穿雲指的秘密。

  一指高昇的兩位同伴,也大吃一驚。

  「你還有兩指。」少女沉靜地說:「希望不要每況愈下,不要真的浪得虛名。」

  一指高昇一咬牙,拉開了馬步。

  「對,你必須把全部功力運到指上。」少女繼續說,她身上的斗篷出現向外飄動的現象,似乎她體內正向外湧發奇異的氣流,將斗篷向外鼓張。

  「一指高昇!」一指高昇沉叱,食中兩指全力向前點出。這次有破風的厲嘯發出,用上了全力。

  「波」一聲怪響,少女雙掌一合,向上一托,向外張的斗篷猛然上升,立即下揚。

  「下一指,你只能發出四成勁道了。」少女臉色一冷:「你已經沒有機會了,本姑娘第一指便會廢了你。」

  「太爺不信你仍然禁受得起。」一指高昇咬牙說,重新穩下馬步運氣行功。

  店堂回,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年約花甲,面目陰沉的老太婆,手點著壽星杖,三角眼中冷電四射。

  「麻天華,你真的毫無機會了。」老太婆突然說;「穿雲指碰上了無為掌,指力火候如果不比掌勁強三倍,毫無勝算。她將用愚人指攻擊作,你的內功也要比她強三倍才能承受得起。大癡李李怪客的天癡八式中,無為掌與愚人指,還不是最厲害的絕技。」

  大癡李,一個曾經在江湖邀游了半甲子的怪傑,也叫李怪客,身份來歷如謎,連他的大名也無人知曉,已經失蹤了十年之久。

  在邀游江湖的三十年中,被他整得很慘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幾,還沒聽說過有誰勝得了他天癡八式的人,不論是黑白道高手與邪魔外道名宿,提起這人莫不咬牙切齒,也心驚膽跳。

  一指高昇大吃一驚,遲疑著不敢發指。

  「你是大癡李的門人?」一指高昇的嗓音變了。

  「不必問根底。」少女說:「你的年紀比我大三倍,功力也應該高三倍,就算我的武功技絕天下,畢竟火候有限,你怕什麼呢?出手吧!你還有一指之力,可別要錯過了。」

  「老身攻她的脅背,助你一臂之力。」老太婆壽星杖一伸,向前緩緩逼近:「麻天華,出手!」

  店堂口又出現一位紅光滿面的魁梧中年人,佩了一把沉重的雁翎刀。

  「老孟婆,你如果卑鄙得以兩個老前輩之力,向一位小姑娘聯手合擊。」中年人聲如沈雷:「在下的天雷掌如不震碎你的五臟六腑,從此收山退出江湖閉門思過。」

  老孟婆僵住了,止步緩緩轉身。*

  「不錯。」中年人傲然說。

  「落單了?」

  「不錯。」

  「憑你?」

  「不錯。」

  老孟婆一聲沉叱,衝上就是一記怪蟒爭窩,杖動風雷俱發,搶制機先驟然進攻,全無成名人物的風度,神態獰惡已極。

  刀光一閃,中年人的反應迅捷絕倫,刀出鞘便接個正著,錚一聲大震,壽星杖出了偏門。

  「出來!老孟婆。」中年人向店外退:「拆別人的店,你算什麼成名人物?」

  老孟婆哼了一聲,大踏步跟出。

  這瞬間,一指高昇身形暴起,但見青影連閃,已從老孟婆身側狂風似的超越,溜之大吉。

  他的兩位同伴,也驚恐地向店外退。

  「哼!虎頭蛇尾的怕死鬼!」少女向惶然退走的兩個人說。「你們告訴姓麻的.他欠了本姑娘兩指,哪兒見哪兒算,休讓本姑娘找到他。」

  店門外,傳出兩聲刺耳的刀刃破風銳嘯,然後是老孟婆的一聲驚呼和咒罵,人影瞬即消失,似乎是老孟婆幾乎挨了一刀,見機溜走了。

  兩位保鏢驚喜交集,保姆和侍女更是興奮萬分。

  一小姐嚇走了這宇內可怕的凶魔,這件事不久便會傳遍江湖。」保鏢焦家祥興奮得手舞足蹈:「咱們青龍幫的聲威,毫無疑問的陡增三倍。幫主要我和汪兄保護小姐,豈知我們反而需要小姐保護,幫主居然也不知道……」

  「不要說了。」小姐回座落坐:「這一鬧,九天交女的人恐怕要聞風走避,無法找到他們了。」

  她雖是向保縹說話,靈秀的明眸流波顧盼,卻是落在晁凌風身上。

  晁凌風自飲自酌,旁若無人,不理會所發生的事故,似乎剛才所發生的事與他無關。

  她心中更是不悅,哼了一聲。

  晁凌風放下酒杯,抬頭注視著她板著的秀臉,感到心中好笑,也因之而臉上有了笑意。

  她冒火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笑什麼?」她氣虎虎地質問。

  「我沒笑呀!」晁凌風收了笑容,正襟危坐:「遭遇了這種掃興的事,還能笑得出來呀?」

  「你是個不知道感恩的人。」她惱火地說。

  「謝謝姑娘解危之德。」他隔著食桌抱拳為禮。

  「這還差不多。」她的氣消了,嘴角有俏皮的笑意。

  「小姑娘,你們練武的人。」晁凌風的手作出打拳的姿態,虛空掏了兩拳示意;「一言不合就打打殺殺,是不是很好玩?」

  「胡說八道!」一名待女白了他一眼:「好玩?命是好玩的?不懂就免開尊口。」

  晁凌風搖搖頭苦笑,慢慢斟酒。他覺得,這位青龍幫公冶幫主的千金,實在比乃兄公冶勝宙要橫蠻些,武功也高明多多。

  姑娘們才貌超人,難免把自己看成公主,如果明白事理成熟些,倒沒有什麼不好。

  而這位姑娘,分明童稚未脫,卻已經喜怒無常,不是好現象。

  他決定與這位姑娘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同時,也與青龍幫保持距離。

  這幾天,青龍幫忙得不可開交,公冶勝宙雖然曾經派人尋找他,但並不積極,近來可能猜想他已經動身到南京去了,所以尋找他的事便擱下不再進行。

  他住店用了假名,外出也換了裝束,所以他相信青龍幫與太極堂,都把他晁凌風忘了。

  女人進食不會匆匆忙忙,因此他結帳離店,少女幾個人仍在進食,目送他揚長出店。

  小徑饒湖伸展,彎彎曲曲穿越樹林修竹。

  西行里餘,繞入一處湖彎,一排合抱大的垂柳中,突然踱出一指高昇三個人,劈面攔住去路。

  「太爺愈想愈不甘心,可等到你這小混蛋書蟲了。」一指高昇獰笑著說:「至於那青龍幫的小美人,太爺會找人來對付她的,把她弄到手快活快活,還可以利用她來控制青龍幫,想起來就可以樂上好半天。」

  晁凌風輕搖折扇,泰然停步微笑,他不再示怯,附近不見人蹤,示怯足以自取其辱。

  「哦!你們三位還沒走呀?」他泰然微笑:「竟然躲到這裡盤算,做白日夢,太危險了。你們要等區區在下,打算怎樣對付?」

  「斃了你這書蟲,丟進湖裡喂龜蝦。」一指高昇凶狠地說,緩步接近。

  「在下與尊駕無仇無怨,也沒有冒犯……」

  「小子,你害得太爺在那小潑婦面前丟臉,看到了太爺的狼狽相,你罪該方死。」

  「你這人未免太荒謬絕倫,也未免把自己不當人,這些小事是你自取其辱,怎麼遷怒到在下……」

  「不錯,在你小子來說,這件事荒謬絕倫,在太爺來說,卻是理該如此。太爺是個睚毗必報的人,你是引起事故的罪魁禍首,不宰了你,豈能甘心?」

  「你宰不了我的,閣下,你還有機會保全你自己不致進入枉死城,趕快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晁凌風的語氣仍是平和的,神色上也沒有任何變化,折扇輕搖,笑容不帶絲毫慍色。

  「你死吧!」一指高昇獰笑叫著.伸手欺進,右手疾扣地的咽喉,只要五指一收,就可以扣破他的氣管。

  「啪啪」兩聲脆響,折扇連收帶發,像是同一瞬間擊中一指高昇的雙頰,力道恰到好處。

  同時,伸出的右手已被晁凌風的左手扣住了脈門,向前一帶一沉。

  「哎……唷……」一指高昇陰溝裡翻船,吃足了苦頭,狂叫聲中,向前俯,雙腿下挫,身軀向前傾跌,幾乎要跪下了。

  但無法跪伏,折扇已抵住了咽喉,脆弱的竹紙制折扇傳來可怕的勁道,逼緊了更脆弱的咽喉,頭部不得不拚命向上抬,狀極可憐可笑。

  另兩人大駭,驚呆了,忘了上前搶救。

  「你要宰我,要將我的屍體丟入湖中餵魚蝦,對不對?」晁凌風陰笑著問。

  同樣是笑,但微笑與陰笑完全不是一回事,笑得一指高昇心膽俱寒。

  「哎……哎……輕一點,輕……」一指高昇膽怯地叫,左手全力抓住抵在咽喉上的折扇,拼全力將扇往外推,卻不發生任何作用,白費勁。

  「你還沒回答在下的話,閣下。」

  「是……是的……」

  「那麼,在下也有權宰你,像宰一條蟲,一頭豬,或者一隻雞。」

  「放……放我……一馬……」

  「你並沒有放在下一馬,你在路上等我。」

  「饒……饒命……」

  「你來武昌有何貴幹?」晁凌風轉變話題。

  「聽說青……青龍幫要……要和太極堂火……火並,所……所以聞……聞風趕……趕來看……看結果……」

  「其實,你該說想來混水摸魚。」

  「這……來……來的人不……不止我們幾個……」

  「來幫誰?」

  「還……還沒決……決定,反……反正幫實力最……最強的一方」

  「晤!聰明的人,永遠站在強者的一方。閣下,你聽清了。」

  「我……我在聽……」

  「離開我遠一點,下次再讓我碰上,我要卸掉你十個手指,你的一指高昇綽號,就要改成無指高昇了。」

  「我……我迴避你……」

  「滾!」

  一指高昇真聽話,仰面摔倒,後滾翻滾了一匝,爬起撒腿狂奔。

  「還有你們兩個……」晁凌風用扇向另兩個驚恐的人一指道。

  兩個傢伙打一冷戰,扭頭就跑。

  晁凌風哈哈大笑,一手掖住袍袂,跟蹤便追。

  「跑得了嗎?」他在後面叫;「在下要刨出你們的根底來,以便好好記住你們這些人性已失的邪魔外道,你們必須招供……」

  「不要追來……」兩個傢伙爭先恐後狂奔,勢如奔馬,一面不約而同厲叫。

  繞過一棟大宅的院牆角,另一條小徑出現兩位少女,穿了樸素的村姑裝,梳了兩條大辮子,靈秀絕俗,令人一見難忘。

  「咦!」兩位少女站住了。

  「不要追來,放我一馬……」逃在後面的傢伙情急狂叫,幾乎一跤摔倒,原來一腳陷入爛泥裡去了。

  晁凌風腳步沉重,撒開大步急趕。他一時興起,有意捉弄這些高手名宿。

  「饒你們不得,休走……」他怪叫連天。

  「救命!」幾乎摔倒的人跳起來,向前飛躍狂叫,希望逃在前面的同伴回頭救應。

  穿小花衫裙的少女突然掠出小徑,攔住去路。

  「不許欺人太甚。」少女拉開馬步,向急奔而失的晁凌風嬌叱。

  星凌風一怔,在丈外站住了。

  「武昌靈氣所鍾,小姑娘們都非常出色呢!」他心中暗暗喝采。

  兩位少女一看便知是小家碧玉,攔路的年長些,另一位不過十三四,梳了雙丁髻,穿的是青衫裙,像是丫鬟。

  年長些的身材發育還沒成熟,卻是少女們最動人、最具有青春特色的年代,美麗的面龐湧起怒意,一雙亮晶晶的鳳目居然也泛現冷芒。

  論年歲,與那位青龍幫主的千金不相上下,但氣質卻各有特色。

  公冶姑娘流露出高貴的逼人風華,才貌稍差的異性真有自慚形穢的感覺,甚至會心中發虛,不敢平視.會被她的光芒所震懾。

  這位村姑打扮的姑娘不同,沒有富貴逼人的氣氛流露,令人感到可愛可親,卻又不敢褻瀆。

  「小姑娘,不要先入為主。」他和氣地說:「你可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把他們追得像漏網之魚。」小姑娘怒聲說:「人家怕你也就算了,何必窮追不捨?所以我不許你追趕。」

  「他們怕我?你看到他們佩有劍。」

  「有劍並不一定是強者。」小姑娘理直氣壯。

  「罷了!再追也追不上了。」他苦笑。

  「你本來就不該追嘛!」

  「那三個人,有一個人叫一指高昇麻天華,你說我不該追,其實他們曾經要宰我。」

  「什麼?」少女大吃一驚:「你說那三個人中,有一個叫……」

  「一指高昇麻天華。小姑娘,你好像知道這個人。」

  「你說謊。」小姑娘嫣然一笑,怒氣全消,嫵媚地白了他一眼:「一指高昇伸出一個指頭,就可以在你身上戳一個透明的窟窿。」

  「反正人已經逃掉了,你信不信反正沒有對證。」

  「不是我不信你的話,而是那老凶魔決不是你這種奔跑起來像頭牛的讀書人,所能對付得了的。你不老實,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聽人提起來過這號人物,信口開河亂說,卻沒料到我是行家。」

  「行家?失敬失敬。我雖然不是行家,但那人確是自稱一指高昇,他用手指可以遠隔文外把人點死,我沒有撒謊的必要。」

  「哦!那他一定是冒充一指高昇嚇唬你的。」

  「那可不一定哦!」

  「你的意思……」

  「你看,我後面是不是來了六個人?」

  「是的。咦!你和她們……」

  「走在前面那位穿黛綠勁裝披斗篷的美麗女郎,你一定認識。」

  「晤!不認識。她後面的幾個人,我……我覺得有點眼熟……哎呀!是青龍幫的人。」

  「那位女郎,就是公治幫主的千金。」

  「公冶纖纖。」小姑娘的目光落在後面百十步,正緩步而來的六男女身上;「聽說過。但公冶幫主的女兒從小就隨師學藝,武昌的人誰也沒見過她的芳蹤。」

  「她是大癡李的門人,天癡八式絕技火候相當精純。不久之前,一指高昇有眼不識泰山,用穿雲指攻了她兩指,不敢發第三指就逃走了。」

  「咦!你……你怎麼知道的?你……」

  「一指高昇就是因為欺侮我,才和公冶姑娘衝突的。小姑娘,你如果還以為我在說謊,你可以問問公治姑娘,你就會明白信口開河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了。」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要和這位小姑娘講道理?根本沒有這種必要。

  也許,是這位可愛的小姑娘本性善良,值得他講道理吧!至少,他覺得這位小姑娘比公冶姑娘要可愛些。

  「也許你是對的。」小姑娘臉一紅:「可惜我不認識公冶姑娘,我不能問她。」

  「那就算了,再見,小姑娘。」他從旁越過:「你是一個熱心幫助弱小,純真活潑的可愛小姑娘。」

  「你……」小姑娘扭頭大發嬌嗔。

  可是,他已經腳下沉重地奔出三丈外去了。

  公冶姑娘一行六人,老遠便認出晁凌風的背影,腳下一緊、已接近至二十步內。

  小姑娘王婢倆讓在一旁,目不轉瞬地注視輕快地接近的公冶姑娘,眼中有好奇的神情,也有疑雲。

  來至切近,公冶姑娘腳下一慢。

  兩隻靈秀晶亮的鳳目,相互吸引住了。兩人同樣秀麗,年歲也相等,同性相斥,雙方立即有了敵意。

  「你認識那個人?」公冶姑娘突然止步,指指已奔出二十步外的晁凌風背影問。

  「不認識。」小姑娘愛理不理地說。,

  「剛才你和他站在此地說話。」公冶姑娘咄咄逼人。

  「是又怎樣?」

  「那你怎麼說不認識他?」

  「咦!你這人真怪,我不認識他,難道就不許我和他說話嗎?」

  「你……」

  「你別神氣好不好?大癡李的門人,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小姑娘撇撇嘴說。

  「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公冶姑娘驚問。

  「是他說的。」

  「他說的?難怪。」

  「他說一指高昇攻了你兩指,是真是假?」小姑娘忍不住追問。

  「不錯,那三個傢伙逃得快,不然,哼!」

  「咦!這就奇怪了。」小姑娘黛眉深鎖,像在自語。

  「什麼奇怪?」

  「剛才有三個佩劍的中年人……」小姑娘將三個人的相貌裝束簡要地說了。

  「對,就是他們。」公冶姑娘點頭。

  「三個人一前兩後,像是見了鬼,拚命逃走。而他,卻在後面抓住袍袂窮追,一面追一面叫喊,逃的人甚至狂叫救命。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三個怕死鬼,看到了他,一定以為我也追來了,所以只顧逃命。」

  「哦!原來他是你們的人?」

  「不是,你沒問他?」

  「沒有。」

  「他還說了什麼?」

  「沒有。」小姑娘不願再說下去:「小梅,我們走。」

  主婢倆裊裊娜娜循原來的岔道走了,不時回頭察看。

  公冶姑娘也目送她倆去遠,方舉步動身。

  小姑娘主婢繞湖遠出里外,顯出有點心事重重。

  前面百十步外,突然出現狂奔而來的老孟婆。

  「女兒,攔住那老孟婆。」後面二十步外出現佩了雁翎刀的中年人.沉雷似的喝聲傳到:「小心她的孟婆散,別讓她跑了。」

  「爹,她跑不了。」小姑娘嬌叫,立即飛掠迎上。

  老孟婆哪將一個小姑娘放在眼下?被中年人追得心中冒煙,驚怒交加中,一聽這小姑娘是對頭的女兒,不由恨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

  雙方對進,急如星火。

  一聲怒吼,老孟婆疾衝的身形倏然停頓,壽星杖來一記兇猛絕倫的橫掃千軍,虎虎杖風發出可怕的怒號。

  這一杖的勁道,足以將腰大十圍的大漢掃成兩段,小姑娘那纖纖小蠻腰怎禁受得了?

  小姑娘急進的嬌軀,也化不可能為可能,突然停止而且穩若泰山.力迫千鈞的杖尾間不容髮地掠過她的腹前,危極險極。

  這掠過的剎那間,她的纖手閃電似的一拂,奇準地按上了杖尾,拂力驟發。

  「哎呀!」老孟婆驚叫,杖的去勢突然猛烈了一倍,帶動了馬步,杖反而將老孟婆帶得斜衝出兩丈外,砰一聲撞斷一株碗大的桃樹,枝葉蔌蔌而下。

  「要活的!要問她們來武昌的陰謀……」衝來的中年入一面大叫。

  小姑娘一躍而上,五指如鉤伸手擒人。

  老孟婆杖不要了,身形著地向側急滾,接著一竄而起,遠出兩丈餘,落荒飛遁。

  「算了,女兒!」追到的中年人急叫;「你欠缺經驗,暗器可怕,追不得。」

  老孟婆已逃入前面的樹林,三兩起落便形影俱消。

  鯰魚套是一座城西南的小鎮,距城僅五六里,通常前往鯨魚套有兩條路,一走望山門南湖長街,一走路堤。

  龍王公冶長虹的家,在鎮北巡檢司衙門的右首不遠處,是一座有二三十座廳房的大宅院。青龍幫的總舵,則設公陳公套。

  套對岸的白沙洲,是總舵快船的泊舟站。

  大宅的左側是裡河,有小艇作為交通工具,可以疾駛府城,水陸交通十分方便。

  重要會議在陳公套總舵進行了三天。

  這已是第三次會議,議事堂戒備森嚴,非經內堂掌旗使者傳帶,任何人擅自接近,皆可能受到嚴重的處治。

  幫主龍王公治長虹年屆半百,但像個精力充沛的壯年人,高坐案中極具威嚴。他的兩個兒子,公冶勝宇、勝宙,分列在案兩側。

  堂兩側兩排長案,分別坐著全幫的精英。

  左首,是幫中主要執事人員;右首,是各地分舵應召趕來參加會議的各分舵大爺,濟濟一堂。

  這是五年來全幫最大的一次盛會,也是青龍幫有史以來,在最嚴重的危機下,所召開的重要會議。

  總舵令主八極靈官程嘯天,今天顯得特別激憤,青黑色的臉龐,因激動而青中泛紫。

  「幫主明察。」八極靈官站起來怒容滿面,聲調提得高高地:「這三天來,咱們的眼線,發現了許多掩起行藏面目的江湖高手名宿,在府城至洪山之間飄忽出沒。午間令嬡不但發現一指高昇、老孟婆那些凶魔,而且太極堂的堂主旱天雷,也曾經現蹤。洪山是太極堂的山門重地,可知那些掩起面目行藏的江湖邪魔外道,都是太極堂暗中請來助拳,暗中計算本幫的人,太極堂消滅本幫的陰謀,已昭然若揭。幫主,已經沒有什麼好懷疑的了,唯一可做的事,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再拖下去,恐怕就來不及了。

  屬下堅決主張,立即主動襲擊太極堂,不能等他們搶先一步下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破釜沉舟和他們徹底了斷。」

  荊州分舵舵主五爪蚊陳昌,樸實的面孔顯得老成持重,立即離座而起,搖搖頭苦笑。

  「總令主的主張,屬下不敢苟同。」五爪統沉著地申述:「迄今為止,咱們不曾獲得太極堂陰謀消滅本幫的確證。不錯,江湖一些心狠手辣,居心叵測的人聞風而至,活動在府城與洪山之間,但這並不能證明這些人是太極堂請來助拳的,太極堂一定會聲稱無權干涉那些人的活動。咱們以之作為搶先下手的藉口,名不正言不順.不論勝負結果如何,本幫皆會受到天下江湖朋友的杯葛,千萬不可貿然行事,幫主務請慎重考慮。」

  「陳分舵主。」八極靈官怒叫:「你好像要替太極堂說好話,你是何居心?」

  「屬下豈敢?」五爪蚊毫不動容:「屬下只是就事論事。茲事體大,牽涉到本幫的生死存亡,必須冷靜權衡利害,豈能意氣用事?」

  「你指證本座意氣用事?」

  「屬下並未指證令主。只是,令主與太極堂第四壇智壇壇主陰陽一刀陽一新,過去有些恩怨也是事實。該堂義壇壇主九天玄女於天香劫持二少幫主的事發生後,令生不等幫主下決定,便擅自派遣人手潛往洪山,意欲襲擊太極堂總香堂。要不是三珠使者趕往制止,情勢恐怕早就不可收拾了。」

  「你胡說!要不是三珠吳令主趕往勒令撤走,哪會有三江船行的事故發生?哼!」

  「不許互相攻訐。」龍王公冶長虹大聲制止:「諸位.咱們現在是研究情勢,擬定對策,而非意氣用事的時候。程令主力排眾議,堅決主張光下手為強,確也有點輕率,毫無證據師出無名,本幫恐將成為眾矢之的,不宜操之過急。陳分舵主力主慎重,不知有何建議?」

  「屬下認為,在沒獲得證據之前,本幫為防意外,必先求自保應變,以免措手不及。」

  五爪蚊沉靜地建議:「本幫的人集中在總舵,建立嚴密牢固的防衛網,然後積極查證,留意小洪山鎮太極堂的動靜,時機成熟,再公然和他們了斷。」

  傳旗信使四珠使者入雲龍太虛羽士,輕咳一六站起。

  「本幫總舵固然可攻可守。但對方如果想一舉殲滅本幫的人,就希望咱們集中在總舵防守.斷然不可。」入雲龍充滿智慧的虎目炯炯有神:「咱們人力分散。固然防守力薄弱,但必定可以避免被對方一舉突襲殲滅的惡運。至少,圖謀本幫的人,會考慮後果。

  分頭襲擊,他們的力量必定分散。集中襲擊某一處,只能傷害本幫一部價人,而他們的陰謀,便會立即暴露,所以就不敢妄動。」

  「可是,四珠使者可曾想到,咱們集中防守,實力強大無比,不是可以嚇阻對方妄動嗎?」五爪蛟振振有詞:「防止敵人,使他不敢攻,才是自保的不二法門。」

  「只要咱們一集中.就已經給予對方可以攻的機會。」

  「四珠使者似乎有故意將人手分散,予敵方逐一殲滅的機會。」五爪蚊悻悻地說。

  「本使者的判斷正好相反,集中之後,一定會受到致命性的無情攻擊。」入雲龍斬釘截鐵地說。

  「目前的情勢,對方還沒有發動的跡象,至少太極堂還沒有召集人手進行攻擊的準備,近期還不至於有受到致命攻擊的情勢發生。」公冶幫主有意中止雙方的爭執:「因此,本幫還是暫勿集中的好。目前最迫切的是,加強眼線的活動,分配調查監視的人手。

  現在,咱們來慎重調遣,組成可進可退的打擊小組,以應付可能的特殊變化。根據情勢估計,大規模攻擊的情勢還不會發生,小規模的殺手活動可能展開。因此,咱們派出的人必須小心嚴防意外,諸位有何高見,請提出來大家集思廣益參詳。」

  八極靈官是最不高興的人,他的先發制人計劃受到否決,委實感到不是滋味。

  五爪蛟集中防守的建議也不被接受,當然也感到極為不滿。

  會議在不愉快的氣氛中進行,每個人的心頭皆感到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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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0:19

第五章

  晁凌風還不打算返城,他要在各處走走。

  城東郊直至洪山,這十餘里地面應該是太極堂的勢力範圍,目下卻群雄出沒,青龍幫的人也在其中活動,真可以感覺出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可嗅出令人不安的危機。他感到奇怪,是不是與紫虛觀有關?

  難道說,青龍幫也查到了這根線索?

  他決定四處看看,也許能找出一些線索來。

  從湖南岸繞至湖北岸,小徑穿花拂柳,風景綺麗,不時可以看到一群群男女遊客。

  接近觀星亭,他突然站住了。

  亭內對坐著兩個人,他認識其中一個:七煞書生朱坤。另一位身材像鐵塔,獅鼻海口,絡腮鬍其色蒼黃,脅下挾了沉重的連鞘九環刀。

  事先,他已經在調查上下過一番工夫,看長相和那把九環刀,他猜想可能是太極堂三位副堂主之一,大副堂主金獅宋斌。

  九天玄女出下策劫持公冶勝苗,用意就是替金獅報親戚在九江失蹤之仇,她懷疑是青龍幫的人所為。

  金獅在這裡與七煞書生交談,是否意味著太極堂向宇內邪魔外道求援?或者他們早有預謀,要利用邪魔外道對付青龍幫?

  他心中略一思量,最後向觀星亭接近。

  亭中心設有石桌,四周有石凳。金獅與七煞書生對向而坐,氣氛顯然並不太融洽。

  「宋兄,不是兄弟多事。」七煞書生陰笑著說:「青龍幫決不會因貴堂登門道歉而甘休的.早晚會向貴堂大動干戈。據兄弟所知,青龍幫的人,皆眾口一詞指三江船行慘案,是貴堂的人蓄意陷害該幫的陰謀,廠派眼線在貴堂的地盤內活動,就是最好的說明。

  貴堂如不及早為謀,很可能從此在江湖除名,何不接納兄弟的意見,請人為貴堂助拳?」

  「朱兄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金獅淡淡一笑:「龍王公冶長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在沒獲得確證之前,他不會對敝堂採取冒失激烈的行動。真金不怕火煉;本堂的人都是響噹噹的漢子,三江船行慘案人神共憤,本堂的人怎會做出這種絕子絕孫的事:相信公冶幫主……」

  「公冶幫主已經相信九天玄女所做的事。」七煞書生冷笑:「當然也會相信貴堂做出三江船行慘案.以打擊青龍幫威信的勾當。」

  「朱兄……」

  「算了吧!宋兄,你能忘了青龍幫擄殺令親一家四口的仇恨,青龍幫可不前寬恕你們劫持二少幫主,作下三江船行慘案的罪行。防意如繩,不早作準備,屆時後悔便來不及了。目下西雨和飛天蜈蚣都在,只要貴堂能付出些少禮金意思意思,咱們三人就助諸位一臂之力,乘機剷除青龍幫,支持貴堂接收青龍幫的基業。值得的,宋兄。」

  「很抱歉,朱兄的盛情,兄弟心領了。」

  「你拒絕咱們的幫助了?」

  「不是兄弟有意拒絕,而是敝堂主沒有與青龍幫決絕的打算,真要火並起來,一堂一幫誰也佔不了便宜,死傷之慘,不問可知。」

  「宋兄,死傷是難免的,但也值得,是不是?俗語說:量小非君子……」

  七煞書生突然中止說話,扭頭凶狠地盯視著站在亭欄外的晁凌風,眼中凶光外射,殺機怒確。

  晁凌風泰然而立,折扇輕搖狀極悠閒。

  「是你!」七煞書生長身而起:「你不是咸寧道上,茶亭內出現的人嗎?」

  「正是在下,尊駕的記性不差。」晁凌風含笑點頭。

  「晤!你不是在下所料的平凡年輕人。」

  「在下不是說過嗎,在鄉下練了幾年武。」

  「哼!可能西雨料中了,你小子是個深藏不露的人,本書生竟然走了眼。說!你聽到了些什麼?」

  「聽到閣下挑唆一堂一幫火並。」

  「該死的!你不該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七煞書生凶狠地說,舉步向亭外走。

  「朱兄,算了,請不必和這位小老弟計較。」金獅站起伸手虛攔:「兄弟相信這位小老弟不會胡說人道的。」

  「宋兄,別攔我。「』七煞書生斷然拒絕:「只有死了的人,才不會胡說八道。」

  「朱兄……」

  七煞書生飛躍而起,輕靈地飄落在晁凌風身側八尺左右,眼中殺氣熾盛。

  「上次本書生來不及善後,讓你逃掉一死。」七煞書生的語氣充滿凶兆:「那次你也不該在場,不該看到你不該看的事。這次……」

  「這次.在下又不該聽到不該聽到的話。」

  「對,所以……『』

  「所以,你要殺我滅口。」晁凌風神色不變.甚至連輕搖的折扇也不停止:「七煞書生,能聽得進忠告嗎?」

  「什麼忠告?」

  「不要動輒想置入於死地,把自己看成禽獸不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見得能殺得了我。」

  「要打賭嗎?」七煞書生獰笑。

  「打什麼賭?」

  「賭你一定會死。」

  「不必賭,人當然一定會死,只有笨蟲傻蛋才和你賭。」晁凌民笑了。

  「我賭你一定會被我殺死。」

  「真的呀?」

  「半點不假。」

  「賭注是什麼?」

  「沒有賭注,你也得不到賭注。」

  「你賭我的命,你也必須用你自己的命來賭。」

  「那是當然。」

  「好吧,我賭了。」

  七煞書生哼了一聲,閃電似的近身,一記七煞掌吐出,突下毒手志在必得。

  晁凌風早有防備.左手猛地抓出,快得令人肉眼難辨,一把扣住了拍來的七煞掌,封死了已發的七煞掌力,扣得牢牢地。

  「得得得……』折扇下落如雨,全落在七煞書生的頭肩上,一連七擊,頂門、聰角、雙肩、雙肩尖……七記敲擊,像是暴雨打殘花。

  「呃……呃……」七煞書生怪眼一翻,跪倒、仆伏、昏厥。

  亭內的金獅大吃一驚,毛骨悚然張口結舌,怪眼瞪得大大地,似乎不相信所見的事實。凶名昭著,威震江湖的黑道高手,怎麼像泥人一樣任由對方擺佈: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晁凌風拖死狗似的,將七煞書生拖入亭,往石桌下一丟,在金獅對面坐下。

  「尊駕可是太極堂的大副堂主金獅宋斌前輩?」他微笑著問,態度平和毫無敵意。

  「正是區區。請問老弟尊姓大名……」

  「暫難奉告。在下要請教的是,三江船行血案,到底與貴堂是否有關?」

  「不瞞老弟說,敞堂主正為了這件事,四出尋找線索,向江湖朋友打聽。」金獅坐下說;「太極堂雖然也算是黑道組織,但對江湖道義從不馬虎,五十餘條人命,豈是稍有人性的人所能做得出來的?如此報復,未免太滅絕人性,豬狗不如。宋某不敢自命英雄,至少敞堂主旱天雷是個有擔當、講道義的好漢。就算我金獅是畜生,敢做出這種天打雷劈絕於絕孫的事,敝堂主也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宋某敢以人頭保證,不是本堂的人所為。」

  「好,在下相信你。」

  「謝謝老弟的相信。」

  「在下要把七煞書生帶走。」

  「那是老弟的權利。」

  「這惡賊早些天,也就是貴堂的九天玄女劫持公冶勝宙的同一天上午,糾合了飛天蜈蚣和西雨行雲丹士,攔截女飛衛景夫人,現在又遊說貴堂火並青龍幫,似乎唯恐天下不亂,所以在下要查他的根底。告辭。」

  七煞書生悠然醒來,發覺自己躺在湖灣的密林茂草中,渾身失去活動能力,知道大事不妙。

  晁凌風盤膝坐在一旁,折扇輕搖神態悠閒。

  「你輸了自己的命,閣下。」晁凌風笑吟吟地說。

  「你……你會……會妖術?」七煞書生驚恐地問。

  「會一點。」

  「白蓮會的人?」

  「不是。」

  「在下不服!」七煞書生大叫:「有種就和我真刀真劍公平賭命,用妖術……」

  「閣下,你是不是外行?」晁凌風打斷對方的話:「在下用爪功逼住你的七煞掌力,能說是妖術?呸!你也配在下用妖術對付你,你少臭美。」

  「我……」

  「現在,我要口供。」

  「我七煞書生可殺不可辱,要命,你就拿去;要口供,你少做清秋大夢。」

  「好,我就拿你的命,但我並不急,慢慢來消遣你。」晁凌風臉一沉,收了折扇:

  「對付你這種殺人不眨眼、滿手血腥的宇內凶魔,痛快地給你一下致命,簡直就便宜了你,對不起老天爺。」

  「你要……」

  「我要用你自己的劍,一寸寸剝掉你的皮,一絲絲割裂你的肉,一分分抽出你身上每一條筋……」

  「不要!不……不要……」

  「你要的,我要看你到底有多硬,有多英雄。」晁凌風一面說,一面拔出那把寶光耀目的長劍:「先點你的啞穴,免得你這雜種雞貓狗叫。」

  「不……不要,我……我招……」七煞書生崩潰了;「你……你要問……問什麼?」

  「你為何要挑唆一堂一幫火並?」

  「是……是飛天蜈蚣的意思。」七煞書生神魂方定;「他想向旱天雷大撈一筆,他是有名的財迷,為了金銀珍寶,他什麼絕事都可以做出來。我也不願平白失去四件請他截殺景夫人的珍寶,所以答應與地合作,那次失敗之後,他把四件珍寶獨吞了,不分給我。」

  「顯然旱天雷沒有什麼好給你們撈了。」

  「他不上道,我們會去找龍王公冶長虹。」

  「哼!乾脆兩面拿錢,豈不多撈一筆?你們這些嗜血的狂人。」晁凌風抽了對方兩耳光:「你們為何要截殺景夫人?」

  「這……」

  「你的皮肉一定發癢了。」晁凌風的右手向下一搭。

  「不要!」七煞書生狂叫,假使手一搭上皮肉,很可能會皮開肉綻,光棍不吃眼前虧,目下不是逞強的時候:「我說,我……說……」

  「我在聽,閣下。」

  「西雨與冷劍景青雲結有不解之仇。冷劍是白道公認的領袖人物,功臻化境,劍術通玄。他的妻子女飛衛呂巧巧,也是高手中的高手。西雨的藝業,比冷劍差了一大截,也禁不起女飛衛全力一擊,自知報仇無望,因此不惜巨資,四出請人助拳,發誓要埋葬冷劍公母倆,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根本算不了秘密。這次西雨暗中跟蹤景夫人,認為機會到了,倉卒間找不到助拳的人,恰好我剛抵達武昌,他找上了我。我不該貪圖他的珍寶,同時也認為女飛衛不難對付,為了保證成功,我拉上了飛天蜈蚣,就是這麼一回事。」

  七煞書生乖乖吐實,在死亡的威脅下,這位江湖朋友聞名色變的黑道高手中的高手,再也顧不了自己的身份、名望、尊嚴,從實招供。

  晁凌風對這些武林風雲人物陌生得很.更不知道這些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事不關己不勞心,好奇心立即消失,懶得理會七煞書生的話是真是假,他只關心自己的事。

  他的事是追查謀害他的兇手,這件事牽涉到青龍幫和太極堂。假使一幫一堂展開血腥火並,就會影響到他追查兇手的大計。

  「你給我聽清了。」他一把揪住七煞書生的髮結,語氣凌厲:「不許你再挑撥一幫一堂火並,你如果再敢扇風撥火,我必定廢掉你一雙為非作歹的手,割掉你的舌頭。記住,我已經警告過了。」

  「在……在下記……記住了。」七煞書生痛苦地說。

  晁凌風解了對方的穴道,挺身站起。

  「你最好是記牢,免得我費神提醒你。」他用折扇向旁一指:「現在,給我滾!」

  七煞書生略為活動手腳,一躍而起,狠盯了他一眼,撒腿便跑。

  「小輩,你也給我記住。」七煞書生逃出二十步外,轉身怨毒地厲叫:「我不會放過你,我和你沒完沒了,我要不擇手段,用盡千方百計來殺死你,我……」

  晁凌風哼了一聲,飛躍而起。

  七煞書生扭頭狂奔,快極。

  晁凌風將那把寶光耀目的劍,一腳踢入草叢中,沖飛奔而走的七煞書生冷關一聲,離開現場。

  七煞書生逃出兩里外,發覺身後沒有人追來,這才放慢腳步,調和呼吸.揩拭滿頭大汗。

  劍丟了,百寶囊也失了蹤。

  「這小狗整得我好慘。」他痛心極了,仰天大叫:「此仇不報,何以為人?我發誓,我……」

  小徑旁的一株大樹後,突然踱出飛天蜈蚣嚇人的身影。

  「小朋友,你的誓有誰信?哈哈哈……」飛天蜈蚣怪笑:「你心目中既沒有鬼神,也沒有菩薩。老天爺!你這麼狼狽,定然是遭到禍事了。怎樣,找到金獅了。談得怎麼樣?」

  「別提了,屠七公。」他狼狽地苦笑:「金獅不上道,竟然不假思索地拒絕。在下確是遭到禍事了。」

  「說來聽聽。」

  「記得那天攔截景夫人的事嗎?」

  「你別掏老糞坑好不好?」飛天蜈蚣老臉居然有點紅,而且有怒意。

  「記得那天涼亭中有個少年人嗎?」他不理會飛天蜈蚣的態度,該說的他必須說。

  「這……不錯」

  「那小輩扮豬吃老虎。」

  「什麼,他……」

  「他是個極為可怕,武功深不可測,高手中的高手,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混帳東西。」

  「你沒發高燒吧?語無倫次……」

  「你看我像發高燒嗎?你看,我的寶劍、百寶囊都丟了,身上挨揍的地方還在痛呢!

  要不是我大丈夫能屈能伸,恐怕我七煞書生這時已經過了鬼門關,永遠從江湖除名了。」

  「晤!你好像不是在開玩笑,哈哈……」

  「你還笑得出來?哼!那天你突然失足,一定是那小子搞的鬼。」

  「怎麼一回事?」飛天蜈蚣不笑了。

  七煞書生將與金獅談判,碰上晁凌風吃了大虧的經過一一說了。

  「他娘的真是走了亥時運。」七煞書生最後咬牙切齒說:「這是我七煞書生成名以來,受到最慘重的一次打擊,這奇恥大辱我沒齒不忘,我決不甘休。」

  「這小雜種可惡!」飛天蜈蚣氣得跳起來:「走!帶我去找他,我要剝他的皮,我要……」

  兩人飛掠而走,氣湧如山。

  可是,晁凌風已經走了。

  總算不錯,七煞書生抬回了自己的寶劍和百寶囊。

  飛天蜈蚣本來還不完全相信七煞書生的話,這時才完全相信了。

  「非找到他不可。」飛天蜈蚣恨聲說:「我要亂鉤分他的屍,我要……」

  東園今天似乎遊人甚稀,已經是未牌正,可能遊客已經陸續返城了。也可能是遊客們膽子小,看到有不少佩刀帶刻的人出沒,唯恐惹上無妄之災,見機走避大吉大利。

  晁凌風信步到了東園,意態悠閒真像個遊客。

  園內設有茶居,是一座花木扶疏,頗為雅致的建築,茶座散設在其中的五間八角亭型式的小閣內。

  每閣設有生副座頭,遊人少時,一個人可以占一副座頭坐上老半天,泡一壺好茶可以打發,要幾色茶點亦可充飢。

  剛踏入茶居前的小廣場,右首花徑同時出來了一位丰神絕世的小書生,身後帶了兩位清秀的十二三歲小書僮,一捧劍匣一捧食盒,似乎並沒帶書簏。

  武昌是湖廣的首府,學舍書院真不少,府學、縣學、江漢書院,學員當然也不少。

  這位小書生可能剛入學不久,因為入學最低的年齡是十五歲;看身材。這位小書生恐怕還不到十五歲。

  十五歲的少年,必定壯得像頭小牛犢,雖然不至於牛高馬大,至少也該有大人的體型了。

  東湖是遊玩的地方,不帶書簏是可以理解的。

  小書生的儒衫不用腰帶,顯得更為瀟灑,有意無意地瞥了晁凌風一眼,背著手悠然向茶居緩步而行。

  晁凌風踉在兩書僮的後面,笑笑搖搖頭。

  他看到小書生耳垂上的環孔,一眼便看出小書生是易釵而笄的小姑娘。

  他覺得,這位假書生極為出色,如果換穿了女裝,決不比先前所看到的兩位美麗小姑娘遜色。

  不由自主地,他想起那位公冶纖纖。

  女人就是好強,才貌過人的女人更是好強。

  一指高昇麻天華的穿雲指,火候精純威力逼人,公冶纖纖委實不必冒無謂的險、逞強硬接三指,第一指就幾乎出彩。

  假使一指高昇的內力再深厚兩分,那……

  這位假書生也攜有劍,必定也是驕傲自負的武林名門閨秀。那兩位小書僮年齡雖小,內功的根基還相當扎實呢!

  一天之內,他看到了三位出色的美麗小姑娘。可是,三位小姑娘在他心目中留下的印象,似乎都不太美好。

  他是一個正常的年輕力壯大男人,對異性動心該是正常的現象。他承認這三位美麗的小姑娘都很可愛,但卻不是他心目中的可入對象。

  男人心目中的對象有多種:妻子、情婦、朋友……在他來說,他的心境還沒有這麼複雜只有單純的好惡。

  好,看到就喜歡;壞,看到就討厭,如此而已。至於其他因素,他還沒進一步思索,沒有別的念頭。

  他本能地覺得,這位假書生很可能比公冶纖纖更神氣,更驕傲跋扈。

  這就是他的第一印象,他主觀的印象。

  五間茶亭相隔都不太遠,一條花徑連貫其間,中間有花圃,僅能從花木的間隙中,可以隱約看到鄰亭的景況。

  五間茶亭都有茶客,店隊在他的交代下,泡來一壺好茶,四碟小巧清淡的茶點。

  隱約中,他看到不遠處第四間茶亭內,坐了一位他不陌生的茶客,趕忙換了座位,側面相向,暗中留了神。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又道是冤家路窄。

  是行雲丹士、西雨傅霖,仍是玄門方士打扮,名列天下四大邪魔的人,不會改裝掩人耳目,那柄長尾拂塵,就是這位名震天下的邪魔活招牌。

  西雨沒留意這一面的動靜,因此並沒認出他的面貌。當然,他目前的穿章打扮已完全不同了。

  西雨的注意力,被不遠處站在花圃側方,背向而立的一個青影所吸引,因此忽略了新來的茶客。

  那人穿一襲藍衫,梳道士髻,高大健壯,長衫下擺露出腳下所穿的抓地虎快靴;武林朋友通常喜歡穿抓地虎,可以穩定下盤。

  他的發會已呈灰白,年紀不小了。所佩的劍古色斑斕,可能是一把古劍。

  「我知道你是誰了,老朋友。」西雨終於發話了:「去你娘的!你鬼祟祟在幹什麼?

  知道貧道栽了,你等笑話看是不是?」

  那人徐徐轉過身來,大馬臉上湧起阻森的怪笑。

  「牛鼻子妖道,你居然還記得我。」那人陰笑著走近,進入茶亭。

  「咱們一東一西,三年兩載多少要碰一次頭,你的背影瞞不了我。」西雨喝了一口茶:「你東風蒙長風一直就在蘇杭一帶做劊子手,怎麼跑到湖廣來了?」

  「你在晉陝河西做殺手,也跑來湖廣鬼混,你能來,我就不能來?」東風拖凳在對面落坐:「老道,你的事我清楚得很。老實說,我也感到奇怪,你能不惜工本請得到七煞書生和飛天蜈蚣,按理,你們三個人足以對付有三頭六臂的神佛,足以在湖廣掀起一場覆地翻天大風暴。可是,你們連一個僅可茗列二流高手的女飛衛也對付不了,委實令人失望。」

  「你知道個屁!」西雨毫無修道人的氣概:「誰也沒料到潑婦那些從人,也都是武功可列二流的貨色。偏偏該死的飛天蜈蚣,在緊要關頭炫耀耍寶.而致失足幾乎中風,所以讓潑婦逃掉。」

  「你呀!你像一頭蠢豬。」

  「什麼?你……」西雨氣得要跳起來。

  「少安勿躁。」東風毫不激動,陰笑更濃:「你來武昌,是應某一位仁兄的邀請來壯局勢的,卻臨時起意改變自己的私事,找上了女飛衛,事先既沒探聽江湖情勢,也不鎮定地偵查對方的根底,冒失妄動,失敗自在意中。幸而那天你請來了飛天蜈蚣,不然,哼!恐怕連老命都會豁上呢!」

  「你是說……」

  「你知道女飛衛有多少人前來武昌?」

  「這……她只是到九宮山望雲山莊……」

  「告訴你,她的丈夫冷劍早已暗中到達武昌。」

  「鬼話!胡說八道……」

  「所以我說你是條蠢豬。」東風不住搖頭:「不但冷劍來了,白道狗熊中宇內五大高手全來了。」

  「你……真的?」西雨吃驚了:「為何?」

  「宇內五大高手中的夜遊神陸光,查出二十年前天下群雄毀去的滅絕谷,漏網的四大使者曾經在武昌現蹤,所以傳下俠義柬,暗中召集群雄趕來偵查線索。當年群雄雖然毀去滅絕谷,殲除了大部份谷中高手,可不但滅絕谷主血手天絕郝天絕失了蹤。連天絕谷四大使者也神秘地脫身。這些人如果重出江湖,冷劍那些白道狗熊,早晚會被送下地獄的,所以他們一得到消息,便緊張兮兮全力以赴。女飛衛是去請電劍嚴濤的,為了防範意外,她那幾個轎夫,全是高手名宿假扮的。要不是飛天候蚣出現。他們對蜈蚣毒鏢深懷戒心,你和七煞書生能支持多久?哼!」

  「咦!你怎麼知道這麼詳細?」西雨大感驚奇。

  「四大邪魔,我東風名列首位,你以為我浪得虛名?哼!我告訴你,武昌所發生的風風雨雨,休想瞞得了我東風。我不像你,我有些得力的手下替我辦事。老道,往昔獨來獨往稱雄道霸的時日,已經一去不回頭,要活得安穩,就必須擁眾自保了。」

  「哦!你收了一些黨羽?」

  「不錯.你有興趣嗎?」

  「去你娘的!」西雨臉一沉:「你要我西雨跟你走,做你的黨羽?少做你的清秋大夢。」

  「老道,以你的聲望名頭,我東風還不至於要你屈從,雖然論真才實學,你比我差得太遠。」

  「什麼?你敢小看我西雨?」西雨真的冒火了,拍桌而起怒容滿面。

  「你永遠改不了毛躁的性格,永遠不能擔當大任。」東風陰森森地說:「也永遠不識時勢,永遠驕傲自負聽不得老實話。我不會要你做黨羽,只要求你合作。」

  「哼!休想。」

  「你會合作的,走著瞧。你要明白,合作是互惠的。以目下的情勢來說,你如果不和我合作,我就沒有助你一臂之力,助你死中求生的義務。」

  「你在說什麼鬼話?」

  「老實話。」東風冷冷地說。

  「你是說……」

  「你看。」東風往假書生的茶亭一指:「你已經落在冷劍荊門山莊的人監視下,附近還不知有多少白道高手待機而動。」

  西雨這次真的吃驚了,悚然舉目四顧。

  「你說那三個小小的人,是荊門山莊的高手?」西雨心中一寬,傲態又來了:「你打的什麼鬼主意?開玩笑?老朋友,你算了吧!」

  「那是冷劍景青雲的女兒,歸州白衣庵三聖尼的得意門人。如果你認為對付得了佛門降魔聖功菩提大真力,何不試試?去吧!可不要等她來找你,那多沒面子。」

  西雨吃了一驚.臉色一變。

  「白衣庵三聖尼的門人?」西雨似乎打一冷戰:「怎麼可能?白衣庵三聖尼已經三十年閉關不出,不以武林人自居,也不過問江湖是非……」

  「你能禁止她們授徒嗎?她們不想把絕學帶入墳墓。」

  「這……你不怕?」

  「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東風與冷劍無怨無仇,荊門山莊的白道高人,憑什麼敢打破我的頭?」

  「我西雨也不見得怕三個老尼的菩提大真力。」西雨丟下一錠碎銀當茶錢,溜走的意圖極為明顯:「飛天蜈蚣和七煞書生就在這附近,我去找他們。」

  「呵呵!別忘了合作互惠四個字。」東風接收了茶,取杯用茶洗滌:「我還得坐坐.想通了不妨找我,只要大叫一聲,我一定聽得到的,哈哈哈……」

  東風和西雨兩人說了半天話,聲調足以讓全茶園的人聽得一清二楚,茶亭中的假書生當然聽了個字字人耳,而且一面向這一面注視。留意兩人的舉動。

  西雨示怯溜走,但為了保持自尊,不便撒腿飛遁,警戒著大踏步出亭。

  糟的是要想出店,必須先經過假書生所坐的第三座茶亭,除非他跨越花圃踐踏花卉而走。

  假書生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沿小花徑繞來的西雨,神情輕鬆悠閒。

  「找到了他們,請把他們帶來。」假書生悅耳的語音十分動聽,但在西雨的感覺上卻不是滋味:「本姑娘不甘菲薄.想見識見識屠七公威震江湖的蜈蚣毒嫖。你們不能糾部在途中行兇而不受懲罰,本姑娘在這裡等你們。」

  話說得托大,名列四大魔君的西雨怎受得了?

  「小女人,你未免狂得太不像話了。」西雨實在受不了啦,站在亭外的小花徑上羞憤交加:「我西雨曾經栽在你老爹劍下,並不表示我西雨連你家的阿貓阿狗也害怕。你出來,貧道倒要看看你在三個老尼姑門下,到底學到了多少零碎,小小年紀憑什麼敢在貧道面前猖狂。」

  假書生泰然離座,背著手踱出亭外。兩位小書重隨後出亭,分立在後面像是保鏢。

  「道長是前輩,不知道可否讓晚輩問幾個問題?」假書生笑吟吟地抱拳施禮,甚有風度:「如果前輩不願賜教,晚輩就不必嚼舌了。」

  「你問吧!貧道不一定答覆你。」西雨強抑怒火說。

  「家父與前輩結怨,不論是武林道義或江湖規矩,都講的是冤有頭債有主,好漢作事好漢當,天掉下來一肩挑。前輩糾合同伴,向家母挑釁行兇報復,是否不會道義?請前輩教我。」

  「有道是父債子還,夫債婦還。」西雨說得理直氣壯:「貧道有權這麼做,你不必用什麼武林道義來扣我。」

  「前輩有點不顧身份,沒有擔當……」

  「你給我閉嘴!」西南怒叫,惱羞成怒的神情十分可怕:「我告訴你,你爹刺了貧道兩劍的仇恨,貧道誓在必報。我會利用一切機會和手段.把荊門山莊連根拔掉。貧道不斷搜集奇珍異寶,請人助拳全力以赴,不達目的,決不罷手。」

  「前輩已經無可理喻了。」假書生冷冷地說:「似乎已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對,唯一的解決辦法,是你爹去見閻王。」西雨咬牙切齒說。

  「你死了,家父也平安了。」假書生右手一抖,大袖上移,纖纖玉手露出袖口,向側伸。

  捧劍區的書重立即掀開匣蓋,取出裡面的劍遞到假書生的手中。

  西雨抓住機會立即出手,一聲沉叱,拂塵起處,像千百根堅硬的鋼針,劈面直射假書生的上盤,發出刺耳的破空嘶嘶異嘯。

  徑大兩尺以上,每一根馬尾部可貫石穿牆,內力之渾厚,決不是假書生這種年輕人所能抗拒得了的,普通的刀劍一近拂塵便會被震偏或折斷。

  攻得太快太猛,按理,假書生絕對無法拔劍封架,甚至想躲閃也力不從心,排塵一擊中的,勢在必得。

  假書生突然在拂塵前消失,出現在左方八尺左右。

  「邪魔之所以為邪魔,就是你西雨的本性。」假書生的劍已交到左手,右手握住了劍把:「你丟盡了武林人的臉面,卑鄙無恥……」

  西雨駭然變色,似乎不相信剛才自己的一擊落空了,因此身形倏止,這才發現人已到了自己的右側。

  「我不信你會變!」西雨厲叱,旋身搶進,拂塵順勢橫掃,閃電似的襲取中盤。

  假書生冷哼一聲,長劍出鞘。進步、揮出,毫不示弱硬接攻來的拂塵,像是電光一閃,接觸了。

  一聲異響,罡風呼嘯,佛塵被震得向外張,竟然無法捲住封來的劍身。

  不等西雨收勢,假書生的劍乘勝追擊,劍發衛星逐月,電虹破空長驅直入,深得快狠準劍道神髓。

  西南大吃一驚,發覺對方劍上的神奇劍氣,可輕而易舉地圭破他四十載辛勤苦練的以神馭刃絕學,劍以剛克柔已臻不可思議境界,不由心中發虛。接著,排山倒海似的反擊光臨,徹骨裂膚的劍氣及體,可怖的劍虹耀目生花。

  一聲怒吼,他飛退八尺,連封三拂,狂亂地封架電射而來的劍虹。

  劍虹無法封住,吞吐如靈蛇,一劍連一劍緊鍥不捨,每一劍皆間不容髮地接近身軀,每一劍皆欲貫體而入。

  一退再退,繞著茶亭發狂般閃避、急退,狂亂的拂塵發出可怕的銳嘯,但竟然一劍也無法封實。

  劍虹皆接二連三貫拂網而入,他除了閃避疾退之外,毫無辦法,完全落入挨打的危境,一雙大袖已經出現了七八個劍孔,表示他快速的閃避也擺脫不了劍虹的緊迫退襲。

  威震江湖的四大魔君之一,竟然在一個年剛及笄的少女劍下遞不出招式。

  岌岌可危,大事去矣!

  「東風!」西雨狂亂地叫:「我答應你合作,快來助我!」

  「一言為定!」茶亭中的東風欣然叫,人如怒鷹凌空而起,翩然飄落在兩人身側,人落地劍已出鞘.身劍合一長驅直入。

  「錚錚!」劍鳴震耳,人影三面疾分,劍氣乍斂。

  假書生飄退丈外,臉色一沉。

  「再不走,她的黨羽一到,就走不了啦,老道。」側飄丈外的東風怪叫:「小丫頭劍術已獲她爹真傳,再獲三聖尼的伏魔慧劍精髓,短期間奈何不了她的,走!」

  「休走!」假書生怒叱,向東風猛撲而上。

  東風一聲長笑,倒飛三丈外,笑聲未落,第二次斜向躍出,立即擺脫假書生的追擊。

  西雨早已逃出五丈外去了,見機溜之大吉。

  假書生經驗不夠,同時也對東風頗懷戒心,東風封住她兩劍,確令她心中凜凜,顯然東風比西雨高明多多,窮追猛打恐怕佔不了便宜,自己格鬥的經驗不足,不得不見好即收,停止追趕。

  回到茶亭,店外匆匆來了五名壯漢。

  「小姐,怎麼一回事?」最先到達的壯漢急急地問。

  「碰上了東風和西雨。」假書生笑笑說:「兩魔君浪得虛名,逃掉了。」

  「謝謝天!」壯漢臉色大變:「這兩個魔君惡毒殘忍,小姐今後千萬要小心,請不要獨自在外亂闖了,小姐,趕快回去吧!」

  「他們還奈何不了我,急什麼呢?」假書生拒絕離開:「我覺得奇怪,那東風老魔竟然知道我的底細,他怎能知道如此詳盡?他引誘西雨合作,合作些什麼?」

  五個壯漢不是同時到達的,最後一人急急越過晁凌風所坐的茶亭,突然咦了一聲,倏然止步。

  晁凌風也一怔.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似曾相識。

  「是你!」』壯漢突然脫口叫。

  晁凌風終於記起來了,這人是景夫人的四轎夫之一。他雖然換了裝,像位年輕的公於爺.但相貌絲毫未變。在一些久走江湖經驗豐富的人來說,銳利的目光洞察無遺,過目不忘,所以看出是他。

  他心生警兆,但並不在意,友善地向對方淡淡一笑。

  「閣下,你就是那天與西雨三個邪魔,半途截擊景夫人的兇手之一。」壯漢的嗓門像打雷,而且立即堵住了亭口,氣勢洶洶。

  人影急動,假書生那方面的七個人都過來了。

  「咦!你這傢伙真會血口噴人。」他不悅地說:「你知道兇手兩字,會帶來什麼後果嗎?」

  「你敢否認那天你不在場嗎?」壯漢見同伴到達,嗓門更大了。

  「不錯,在下那天在場,目擊一切經過。」他冷冷地說:「找不認識你們,自始至終、我一直躲在歇腳亭內,你怎麼一口咬定我是兇手?」

  假書生伸手阻止壯漢爭辯,緩步進入茶亭。

  「家母在咸寧道上遇襲的事,已經是盡人皆知。」假書生冷冷地說:「不錯,那天閣下一直就躲在亭內,家母到達時,閣下與七煞書生西雨兩人有說有笑也是事實。情勢對你們不利,所以你不出來。」

  「小姑娘,你也是一個信口入人於罪的人。」他逐漸有點不耐。

  「是嗎?今天,你又在場,真是巧合嗎?閣下又何以教我?」假書生又咄咄逼人。

  「在下是來遊湖的,是否巧合,怎麼說悉從尊便。在我的看法,是東湖乃大眾遊玩的地方,人人皆可來得,樂園茶居也是人人可來的所在。我這人很講理,奉公守法,在這裡沒侵犯過任何人,我應該有權不受任何人傷害。你們如果認為在下的行業有什麼不對,可以去把巡捕找來。武昌是湖廣首府之區,畢竟是有王法的地方。小姑娘,你最好不要任性,學學克制自己,不要武斷是非。」

  假書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畢竟是少見世面,在晁凌風理直氣壯的指責下,有點招架不住。

  「你的理由不值一駁。」壯漢趕忙替小姐解困:「當然我們並不是不講理的人,目下唯一解決之道,是你隨我們去見夫人,向夫人證明你的無辜。」

  「沒有必要。」他一口拒絕;「我只聽從執法人的吩咐,不理會任何人的脅迫。我在這裡等你們半個時辰,你們的夫人可以前來和我講理,或者找巡捕來控告我。現在,諸位請勿前來打擾。」

  「看來,你是有意放潑了。」壯漢怒聲說:「武林人敢做敢當,恩恩怨怨一肩挑,可不要像潑皮一樣混蛋,平時橫行霸道,碰上強者卻又向公門托庇求援。閣下,你未免太不上道了,在下只好將你帶走。」

  「來硬的?」他放杯而起。

  「不錯。也許閣下比西雨高明,在下不自量力,必須領教閣下的神功絕學。」壯漢在亭外拉開馬步一點手叫:「出來,閣下。」

  「你不制止你的人?」他向站在桌對面的假書生問。

  「我也有意帶你會見家母。」假書生說。

  「那你最好是自己出手。」笑笑;「那天四男兩女,其中包括了這位老兄,六個人聯手,也僅能勉強牽制住西雨而已。」

  「閣下的意思,是閣下比西雨高明?」

  「差不多,高明一點點。」

  「這是說……」

  「這位老兄不是在下的敵手。」

  「哦!看來,我非出手請你不可了,你的兵刃……」

  「在下很少帶兵刃。」他淡淡一笑:「刀劍在手,會膽壯氣粗。而且,極易失手傷人出人命。」

  「那就在拳腳上見真意。」假書生將劍拋給書僮,向亭外走:「如果你願意隨我去見家母,我會把你當成客人;如果不……」

  「非常抱歉,我不習慣受人挾制。」他跟出亭外:「除非我覺得有其必要,不然,誰也無法強迫我。」

  亭外的花圃不大,交起手來,花木必定遭殃。先前第三座茶亭交手的花圃,目下已是花殘木折。

  兩人面面相對,五名壯漢立即在外形成合圍,防止晁凌風逃走。

  「得罪了。」假書生冷冷地抱拳行禮。

  「你就別客氣啦!」晁凌風的神情輕鬆下來了,相對行禮語氣更是輕鬆。

  他覺得,這位小姑娘還不太囂張跋扈。

  一聲嬌叱,假書生虛攻一招現龍掌。

  他錯步移位,上盤手虛撥,虛攻一招海底撈月,虛撈假書生的右膝。

  三招虛攻,招發即變,一沾即走,然後一聲沉叱,假書生無畏地切入,似乎一閃即至,纖纖玉手到了他的右肩前,要扣地的右肩井。

  他像一條滑溜的蛇,在指尖前溜走了。

  而他的身形,卻不可思議地到了假書生的身後,快得像是鬼輕幻形,一扭一滑一轉,便換了一百八十度方位。

  兩人幾乎是貼身滑過的,假書生一抓落空,接著連撈帶扣攻了三招,每一招皆慢了那麼一剎那,勞而無功。

  假書生臉色一變,有點冒火了,立即發起更快速、更猛烈的攻擊,勢如狂風暴雨,盡展所學步步搶攻,拳、掌、指,腿全部出籠。

  他在對方的凌厲狂野攻勢中遊走、閃掠、急旋、回錯,但見人影依稀,像個有形無質的虛影,在丈餘方圓的窄小空間中遊走自如,觀之在前忽焉在後,任由假書生盡情發揮,他卻毫無反擊回敬的念頭。

  他像是風,風是打不中抓不牢的。

  假書生攻了百十招。除了幾次掌指擦及他的大袖外,根本無法觸實他的身軀,更不必說擊中要害了。

  終於,急動的人影中,傳出啪一聲輕響,假書生一掌拍中他的右小臂,人影倏然中分。

  「不錯。」他瞥了右抽一眼,神定氣閒:「小姑娘,你下過苦功,好像是落英繽紛掌,和十二式擒龍手,很高明。但如想制住我,不是易事。你走吧!叫你的長輩來理論,好不好?你年紀太小,沒有講理的修養,三句話不對就擺出霸王面孔,有理也變成無理了.所以………」

  「你的身法有鬼!」假書生怨聲說:「我要用內功對付你。」

  「小姑娘,不要……」

  一聲嬌叱,假書生進馬步右手食中兩指虛空疾點,指尖指向他的胸口鳩尾穴。

  相距丈餘,進一步加上手臂的長度,指尖已拉近至八尺以內。

  誰敢相信一位年方及笄的少女,指力可及八尺?那是不可能的,內家高手練氣一甲子,也難臻此境界。

  但晁凌風可不敢大意,並不認為這是虛聲恫嚇,例移一步,右手凌空科撥。

  嗤一聲銳利的嘯風聲傳出,指風斜出,八尺外一株兩寸粗的丹桂,突然折斷下墜。

  空間裡,流動著淡淡的檀香味。

  「你用天心指下毒手!」晁凌風眼中冷電乍現:「好,我會去找白衣三聖尼,我不和你計較,她們不該把這門絕學,傳給爭強好勝心地不正的人。」

  「你……」

  他身形乍起,倒飛三丈餘,越過茶亭頂,翻越亭外側的花圃,有如勁矢離弦,快得令人幾乎看不清形影,但見身形一閃即逝,好快的飛騰術。

  假書生也不慢,像飛燕衝霄,眨眼間便登上亭頂。

  可是,晁凌風已經疾衝而下,比她快得多。

  「不許追!」假書生站在亭頂,制止五名壯漢追趕:「這人已修至超凡入聖境界,你們禁不起他一擊。」

  跳下亭,假書生臉色不正常。

  「小姐,你該用劍對付他的。」捧劍匣的書僮說。

  「沒有用。」假書生悚然說:「用拳腳貼身搏擊也近不了他的身,用劍同樣白費勁。

  老天,這人是誰?」

  「反正是西雨請來的人,錯不了。」壯漢接口。

  「不像。快將信息傳出,留意這個人的動靜。」假書生不安地說:「他將是最可怕的勁敵。你們必須注意,千萬不可冒失地向他下手。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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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1:06

第六章 紫虛夜探

  七煞書生和飛天蜈蚣在湖岸各處,發瘋似的搜尋晁凌風,找了不少地方,找得七竅冒煙。

  到達湖北岸一處湖灣,湖堤上一株大柳樹後,突然閃出一個穿青飽,戴了鬼面具掩去本來面目的人。

  「屠七公,留步。」鬼面人用刺耳的怪嗓音說,舉起左手,左掌心金芒一閃即沒。

  七煞書生看不到鬼面人掌心的物品,但似乎看到了一閃即沒的金芒。

  飛天蜈蚣當然看到了,躁怒的神情瞬即消失,竟然一斂心神,欠身頜首為禮。

  「朱兄,到前面等我。」飛天蜈蚣向七煞書生低聲說,而且揮手趕人。

  七煞書生吃了一驚.凜然瞥了鬼面人一眼,打一冷戰,被鬼面人可怕的眼神所懾,不由自主急急退走。

  飛天蜈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魔中之魔,竟然對這鬼面人如此恭順,豈不反常?這人必定可怕極了,再不見機迴避,很可能遭上橫禍飛災呢!

  飛天蜈蚣等七煞書生去遠,方向鬼面人走去。

  「使者有何吩咐?」飛天蜈蚣抱拳行禮低聲問。

  「長上認為你辦事不力,迄今尚無結果。」鬼面人冷冷地說。

  「老朽正在加緊進行。」

  「進行得怎樣了。」

  「雙方都無意挑起紛爭,委實……」

  「往口!這是你辦事不力。」

  「這……」

  「你為何不另行設法?」

  「目下尚未絕望……如何另行設法,長上可有指示?」

  「聰明人造時勢,愚蠢的人才被時勢所左右。屠七公,機會不能坐等的,要你製造機會。」

  「這……」

  「上次你擅自行動,為貪兩件珍寶,丟下正事不管,你丟入現眼不算,還打草驚蛇誤了長上另一件大事。今後再擅自行動,就用不著你了。」

  「老朽知道。」

  「那就好,趕快進行你的工作。哦!西雨這個人,今後你不必過問他的事。」

  「好的。」

  「七煞書生你可以切實掌握,他會成為你最有力的幫手,必要時可以動以利害,但不得洩露長上的任何消息。」

  「老朽記住了。」

  「你走吧!」

  飛天蜈蚣行禮告退,急急走了,在前面會合了七煞書生,默默地信步而行。

  「屠七公,那人是誰?」七煞書生忍不住發問。

  「不要多問,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會送命的。」飛天蜈蚣橫了對方一眼:「你是個成了精的老江湖了,連這點都不懂?太不上道了。」

  「就算在下不上道好了。」七煞書生冷冷一笑:「多知道一些,也可以多一分自保的本錢,這道理我懂。你也得小心,記住我的話:走錯一步,遺憾終身。」

  「去你娘的,不要說了。」飛天蜈蚣煩躁地說:「走,趕快找到那小王八蛋出口氣,再辦正事。」

  「什麼正事。」

  「向太極堂撈一筆的事呀!」

  「金獅已經拒絕了……」

  「哼!他拒絕沒有用,咱們利用太極堂的名義,向青龍幫點火加柴,還怕太極堂不來求我們?我會好好策劃的,不能再枯等觀望了。」

  「說得也是,青龍幫正在群情激憤中,咱們再弄掉他們幾個人,那就不可收拾了,不打上小洪山鎮才是怪事……咦!認識這些人嗎?」

  小徑對面二三十步外,假書生一行七人,正急步迎面而來,由於小徑彎曲,有花樹擋住視線,等雙方看清面貌.迴避已經來不及了。

  「鬼才認識這些小輩。」飛天蜈蚣大踏步往前闖:「你認識嗎?你本來就只會與那些小輩們打交道,在小輩面前神氣。」

  「你這老混蛋也只會交些掩去面目,見不得人的朋友。」七煞書生反唇相譏:「前面的人不算是小輩,是荊門山莊的白道英雄。」

  「什麼?荊門山莊?」

  「後面第三名大漢,正是那天景夫人的四轎夫之一,燒成了灰,我也認得他。」

  「好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飛天蜈蚣欣然怪叫:「可給老夫碰上了。荊門山莊的混蛋,老夫見一個宰一個,再去找西南弄些珍寶來花用,殺!」

  人的名,樹的影。飛天蜈蚣是黑道群邪中,可以躋身前十名高手的風雲人物,連景夫人也對這老凶魔深懷戒心,江湖朋友可說聞名喪膽。

  保護小姐的五壯漢心中一寒,但狹路相逢,想迴避已經來不及了。

  假書生也沒有迴避的意思,遠在十步外便接過小書僮遞來的長劍,劍出鞘龍吟隱隱,她獨自向前迎去。

  七煞書生不甘人後,哪將假書生一個小娃娃放在眼下?飛天蜈蚣剛撤出沉重的娛蚣鉤,七煞書生已拔劍搶出,神氣萬分地向假書生衝去。

  「我要先將你弄到手!」七煞朽生傲笑著遞劍。

  如果一劍中的,人豈不死了?

  死了又怎能算弄到手?

  這一劍攻勢極為兇猛,長驅直入,不可能有活的人弄到手,一看便知是致命的一劍。

  假使假書生的注意放在劍上,一定會上當。

  七煞書生這一劍是誘招,誘對方封架,左手找機會用七煞掌擒人當然劍上的勁道也有相當份量,只是目的在手而不在劍。

  劍攻得兇猛,不由對方不封架,一封就會暴露空門。

  可是假書生卻不在意六煞書生的詭計,一聲冷叱,劍發雲封霧鎖,錚一聲封住一劍,第二劍有如電光一閃,恰好迎著七煞書生的乘勢伸來的左手。

  「哎呀……」

  七煞書生驚叫掌心鮮血淋漓.被刺破一個寸寬的創孔,發狂般向側斜退丈外,一照面便掛了彩,幾乎斷送了左掌。

  衝近至一丈左右的飛天蜈蚣吃了一驚,駭然止步。

  大名鼎鼎的七煞書生,怎麼一招便灰頭土臉可能嗎?這小後生有這麼可怕?

  「朱坤你怎麼啦?」飛大蜈蚣驚問。

  「我的左手……」七煞書生厲叫:「小心那小子的劍有鬼,用飛天蜈蚣收拾他們……」

  假書生一聲冷叱,身劍合一疾衝而上。

  飛天蜈蚣可不是什麼英雄人物,一聲狂笑,斜飛兩丈外,半空中左手連揚,二道體積比鏢大的黑芒破空而飛,向假書生與七名同伴分別射去。

  假書生剛一劍落空,剛穩下身形,黑芒到了,不假思索一劍封出自保。

  來不及躲閃也不易躲閃,黑芒走弧形襲到,奇快絕倫一閃即至,唯的辦法是用到擊落。

  「錚!」怪響人耳,黑芒捲住了劍,同時發散出八枚細小的芒影.速度比大黑芒快了一倍,而且是向前散飛的,控制的面積足有三尺以上。

  假書生雖已運功護體,但小黑芒速度加快一倍,勁道可知必定更為驚人,憑勁道就可以專破內家氣功。內家頂尖兒高手所發的暗器,只有內功火候高出一倍以上的人,才能抗拒或反震。

  假書生的內功火候,不可能高出飛天蜈蚣一倍。

  「哎呀!」假書生疾退八尺,左手掩住了右肩。

  黑芒是飛大蜈蚣的威震武林暗器蜈蚣毒鏢,鏢分十二節,每節有一對可活動的鉤爪,淬了奇毒。

  擊中人體時,鏢像蜈蚣一樣抓牢人體的肌肉,其中四對鉤爪自行脫落飛出,鉤入人體極為霸道。

  十二節捲住握在手中,體積並不大。

  刀劍擊中蜈蚣毒鏢,鏢將抓牢刀劍,蜷曲收緊。而四雙活動的鉤爪則脫體向前散射,任何反應快捷的人,也無法躲閃。

  兩丈外的七個人,看到黑芒本能地散開閃避。

  兩名壯漢剛閃在樹後,一枚蜈蚣毒鏢辦到達,擦在樹側,突然鉤抓住樹幹,尾端一搭一卷,活動的爪鉤恰好析向射中樹後的兩名壯漢。

  「哈哈哈哈……」飄落地面的飛天蜈蚣支鉤仰天狂笑,十分得意。

  噗一聲響,假書生的長劍失手墜地,立即開始顫抖,臉色泛青。

  「倒也!倒也……」飛天蜈蚣狂笑著怪叫。

  兩位壯漢倒了,在地上滾動、掙扎、呻吟。

  假書生蹣跚地走了兩步,並沒倒下,晃了兩晃,勉強站穩了。

  但她渾身猛烈地抽搐,青灰色的臉部肌肉扭曲變形,忍受無邊痛苦的折磨,強忍一口氣不發聲呻吟。

  「小姐……」兩書僮尖叫.從藏身的地方竄出,向假書生奔去。

  「哈哈!原來是景老狗的女兒。」七煞書生忘了手掌的痛楚,提著劍向假書生奔去:

  「妙極了,屠七公,咱們中了頭彩……」

  「哈哈哈……」身後飛天蜈蚣得意的狂笑震耳欲聾。

  驀地,七煞書生吃驚地站住了。

  他看到奔近假書生的兩位書僮,陡然止步張口結舌,驚駭地向笑聲傳來處注視,像是見了鬼。

  人的言行出現奇異的變化,應該有合理的解釋。七煞書生遠在丈外,也本能地倏然止步,也好奇地轉身回頭,反應完全出乎本能。

  狂笑聲,也在同一瞬間嘎然而止。

  七煞書生如中電殛,感到一陣冷流起自尾閭,瞬即上升遍佈全身,不由自主打一冷戰。

  飛天蜈蚣渾身發僵,但並沒有死,張開血盆大口,似乎剛才的大笑耗氣過多,一時回不過氣來。

  晁凌風一手抓住飛天蜈蚣的飛蓬髮,一手拖了蜈蚣鉤,把飛天蜈蚣向前拖來,像是拖著一條死狗,臉上笑容可掬,神態悠閒。

  「是……是誰偷……偷襲老夫……」飛天蜈蚣終於叫出聲音了,聲如狼嚎。

  「七煞書生,這次,我一定要廢掉你一雙手,割掉你的舌頭。」晁凌風大聲叫,拖著人大踏步接近:「上次你和我賭命,你輸了,我饒了你,你現在又在興風作浪,這次一定不饒你。」

  七煞書生膽都快嚇破了,發著抖向側退。

  「不……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七煞書生一面顫抖著後退,一面用劍指向接近的晁凌風:「不……不是我興……興風作……作浪,是……是屠……屠七公的……

  的意思……是他……」

  「你還敢狡辯?留下你的手!」晁凌風沉叱,拖著一個沉重的人腳下一緊:「還有你的舌頭……」

  七煞書生猛烈一抖,似乎感到舌頭已經不在了,扭頭拔腿狂奔。

  「你走得了?哈哈哈……」

  「請不要追……來……」七煞書生狂叫,突然飛躍而起,遠出三丈外,噗通通水聲震耳,水花飛濺,情急跳湖逃命。

  晁凌風搖搖頭,拖著人往回走。

  三名壯漢已扶了兩位抖得十分猛烈,不住痛苦呻吟的同伴,到達假公子身側戒備。

  兩位書僮扶住了軟弱欲倒,站立不牢的假書生。

  所有的人,皆用驚懼而又困惑的目光,向拖著人走來的晁凌風注視。

  他們看到他拖著半死的飛天蜈蚣,拖死狗一樣毫不費勁,這位江湖朋友聞名喪膽的凶魔,嘎聲喊叫手腳不能動彈,真像一條死狗。

  而名頭同樣響亮的七煞書生,表現得真像個喪了膽的可憐蟲,難怪假書生這些人看得莫名其妙。

  當然,他們已經看出晁凌風,就是東園茶居與小姐交手的人,小姐認為晁凌風是飛天蜈蚣的同伴,在咸寧途中截擊夫人的兇手。

  晁凌風走近,將飛天蜈蚣丟在地上仰面躺下.先在雙肩踢了兩腳,然後用奪來的蜈蚣鉤,鉤住老魔的頸脖,用腳踏住鉤柄。

  只消向下一踏,鉤內緣的鋒刃,便會割破老魔的咽喉,決難倖免。

  「現在,你兩隻手可以動,趕快把蜈蚣毒鏢的解藥掏出來。」晁凌風笑吟吟地說:

  「除非你不想活,不然就乖乖聽話。」

  「你……你是誰?」飛天蜈蚣狂叫。

  「少廢話!」

  「你……你就是那天亭子裡的人……哎……」

  晁凌風俯身伸手,抓住一把骯髒的頭髮,手一帶,硬生生將一把頭髮拔掉了,頭皮立即冒出鮮血。

  「我要好好修理你一身零碎。」晁凌風笑笑,伸手抓住了老魔的右耳,作勢欲撕。

  「不……不要……」老魔狂叫:「解藥在……在百寶囊中,我………」

  「給我取出來,你一雙手可以活動了。」

  老魔凶不起來了,一雙手顫抖著摸索百寶囊,身軀不能動,動又怕脖子受創。

  「取錯了藥,我要不把你這老狗一塊塊肉分屍來餵狗,算我栽了。」晁凌風加上一句。

  「我……我只有—……一種解藥。」飛天蜈蚣完全屈服了,抖索的手掏出一隻朱紅色小葫蘆;「算我有……有眼不識泰山,放……放我—……一馬。」

  晁凌風一把奪過小葫蘆,再將百寶囊奪過,將內中的物品傾出。

  果然沒有盛藥的盛具,囊中還有十二枚捲成團的蜈蚣毒鏢,一些金銀,幾件珍飾,和一些江湖入使用的小工具,像百靈鑰、火折子等等。

  「怎麼服用?」晁凌風舉起小葫蘆:「解藥有效,你的老狗命就可以保住,不然,哼!」

  「服……服一顆就……就夠了,片刻印寒……寒止筋松,氣血回……回暢。創口小,用普通金創藥即可醫治,但得等創口的血由及轉紅時,方能上藥。」老凶魔也是個怕死鬼,十分合作。

  小葫蘆中足有上百顆褐紅色的豆大丹丸,居然清香撲鼻。晁凌風倒出三顆,遞給一名壯漢。

  「快將人扶入林中救治。」他向壯漢說,順手將小葫蘆拴在自己的腰帶上;「你們都走,快。」

  「謝謝厚賜。」壯漢由衷地行禮道謝。

  「公……公子爺,請……請賜……賜示大……大名……」假公子虛弱地說,聲音幾不可聞。

  「快走快走!」晁凌風懶得理會,揮手趕人,蹲下收拾飛天蜈蚣的百寶囊:「這老狗不敢和我賭命,那一定是真的解藥。別煩我了,我要辦事。」

  「你……你答應過的。」

  「我答應了什麼?」

  「放我一馬。」

  「我才懶得要你的命。」晁凌民取開鉤,沒收了老凶魔的百寶囊:「我這人是很守信用的,雖然我並沒長有金口玉牙。老狗,你給我聽清了。」

  「聽……聽清了什麼?」

  「不許再挑動一幫一堂火並,不然,哼!」

  「這……」

  「我已經向西雨提出了同樣的警告,要是你們膽敢違抗,你們死定了,記住了沒有?」

  「老……老夫記……記住了。」

  「記住就好,滾!」

  他拖起老凶魔,在身柱穴連拍三拿下了兩指,手一鬆,老凶魔摔倒在地,立即全身可以活動了。

  「從背後偷襲,你算什麼人物?」老凶魔坐起活動手腳.一面悻悻地說。

  「哈哈!偷襲你,是看得起你,你知道嗎?」晁凌風背著手站在一旁大笑:「要是當面動手。我一定會把你打個半死,你這一身老骨頭換不了多少下,就會有許多碎骨頭需要收拾了。」

  飛天蜈蚣突然抓起身旁的蜈蚣鉤。飛快地一蹦而起,運足了全力,形如瘋狂一鉤揮出,要鉤斷晁凌風的腰脊,咬牙切齒神情獰惡已極。

  假書生一群人藏身在二十步外的樹林內,派有兩個人隱身林緣,向這一面監視。兩名壯漢都是行家,以行家的眼光看來,這記出其不意的猝然襲擊,晁凌風是死定了,不由同時驚叫出聲。

  一鉤落空,晁凌風就在鉤將及體時躺倒,雙腳貼地前滑,閃電似的絞住了老凶魔的雙腳,奮身急滾。

  砰然大震中,老凶魔倒了,鉤也拋出三丈外,像倒了一座山。

  晁凌風一躍而起,哼了一聲,先踢了老凶魔兩腳,踢得老凶魔狂叫出聲。

  接踵而至的打擊凶狠極了,老凶魔成了練功的沙袋,抓起來,倒下去,拳擊、掌劈、肘攻、腳踢;絆、摔、扭、摜……

  老凶魔的厲叫聲,終於微弱得聽不見了,渾身衣褲破裂,五官流血,臉部青腫,攤手攤腳躺在地上,像是一團死肉,發出痛苦的虛脫呻吟。

  「你是老骨頭生得賤。」晁凌風站在一旁整衣:「如果我沒有把握擺佈你,會把你的兵刃放在你身旁?真是少見識,你白闖了四五十年江湖。」

  「你……你你……」

  老凶魔想咒罵,但語不成聲。這簡直是挖下了陷講坑人,製造揍人的機會,好陰險,這一頓痛揍挨得真冤。

  「我有權揍你。哈哈!三兩月內,你得躺在床上過太平日子了,說不定塞翁失馬,焉如非福?至少這期間不會被人宰掉,所以挨這一頓值得的。這是小小的警告,希望以後你的運道轉好。好好保重,山長水遠,後會有期,哈哈哈哈……」

  笑聲冉冉去遠,老凶魔掙扎著爬起,拖了自己的蜈蚣鉤,可可憐憐蹣跚地走了。

  在遠處監視的兩壯漢,目擊這場瘋狂的打擊,驚得渾身冒冷汗,張口結舌好半天做聲不得。

  假使在東園茶店,晁凌風也用這種打法來揍他們,老天爺!那………

  傍晚時分,望山門內的賓陽老店內有一場盛會,俠義道高手名宿濟濟一堂。

  整座三進院全被包下了,二十餘間上房沒有一個外客。

  戒備並不森嚴,但擅自闖入的人,包括指定的三名店伙在內,必定會被態度相當和氣的人擋駕。

  晚膳已畢,大多數人已各自返房盥洗安頓,客堂中燈火通明,只留下地位最高的幾個人,一面品茗一面商討目下的混亂情勢。

  七個人,都是當今的風雲人物,俠義道中名號響亮,武功超塵拔俗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為首的人,是白道朋友公認的領袖人物,荊門山莊的莊主,冷劍景青雲。這位爺年僅半百,便榮登武林至尊寶座,雖然這只是朋友們起哄而形成的浮名虛譽,其實也可以算得實至名歸。

  景大爺仗義疏財濟難扶傾,正直慷慨富正義感,確也令江湖朋友由衷地敬佩,當然也遭到邪魔外道人士的嫉恨敵視。

  荊門山莊景家,也是武林名門世家之一。

  「想不到武昌的情勢,亂得這樣糟。」中州老槐莊二莊主定一刀徐國良搖頭苦笑:

  「這一來,追查老魔的事便難以專心處理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陰謀。」夜遊神陸光的炯炯虎目冷電四射:「一堂一幫醞釀火並,江湖的蛇神牛鬼紛至沓來,從中煽風撥火,咱們便亂了腳步,血手天絕就可以隱身在內從中取利了。他暗我明,情勢愈亂對他愈有利。」

  「我對那位計算拙荊,卻又救了小女,痛打飛天蜈蚣的神秘年輕人,總感到莫測高深。」冷劍的神色有點不安:「他會不會是天絕谷的人?他的舉動有何用意?」

  「查一查飛天蜈蚣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了傷,不就明白了嗎?」武當緊霄宮三老之一的紫霄散仙鄭重地說:「貧道猜想,他可能故意製造接近令嬡的機會,以便消去咱們戒心的毒謀。一旦血手天絕洞悉我們的行動,不難一舉毀滅我們。」

  「玄真仙長的猜想值得重視。」潛山萬松谷萬松堡堡主天地一筆馮略,同意紫霄散仙的見解;「這樣就可以完全知道咱們的舉措動靜,不得不防。」

  「妙手空空柏大空俠駕飄忽,假使能找到他相助,不難查出老魔的隱身處。」游僧曇本說:「他已經來到武昌,正在調解一幫一堂的糾紛,可惜他神出鬼沒,不知該到何處找得到他。」

  「柏大俠是遊戲風塵的老好人,他對結交天下朋友興趣甚濃,對除魔衛道並不熱衷。」

  冷劍的表弟電劍嚴濤,似乎對妙手空空頗感不滿:「這次陸兄在磁州行腳,查出鬼影山威接獲天絕令,依令前來武昌聚會的消息,便星夜奔赴老槐莊找徐二爺商量。徐二爺認為事態嚴重,魔崽子們聚會武昌,定有毒謀,極可能宣佈東山再起,第一件事必定是發動襲擊以報七年毀谷亡命之仇。因此徐二爺傳下俠義柬,邀請同道至武昌聚會應變,與老魔徹底了斷。可是,柏大俠先來卻不現身,他那幾位有過命交情的好友,迄今也蹤跡不見,咱們還能依靠他嗎?」

  「情勢逼人,嚴檀越。」游僧淡淡一笑:「俗語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座的幾位中,除了老衲是孤家寡人遊蕩於天地間,無牽無掛之外,諸位都是有家有業,很少在江湖走動的人,對老魔的慘烈報復懷有恐懼,不得不挺身而出希圖先發制人自保。而柏大俠不同,他遊戲風塵無根無底,一直就在江湖得意,朋友滿天下,行蹤愈來愈隱秘。

  老魔想找他絕非易事,所以最不怕老魔報復的人就是他。他犯不著窮緊張,也許他正在秘密活動,偵查天絕谷黨羽的下落呢!」

  「但願如此。」冷劍的口氣不穩定:「一幫一堂情勢不穩定,聞風而來意圖渾水摸魚的人甚多,影響咱們的偵查大計,委實令人深感憂慮。」

  「難在這件事咱們不明就裡,不能出面干預,那是吃力不討好,極易引起雙方反感的事。」電劍嚴濤說:「我在想,會不會是老魔所策劃的陰謀一部份?」

  「晤!很可能是老魔所玩弄的詭計玄虛,製造混亂的情勢,以掩護他散處各地爪牙前來聚會的行動。」紫霄散仙加以分析:「老魔潛遁二十年,如果所培植的實力不足,怎敢貿然捲土重來?他當然知道咱們趕來對付他。咱們吃虧的是站在明處紛既然有柏大俠出面斡旋,應該不會有問題,咱們還是處身局外不作左右袒,以免引起誤會……晤!

  咱們來了不速之客。」

  燈火搖搖,七個人幾乎在同一瞬間掠出堂外,奇快絕倫地進入小院子。

  院子不大,左右廊張掛了兩盞廊燈,光線朦朧中,可看到院中站著一位黑袍人,黑巾包頭,戴了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諸位果然不愧稱當代的武林頂尖兒人物,警覺性之高,無與倫比。」黑袍鬼面人用刺耳的怪嗓音說:「可說已修至落葉飛花亦可分辨境界了。兩位明暗警哨就差得太遠了,現在才知道來了不速之客。」

  院角躍出一位警哨,屋頂也飄落另一位。

  「閣下幾已修至來無影去無蹤境界,倏然現身有若鬼魅幻形,佩服佩服。」冷劍以主人身份發話:「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閣下定然是當年天絕谷四大使者之一,二十年隱修。功力更上重樓了,可喜可賀。」

  「好說好說,謝謝誇獎。至於在下的身份,無關宏旨,反正是天絕谷的人,景大俠料中了。在下此來,奉命傳達谷主的口信。」

  「哦!在下洗耳恭聽。」

  「敝谷主對諸位消息之靈通,極為佩服。」

  「多承貴谷主誇獎。」

  「敝谷主之意.是自從天絕谷被毀之後,天絕令已在江湖除名,現在不會有,將來也不會有,不再對江湖朋友構成威脅。諸位實在沒有再次追索趕盡殺絕的理由,所以請諸位從此不再干預敞谷主的事,留一分情意,往昔的仇恨一筆勾消,諸位意下如何?」

  「貴谷主以殘忍的雷霆手段,脅迫天下武林同道聽命於他,天絕令下,玉石俱焚,橫行肆毒整整十二年之久。順之者生,逆之者死,血腥滿天下.因而導致二十年前天下群雄攘臂而起,毀去天絕谷的事故。貴谷主如果真的有意不再在江湖稱雄,不再裹脅武林同道,景某又何必計較往日的恩怨是非?可否請貴谷主出面,與景某當面談談,以便讓天下武林同道釋疑?」

  「時機一到,敝谷主會與諸位見面的。」

  「何謂時機?」

  「日後自知。」

  「原來貴谷主並無誠意。」冷劍冷冷地說。

  「正相反,敞谷主懷有十分誠意希望與諸位見面。」

  「貴谷主可以指定時地。」

  「屆時敝谷主一定派專使奉告,在下這就將景大俠的意思稟明谷主定奪,告辭。」

  說走便走,但見淡影依稀、微風颯然,隱隱輕煙流動,人驀而失蹤。

  七人駭然變色,不由自主急退兩三步。

  「幻形術!」紫霄散仙驚呼:「天絕四使者之一,大使者無常使者。他的功力比往昔精純數倍了,貧道竟然沒看到他是怎樣走的。此人必須嚴加防範,他是示威來的,也志在探測咱們的實力。」

  「他扣住咱們了。」冷劍苦笑:「誰知道老魔何時派他前來回訊?老魔比往昔更奸詐更陰險了,咱們除了嚴加防範之外,別無他途。咱們輸了第一步棋。」

  晁凌風傍晚時分返回江漢客棧,這一天中,他碰上了許多風雲人物,這些人對他偵查兇手的事毫無助益,他覺得管的閒事太多.簡直是最大的浪費,因此心中作了決定,盡量避免介入於己無關的事。

  二更末,黑影出現在紫虛觀的西面。

  十餘間殿堂,西面一帶有四間正在大興土木,工程已完成十之八九,僅需進行內部的裝修,因此設了阻障,阻絕香客接近。

  觀中有十餘名有正式道士身份的法師,但卻有不少沒有道土身份的執役香火道人。

  未完工的殿堂,夜間也當然有工人留守,名正言順地在內住宿。因此,全觀到底有多少人,又有些什麼人,恐怕連道宏觀主也弄不清。

  黑影穿了黑長衫,黑巾蒙面,手中有一報兩尺長的竹棍沒佩刀也沒帶劍。當他出現在一座殿堂已完工的殿脊上時,真像一個鬼魂。

  道觀與寺院外表最大的不同,是殿頂有各式各樣的雕像,有神話故事裡的人物和妖怪,有會興風作浪的魚龍異獸。

  黑影所站處在屋頂脊正中,身側就有一座鎮火塔。

  「嗚……嗚……」

  黑影發出令人聞之毛骨悚然的怪聲,聲音並不大,時高時低,綿綿不絕,像鬼哭,如風濤.似哀吟……

  不久,第一個人影飛躍而登,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先後共上來了五個人,把黑衫人圍住了。

  三名老道,兩個魁梧的勁裝佩刀人。

  「我知道你們會出來的。」黑衫蒙面人用低沉的嗓音說;「我這人很懶,不願到處亂找。」

  「你是什麼人?」與他並立在屋脊的佩劍老道沉聲問:「施主的攝魂魔音.火候委實精純,似是我道中人,請亮名號。」

  「我姓甚名誰,說出來諸位也不曾耳聞。」

  「哦!怕暴露根底。施主以攝魂魔音將貧道引出來,不知有何貴幹,又有何見教?」

  「在下來找人。」

  「找誰?」

  「道宏觀主。」

  「貧道就是道宏。」

  「失敬失敬。十年前,有一位輕功卓絕,夜間出沒婦女閨房的色中餓鬼,好像是姓程。呵呵!觀主對這個人是否感到耳熟?」

  「聽說過。晤!施主不是來和貧道談江湖典故的吧?」

  「順便提提而已。」

  「施主有話可否明說?」

  「好,在下就直接了當說出來。請教,觀主可知道商柏年其人?」

  道宏觀主深深吸一口氣,一雙鷹目狠盯著黑衫蒙面人,僅想從對方的身材輪廓中,看透對方的身份。

  「觀主,在下等候答覆呢!」黑衫入加以催促。

  「貧道非答覆不可嗎?」道宏觀主語氣變得又陰又冷,頷下的褐須無風自搖。

  「恐怕是的。」黑衫人肯定地說。

  「憑什麼?」

  「不憑什麼,在下只希望能找回公道。」黑衫人語氣也變得凶狠凌厲:「商柏年死了,他的鬼魂從枉死城中偷回陽世,向在下托夢要求伸冤,如此而已。在下不怕世間的人卻怕枉死的冤鬼纏身,不替他伸冤,在下每天晚上都會做惡夢,所以……」

  「胡說八道!」

  「不,觀主說這種話就不上道了。觀主管人驅鬼收妖,祈壽禳福,心目中必定有鬼有神,你本來就是沾鬼神的光,才得以任所欲為的,該知道在下被冤鬼纏身托夢,是千真萬確的事,除非你報本不信有鬼神。」

  「你是商柏年的什麼人?」

  「觀主還沒回答在下的問題呢。」

  「你不配要貧道答覆任何問題。」道宏觀主不屑地說:「你最好立即據實回答貧道的問題。」

  「真的呀?」

  「半點不假。」

  「在下不信。」

  「你已經在貧道的五雷天心正法有效的控制下,目下你已經施展不開攝魂魔音了,除非你想骨肉化灰神形俱滅,不然還是乖乖回答為妙。」

  「在下不是來回答你的,而是來要你回答。商柏年上了到南京的船,客船上伙夫胡老七張羅旅客的膳食。不知道那一個天殺的雜種。騙他把一些毒藥放入飯菜中,全船的人都死了.他也糊糊塗塗賠上了老命。道宏觀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一手做的好事,你必須有擔當,瞞得了鬼神,卻瞞不了人。你這傢伙好色好財,在下已經清查過所有的旅客根底,並沒有牽涉財色的事引起你下毒手的因素,所以我知道另有主謀,你只是兇手謀殺犯的中間人。在下透露得太多了,現在,你打算從實招供嗎?這是你最後的洗脫機會。」

  「你當真知道得太多了,你下地獄吧!」

  同一瞬間,五個人同時一掌吐出,火龍隨掌而出,火光耀目生花。

  五條火龍匯聚,響起一聲霹靂狂震,火星激射,煙硝瀰漫,威力駭人聽聞,三里外也可以清晰地聽到爆炸聲,一閃的光亮有如烈日。

  鎮火塔化為碎屑飛走了,屋脊中斷,瓦裂沙飛。

  「孽障自取滅亡,罪有應得。」道宏觀主得意地說:「明日派上來整修善後的人,不可派外人,以免被人看出血肉的殘痕。」

  「嘿嘿嘿……」道宏觀主身後下方的堂簷。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聲。

  五人吃了一驚,向下察看。

  下面的堂簷中間,站著黑衫蒙面人。

  「區區五枚陰雷雷火陣,絕對不可能將人化為碎屑的,你們未免太自欺欺人了。」

  黑衫蒙面入拂動著小竹棍說:「五雷天心正法的把戲,已經騙不了人啦!」

  「斃了他!」道宏觀主厲叫。

  五人雙手連揚,暗器漫天而飛。

  黑衫人哈哈一笑.一聲暴響,身形疾沉。

  堂簷出現一個大洞。黑衫人向下逃掉了,暗器全部落空,白費勁。

  道宏首先躍下堂簷,再向下跳。

  一名勁裝佩刀人走在最後,剛躍落堂簷,還來不及往下跳,簷洞中突然升起黑衫人的身影。

  「哈哈哈……」黑衫人大笑:「在下要逐個剷除你們這些兇手妖孽。」

  一聲刀嘯,佩刀人拔刀出鞘。

  糟了,刀剛出鞘,人影恰好近身,小竹棍奇準地擊中佩刀人的天靈蓋,天靈蓋中分一條血槽,紅白齊湧。

  屍體向下飛墜,黑衫人也隨之躍落。

  下面是殿前的廣場,先著地的四個人還弄不清怎麼一回事,反正聽到上面有奇怪的聲息,看到有兩個人墜下。

  一名老道視力銳利,看清了衫袂飄飄的黑衫人,火速拔出松紋劍,不等黑衫人落地,大喝一聲.劍發狂鷹展翅,揮向黑衫入的雙足。

  黑衫入突然吸腹收腿,上身疾沉,腿不但險之又險地從劍上反升,小竹棍也隨之已落。

  「噗」一聲響,小竹棍毫不留情地敲破了老道的天靈蓋,黑社人也借力上升,側空翻猛撲兩丈外的道宏觀主!

  身形似乎變了,不是人,是鳥。

  道宏大駭,怎麼自己的道侶攻出一劍便死了?心中一寒,再看到不可思議飛來的人影,更是魂飛膽落。

  他大喝一聲,雙手齊揮,黑霧隨袖湧發,萬千星鬼火閃爍,中間傳出可怕的鬼哭神號——是暗器破空的怪嘯。

  黑衫人不敢大意,身影疾落,一沾地便人化逸電流光,繞一側射到。

  可是,道宏觀主失了蹤,借黑霧鬼火遁走了。

  另兩個勁裝佩刀人,已見機逃入黑暗的殿堂。

  「你這天殺的畜生!你跑不了的。」黑衫人站在殿階上,向黑暗的殿堂內大罵:

  「我會找到你的,跑得了老道跑不了觀,我不信你夜裊程景上得了天,入得了他,你必須償命,你這卑鄙的怕死鬼!你這……」

  第二天,紫虛觀的老道們向外聲稱,觀主外出雲遊去了,何時返觀無法預計。

  晁凌風當然不相信道宏觀主肯輕易地棄觀避禍,他不會輕易罷手。

  白天不能公然地到紫虛觀鬧事,因此他白天留在客店。昨天出城在東湖偵查,惹了一大堆是非,再四出走動,恐怕是非更多。

  早膳畢,他在房中品茗,一面仔細思量。

  「我該不該向青龍幫求助?」他向自己問。

  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他只有一雙手兩條腿,如果想早日把兇手找出來,決不是他一個人所能辦得到的事。

  青龍幫是地頭龍,人手眾多,全是些耳長眼尖,無孔不入的蛇神牛鬼,些少線索即可抓得緊緊的,還怕查不出江永隆、李世鴻兩個失了蹤的人?

  道宏觀主的舉動,也難逃過大批入手的監視釘梢。

  可是,他也考慮到青龍幫人多口雜,消息如果走漏,以後可就白費勁了,兇手必定聞風遠避,鴻飛冥冥,再也休想找到兇手啦!

  胡思亂想,委決不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1:56

第 七 章

  人躲在店中,仍然有是非。

  砰一聲大震,房門被踢開了。

  房門本來就沒上閂,響聲特別驚人。

  兩個踢門的暴客大踏步闖入,氣勢洶洶。

  四大魔君的兩個:東風、西雨。

  「果然是你這小輩。」西雨行雲丹士厲聲說:「那天在咸寧道上,你小輩真人不露相,破了貧道的買賣,七煞書生的話是真是假?小輩你說。」

  東風眼中有疑雲,不住打量他的外表與神態,似乎不信他是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他太年輕了。

  他放下茶杯,淡淡一笑推凳而起,—信手抓住擱在身旁的竹鉤杖。

  「老道,七煞書生說了些什麼?」他向兩人接近,神色泰然自若:「在下的長相是天生的,怎能說不露相?你總不能說我不是真人吧?要不要摸摸看?」

  「七煞書生說,昨天你在東湖,從背後偷襲屠七公,幫助荊門山莊的人。」

  「確有此事,七煞書生還說了些什麼?他沒說昨天他挨揍的事?」

  「他挨揍?誰揍他?」

  「正是區區在下。」

  「憑你?你是怎樣偷襲屠七公的?」

  「他用蜈蚣毒鏢行兇,我看不順眼,從後面悄悄摸上去,在他的身柱穴上狠狠的給了他幾下,就這樣,打得他服服貼貼。呵呵!我敢保證,他今天一定起不了床。」

  「那麼,那天在咸寧道上,也是你從後面偷偷地用暗器打他的了。」

  「是的!」

  「混蛋!你這卑鄙的偷襲混混。你說,你真是荊門山莊的人?」

  「不是,路見不平,看不順眼,手癢便管閒事,如此而已。」

  「混帳東西……」

  「你娘才混帳!」他怒火上衝:「你這狗養的雜種,一大把年紀位高輩尊,怎麼口這麼髒?你白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不知道你這天下四大魔君之一的名頭,是怎麼混騙來的?你給我滾!」

  他這一冒火,神情真有點唬人。像一頭發威的猛虎,虎目的冷電懾人心魄。

  七煞書生的名頭,與西雨相當;不同的是,七煞書生名列黑道之雄,西雨名列魔道之霸。

  七煞書生挨了揍,當然感到臉上無光,怎敢將挨揍的經過說出?臉往哪兒放?因此他只向西雨說晁凌風偷襲屠七公,隱下自己兩次挨揍,被趕得跳水逃命的事;所以東風和西雨,都不知道昨天事故發生的經過,在心理上,並沒將晁凌風看成勁敵。以他們的名頭聲威來說,他們也不怕勁敵。

  西雨被罵得狗血淋頭,氣得幾乎要吐血,無名火沖昏了。靈智,不假思索地一掌摑出。

  晁凌風哼了一聲,左手上抬,上盤手噗一聲架住了來掌,右手的竹鉤杖伸出,有如電光一閃,鉤住了西雨的後頸,真力倏發,猛地向下一拉。

  西南氣昏了頭,反擊也來得太快,來不及有何反應,被鉤得向前一栽,巨大無比的力道太兇猛,想抗拒也力不從心。

  估錯了對方的實力,一照面便栽得好慘。

  噗一聲響,下顎挨了一膝蓋,口中立即血出,牙齒幾乎要崩落,上身一挺,眼冒金星,不知人間何世。

  又一聲悶響。左頸根被竹鉤杖狠狠地敲了一記。

  「嗯……」西雨發狂般向斜後方跌出,沉重的打擊禁受不起,吃足了苦頭。

  「咦!」一旁的東風脫口驚叫。

  雙方接觸太快,結束似乎更快,旁立的東風根本來不及出手相助,更來不及搶救,做夢也沒料到大名鼎鼎的西雨,竟會如此不濟。

  「牛鼻子妖道,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氣。」晁凌風用竹鉤杖向仰面摔倒的西雨一指,怒火已消:「我年輕氣盛,還沒修至打不回手,罵不回口的泥菩薩境界,小心我拆散你一身老骨頭。」

  「你這小輩手腳好快。」東風的右手按上了劍把:「出其不意猝然襲擊,打擊有如迅雷疾風,難怪連屠七公也栽在你手上,老夫要……」

  「東風老前輩,你最好什麼都別要。」晁凌風搶著說:「你如果想在客店中公然拔劍行兇,你要的必定是一副棺材。對付存心殺我的人,我是不會客氣的,對付你們這種字內凶魔,唯一的手段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把西雨拖走,不要賴在我的房間內。」

  西雨暈頭轉向,踉蹌爬起搖搖晃晃。

  「貧道要……要將你化骨揚灰!」西雨狂叫,拔出插在背領上的拂塵向前衝。

  拂塵尚未攻出,晁凌風已一閃即至,竹鉤杖奇準地鉤住老道握拂的右手脈門,封死了拂塵的活動,左掌重重地劈在老道的右脅下,有如巨靈之斧,這一記吳剛伐桂已用了五成真勁。

  「呃……」西雨再也支持不住了,向下挫倒。

  「你,拔劍吧!」晁凌風用竹鉤杖向東風一指,冷笑著說:「我替你從江湖除名。」

  東風的劍拔不出來了,手仍握住劍把,勇氣快速地消失。

  這一次西雨被擊例,並非由於晁凌風的突襲,而是公平的交手,一照面西雨便倒了,可知晁凌風的真才實學,比西雨高出太多。

  「帶我……走……」西雨在地上掙扎厲叫,似乎腰幹無法挺直,無法自己站起來。

  「小輩,咱們後會有期。」東風恨恨地說,拉起西雨的手搭上肩,連架帶拖將人挽住向外走。

  晁凌風拾起西雨遺落的拂塵,跟出房外。

  「下次見面,你們最好避開我遠一點。」晁凌風將拂塵插回西雨的背領:「誰要是不自愛,我保證他灰頭土臉,決不寬貸。」

  房外的院子裡,有不少人探頭探腦看熱鬧,看到滿嘴是血軟弱無力的西雨,看到羞憤交加的東風。

  「東風西雨走了好運!」有認識兩老魔的人怪叫。

  「這種運,還是不走的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悅耳已極:「西雨簡直像垂死的老牛,大名鼎鼎的一代魔君,怎會被人打得這麼慘?嘖嘖嘖!好可憐哦!」

  是一位俏麗出塵,貌美如花的綠衣佩劍女郎,身後分列著四位明眸皓齒,極為出色的俏侍女,都佩了劍,主美婢俏,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出言譏笑的綠裳女郎,顯然是見多識廣的江湖女英雌。

  晁凌風一怔,立即被綠裳女郎的大膽,與明艷照人的絕代風華吸引,對方年華僅雙十出頭,竟然敢諷刺聲威震江湖的東風西雨,確也令他大感詫異。

  他看清女郎腰間的百寶囊上,繡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飛燕子。

  四位侍女年歲也差不多、皆在二十上下,高聳的胸襟上,分別繡了一枝花:蘭、荷、菊、梅。

  「飛燕楊娟,你這潑婦最好不要在老夫面前逞口舌之能。」東風冒火地怒目相向:

  「等哪一天老夫有空,再陪你玩玩。」

  飛燕楊娟居然不生氣,院角站在走廊旁一位英俊的佩劍儒生卻劍眉一挑,移步迎面擋住去路。

  「東風蒙前輩,你也算是活了一大把年紀,老得快進棺材的人了,怎麼說的話如此沒有風度?」佩劍儒生語利如刀:「你得道歉。」

  東風實在受不了啦!

  今天所碰上的人,都是年輕出眾的男女,一個個態度強項,全不將老一輩的人放在眼下啦!以他的聲威與輩份來說,確是無法容忍的事。

  他將衰弱呻吟的西雨放在廊下,鷹目狠盯著佩劍儒生,凶狠地一步步向儒生走去。

  「老夫認識你這小狗。」東風獰惡的神色十分具有震撼力:「你就是那個在江湖逐臭的什麼無雙秀士李世豪。你自詡劍術無雙,碎玉掌無雙;你他娘的除了追逐在女人裙下的能耐之外,你什麼都沒有,狗屁空架子一個……」

  無雙秀士憤極拔劍,劍出鞘一半,左掌突然閃電似的拍出,在作勢拔劍時,暗中已神功默運。

  這一掌功力已凝聚十成,含忿一擊石破天驚。

  可是,薑是老的辣,默運神功的舉動,已被東風看出,掌出暗勁出湧,可遙碎碑石的掌力遠及八尺外,但卻被東風先一剎那閃開了。

  同時反擊一記可摧山裂石的劈空掌。勁道似乎更為猛烈,掌風呼嘯有如風濤,比無雙秀士的陰柔掌力性質不同,剛猛勁烈聲勢十分驚人。

  無雙秀士的劍及時出鞘,一劍拂出,發出虎嘯龍吟,猛襲而來的劈空掌勁應劍而散。

  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絕學,劍上已可發出無儔的劍氣。

  東風的劍出鞘了,眼看要發生一次空前猛烈的龍爭虎鬥一代凶魔與武林年輕俊彥,即將決定誰死誰活。

  院口傳來一聲怪笑,妙手空空柏大空進入院子。

  「好傢伙,你們要驚世駭俗,在客店公然動刀劍拚命,不怕引起官府查辦嗎?」妙手空空的話震耳欲聾:「你們這一鬧,武昌的江湖朋友誰也別想混了,這件事老夫非管不可。飛燕楊姑娘,是你惹起的災禍嗎?」

  東風對這位白道聲譽甚隆的妙手空空,確是懷有戒心,哼了一聲收劍入鞘,向靠坐在廊下的西雨走去。

  『喲!柏前輩,你看像是我飛燕引起的災禍嗎?」飛燕楊娟嬌滴滴地說,語氣中並沒含有多少尊敬:「你柏大俠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怎麼也信口開河?」」

  「有這位小伙子在。」妙手空空指指剛收劍的無雙秀士:「那就八九不離十是因你而起的,錯不了。」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無雙秀士劍眉一撓:「不要在這裡倚老賣老,我不吃你那一套,你最好少管季某的閒事。季某眼中認得你是前輩,劍卻不認得你是誰。」

  「好!壯哉!」飛燕楊娟喝起彩來;「無雙秀士,我對你的,反感是愈來愈少了。」

  「謝謝姑娘青睞。」無雙秀士欠身說,臉上有得意的笑容。

  「不要再扇風撥火了,楊姑娘。」妙手空空搖頭:「真要打打殺殺出了人命,誰也休想安逸。為了三江船行的五十二條人命,官府正感到不耐,很可能大捕江湖人出氣,對誰都沒有好處。」

  這時,東風已將西雨扶走了。看熱鬧的旅客,也議論紛紛散去。

  妙手空空說完,向站在房外的晃凌風走去。

  「是我惹起的風波。」晁凌風笑笑:「與那位姑娘無關。老前輩俠名滿天下,俠蹤現處,天大的糾紛也會平息,果然名不虛傳。」

  「呵呵!小老弟,不要語中帶刺。」妙手空空不在意他的諷刺:「老夫是專程來找你的。」

  「不要來找我,我忙得很。」晁凌風擺出拒人於千里外的態度:「青龍幫與太極堂的過節,有你這位大菩薩出面調解,足矣夠矣!」

  「老弟……」

  晁凌風退入房中,重重地關上房門。

  「柏前輩,這人是誰呀?」飛燕楊娟笑問:「他打傷了西雨,趕跑了東風,江湖道上的高手中,怎麼從沒聽過有這麼一位年輕高人?」

  「剛出道的武林新秀。」妙手空空感到有點臉上無光:「似乎驕做得很,叫晁凌風。」

  「晁凌風?哎呀!那不是及時阻止一堂一幫火並的晁凌風嗎?」

  「正是他。」

  「老前輩找他……」

  「青龍幫的幫主,想找他面致謝意,找他攀交,托老夫代,為致意。」

  「柏前輩,你根本就不該拖這位晁爺下水。」飛燕冷冷地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堂一幫之間,早有問題存在。一水一陸其實很難分清勢力範圍,也就難免有利害衝突,再加上有人從中挑撥是非,火並是必然會發生的事。老前輩出面調解,僅壓抑雙方自我約束是不夠的,根本問題不解決,捨本逐末從枝葉上做文章,濟得甚事?老前輩見多識廣,當然知道事情棘手,何必把晃爺一個初出道的人拖入游渦裡?你好心,離開他遠一點好不好?」

  「哼!丫頭,你責備老夫嗎?」妙手空空怒聲問。

  「我怎敢?只不過骨鯁在喉.不吐不快。」飛燕楊娟冷冷地說:「我來武昌已經有好些日子,所發生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底細。有關那些推波助瀾,躲在暗處施展陰謀詭計的貨色。多少也知道一些風聲。本來這不關我飛燕楊娟的事.我只希望這些風風雨雨,不要波及我和我的朋友。假使有人影響我的安全,我會毫不留情地加以反擊。我飛燕楊娟出道五載,亦正亦邪敢作敢為,多少有些聲望,江湖上有我的地位,不識相的人膽敢向我挑戰,我一定會糾正他的錯誤。」

  說完,舉手一揮,率領四侍女匆匆走了。

  無雙秀士冷冷地盯了妙手空空一眼,也拂袖而去。

  房內的晁凌風,把雙方的話,聽了個字字入耳,對飛燕楊娟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至於妙手空空這位白道英雄中的風雲人物,他一直就感到這人不可信任,這也是他對楊娟產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顯然飛燕楊娟對妙手空空的作法不以為然。

  妙手空空石再拍門找他,大概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吧!

  ※        ※         ※

  每一座客院,皆設有一座食廳。

  江漢客棧雖然並不怎麼有名,但規模並不小。

  飛燕楊娟以往是在自己的房中用膳的,主婢五人住了三間上房。但今晚,她帶了侍女出現在食廳中。

  無雙秀士在鄰桌,也帶有兩位驃悍魁梧的中年隨從。

  江湖人對僕從同樣講究禮節,僕從不能與主人平起平坐,因此女的五個人佔了兩桌.男的三個人也佔了兩桌。

  女人進食是很慢的,有—點身份的女人更慢。

  無雙秀士也顯得十分文雅,而且他在小飲,當然也慢。

  「喂!無雙秀士。」飛燕楊娟主動向無雙秀士笑吟吟地隔桌打招呼:「你什麼時候才走路,去尋找追求別的女人?」

  江湖朋友都知道,無雙秀士文、武的才華都佼佼出群,在武林朋友中,像他這種文武全才的人,已經不多見了。

  而他喜歡追逐美麗女人的嗜好,也是盡人皆知的事。

  他最為人詬病的事,是對追到手的女人,熱情會很快地下降。也就是說,他喜新厭舊的毛病實在令人不敢領教,尤其令那些衛道的名宿深惡痛絕。

  他也有好處,那就是對所追求的目標從不用強硬手段,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反正以他的品貌才華,不伯找不到想愛的女人。

  「我還沒絕望呢,楊姑娘。」無雙秀士也笑意盎然:「其實,你不必急於趕我走。」

  「為什麼?」

  「多一個才華雙絕、功臻化境的護花使者,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

  無雙秀士熱情地注視著對方出奇秀美的面龐:「有一天,你會需要我的,姑娘。你對我的反感和不滿,也會隨相處日穩而逐漸消失改觀。」

  「不見得。我鄭重地告訴你,我不喜歡喜新厭舊的男人,尤其討厭風流自命的男人。

  你該已明白,我不是你那一類型的武林志趣相投江湖男女,你最好趕快另尋對象,在我這兒你毫無希望。」

  「是嗎?我們走著瞧,呵呵!我是很有耐心的。」無雙秀士大笑著說。

  晁凌風就在這時候踏入食廳,立即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

  「晁爺,過來坐。」飛燕楊娟親熱地向他招手,指指自己的食桌對面座位;「能把天下四大魔君的東風西雨折辱得灰頭土臉,你足以躋身江湖龍虎榜的前幾名,有你應有的身份地位,不嫌我高攀吧?我作東,如何?」

  晁凌風本來就對她有好感,這一來,想拒絕也沒有堂皇理由啦!

  「怎能由姑娘作東?在下身邊手頭還算寬裕呢!」晁凌風灑脫地在對面坐下:「在下……」

  「武昌大概有一半以上的江湖朋友.知道你晁凌風的大名。」飛燕楊娟搶著說,向店伙揮手示意加碗筷:「我姓楊,楊娟,娟秀的娟。江湖朋友所賜的綽號叫飛燕,當然我的輕功比燕差了十萬八千里,那是我的侍女,她們是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很俗,是不是?晁爺。」

  態度熱情大方,毫不矯揉造作,一連串瀝瀝鶯聲悅耳極了。晁凌風對這位江湖女英雌,又增加幾分好感。

  「在下本來就是俗人,還能說誰俗?姑娘帶了四位侍女在江湖行走,想來必定很麻煩。」

  「人多勢眾呀!」飛燕嬌笑:「闖道五年,我這四位侍女,可說是刀光劍影中長大的。她們的武功與經驗,磨練得足以獨當一面,足以躋身一流高手之林。老實說,舉目江湖,真有膽量向我飛燕挑戰的人,就沒有幾個。哦!晁爺是初出道的?」

  「談不上出道,在下也無道可出。」晁凌風坦率地說:「在下要前往南京投奔朋友,意欲乘風破浪見見世面,做點本份買賣,正正當當過活,志不在江湖,心也不在江湖,姑娘請不要把在下看成江湖人。」

  「可是,你管了一幫一堂……」

  「在下不管誰的閒事,而是無意中捲入他們的糾紛。我年輕,修養不夠,為人處事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誰要想傷害我,他必須付出代價。姑娘久走江湖,必定見多識廣。」

  「不敢說見多識廣,但要說不知,那是騙人。哦!晁爺好像……」

  「想向姑娘打聽一些消息。」

  「說說看,我知無不言,但願我幫得上忙。」

  「十年前,有一位黑道高手夜梟程景其人,突然銷聲匿跡下落不明,姑娘可知道有關這人的消息?」

  飛燕一怔,沉思片刻。

  「你找他有何貴幹?」飛燕鄭重地問。

  「有一件血案,牽涉到他。」。

  「多久時間的血案?十年前?」

  「不,最近。」

  「最近?」飛燕苦笑:「那惡賊一躲就是十年,音訊全無,怎麼可能牽涉到最近的血案?你是不是弄錯了?」

  「沒弄錯。東湖附近的紫虛觀,姑娘是否熟悉?」

  「不算陌生,紫虛觀的住持是道宏法師。這雜毛似乎有點道行,據說並不怎麼規矩,貪財好色,暗中無惡不作,不是一個好東西。」

  「他就是夜梟程景。」

  「哎呀!」飛燕驚呼:「不要聲張,小聲些,真的?」

  「千真萬確。」晁凌風壓低聲音:「我昨晚去找他,被他逃掉了,不知躲在何處藏身,我找不到他。」

  「如果是他,包在我身上。」飛燕學男人的舉動,拍拍自己高聳的酥胸保證:「那妖道的幾處秘窟,我都知道。原來他就是惡名昭彰的夜果。難怪作了狡兔三窟的打算,他一直就在耽心自己的安全。要不要我帶你去找?」

  「在下感激不盡,先行謝過。」晁凌風抱拳致謝,心中大喜過望。

  「晁兄客氣。」飛燕不著痕跡地改了稱呼,晁爺改為晁兄,「我們好好進食,之後請到我的住處商議,晚上我帶你去,有七成把握可以找得到他。」

  七成的比率,已經高出所望之外了。

  晁凌風心中狂喜,想不到無意中獲得有力人士的幫忙,用不著去找龍蛇混雜的青龍幫求助了。

  ※        ※         ※

  夜,屬於江湖人的。

  夜,法、理都失去了光彩。

  夜,是肉食者的天下。

  自洪山向北行,有一條小徑通向白楊湖。

  從府城前往,不必走洪山,全程也只有十餘里。

  臨湖建有一座幽靜的莊院,那就是臨湖莊,東南不遠處就是九鯉山。

  天黑後不久,一群不速之客便到達莊東北的樹林內。

  臨湖莊平時就人蹤稀少,四周竹木圍繞,在外面看不見莊內的房屋,附近的鄉民,皆對這座城內景大爺的莊院,懷有莫測高深的戒意。甚至連放牛的野孩子,也相戒不敢接近莊院外圍的樹林,怕被莊內的打手型惡僕抓住痛打一頓。

  他們是晁凌風、飛燕楊娟與四侍女。

  「楊姑娘,他真敢躲在此地?」晁凌風有點存疑,因為這裡距紫虛觀只有六七里,妖道如果逃遁藏匿,應該走得愈遠愈好。

  「不會錯的,這是妖道三處秘窟中,最隱密的一處。」飛燕楊娟肯定地說:「我有正確的消息來源。不過,要進去的話,還真不容易。」

  「警衛森嚴?」

  「那是一定的。以往,曾經有人想打他的主意,想狠敲他一大筆金銀,但都失敗了。

  這些人知道他是不規矩的老道,卻不知他是夜梟程景。」

  「我先進去引他出面理論。」晁凌風說:「在確實證明他的罪行前,請姑娘不要傷人。」

  「恐怕辦不到,晁兄。」飛燕笑笑:「黑夜中刀劍無眼,為了保護自己,勢必傷人,你說的是外行話。」

  「這……」

  「走吧!你該耽心你自己,耽心進去之後是否能活著出來。」

  「好吧!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已至此,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晁凌風橫定了心,乾脆不用內蒙面,繞樹林直趨莊們,他不願浪費時間摸索,要快速地直入中樞。

  躍登莊門頂端,終於看到莊內的燈火,似乎每一揀房舍皆懸了燈籠,暗紅色的燈火在黑暗中閃爍搖擺不定。

  飛燕楊娟站在他身旁,陣陣幽香往他鼻孔裡鑽。

  莊門高僅丈五六,他發現飛燕楊娟躍登時輕如鴻毛,不提氣不作勢,泰然上升點塵不驚,輕功已臻化境。

  飛燕的綽號名實相符,名不虛傳。

  「奇怪,怎麼院門內外都沒有警哨?」飛燕楊娟不安地說:「不可能走漏消息,難道夜梟已修至未卜先知境界,先一步遷地為良避禍躲災?」

  「警哨就藏身在小徑的那叢修竹下。」晁凌風的語音提高了三倍:「有兩個,他們正像窺伺獵物的豹,等我們經過時出其不意襲擊,很可能先用暗器打頭陣,或者用騙人的妖法裝神弄鬼,製造下毒手的機會。」

  「真的呀?」飛燕大感驚訝:「你發現了?你竟然可以發現二十步外潛藏在竹內的人?可能嗎?」

  「是他們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晁凌風俯身揭了幾塊瓦:「是否可能,當場見效。」

  瓦片發出刺耳的嘯風聲,接二連三向竹叢飛去,劈劈啪。啪一陣暴響,碎瓦飛藏。

  果然衝出兩個黑影,相當狼狽。

  晁凌風突然出現在兩黑影的面前。

  飛燕楊娟也悄然現身,四詩女則慢了一剎那。

  「擅聞私宅,大膽!」一個黑影揚刀沉叱:「你們是什麼人?」

  「來找景大爺的,嘻嘻嘻……」飛蒸發出悅耳的嬌笑:「也可以說,來找道宏觀主的。或者,來找程老大,夜梟程景。可否勞駕諸他出來談談?」

  「女人?」黑影是個彪形大漢,似乎大感意外;「這裡是臨湖莊,你們是否找錯了地方?這裡沒有什麼道宏觀主,沒有什麼夜梟程老大……」

  「有景大爺,沒錯吧?」

  「這———景大爺不在,你們……」

  「他如果不在,便不會要你們這些人嚴密戒備了。在你們向我們出手攔截之前,我仍不傷人。但如果你們出手,那就怪我們不得了。帶路吧!兩位。」

  「你這小女人口氣好大,亮名號。」

  「飛燕楊娟,閣下大概不陌生吧?嗯?」

  兩大漢吃了一驚,悚然後退。

  江湖上亦正亦邪聲譽鵲起的飛燕楊娟,號稱宇內最美麗的女霸王,連四大魔君也對她懷有戒心,其他的人就不用說啦!

  不遠處的花樹暗影中,鑽出一個黑袍人。

  「領她們進去見大爺好了。」黑袍人說:「楊姑娘打上門來,你們攔不住她的。」

  黑袍人說完,重新隱入花樹叢中。

  兩大漢留下一個人,另一人乖乖在前領路。

  「人的名,樹的影。」晁凌風由衷地說:「姑娘是江湖的風雲人物,辦起事來,比我這種無名無望的人方便多多,難怪天下的人,不論賢與不肖,皆熱衷於追逐名利。」

  「晁兄,你已經打下了良好根基,只要繼續將心力投入,要不了多久,你一定可以成為江湖上的風雲人物,龍虎榜上的霸王英豪。」飛燕楊娟熱切地說:「怎樣?有興趣嗎?」

  「我毫無興趣。」晁凌風語氣十分堅定。

  他接著說:「我只希望能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因為我是個不喜受拘束的人。過不慣你們這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日子。家師是修道的人,他過的是清靜無為灑脫自然的日子,自耕自足、煉藥濟世換取生活所需.何等自在?我要不是想起年輕時到外面見見世面,還不願出來走動呢:「

  「那麼。你管閒事,也算是玄門無為無不為的信念所促成的了?」

  「我不是管閒事,而是他們的殘忍惡毒的作為,損害我的安全,威脅我的生命。我必須制止這種事繼續發生,當然也與無不為有關。如果沒有這種信念的話,自己就理不直氣不壯。」

  「哦!你找夜梟,到底為了什麼血案?」

  「迄今為止,他僅是涉嫌人,涉嫌主謀,但在獲得確鑿證據之前,還不能認定他的罪行。」

  「好,我會盡全力幫助你。」

  「謝謝你,楊姑娘。」

  經過了一些廳舍院落,似乎不見任何人跡。領路的大漢埋頭急走,後面的晃凌風與五女也不以為怪。

  似乎正踏入一座花園,前面輕湧著淡淡的雲霧。

  「沾些藥末蘸在鼻端。」晁凌風將手掌伸至飛燕面前;「丹丸每人吞服一顆。」

  飛燕順從地將四侍女召近,從他掌中各取走一顆豆大的丹丸,蘸掌中的粉末抹在鼻端,一陣清香入鼻,五女皆感到腦門一清。

  「是毒霧嗎?」飛燕在他耳畔低聲問。

  「是的。不久之後,恐有異象出現,你們千萬不要驚慌失措,一切異象皆迷惑不了定力深厚的人。」

  「妖術?這……」飛燕的語氣中流露出不安的情緒。

  心念主宰行動。

  心懷恐懼的人,首先便失去精神力量的支持,後果相當可怕。

  「你們不宜深入。」他低聲說;「就在此地列陣戒備,我進去與妖道理論。」

  「不,我要跟你進去。」飛燕斷然拒絕,極為自然地挽住了他的左臂彎,女性倚賴的天性流露:「叫小蘭她們在此地戒備就夠了。」

  鼻中已隱約嗅出怪味,空氣流動所發出的輕微聲息,也:有令人心煩的感覺,薄霧中的花樹也偶或自行搖動,有如山稻木怪躍然欲出。

  小蘭四侍女依言停步,隱下身形全神戒備。

  晁凌風盯緊大漢的背影,夷然無懼大踏步而進。

  飛燕也許真的心懷恐懼,掛在他手膀上的嬌軀愈好愈近,似乎怕他突然會消失。在危險的環境中,女人的確需要堅強男人的保護。

  大漢突然止步,然後整衣,誠惺誠恐地下拜,用的是俯伏式。

  「弟子謹遵仙師法旨,將入侵的凡人帶到。」大漢以額觸地大聲叩告。

  「退!」前面男影中傳出人聲。

  「弟子遵命。」大漢叩拜再四,起立,再拜手,躬身倒退。

  「好神氣。」飛燕感慨地說:「這就是人人皆不惜一切去爭取的地位,高高在上掌握眾人的生死榮辱,這種成就感是任何事都不能取代的。」

  「你很嚮往嗎?」顯凌風低聲問。

  「不,我是女人。男人到了這種地步,獲得驚人的權勢,他就是人所敬畏的王霸;女人一旦也獲得同樣的成就,反而被人看成武則天。我,沒有這麼高的野心。」

  前面霧氣洶湧,突然異光閃動,霧氣一分,不可思議地出現兩個高有丈餘,遍體金光閃爍的戎裝金甲神將。

  飛燕大吃一驚,本能地纖手一揚,銀芒破空飛射,三枚小銀梭魚貫射向左面的金甲神。這是驚駭中的自然反應,一種出乎本能的自衛舉動,但普通膽氣不夠,心目中信鬼神極為虔誠的人,就會情不自禁跪伏下來膜拜。

  金甲神巨靈之掌一揮,狂風驟起,而且一聲霹靂,滿天金蛇亂舞,三枚小銀梭失了蹤,不知飛到何處去了。

  「妖女大膽!」金甲神沉喝,剛才所發的異象也同時消失了:「還不跪伏等候天師的法旨?」

  「我……」飛燕快驚昏了,雙腿發軟,嬌軀戰慄,想說話,似乎咽喉被人扼住了。

  晁凌風則站得筆直,右手緊握住竹鉤杖,長衫下擺和大袖無風自搖,像是站在狂風中,氣流的旋轉呼嘯聲,在他四周發出時高時低的異嘯。

  「定下心神。」他挽緊了飛燕,語氣堅定有力:「我不知道。你眼中看到了些什麼異像,你一定看到了某些心中畏忌的事物,聽到了某些奇異的聲息。但不要怕,鬼由心生,定神斂意,收起雜念。」

  「晁兄,我……我看到兩……位金甲神,好……好高,好……大……」飛燕發覺晁凌風的大手按上她的肩頭,便發現身上的無形壓力突然消失,可以說話了。

  「哦!真的?你怕神嗎?」

  「我……」

  「現在還看得見嗎?」

  「咦!消失了呢!」飛燕膽氣壯了些:「晁兄,你……你剛才沒……沒看見?」

  「我所看到的是,有人利用法器專用的聚光燈,利用煙霧為幕,照出可以嚇唬人的各種光影。這些煙霧中,有令人迷亂昏沉的藥物,你心中想到什麼,就可以看到什麼;行家來說,這就是幻術。」

  「好……可怕。」飛燕餘悸仍在。

  「定下心神,根除雜念,就不再可怕了。」晁凌風拍拍姑娘的背心,語音猛地提高三倍:「閣下今晚的道行,似乎比昨晚高深十倍。這裡才是你道宏觀主的真正巢穴,在下找對地方了。撤去妖術吧!不要讓在下打進去玉石俱焚。」

  遠處傳來三聲鐘鳴,煙霧一陣洶湧,異光溘逝,中間現出一條通道,通道盡頭便是一棟幽暗的大樓。

  階上,巨大的門廊柱兩側,八名夜叉奇形怪狀擔任門衛,每一柄銀芒閃亮的托天叉又大又沉。

  要不是心理上早有準備,乍一入目真要把人嚇昏。

  「地府冥宮,進入者生死自行負責。」大開的中門出來了一位巨靈似的猙獰鬼王,高舉著攝魂幡沉聲叫。接著舉幡一揮,黑霧湧發,轉身大踏步走了。

  「剛才裝神,現在弄鬼,這點點道行嚇不倒區區在下。」晁凌風大聲說,握住飛燕發抖的手,挽手舉步向黑暗的所謂冥宮走去。

  飛燕已說不出話來,緊張得掌心直冒冷汗,下意識地死死抓緊了晁凌風堅定強勁的大手,畏畏縮縮地挪動雙腳。

  假使沒有晁凌風在旁,她可能已經逃出三里外了,那八名猙獰可怖的高大夜叉,真可以嚇破膽小朋友的膽子。

  他們升上門階,必須從八柄叉尖前穿越,真需要相當壯的膽氣。

  晁凌風神色泰然,從黑霧湧騰中,從容自叉尖前穿越。心膽懼寒的飛燕,從他身上獲得勇氣,不再發抖,對他的鎮定從容極感佩服。

  踏過尺餘高的門限,廳中突然亮起慘綠的幽光。

  飛燕又是一驚,又開始發寒慄了。

  不是廳,確是一座殿堂。

  墀下列有拜台拜墊,上面是神座神案,高坐著一位閻王。

  案側,是判官、主簿。

  案前兩旁,四個人:牛頭、馬面、黑、白兩無常。

  兩廂,兩列鬼王、鬼卒、鬼魂等等。

  沒有人移動,沒有任何聲息,寂靜如死,落針可聞,似乎這些閻王鬼卒,全是木雕泥塑的。

  唯一動的東西,是流動著的、有草霉氣息、偶或雜有腥味的淡霧。

  「閃在門側等我。」晁凌風附耳向飛燕說:「背部必須不能讓人接近,任何聲息與異狀,皆不可大驚小怪。記住,你所看到和聽到的,都是幻象,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記牢了。」

  她如催眠,竟然一反剛才的常態,默默地、順從地側移,移至門側的牆壁倚壁而立。

  當然,她並不知道這是晁凌鳳在她的意識中動了小手腳。恐懼消失了,意識也陷入朦朧,她只有一個念頭:倚壁戒備,保護自己。

  她能聽到,能看到,但引不起她情緒的激動。

  「你到了幽冥地府。」上面的閻王說話了。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聲震屋瓦:「就算是到了幽冥地府,在下也要把道宏觀主帶走。」

  「為何?」

  「那是在下與道宏觀主的事。閣下,你是道宏觀主的師門長輩吧?在下惟你是問。」

  「大膽!」

  「膽不大就不會來,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少在我面前神氣,我不吃你那一套。」

  「你是什麼人?」

  「晁凌風,你不至於沒有印象吧?」

  閻王眼神一變,似感意外。像

  「難怪你敢猖狂。」閻王厲聲說:「拿下他。」

  腥風壓體,黑無常一閃即降,一聲怪響,鎖魂鏈突然挾呼呼是風,攔腰纏到。

  鉤正是對付鏈的最好兵刃,竹鉤杖一閃,便鉤住了纏上來的鏈。

  晁凌風不再客氣,左掌同時一揚、一抓、一抄、一揮,但這些變化太快,即使在對面也無法看清,只能看到他的手掌伸出,如此而已。

  砰一聲大震,黑無常斜飛丈外,重重地慣倒在墀角,似乎骨頭已被摔散了,伸手伸腳抖動,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這點點伎倆,少來獻寶。」晁凌風大聲說,從竹鉤上取下奪獲的八尺長鎖魂鏈,左手將鏈掄得呼呼怪響;「下一個動手腳的人,就不會如此幸運了。」

  從雙方的距離估計,他的手掌確已觸及黑無常,因此極易被旁觀的人誤認是被他將人掀扔而出的,並沒任何奇處。

  但在扮閻王的人看來,卻又另有看法,黑無意練有精深的氣功,拉開馬步屹立如泰山,即使用千斤巨錘痛擊,也難將馬步撼動分毫,決不可能人一沾掌,便被摔飛攢倒,人畢竟不是紙糊的。

  那麼,黑無常必定是被某種不測的武功所制,不明不白吃足了苦頭。

  「咦!孽障果然有所恃而來。」閻王驚訝地叫:「你們要小心……」

  白無常一聲怪叫,挺無常棒飛撲而下,棒一伸毒煙噴出,灰霧遠及丈外。

  晁凌風及時右閃,毒霧無功。

  無常棒勢如崩山,來一記力道千鈞的橫掃千軍,威力籠罩三丈方圓,挨上了必定腰折體裂。

  虎虎罡風聲如萬頃松濤,潛勁直迫三丈外。

  棒到人影下縮,委地直貼高不足一尺。

  棒挾風雷掠過,人影重現伸張。

  鎖魂鏈有如電光一閃,快得肉眼難辯,殿中本來就幽暗,滿殿映著綠色的幽光,視力大打折扣,因此誰也沒看到鏈子飛出。

  白無常驚叫一聲,身軀突然向下一顏。接著,無常棒餘勢末盡,帶動了白無常的身軀,向左廓拄前人後飛旋而去,去勢驚人。

  左廓的鬼卒們大驚失色,驚恐地走避。在轟然大震中,無常棒扔出,白無常也重重地摔倒。

  晁凌風站在原地,左手的鎖魂鏈掄得呼呼怪響。

  先前白無常進招的地面,遺留下一條人腿,自膝蓋以上四寸左右折斷,是被鎖魂鏈硬生生勒斷的。

  鮮血仍在流出,血腥刺鼻

  「下一個人,如果沒練有鐵頸功,最好不要出來送死。」晃凌風掄動著鏈子說:

  「即使這人的頸脖,比白無常的腿堅硬十倍,在下也可以用鏈子把他的頸脖勒斷,靈不靈立可分曉。」

  「仙師替我……報……仇……」白無常在兩名鬼卒的救助下,聲嘶力竭地狂叫:

  「我……我右腿……哎……唷……輕一占……」

  猝然一擊,嚇壞了不少人。

  扮閻王的人駭然一震,挺身站起,順手拈起案上擱著的松紋古定劍。

  「弟子收拾他。」扮判官的人沉聲說,抓起案上筆架中的判官筆,舉步下墀。

  晁凌風眼神一變,一雙虎目突然反射出幽綠色的光芒,像煞了夜間肉食獸類的眼睛,左手的鎖魂鏈不再掄動,斜垂在身前徐徐左右輕擺。

  整個人似乎籠罩在一種看不見,但可以感覺得出的怪異氣流內,雙油與袍袂,有韻律地徐徐飄揚。

  判官筆向前一伸,判官口中唸唸有詞,筆尖突然幻發一星異光,碧中帶金漸漸擴大。

  風生五步,寒氣襲人,雲生殿頂,霧起兩廊。

  呆立在壁前的飛燕,感到這剎那間,天地突然變色。

  她看不見閻王、看不見鬼卒、看不見晁凌風,但見眼前一片灰茫茫,天地一色,已一無所見,一無所有。

  寒風颯然掠過,好冷。

  她打一寒噤,本能地、下意識地拔劍出鞘。

  她聽到一聲輕雷,眼前突然出現各色各樣的七彩奇光流轉閃動,然後狂風呼嘯,走石飛沙。

  風和沙,都打不到她的身上,反正就在她身前不遠,她可以看得見,感覺得到。

  接著,無數天兵天將往復衝殺,各種傳說中的怪獸異禽奔騰博擊。

  她所看到的是驚心動魄的戰場呈現在她眼前,而她卻是在戰場邊緣的旁觀者,一切廝殺與她無關。

  她想叫,叫不出聲音。

  她想動,全身已經麻木不受控制。

  她除了旁觀之外,毫無辦法。

  她只知道自己在心中狂叫:「晁兄!晁兄……」

  她知道自己關心晁凌風的安危,可是,她毫無辦法。

  天兵天將廝殺良久奇禽異獸倏滅倏現,殺擊與吼聲,令她心膽俱寒,全身汗出如雨。

  廝殺吶喊中,出現一條巨大無朋的青龍,張牙舞爪旋舞,天動地搖。

  傳出連續數聲銳嘯,破風聲刺耳。

  她神智略清,這種銳利的破風聲她熟悉極了,那是暗器飛行的厲嘯聲。她是暗器的大行家。

  她的小銀梭在江湖上人見人怕。

  又一聲輕雷,青龍突然隱沒,一道青虹夭矯而起,似從迢遠的雲天深處橫空而至,愈近光芒愈盛,終至耀目生花,挾風雷突然麇臨宇宙。

  這瞬間,狂風乍起,電閃雷鳴,似乎天門突然洞開,霄電自天疾下,深入九幽地底,洞開冥獄之門。

  她張口結舌,渾身可怕地戰慄。

  接著,她聽到一聲熟悉的沉叱。

  是晁凌風的叱聲!

  她像是如從惡夢中驚醒,眼前幻像全消。

  眼中呈現先前的幽暗殿堂,沒有雲霧、沒有風雷、沒有青虹、沒有金甲神兵、沒有青龍、沒有奇禽異獸。

  她真以為自己做了一場惡夢,這裡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晁凌風站在那兒,像一座屹立的天神。

  他的鎖魂鏈,纏住了判官的脖子,判官仰躺在他腳下。他拉緊了鏈,腳踏住判官的小腹。

  「噢……」判官的喉間,發出可怕的叫號,雙手死扣住鏈子,阻止鏈上傳來的可怖勒勁。

  「你這點點道行,再修煉二十年,也奈何不了區區在下。」晁凌風冷冷地說。

  他用竹鉤杖打掉判官的判官帽,刮動判官臉上的化裝油彩:「原來你是道宏觀主,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上面的閻王已離開案座,站在神案前,右手仗劍,左手握住作法器的串鈴。

  「放了他!」閻王沉喝:「本仙師要以一甲子道行,鬥一鬥你這外魔不侵的武林高手。」

  「你最好等一等,在下處置了這妖道,再和你了斷,鬥法賭命,在下一概奉陪。」

  晁凌風說。

  「不,本仙師……」

  「你如果等不及,在下先煉化這妖道。」

  「哼!不要用人質威脅本仙師。」

  「你怎麼說,那是你的事。在下只對辦自己的事有興趣,不受任何外力所左右。」

  「師……父……」道宏觀主嘎聲叫:「救救弟子……弟子受……受不了……」

  「哦!原來你這位扮閻王的人,是道宏觀主的師父。」晁凌風恍然:「打了小的,老的必定會出頭。同樣地,在下處置了小的,然後找老的。你不會甘休,在下也不會罷手。小的所做滅絕人性的罪行,也必然是老的在主謀。」

  「住口!你說什麼滅絕人性的罪行?」

  「何不等在下先問問小的?」

  「你……好,你問吧!」

  「呵呵!道宏觀主,令師的話,你可聽清了?」晁凌風向快嚥氣的道宏問:「要不要令師再說一遍?」

  「我……我我……」道宏終於崩潰了。

  「說吧!商柏年是你的什麼人?」

  「這……」

  「這裡除了令師之外,還有不少人,有些是你的同門,有些是你的屬下,希望你不要撒謊。」

  「他……他是替貧道跑……跑腿的信徒。」

  「你要他到南京謀生路,那是大吉大利大發的方向,對不對?」

  「是的。」

  「他卻不吉不利不發,反而送了命,你這大法師不替信徒指示迷津,反而指引死路。

  嘖嘖嘖!你也真夠狠。你知道他與伙夫胡老七有交情,可以接近廚房。請教,商柏年向誰取得毒藥?」

  「這……」

  「是你給他的?說!我在聽」。

  「老天!不……不是我。」道宏狂叫。

  『准?李世鴻?還是江永隆?」

  「這……」

  「說!」

  「是……是江永隆。」

  「江永隆的真名號是什麼?」

  「我的天!我怎麼知道?我接受了一個人五千兩銀子,條件是差一個可以接近胡老七的人,將一包可以令人昏睡的迷藥放入飯菜中,如此而已。全船暴斃的消息傳來,我也難過了好些天,我只知道他們要迷昏全船的人作案,怎知他們志在殺光船上的人?我……」

  「你這天殺的畜生:你敢說你不知道?作案會給你五千兩銀子?五千兩銀子挑也要三四個人。找一個殺手謀殺一個人,一百兩銀子也有人搶著幹,你……」

  「我發誓,我真不知道他們要謀殺全船的人。三江船行與青龍幫關係密切,我與青龍幫的人也小有交情,我怎會喪心病狂幫助他們去謀殺五十二個人?」

  「他們?那麼,除江永隆之外,還有幾個人?」

  「我知道還有一個……」

  「李世鴻?」

  「我不知道,反正另有一個,那人才是將毒藥交給江永隆的人,由江永隆交給商柏年施放。」

  「哼!你都不知道,給你五千兩銀子的人,你該知道了吧?」

  「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晚上來的,戴了頭罩,銀票是荊州寶泉局所發,三省通兌的官票,憑票即付十足兌現的鐵票,我一點也不清楚那傢伙的底細。」

  「你說謊!」晃凌風冷笑。

  「我如果撒謊,天打雷劈!」道宏罰起咒來。

  「我就知道你撒謊,你的心事瞞不了我。」

  「冤枉!」

  「晁凌風,且慢!」扮閻王的人高叫。

  「閣下有何見教?」

  「你是青龍幫請來追查的人?」

  「不是,在下與青龍幫毫無干連。」

  「那你……」

  「在下是受害人之一。全船五十二個人,失蹤了三個,失蹤的人有江永隆、李世鴻,和區區在下。要不是在下命大,恰好那天吞服了一些辟毒保元養神的藥物,僅昏睡了大半天,不然早就死了。」

  「五十二條人命關天,這孽障居然敢做出這種殘忍惡毒滅絕人性的事,你不追究,本法師也不會不管,請交給本法師盤問……」

  「不,在下要自己問。」昆凌風斷然拒絕:「在下要將人帶走,片刻再將人帶回交還閣下.閣下有意見嗎?」

  「這……好,本仙師答應你。」

  「謝謝。請照顧飛燕楊姑娘。當在下將人帶回。而楊姑娘有些什麼三長兩短,其後果之嚴重,閣下應該明白,暫且告辭。」

  聲落人動,但見黑影一閃即逝,微風颯然,人已失蹤。

  「晁兄……」飛燕楊娟急叫。

  「楊姑娘,請留步。」大法帥急叫:「姑娘請不要亂跑,本仙師擔了萬千風險。」

  「你……」

  「你如果有了三長兩短,這裡將血流成河,姑娘千萬不要任性。你追不上他的,他用的是隱形遁術,本仙師苦修一甲子。距他的境界仍然遙而又遙。」

  「你是什麼人?」

  「逍遙仙客。」

  「這……宇內三妖仙之一……」飛燕大吃一驚:「你……你竟然奈……奈何不了晁凌風?」

  「唔!你的口氣不對,你……」逍遙仙客眼神一變:「晁凌風不是你的朋友嗎?」

  「當然是,那還用問嗎?」飛燕不悅地說。

  「哼!但願如此。」逍遙仙客冷冷一笑:「你給我乖乖等著,不然休怪本仙師作法因住你,哼!」

  不久,晁凌風挾著神智清醒的道宏觀主,無聲無息出現在殿口。

  「大法師,道宏毫髮無損交還給你。」晁凌風將道宏向內一推:「閣下最好帶著他遠走高飛。因為就算在下不找他,他的日子同樣難過,送銀子給他的人.如果不殺他滅口.是不會罷休的。楊姑娘,咱們走!」

  飛燕楊娟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崩潰了,全身大汗徹體,雙腿軟弱得像是已經麻木了,似乎要拒絕支撐她那疲乏的身軀。

  剛才她所看到的,感覺到的一切變故,是那麼真實,確切。決不是幻覺。更不可能是做惡夢。

  她覺得,自己仍然能站在此地而不倒下去、真是難以置信的事。她實在是太幸運了。

  她剛邁動軟弱顫抖的腿,剛挪動了半步。

  鬼影一閃,她感到陰風徹體生寒,身側多了一個人,鼻中嗅到男人散發出來的,令她感到噁心的體氣。

  「姓晁的,你不能說來就來,說去就去。」這人的嗓門十分刺耳,每個字都帶了七八分鬼氣:「這個小女人,她也……」

  是那位扮主薄的人,一張臉慘白得十分嚇人,五官更是酷肖死人面孔,真像是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假屍。

  她想動,動不了;她想喊叫,叫不出聲音。主簿的一雙手搭在她的右肩上,像死人的手爪,不但其冷如冰,而且帶有腥臭味。

  「你給我聽清了,閣下。」她聽到晁凌風直震腦門的語音:「當在下心中的毒火仍在燃燒,殺機未除之前,任何人必須避免激怒在下,不然,那將是極為可怖的大災禍。

  你給我離開楊姑娘遠一點,免得在下殺你個血流成河。」

  「你……」

  「走開!」晁凌風叱聲似沉雷。

  主簿吃了一驚,渾身一震,駭然向側移。

  道宏踉蹌站穩,作勢遁走。

  「孽障!你敢?」逍遙仙客厲喝。

  「師父,弟……弟子……」道宏嚎哭著俯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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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2:35

第 八 章

  返城途中,飛燕楊娟一直就半倚在晁凌風身側,似乎她餘悸猶存、心力交疲,必須由晁凌風扶持而行。

  「晁兄。」她語氣不穩定:「逍遙仙客真有驅神役鬼的神通?老天爺!未免太不可思議了,我看到天兵天將,看到……」

  「楊姑娘,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些什麼,聽到了些什麼。」晁凌風溫和地說:「那都是你自己想看到的幻景。而我所看到和聽到的,與你完全不同,我不會看到天兵天將,我看到聽到的是他們巧妙佈置的所謂法器,利用聲和光運用高度技巧想置我於死地,虛幻中有真實的殺人利器,如此而已。我告訴你,刀劍殺人只是基本的功夫,利用聲音與光線殺人,才是最厲害、最高明的技巧。所以你們武林人,寧可和絕頂高手拚搏,不願和術士巫蠱玩命,一點聲音,一道光線,都可以殺人。如果我不對你先施以禁制,你在聽到第一種怪聲,看到第一個光影所形成的幻象,便已自己崩潰瘋狂了,你可能用自己的劍殺害自己,而不需他們殺你。再說明白些,當你踏入霧影的第一步,你便嗅入可令你瘋狂、足以致命的的物了,而你自己卻不知道。」

  「我的天!你說得令我毛骨悚然。」飛燕抽搐了幾下;「用迷藥毒物,我懂;用器物,比方說暗器殺人,我也懂。用聲音,江湖上就有幾個以魔音殺人的高手,我也懂;但利用光線,這未免太離譜了吧?」

  「當你踏入冥宮殿口,那綠色的幽光,是不是讓你感到毛骨依然與肌肉強直的感覺?」

  「是呀!這……」

  「這表示你心中已經發虛,手腳失去應有的敏捷反應了,僅此一端,你已經發揮不了五成武功,一個三流人物,就可以把你擊倒。再加上特殊光影在霧中映出的異象,你還能不崩潰瘋狂嗎?而且那些怪聲,也可以令你發瘋。」

  「哦!我懂了。而……而你,你不怕?」

  「我當然也怕,但我懂,而且他們的技巧還不算頂高明,我還應付得了。道宏其實非常了得,他的霧中飛騰撲擊術真可以媲美夜梟,他筆中藏針的暗器也霸道絕倫。以後你如果碰上他,千萬要小心。我不知道你的武功造詣,輕功或許極佳,或許可以與他勢均力敵。至少,在我的感覺上,除了幻術不計,東風西雨與飛天蜈蚣這些人,真才實學絕對不比道宏這頭夜梟高明。」

  「我不敢把自己估計過高,晁兄。」飛燕緊緊地將他的手臂,挽在自己的胸懷裡:

  「樂觀的估計,我勝得了東風西雨,與飛天蜈蚣則半斤八兩,他的蜈蚣毒鏢我深懷戒心,他也怕我的絕魂銀梭。」

  「那麼,小心些,你就不怕夜梟了。」

  「逍遙仙客,聽說還沒碰上敵手,你卻……」

  「他怕我毀了他的得意門人,投鼠忌器。」

  「你問出口供了。」

  「不錯。」

  「誰是兇手?」

  「在證實之前,我不能平空指證某人是兇手,所以我要循線索追查。」

  「請記住,我幫定你了,我有豐富的江湖經驗,我知道該如何獲得消息。」

  「謝謝,楊姑娘,只是……」

  「叫我小娟,好嗎?不要只是,凌風,你我兩人並肩合作,兇手除非上天入地,不然絕對逃不了的。」

  「先謝謝你,小娟。」他叫得很自然,因為他對飛燕的確產生了十分好感,好感當然滋生感情:「我一個人,的確勢孤力單,怕夜長夢多,追查兇手是不宜遷延時日的,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已經獲得了,凌風。現在,可以告訴我兇手是誰了吧?」

  「我們只能說向兇手接近了一大步,誰是真兇,還待查證。現在要找的人,是那位化名為李世鴻的人。這人把毒藥交給化名為江永隆的人,江永隆則轉交給商柏年施放。

  我們已經有兩條線索,另一條是荊州寶泉局的局票,到底是誰兌入請發的?寶泉局是官營的,一定留有詳盡的底案,道宏已招出發票日期和編號。」

  「如何去找化名為李世鴻的人?」

  「道宏是很小心精明的,他在武昌暗中結交各式各樣的蛇神牛鬼,消息比青龍幫和太極堂更靈通,更廣博。他懷疑那位化名為李世鴻的人,是六合瘟神詹無極。事發前半月,道宏的一位朋友,曾經在對岸的漢口鎮;看到扮為行商的六合瘟神,之後便失去蹤跡。」

  「六合瘟神詹老魔?老天爺!誰敢去找他?」飛燕大吃一驚:「連少林武當武林兩大山門,也不敢阻擋這老魔的進出。」

  「少林武當的人不敢,我敢。」晁凌風咬牙說;「道宏接受五千兩銀子,不敢不接,就是心疑那伉蒙面人是六合瘟神。」

  「如果是六合瘟神,根本就不需假手他人呀:他自己就可,以隨時下手。」飛燕顯然不同意是六合瘟神所為。

  「傻姑娘,這不是武林人或江湖朋友的仇恨火並。船上人全是無辜的百姓,謀殺這些人,不但要驚動官府,而且萬一消息傳出江湖,他六合瘟神還有臉站出來充人樣?甚至會引起天下江湖人的憤慨,群起而攻,即使走在大街上,都可能被人從後面搠一刀呢!

  他六合瘟神不是神仙金剛,決難逃過高明殺手的暗殺。他必須設法證明自己不在現場,卻百密一疏,被道宏的朋友無意中發現他曾在漢口鎮露了魔蹤。」

  「那麼,你斷定就是他了?」

  「等找到他就知道了。如果你不便出面……」

  「笑話,我為何不便出面?」飛燕大聲抗議:「如果真是他所為,我也會毫不遲疑等候機會,用絕魂銀梭暗殺他這個江湖凶殘公敵。」

  「好,先謝謝你。現在。第一步是打聽六合瘟神的下落。」

  「給我三天工夫,我有辦法打聽出來的。」

  兩人談談說說向府城走,後面四侍女默默地亦步亦趨。

  ※        ※         ※

  天一亮,四侍女已經化裝出店走了。四侍女是飛燕楊娟的得力臂膀,每個人都可獨當一面。

  昨晚奔波相當辛苦,飛燕楊娟直至巴牌左右方出房早膳,順便約晁凌風前往南湖泛舟。人總不能整天活在刀光劍影與陰謀詭計中,有機會便該偷得浮生半日閒,到郊外看看風景散散心,暫時忘卻血甭腥風。

  南湖就在望山門外,也叫赤瀾湖,外面是長堤,最有名的龍蛇混雜地區,長街橫貫其中。

  湖週二十里,可租小艇遊湖,到長街的老字號食店,吃一些當地特產河鮮等等。

  遊湖船十分簡陋,光禿禿的瓜皮艇,中間可以乘坐四五個人,操舟的壯漢在後船划兩根長槳,戴一頂這陽笠徐徐控舟,乘客只好自備陽傘擋大太陽。

  飛燕楊娟今天換了黛綠春衫,那一身玲瓏曲線充滿青春魅力,撐起一把彩花遮陽傘,與晁凌風並坐在舟中,真像一雙出色的愛侶。

  她佩了劍,掛有囊,登徒子們最好避開她遠一點。

  晁凌風穿青衫,有點像公子爺,臂上掛了他那根土裡土氣的兩尺多長如意竹鉤杖。

  飛燕今天似乎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不再是叱吒風雲的江湖女英雌,而是溫婉可人的姑娘,倚在晁凌風肩下,媚笑如花,親呢中帶有三分矜持。

  這時的她,才是一個十足的女人。

  三個文人談書,三個屠夫佬談豬。

  三個武林人,也少不了談武。

  現在他們雖然只有兩個人,不久便談上了與武有關的事,他們都是武林中的高手。

  「那個俠義道名宿,妙手空空柏大空。」飛燕首先改變話題:「在俠義道排名上,論聲望他比冷劍景青雲差一點。論潛勢力,卻比冷劍雄厚,原因是冷劍很少在外走動,他卻遨遊天下遊戲風塵.結交武林豪傑。不過,這個人表面嘻嘻哈哈,但城府甚深,表裡不一的人,相當可怕,你可要當心這個人。」

  「第一次見面,我就對他不敢領教。」晁凌風幾乎要將咸寧道中發生的事說出,但卻忍住了:「聽說他處理一幫一堂的糾紛,倒還不失公正呢!」

  「是你管了這檔閒事,凌風。」飛燕冷笑:「你把九天玄女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罪證確鑿,你又逗留武昌不走,柏大空豈敢不公正?」

  「哦!你知道我的事?」

  「我的消息是十分靈通的,江湖人消息不靈通一定有麻煩。柏大空高興死了,平白撿來的便宜。他獲得一幫一堂的尊敬和聲望,而你卻得罪了太極堂的人,尤其是九天玄女,把你恨入骨髓。柏大空忙了好些日子,一幫一堂糾紛暫告結束,他一定去找冷劍那些人。」

  「冷劍那些人?」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景夫人曾經前往九宮山。」

  「去找表親電劍,都來了。」

  「我對這些人略為聞名而已,對他們毫無興趣。」

  「你不想做一個俠義英雄?」

  「哈哈哈哈……」他大笑:「你看我像個俠義英雄嗎?我問你,俠義英雄是幹什麼的?」

  「這……」飛燕被他問得一楞:「行俠仗義呀!」

  「做保鏢護院?做捕快?」

  「不,那叫白道行業,也可以稱白道英雄。」飛燕加以解釋:「白道與俠義是不一樣的,甚至是對頭。做捕快就是執法人,執法人與俠義格格不入,大多數的俠義英雄本身就是犯法的人。不過,執法人有時也玩法,俠義英雄有時也以法制人,因此這兩種人有時互相勾結利用,有時幾不相容,怪有趣的。」

  「真是見了鬼啦!難怪天下大亂。小娟,你呢?」

  「我?一個遨遊天下,興之所至任性而為,亦正亦邪的武林女光棍。不是俠義,不是白道,不是黑道,更不是江湖人。」

  「不是江湖人?」晁凌風又糊塗了:「他們不是稱你為江湖女英雌嗎?」

  「你又弄錯了。」飛燕嫣然一笑:「所謂江湖人,是指從事江湖行業的人。你看我,我既不從事江湖行業賺錢;也不靠武功謀生,又不向人敲詐勒索,不組幫籌會,怎能算是江湖人?天下間練武功的人多如牛毛,有些人八輩子也沒有機會使用武功,你能說,練武功的人都是江湖人嗎?凌風,你靠武功混口食嗎?」

  「這……」

  「所以,你也不是江湖人,不是江湖混混。凌風,你的家境富裕嗎?」

  「還過得去,至少不至於靠武功混口食,也絕不會幹江湖行業度日餬口。我家有田有山,日子過得平安愉快。」

  「所以,你只能算是武林人,因為你練了超塵拔俗的武功。你擊敗了魔道中的東風西雨;整治了黑道的飛天蜈蚣;震懾了邪道中的逍遙仙客;藐視了白道中的妙手空空。

  這些人,都是該道中的高手名宿,你已經成為武林名人,也成了各道人士爭取的目標。

  凌風,好自為之,有望躋身武林風雲榜中的風雲人物,各方尊崇、也會成為受到各方攻擊的對象。你必須結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方面保持自己的武林名位,一方面保護自己的安全。現在,你已經有我做你的忠實朋友,你不會嫌棄我吧?」

  「你該打。」他拍拍飛燕的肩膀:「你看我們不像朋友嗎?哦!也許……」

  「也許什麼?」

  「像愛侶。」他突然緊欖住飛燕的肩膀,眼中湧起異樣的光彩,聲調有點異樣:

  「在我的家鄉,女人很可伶。她們終其一生,很少與自己所愛的人,公然在人前相依相偎,更不用說並肩攜手遨遊於名山勝境間。她們相夫教子,足不出戶。我想,世間所有的妻子們,都應該有段美好的時光來回憶,這才是值得留戀的人生。」

  「凌風!」飛燕感情地低喚,粉頰緊倚在他堅強的胸懷裡:「我喜歡你的想法。但是,你想過壞的結果嗎?」

  「什麼壞的結果?」他正色問。

  「你瞭解我嗎?比方說,我的過去、現在、未來。」

  「這重要嗎?我喜愛的是現在的你。」

  「十分重要,凌風。」飛燕幽幽地說:「我是當真的,我不希望你有一廂情願的想法。」

  「哦!也許我冒昧了些。」他平靜下來了:「我娘說:男人都是糊塗蟲。看來,半點不假。對事物全憑直覺的反應,也就是你說的一廂情願。很抱歉,小娟。據說,在天下闖蕩的人,從不暴露自己的身世來歷,但不知是真是假?」

  「也不盡然。」飛燕說:「假如你有輝煌的家世,或者出身名門,那你成名的機會就比別人多幾倍。比方說,冷劍景青雲景家的子弟,只要一亮名號,至少可以讓那些不三不四的蛇神牛鬼卻步,俠義道的人也會另眼相看。凌風,你呢?」

  「我?家世平平常常,師門名不見經傳。唔!我認識街口那兩位仁兄。」

  船已划至長街的中段,湖岸泊了幾隻小舟。遊湖的人可從此地登岸,到街上走走或者買些食物。

  街上行人來去匆匆,岸旁的成誹大柳樹下,坐了一些歇涼的人。

  「哦!我認識一個。」飛燕指指柳樹下站著的人;「迫魂奪命刀樓金滔,太極堂的一名爐主,江湖十大暗器名家之一。唔!他在盯著你呢。」

  晁凌風揮手向舟子示意靠岸。

  追魂奪命刀陰冷的目光一直就跟著船移動。

  船一靠岸,晁凌風便一躍登岸。

  「閣下像在等人,不是在等我吧?」晁凌風直趨柳樹下,笑容可掬:「當然貴堂的人不會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可能算出在下偕女伴來遊湖。」

  「等青龍幫的大少幫主,鬧江鯊公治勝宇。」追魂奪命刀說。

  他的目光緊盯著翩然登岸的飛燕身上,眼神有警戒:「這裡是青龍幫的地盤,在下的一舉一動,皆在對方的監視下,還能耍出什麼花招?晁兄請勿多心,敝堂的人,決不會對晁兄無禮。」

  「樓爐主不找晁兄的麻煩,那是最聰明的事。」飛燕似笑非笑地說:「論公道,講情理,老實說,要不是晃兄適逢其會,一幫一堂流血火並的事該已發生了。貴堂主如果知道感恩,該向晁兄專誠道謝才是。」

  「敝堂目下情勢紊亂,堂主的確無暇分身,不久之後,定會專誠向晁兄道謝的。楊姑娘芳駕稽留武昌,好像有一段時日了吧?」

  「樓金滔,你想趕我早離疆界?」飛燕嬌笑:「那就送四色禮物呀!試試看?」

  「在武昌,敝堂不敢,青龍幫也不敢。」追魂奪命刀有點汕汕地:「武昌這幾天風雨滿城,似乎突然變成一鍋十錦沸湯。正邪頂尖兒高手紛紛趕來聚會,任何人皆不敢貿然惹事生非。在下確是另有要事,與兩位無關。」

  由于飛燕人生得美艷絕倫,又佩了劍,談笑自若不讓鬚眉,因此吸引了不少閒人圍觀,看到追魂奪命刀示弱的神情,難免議論紛紛,都對這位佩劍美姑娘大感驚奇。

  「那就不打擾兩位啦!」晁凌風向追魂奪命刀與另一位大漢行禮:「以免耽誤兩位與公冶勝宇的約會,呵呵!後會有期。」

  晁凌風說完,排開圍觀的人,向湖岸的小船走去。

  「寄語貴堂主。」飛燕跟在晃凌風身後舉步,半途轉身向迫魂奪命刀笑說:「誰與晁兄過不去,也等於與我飛燕楊娟為敵,任何過節,最好把我也算上……嗯……」

  她看到追魂奪命刀驚駭的目光,但已來不及戒備了,感到背心一震,打擊力及體,渾身立即發傻,隨即被人挾住了。

  這瞬間,她心中一涼,希望已絕,因為憑她的經驗與見識,晃凌風也落在對方的手中了。

  大街之上,圍觀的全是好奇的市民.乘機行猝然偷襲,防不勝防,誰能料到這些市民中隱藏有殺手?

  即使是內功已臻地行仙境界的高手,未運氣行功之前,仍然是血肉之軀,禁受不起猝然的偷襲沉重一擊。

  她想叫喊,叫不出聲音,接著被人扛上肩頭,她便失去知覺。

  ※        ※         ※

  陰溝裡翻船。

  晁凌風缺乏經驗,中了暗算。

  而飛燕卻是老江湖,也中了暗算。

  晁凌風知道暗算可伯,知道走在大街上,也可能被人搠一刀,卻不知提高警覺嚴防意外。

  也難怪他警覺性不夠,這裡是青龍幫的地盤,太極堂只有兩個人,在此地等青龍幫的大少幫主。

  青龍幫不可能暗算他,太極堂也不可能在青龍幫的地盤內暗算他,何況只有兩個人,濟得甚事?

  從虛脫的狀態中醒來,他知道完了,大難臨頭,一雙腳已經踏入鬼門關啦!

  全身發脹、發僵,稍一移動,便已感到全身脫力。

  有高明的制人專家,在他身上施了禁制:最損人、最要命的金針過脈制經術,氣血皆受到有效的管制。

  他是行家,知道那天殺的混蛋,在他身上最少也下了二十七針。

  而且,腳上有二十斤重的腳鐐,手上有十斤重的手枷,他插翅難飛。

  眼前有朦朧的幽光,一盞死氣沉沉的暗黃色燈籠吊在外面的角落上。

  是囚室,地底的囚牢。

  血腥味、屎尿臭、霉氣……沒錯,地牢。

  還可以活動,但相當吃力,本來就全身虛脫髮僵,手腳又加了合計三十斤重量,當然辛苦。

  他咬緊牙關,試著掙扎坐起,一動之下,鏈子一陣怪響,一陣頭暈目眩,他又重新躺下了。

  好餓。好渴.大概他被擒迄今。已經有五個時辰以上了,也許已超過八個時辰。現在,可能已經是下半夜了。

  像他這種剛長成龍虎似的大漢,少了兩頓飯,感到飢渴是極為正常的事。

  他發覺身上除了褻衣褲之外,什麼都沒有了,連鞋襪都被剝除,果真搜得徹底。

  身陷絕境,他一點也不激動,不再試圖掙扎站起,冷靜地思索自救之道。

  首先,他檢查自己到底還留有多少精力,到底能否增加發揮的能量。

  很不妙,氣機被制,氣海失去作用。

  丹田被下了一針,精氣神完全不能凝聚。

  許久許久,他全身直冒冷汗,眼神百變。

  但最後,他臉上湧起怨毒無比的陰笑。

  腳步聲入耳,他鬆散地躺得平平穩穩,冷汗徐斂,臉上的神色顯得絕望痛苦。

  囚室一亮,有人舉著兩盞明亮的大燈籠入室。

  他轉臉向外望,身軀扯動了幾下。

  四名大漢,擁簇著三個黑袍蒙面人,高舉著燈籠,站在柵外向他觀望。

  「還沒問口供?」為首的蒙面人,用怪異的腔調以官話詢問。

  「不曾。」右側的黑袍蒙面人欠身恭順地說:「這小輩一直就昏迷不醒,現在才有移動的跡象。」

  「唔!現在好像已經醒來了。」

  「是的,這小輩的體質極為強韌,提早四個時辰甦醒,是不可多見的天生練武奇才。」

  「好好問口供。」為首的蒙面人下令:「弄清他的底細之後,如果證明他確是初闖道,與任何方面無關的人,務必盡最大可能收服他,我要用這個人。」

  「是的,屬下將全力以赴。」

  「那就好。假使的確不能用,處置掉,免貽後患。我走了,這裡你多費心。」

  「肩下遵命。」

  腳步聲漸遠,室中一暗。

  不久,來了三名大漢,把他像拖死狗似的拖入鄰室。

  鄰室是刑房,設有各式各樣的刑具,金木水火土全備,血腥味更濃。

  上面長案後,共坐著五個蒙面人,但由於燈火加了屏光罩,光線聚中向下照,看不到案後人的面孔。兩側,共有六名戴了只露雙目的黑頭罩,又粗又壯叉腰而立,打扮像劊子手的人。

  他半躺在下面,發出間歇性的痛苦呻吟。

  「你要到南京龍江船行當夥計,為何還在武昌逗留?」坐在中間的蒙面人間。

  「我……我不能走。」他吃力地說,但咬字清晰:「我要查三江船行的血案。」

  「替青龍幫查?」

  「去他娘的青龍幫!」他咬牙切齒;「晁某身家清白,不愁吃不愁穿,為何自甘下流,與江湖混混沆瀣一氣?」

  「那你查什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又不是巡捕;查什麼?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船上死的人,有晁某的朋友。官府查不出什麼來,我要用我的方法,查出那下毒的狗王八雜種要他償命。」

  「所以你拖上飛燕楊娟幫忙?」

  「不錯。她是個老江湖。你們把她怎樣了?」

  「呵呵!你自身難保,還關心她?你為何要在咸寧道上救景夫人?你與荊門山莊的人有交情?」

  「到了武昌,我才知道有關荊門山莊的事。」

  「你撤慌!」

  「放你的狗屁!」他粗野地咒罵。

  「不用刑你是不會招的。來人哪!上刑!」

  六名劊子手一齊搶下,他的雙手被繩套住,拴在左面的大柱下,雙腳套上了絞繩,繞上右面大柱下的絞樁上,兩人同時用絞棍絞動,把他的身軀逐分逐寸拉長。

  一名劊子手提了一竹筒辣椒醬,另一名握住一根插口的竹筒。

  「你與荊門山莊有何關係?快招」蒙面人厲聲喝問。

  「我根本不認識荊門山莊的人。」他絕望地叫。

  「絞!」

  他渾身的骨骼,發出可怕的響聲,痛得他神魂離體,痛得他發出可怕的厲號。

  「灌!」

  竹筒插入他張大的口中,直抵咽喉。

  他想咬裂竹筒,但已沒有絲毫牙勁。

  辣椒醬從竹簡流入咽喉。商個人緊扭住他的頸部,絲毫不能掙扎轉動,嗆得他五內如焚,不知人間何世。

  終於,他昏厥了。

  冷水潑醒了他,也洗掉他嗆吐出來的胃中污穢。

  「你招不招?」蒙面人的嗓音像打雷。

  他沒有什麼好招的,他確是不知道荊門山莊的事。

  「灌!絞!」

  第二次昏厥……

  第三次昏厥……

  ※        ※         ※

  天地一片渾沌,他從渾沌中醒來。

  老天爺!這是什麼地方?他不是在地獄似的刑室受刑嗎?怎麼一跤跌在雲端裡,上了天堂啦?

  這裡不是天堂!

  是香噴噴的女人香閨,身側半壓住他赤裸胴體的人,正是有香噴噴胴體,令男人發瘋的裸體仙女。

  他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沒有仙女,仙女有沒有棵體的?

  美麗年輕的面龐,就在他的眼前展露動人的媚笑,飽滿誘人的酥胸在他的胸口磨擦,一雙柔軟溫暖的玉手,不住摩挲著他的臉頰、五官、胸膛、腹部……

  「事先你已經服下保元散,受刑後再灌了護心救傷靈丹,所以復元得很快。」裸女在他口邊媚笑著說,吐氣如蘭,柔柔地、甜甜地、憐愛地……

  「天殺的!復元得快?」他沮喪地叫:「我仍然感到身上每一根筋骨仍在拉長,口中仍像有火在燃燒,每一條肌肉都在收縮……」

  「不會這麼嚴重,晁爺,我知道。」裸女開始親吻他,眼睛、鼻尖、臉頰、口、胸……

  這鬼女人好厲害,挑逗的手法熟練極了,而他,卻是第一次破天荒,看到一個脫得光光的美女。

  他身上起了前所未有的變化,他無法控制的變化。

  「你……你你……」他連說話的嗓音都變了:「住手……住口……你……你要幹什麼?你……」

  「天啊!你以為我在幹什麼?」棵女放蕩地叫、笑,玉手奇兵突出,威力萬鈞。

  「我……」

  他那無力的手。也開始不安份了,開始摸索到他不該摸的部位了,手雖然抖得厲害,但似乎力道卻逐漸增加。

  「你聽我說,晁爺。」裸女一面說,一面用手、用身子、用行動來表達意思:「你是一個武功、勇氣、膽識,都超塵拔俗的年輕人。但江湖鬼域,現實極為殘酷,初出道的人成名不易,死的機會卻多。如果沒有人提攜,你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勁。」

  「你是什麼意思?」

  「敝長上要我侍候你,勸你。」

  「貴長上是誰?」

  「你還不到該知道的時候。總之,長上要你追隨他,他幫助你成名,要不了三年兩載,你將成為江湖上頂尖的風雲人物,名利雙收,酒色財氣予取予求,這可是曠世難逢的好機會……」

  「如果我不答應呢?」他的話軟弱無力,雙手的活動卻完全相反,呼吸急促,渾身熱力澎湃。

  裸女更是春情蕩漾,在他身上像蛇一樣扭動。

  「傻瓜,那還用問嗎?」裸女揉動著他,嬌喘吁吁。

  「把我宰了?」

  「是呀!」

  「那……」

  「即使是天下最笨的白癡,也不會選不答應這條死路,不是嗎?」

  「對,我不是白癡。」他一字一吐,似乎在情慾的煎熬下,清醒了些。

  「這就對啦:你是說,你答應了?」

  「我能不答應嗎?我不希望你這雙逗死人妙死人的玉手,掐破我的咽喉。死,畢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晁爺,你比我想像中的更可愛,嘻嘻嘻!」

  「我有多少時間考慮?」

  「沒有時間考慮。你答應,一切都是你的;不答應,我只要在你的天靈蓋上拍一掌就夠了。生與死,天堂與地獄,隨你選……」

  「傻瓜!那還用問嗎?」他模仿裸女的口吻嗓音,居然神似。

  「你……」

  「你這妖精!你這迷死人的婦婦,你這可愛的一身寶貝,你這……」他把裸女抱得緊緊地,接著發出一陣狂笑,一陣激情的抓扭……

  「哎呀!你輕一點……」裸女被他抓扭得叫起來。

  他雖然在激情中狂笑,但眼中卻放射出可怕的陰森光芒。

  假使裸女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在轉些什麼念頭,一定會驚得夜裡做惡夢,會一口氣逃到天盡頭。

  好死不如歹活,誰又願意馬上去死?

  他不是烈士,不是聖人。他有活下去的堅強信念和鬥志,只需要一點點手段和技巧便可爭取到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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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3:14

第 九 章

  同一期間,夜暗星昏。

  梅亭山封建亭東面里餘,山麓下的一棟別墅暗沉沉,沒張掛任何燈火,花木扶疏的庭院死一般的靜。

  這裡距城僅五六里,封建亭雖然允許遊人前來瞻仰,但楚王府派有專人管理、照料、警衛,經常列為禁區。比方說,楚王府某一位王親要來,附近就宣佈戒嚴。這裡,是楚王這一支家族的聖地,是楚王獲得分封楚地的紀念性皇家建築,因此附近的居民,多少沾了些王府的光,治安情形十分良好,不三不四的人相戒遠離免生意外。

  五個戴了鬼面具的人,像幽靈幻現般,不可思議地突然出現在內進大院的院中心,然後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

  笑聲不大,但卻有一種詭異不測的力量,院中新栽的各式盆景,居然發出震動的聲息。

  四周的屋頂與屋角暗影中,先後掠出四名戴了黑頭罩的勁裝警衛,但不敢貿然衝上,把守住四周戒備,並發出警訊。

  強敵深入中樞.這些警衛居然毫無所覺,直至人影現身,陰笑聲倏發,這才聞聲趕到,栽到家了。

  片刻,大廳門開啟,先後出來了七名蒙面人,急急在五個鬼面人前面列陣。

  一方用鬼面具掩去本來面目,一方用特製的黑巾蒙面,氣勢上各擅勝場,表現得無獨有偶。

  「諸位深夜光臨,有何見教?」站在七人之中的為首蒙面人沉聲問:「可否明示你們的身份?」

  「你們能明示身份嗎?」為首的入侵者反問。

  「不能。」主人沉聲說。

  「那你是白問了。」

  「好,請示來意。」

  「首先,在下表明態度。其一,在下不過問你們的行事,你們有計劃地策動殘殺,以便鋤除異己,殺掉有聲望的人,培植自己的爪牙瓜代,這一切作法,是王霸者必然的手段,不足為怪,在下無意干涉。其二,各行其是,互不侵犯。其三,你們的魔爪不可以伸到在下這一邊來,決不許可你們損害到我方的利益。閣下,在下說得夠明白嗎?」

  「唔!夠明白。」蒙面人語氣有點不穩定:「在下已經知道,諸位是何方的神聖了。」

  「你們應該有所風聞的。閣下,請貴主本人出來說話。」鬼面人的口氣相當托大。』「敝上不在。」

  「閣下作得了主嗎?」

  「目前在下是此地的負責人。」

  「很好,但願閣下真能負責。」

  「尊駕有何見教?」

  「你們已經損害到我方的利益。」鬼面人單刀直入,語氣轉厲。

  「在下所知,情形正好相反,咱們的活動,有如為貴方呼應,對貴方大大的有利。」

  「相同地,敝方的行動,也對貴方大大的有利,替貴方製造極有利的情勢。」

  「既然互利,尊駕怎又說敝方損害了貴方的利益?尊駕到底……」

  「在下是有求而來。」

  「這……」

  「在下要帶走晁凌風和飛燕楊娟,閣下作得了主嗎?」

  「不可能!」蒙面人沉聲斷然拒絕:「尊駕的要求,已超出在下的權責以外。」

  「誰有此權責?」

  「敝上。」

  「但貴上不在。」

  「對。」』

  「那麼,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尊駕……」

  「在下給你三十聲數。」鬼面人說得聲色俱厲,斬釘裁鐵:「數盡而晁凌風與飛燕楊娟不曾押出來轉交,你們,都得死!」鬼面人說完,舉手一揮。

  「一!二!三!四!……」最左前那位戴鬼面具的人,以中氣充沛的嗓音計數。

  十一比五,蒙面人這主人的一方佔了絕對優勢。

  「尊駕不要欺人太甚……」蒙面人怒聲說。

  「十一!十二……」叫致的鬼面人不徐不疾地計數,其他四人不言不動,不加理睬。

  「在下將尊駕的要求,轉向敝上稟告,方能……」

  「十五!十六!十七……」

  「尊駕咄咄逗人,可曾想到後果嗎?」

  「二十三!二十四……」

  「閣下的時限不多了。」為首的鬼面人終於發話了。

  「二十五!二十六……」叫數的鬼面人並未終止計數。

  為首的蒙面人哼了一聲,拔劍出艄。

  「二十九!三十!」

  為首的鬼面人身形似電,三丈空間一閃即至,旁立的人連人影也無法看清。

  人到,劍到。

  蒙面人目力極為銳利,及時一劍封出。

  掙一聲暴震,火星飛藏,封住了鬼面人身劍合一的一劍急襲。可是,封不住中宮,劍上所發的勁道與劍氣,與鬼面人相差懸殊,自己的劍反而被震偏,中宮大開。

  鬼面人的左手,已毫無阻滯地長軀直入,五指像大鐵鉗,扣住了蒙面人的右肩,有骨碎聲傳出。

  同一瞬間,四名鬼面人同時發動空前猛烈的攻擊,向前疾衝,有如虎入羊群,出手辛辣霸道,每一擊皆石破天驚,一衝錯之下,其他六名蒙面人便倒了三個,慘叫聲倏揚,血腥刺鼻。

  風雷驟發,電耀霆擊。片刻間,四周散佈著十具死屍,快速的搏殺為期甚暫,雙方的藝業相去太遠了。

  只有一個人是活的,是為首的蒙面人,右肩已血肉模糊,躺在鬼面人的腳前,暴露在鬼面人的劍尖下。

  「我再問一遍,人囚禁在何處?」鬼面人厲聲問,劍尖徐徐迫入對方的咽喉。

  「我……我發誓,我不知道……」蒙面人魂飛魄散嘎聲叫:「長上的安……安排,只……只有少……少數人知道。我……我們這……這些人只……只能與傳話的人見面,迄今為止,長上到底是誰,在下仍一無印象,怎……怎麼可能知道長……長上的安排……」

  「那麼,你對我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

  「饒我……呢……」

  ※        ※         ※

  一夜中,有多處地方飄散出血腥味。

  一夜中青龍幫的人,與太極堂的弟子,在各處展開了血腥的報復行動。

  一幫一堂的火並,終於因晁凌風的被暗算擄走而掀開序幕。

  說來也令人慨歎,似乎數有前定。一幫一堂本來已發生無可避免的火並,卻因晁凌風適逢其會的出現而消除,現在卻又為晁凌風的失蹤而火並。

  晁凌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青龍幫的地盤內被擄走的,而當時卻有太極堂的人在場,雙方相互指責是對方的蓄意製造事端預謀,有理說不清。

  一幫一堂的內部,本來就群情洶洶,幾位激進的主戰派人物,更是有了藉口振振有詞,任何理由也聽不進去,想得到會有些什麼結果。

  死傷慘重的結果,也是可以預見的。

  ※        ※         ※

  這一夜,晁凌風也十分難過。

  金針過脈制經術,是一種極為精奧、極為有效、極為陰毒的制人術。制人時其實不一定用金針,金針只是一種誇大的形容詞。針灸用的金針其實也不是金製的,而是一種韌性極大的銀合針,稱金針名不符實。

  用針形器物,分別插入十三條經脈的重要穴道末梢,刺激穴道的某一段有副作用的神經,整條經脈便會受到某種程度的變形,活動稍一重些,便全身痛苦不堪,為期一久,經脈便永遠不能恢復原狀,成為殘廢,非由施針人用另一種手法施術方能復原,旁人即使熟諳同一種絕學,也不可能知道。原施針的解法。

  這牽涉到部位、深淺、時限、鋒尖所走方向,捻或搖的次數、所制經脈的順序等等,只要相差分厘,結果將完全不同。

  可以說,只有下針人的獨門解法才有效。

  練了半甲子內功,而且成就斐然的人,可以用內功自解穴道,自沖經脈,但決難自解金針過脈制經術。

  除非另具絕學;除非天生異稟;除非習過此術而又知道如何獲得外力協助;除非……

  晁凌風一口就說出自己所受的禁制,當然內行。

  他所耽心的是:時不我留。

  他需要時間,而時間卻不由他控制。

  如果不能獲得外力協助,他至少也需要十二個時辰。

  十二個時辰,什麼事故都可能發生,他不能等死。

  他毫不絕望,他要為自己的生命作抉擇,為生命而全力奮鬥,為保命而下最大的賭注。

  他想到了某一種方法,一種幾乎不可能獲得的方法。求生意志堅強信心十足的人有福了,他得到了。

  在他所修練的內功來說,這是走邪魔外道路徑的歪方,不容許擇取的異端。

  生死關頭,他不在乎什麼異端。

  當裸女疲極沉沉睡去時,他卻一步步在生死之門中掙扎,在死神的魔掌中奮鬥,在生死兩途中徘徊。

  頭一個時辰,他身上每一條筋肉,每一穎細胞,都在作令人刻骨難忘的痛苦脈動,身下的睡褥,全被他身上排出的,近似血漿的濃腥液體所浸潤。

  他忍受著全身要爆炸似的折磨,這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但他撐過去了。

  後一個時辰,他渾身冰冷,呼吸似乎已經停止了,他完完全全是一個死人。

  最後,脈動油然自海底穴升起,緩慢地、默默地、向全身擴散。這期間,他冰冷的身軀逐漸恢復溫暖。

  天終於亮了,房內可以聽到早起鳥兒的悅耳鳴聲。

  裸女也醒了,聽到房中有聲息。

  她看到桌前站著赤裸的晁凌風,一手挑亮燈火,一手斟倒茶壺中的冷荼入杯。燈火下,晁凌風的舉動沉靜、緩慢、悠閒、從容。臉色蒼白,呈現出堅強、冷靜、剛毅的線條。

  「你用不著起來浪費精力的。」裸女挺身坐起,取過床尾散放的胸圍子穿上,卻不穿褻衣褲:「動一動就沉重吃力,何苦?日上三竿,就會有人來設香案,監督你歃血起誓,然後替你解禁制。」

  「是嗎?我就等日上三竿。」晁凌風喝了一杯冷茶:「說來好笑,你我顛鸞倒鳳快活了一夜,我還不知道你貴姓芳名呢!就算上教坊吧!教坊的粉頭也有什麼芳呀,艷呀,香呀,花呀等等芳名,是不是?」

  裸女從床後櫃內,取出新的裹腳布,姿態香艷無比,毫無羞態地纏腳。女人下床之前第一件事就是裹腳,不然什麼事都做不成。

  「你聽說過冷香仙子丁香嗎?」裸女衝他嫣然一笑,風情冶蕩極了:「那就是我。在江湖道上,我的名氣並不比飛燕低。」

  「冷香仙子?哈哈!」他大笑:「他娘的!昨晚在床上你猴在我身上,熱得像團可化鐵的溶金的火,哪能叫冷?你他娘的應該叫熱香仙子或肉香仙子;乖乖!你瞧你那一身可以讓人發瘋的肉,嘖嘖嘖!」

  他說得又粗又野,完全變了一個人。

  「咦!你……」冷香仙子一怔:「你說話一點也不虛弱,一點也不像……」

  「不像一條任人宰割的病狗,對不對?」他冷笑:「告訴我,是哪位絕子絕孫的賊王八,用那麼歹毒的金針過脈制經術制我,在我身上下了二十七針之多?」

  「神針玉女溫嬌。不久,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玉女?那位扮男觀眾,出其不意在我身後擊昏我的女人?」

  「她其實很美,又年輕,只是自視太高,眼高於頂,瞧不起所有的男人,揍起男人來又狠又凶,敢招惹她的男人,一定會被她整治得死去活來。」

  「天殺的!你們一個仙子,一個玉女,可把我整得死去活來,可惡透頂。好,我會逐樁逐件,好好地一分一毫回報你們的。喂!我的衣褲鞋襪呢?還有我的荷包。該死的,你總不會讓我這樣光溜溜去見那什麼玉女吧?」

  「你這樣子讓她看到,她不整得你半死不活,那一定是你祖上有德。」冷香仙子下床穿衣裙:「我可捨不得你受活罪呢!衣履在床頭櫃內,新的,你的舊物全撕破了。」

  「撕爛檢查?見鬼!我出來遊湖,什麼都沒帶。該死!我那如意竹鉤杖呢?這是我用來抓癢的東西。」

  「劈開了。」

  「天殺的!你們做得還真徹底。看樣子,我今後要找個女人專門替我抓癢了。喂!飛燕楊娟呢?」

  「你還想那位驕傲的女光棍?哼!別想。」冷香仙子白了他一眼:「長上另派有人對付她。憑良心說,她還真是個有用之才,她的號召力比我強一兩分。」

  「你們的長上是誰?」

  「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你聽命於一個不知道的人?你……」

  「哼!有什麼好怪的?」冷香仙子似乎認為他孤陋寡聞:「若有個人不取你的性命,給你大量金錢,支持你做任何事,只要求你服從聽命,平時不干涉你的私務,但違抗必定受到可怖的處罰,你能不聽命嗎?他是誰你又何必介意?」

  「荒謬絕倫。」他搖頭苦笑:「飛燕囚監在何處?」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

  「什麼?你的意思是……」

  「我告訴你,我不許可你再沾她,想她也不行,今後,你是我的人……」

  「你少做清秋大夢。」他穿衣穿鞋:「女人,我告訴你,今後你必須離開我遠一點,別以為我和你上過床,便會對你有幾分溫情,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會要你,雖然你才貌都不錯,但……」

  「你給我閉嘴!」冷香仙子逼近他,秀眉倒豎杏眼圓睜:「你給我聽清了……」

  「走開!」他將新的青衫穿妥,發覺居然很合身。

  「你……」冷香仙子一把揪住他的胸襟。

  「去你的!」他抓住抓胸的手,信手一揮。

  冷香仙子驟不及防,驚叫一聲,向床上飛翻,砰然大震中,帳落床坍,一塌糊塗。

  冷香仙子狼狽地爬起,驚怒交加忘了一切,發出一聲咒罵,向他兇猛地撲去,雙手齊出,右手點穴制七坎,左手擒拿扣他的右手脈門。

  「啪啪!」耳光聲暴起,冷香仙子暈頭轉向往後急退,狼狽萬分。

  「女人,你才要給我聽清了。」他陰陰一笑:「念在你曾經助了我一臂之力,我不和你計較,也不向你施行報復,但你得識相些,遠遠地避開我。」

  「我……我助了你一……一臂之力?」冷香仙子傻傻地問。

  「是的,你幫助我衝開了任、督、沖三脈之會。如果我自行設法,必須爬上三丈高的地方往下掉,而且身形必須控制得極為準確。即使這樣,也需要十二個時辰才能脫離險境。現在,你最好趕快滾開!我要在這裡等你的人來,等那個什麼神針玉女來,我要看她到底是怎樣的玉女。」

  「你休想,你……」冷香仙子尖叫,再次衝上。

  這女人太激動昏了頭,太激動就會做笨事,還不明白晁凌風的禁制已解,所以毫無顧忌地再次衝上動手。

  「砰彭!」她再次飛起,再次被摜倒在破床上,摔得暈頭,轉向烏天黑地。

  這一摔,她總算明白了,發狂般將破帳拉開,發狂般在下坍的床下窮找。

  「女人,你找什麼?」晃凌風站在床口笑問。

  「找我的劍,我的百寶囊……」她頭也不抬信口答。

  「今早我就丟到床底去了,要把破床掀開才能找得到。呵呵!找到了也沒有用。」

  「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殺你,一定要……」

  房門突然響起叩擊聲,有人在門外叫喚。

  「進來,門是虛掩著的。」晁凌風揚聲叫,虎目中冷電乍現。

  房門開處,門外站著一位佩刀的彪形大漢。

  「丁姑娘,長上有口信。」大漢急急地說,邁步入房狠盯著泰然背手而立的昆凌風:

  「情勢大變,控制不住,要姑娘趕快將人帶走,暫時找地方隱身。」

  冷香仙子正吃力地將破床拖出,無暇答話。

  「長上在何處?」晁凌風問。

  「不知道,你……」大漢有點困惑。

  「神針玉女呢?」

  「到大洪山去了。」

  「飛燕楊娟囚禁在何處?」

  「你……」

  「說!」晁凌風沉叱。

  大漢怒火上衝,衝上就是一耳光。

  晁凌風哼了一聲,一手架住來掌,右掌發如電閃,劈啪兩聲暴響,反而給了大漢兩記陰陽耳光。

  接踵而至的打擊,令抬頭觀看的冷香仙子失魂。

  一陣掌劈、拳打、摔倒、掀、損、拋、擲……大漢像一團任由擺佈的爛肉,起初拚命叫嚎,最後力竭聲嘶,叫不出聲音了,五官流血,全身鬆散。

  「飛燕囚禁在何處?」晁凌風特大漢劈胸抓提而起厲聲問:「不招,我要再揍你一頓狠的。」

  「哎……唷……」

  「你不招?好……」

  「我……我招……在……在廣平橋頭孫……孫家大……大院內……」大漢崩潰了。

  昆凌風哼了一聲,一掌將大漢打昏。

  「你……你你……」冷香仙子完全清醒了,大驚失色。

  「我很好。」晁凌風說。

  「你……你不是……不是……」

  「你現在所看到的晁凌風,已經不是昨晚受盡傷害,一團爛肉模樣的晁凌風了。你轉告神針玉女,我會找到她的。替我帶口信給你那個什麼長上,叫他趕快逃命,最好逃列天盡頭,有多遠他就逃多遠,哼!」

  他啟開房門走了,昂道闊步揚長而去。

  冷香仙子像是麻木了,絲毫不敢移動。

  ※        ※         ※

  廣平橋在城東的忠孝門外,跨越南湖。

  南湖佔地甚廣,自忠孝門延伸至望山門。

  人在南湖的長街擄走,藏在南湖的東面孫家大院,距擄人的地方不遠.頗為出人意料之外,計算頗為精明大膽。

  孫家大院在地方上頗有名氣,孫大爺是府城的大戶仕紳。佔地甚廣,十餘棟房全倚湖而築,風景頗為宜人,是孫大爺夏日避暑的地方。平時,大院內只有幾個老僕管理,甚少有人走動。

  飛燕楊娟是江湖的名女人,她的底細用不著查,一個獨來獨往亦正亦邪的女光棍、並不怎麼引人注意。

  她受到優待,被擄的當天她昏迷不醒,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囚禁在一間平常的小房內,被制了軟穴,活動極感吃力,走一步也感到力盡筋疲。

  有一名老婦張羅她的飲食,像個老債主,面孔醜陋而陰沉,不回答任何問題。

  一燈如豆,她倚在床欄上沉思,想來想去,毫無逃生的希望,想得心灰意懶,想得心煩意亂。

  除了聽天由命,她毫無作為。

  她知道被人用軟字訣手法制了脊中穴和巨闕穴,前後兩穴遙遙相對。憑她的修為,根本無法用真氣衝穴術自解穴道,雖然軟手法在點穴五種手法中,屬於中間的輕手法,她也無能為力。

  老婦把守在房外,房門不許關,小窗是釘死的,她無法在老婦的監視下脫逃,也無力脫逃。

  逃生無望,她只好聽天由命,睡了一場好覺。

  半夜醒來,她發現老婦已在室內伏桌假寐,剛爬起想逃出房外,老婦便醒了,一言不發先揍了兩掌兩拳,打得她倒在床上好半天仍感疼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人聲所驚醒。

  天已經亮了,房門外透入紅紅的朝霞光芒。

  桌上的燈已經熄滅,桌旁坐著老婦和一位虯鬚戟立,粗壯如熊的中年人。兩人正在交談,神色似乎都有點不安,老婦似乎有點心神不寧。

  看到中年人腰間的怪兵刃雷錘,她感到心中一緊,不祥的預感震撼著她,一陣寒顫通過全身,不由打一冷戰,本能地將身子縮成一團。

  她是老江湖,見多識廣的江湖女光棍。

  四大魔君之一,北雷雷化及,一個好色如命的老魔,對什麼女人都有興趣,惡名昭彰的淫蟲。

  四大魔君中的南雲,姓南,名雲起,與北雷雷化及,同是有名的色魔。兩人的武功,也比東風西雨高強,但在口碑上來說,兩個色魔比東風西雨惡劣多多。

  「北雷,老身奉到的指示,確是要老身將人交給你。」老婦的口氣頗為托大;「可是,指示上說,帶你來的人是姓劉的殘廢,他將另帶口信來。而現在……」

  「老太婆,你大概還不知道,昨晚城內城外亂得一場糊塗,有許多人送了命,貴長上奔東逐北四處奔波,哪有人手可以派出?」北雷冷冷地說:「他要我來接收人,你要是不給,我可要走了。」

  「可是,你……」

  「我與貴長上的協議,當然作廢。」

  「你不能……」

  「我為何不能?咱們這種人與人合作,講的是互惠,我得不到我所要求的利益,當然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我北雷從不作於己無利可圖的笨事。你不願意,一切後果由你負責,告辭。」

  「這樣好不好?再候片刻,也許長上會另派信差前來傳達指示。」

  「這……」

  「你不能不講理,北雷,我的要求不算過份吧?」

  「好吧!我就等候片刻。」北雷終於讓步,一雙怪眼,貪婪地死瞪著床上的飛燕,不住猛嚥口水。

  「那就謝啦!」老婦寬心地說。

  「老太婆,有酒菜嗎?」北雷笑問。

  「我去叫人給你準備。」老婦立即鼓掌三下。

  房門外出現一位村夫打扮的人。

  「去,替客人準備酒食,送到此地來。」老婦說。

  「好的,小的這就前往吩咐廚下準備。」村夫欠身答,轉身走了。

  酒與色不分家,除了一些真正的酒鬼之外,一般的人三杯黃湯下肚,有了三分酒意,下一步所想起的事,大多與色有關,尤其是女人就在身邊的時候,色慾最為強烈。當然,與朋友在一起喝算是例外,那時一定是不醉無休。

  北雷已經有了三分酒意,目光貪婪地在床上的飛燕身上轉。

  老太婆在一旁監視,心中暗叫不妙,這老魔如果發起病來,怎阻止得了?

  飛燕瑟縮在床上,心中更是焦灼萬分。她想找地方躲,最好能有一個地洞鑽進去藏身,可惜房中沒有地洞。

  「老太婆,你不打算到外面涼快涼快去?」北雷突然扭頭向在一旁坐立不安的老太婆邪笑著問:「房間很小,你不覺得三個人太擁擠了嗎?」

  「老身責任所在,擁擠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老太婆硬著頭皮說。

  「你已經沒有責任,已經過了四五個片刻了,對不對?」北雷怪眼一翻,不耐煩了。

  「這……」

  「在下耐性有限,老太婆。」

  「可是……」

  「你要不怕看熱鬧,出不出去在下不在乎。」北雷陰陰邪笑,向躲在床上的飛燕楊娟招手:「小女人,過來坐,相信你也該餓了,來陪太爺喝兩杯。」

  飛燕不是挑不起的姑娘,心中雖然害怕,但不能不面對現實,必須死中求生,謀求自救之道。

  她銀牙一咬,跳下床來往桌旁走。

  「唔!不錯。」北雷欣然說:「我知道飛燕楊娟,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在江湖闖道五年,成就斐然,膽識與魄力皆超人一等。我一聽有人把你弄到手,就迫不及待趕來談這筆買賣,所付的代價雖高,但仍然值得的。」

  「哦!雷化及,你所付的代價是什麼?有多高呀?」飛燕似笑非笑大方地在橫首坐下:「我飛燕楊娟的價碼如果太低,聽來委實不是滋味。」

  「這是買賣雙方的秘密,無可奉告。來,喝一杯。」北雷斟了一杯酒遞到她面前:

  「我北雷多年來一直就在江湖上尋找。」

  「你尋找什麼?」飛燕有意製造拖延的機會,爭取有利的時辰,也許會有自救的機會。

  「尋找電母。」

  「電母?你是說……」

  「對,電母。雷公如果有電母助威,足以雄霸天下。所以我一直就在尋找武功超塵拔俗的女人,希望能找到一個願意做電母的伴侶,因此我不斷搜集武林名女人的底細資料。」

  「找到了嗎?」

  「還沒有。多年來,確也碰上不少武林女高手,可是,一是我的容貌醜陋,二是有大多數女高手名不符實,武功平平無奇。這一來,我的好色惡名也就日漸昭彰。我問你,你願意做電母嗎?」

  「願意如何,不願意又如何?」

  「願意,我還得試試你的真才實學才能決定;不願意,一夜之後,我就給你一錘一了百了。」

  「解了我的禁制,先試試本姑娘的真才實學……」

  「小女人,哈哈!不要把我四大邪魔之一的北雷,看成初出道的嫩鴿好不好?三天之後,我會給你露真才實學的機會。來,坐到我身邊來。」

  飛燕心中暗暗叫苦,這老魔要動手動腳啦!

  北雷不但要動手動腳,而且動了強烈的情慾,酒意一湧,眼中欲焰閃爍。

  飛燕被軟手法制了氣血二門,一運勁就渾身發軟,想反抗那是不可能的事,她能不焦急嗎?

  北雷鳥爪似的怪手,隨即伸過來了。

  她推桌而起,向後急退。

  「該死的!」北雷一跳而起:「你也是一個嫌我不中看的賤女人,我要讓你受盡污辱再送你下地獄。」

  她向房門逃,但距門還有三四步,便被老太婆從斜刺裡搶到,伸腳一勾,她撲地便倒,想躲閃也力不從心。

  「交給我!」北雷暴怒地衝到,俯身伸手便抓。

  「哎呀……」她在地上翻身驚呼,雙手絕望地掙扎,急撥北雷下抓的大手。

  北雷哪將她放在眼下。抓勢更快,崩開她亂撥的雙手,抓住她的胸襟往上提。

  這瞬間,她的驚惶鳳目中,殺機怒湧。

  北雷將她劈胸抓起,左手立即抓住她的腰間繡帶。

  「哈哈!小女人。」北雷狂笑,作勢撕拉她的繡帶:「任何三貞九烈的女人,在我北雷手下……嗯……不對,你……」

  裂帛響刺耳,她的外裳被撕開了,露出裡面的月白胸圍子,繡帶也被拉斷了。

  「砰!」她被摔跌出丈外,髮亂釵橫,玉體半裸,狼狽萬分,被摔得暈頭轉向,掙扎難起。

  北雷則退了兩步,搖搖欲倒,雙手狂亂地在腰問的百寶囊中掏出一隻小玉瓶,臉色泛青,呼吸一陣緊。

  「北雷,你……你怎麼了?」老太婆駭然問。

  北雷匆匆吞了三顆丹丸,隨即盤膝坐下,幾乎摔倒。

  「那……那賤女人刺……刺了我一……一針,毒……毒針……」北霄嘎聲叫:「快……快捉……捉住她,要解藥,我……我的解毒藥不……不怎麼對……對症。」

  者太婆大吃一驚,轉首向飛燕看去。

  飛燕正慌亂地踉蹌爬起,雙手抱住破裂的衣裙,慌亂地掩住半裸的胴體。

  「你……你還有毒針傷人?」老太婆警覺地問:「你身上所有的物件,都經行家一一搜出來沒收了,怎麼可能藏有毒針?」

  「本姑娘有各式各樣的殺人秘密武器。」飛燕站穩不再慌亂,逐漸恢復鎮定:「真要到了生死關頭,本姑娘用來殺人或自殺。你如果不信,何不試試?」

  「你果然不愧稱當代武林風雲女傑之一,果然有點鬼門道。」老太婆抓起一張圓凳慢慢逼進:「快告訴老身解藥在何處,不然……」

  「老婆婆,你也是女人。」飛燕想打動對方以謀自救:「你難道眼睜睜看著這老淫魔污辱我,而無動於衷?我不信你是這種毫無羞恥的人。」

  「你少給我挑撥離間……」

  「本姑娘沒有挑撥離間的必要,老淫魔並不是你們的人,怎能算是離間?事實上,老淫魔並不將你當作人看待,他對你的態度已說明了一切,你又何必為了他的死活而賣命?」

  老太婆眼神一動,腳下一慢。

  「據我所知,北雷這該死的淫魔,可說是天下女人的公敵,真才實學還算不上第一流的。」飛燕繼續動以利害:「而貴長上卻如此看重他,置你們於何地?難道真的是遠道的和尚會唸經?你們日後……」

  「別說了!」老太婆煩躁地叱喝。

  北雷大概行功幫助藥力發揮,正在緊要關頭,卻被兩人的神態所激怒,身軀無暇站起,忍不住用凶光暴射的怪眼,狠瞪著老太婆。

  「老太婆,他恨透你了。」飛燕及時挑拔。

  「你給我安份些,滾到一邊去。」老太婆顯然被飛燕的挑拔打動了,目光轉向獰惡的北雷:「北雷,這小女人身上的兵刃各物都被搜走了,解藥決不會留在她身上,老身無法助你。」

  北雷臉色一變,苦於不敢在行功重要關頭開口說話,怕走火入魔,只能凶狠地死瞪著老太婆,以表示自己內心的憤怒。

  威嚇反而收到反效果,老太婆眼中,突然湧現濃濃的殺機。

  「老身確是無能為力。」老太婆丟下圓凳,慢慢向盤坐在地的北雷接近,眼中的殺機更濃:「不過,老身可以用半甲子苦修的先天真氣。助你行功驅毒。」

  飛燕心中狂喜,暗叫五行有救。

  北雷心中又急又驚,立即停止行功,臉色難看已極。

  老太婆到了,獰笑著伸出鳥爪似的枯手。

  驀地房門悄然而開,一個道裝中年人當門而立。

  老太婆臉色一變,伸出的手僵住了。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中年人訝然問,炯炯鷹目中冷電四射。

  「這……」老太婆有點失措:「北……北雷中了毒針,毒……毒發了……」

  「什麼?中了誰的毒針?」中年人吃了一驚,急步走近北雷。

  北雷已散去剛凝聚的先天真氣,毒針的毒立即重行發揮威力.幸而吞下的解毒丹丸,也發生了作用,雖則藥力並不怎麼對症,但仍然具有相當可觀的作用。

  「老……老虔婆是……是你們的叛……叛徒。」北雷冒著冷汗說,身軀也開始發抖。

  「叛徒?」中年人的凌厲目光,凶狠地注視著老太婆,有一股威嚴迫人的氣概流露,令老太婆心中發寒,臉色變得蒼白失血。

  「統領明鑒,這個北雷不是什麼有種的成名人物,而是一個卑鄙無恥的混蛋。」者太婆定下神為自己辯護:「一個下流的下三濫豬狗,事情的經過是……」

  「天靈婆,你不必急於分辯以圖脫罪。」中年人制止老太婆辯解:「北雷老兄,你撐得住嗎?」

  「快替我向那小賤人逼取解藥……」北雷焦灼地大叫,其實叫聲並不大。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衣裙凌亂有如半裸的飛燕身上。

  「你用毒針傷了北雷?」中年人厲聲問。

  「他該死。」飛燕把心一橫,三個字說得尖銳刺耳。

  「天靈婆,你們不是已經徹底搜過了嗎?怎麼讓她身上揣有毒針?」中年人轉向天靈婆厲聲問。

  「統領明鑒,針是很容易秘藏的。」

  「你們難逃疏忽之罪。」

  「屬下知罪。」天靈婆狠盯了北雷一眼;「幸而毒針僅傷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外人。」

  「北雷老兄不算是外人。」中年統領陰森的語調令天靈婆心中發冷:「等本座處理這件事之後,再決定你該當何罪。」

  「統領……」

  「住口!以後再說。」中年統領沉聲叱阻,然後向站在床尾極感不安的飛燕走去。

  天靈婆大感委屈,統領顯然聽信外人北雷的話,對她這個自己人反而有了先入為主的成見,難怪她心中大感不平,油然興起憤怨的念頭。

  既然上司卑視她的忠誠,她又何必自甘菲薄做一個忠誠的奴才?但久受統制,她還不敢反叛。

  「小心她手中暗藏的毒針。」她盡職地及時向上司提供警告,免生意外。

  可惜,她的忠誠再次受到無情的卑視踐踏。

  「你以為你比本統領高明?本統領怕這小潑婦的毒針?哼!」中年統領扭頭向她冷笑:「我看你是愈來愈不上道了,天靈婆。」

  天靈婆幾乎要氣炸了,登時臉色泛青,心中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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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4:15

第 十 章

  中年統領不理會她的神色反應,目光重新回到飛燕身上,邁步繼續接近。

  「把毒針給我。」中年統領的左手,直伸至飛燕的胸口:「我要看針上的奇毒有何種毒性,拿來。」

  飛燕不敢不遵,左手徐徐伸出。

  「你如果敢耍花招,本統領一定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中年統領獰笑:「我的綽號叫鬼神愁,江湖有名的屠夫,整治那些膽敢違抗我,妄想在我面前充人樣的男女,所用的手段足以讓一等一的鐵漢喪膽。」

  飛燕大吃一驚,想不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人,竟然是江湖十大屠夫之一的鬼神愁柏寒秋。

  她乖乖地將一枚三寸小扁針丟人對方的掌中,這枚針原是暗藏在裙褶內的。

  「你身上一定不止一枚,都交出來。」鬼神愁冷冷地說:「如此細小,難怪找的人搜不出來。」

  「就此一枚,是在生死關頭用來救命的。」飛燕無可奈何地說。

  「你說謊!」

  「我說的是實話,哎……」

  鬼神愁一掌將她劈翻,接著又給了她一腳,最後撕掉她的外衣和裙子,她成了個半裸的人。

  「哼!你是生得賤,看我怎樣整你這個江湖上以美艷狠辣出名的名女人。」鬼神愁凶狠地說,抓住她遮羞的胸圍子要撕拉。

  「不要傷她。」北雷怪叫:「人是我的。」

  「我不會傷她。」鬼神愁說:「我要羞辱她……」

  嗤一聲裂帛響,胸圍子撕破了,椒乳怒空,飛燕成了個上空女郎,尖叫著在地上雙手抱胸,蜷縮成團。

  鬼神愁一陣獰笑,舉腳踏向她的下體。

  「小心……」北雷怪叫。

  鬼神愁不收腳,腳折向斜飛,身形疾轉。

  從後面撲上的天靈婆,吐出的一掌恰好被腳踢中,啪一聲怪響,勁風四散。

  天靈婆飛退丈外,臉色大變。

  這瞬間,地下的飛燕顧不了羞態,身形滾轉,掌中暗藏的第二枚毒針,刺入鬼神愁的另一條腳的膝彎。她軟穴被制,用不出勁力,但普通基本力道仍在,鋒利的細針不難刺入。

  鬼神愁雖然發現腳下的飛燕在滾動,但並沒介意,向天靈婆衝進。

  「你果然反叛!該死!」鬼神愁怒吼,伸手便抓。

  「噗噗噗!」天靈婆一連三掌斜劈在伸來的手爪上,但僅能將抓來的手撼偏些小角度,自己卻斜退了半圈,仍難擺脫大手的跟蹤,雙方的武功相去太遠了。

  指尖行將觸及天靈婆的右胸,鬼神愁突然身形一頓,讓天靈婆脫出指尖的控制。

  「哎呀!」鬼神愁驚呼,左腿一軟,臉色變青,幾乎屈一膝跪倒。

  「你也中了針……」北雷沮喪地叫:「快召你的手下來……」

  天靈婆急急掩上房門,拉開馬步準備撲上。

  「人都撤走了。」天靈婆咬牙說;「我天靈婆受夠了,今天我要……」

  砰一聲大震,房門被踢倒了。

  門外湧入三名黑衣人,人進房立即撤劍堵住門口。

  「天靈婆,你要什麼?」當中而立的中年黑袍人語聲像梟啼。

  「她……要反……叛……」鬼神愁厲叫,身形一晃,向前一栽。

  兩個黑衣人急急衝上,摻住了他。

  天靈婆躍身一跳,接著飛躍而起,在砰然大震中,撞毀了小窗如飛而遁。

  「柏統領,你……」扶起鬼神愁的一名黑衣人急問。

  「小潑婦刺了我一針。」鬼神愁急叫:「是……是麻痺毒,我……我囊中有解藥,快……快助我取出……」

  黑袍人追出窗,片刻便重行跳窗而入。

  「老虔婆逃掉了。」黑袍人收劍,用手向蜷縮在床腳的飛燕一指:「柏統領,這小潑婦怎麼了?」

  「你……你們……」服了解藥的鬼神愁仍在發抖。

  「奉長上面諭,來請北雷往城內相見,你這裡……」

  「北雷老兄也被小潑婦暗算了。」

  「哎呀!」

  「快捉住她,小心她手中的毒針……」

  「我先廢了她的手,哼!」黑袍人拔劍出鞘,警覺地向飛燕挺劍接近。

  飛燕暗叫完了,左手的毒針指向自己的心坎。

  「本姑娘自己了斷。」她咬牙說:「今後,江湖將成為血海屠場,你們這些人,將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啊!凌風……」

  她最後的一聲抖切的叫聲,並非是絕望的驚叫,而是充滿希望的歡份、興奮、從死亡中回歸陽世的叫喊,把在場的人嚇了一跳。

  房門口,站著臉色仍有點蒼白的晁凌風。

  「我要一個個痛宰你們這些混蛋。」他憤怒地說:「你們這麼多人,竟然無恥地凌辱一個有身份的姑娘,你們已經失去了人性,我不能饒恕你們的無恥罪行。」

  「晁凌風!」失去活動能力的鬼神愁駭然狂呼。

  黑袍人大吃一驚,一聲怪叫,雙手一陣狂揮;一雙大袍蕩起陣陣風雷,灰藍色的煙霧陣陣騰湧,淡淡的積塵怪味隨風飄揚,剎那間,灰藍色的煙霧充溢在房內,視界朦朧,像是黃昏降臨。

  晁凌風疾衝而入,排霧猛撲黑袍人。

  「毒……霧……」是飛燕的驚叫聲,但已看不清她的身影。

  當然也看不到黑袍人,甚至連北雷的身影也被煙霧所籠罩。

  不是邪術,晁凌風克制不了毒霧。

  不久,灰藍色的毒霧終於飄散,房中已經人去房空,所有的人都不見了。飛蒸則昏迷不醒,被毒霧弄昏了。

  整座孫家大院,鬼影俱無。

  ※        ※         ※

  青龍幫與太極堂火並了一夜,幫的城外秘舵有幾處受到無情的攻擊;堂的幾處秘壇,也受到慘重的損失。

  雙方的總舵與總壇,總算不曾受到侵擾,可知這次火並,雙方皆有所康忌,不曾顧全力作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擲,事發倉卒,來不及全力策劃聚力生死一搏。

  破曉時分,重要人物終於在東湖碰了頭。

  紫虛觀東北里餘,有一座藏在茂林修竹內的小小別墅型幽靜小院,叫小雅居,是府城某位與楚王府沾親帶故的權勢人物,建在此地避塵遠囂的隱居處,平時很少有人注意這處罕見有人走動的地方。

  誰也沒料到,小雅居成了一幫一堂重要人物結算的地方,因此聞風趕來看熱鬧的人,只有湊巧碰上的少數幾個江湖三流人物而已。

  到底是那一方選定小雅居作為會面處的?知道內情的人沒有幾個,反正雙方碰上了,唯一解決之道是設法消滅對方。

  小雅居只有幾間佈置得幽雅的房舍,破曉時分,微曦日明,一目瞭然,花樹修竹間,有幾個飄忽不定的黑影活動,看不到任何燈火。

  九個青衣勁裝人影,飛越院牆進入前面的小院子,兩面一分,列成陣勢氣氛一緊。

  一個青衣人到了階下,唰一聲抖動手中的一面三角旗,高舉過頂。

  旗長尺八,色紫,繡了一條青龍,龍首前有兩顆龍珠。

  這是青龍幫四位傳旗使者,所持有的是會旗,珠自一顆至四顆,持有人稱為一珠使者、二珠使者……四人的地位甚高,由總舵會主直接指揮,傳達幫主的令渝。

  四使者之間,身份地位名義上是相等的,但通常珠數多的人,由資深的人擔任,無形中有了高低,四珠使者算是地位最高的人。

  「二珠使者駱,請見貴堂此地執事人員。」青衣人沉聲叫,舉旗一揮,向後退。

  毫無動靜,全宅寂靜如死域。

  青龍幫的二珠使者生死判駱一中,江湖聲望甚高,在該幫自然具有份量,出面與太極堂的執事人員打交道,太極堂各壇主的身份要比他低一級。

  這裡的執事人員如果是壇主,應該不會拒絕他的請見。

  可是.沒有人理睬他。

  久久,聲息毫無。

  九個青衣人耐性有限。本來,今晚雙方的人皆已失去耐性。

  「咱們就進去吧!」一位青衣人陰森森地說:「咱們已經盡了禮數,請使者下令。」

  「哼!好。」二珠使者生死判沉聲說:「既然他們沒把咱們放在眼下,那就休怪咱們做得太絕了。」

  右面屋頂上,突然傳出一聲異嘯,接著四面入方的花樹叢中,怪聲此起被落。

  最後,一個黑影出現在屋脊上,袍袂飄飄,面目難以看清,黑得像是剛幻現的鬼影。

  「嘿嘿嘿嘿……」黑影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諸位果然找來了。門沒開,諸位如果有膽量,那就進去吧!不必假仁假義拾出江湖禮數嚇人。」

  餘音在耳,黑影卻失了蹤,一閃不見,真像是突然幻滅了,出現得快,消失得更快,輕功身法的速度,已臻匪夷所思境界。

  兩個青衣人是在餘音未落之前,以驚人的速度向上躍升的,人接近簷口,黑影已經消失了。

  兩人繼續掠上屋脊,舉目四顧,哪有半個人影?

  「咦!這人的身法快速絕倫,太極堂哪有如此高明的人物?」最先到達屋脊的人向同伴驚問:「不對,這裡不是太極堂的秘窟,咱們的消息不可靠。」

  後簷口突然出現兩個黑影,身形再閃,已佔據了屋脊的另一端。

  「咱們的消息也錯了。」一個黑影用刺耳的嗓音接口:「消息上說,你們的幫主會來,來的卻是一個使者,委實令人失望。」

  「閣下是太極堂的什麼人?」生死判沉聲問。

  「不必多問。」黑影的嗓音更刺耳了。

  「你認為駱某不配與你打交道?」

  「你真的不配。」黑影的口氣大得很。

  「哼!駱某……」

  「你不要哼!你只配與一些三流人物打交道。」

  「在下卻是不信。」生死判拔出了判官筆。

  「不信你可以進入大廳瞧瞧。」

  「什麼意思?」

  「大廳中有七具屍體,那是太極堂的內壇高手,其中有義壇的第一把手三手喪門。

  七個高手,禁不起在下一擊,一照面便死了三雙半,你行嗎?」

  生死判吃了一驚,心中一跳。

  三手喪門是太極堂極為出色的人物,名義上聽命於義壇主九天玄女於天香,其實論真才實學,不但氣功深厚三兩成,拳劍與暗器更比九天玄女高明多多,只因為資歷比九天玄女差,所以聽命於九天玄女。

  生死判的武功,與九天玄女相較,當然高明些,但與三手喪門比較,樂觀的估計,雙方該稱勢均力敵。

  而聽黑影的口氣,三手喪門七個人不堪一擊。

  生死判感到脊樑發冷,毛骨悚然。

  對方殺了三手喪門,顯然不是太極堂的人,太極堂在這裡的確佈置有人,可是全被這兩個來歷不明的人殺光了,現在……

  現在對方要對付他了,原因何在?

  「好,在下要親眼看看。」他沉聲說;「不管閣下所說的話是真是假,駱某都要進去看看,看你閣下是真的呢,抑或是吹牛唬人。」

  「你會進去的。」黑影發出刺耳的獰笑:「但進去的必須是半死人。」

  「你閣下……」

  「現在,你得先留下半條命……」

  生死判突然衝進,判官筆作勢行雷霆一擊。

  黑影一聲狂笑,笑聲怪異已極。

  生死判感到腦門一震,氣血陡然下沉。

  而生死判的同伴,突然尖叫一聲,向後栽倒,骨碌碌向下滾墜。

  危機臨頭,反應快經驗豐富的人,水遠比別人活得長久些。

  生死判向側倒,也骨碌碌向下滾。

  下面,鬼嘯聲此起彼落,偶傳出一兩聲刺耳的垂死叫號,模糊的快速移動人影乍隱,似乎整座小雅屋,已被不測的凶險所籠罩。

  砰一聲大震,同伴沉重的身軀摔落在屋下,高度雖然不足兩丈,但神智昏迷時摔落,足以頭破足折。

  兩黑影已經消失,怪笑聲亦止。

  「叭噗!」生死判伸張著手腳以腹著地,發出的聲響雖然也沉重,但與同伴摔落的聲響完全不同。

  著地法,是練武人必須學的基本功夫,不管是失足跌倒,或者被人摔落,至少可以避免受傷斷手折足。

  生死判的著地功夫,聽聲響便知道他火候精純。

  各種聲浪突然沉寂,死一般的靜。

  血腥刺鼻,屍體七零八落;

  青龍幫來的九個人,似乎沒有一個人活著離開的。

  ※        ※         ※

  天一亮,一幫一堂的有頭有臉人物,一個個都把自己隱藏起來,只有一些不起眼的混混在活動。

  一幫一堂的總舵和總壇,已經人去屋空。

  平湖門內的太白居酒樓,末牌時分開始有酒客光臨。

  兩位年已半百出頭、頗具威嚴的佩劍酒客,登上了二樓雅座。一進樓門,不理會店伙招呼,逕自到了一處用屏風隔開的雅廂前。

  那位紅光滿面身材修偉的人,在外面輕咳了一聲。

  另一位眼有紫稜的人,則伸手輕叩屏風。

  屏風後轉出一位衣著華麗的年輕人,英俊魁偉人才出眾,—所佩的劍也裝飾華麗,一看便知是頗有身份的武林世家子弟。

  「咦!兩位打擾了在下……」年輕人毫不客氣地指責兩個不速之客,但突然神色一變,被對方威嚴的氣概所驚,下面的話說不下去了。

  裡面,傳出放下酒杯的聲音。

  「葛賢侄,不可無禮。」裡面傳出妙手空空柏大空的語音:「賢侄少在江湖走動,但應該知道他們是令尊的朋友,俠義道至尊人物冷劍景大俠,與夜遊神陸大俠。呵呵兩位老哥請進。」

  聲落人現,妙手空空一身破舊鴉衣,站在衣著華麗的年輕人身旁,的確十分不調和。

  「柏老哥,你的大駕真難找。」冷劍景青雲苦笑:「連以消息靈通見稱的陸老哥,這幾天費盡工夫,今天才知道你老哥的行蹤。」

  進入雅座,年輕人葛賢侄一直就在下首,用目光不住打量眼前這兩位武林頂尖兒至尊人物,眼中有懷疑的表情流房,似乎認為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過如此而已,並沒多一個腦袋或多長一條胳膊。

  「景老哥,不是我故示神秘躲躲藏藏,而是為了一幫一堂的事,被弄得兩面不討好,麻煩透頂。」妙手空空擺出無可奈何的姿態:「真沒料到事情會變得這麼糟,實非始料所及的。」

  「柏老哥,一幫一堂的事,難道比咱們追查天絕谷主的事重要嗎?」夜遊神的口氣有不滿;「似乎你老哥專做不務正業的事,緊要關頭,居然有閒暇去管地方龍蛇的閒事,把正事給丟在腦後……」

  「陸老哥的消息果然靈通,可是,卻不知道這傢伙是天絕谷主的耳目。」妙手空空表示自己更為靈通:「唆使一幫一堂火並,就是道宏暗中策劃的傑作。早兩天他突然宣稱出外雲遊,其實躲在暗處進行他的陰謀。我已經獲得確證,可惜查不出他的藏匿處,無法揭破他的奸謀。咱們必須秘密活動,兩方面暗中追查。昨晚一幫一堂火並,死了不少人,只要找出道宏,便可以查出天絕谷主的消息。」

  「唔!值得一試。」冷劍同意秘密追查。

  「那就立即進行。」妙手空空結束話題,指指一旁的年輕人:「這位是葛老哥的公子,不是外人……」

  「哦!定是蘭州西極神熊葛老哥的公子,葛老哥很久沒在中原走動了。」冷劍頗感意外:「令尊近況如何?」

  「晚輩葛天龍。」年輕人傲然行禮:「家父最近靜極思動,近期可望東來向老朋友問好。小侄先期前來,昨日幸遇柏老伯,得知柏老伯正策劃除魔,特留供驅策。」

  「哦!聽賢侄的口氣,令尊似乎並未接獲俠義柬呢!」冷劍頗感失望:「但願令尊能及時趕來,咱們畢竟實力不足以對付天絕谷。」

  「家父名列宇內五大高手之外,來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葛天龍語中帶刺:「武林道義有景老伯陸大叔主持,除魔衛道足矣夠矣!小侄武功還可去得,或許可用。」

  「令尊對早年武林排名的事,似乎仍然耿耿於心。」夜遊神忍不住出言回敬:「賢侄目下東來闖道,柏老哥在江湖人緣極佳,劍名滿天下,賢侄隨他在江湖歷練、有如風虎雲龍,相信不需多少時日,賢侄必可成為年輕俊彥中的風雲人物,老友有子克紹箕裘,可喜可賀啊。」

  葛天龍虎目一翻,冷然傲視似要發作。

  「柏老哥。」冷劍趕忙插入:「不想撥冗見見老友?」

  「一幫一堂的局面已不可收拾,人力不可回天,算是一場劫難吧!我這局外人已無能為力。」妙手空空似有無限感慨:「昨晚一場慘烈搏殺,雙方兩敗俱傷,近期內不至於再發生大規模殺搏了。兩位老哥請先返客棧,我這裡還有一些瑣事未了。晚間再與諸位小聚,如何?」」

  「好吧!咱們專誠候駕。」冷劍略感心安:「哦!柏老哥可知道晁凌風的消息?」

  「不知道。」妙手空空苦笑:「晁小哥被擄失蹤,確有其事,一起被擄的還有一位江湖神秘女傑飛燕楊娟,這件事確是令人費解,一幫一堂……」

  「兄弟已經獲得確實消息,二幫一堂皆沒有擄劫晁凌風的任何理由,雙方都不曾劫持他們。」夜遊神肯定地說:「這也是導致一幫一堂火並的主要原因,雙方都犯不著擔這麼大的風險劫持晁、楊兩人。怪的是昨晚突然出霸一群極端神秘的高手,也在找晁、楊兩人的下落。這件事複雜得出人意料之外,柏老哥,你捲入這個漩渦,可真得十分當心。」

  「我擔心的是,晁凌風是災禍之源。」妙手空空冷冷地說。

  「柏老哥的意思是……」

  「晁凌風可能是那批極端神秘高手的司令人。」妙手空空冷笑:「他的武功深不可測,身份來歷是一團謎,不斷製造糾紛興風作浪,以便從中取利壯大自己。如果我所料不差,日後將有一群人取代江湖目下的風雲人物,鋤除異己號令江湖,這群人的首領,將是晁凌風。如果當代的高手名宿不出面干預,日後不知會造成多大的江湖風暴,我們必須及早為謀。」

  「可能嗎?」冷劍正色說:「他間接救了拙荊是事實,在東湖救了小女也是事實……」

  「難道不能說,這是他陰謀的一部份?先結恩於你,再取得你的信任,他就可以減少俠義道對他的敵意和杯疑,就可全力進行其他的陰謀了。哼!我會查出來的,我相信他的被擄,完全是計劃中的苦肉計,一幫一堂傷亡慘重,兩敗俱傷,他的陰謀達到了,不久他就會出現的,就可以證明我的猜想正確。更可怕的是……」

  「是什麼?」冷劍意動。

  「他是天絕谷主的人。」

  「這……」

  「但願這件事我料錯了,哼!只怕不會錯。不過,我正佈置。」

  「老哥佈置什麼?」

  「逼他露出狐狸尾巴。」

  「柏老哥還是小心些為妙。」夜遊神明顯地表示不同意妙手空空的見解:「不要激怒這個年輕人,以免樹下強敵。他如果是天絕谷主的人,咱們這群人恐怕早就遭了不測之禍了,至少他把那些邪魔外道打得落花流水,就足以表明他不是咱們俠義道的對頭。景老哥,咱們走吧。」

  「這件事以後再說。」冷劍顯得有點不安:「柏老哥,別忘了晚上的聚會。」

  「放心,我會到的。」妙手空空似笑非笑地說:「兩位好走,不送了。」

  冷劍偕同夜遊神出店,街上行人匆匆忙忙,一切皆顯得安靜如恆,鬧市之中,不可能發出重大事故。

  但夜遊神的神色,卻顯得憂慮不安。

  「離開大街。」夜遊神不時留意所經處的徵候。

  「怎麼啦?陸兄!」冷劍訝然問。

  「我感到有點心神不寧。」

  「一定是昨晚累壞了,精神不濟,以至……」

  「不可能。」夜遊神斷然說。

  「那是……」

  「一種災禍臨頭的心神感應。」

  「你是說……」

  「有人在我們附近伺機而動,很可能是最高明的殺手,暗殺的大行家。」

  「呵呵!陸兄,你在擔心天絕谷主。」冷劍大笑:「這叫做杯弓蛇影……」

  「景兄,與天絕谷主無關。」夜遊神鄭重地說:「天絕谷主固然凶殘,但確是一條漢子,他不會派遣殺手行刺,他會光明正大地與咱們了斷。」

  「那……」

  「大街行人眾多,防不勝防。走,從小街繞過去,而且要步步提防。我覺得……」

  「覺得什麼不對?」

  「不錯。」

  「你是說……」

  「那叫葛天龍的年輕人,雖然人才一表,氣概不凡,但請相信我的眼睛,我怎麼看也會看出他神色間的邪氣和陰森之氣。景兄,你知不知道葛老哥有幾個兒子?」

  「不知道。」冷劍搖頭:「咱們成名人物大多易於而教,兒子其實很少在家見客。

  葛老哥遠居西陲邊地,平時就少有朋友登門造訪,誰知道葛老哥有多少子女?」

  「葛老哥一枝鐵爪威震武林,你不覺得他的兒子佩劍反常?」

  「這……」

  「這個兒子,有一種令人不敢信任的氣質流露,恐怕拍老哥會上當,他在引狼入室。唔!右閃……」

  冷劍一聽叫聲不對,不假思索地向下一挫,右掠出八尺外。這瞬間,兩道淡虹從左肩外擦衣掠過,肌膚感到寒意而非高速擦掠的灼熱。

  夜遊神在發出喝聲的同時,向後躺由立即滾轉,一道淡虹幾乎掠胸而過,危極險極。

  一個青衣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右一條小巷口,撤走時從行人叢中穿越,靈活得像一條泥鰍,轉折穿越之快,令人目不暇給,幾乎看不清身影。

  冷劍飛躍而起,在行人驚呼走避聲中,奇快地飄進小巷口,身法輕靈美妙,似乎身軀的重量已經消失了。

  夜遊神也從地上反彈而起,銜尾急追。

  這是一條七彎八折的窄巷,三追兩追,前面青衣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兩人知道無法追及,站在一座緊閉的後院門前發怔。

  「咱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相距約三丈左右,居然把人追丟了,你相信嗎?」冷劍向夜遊神悚然說。

  「咱們站在這裡發呆,還能不信?」夜遊神苦笑。

  「猜得出這位仁兄的來歷嗎?」

  「不能,這傢伙行刺的舉動太大膽太肆無忌憚,我還想不起刺客殺手中,有誰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與膽氣,恐伯不是此道中人,而是出類拔萃的無畏武林新秀。」

  「葛天龍?」冷劍悚然問。

  「不可能是他。」

  「幸好你已有預感先兆,不然咱們九死一生。」冷劍餘悸仍在,但心情總算放鬆了:

  「陸兄,你這種救命的預感,不妨多來幾次。」

  「哼!你還笑得出來?」夜遊神指指緊閉的小後院門,又指指高有丈二的院牆:

  「我又有預感,這位仁兄很可能越牆進去了,裡面即使不是他的巢穴,也是預先選作撤走的庇護所,要不要進去看看?」

  「進去?裡面的人只要大喊一聲捉賊,你我官司打定了,哪來好日子過?走吧!不可冒險。」冷劍大聲說。

  兩人互相一打眼色,由原路退走。

  小巷空寂無人,原來是一條由眾多後門形成的僻巷,平乎很少有人由後門出入,比防火巷大不了多少。

  片刻,院牆上跨坐一個青衣年輕人,一襲青衫又寬又大,衣快報在腰帶上,腰帶上有一隻古寶囊和一把精緻的匕首。

  「哈哈!」青衣人大笑:「在下知道兩位不死心,躲在屋角守株待兔……」

  冷劍出現在視線內,冷哼一聲。

  「你就是兔,守著了,是不是?」冷劍舉步接近:「好像剛才行刺的人,不是你閣下。看來,這間宅子確是你們的巢穴了。」

  「哈哈!景大俠,你說的是外行話。」青衣人仍在大笑:「果真是隔行如隔山。在我這一行來說,在巢穴附近做買賣,出事即往巢穴溜,那是職業上的大忌,不能犯的嚴重錯誤。」

  「呵呵!承教了。」冷劍極有風度地抱拳行禮:「但不知尊駕受何人所托,接受誰的花紅?」

  「哈哈!景大俠,你又在說外行話,這些事,絕對不可能透露的。你剛才說行刺的人不是在下,你料錯了,正是區區在下。在短暫期間變形易容,是在下這一行所必備的金巧功夫。」

  「真的呀?」

  「半點不假,在下是本行中頂尖的人物。可是,你們打破了在下從未失手的記錄,在下確是不甘心,所以……」

  「所以要改用明的?」

  「不錯。」

  「下來吧!景某捨命陪君子,成全你就是。」

  「在下不會陪你玩命。」

  「你是說……」

  「這不是在下的本行。」青衣人向對面的另一家院牆一指:「你瞧,陪你玩命的人就是他。」

  對面的牆頭上,站著一個穿灰藍勁裝,蒙了青巾僅露雙目的佩刀人,一雙怪眼冷電四射,有一股震懾人心,令人心寒膽戰的魔力流露在外。

  冷劍心中一懍,被對方眼神中所透出的強大殺氣所驚,緩緩拔劍出鞘。

  不管面對的敵手是誰,他應敵時從不大意,即使對方是一個三流混混。他也從不掉以輕心。

  蒙面人飄然而降、身輕似羽點塵不驚,人落地,懾人心魄的殺氣已籠罩了附近的空間。

  「閣下掩去本來面目。必定不願以名號見示了。」冷劍沉著地升劍。劍在手他冷靜得像個石人,這是經過千錘百煉所獲致的成就,那靜如山嶽蓄勁待發的強大威勢,決不是沒經過大風浪的人所能企及的。

  蒙面人連一個字也不願說,手按上了刀把,眼神凌厲地緊吸著冷劍的眼神。

  「景大俠。」牆頭上的刺客怪笑;「哈哈哈!敢向宇內五大高手第一位至尊挑戰的人,該亮名號時,他必定會亮的,你何必急於知道呢?上啦!」

  啦字餘音在耳.刀嘯乍起,刀光似雷霆,凌厲無匹的刀氣陡然及體。

  好快,真可說捷逾電閃,眨眼間人刀俱至,蒙面人無畏地發起空前猛烈的進攻。

  一道劍虹從刀光旁吐出,恰好從刀光的幾微空隙中突入,比刀光更快,更靈活。

  人影倏分,冷劍已出現在例方丈外,身形穩如山嶽,劍斜向平伸,絲紋不動像是石人似的。

  牆上的刺客咦了一聲,大驚失色。

  蒙面人的刀斜支著地面,身形一再晃動,最後總算站穩了,眼中冷電已斂,但握刀的手依然顯得堅強有力,也借刀支地的力量支撐身軀的重心。

  肩井出現鮮血,流速甚快。

  不易擊中的部位,竟然在一照面各出一招中被刺中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蒙面人攻擊的刀法,其實威力與技巧皆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宇內五大高手的首位,果然名不虛傳。」牆頭上的刺客叫;「見好即收,你可以走了。」

  「在下要口供。」冷劍沉聲說,劍隨即指向。蒙面人,劍勢已完全控制了對方。

  「閣下不要妄想……」

  夜遊神突然從院內飛躍而上,猛撲刺客的背影。

  刺客來不及將話說完,已發現身後有警,身形向牆外倒栽而下。

  這瞬間,冷劍轉身一劍擊出。

  刺客栽落的中途,發出兩道淡淡的電芒,手法極為陰毒,出人意表。

  冷劍不愧稱宇內第一劍客,竟然擊中了射向他的一道電芒,電芒在他的劍尖前炸裂飛散,響聲與暗器高速飛行的嘯聲相應和,火星直冒。

  「嗯……」中劍的蒙面人悶聲叫,身形一晃,刀失手墜地。

  刺客在及地的剎那間,改為腳下頭上,翻轉的技巧險之又險,足一沾地,身形已疾射三丈外,向小巷另一端飛掠而逝。

  夜遊神起步稍晚,追之不及只好放棄。

  冷劍搶進,一把扣住了蒙面人的右肘。

  「完了!」他懊喪地叫,頹然放手。

  蒙面人仰面便倒,發出一聲可怕的瀕死呻吟,蜷縮著掙扎片刻,手腳漸鬆。

  一把刺客專用的四寸柳葉刀,貫入心坎剖裂了心房,認位之準,令人心顫膽跳。

  『這是刺客行業中滅口的慣技。」走近的夜遊神搖搖頭:「奇怪!除了天絕谷的人以外,到底有誰在計算我們?」

  「也許真是天絕谷主派來的人。」冷劍說:「咱們這次到達武昌,唯一的對頭是天絕谷……」

  「不可能是郝天絕派來的人。」夜遊神信心十足地說:「別忘了,飛天蜈蚣七煞書生那些人,就曾經攔劫尊夫人和襲擊令嬡。天絕谷主很可能唆使飛天蜈蚣行兇,但決不可能派遣刺客用暗殺手段對付我們。」

  「這……」

  「把兇手帶走,慢慢查。」

  兩人急急離開現場,以免招惹是非。

  ※        ※         ※

  距孫家大院的里餘,有幾家農舍,站在左近的樹林前,便可以看清孫家大院的院門前景況。

  晁凌風與飛燕楊娟,住宿在一家姓王的樸實老農處,劫後餘生,精力末復,他們需要將養以恢復體力。

  他們真夠大膽,就在孫家大院的近旁歇息。

  吃、喝、服藥、睡大頭覺,他們安安逸逸休息了一整天。

  黃昏降臨,晁凌風顯得精神煥發,信步到了屋左近的樹林前,背著手眺望裡外的孫家大院。

  孫家大院一片死寂,在晚霞餘暉中毫無生氣。

  他銳利深邃的目光,在搜索院中可能看得到的每一角落,想找出一些可疑的徵候。

  一絲冷笑出現在他的嘴角,目光更陰森了。

  飛燕出現在他身旁,深情地注視著他,留心他臉上神色的變化。

  「你在想什麼?」飛燕柔聲問,聲調柔柔地充滿關切。

  「我在想那些人。」他信口答。

  「想冷香仙子?」

  「以後再想她。」他自嘲地說:「那鬼女人香噴噴的胴體的確令人回味回想.但目下我寧可不想她。我想的是她口中所說的長上,我要把這天殺的混蛋揪出來,他不能把我放上絞樁灌椒水而不受懲罰,雖則他大方得把一個裸女送上我的床,但我並不能因此而饒恕他。」

  飛燕羞紅著臉,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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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5:01

第十一章

  「瞧你說得多粗野?」飛燕迴避他的目光;「你在姑娘們面前,是這麼放肆的?」

  「從前不是,現在是。」

  「為什麼?」

  「因為經此巨變,我要徹頭徹尾成為一個無聊的江湖人。」

  「你……」

  「這一來,我的心理上就沒有負擔。」他淡淡一笑,笑得陰森:「我發現你們江湖人所行所事,其一是不把別人當人看,也不把自己當人看。其二是隨時隨地可以殺人,也隨時可能被人所殺。其三是講仁義道德講理性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從現在起,將會有許多狗養的畜生要倒霉了,我就要把江湖鬧個天翻地覆的.刮起血雨腥風。」

  「你這種轉變很可怕……」

  「你將會看到更可怕的,所以你在心理上必須有準備,除非你離開我遠一點。」

  「你……你是什麼意思?」飛燕悚然問。

  「因為你將發現,接近我必定會為自己帶來許多是非意外和不測。」

  「這……」

  「你將會發現自己成為他們遷怒的對象,將會不斷發生這次被波及、被擄劫、被凌辱的故事。這也是你們江湖人劣根性之一:欺善怕惡,遷怒弱者。好了,不要多說了,你是一位好姑娘,好自為之。」

  「凌風……」飛燕急叫。

  可是。晃凌風已經走了,身形冉冉而去,眨眼間消失杏樹林深處。

  夜來了,孫家大院毫無動靜,十餘棟房舍黑沉沉,沒有燈光,不見人影。

  二更過去了,三更天依然毫無改變。

  五更初,五個夜行人越牆而入,消失在黑暗的內院房舍深處,毫無聲息發出,像五個鬼魂。

  不久,小廳堂中終於出現燈火。

  共有七個人聚會。

  其中兩人顯然是匿居在內的,孫家大院內並非無人留駐,而是留駐的人不外出走動而已。

  「真的毫無動靜,這一天一夜中,的確不曾有人前來窺探踩線。」留駐的一位大漢堅決地說:「即使是最沒見識的人,也不會再來踩探放棄了的秘窟。」

  「晁凌風不是最沒見識的人,飛燕也不是初出道混混。」那位佩了開山斧的中年人冷冷地說:「昨晚到處行兇,指名追查他倆的一群神秘人物,更是可怕的武功超絕老江湖,其中很可能有人前來尋找線索,你們留在此地的人千萬不要大意。」

  「閒話少說。」為首的青衣人不耐地揮手:「長上派人傳下話來,晁凌風與飛燕楊娟,很可能與昨晚大開殺戒那群神秘人物有關,咱們必須留意他倆的一舉一動。你們留駐此地的人,發現任何動靜,皆需以急足向上察報,如無制服他們的把握,不可逞強貿然出手,以免反而落在他們手中,知道嗎?」

  「晁小輩又沒有三頭六臂,上次不是被神針玉女輕易地擒獲了?」一名大漢氣虎虎地說:「咱們這許多人,明槍暗箭齊施,難道就對付不了他?長上似乎有點反常,起初並不在意晁小輩,現在卻將他列為勁敵,是不是太抬舉這初出道的小輩了?哼!」

  「孫兄,你不要不服氣。」為首的青衣人好言相勸:「各方面的人都在找他,近期內將有不少武功超塵拔俗的高手名宿,應召前來對付他,咱們這些小有名氣的人,還是暫且避開他才是上策。長上傳下話來,要通知咱們的人盡快撤離已經暴露的秘窟,孫家大院正是其中之一,所以你們必須盡快設法撤走。」

  「天一亮咱們就撤。」留駐的大漢悻悻地說。

  「那就好。時光不早,咱們要到他處傳訊,該動身了,這裡的人必須千萬小心,咱們走。」

  五個人喝掉杯中茶,離座而起。

  門縫中突然傳入一聲怪嘯。

  聲雖低但入耳清晰。

  五人臉色一變,為首的人機警地迅速吹熄了桌上的燈火,廳中立即陷入黑暗中,全宅寂靜如死。

  外面是一座供女眷遊樂的後花園,栽了花木建了亭台,黑夜中似乎鬼影憧憧,夜風一吹,花木枝葉搖搖。

  尤其是竹枝發出的摩擦聲音,最為令人心為之緊。

  一個修長的黑影,屹立在花樹棋布的草坪中心,不言不動鬼氣沖天,像是剛從地府深處來到陽世的鬼魂,陰森之氣懾人心魄。

  「你們準備得相當完善。」黑影的語音也充滿了鬼氣;「傳訊的人具有自保的實力,暗中另派高手保護,足以對付有意襲擊傳信人的狩獵者。你們已經發出警訊,打算裡應外合,反獵我這個狩獵人。在下等你們完成布網,現在該現身了吧?」

  微風颯然,黑影一閃即至。

  「閣下的躡蹤術真的不錯。」現身的蒙面佩劍人也用帶鬼氣的語音說:「身法飄忽如魅,定非泛泛之輩,乍隱乍現有如鬼魅幻形,江湖道上罕見你閣下這種輕功高手,亮名號。」

  「不久自知,該亮名號時,在下定亮。你們負責保護的人共有三位,反追蹤的技巧無與倫比,值得驕傲。」黑影的嗓音沉靜從容:「何不一起現身?在下只有一個人,你們不會害怕吧?」

  「閣下……」

  「在下知道你們害怕,蒙面巾一直不敢除去。」

  「蒙面是咱們的標誌,你閣下應該知道咱們並不害怕。閣下追躡在敝同伴身後前來、不知有何用意?」

  「來找諸位討消息。」

  「甚麼?討消息……」

  「正確地說,要口供。」

  「大膽!你知道你在對誰說這種話?」

  「不知道,在下也不需要知道。既然你臉上用遮羞布掩去本來面目.用意就是怕被人知道身份底細,必定不是什麼有頭有臉人物,在下不必知道。」

  「哼!等老夫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之後,再告訴你老夫是不是有頭有臉人物。」

  黑影疾閃而來,是穿裙的。

  「尤老小心,他是晁凌風。」穿裙的黑影急叫。

  可是.已晚了一步,尤老聲落人已閃電似的撲上了,左爪前坤,右爪下沉,一前一後一上一下,速度與勁道極為驚人,爪攻出才聽到高速破空的氣流激盪聲,忿怒之下出手.用了全力志在必得。

  晁凌風早有準備,早就料定對方被激怒之後,必定用可伯的致命絕學一擊。

  他的手更快,似乎快了一倍,出手的勁道對方無法看出,奇準地斜搭上對方的左爪背近腕處,馬步向下沉向後側退。

  太快了,誰也無法看出變化。

  五指一搭的剎那間,他感到對方手上傳來的反震剛猛怪勁十分驚人,而且灼熱如焚,假使他不是手上運足了神功,手一搭上對方的爪背,五個指頭可能被震碎,或者皮裂肉焦。

  像是玄門神功三昧真火.對方的一雙手真的有似烙鐵,爪下無堅不摧.被抓實那還了得?

  一聲狂叫,尤老飛翻而起,平空中翻騰兩匝,卻未能安全著地,砰一聲摔倒在兩丈外,幾乎摜中那位穿裙的女人,摔了個手腳朝天狼狽萬分。

  女人既然敢搶出向尤老提警告,武功必定比尤老高明,但做夢也沒料到尤老出手槍攻,一照面便灰頭土臉,因而大吃一驚,心底生寒。

  還來不及有些反應,晁凌風已找上了她,一掌當胸長驅直入,現龍掌吐出便已及胸。

  黑夜中拚搏,全憑經驗與本能攻擊防守,不可能完全避免被對方擊中,問題是擊中的地方是不是要害,以及是否禁受得起打擊。

  女人經驗豐富,晁凌風則禁受得起打擊,雙方勢均力敵,一照面間,便電光石火似的攻防了十餘招。

  經驗是累積而獲得的,晁凌風每搏鬥一次,便多獲一分經驗。

  女人雖然武功驚人,但在他手下僅能獲得短暫的優勢,十餘招一過,便被他領悟出反擊的技巧。

  一聲冷哼,他的掌排開女人渾雄周密的防衛網,斜拍在女人的右肋下,如山勁道突然進爆而出。

  砰一聲大震,女人倒摔出丈外,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呻吟著掙扎難起。

  兩人交手說來話長,其實為期極暫,女人被擊倒,那位被摜飛的尤老僅來得及掙扎著站起。

  第三個黑袍蒙面人,剛好從另一角落,以令人震駭的奇速撲出。手中劍發出龍吟虎嘯般的懾人心魄振鳴,身劍合一比虹而至。

  晁凌風身形如電,一晃之下便在劍尖前失蹤,卻出現在列站起的尤老身旁,毫不客氣地一掌將尤老重新擊倒,信手拿了尤老的劍。

  「閣下的修為已臻化境,劍上已經可以發出劍氣傷人。」他拔出奪來的劍,去掉劍鞘向青袍人叫:「居然蒙面遮羞,成了見不得人的貨色,衝上來!」

  青袍人正劍化電虹,無畏地向他衝來。

  「錚!」震鳴刺耳,火星飛濺。

  電虹在他的劍前震揚而起,而他的劍尖卻長驅直入,到了青袍人的右胸前。

  青袍人大駭,扭身閃避沉劍急封。

  噗一聲響,他的劍把雲頭,重重地反撞在青袍人的小腹上,貼身、轉劍、反撞,其快如電,一氣呵成。

  「嗯……」青袍人俯身拖劍急退。

  「啪!」耳光聲震耳。

  「哎……」青袍人驚叫,仰面摔倒。

  三位可怕的高手,全部躺下了。

  「你……你這是什……什麼賴皮劍術?」掩住小腹正要掙扎站起的青袍人怪叫:

  「簡……簡直是潑皮打法……」

  「不錯,這是賴皮劍術。」晁凌風拂動著劍說:「在下用劍接招,沒錯吧?一耳光把你揍倒,也沒錯吧?你又何必計較對手用什麼劍術?能擊倒對方就是勝家,勝家就是高明的人。」

  「這……」

  「你以為你是劍術名家?」

  「二十年來,老夫劍下十戰九勝……」

  「你少臭美。把劍拾起來,在下用劍讓你開開眼界,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青袍人咬牙切齒拾劍,似乎腹部仍感到不好受,俯身慢慢抓住了劍把,慢慢地作勢挺身而起。

  「你如果再次突襲,在下一定殺死你。」晁凌風冷冷地說:「你既然自認是劍術名家,就不能有剛才突襲的有失風度舉動,在下不會原諒你這種人。」

  青袍人的確準備創造第二次突襲的機會,知道詭計落空,只好迅速地挺身站穩,亮劍立下門戶。

  劍氣再發,殺氣湧現,青袍人的內力馭劍極具威力。

  「你準備好了嗎?」晁凌風伸劍問。

  至少,在聲勢上他就差了一大截,劍上連劍氣也不能發出,更缺乏霸道的懾人氣魄。

  不論是出劍的氣派,或者馭劍的功架氣勢,皆平平凡凡毫無過人的表現,比青袍人那種氣勢磅礡的情景完全不同。

  青袍人看破好機,立即發起雷霆萬鈞的搶攻,冷哼一聲,劍虹射到,身到劍及,風雷驟發。

  他的劍毫無力道地楔入對方劍虹織成的劍網,可怕的劍氣競然排不開他伸入的緩慢劍影。

  青袍人的劍網非常的綿密,但似乎仍有一道幾微的間隙,而他的劍,恰好從這一絲幾微間隙中楔入,然後劍勢突然加速,加快了數倍,疾射青袍人的右肋。

  「錚!」劍鳴震耳,人影乍分。

  青袍人反應快速絕倫,居然在千鈞一髮中沉劍自救,險之又險地封住了這神乎其神的一劍,同時疾退八尺脫出險境。

  一幅袖樁,突然飛出丈外,翩然飄落塵埃。

  是青袍人的袖樁,因沉劍自保而觸及晁凌風的劍,不可思議地被削落了。

  這是不可能的事,但確是發生了。晁凌風的劍並非是吹毛可斷的神刃,柔韌的袖樁,怎麼可能一觸即斷的?

  劍與袖接觸的方向是平行的,袖根本不可能與劍鋒相交接觸,除非是在行將接觸的剎那間,劍鋒恰好扭轉,從直點改變為斜拂。如果是扭轉斜拂,這表示晁凌風的劍臨時改變目標,也就表示青袍人能逃出劍下,並不是幸運,而是晁凌風無意傷人,有充裕的時間改變劍勢更易目標。

  青袍人駭然穩下馬步,意似不信地瞥了自己的衣袖一眼。

  「你馭劍的內功很不錯,劍術也狂野潑辣。」晁凌風輕拂著劍向青袍人移步接近:

  「但要想在晁某面前僥倖,無此可能。閣下,你願意招供嗎?」

  一招受挫,青袍人失去信心。

  「你……你要……」青袍人驚惶了:「要什麼口……口供?」

  「你們的長上是誰?」晁凌風沉聲問。

  「這……」

  「你不招,在下會……」

  「老夫迄今為止,還沒看過長上的廬山真面目。」青袍人急急地說;「與老夫打交道傳口訊的人,全是戴了頭罩的人。咱們這些人中,只認信記不認人。」

  「你們的分辨信記是什麼?」

  「是……嗯……」

  被擊倒吐血的女人,本來側坐在青袍人的右後方不遠處行功調息,這時突然跳起來,前掠八尺虛空一掌拍向青袍人的背影。

  晁凌風想阻止,已無能為力。

  青袍人身形前衝,向晁凌風衝去。

  晁凌風飛躍而起,從青袍人頂門上空飛越,猛撲女人,不用劍而伸出左手,虛空向下抓。

  女人僅退了一步,晁凌風已飛越青袍人下降。

  「啪!」女人一掌反拍在自己的印堂上,知道跑不了,因而自行了斷。

  晁凌風的破空抓勁慢了一剎那到達,女人已仰面倒下去了,印堂內陷,顱骨已裂。

  青袍人也向前栽倒,掙扎了幾下,再也爬不起來了,口中鮮血狂流而出。

  晁凌風心中一懍,這鬼女人殺了同伴滅口,自己也自殺以免被逼供,顯然地位比青袍人高,很可能是直接指揮青袍人的人,他失去一個重要人物,得不到口供了。

  他轉身尋找被他擊倒的尤老,可是,尤老已不知何時溜走了。

  他不死心,迅速進入房舍,希望能拽住屋內的人逼取口供,他知道屋內至少還有五六個人。

  黑夜中屋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任何角落也可以躲藏,到何處去找人?想得到必定白費勁。

  ※        ※         ※

  辰脾左右,他才回客店,退了房間取走了行李,匆匆出了賓陽門,到了城東的郊區。

  不能在城內鬧事,城內活動不易,舉動皆在對方的監視下,他必須出城找地方隱起行蹤,化明為暗方能辦事,方能避免受制於人。

  他在東湖的南岸一處小村落,向一家姓張的農戶借住,還以為真的可以擺脫對方的追蹤。

  小村僅有十餘戶人家,位於東行的大道旁,這地方不適宜隱身.他畢竟缺乏江湖上的經驗。

  他打算午後再到東湖走走,或許能碰上一些人打聽消息。

  上次在東湖碰上了不少人,這些人應該可以供給他一些線索。

  整理好借住的簡陋客房,正想小睡片刻養神,門外已傳來腳步聲。

  「晁公子。」主人張老農在外叩門:「外面來了七八個人,要求見公子爺。」

  「哦!是些什麼人?」他拉開房門問。

  「他們不說,只說見面自知,有男有女,佩刀技劍。公子爺,請千萬小心。」

  「多謝關照。」他由衷地說,舉步向外走。

  出了院門,他頗感意外。

  八位男女,他認識兩位。

  一是太極堂的追魂奪命刀樓爐主。

  一是上次在東湖攔住他的美麗小姑娘。

  原來這美麗的小姑娘,是太極堂的人,而且地位甚高,八個人顯然以小姑娘為首。

  他曾經對這位小姑娘甚有好感,想不到小姑娘卻是太極堂的重要人物。

  小姑娘那天穿得樸素,像個小家碧玉,今天卻是穿水湖綠勁裝,外罩薄綢同色披風,氣質完全改變,變得明艷照人,風華絕代中帶有三五分英氣,佩的劍光花出色,比公冶纖纖有過之而無不及。

  比起飛燕楊娟.似欠三兩分成熟,但青春少女的氣息,卻比飛燕容易吸引人。

  天下的男人們,誰不喜愛青春少女?

  「諸位消息真靈通。」他出門微笑:「在下剛到片刻,諸位就找上門來了。樓老兄,有何見教?」

  追魂奪命刀的身份地位。在其他六位同伴中,顯然排名在最後,因為所站的位置在最外側。

  「堂主的干金,特來求見閣下。」追魂奪命刀訕訕地說:「不敢相瞞,敝堂派有眼線,留意閣下的動靜,所以知道閣下的落腳處,因此……」

  「因此前來會晤?說吧!在下洗耳恭聽。」

  「小姐,這位就是晁爺。」追魂奪命刀向小姑娘欠身說:「晁凌風,晁爺,這是堂主的千金冉芳華冉姑娘。」

  「幸會幸會,冉姑娘。」晁凌風抱拳為禮:「那天在東湖,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該說我有眼不識泰山,晁爺。」冉芳華羞紅著臉,神態十分動人:「那天一指高昇該是晁爺趕走他的,而非公冶姑娘所逐走……」

  「姑娘料錯了,那天確是公冶姑娘把一指高昇迫走的。請問姑娘,找在下有何見教嗎?」

  「奉家父所差,請昆爺至小洪山鎮小敘,請教晁爺被劫持的經過。」

  「這……其實,在下迄今仍然查不出那些人的底細。可以確定的是,在下被暗算劫持的事,與一幫一堂無關,而一幫一堂卻為在下的事而流血火並,在下深感遺憾。目下滿城風雨.謠言滿天飛,在下委實不宜與任何一方的人往來,以免引起更深的誤會。令尊的盛意,在下恕難應召.姑娘請諒。」

  「晁爺,請務必成行。」冉芳華堅決地說。

  「很抱兼。恕難從命。」他也堅決地拒絕。

  一名中年人哼了一聲,鷹目閃閃生光。

  「閣下。」中年人沉聲說:「堂主的干金可是一番誠意,閣下不必推三阻四。一幫一堂為了閣下的事,死傷甚慘,在倩在理,閣下也該有親自出面交代的必要,要不就是作成心虛……」

  「你說什麼?」晁凌風不悅地搶著問:「好一個作賊心虛,你說話的口氣,是貴堂主所授意嗎?」

  他本來就對太極堂有成見.總覺得九天玄女於天香,設謀劫持青龍幫的少幫主,不論任何方面都是不合道義的事,主觀上就認為太極堂不是什麼好東西。

  五十二命的客船血案,要說太極堂毫無干連,那也是難以令人心服的論調,至少大多數江湖人不以為然。

  雖則金獅曾經義正辭嚴向他保證與太極堂無關,但要說他完全相信,那是欺人之談,他心中有疙瘩乃是情理中事。

  這位中年人的口氣,勾起了他心中的怒火。

  「晃爺請息怒……」小姑娘一看不對,趕忙出面勸解。

  糟了,他更冒火啦!

  「冉姑娘。」他虎目怒睜:「你居然不先制止你的人胡說八道,看來,你是有意帶人來示威的了。」

  「晁爺,請聽我說……」冉姑娘畢竟也是少見識的人,處理不了這種突發事件,急於解釋,反而弄得更糟。『』

  「在下沒有聽你說的必要。」他大聲說:「你一度曾經指責在下說謊,所以在下不相信你,因為你把真話當作謊言。你們走,有什麼事,你們去找妙手空空柏大空,因為他拍胸膛包攬了你們一幫一堂的過節,與我晁凌風無關,請不要來打擾在下的清靜。」

  來的八個人中,除了冉姑娘年紀比他小之外,其他的人包括追魂奪命刀在內,年歲都比他大得多。這些自命不凡在江湖玩命的人,怎受得了他一個後生晚輩的怒責?

  那位緊跟著冉姑娘形同保鏢,相貌威猛高大魁梧的中年人,立即怒容滿臉,虎目怒睜。

  「姓晃的,你這人火氣怎麼這樣大?」中年人沉聲說:「不要以為本堂的弟兄尊敬你,你就……」

  「你簡直在放屁!」他粗野地叫:「看你們這種聲勢洶洶的鬼樣子,這叫做尊敬?

  如果不尊敬,豈不是要把在下踩在腳底糟蹋?哼!在下的確火氣大,當在下被一群狗養的雜種,用陰謀詭計擄入地牢,用金針過脈制丁十三條經脈,再上繃架絞樁灌辣椒水逼供,要在下心平氣和與你們這群不知感恩的人表示馴服,你是昏了頭。我警告你們,在晁某尚未查出兇手之前,貴堂難免涉嫌,所以你們最好識相些,離開晁某遠一點,不然,哼!」

  他憤然說完,扭頭往農舍走。

  「晁爺……」冉姑娘惶然叫。

  「小姐,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中年人阻止姑娘多說:「看他那精神抖擻的神氣樣子,像是被金針過脈上繃架絞樁折磨的人嗎?」

  「成副堂主……」

  「小姐,請讓本副堂主處理。」中年人用具有權威的口吻說:「金獅宋副堂主說這小輩如何了不起,本副堂主卻是不信,不將他帶回小洪山鎮,如何向堂主交代?不能與這小輩來軟的,哼!」

  他止步候然回身,冷然注視著誇海口的成副堂主。

  太極堂有三位副堂主。

  金獅宋斌是首座副堂主。

  金獅之所以能位居首座,並非因為武功居首,而憑聲望、人緣、為人公正尚義而獲致。一個領導人才,不可能是樣樣第一的超人。

  金獅知道晃凌風非常了不起,但這位太極堂的第二位副堂主鎮八方成君豪,卻不相信有關晁凌風的一切傳聞,只相信親自目擊的事。

  自命不凡的人,大多數不相信傳聞。

  「你想來硬的?」晁凌風輕蔑的態度和口氣,立即引起鎮八方的憤怒。

  「不錯。」鎮八方怒聲答:「對付你這種毛躁幼稚,膽大妄為的小輩,唯一的辦法,是毫不留情加以懲戒打擊,免得你日後闖出更大的禍事來。」

  「冉姑娘。」晁凌風轉問冉芳華:「你不打算阻止這位狗屁副堂主胡說八道嗎?」

  火上加油,鎮八方怎受得了?不等冉姑娘有所表示,鎮八方已疾衝而上,大手一伸,金豹露爪劈胸抓到,要用擒拿手法擒人。

  晁凌風突然疾退八尺.身形一晃,隨即側射丈外,似乎在剎那間連換三次方位。

  這瞬間,鎮八方已經雙手連攻三招,原來那一記金豹爪是虛招,招發即變,掌進身隨,三記凌厲無匹的劈空掌勢若雷霆,內勁破空聲如隱雷,掌力已可傷人於八尺外,內功修為已臻爐火純青境界,難怪敢誇海口。

  「在下已從閣下的神意中,看出你的意向。」晁凌風拉開馬步沉聲說;「在下不怪你動殺機,卻不原諒你這種毫無成名人物風度的攻擊手段。」

  鎮八方心中暗驚,沒料到突擊居然落空,三記劈空掌已浪費了三成真力,碰上了勁敵,心中一驚,便不敢再出手槍攻,立下門戶暫取守勢,全神待敵。

  晁凌風似已料到對方已失去信心,一聲低嘯,撲上了,無畏地走中宮強行欺上,行正面強攻。

  鎮八方吐氣開聲,連發兩掌。

  劈空掌力在晃晁風的巨掌揮拂下,消散於無形,隱雷似的破風聲,變成了洩氣的異響聲。

  近身了,巨掌排空直入。

  「啪!」鎮八方挫馬步硬接,勁氣四蕩。

  力與力的拚搏,功深者勝。

  鎮八方驚叫一聲,踉蹌暴退三步,馬步一亂,右掌不住發抖。

  晁凌風晤了一聲,一閃即至,掌發似棄雷,四聲打擊及體震響傳出,似是四聲同時爆發,四掌全落在鎮八方的胸腹部位。

  「呃……」鎮八方終於支持不住了,雙手無法封住對方沉重快速的打擊,挨了個結結實實,連一掌也沒封住,直撼內腑的力道擊散了內功,氣散功消如擊敗革。

  「吧嗒!」鎮八方仰面摔倒,手腳全鬆了。

  四把刀劍同時撲到,阻止晁凌風撲向鎮八方。

  一聲沉叱,晁凌風像撲入羊群的猛虎,從刀劍叢中強行切入,掌劈腳飛有如電耀霆擊,四位高手橡撒豆似的,向四方飛跌。

  一聲嬌叱,冉姑娘及時加入,叱聲中纖掌已光臨晃凌風的左肋,她必須阻止晁凌風痛擊她的部眾。

  「啪!」晁凌風硬封住她的掌。

  一陣令人目眩的搶攻隨即展開,雙方以快打快奇招迭出,攻得猛烈防得綿密,片刻間各攻了十餘招之多,與先前晁凌風力拼鎮八方的內功相搏完全不同,各展所學以拳掌招式取勝,看誰能擊中對方的要害。

  晁凌風如果不是早先對冉芳華有好感,他必定以內力行致命一擊。

  他感到有點困惑,這位小姑娘的拳掌變化十分潑辣詭奇,似乎比冷劍的女兒景春鶯,修為相等而經驗要豐富些。

  他所見過的四位小姑娘,武功修為似乎都相差不遠,似乎都比老一輩的高手名宿強,果真是江湖無歲武林無輩.年輕的一代取代前輩指日可待。

  他,也是年輕一代中,武功修為最出色的一個。

  景春鶯是俠義名門的干金,有一大群捧她的人。

  公冶纖纖是青龍幫幫主的女兒,有一大堆奉承她的人。

  冉芳華是太極堂堂主的女兒,統率一大群部屬。

  飛燕楊娟是江湖女英雌,有身份有地位的名女人。

  他沒有理由不向武林風雲人物的道路上邁進,他應該獲得應有的地位。

  心念一動,雄心陡漲。

  身法一變。他掏出了真才實學。

  左掌封住了冉芳華的一掌一拳,他的右手奇兵突出,看破好機鑽隙而入,劈啪兩聲輕響,馬步一沉,屹立穩如泰山。

  掌背擊中對方的右後肩,再拍在對方的右肋下。

  冉芳華飛退丈外,冒汗的面龐突然失去血色。右肋不易擊中,而且是要害軟弱部位,挨一下真不好受。

  假使掌上用了內力,保證會拍斷三根肋骨。

  「你們走!」他沉聲說:「不要再來。太極堂的人,今後必須離開晁某遠一點,晁某耐性有限。記住:在下已經警告過你們了。」

  「你……」冉芳華粉面鐵青:「我們可是抱有誠意,前來敦請你的……」

  他哼了一聲,扭頭便走,腳步沉重地踏入院門,重重地把門關上。

  「可惡!」被揍得渾身疼痛的鎮八方,又憤怒又驚恐地衝他的背影怒叫。

  ※        ※         ※

  鎮八方身邊僅帶了兩個人,當然這兩人全是他的心腹。他不隨堂主的干金返回小洪山鎮,卻往城裡走,準備找朋友商量。

  仍然感到身軀疼痛.他恨透了晁凌風,但又恨又怕;風雨欲來,三個人在城郊的路上走,是非常危險的事,很可能會碰上青龍幫的人尋仇報復。

  但他並不在乎青龍幫的人尋仇,以青龍幫的實力,真沒有幾個敢和他鎮八方拼老命的高手。

  走了兩里地,路旁的竹叢中,踱出一個相貌平凡的青袍人,年紀與他不相上下,快半百年紀了。

  「成副堂主,閣下似乎氣色不怎麼好。」青袍人攔住去路,臉上湧現陰笑:「栽在姓晁的小輩手下了?」

  「咦!你……」他訝然止步。

  「不要問在下為何知道,反正知道就是了。」

  「尊駕……」

  「休問來歷,反正是友非敵。」

  「哦!真的?尊駕是有意在此等候的?」

  「不錯。」

  「為何?」

  「你奉到指示,進城去找一個人。」

  「唔!你怎麼可能知道?」鎮八方極感驚訝;「在下接到指示,根本不可能讓外人知悉……」

  「在下知道了,不是嗎?」青袍人陰笑更濃:「至於下一步的行動,也只有在下知道。」

  「下一步的行動?」

  「對。當你們對付不了晁凌風時,第一步行動就是要你返城,去找妙手空空柏大空。第二步行動,是把你的屍體留在晁凌風的落腳處附近……」

  鎮八方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但表面上卻顯得暴躁,反應遲鈍,在雙方對話中,可顯出他的遲鈍性格來。

  與一個知道自己底細的陌生人打交道,豈能處處表現出自己無知與驚訝?

  其實,他心中已有了應變準備,讓對方把他看成無知與愚蠢的人。

  不等對方把話說完,他突然向前一仆,雙腳向後猛地左右分張。雙手一推地面,身形已飛騰而起。

  兩把鋼刀一直一橫,在他身後突起發難,卻慢了一剎那,他已先一剎那仆倒,雙腳分別踹中兩位隨從的小腹和下陰。

  他的兩個隨從,竟然是要殺他的人。

  青袍人吃了一驚,一聲怪叫,疾衝而上,左手向正在飛翻下落的鎮八方背影急抬。

  斜刺裡飛來一段連枝帶葉的樹枝,恰好擊中抬起的左小臂。

  一聲崩簧響,一支鐵羽袖箭折向飛走了,救了鎮八方一條命。

  青袍人已無暇追取鎮八方的性命,一聲沉此,轉身劍出,反應迅捷無比。

  兩聲金鳴震耳,人影各向側飄退。

  青袍人退出丈外,駭然變色。

  一個黑袍人垂劍站在兩丈外,頭上戴了鬼面具,即使在晝間,也令看到的人心中發毛。

  遠逃出三丈外的鎮八方,驚駭地拔劍戒備。

  他的兩個要謀殺他的隨從,抱住被他端碎了內臟的小腹,蜷縮在地掙扎,發出瀕死的哀吟。

  「咦!你……」青袍人驚駭地叫。

  黑袍鬼面人哼了一聲,舉步逼近。

  「你身上也藏有一張鬼面具,不同的是。你的鬼面具盡皆獠牙,而我的鬼面具沒有獠牙。」黑袍人陰森森地說:「同時在你的懷中,懷有一塊金色的鬼頭信牌,那是認牌不認人的信符。你我雙方,應該互相有所認識,本來彼此互不侵犯,尤其是配帶鬼面具的身份很高,應該互相迴避才是。」

  「但閣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管了在下的家事。」青袍人大聲抗議。

  「難道你不知道昨晚情勢已變了?」

  「這……」

  「貴方已嚴重威脅了我方的權益。你知道,權益受到威脅會有些什麼結果。」

  「原來……原來昨晚梅亭山咱們的外秘站,是被你們所挑的……」

  「不錯,你們的外秘站很多,內秘站也不少。外秘站的人戴黑頭罩蒙面,內秘站的人戴鬼面具。昨晚一夜中,敝方的人居然找不到任何一處內秘站,甚感失望,也對貴方行動之秘深懷戒心。今天,可找到你們內秘站的人了,閣下願意隨在下去見敝長上嗎?」

  「你還奈何不了在下。」青袍人咬牙說:「貴方挑起紛爭,必將兩敗俱傷,值得嗎?」

  「這一天反正早晚會來的,不是嗎?」

  「但目下卻非其時。」青袍人語氣有點軟弱。

  「這很難論定,閣下,雙方各展實力,到達某種境地.必定發生嚴重的利害衝突,打破平衡相安的局面,晚了斷不如早了斷,目下正是早了斷的時候了,是貴方打破平衡局面的,因此雖非其時,也必須引發。現在,你我兩人中,必須有一個人屈服,唯一解決之道……」

  一聲低吼,青袍人奮勇搶攻,劍起處電虹激烈吞吐,風雷驟發氣勢磅礡,一劍連一劍步步進逼,劍氣湧發砭肌徹骨,攻勢之凌厲驚心動魄。

  鬼面人沉著地封架,閃動飄忽乍現乍隱,在漫天徹地的劍網中來去自如,偶或回敬一記神來之劍,必可將青袍人的劍勢誘變為守勢。

  一剛一柔,棋逢敵手。

  「在下留意你的左手。」鬼面人一面封招一面說:「一個劍術已到了這種境界的人,居然用袖箭殺人,必定另有其他更惡毒的暗器。你經過巧手化裝易容,在下必須揭開你的本來真面目,就可以猜出你們的主子到底是誰了……咦……」

  青袍人的劍勢陡然一變,飛騰的劍影中,突然出現三星若有若無的談影,風雷聲突然夾雜著異嘯。

  鬼面人劍勢一緊,傳出一連串奇異的震鳴,然後人似流光,曳帶著迅速逸出的劍虹,遠退出兩丈外,脫出青袍人可怕劍術的威力圈。

  青袍人似乎也真力受阻、想追擊也力不從心。

  「該死的!我知道你是誰了。」鬼面人穩下馬步厲聲說:「破釜沉舟一博,以神馭劍有我無敵;這是山西解州唯我山莊星羅門絕學,星羅劍術中的追魂三星絕招。星羅門前後四代門人子弟中。練成這招是稱劍術一絕毒招的門人.僅有五個半。你一定是那半個,僅能發揮一半的威力……你想走?」

  青袍人一躍三丈,久鬥之後,依然有餘力飛躍而走。

  鎮八方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及時側倒,滾轉。倒翻,反應超人。

  青袍人逃走時的一枚三稜刺。劃破鎮八方的左臂外側,如果鎮八方不知道閃避,必定被射中心坎要害。

  不但躲過一刺,也躲過隨後追逐的鬼面人一劍。

  鬼面人確是想毀了他的腿,防止他逃走,以便回來擒他要口供,卻被他滾轉躲過斷腿之危。

  他心膽俱寒,貼地急竄退入竹林,如飛而遁。

  看了兩人拼劍的情景,他完全喪失了鬥志,唯一的念頭是趕快逃走。

  他鎮八方只能鎮住八方的地棍混混,鎮不住這些劍術驚世駭俗的高手名家。

  過去,他日空一切自命不凡。今天,被晁凌風打得信心全失,再碰上兩個劍術可怕的神秘高手,他傲氣全消.心膽俱寒。

  「本堂有許多吃裡扒外的奸細!」他一面飛逃一面心中狂叫:「要我去找柏大空的混帳東西也是奸細,我非宰了他不可。」

  他這個老江湖,按理應該找大路向城裡逃的,卻精明反被精明誤,怕在大路上容易被人迫及,而落荒逃命以為可能扔脫追趕的人。

  遠出兩里外,突覺背心一震,雙腳立即不受指揮,衝出三丈外,砰一聲摔倒向前滑。

  渾身發僵,好不容易拾起頭,眼前出現青袍人熟悉的面孔,臉上有凶殘的表情。

  他心神一懈,生意全消。他即使想有所舉動,也無能為力,脊心挨了一袖箭,死定了。

  「不要怨我。」青袍人一腳踏住了他拔箭:「我必須殺你滅口。那個鬼面人很高明,但他對我的暗器懷有強烈的戒心,所以追不上我,我可以任意擺脫他,甚至隨時都可能殺掉他。但今天,殺你比殺他更重要,所以你得死,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渾身一陣抽搐,意識逐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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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5:37

第十二章

  小村在艷陽下安靜如恆,天底下似乎沒有任何怪事,能打擾這些樸實農夫的安寧。

  借住的晁凌風,已經外出打聽消息。

  村後的偏僻田野附近,有一座荷葉田田的池塘,塘岸柳樹成蔭,柔軟的枝條在微風中輕拂,一切皆顯得和平安詳。

  青袍人帶了一名壯實的大漢。

  兩個人卻帶了三具屍體。

  大漢拖了兩具,一手一具毫不費勁。

  「就擺在這裡。」青袍人放下鎮八方的屍體說。屍體已經發僵,背部被袖箭擊中的刨口,已經用劍加寬改變了創口,已經看不出是被袖箭所殺害的痕跡了。

  「這裡距村已在兩里左右。」大漢也放下屍體說:「恐怕無法嫁禍給晁小輩呢。」

  「笨蟲,放近了反而不合情理。」青袍人說:「聽我的安排,錯不了,保證晁小輩有九張嘴,也無法分辯,跳在大江裡也洗不清嫌疑……」

  驀地,右後方傳來一聲陰森的冷笑。

  「真的嗎?」冷笑的人接著說。

  兩人吃了一驚,火速轉身向敵,左右一分。

  是那位鬼面人,而且多了一位打扮相同的鬼伴,除了身材稍高之外,外表幾乎完全相同。

  青袍人臉色大變,本能地拔劍戒備。

  大漢也拔出了狹鋒單刀,大環眼凶光暴射。

  「在下料到你閣下必定回來,事沒辦妥,你無法向主子交代,所以一定會回來的,果然被在下料中了。而且你帶來了同伴,在下的同伴也來了。」鬼面人陰森森的嗓音帶有幾分鬼氣,面具內的雙目更是冷電四射。

  「你知道在下並不是伯你,只是不想因你而誤事,所以走避希望你知難而退,你可不要料錯了。」青袍人語氣相當強硬。

  「在下知道你的星羅劍法厲害。」鬼面人陰陰一笑:「鐵羽袖箭和三稜刺更是追命的惡毒玩意。但在下也相信,你這半個星羅門人,絕對難逃出在下的手掌心,你心中比任何人都明白。」

  大漢的大環眼,頗感詫異地狠盯著對面兩個鬼面人。

  「蒲老兄。」大漢向青袍人說:「這兩個人,好像你的同伴;你們怎麼啦?」

  「同伴?」青袍人蒲老兄冷笑:「不錯,兄弟的確有幾個戴鬼面具的同伴,你也見過其中一兩位,但你再留心看清楚,兄弟那些同伴的鬼面具畫有獠牙,這兩個傢伙……」

  「唔!不錯,他們的鬼口中沒畫有獠牙。」

  「所以,他們是兄弟的仇家。」

  「仇家?好,交給我料理,讓兄弟替你分憂。」

  「小心他們的劍……」

  「笑話!我昊天一刀吳猛,還用得著小心兩個見不得人的混球?」大漢傲然地說,橫刀向兩個鬼面人大踏步走去。

  「原來這麼一個豬一樣的傢伙,競然是江湖上頗有名氣,天下三刀之一的昊天一刀吳猛,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呢。」鬼面人似乎頗感意外。

  「這傢伙一露面,我就知道他是昊天一刀。」第二名鬼面人說:「聽口氣。咱們的神秘強勁對手,並沒將這傢伙網羅在旗下呢!」

  昊天一刀狹鋒刀向前一引,怪眼彪圓。

  「你兩個見不得人的狗東西……」吳天一刀的吼叫聲像打雷。

  第二名鬼面人哼了一聲,一閃即至,赤手空拳疾衝而上,毫無顧忌地近身,絲毫沒將名震天下的三刀之一放在眼下。

  刀光疾閃,風雷乍起。

  鬼面人的身形詭異地閃動了兩次,竟然從狂野的刀光中切入。

  「劈啪!」耳光聲暴起。

  刀光一頓,吳天一刀狂亂地後退。

  鬼面人不可思議的身影如影附形,緊貼在吳天一刀的左肩外側,正是狹鋒刀的威力圈死角部位。

  「噗」肘重重撞在昊天一刀的背肋上。

  吳天一刀狂叫一聲,虎跳出兩丈外,潑野地扭身揮刀,馬步大亂。

  鬼面人隨昊天一刀的身形旋轉,這一刀當然落空。

  「噗噗!」掌狠狠地落在昊天一刀的左右頸根。

  「我不信你能挺多少下。」鬼面人一面出掌一面說,這兩掌昊天一刀如果沒有深厚的護體內功相抗,脖子恐怕早就碎裂分家。

  可是,昊天一刀受得了,但信心全失,狂叫兩聲,猛地一躍三丈,?通通水聲震耳,跳水逃命。

  威震江湖的天下三刀之一,竟然被對方赤手空拳打得昏天黑地,刀成了無用之物,再不逃豈不其蠢如豬?

  青袍人蒲老兄被鬼面人那不可思議的怪身法,嚇得心中發毛,當機立斷,左手暗地向在旁虎視既既,嚴密監視他的另一位鬼面人一揚,身形向後疾退,飛掠而走。

  一枝袖箭,三枚三稜刺,快得令人無法看到形影。

  可是,鬼面人早就暗中提防,暗器一發,人已移影換形換了方位。

  蒲老兄遠出五丈外,突然一劍揮出悚然後退。

  前面,背手屹立著打跑昊天一刀的鬼面人,攔住去路,似乎早就在他前面等候了。

  一劍落空,鬼面人根本不曾出手攔截。

  「你是星羅門出類拔萃五個半門人的半個。」鬼面人背著手緩步逼進:「喪門劍客蒲安,很好。閣下想必是內秘站的高身份主事人之一,在下要口供。」

  「你……你休想……」喪門劍客厲叫。

  「不是想,而是要。兩個問題,閣下必須給在下完滿的答覆。」

  「你少做夢。」

  「在下經常做夢,人哪能一輩子不做夢?連白癡也會做夢。其一,誰替閣下牽線,投效你這位主子長上的?其二,你的主子長上是何來路,姓甚名誰?」

  「廢話少說!來吧!一比二,在下打發你們……」

  「呸!你配?」

  「在下……接劍……」

  劍攻出了,左手的暗器也發出了。

  劍是毒招亂灑星羅,攻向前面的蒙面人;暗器是三枚三稜刺,偷襲後面另一個堵後路的蒙面人。

  劍和暗器全部落空,對手太強了。

  「啦!」耳光聲暴響。

  「嗯……」喪門劍客踉蹌側閃。

  正想揮劍自保,右小臂突然一震,被踢中手時,劍突然脫手飛拋。

  「劈啪!」又是兩耳光。

  這兩耳光他受不了啦!眼中金星直冒,口中牙斷血出,無法抗拒的可怕掌力,似要化肌溶骨,可怕極了。

  砰一聲大震,他仰面摔倒,眼前已無法見物,絕望地雙手亂揮以保護自己。

  靴尖吻上了他的肋脅耳門,一連三腳重踢,力道千鈞,足以踢破一流內功高手的護身氣功,踢得他不知人間何世。

  「在下的話,說一不二。」鬼面人陰森森地說:「不招,你一身零碎將會一件件掉散。」

  「哎……」他痛得忍不住叫號。

  「給你十聲數招供,數!」

  另一位蒙面人欠身應喏一聲,開始叫數。

  他渾身一震,如中雷殛

  將人大卸支解,以及十聲數逼供,還有說一不二……這些事,是江湖人耳熟能詳的駭人規矩,高手名宿聞名色變的典故。

  「我……我真的不……不知道長……長上是誰……」他崩潰了,聲嘶力竭叫號。

  「六……七……」另一蒙面人繼續叫數。

  「用……用一千兩銀子,招引我入伙的人,是……是太清道人……」

  「太清道人?哪一個太清?」

  「他……他是太……太清……」

  「天下間沒有一千個太清,最少也有五百,哼!你……」鬼面人冷笑:「說他的綽號,或俗家姓名。」

  「我……我只知道他自稱太清……其他……老天爺!有人給你一千兩銀子,請你掩去本來面目做殺手,任憑你擄財劫色,有許多同伴幫助你,聽你指揮,你還要求什麼?

  還犯得著去追究長上是什麼人?何況如果不接受,就有性命之憂。我……」「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那麼,你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饒……命……呃……」

  ※        ※         ※

  同一期間,晁凌風在東湖如願以償,找到一些他需要找的人,希望能澄清一些疑團。

  當他出現在東湖時,便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不怕有人注意,只怕沒有人注重他。

  到達通向紫虛觀的小徑,三個青衣人正好站在路口等候他接近。

  「晁兄請了。」那位魁梧威猛的佩劍中年人,首先向他抱拳行禮打招呼:「在下已久候多時。」

  「咱們認識嗎?」他警覺地回禮,目光掃過左右兩個年約四十上下,面目陰沉的人。

  「在下程嘯天。」

  「哦!」他恍然:「青龍幫總舵令主八極靈官程令主,久仰久仰。」

  「晁兄,在下奉幫主囑咐,特來請晁兄移玉陳公套,幫主面致謝意。」

  「奇怪!」他感到不是滋味,又是強行請客的:「似乎晁某已成為不少人認為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混混了。在下委實想不出猜不透,貴幫主安的什麼心眼,隨意派人招來揮去,貴幫主不知道在下忙得很嗎?」

  總舵令主的身份地位,可說僅比幫主副幫主稍低些,派總令主相請,可說是天大的面子了。

  無如他連遭事故。尤其是不久前太極堂強請之後,難免心有成見,所以說話帶有不滿和火藥味。

  「晁兄,幫主是誠意的。」八極靈官居然不生氣,笑容可掬:「本幫的人,都知道晁兄正在追查沉船殺人的兇手,只希望向晁兄提供一些線索,別無他意。如果晁兄事忙,在下不敢勉強,請到右首的小亭小坐,在下當提供一些線索給晁兄參考。」

  他的火氣消失了大半,感到自己的態度有點過火。

  「在下多少知道貴幫所獲的線索,也概略瞭解這些線索似乎並不重要,重要的線索貴幫並沒找到。」他搖搖頭苦笑:「謠言滿天飛,謠言是靠不住的。」

  「晁兄……」

  「貴幫可曾查出江永隆與李世鴻兩位乘客的線索?」

  「這……正在查。」八極靈官一怔,兩位同伴更是眼神一動:「敝幫正在積極清查每一位乘客的底細,牽涉的地面廣,需要時間……」

  「在下所查的方向,與貴幫不同,各查各的,貴幫請不必替在下費神。哦!程令主可知道北雷的下落嗎?」

  「北雷?晁兄找他……」

  「請勿追根究底,請見告。」

  「在武勝門外的新河洲,與東風西雨住在一起。」八極靈官欣然說;「這傢伙好像有病,由東風西雨兩個老凶魔保護。晁兄要找他,在下願為前驅。但不瞞晁兄說,敝幫的人惹不起這些魔頭,無法全力相助。」

  「只要令主指引在下前往,就感謝不盡了。」

  「陳分舵主廖分舵主,你們先回總舵返報。」八極靈官向兩位同伴下令:「本令主與晁兄前往新河洲走走。晁兄,咱們走。」

  晁凌風注視兩位分舵主片刻,他知道廖分舵主這個人,武昌分舵的分舵主分水犀廖勇,在江湖頗有名氣。

  武昌分舵,指東面的武昌縣,而非目下的武昌府城。

  總之,青龍幫高手雲集,各地的重要負責人分舵主,已經應召趕來應變了。

  兩位分舵主對他的態度相當謙恭,客氣地抱拳告辭,但直待他和八極靈官走後,方離開原處動身返回府城。

  新河洲是江邊一座小洲,有一條小溝隔開,其實是陸地的一部分,不算是洲,上面住了百十戶人家,距府城不過五里左右。

  八極靈官非常熱心,沿途為他解說三凶魔匿居處的形勢。

  新河洲是青龍幫的勢力範圍,當然事無矩細皆在幫眾的有效監視下。

  他不希望青龍幫介入,因此一過洲上的小橋,便請八極靈官迴避,獨自進入洲上的唯一小街。

  這一帶全是些簡陋的民宅,正是藏匿隱跡的好地方。

  他停在一座稍像樣的民宅前,先察看左近的形勢,這才上前叩門。

  大門拉開,一個短襖已成灰色的中年窮漢當門而立,訝然打量他這位人如臨風玉樹的公子爺。

  「哦!公子爺有事嗎?」窮漢驚訝地問。

  「在下姓晁。」他笑笑:「貴宅住了三位大叔,都是佩刀掛劍的人,其中一個姓雷的患了病,沒錯吧?」

  「這……」

  「在下是他們的朋友。」

  「朋友?公子爺……」

  「對,朋友。你去通知他們姓晁的來了,他們就會出來啦!在下在外面等他們,勞駕。」

  「好的,小的這就……」

  活末完。門內有人伸出手,將窮漢往裡拖,接著鑽出東風和西雨兩凶魔。

  西雨仍然是道裝打扮。兩人的氣色都不怎麼好。

  「小狗!你竟然找上門來了。」老凶魔東風似乎膽氣壯了許多:「你來了,就休想活著離開。」

  西雨卻像一頭驚恐的喪家犬,想上又不敢上。

  「呵呵!那天在客店,由於有妙手空空現身,在下沒能好好揍你一頓,至今仍感遺憾。」晃凌風笑容可掬向街心退:「你還有機會挾尾巴滾蛋,因為在下今天要找的人不是你,是北雷。」

  東風一聲怒叫,疾衝而上。

  「不可魯莽……」吃過苦頭的西雨急叫。

  自命不凡的成名人物,對自己被人挫辱的事,大都諱莫加深,即使是知交好友,也不願據實相告,以免面子難看。

  西雨也不例外,所以東風並不知道晁凌風的底細。

  北雷更是目空一世的人,當然不肯把栽在晁凌風手下的事說出。

  叫晚了,東風已衝上發招,真力聚於掌心,一記現龍掌行正面搶攻,猛拍晃凌風的胸口,力道如山,掌出真力發如山洪,可撼山搖岳的掌力破空吐出。

  天下四大魔君全力一擊,初出道的毛頭小伙子,怎禁受得起這可怕的致命一擊?

  晁凌風不想暴露真才實學,也不想硬挺對方精純內功的霸道一擊,身形速閃兩次,避開正面湧來的無傳拳力,從斜方向突然切入近身,掌如開山巨斧,一掌劈在老魔的左肩胛骨上。

  東風已運功護體,精純的內功可抗刀砍斧劈,但卻挺不住晁凌風的肉掌,大叫一聲,馬步一虛,身形前俯,身陷危境不肯罷休,神龍擺尾反手就是一掌後攻。

  一掌落空,腰脊被晁凌風踹了一腳,身軀衝勢加劇,向對街的屋角撞去。

  這一腳力道不輕,但東風禁受得起,手一觸屋角,身形上升,反飛,下落,雙腳凌空向下面的晁凌風猛踹而下,身法居然十分靈活。

  晁凌風哈哈一笑,疾退兩步,恰好讓東風在面前伸手可及處飄落。

  不等東風落實,他大手一伸,抓住了東風的背領向下一帶。

  一聲裂帛響,東風的青袍被撕開了。糟透了,腰帶也被抓斷,褲腰也糟了殃。

  「哎……呀……」東風驚叫,手掩住下體,帶著破衣破褲,半裸著身子,發狂般向門內逃。

  「我的劍……」東風衝入大門狂叫。

  門內站著氣色更差的北雷,手中握著東風的劍。

  「劍在這裡。」北雷說:「你也不是小輩的敵手,快從後門逃命。」

  東風雖然有劍在手,但衣褲不全怎能再出去?

  「哈哈哈哈……」街上的晁凌風,舉起手中的破布帛狂笑。

  西雨心膽俱寒,發著抖往門裡退。

  北雷不再理會東風西雨,老鼠似的向後門逃。

  後門是通向一片沼澤的荒野,三里外便是分隔洲的小新河。

  河寬僅五七丈,濃密的蘆葦高有丈餘,人往裡面一鑽,真不好找。

  沼澤十分泥濘,蘆葦叢生。

  距農宅的後門約一里左右,九名蒙面人蟄伏在內嚴陣以待。

  東面傳出一陣涉水聲,出現兩個高大的蒙面人。

  領先那人亮出掌中的銀色鬼頭牌,同時右手打出手勢。

  「諸位。」那人收了鬼頭牌沉聲說:「不久之後,將有一個英俊的年輕人,追逐東風西雨北雷三個老凶魔前來,諸位務必全力幫助三老魔,搏殺那個年輕人。記住: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不是他死,就是你們亡。」另一位蒙面人語氣更厲:「除非殺了他,不然,你們一離開此地,便是叛逆,唯一的結果是死,明白了嗎?」

  「明白。」九個人幾乎同聲應喏。

  一比九,還加上威震江湖的三老魔,誰也可以料想得到,決無失敗的可能。

  「也許三老魔不可能全部到齊,但諸位根本不需倚仗三老魔。」下令的蒙面人加以補充:「成功與失敗,諸位該知道如何選擇,該知道怎麼做。現在,諸位可以分開隱身等候了。記住,外圍有大援策應,諸位必須有必勝的信心,祝諸位勝利。」

  九人四面一分,隱起身形。

  傳令的兩個人,則循原路退走。

  西雨是個喪了膽的人,衝入宅內竟然慌張地閉門,似乎想把小偷關在門外,忘了自己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凶魔,竟反常得變成膽怯的平凡人。

  這一來,便慢了一步,逃抵後門附近,北雷已經不見了。

  「等我,等……」西雨狂叫:「說好了有意外就一起走.你不能獨自逃命……」

  叫聲中,衝出後門,北雷的身影已消失在遠處的蘆葦叢中。

  最倒霉的是東風,發生的意外的確太意外了,被人撕掉了衣褲,即使最精明的人,也會亂了步驟,總不能以堂堂一代凶魔身份,光赤著身子逃命。

  好不容易奔入房中換衣,比西雨更慢了幾步啦!

  穿好長衫抓了劍,奔出後堂,前面已猛虎似的衝入晁凌風,逃不及啦!

  「哈哈!你要作困獸之鬥?」晁凌風狂笑,撲上毫無顧忌地伸手便抓。

  東風羞憤交加,火速撥劍。

  「我給你拼了!」東風厲叫,一劍揮向劈面抓來的大手,劍上風雷驟發。

  伸來的手突在劍尖前消失,而另一雙大手卻探隙而入,奇準地扣住了他握劍的右手肘上。

  他連晁凌風的手從何而來也看不清,便感到鼻尖一震,挨了一記重拳,登時眼冒金星視力消失,鼻向內陷鮮血泉湧。

  「砰噗噗……」五六記重拳及體,在兩臂與小腹開花,第七記重拳終於擊散了他的護體氣功,內腑受不了啦!再也支持不住了,手中劍早已掉落,雙手擋不住打擊。

  砰一聲大震,背部重重地倒撞在牆壁上,屋柱搖搖,塵埃紛下。

  「砰噗!」肋腹又挨了兩重拳。

  被逼貼在牆上挨痛打,這滋味真不好受。

  「不……不要打……了!」他痛苦地叫號。

  晁凌風一把揪住他的胸領抵在牆上,大拳頭在他的左臉上磨了磨。

  「我要把你全身兩百多根骨頭,一根根打松、拆散。」晁凌風大聲說:「你這種宇內神憎鬼厭的老凶魔,死掉了天下雖不至於就此太平,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所以我要……」

  他頭青臉腫,滿臉鮮血,手腳發軟,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好慘。

  「不要打……我……」他魂飛魄散地討饒:「我……我認……認栽……」

  「識栽也不行,我要替你在江湖除名。」晁凌風凶狠地說,一記短衝拳搗在他的丹田上。

  「呃……放我一馬……」

  「不能放你一馬。」晁凌風又加上一拳。

  「哎……我……我用消……消息交……交換……」

  「交換你的命?」

  「是……」

  「不行。」

  「是你……你的命……」

  「好哇!你已經是死人多口氣,而且馬上就要斷氣,竟然妙想天開,要交換我的命?」

  「真……真的,我……我發誓……」

  「唔!你好像不是情急胡說。」晁凌風不再痛擊。

  「真的不……不是胡說……」

  「好吧!先透露一些。」

  「我……」

  「不先透露一些,怎能決定是否值得放你一馬?」

  「我說……他……他們……」

  ※        ※         ※

  北雷身上餘毒未清,他的解毒藥不怎麼對症。

  飛燕的防身九絕毒針號稱九絕,唯一的對症解藥無法仿造。幸而他在江湖闖蕩間,與黑道凶魔六合瘟神攀上深厚的交情。

  六合瘟神詹無極不但善用瘟疫,也是用毒的大行家,所以送給他一些珍貴的解毒藥物,當然也向他索取了不少金珠財寶。

  六合瘟神從不做賠本的買賣,解毒藥索價奇昂,雖至親好友,也不白白奉送。

  解毒藥雖然不怎麼對症,但療效仍然可觀,加上人體本身就有排毒的本能,只要能支持一些時日,就可以度過難關。

  他已經接近痊癒邊緣,所以有足夠的逃命精力。

  遠出里外,他氣喘如牛,腳下一慢。

  西雨也是個身有舊創的人,但總算趕上了。

  「你他娘的混蛋!」西雨氣喘吁吁跟在後面大罵:「我西雨十分尊敬你北雷,沒想到你竟然是個臨危丟棄朋友的膽小鬼,為何食言只顧自己逃生?你……」

  「去你娘的蛋!」北雷轉身回罵;「誰叫你和東風聞出門外逞匹夫之勇的?你們不知道晁小狗厲害,連毒郎君歐陽炎也望影而逃,用號稱奇毒之精的奪魂霧,也奈何不了這小狗,我能不溜之大吉?何況我目下用不上三成真力。你,你膽大是不是?」

  「我……」

  「你為何不管東風,不與東風一同撤走?」

  「這……」西雨語塞,打一冷戰扭頭回顧。

  東風不見跟來,幸好後面也不見晁凌風的身影。

  「你算了吧:「北雷冷冷地說:「我不是怕晁小狗,而是目下我餘毒未清功力未復,日後,哼!」

  「你不是他的敵手,即使你已恢復了十成功力。」西雨也冷笑:「日後,你最好避開他遠一點。」

  「你少給我長他人志氣……」

  「你比飛天蜈蚣屠七公強多少?」

  「反正比他強就是。」

  「好吧!算你比飛天蜈蚣強,強一百倍好了。哎呀!快走,他來了。」

  「誰來了?飛天蜈蚣?」

  「晁小狗。」西雨驚恐地向來路一指。

  北雷果然看到不遠處的蘆葦縫隙中,有人影快速向這一面移動。

  「快走,把他引到指定地點,便沒有咱們的事了。」北雷匆匆地說,轉身撒腿便跑,速度甚快。

  沼澤地容易留下足跡,兩凶魔奔跑腳下沉重,即使不是故意,也足以留下明顯的履痕,等於是留下線索,讓追趕的人放膽沿跡窮追。

  兩人只顧逃命,沒料到追的人來得那麼快。

  狂奔出里外,落後的西雨一時心血來潮,奔跑中扭頭回顧。

  北雷雖說只能發出三成真力,仍然比西雨快,超出前面十餘步,拚命狂棄。

  西雨這一扭頭,嚇了個膽裂魂飛。

  晁凌風緊跟在他身後,伸手可及,亦步亦趨,神定氣閒,衝他咧嘴一笑,像是一頭吃飽了的狼,面對著一頭羔羊誠牙舔舌,並不急於撲上。

  「不要!」他狂叫:「不要追……追得太……太近……不……」

  「太近了,他們投鼠忌器,是嗎?」晁凌風嘲弄地笑笑說。

  「我……」他擠命狂奔語不成聲;「北雷,等……等一等……聯……聯手……」

  「北雷是怕死鬼,不會等你。」晁凌風低聲說:「他知道如果等你,他也得賠上老命。」

  「北……雷……」他只顧狂叫。

  「北雷是十分聰明的,他知道埋伏的人一定會先用暗器襲擊,埋伏的人決不會投鼠忌器,必定連他也跟著遭殃,他怎肯等你聯手?」

  「不要射我……」他突然發狂般厲叫。

  這瞬間,背部一緊,腰帶被人抓住了,身形陡然飛昇,然後被人向例方摔出。

  可怖的暗器破風聲入耳,數種高速飛行的暗器從腳下掠過,他驚得血液似乎已經凝結了。

  假使不是被人抓住飛躍升起,哪有命在?

  下面,人影八方暴起。

  他暈頭轉向,被扔得不住翻騰,翻騰中,眼角看到下面刀光霍霍,劍氣森森,各種暗器的閃光如電芒閃爍。

  在下墜著地之前,他聽到連續傳出的痛苦叫號和厲叫,急劇閃動的人影根本無法分辨是些什麼人。

  叭啪一聲,他摔倒在泥漿中,好不容易掙扎著站起,拭掉眼皮上的泥污,眼前朦朧地看到晁凌風剛貼近一名蒙面人,掌一沾蒙面人的手臂,蒙面人便像死狗般飛拋出兩丈外,似乎人一沾掌便崩潰了。

  他知道此地有人埋伏,但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反正似乎四周都可看到躺倒的軀體,和拋落的刀劍。

  有兩個蒙面人,正向南面飛逃。

  這剎那間,他知道晁凌風擊倒了許多人,暗器全部落空,眼前的事實,不由他不信,也不由他不驚。

  「老天爺!」他心中叫天:「這小狗好可怕。我是兩世為人,他為何救我?我得逃走。」

  晁凌風實在沒有救他的必要,可是,卻將他抓飛躲過致命的暗器,將他扔離鬥場。

  逃,也是一門最高的學問。

  他不但要逃離晁凌風。更得逃出自己人滅口的魔掌。

  他重新向泥地裡一伏,蛇一樣滑入蘆葦深處。

  ※        ※         ※

  兩個蒙面人逃的功夫也相當到家,挫低身形貼地竄滑,盡量避免發出蘆葦的碰撞摩擦聲和泥水聲,而且速度不能慢。

  無暇回顧,兩人一口氣逃出里外。

  新河洲共有三條橋,最南一條地勢稍隱僻些,是通向府城與大道銜接的主要橋樑。

  只顧逃命,也只顧提防有人追趕,卻沒料到前面變生不測。

  逃得最快的蒙面人刀隱肘後,竄勢剛盡,正待再次腳下用勁向前竄,斜刺裡突然蘆動劍光現,等看出異兆,劍已貫體而入。

  「留活口!」後面傳來晁凌風的大叫聲。

  第二名蒙面人發現有變,但已來不及剎住腳步,向同伴的身後衝去,百忙中出刀全力揮出。

  刺殺第一名蒙面人的人長劍一揮,錚一聲崩開刀,身形疾轉,反手一劍斜抽,虎跳丈外。

  「呃……」第二名榮面人間聲叫,向前衝,胸腔交界處被劍劃開了尺餘長裂縫,肝腸向外流迸。

  晁凌風雙手叉腰,虎目怒睜。

  「閣下。」晁凌風向收劍屹立的人沉聲說:「你根本不必攻第二劍,你已先一剎那聽到在下的叫聲。就算你聽不到,也是蓄意謀殺。這人已經乏力,刀上真力不到一成,而且對你毫無提防。你是個成名人物,這一手比謀殺更惡劣,哼!」

  刺殺兩個蒙面人的人,是八極靈官程嘯天,青龍幫至高無上的總舵令主,除了幫主之外,總舵令主是實際上的司令人,地位與身份極高。

  「晁老弟如此責難,是不公平的。」八極靈官不承認錯誤,冒火地分辯;「地面太滑,招勢一發便不易控制,為了避免自己受傷害,必須攻擊自保,誰知道這傢伙如此稀鬆平常?」

  似乎理字上站得住腳,交手拚命,招一發有我無敵,八極靈官理直氣壯振振有辭。

  事故已經發生,無可挽回。晁凌風冷靜地察看兩個蒙面人片刻。

  兩個蒙面人一個劍中心坎,一個胸腹被剖開,大羅天仙也救活不了已死的人,再責難八極靈官也無濟於事了。

  「在下是故意縱走他們的,你誤了在下追根究底的大事。」晁凌風無可奈何地說。

  八極靈官乘機下台,換上了笑臉。

  「十分抱歉。」八極靈官態度轉變得好快:「在下看到老弟遠在三十步外,以為老弟不可能迫及,因此搶出攔截,沒料到他們禁不起一擊,幫了倒忙,遺憾之至。哦!北雷幾個老凶魔呢?」

  「老凶魔奸似鬼,逃掉了。」晁凌風洩氣地說:「程令主,你可以走了。」

  「老弟請放心,敝幫眼線眾多,不難查出三老魔的下落,何不隨在下返城,至敝幫總舵與敝幫主商量行止?」八極靈官誠懇地邀請。

  「很抱歉,在下要返回小街再找線索,三老魔躲在此地,設下埋伏等候在下,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在下要追查。「晁凌風堅決地拒絕邀請。

  「這樣吧!在下伴同老弟走走……」

  「謝了,在下一個人辦事要方便些。」

  「這……好吧!老弟小心些,告辭了。」八極靈官不再堅持,知趣地告辭走了。

  ※        ※         ※

  七具死屍,散佈在方圓五六丈的蘆葦中。

  有些屍體的蒙面巾已經脫落,有些仍然掩住面孔,扭曲失血的猙獰面龐,令人看了心中發毛。

  刀劍也散落在四周,現場十分凌亂。

  沒有血跡留下,沒有斷肢殘骸等候撿拾。

  晁凌風已經查驗過五具屍體,心中疑雲大起。

  他清晰地記得,他不曾殺害任何一個人。

  東風這怕死鬼為了保命,透露有人埋伏誘殺他的消息,自始他就不曾有過殺人的念頭,他只想找出那些人的首領來,那個主謀十分神秘,要追查必須從活人的口中獲得,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因此,他用風掃殘雲的快速打擊,把七個蒙面殺手打昏,追蹤兩個他有意縱放的蒙面人。

  八極靈官殺了那兩個蒙面人。

  據他所知,九個蒙面殺手,都是可獨當一面,武功出類拔萃的名家。

  按理,像八極靈官這種一方之霸,一比一可能旗鼓相當,但在剎那間連斃兩人,就有點令人難以置信了。

  八極靈官的武功藝業,已超越了一方之霸的境界,此人的修為不僅足以雄霸一方,而且足以在江湖大展雄風,可知青龍幫並不如想像中那麼稀鬆,旗下擁有不可輕侮的高手名家。

  他對青龍幫不再忽視,也心生警覺。

  屍體沒有致命的傷痕,是昏迷之後被殺的。

  殺昏迷的人太簡單了,不需特殊的手法,手指壓住雙耳下的藏血穴,血液不上腦部,片刻即死。

  掩住口鼻更簡單,但有經驗的人可以查出來。

  所檢查過的五個人,都是被壓住血脈而死的。

  這表示什麼?有人殺之滅口。

  「這附近還有其他殺手!」這是他的結論。

  「人一定還潛伏在洲上。」這是他第一個念頭。

  他到了第六具屍體旁,小心地檢查屍體的死因。

  這是一個年約四十出頭,獅鼻海口頗為驃悍的中年人,蒙面巾不在臉上,腰帶上有劍鞘。

  百寶囊不在身上,也沒有荷包腰囊等等盛物器具,身無長物,顯然事先已經作了周詳準備,沒留下任何可辨識身份的物品。

  唯一可分辨身份的是面貌,但他對江湖人物可說所知極為有限,只認識最近所接觸過的人,殺手滅口不毀傷死者的相貌,並非百密一疏,而是無此必要,正確地估計出他不會認識這些人。

  他查驗了六個人,的確一個也不認識。

  這人的劍,橫擱在八尺外的泥地上,劍身打磨得光亮鋒利,晶芒映出附近物體的影像,真可算一把上品的殺人利器。

  他搜遍屍體衣褲內每一處可以藏物的地方,但一無所獲極感失望。

  剛摘下劍鞘,察看鞘內外是否有夾袋,眼角餘光突然看到前面那把劍的反映晶芒,出現異影閃動。

  他的反應愈來愈銳敏,經驗也愈積愈豐富。

  身後有人凌空斜撲而來,人在半空腳不沾地,因此毫無聲息發出。

  機警敏捷的人,本能的反應永遠比神意快一剎那。

  他手中的劍鞘閃電似的反手向後上空扔出,人乘勢向前仆倒,著地,翻轉、出掌,一氣呵成,反應神乎其神。

  生死關頭,他用上了真才實學,人躺在地上,向上吐出的雙掌神功進發,兩股無形的可伯勁流,在八尺上空會合,然後發出一聲勁氣進暴的異鳴,罡風驟發,氣流急劇流動的嘯聲有如狂風掠地,也像午夜的萬頃波濤。

  兩個黑袍人一前一後,中間相距約六尺,像一雙怒鷹凌空下搏。

  「啪!」第一個黑袍人被劍鞘斜撞在臉部,鼻裂肉開,顱骨內陷,人仍向下撲,手中劍仍向前伸。

  嗤一聲劍貫入泥中尺餘,劍故人體下墜的力道所撼,從中折斷,人體亦重重地摔落。

  假使他仆倒時不翻轉,劍必定把他釘死在地上。

  第二名黑袍人的刀,被他擊出的兩股掌勁一聚一爆,刀突然斷成五段,餘勁威力仍然,一湧及胸。

  黑袍人下撲的身題一頓,上身一挺,嗯了一聲,重新下墜,砰然一聲大震,在地上掙命,五官血出,只叫了兩聲,便開始抽搐。

  他挺身踉蹌站起,感到右半身一陣酸麻。

  原來第二名黑袍人撲落中掌的前一剎那,左手已虛空向下攻出一記撼山拳。

  撼山拳的性質,與少林的百步神拳相差不遠,可傷人於丈外,拳出威力萬鈞,氣功到家的人也禁受不起,擊實時,磨盤大的巨石也碎如塵粉。

  他挨了一拳,拳勁擊實右胸,難怪感到右半身酸麻,護體神功有被擊散的現象。

  他大感吃驚,如此可怕的拳功,定非無名之輩,為何不顧身份從背後偷襲?像

  氣血一陣翻騰,他趕忙坐下,定下心神運氣行功,以便及早恢復精力。

  他攻出的兩掌,是匆忙中驟然聚勁急發的,比事先運功而發多耗一倍以上的真力,必須及早調息。

  片刻,他聽到腳步聲。

  危機來了,必定是第三批殺手,武功也必定比前兩批殺手高明,有點不妙。

  精力尚未完全恢復,但他不能在行功時被人宰割,立即定下心神,徐徐散去所聚運的先天真氣。

  來人也到了,兩個氣概不見的佩劍青袍人,年約半百出頭,氣概風標十分吸引人的注意,給人的印象是沉靜、穩健,不苟言笑,不怒而威。

  兩人正站在第六具屍體旁,不住打量屍體的面貌.也不住打量不遠處剛整衣而起的晁凌風。

  晁凌風的身旁,兩個偷襲的黑袍人已經氣絕。

  第一位青袍人,目光中有怒意,眼神突然變得凌厲無比,放射出懾人心魄的冷電寒芒來。

  晁凌風徐徐面對著兩個陌生的青袍人,心中頗感意外,這兩位殺手,為何與前兩批人不同,不立下殺手?

  同時,他心中暗懍。

  對方定然認為足以對付得了他,認為是最高明的殺手,所以不屑偷襲突襲。

  強敵當前,他必須全力應付。

  「人是你殺的。」第一位青袍人沉聲問。

  他只殺了兩個青袍人,事急自保不得不全力一拼決定生死。

  至於其他七名殺手,要否認不是他並非易事。

  「不錯。」他冷然答。

  也許,他以為對方問的是他身旁的兩個黑袍人。

  「這人。」青袍人指指腳下的第六名殺手屍體:「是武林中俠名遠播劍南雙劍客,老大龍劍周毅,你殺他必定沒有充分的理由,你必定是那些神秘殺手的重要人物,你……」

  「哼!道理好像都被你閣下佔盡了。」他冒火地說,忍受不了對方的指責。

  他也曾經過生死關頭,也曾幾乎死在撼山拳下。

  他的勝利,是從出入鬼門關而獲得的。

  他感到奇怪.對方怎麼抬出武林道義來說理?那該死的龍劍周毅分明是埋伏的卑鄙殺手,怎麼會是俠名四播的名劍客?

  「你能殺了龍劍周兄,必定十分了不起。」青袍人居然不動怒。

  「還過得去,閣下是他的什麼人?你稱他周兄……」

  「是朋友……」

  「那麼,你也是他們一夥的殺手了,在下……」

  「老夫必須盤問你。」

  「在下也要挖你們的底細。」

  雙方的話都帶有火藥味,都把對方看成敵人。

  「你不打算接受盤問嗎?」青袍人語氣漸厲。

  「大概你兩位也不願接受了。」

  「那就……」

  「那就憑武功決定了,是嗎?」

  「年輕人,你找一把劍。」青袍人冷冷地說。

  「好,勞駕,把你身側不遠處那把劍丟過來。」

  那是龍劍周毅的劍,一把近乎寶劍的劍。

  另一位青袍人將劍拾起,信手向他一拋。

  他抓住劍,心中大感詫異。

  這瞬間,他消失了殺死對方的念頭。

  「兩位上吧」他立下門戶候敵。

  另一位青袍人笑笑,反而背起雙手。

  「好狂的年輕人。」與他打交道的青袍人說:「老夫可以向你保證,我們兩人即使在生死邊緣,也不會兩人聯手,你我將是一場最公平的決鬥。你請吧:前三招是你的,能在三招之內殺我,算我命該如此.學藝不精,請。」

  二十餘歲對五十餘歲,似乎不能算最公平。

  青袍人讓三招,的確可算最公平了。

  三招之內,青袍人決木可以反擊,死了活該。

  這是他第一次碰上一個光明正大與他決鬥的人。

  「我不會佔你的便宜。」他坦然地說:「為了表示敬老尊賢,當然不至於讓你失望,放肆了。」

  他亮劍走位,虛攻了三招。

  雙劍比劃了三照面,不折不扣的舞劍。

  雙方的身形突然靜止,雙劍遙遙相對,兩雙虎目眼神冷然相向,劍上發出隱隱龍吟。

  陽光似乎突然失去熱力,森森劍氣徹體生寒,氣溫不可思議地驟降,無形的煞氣充溢在天宇下。

  雙方的氣勢愈來愈強烈,氣氛漸緊。

  另一位青袍人臉色漸變,似乎被森冷的劍氣逼退了兩步。眼神充滿驚疑悚然的表情。

  一聲冷叱,晁凌風進攻了,氣吞河岳無畏地切入,劍虹破空勢若雷霆。

  「錚錚!」暴震急驟,青袍人的劍起處,劍無可避免地接觸,雙方出劍太快了,不可能有變招的機會。

  兩人的劍皆像匹練般閃動,接著,青袍人的匹練陡然貫隙鍥入,鋒尖從不可能的空隙中反擊及體。

  晁凌風的劍虹,也幾乎在同一瞬間變化萬千,不但及時震開幾乎及體的鋒尖,他的劍尖也到了青袍人的右脅下,封招回敬幾乎同時完成。

  劍氣及護體神功衝擊,爆發出一陣不可思議的冷流。

  人影倏然中分,立即移位又面面相對。

  兩人都心中暗驚,神色更莊嚴肅穆。

  旁觀的另一位青袍人看出情勢,倒抽了一口涼氣。

  「玄門神奇劍氣,以神馭劍。」另一位青袍人是行家,悚然地驚呼:「小心……」

  叫聲中,雙劍再次接觸,開始快攻,開始各展所學全力爭取優勢。

  劍虹已難以分辨,人影移動快逾電光石火,一連串狂野無倫的絕招源源而出,劍氣爆發像是殷雷狂震,眨眼間各攻了十餘招,險象橫生令人心膽俱落。

  已看不出劍虹,似乎已成了劍網,快速的程度可想而知,好一場瘋狂的纏鬥。

  二十招、三十招……

  一聲低叱,一道劍虹斜飛而出,帶起一陣罡風,和一聲撕裂人心的破風厲鳴。

  另一道劍虹,也側射丈外。

  一聲低吼,分而又合。

  一幅布帛飄出三丈外,是青袍人的一截腰巾。

  電芒破空,勢若崩山,是年青力壯的晁凌風,行雷霆一擊。

  「錚!」雙劍相交,力與力的相搏,一切花招已經用不上了。

  「錚錚!」火星急濺,人影飄搖。

  罡風怒號,三丈內蘆草望風偃倒。

  再一次狂震,兩人各震出丈外。

  「老夫三十年來劍下未逢敵手。」遠在兩丈外的青袍人冷然說:「道消魔長,老夫誓以全力與你生死相決,義無反顧。」

  晁凌風已感到真力以奇速滅退,必須在短期間結束這場最艱險的惡鬥。

  如果他先前不曾受到撼山拳的重擊,真力決不可能耗損得如此快速的。

  他必須獲勝,獲勝才能保住性命。

  驀地,他全身似乎突然鬆懈下來了,握劍的手似乎並沒用力,但雙目凝視著劍尖,神意已完全附在劍尖上。

  劍尖前,似乎幻現出一道隱隱光華。

  他的呼吸,似乎停止了。

  邁出第一步,腳下輕得像是完全失去了重量。

  青袍人吃了一驚,臉色一變,左手猛地托住了右腕,馬步徐徐下沉。

  聚力於一點,生死一擊。

  晁凌風逐步逼近,劍尖突然降下半尺。

  青袍人似乎被自己的劍所帶動,身形一晃。

  旁觀的青袍人大吃一驚,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劍把,卻又頹然放手。

  「元神馭劍。」旁觀的青袍人悚然叫:「青雲,保住心脈……」

  晁凌風突然止步,目光從劍尖移至對方的雙目。

  「你是冷劍景青雲?」他沉聲問。

  「正是區區在下。」青袍人也沉聲答。

  「下次,你最好不要向我遞劍。」

  「你……」

  「如果在下查出你是這些殺手的主使人,在下會找你了斷。」

  「你說什麼殺手主使人?」

  「這些人,是北雷、東風、西雨三個人的同夥,引誘在下前來,在此地埋伏偷襲,先用暗器再圍攻。這個什麼龍劍周毅,是在下打昏的,卻被同夥殺了滅口。閣下,你最好及早設法洗清自己,不然,哼!我會找到你的。」

  聲落人動,像是流光逸電,向北冉冉而去,眨眼間便形影俱消。

  「這……這人是何來路?」冷劍駭然問。

  另一位青袍人是電劍嚴濤,臉色泛青流著冷汗。

  「傳說中的五行遁術。」電劍悚然說:「他是御劍遁走的,五行中的金遁。如果我所料不差,剛才他的確在使用元神御劍,你恐怕要喪身在他劍下。以你的功力行破釜沉舟一擊,你死他也將真力耗竭,就算我不顧道義乘機收拾他,也於事無補。唉!青雲,恐伯我們錯了。」

  「濤弟,你是說……」

  「他一定是晁凌風。」

  「什麼?」

  「錯不了,青雲。我們的眼線,發現大批神秘人物北來,所以我們分途踩探。這些人,就是沖晁凌風而來的,東風西雨北雷,確是匿伏在此地。」

  「這……」冷劍楞住了。

  「劍南雙劍成了神秘人物的殺手,九成九是真的,我們錯怪了晁凌風。糟了,咱們進快回城,查一查劍南雙劍客的行蹤,便可證實一些事,柏老哥應該知道一些消息,走!」

  「晁凌風,晁……凌風……」冷劍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語;「這誤會愈來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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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6:21

第十三章

  人只要肯用心去思索,對所發生的事能冷靜地去想,多少會理出一些頭緒的。

  晁凌風愈來愈機警,愈來愈聰明了,這是經驗的累積,和肯用心去想,所以他的思路漸趨成熟。

  第一次與冷劍在極不館快的情形中見面,他對這位宇內五大高手名列第一的名人,確是有幾分好感。

  他感到奇怪,冷劍為何也捲入這種波詭雲譎的糾紛裡?理由何在?

  他偵查沉船一案,為何那麼多蛇神牛鬼以他為目標?那天,他被擒被虐待,那些人顯然不重視他,目的只在要他屈服,要他投效,與沉船案扯不上關係。

  為何情勢愈來愈複雜了?

  有人轉移了目標!

  一定與冷劍有關,這麼多江湖成名人物武林頂尖高手風雲際會,決不是偶然的。

  終於,他想起了咸寧道上的事故。

  他無意中介入西雨、七煞書生、飛天蜈蚣幾個傢伙,計算女飛衛的事。

  女飛衛呂巧巧,冷劍的妻子。

  在東湖,他也救了景春鶯,冷劍的女兒。

  不會是巧合吧?這些人牽扯在一起了。

  他堅決地相信,冷劍絕對與北雷、東風、西雨,以及死鬼什麼龍劍周毅的設伏無關,他必須找出疑點來。

  他要與冷劍對證一些事,澄清一些疑團。

  這一行動十分大膽且具危險性,以他一個首次外出道游的默默無聞後生晚輩,要與一個宇內第一高手、身份地位極高的人,面對面求證澄清,真需要服氣,那意味著將有另一場生死相搏。

  冷劍那些人的行蹤,是很容易掌握的,他們人數甚多,都是些江湖風雲人物,而且也不避人耳目。

  不像那位神秘的柏大空,這位大名鼎鼎的妙手空空一臉賊相,神出鬼沒似乎見不得人的。

  返回府城,他行功調息恢復精力,立即著手進行。

  他已經領教過冷劍的絕學,要不是那時他真力不繼,即使憑正宗的武功修為,他也有把握對付得了這位宇內第一高手,沒有什麼好怕的。

  一群人走上了至臨湖莊的大道,是府城的路而不走洪山。

  這條至白楊湖的大道沿途鄉鎮甚多,所以經常有鄉民往來,算是真正的陽關大道,不會有為非作歹的人在路上出沒。

  六個人,四男二女,沿途談笑自若,要不是他們都佩了劍,真會被人看成府城來的大戶人家走親戚的人。

  十餘里,他們的腳程快,繞過一座小湖,有山有水的白楊湖在望,沿途皆是田野,處處是茂林修竹,到處可以看到忙碌的農夫,看不出異樣。

  後面兩里地,晁凌風穿一襲青衫,像個遊山玩水的學舍生員,一看便知不是種莊稼的人。

  路旁的小池塘一排大椰樹下,兩個穿褐短衫的釣魚村農突然放下釣竿,取下斗笠向旁一丟,順手抓起擱在手邊的長布卷,站起踴身一跳,便到了路中,攔住去路,陰森的目光,像餓狼般盯視著泰然走近的晁凌風,似乎把晁凌風看成一頭肥美的羊。

  晁凌風一點也不緊張,不像學舍生員那麼膽小,背著手踱著方步,笑吟吟地接近。

  「你們在偷魚。」他笑得也像羊那麼和善:「那是人家的養魚塘,是不是?」

  兩個扮釣魚郎的驃悍中年人一怔,相對交換眼色。

  「少管閒事。」那位三角眼凶光暴射的人說:「你是不是跟蹤前面那幾個人的?」

  「有關係嗎?」他仍在笑,心中卻在打主意。

  「當然有關係,走這條路的不相干可疑的人都有關係。」那人逼近至伸手可及的距離:「這幾天,不分晝夜,都有不受歡迎的外地人來來往往,到處鬧事,所以我們不歡迎你們這些外地人。喂!你貴姓?」

  「盤家世?你看我是不是很年輕,很英俊瀟灑?」他笑得更可親,更令人模不清他的用意。

  「去你的!我要知道你的來歷。」那人冒火了:「我看你兩手空空,身上沒帶有凶器,不像是歹徒,所以對你客氣

  「唷!沒把我看成歹徒,只因為我身上沒帶有刀劍?其實沒帶凶器的人才真的危險。

  你兩個一定是歹徒。」

  「什麼?你……」

  「你們的布卷中有劍。」

  「他娘的!原來這小子扮豬吃老虎。」另一名中年人怒叫:「老大,擺平他再說,他擺了咱們一道。」

  打交道的三角眼漢子相當機警,立即動手,左手布捲向前一探,裡面的連鞘劍點向他的胸口,志在引他出手封架,右手便可乘機攻擊了。

  他果然出右手撥架,笨手笨腳地慌張後退。

  三角眼漢子果然右手長驅直入,食中兩指急取左期門要穴。

  是內家高手,點穴的手法相當精妙。

  豈知他撥劍的手突然一偏,半分不差扣住了對方的右手脈門,太快了,三角眼漢於即使看清也無法閃避。

  「噗!」左掌劈上三角眼漢子的右耳門,不輕不重,一掌就昏。

  另一中年人恰好從側方衝到,大吃一驚,急急止住衝勢,急急伸手拔布卷內的劍。

  他將人拖倒,順手奪過三角眼漢子的布卷,信手一扔,布卷電射而出。

  「啪!」擊中了還沒將劍拔出的中年人。

  人一閃即至,劈啪就是兩耳光,再揪住中年人的髮結往下按,右膝上抬,「噗」一聲膝蓋撞在那人的下顎上。同時手向上一掀。

  「叭噠!」中年人仰面摔倒,滿口流血。

  一照面,兩個高手便擺平了。

  「哎……哎唷……」仰面摔倒的中年人狂叫,吃力地掙扎要爬起,吃足了苦頭,雙頰紅腫,可能掉了幾顆大牙,叫聲含糊不清。

  「我說過,沒帶凶器的人才真的危險,你們倡不信邪,這可知道了吧!」他站在一旁笑說:「要不服氣,我再給你們來一次像樣的,狠的。」

  「不!不要……」中年人求饒了,坐起來不敢爬起:「你……你小子……」

  「什麼?」

  「不不不!你是公子爺……」

  「那還差不多。」他臉上又出現那種和氣的笑。

  「你到底……」

  「現在,該我問你。」他臉一沉,變得真快。

  「你……你要……」

  「誰派你們在這裡做眼線兼劫路的?」

  「我……」

  「說!」他聲色俱厲:「不說就廢了你。」

  中年人嚇了一大跳,挪退了三尺。

  「你可以信口胡說八道,但我會揪住你的耳朵,或者找根牛繩,穿了你們的鼻子,像牽牛一樣去找你們的主人,就可以證明你是不是信口開河說謊。說謊,那就拆散你們身上的兩百多根骨頭,說!」

  「是……是景……景大爺……」中年人崩潰了,不敢不吐實。

  晁凌風一怔,景大爺,景大爺就是道宏法師的俗家化名,不敢以夜梟程景的面目與外界周旋。

  「你們是臨湖莊的人?」他問。

  「咱們只……只是景大爺的朋友,為……為朋友兩肋插刀……」

  「當然你們拿了他的錢。」

  「玩命,當……當然不……不能白玩。」

  「唔!有道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臨湖莊到底出了些什麼意外災禍,才花銀子請朋友來玩命?」

  「我也不知道,反正當夜有人前來踩探,鬧事。景大爺實在不甘心,所以……」

  「所以請你們來斷路?」

  「我們只負責盤道,查出來人的底細。」

  「好,你們也只是這種料,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喂!景大爺在嗎?」

  「真的不知道,只在來的那一天見過他一面,以後就不曾見過他了。我們只負責與管家程先程管家打交道,找他拿錢。」

  「好了,你們可以去找程管家拿錢了。」

  「你是說……」

  「我叫晁凌風,記住了吧?」他笑笑,大搖大擺舉步走了。

  中年人大吃一驚,紅腫的臉幾乎嚇白了。

  ※        ※         ※

  臨湖莊的莊門是開著的,裡裡外外靜悄悄。

  透過敞開的莊門往裡瞧,一條林蔭大道直通向兩百步外的正宅院門樓,沿途花木扶疏。誰也想不到一個往昔的江湖歹徒惡棍,會成為擁有幽雅庭院的地方豪門。

  六個人直往莊門闖,並不因莊門附近沒有人而卻步。

  這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在臨湖莊附近徘徊都會有麻煩,更不用說往莊門闖了。

  果其不然,剛要往裡聞,門側後傳出一聲無量壽佛,閃出一位仙風道骨的年登花甲老道爺,拂塵一擺,當門而立攔住去路。

  看清了來客,老道爺的臉色有點異樣。

  「諸位施主,請勿亂闖私人庭院。」老道爺沉聲說:「但不知諸位登門,有何見教嗎?」

  四位男士:冷劍景青雲、電劍嚴濤、夜遊神陸光、道裝打扮的紫霄散仙玄真,全是當今武林的魁首。

  除了電劍嚴濤之外,前三位正是宇內五大高手中的前三名。任何一人,一言一動都可左右武林情勢。

  兩位女士:女飛衛呂巧巧、景春鶯,冷劍的妻女。

  對方是玄門羽士,紫虛散仙自然負責與同道打交道。

  「貧道玄真,特來請見道宏法師。」紫虛散仙上前稽首,語氣平和。

  道宏本是江湖蟊賊夜梟程景,由一位名列五大高手第三名的當代高手名宿前來請見,可說給足了面子,臨湖莊應該以此自豪。

  可是,老道爺不識相,冷冷一笑,居然不讓開去路。

  「很抱歉,道友。」老道爺的話也不怎麼客氣:「道宏師侄不在此地,請改日再來。」

  「哦!道友是……」

  「貧道無塵,很少在江湖走動,請多指教。」

  「今師侄既然不在,道友想必可以替他作主了。」

  「正相反,敝師侄的事,他自己負責,貧道無權替他作主。」

  「哦!原來如此。」紫霄散仙畢竟修養還不到家,臉色一沉:「那麼,貧道所要辦的事,道友也就無權干預了,對不對?」

  「這……這得看是什麼事而定。」無塵被扣住了。

  「貧道要與幾位朋友,進莊等候令師侄。」

  「但敝師侄不在,你們……」

  「他一定會回來的。」

  「如果他一天不回……」

  「貧道等他一天。」

  「他一年不回呢?」

  「貧道等他一年。」

  「豈有此理!」無塵也冒火了。

  「這是堂堂正正的道理。」紫霄散仙沉聲說:「道宏所做下的事,他必須挺起胸膛來負責,豈能一走了之?他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跑得了他這個法師,跑不了紫虛觀;跑得了夜梟程景,跑不了臨湖莊。所以,貧道必須等他回來,他的人會通知他回來處理的。」

  「你們真要進去?」無塵也沉聲問。

  「半點不假。」

  「那你們就請便。」無塵冷哼一聲,閃在一旁:「踏入一步,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呵呵!道友快人快語!」紫霄散仙整了整道袍:「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每個人的所行所事,泰半由上蒼在冥冥中早有安排,所做的任何事,後果當然由自己負責,一些奇門生剋,加上一些五行水火,相信貧道還應付得了,得罪了。」

  「請!」無塵伸手肅客。

  一個年登花甲入土大半的人,手一定不怎麼好看,一定是瘦骨嶙峋、皮皺筋露,像鳥爪似的枯手,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無塵這雙手一伸,陰風乍起,徹骨奇寒的勁氣襲人,立即可以隱隱聽到奇異的氣流激發聲浪,有如午夜傳來的隱隱風濤。

  「有僭。」紫霄散仙也一擺手,昂然舉步。

  傳出氣流激旋的怪嘯,聲音突然提高了三倍,陰風四散,撲面的徹骨奇寒勁流一洩而逝,氣流聲漸消。

  無塵身形一晃,馬步斜移,臉色一變。

  「難怪。」紫霄散仙臉色一沉:「難怪道宏敢在武昌翻雲覆雨,原來他已經投入三妖仙門下。道友的寒魄真氣將臻爐火純青化境,令師兄想必是逍遙仙客了。」

  「正是貧道。」右面的花圃中,艘出面目猙獰的大法師,手搖拂塵,腰懸松紋古定劍:「你既然打上門來,貧道不會讓你失望,妖仙對散仙,過得了貧道這一關,你再吹牛並不為晚。」

  「呵呵!那是在下的事。」冷劍緩步上前:「在下只練了幾手還難登大雅之堂的劍術.久聞道長道力通玄,道術舉世無雙,就讓在下開開眼界吧!」

  「景施主,你以為你的定力,就可以闖過貧道這一關?」大法師逍遙仙客怒聲問。

  「總該試試,不試怎知?」冷劍出奇地沉靜:「闖不過,算我景青雲學藝不精。再說,在下也非闖不可。」

  「為何?」

  「令徒既然與天絕谷主關係密切,道長師兄弟兩人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今天不闖,他日仍是要闖的。在下這些人必須與天絕谷主了斷昔年的恩怨,義無反顧。這一天不管早來晚來,在下與道長終須會碰面的,對不對?所以……」

  「貧道不知道你們在胡說些什麼。」逍遙仙客冷冷地說:「不錯,劣徒道宏的確不怎麼安份,但他有財有勢,日子過得無風無險十分安逸,他又沒發瘋,會與天絕谷主打交道冒風險?天絕谷主早年嗜殺如狂。劣徒避之唯恐不及,他還敢丟下目前的基業去玩命?哼!你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看你們都瘋了,要不就都是些白癡。」

  「在下有可靠的消息來源,證明令徒是天絕谷主的爪牙,挑起一幫一堂火並,以便掩護天絕谷主在武昌活動。」冷劍也冷冷地說。

  「誰說的?」

  「目下不便奉告。」

  「原來你這位宇內第一高於,只會空口說白話。」逍遙仙客冷笑:「好,你厲害,貧道毫無興趣與你計較,與你這種人打交道實在乏味。你們進去等吧!莊裡的人一定會替你們準備最舒適的客室居所.保證賓至如歸。貧道也保證劣徒一回來,立即把他交給你們對證,如何。」

  六個人愣住了,想不到逍遙仙客來這一招軟的。

  「這個……」冷劍真不知該怎辦才好。

  「景施主。不是我說你,你的確不夠冷靜。」逍遙仙客不客氣地說:「你們與天絕谷主的恩怨是非,老實說。根本與貧道這種妖邪人物無關,誰也不願介入你們這種血腥的什麼正義之鬥。劣徒道宏其實很膽小,只敢在小人物中翻雲覆雨,迄今為止。他還不敢抬出師門采壯自己的聲勢呢!你找他,算是找錯了門路。」

  「可是,在下證明令徒牽涉到挑動……」

  「貧道可以向你保證,決不是劣徒挑動一堂一幫火並,而是被迫,也無意中介入,他是受害人,所以被晁凌風逼得幾乎要上吊。」

  「晁凌風?」所有的人吃了一驚。

  「不錯,晁凌風。」逍遙仙客歎口氣:「他查出劣徒曾經與沉船的事故有關,前來逼取內情.從紫虛觀打到此地,得到消息才罷手。你們居然把劣徒看成天絕谷主的爪牙,真是錯得離了譜。」

  「在下知道一些有關晁凌風調查沉船案的消息。」夜遊神陸光說:「似乎眾口一詞,指他是籍故挑起一幫一堂火並……」

  「你們就會聽信有心人的嫁禍謠言。」

  「這……那他……」

  「他是船上乘客之一。沉船案三江船行知道共死了五十二個人,其實是五十一個,他是唯一的生還者,所以他發誓要找出主謀兇手來。他已經得到了些線索,貧道請人帶了劣徒。已經動身去找線索了。這件慘絕人寰,屠殺無辜平民的罪案。連貧道也不肯罷休。這幾天不分晝夜,都有人前來討野火,恐怕這些.人已經知道劣徒已經招了供,所以要派人滅口。這些畜生!貧道等他們來。」

  「逍遙道長。能不能請透露一點?」冷劍的口氣變得友好了。

  「抱歉,不能。」逍遙仙客斷然拒絕:「這會妨礙晁凌風追查的行動。如果讓他知道消息是從貧道口中洩漏的.他不把我這臨湖莊拆掉才是怪事。」

  「呵呵!他敢來拆三妖仙的山門?開玩笑。」紫霄散仙大笑,笑逍遙仙客過甚其詞。

  「一點也不開玩笑。」造遙仙客正色說:「我告訴你,他已經拆過一次了。」

  「什麼?不開玩笑?」紫霄散仙不笑了。

  「貧道布下閻王十絕陣等他。」

  「結果……」

  「結果,我這裡落花流水。」

  「你說得像真的一樣,呵呵!」

  「你不要笑.道友。」無塵在旁接口:「貧道師兄弟兩人,連你們幾位武林頂尖高手名宿都不怕,還用得著把已個從沒聽人說起的晁凌風來滅自己的威風?那天晚上他是帶了飛燕楊娟來的。事先我們已經有所準備,布下了天羅地網,結果……」

  「結果是,他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逍遙仙客苦笑:「我鄭重告訴你們,天下間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在我面前強行把我的門人帶走問口供,他是唯一的一個。不說了,總之。貧道栽了就是。進去吧!你們將是貧道的佳賓,希望你們進去之後別撒野.臨湖莊目下已布下了十絕大陣。你們破不了;天絕谷主也破不了;也許只有一個人破得了。」

  「晁凌風?」夜遊神笑問。

  「這小混蛋可惡!」逍遙仙客臉一紅:「那小子,有一天,我會……我會……」

  「會剝他的皮。」紫霄散仙大笑:「不然就不配稱人間妖仙。」

  「你們才該剝。」逍遙仙客笑笑,領先便走:「至少,他沒有你們俠義道的可憎面孔。我覺得這小子還蠻可愛,所以我願意請人替他查線索。」

  一行人說說笑笑,化敵為友進莊。

  遠處跟蹤的昆凌風相距太遠,看得一頭霧水,怎麼一群俠義名宿.竟然與道宏這混蛋蟊賊打起交道來了?

  他興趣索然.回身返城。

  ※        ※         ※

  口

  人倒霉,連鹽都會生蛆。

  北雷就是倒霉透頂的人,連走路都會栽跟頭。

  他很會躲,而且躲得很隱秘。

  但躲不過有心人,躲不過發掘隱秘的專家。

  九鯉山在臨湖莊的東南角,相去不足五里。

  九條山腳伸入湖中,像九條鯉魚,所以就叫做九鯉山。

  他被晁凌風追得魂飛膽落,不敢逃入城,拚命逃至城外的一座小村,找到那兒的兩位朋友.再由朋友帶他到九鯉山,投奔一位聲名狼藉。躲在那兒隱名避禍的同道千手猿袁邦昌。

  這是山腳旁近湖濱的一座三家村,千手猿就是其中的一家、平時孤家寡人一個,在湖中釣些魚貨賣給魚牙子,倒真過了百十天的平安好日子。

  兩位朋友一姓周。一姓陳。反正都不足什麼好東西,江湖上的牛鬼蛇神,不是同道便很難知道他們的底細。

  凡是與北雷這位四大邪魔之首交往的人,不僅是神憎鬼厭的貨色,而且必定是武功出類拔萃的高手。

  千手猿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他能一口氣同時打出五種以上的霸道暗器,名列字內暗器名家的前十名,也是黑道中惡名昭彰,人人恨之刺骨的貨色。

  千手猿白天無事可為,練練功,睡睡大頭覺,天黑才將船划至漁區下釣。

  這位仁兄在避禍,避幾個發誓要埋葬他的對頭。在這裡躲得很隱秘,躲了半年。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但平時依然十分警覺。

  一聽到匆促的拍門聲,他正在睡覺,警覺地一蹦而起,敏捷地在衣內繫妥暗器囊,和另藏有暗器的皮護腰,隨時準備應付不測。

  「誰呀!」他輕靈地閃在門後問。

  「你以為是誰?」門外的北雷暴躁地叫:「討債的,我北雷的聲音你部聽不出來呀!

  小心我一雷錘搗破你這龜窩,你他娘的躲得還真穩呢!」

  拉開門,看到周、陳兩個人,這才恍然。

  「好啊!原來是你兩個混帳出賣我。」千手猿怪叫:「我正感到奇怪.這隻雞怎麼會找到我這裡呢!進來吧!沒有人跟蹤吧?」

  傳說的神話中。雷公生了雞的腳,北雷以雷公為綽號,同道們調侃戲稱他為雞。

  「鬼的人跟蹤。」北雷上氣不接下氣搶入:「拿酒來,受不了啦!」

  草堂簡陋,一桌四凳別無長物。

  北雷大馬金刀往上首一坐,不住喘息,汗流浹背。

  「怎麼啦?遭到禍事了?」千手猿為三位客人倒荼,心中直跳。

  「雷老哥惹翻了一個人。」姓周的陪笑:「要咱們弟兄帶到你這裡避一避風頭。不管怎麼說,朋友嘛!有難同當,是不是?」

  「去你娘的有難同當。」千手猿氣呼呼地在下首坐下:「我被游僧曇本追得上天入地.哪一個朋友又與我有難同當呀?」

  「那不同,袁老哥。」姓陳的愁眉苦臉:「游僧曇本名列字內五大高手最後一名,誰惹得起他?就算有膽子與你有難同當,還不是肉包了打狗有去無回?怪只怪你老哥惹的人太強了。」

  「廢話少說,老猿,我要酒,不要茶,沒有酒我可要斷氣了。」北雷拍著桌子嚷嚷:

  「惡鬼進了門。趕都趕不走;你就別他娘的怨天恨地了。借你這裡躲兩天避避風頭,再找機會遠走高飛,你想留我都留不住,你以為你這裡是安樂窩呀?」

  千手猿只好取來酒葫蘆,以碗代杯,給北雷倒了一碗酒,綠豆眼不住打量北雷的狼狽相。

  「該死的!你又惹了誰啦?」於手猿問:「據我所知。武昌府還沒有敢招惹你北雷的人。往來過埠的大菩薩,可就難說了。」

  「晁凌風。」姓周的說。

  「晁凌風?晁凌風又是誰?是何來路?是哪座廟哪座山門的大菩薩呀?」

  「你不知道?」

  「我知道個屁:你他娘的沒頭沒腦,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真是見鬼。」

  「該死!你沒在城裡打聽呀?」

  「打聽?我連出門都心驚膽跳,還敢到城裡去打聽?你以為我活得不耐煩了?」

  「難怪。」北雷喝了一碗酒,呼吸穩了些:「你像個驚破了膽的老鼠。說起來—言難盡,總之。我是見了鬼了,為了追逐飛燕楊娟……」

  「哈哈哈哈……」千手猿大笑,他當然知道聲譽鵲起五年的武林女英雌:「千不追,萬不追,天下的漂亮女人沒有一千萬,也有八百萬,你偏偏去追這個逗人發狂,卻又不肯脫羅裙的母老虎,你是活該!」

  緊閉的柴門外,突然傳入一聲輕笑。

  不錯,是女人的輕笑。

  四個人幾乎全都驚跳起來,氣氛一緊。

  「一點不錯,他活該。」門外傳來清晰入耳的悅耳語音:「所以他必須付出代價,贖他的罪。他總不能像老鼠般躲起來,事後再吹牛。到處大吹法螺誇他的艷遇。北雷,你還不給我滾出來?」

  一點不錯.是飛燕楊娟的嗓音。

  北雷抖了一下,似乎覺得九絕毒針的毒在體內又發作了。他不怕楊娟.但想起九絕毒針卻又不能不怕。

  說不怕是欺人之談,如果他真吃得住飛燕楊娟,又何必向神秘人物以很高的代價,來換取這位女英雌。

  「他娘的!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他臉色大變:「袁兄,後門……」

  「後門已經堵住了。」門外的楊娟說:「八把絕魂銀梭等著出去的人。千手猿,你是暗器的大行家,一定知道本姑娘的絕魂小銀梭,比閻王帖子更可怕。所以,你最好脫身事外,把雷老狗趕出來。」

  「你們……」千手猿大叫:「你們打上門來嗎?」

  「不錯.你要是不把雷老狗趕出來,本姑娘不會衝進去,與你這一代暗器名家,在窄小的茅屋裡拚命,本姑娘要一把火燒你們出來。」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閣下,你該怪北雷老狗。他闖的禍自己不敢擔當,拉你這朋友下水.夠道義嗎?

  你把他趕出來,不就沒事了嗎。如果你包庇他,就不能怪我欺人太甚。」

  「這……」

  「我要準備放火了。」

  茅屋哪禁得起火?這威脅真毒真夠嚴重。

  「咱們出去斃了她。」北雷咬牙切齒往柴門走:「別無他途了。」

  他聽不列跟來的腳步聲,扭頭一看,心中一涼。

  千手猿三個人,站在桌旁不曾移動,三雙怪眼奇異的眼神向他集中。

  「你們,好像我死定了似的,用這種眼神替我送葬嗎?」他恨恨地說:「你們算朋友嗎?」

  「雷老哥。」姓周的苦著臉:「楊姑娘是晁凌風的同伴,她既然追來了,晁凌風毫無疑問也來了。你知道,咱們惹不起晁凌風。」

  「晁凌風一定已被殺死了!」

  「真的呀?你明明知道不是真的。」

  「罷了!」他絕望地說。

  「雷兄,好漢做事好漢當。」千手猿汕汕地說:「我千手猿招惹了游僧賊禿,就從來沒向朋友求助拖朋友上刀山。你自己的事,還是出去自己解決吧:「「你們不來?」他仍懷有希望。

  「抱歉,雷兄。」

  「俗語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姓周的說:「夫妻尚且如此。何況咱們這些酒色朋友?你趕快出去吧!」

  他完全絕望了,哼了一聲。伸手拉開柴門。

  門外的曬網場很廣,前緣接近湖水。

  他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太湖上,只要往水裡一跳,女人再狠,也不敢和衣往水裡跳捉人。

  可是。他又絕瞭望。

  兩旁的鄰屋前,踱出四個青衫飄飄,氣概不凡的人。

  其中一人鬢腳已花,但不怒而威氣概最不凡.所佩的劍古色斑瀾。那懾人的銳利目光令人不敢逆視。

  四個人,在湖邊一字排開,神態悠閒,似乎已經料定他要打主意從水中逃命。

  飛燕楊娟站在場中間,神情似笑非笑,但那清澈明亮的星眸中,卻閃爍著仇恨的怨毒的光芒。

  四位侍女,分堵在屋兩側,每人的左掌,亮出兩枚小小的絕魂銀梭。

  「你過來!」楊娟向他招手,神情如謎。

  他掣雷錘在手,吸口氣壯著膽舉步接近。

  「你願跪下來求饒嗎?」楊娟和氣地問。

  他心中怒火上升,這未免太侮辱人了。

  「我北雷名列四大邪魔之首。」他憤怒地叫:「小女人,你不要狂。」

  「好,你已經自願放棄機會了。」

  「什麼機會?」

  「活命。」

  「哼!雷某頭可斷……」

  「那是一定會斷的。」楊娟嘲弄地說。

  「在下要求公平決鬥。」

  「你曾經給我公平決鬥的機會嗎?」

  「這……」

  「那你為何要提出這種荒謬的要求?」

  「我……」

  「我可以考慮你公平決鬥的要求。」

  「有條件?」他硬著頭皮問。

  「不錯。」

  「說說看。」

  「把你所付的代價。以及要付與何人的內情說出來。」楊娟一字一吐地說。

  「我要保證。」

  「什麼保證?」

  「把你的人,全部撤至右鄰百步外。」

  「不行!」姑娘斷然拒絕。

  「那就沒有消息,在下寧可放手一拼。」

  「那就上吧!反正你會招供的。你記得江湖上另一個凶魔老孟婆孟姥姥嗎?她的孟婆散其實喝了不會忘了前世事,反而會把前世的事一一招出來……」

  北雷突然疾衝而上,雷錘起處風吼雷鳴,錘以可怖的百速兇猛地從正面攻到,用上了平生所學,行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

  楊娟不拔劍,冷笑一聲向側急閃。

  不接招,再凶狠再威猛的絕招也形同廢物,近不了身絕招無用武之地。

  北雷的用意。就是要殺出一條生路來.楊娟閃身避招,就讓開出路,妙極了,這一招並沒白用,目的達到了,生路敞開啦!

  風雷聲中,人影疾衝而過。

  楊娟左手一拂,指縫暗藏的細小九絕毒針,便釘在北雷的頸肩交界處,輕描淡寫但妙到巔毫。

  「讓他走!」楊娟急叫。

  一位中年人本來已經移位,準備抄出攔截,聞聲止步,重回原處守住水濱。意在阻止北雷跳水。從其他方向逃走便不加理會。

  僅奔近曬網場邊緣.砰然一聲大震,飛縱而出的北雷,縱落時雙腳失去控制,重重地向前摔倒,直滑出三丈外才止住滑勢。

  剛用雙手想撐起身軀,卻發現手上力道弱得可憐。

  「毒針……」他爬伏著狂叫。

  一位中年人一閃即至,一把揪住他的髮結往上提,拖死狗似的往廣場拖。

  「先給他解藥,打昏帶走。」楊娟向侍女說,鳳目中煞氣湧騰。

  一顆丹丸強塞入腹,然後,中年人拔出毒針遞回給楊娟,開始揍人。把已經全身麻木,半昏迷了的北雷,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最後,被人拖死狗似的拖走了。

  楊娟到了茅屋前,瞥了裡面三個人一眼。

  「今天的事。」她陰森森地說:「只有你們三個人目擊。」

  「咱……咱們保……保證不……不洩漏半……半個字。」千手猿驚恐地說。

  楊娟轉頭向那位威嚴的青衫人注視,青衫人老眉深鎖,半晌不作任何表示。

  楊娟打出手式,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手式。

  「警告他們。」青衫人終於下了決定:「走漏絲毫風聲,他們得死!」

  「你們聽到了?」楊娟問。

  「咱們發誓……」

  「哼!本姑娘不信你們這種人的誓,你們只要知道。本姑娘已經警告過你們了,就算你們逃至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本姑娘的人手掌心。」

  「咱們記住了。」

  「記住就好。並不是怕你們把今天的事洩漏,而是近期間這老狗的口供有大用,決不容許走漏任何消息。事情一了,你們可以大說特說。」

  三個高手目送眾人去遠,方心頭一塊大石落地。

  「認識那四個人嗎?」千手猿悚然向兩人問。

  「沒見過。」姓周的苦笑;「看他們的舉動,還是飛燕楊娟的長輩,總之。咱們算是死過一次了。」

  「我得趕快遷地為良。」千手猿惶然說:「天殺的!看來我也要走霉運了,可不能在這裡等著挨刀,走得愈快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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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7:11

第十四章

  晁凌風也躲得隱秘,也以為瞞得了對頭的耳目。

  府學建在黃鵠山下,這座學舍頗有名氣,規模比江漢書院大得多,宿舍設備最完善,風景優美,讀書的風氣很盛。

  由於附讀生很多,所以加建有附讀生的學苑。

  他曾經在故鄉的府學讀了幾年書,做過附讀生,所以知道學舍的規矩。

  他是以遊學生的資格,鼓如簧之舌,說動了學監,讓他在學苑暫住幾天的,當然納了些銀子,弄到一間單獨的小房間住宿。

  二更天,他仍在燈下看書。

  既然是書生。哪能不夜讀?而其他的廩生和附讀生,早就去夢見周公了。

  微風諷然,燈火搖搖。

  他毫不介意,似乎並不知道有人從窗外跳入。

  「初,范陽祖逖少有大志,與劉琨俱為同州主簿。」他在讀《資治通鑒》的八十八卷:「同寢,中夜聞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

  他放下書,伸伸懶腰。

  「非雞鳴,此鼠聲也。」他又在念,天知道他在念些什麼鬼文章:「穿窬入戶,惡聲乎……」

  「喝!你還真會罵人。假書蟲。」身後傳出中氣充沛的嗓音。

  「唷!我還真以為是鼠輩呢!」他起身離座,泰然整衣移至書案旁:「原來是氣概不凡的長者。小子無狀,恕罪恕罪。」

  他煞有介事地長揖為禮,笑容可掬。

  那是一位相貌威猛,氣概不凡的青衫客,兩鬢見斑,虎目炯炯有神。

  「小子,不要假冒斯文。」青衫客抱拳回禮。

  「在下確曾讀了幾本聖賢書,如假包換的讀書人,尊駕怎說假冒斯文?呵呵!客居一切不便,客來茶當酒,請用茶。」

  他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

  青衫客淡淡一笑,右手一托袖樁,左手接杯。

  「謝謝。」青衫客說。

  杯不動,兩人的手也不動,但眼神在動。似乎,有一股無形的渾雄勁道,在兩人的中間洶湧。

  他的生員青衫開始飄揚。

  青衫客的袖和下衫也在飄揚,獵獵有聲。

  片刻,他雙膝微沉。

  青衫客也眼神一動。微微下挫。

  杯口的茶水,隨即開始震盪,形成了圈圈漣漪,圈數愈來愈密,但茶水一直就不曾溢出杯口。

  又片刻,兩人的左腳同時徐徐側挪。

  又片刻,杯口突然湧升陣陣輕霧,漸漸愈來愈濃,一陣陣向上升騰。

  又片刻,霧氣已消,杯中荼水已涓滴不剽。

  青衫客手一震,隨即恢復原狀,手背青筋跳動,眼中的神光滅弱了許多。

  「謝謝你的茶。」青衫客再次道謝,放手釋杯。

  「不成敬意,請坐。」他收回杯,肅客就座。

  「難怪你把武昌鬧得天翻地覆。」青衫客坐下笑笑,呼吸略呈悠長。

  「不是在下存心要鬧。」他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請教長者高名上姓。」

  「我如果胡亂說個姓名,你相信嗎?」

  「相信。」他笑笑:「長者的純陽真火可說已練至可化鐵溶金境界,舉目武林,能有前輩這種修為火候的人,晚輩雖則見識有限,所知也有限,但相信決不會太多,前輩決非像晚輩這種初出道的無名小卒,所以相信前輩決不會亂說姓名騙人。」

  「好,你總算看得起我。但老夫此時此地,不便張揚,所以,你可以稱我一聲宗老,宗派的宗。」

  「宗老貴夜光臨。但不知有何見教?」

  「有件事問你。」

  「晚輩知無不言,當然涉及隱私就不便奉告。」

  「你成家了沒有?」

  他一怔,這問題大意外,不是江湖事嘛。

  「沒有。」他定下神:「趁年紀還輕,邀游天下見見世面。這次是想遠遊東海的。

  成了家,家就是枷鎖,再往外跑,豈不是不負責任的父夫嗎?」

  「唔!有道理。你和飛燕楊娟曾經走在一起,為何不再理會她。」

  「人各有志。」他笑笑:「她志在江湖,遊戲風塵。而我為人疏懶自私,胸無大志,我根本不想出人頭地多管閒事,跟她在一起是非必多。我只好迴避她。」

  「她為人如何?」

  「一個好姑娘,可惜我對她毫無所知,只知江湖人對她的風評並不佳、但我知道她是個潔身自好的。外表與內心不同,以外表掩護內心的好姑娘。」

  「她是老夫的晚輩。」

  「呵呵!幸好我沒說她的壞話。」

  「我聽她一直在說你。」

  「沒罵我吧?」

  「她對你有好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他又愣住了。

  「她有她的自尊,她不能向你表白什麼。我是她的長輩,我試過你的武功修為,也留意過你的行為品德,我認為她對你情有獨鍾,她沒看錯人。」

  「宗老,你該勸勸她。」他語重心長地說:「她看錯人了,她該鍾情一個像公冶勝宙一樣的英雄子弟……」

  「呸!青龍幫那個小混混?他還不配在老夫面前吻老夫的靴尖。」

  「宗老……」

  「我告訴你。」宗老臉一沉;「我決定了的事,不容許反對。我要做你兩人的撮合山,而且已經決定了。」

  「別想。」他跳起來:「她如果嫁給我,我一天要和她吵十次,甚至百次……」

  「你給我閉嘴!」

  「唷!你這算什麼?逼婚?你少發橫……」

  宗老大怒,猛地一耳光摑出。

  他疾退,像電光一閃,耳光落空,快得不可思議。

  「你給我聽清了……」他怒叫。

  「你才要給我聽清了。」宗老沉聲說:「你如果拒絕,我給你沒完沒了,哪怕把天搗垮,把地掀翻,我也要把你……」

  「你什麼都要不了,我也會把天搗垮,把地掀翻,我不吃你那一套,你嚇唬不了我。」

  釘對釘,鐵對鐵,那還會有好結果?

  砰一聲大震,宗老一腳把書案踢得四散崩飛。

  他怒火上衝,衝上就是一記現龍掌當胸拍出。

  「啪」一聲暴響。宗老也恰好出掌,雙掌無可避免地接實,氣流激爆,勁風撲面。

  似乎半斤八兩,勢均力敵,兩人同時挫退,不等身形穩下,再次撲上出手攻擊。

  雙方都沒將對方看成死仇大敵,像一對偶或意見不同而大打出手的朋友,因此鬥奇、斗巧、鬥機智,出手與拆封皆千變萬化,你來我往速度駭人聽聞.一沾即變令人眼花繚亂。

  室中的家俱,可就災情慘重,稀里嘩啦七零八落,連門窗也遭了殃。

  立即引起一陣暴亂,整座學舍人聲鼎沸,丁役和生員大叫大嚷,紛紛往這裡奔來看究竟。

  宗老攻了百十招,勞而無功,見有人奔來,知道不能再鬧了,踴身跳出破窗。

  「你給我記住。」宗老在窗外怪叫:「你躲不掉的,我給你沒完沒了,在哪兒見哪兒算。」

  「我等你。」他也氣沖沖地說:「你最好離開我遠一點。早晚我會拆散你的老骨頭。」

  宗老正待重新跳窗而入,但打破的房門口已湧入三個人。

  其中有學監劉夫子。

  「這裡怎麼啦?」劉夫子急得跳腳。一點也不像一個夫子:「你在造反嗎?你你你……」

  「有賊。」他也不像一個讀書人,擄袖拽衣粗野盛怒:「我和他打,把他打跑了。這賊不是雅賊,不是來偷書的,來偷人。」

  附讀生多少也是地方上的富家子弟,比廩生闊綽,有賊光顧是常事,但與賊打鬥的事卻很少發生。賊見人即溜,被捉進官府可就災情慘重。

  「你……你這是斯文掃地,怎能和賊打鬥?」劉夫子哭喪著臉:「你看,這……這些傢俱,我……我我……」

  「別急,我賠,我認了。」他的氣消了;「我要是不打,遊學的銀子豈不全完了?打了才能保住呀!我賠,至少可以保住我的銀子。」

  答應賠,萬事好辦,劉夫子仍然埋怨了好半天,這才帶了人走了。

  ※        ※         ※

  北雷像一頭病狗。出現在武勝門外的沙湖旁。

  武勝門是北門,也是最荒涼的城門,尤其是夜間。城門一閉,裡裡外外淒淒清清。

  北校場是出人(執行死刑)的地方,附近又沒有商業區,比起漢陽門平湖門的繁榮來.真差了十萬八干裡。

  將近三更天,出現在沙湖旁的人一定是膽大包天的人。

  北雷當然膽大包天,他本來就是天下四大邪魔之首。但現在,他卻像一頭淒慘的病狗,腳下蹣跚,氣色甚差,快走幾步就流冷汗。

  任何人被行家施刑逼供之後,不成為病狗才是怪事。

  「篤篤篤!」他輕叩一家民宅的柴門。

  湖濱一帶有不少民宅,但很少有三戶以上聚居的,都是些種菜園的菜農,在自己的田地建屋而居,與鄰居保持距離。

  久久,裡面方傳出聲息。

  「誰呀?」裡面傳出一個婦人的聲音。

  「是我。」北雷有氣無力地說。

  「你又是誰?雜種也該有拾來的姓名是不是?」這婦人潑辣粗野;「總不會是阿貓阿狗吧?」

  「你這千人騎萬人跨的老鴇婆!」北雷火往上冒.罵得更粗野:「你還真生了一張髒嘴,連損帶罵十足龜婆樣,小心我剝光你這老淫婦牽到碼頭上當母豬賣。」

  「是你這老公雞。」門拉開,一個老村婦打扮的醜婆娘當門而立:「難怪你敢在老娘門前撒野。老色鬼,你來做什麼?」

  「我……」

  「你該知道這是犯忌的事。」

  「犯你娘的上床忌!」北雷又冒火了:「我要見歐陽炎那混帳東西!他收了太爺一隻翡翠麒麟,太爺答應再說服洞庭一鶴入你們的伙,交換條件是弄到飛燕楊娟。他娘的混帳!太爺羊肉沒吃到。倒惹了一身膻,飛燕楊娟仍然是威風八面的江湖女浪棍,太爺我卻吃盡了苦頭,不但被飛燕弄得灰頭土臉,更被晁凌風那小子整得幾乎送掉半條命。老虔婆。我不找他還找誰?」

  「你這就不上道了。老公雞。」老村婦冷笑:「本來人已經交給你了,對不對?」

  「去你娘的!一點也不對,不但人沒有完全交到太爺手中,你們居然又平空出了一件天靈婆叛逃的事故。太爺倒了霉,受了池魚之災。」

  「你強辭奪理……」

  「你給我閉嘴!老虔婆。」

  「你想怎樣?」老村婦沉聲問。

  「至少。歐陽小子得把我的翡翠麒麟退回,太爺也懶得去遊說洞庭一鶴入你們的伙了。」

  「他早就不在此地了。」

  「他躲在何處?」

  「我怎知道?我只是一個守屋人。一個小小的武昌地區無關宏旨的眼線。」

  「我要見你們的長上。」

  「你簡直在說外行話,白混了一輩子。」

  「你說什麼?」

  「連歐陽炎也不知道長上是誰,你一個外人竟然妙想天開要見長上。」

  「你也不知道貴長上是誰?」

  「我?我算哪門子蔥?歐陽炎的地位,比我高得太多,連天靈婆也比我高兩級,你以為我配知道?」

  「你是說?我白來了?」

  「你本來就不該來。」

  北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好走!下次千萬不要再來。」老村婦說。

  「我不會再來.再來也找不到你。」北雷一面走一面說:「因為,你恐怕已經見閻王去了。」

  「你這老公雞,長了一張烏鴉嘴,你混蛋!」

  「你這老龜婆,就聽不得老實話。」北雷在十餘步外轉身說。

  「什麼老實話?」

  「去見閻王的話呀!」

  「你詛咒老娘嗎?」

  「我說的是老實活。我與你無怨無仇,犯得著詛咒你嗎?你少臭美.你這老醜鬼不配太爺詛咒。」

  「你這些話有何用意?」

  「因為你即將要見閻王了,除非你知道歐陽炎的下落。」北雷說完,轉身便走:

  「祝你幸運!」

  老村婦一驚。似乎聽出不吉之兆,呆立片刻,突然一鶴衝霄扶搖直上,輕靈地躍登屋頂。

  「此路不通,下去!」屋脊上黑影長身而起,語氣陰森已極。

  「咦!」老村婦吃了一驚:「什麼人?」

  「不要問底細,下去。」

  「為何?」

  「飛燕楊姑娘,正在你的堂屋等你。」

  老村婦知道不妙,身形斜飛而起,升起時雙手齊揚,六道電芒向站在屋脊上的黑影飛去。

  黑夜中發射細小的暗器,目力根本不可能看到電芒。相距不足兩丈,按理定可百發百中。

  可是,黑影向下一伏,形影俱消,六枚針形暗器飛至半途,這人已經不見了。

  老村婦的輕功相當了得,斜飛丈五六,到了側院的上空,巧燕翻雲再遠出近丈,翩然向下飄落。

  下面站著一個黑影,似乎是突然幻現的。

  「很不錯!」黑影人聲喝彩:「原來你的確是有名氣的、過了氣的翻天鳳……」

  語音未落,人已翻騰而下,翻騰中又發射六枚針形暗器,先發制人,至少可以保護自己,不讓黑影接近襲擊,反應迅疾經驗老到。

  黑影連閃,換了三次方位,最後恰好移至她的落點,己不由她再有發射暗器的機會了。

  「先折了她的翅膀。」屋前傳來飛燕楊娟冷森的語音。

  老村婦剛好本能地伸雙手擊出,想借力穩下身形,豈知雙手卻落在一雙形如大鐵鉗的巨手中,立即傳出骨折聲,雙掌的掌骨被捏裂了。

  「砰!」她被摔翻在地。

  噗一聲響,腰脊挨了一腳,踢在身柱穴上,渾身立即發麻發僵。

  「是死是活,看你是否合作了。」黑影抓住她的髮髻往門口拖:「這是說,死活操在你自己手中。至於雙手成殘,那是注定了的,無法更改了。」

  掌骨已碎,怎能更改?

  「你……你……」她尖叫。

  「北雷是個惜命的人,他招出你這裡的事。」

  「天哪……」

  「你最好也有惜命的打算。」黑影將她拖入屋,往堂屋裡一丟。

  堂屋裡已點起了油燈。飛燕楊娟滿臉殺氣高坐。四侍女左右肅立。另兩名大漢,把守在門兩旁。

  「我要知道毒郎君歐陽炎的下落。」飛燕楊娟厲聲說:「他那天施用奪魂霧逃掉了,你得從實招來。不招,我一寸寸磔了你。」

  「天哪:我……我只是一……一個眼線……」老村婦崩潰地哭叫。

  「你翻天鳳三十年前就頗有名氣,居然說是一個眼線,你要我相信?」

  「鬼神明鑒.我……我如果撤謊……」

  「不要向我賭咒發誓,我不相信這一套。」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你磔了我剮了我也是枉然「那麼,你對我已經沒有用處了。」

  「請……請放我一……一馬,我……」

  「把她埋到菜地裡去。」飛燕楊娟揮手叫。

  「饒……我……」

  兩名大漢大踏步上前,拖了便走。

  「饒……命哪……」

  ※        ※         ※

  漢門渡口人群擁擠,共有四艘大型渡船與十隻小型渡船往來。

  七煞書生已經換了裝,脫去儒衫換上了小行商的褐衫,背了包裹提了行囊,草帽戴得低低地掩去本來面目。

  劍藏在包裹內,以為可以瞞得了人。

  這位黑道中不可一世的高手,敢與宇內第一高手為敵的梟雄,竟然改裝掩起行藏,可知必定看出情勢凶險,所以才有這種反常的舉動。

  納了渡資.跳上渡船,他鬆了一口氣,心頭一塊大石落地。

  只要船一開,他算是平安離開府城險地了。

  自從截擊景夫人失敗之後,他這位大名鼎鼎的七煞書生,顯然走了亥時運,倒霉的事接二連三臨頭。

  在東湖被逼跳水逃命,接著發現有不明身份的人到處找他。

  他想起控制飛天蜈蚣的那個蒙面人,猜想可能已受到對方的囑目,處境顯然相當的險惡。

  再加上冷劍一家子在府城出沒,早晚會找到他的,因此他躲了幾天,知趣地遠走高飛避風頭,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啦!

  現在,他連飛天蜈蚣也不敢見了。

  本來他想找飛天蜈蚣討取兩件珍寶的,那是西雨用來請他共謀景夫人的代價,卻被飛天蜈蚣黑吃黑吞沒了。

  至於西雨。他更不願見到啦!

  他是黑道的神聖,消息靈通,早已知道西雨、東風、北雷這三個魔君,被晁凌風整治得灰頭土臉,避遠一點大吉大利。

  他更怕晁凌風,聽了這三個字就感到心虛冒冷汗。

  小型渡船隻准載二十個人,船終於離開碼頭,船首指向上游,先向上航。

  謝謝天!終於離開府城了。

  船上其他的十九名乘客,沒有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江風掀起長浪.一陣碎浪撲上艙面,旅客們都成了落湯雞。一個個臉色泛青不住念佛。

  行船走馬三分險。大江渡經常發生覆舟淹死乘客的慘劇,人上了船。命已去掉三分,得靠菩薩保佑啦:

  他不信神鬼妖佛,因為他的水性不錯,大江這段江面寬不過七八里,淹不死他這個諳水性的武林高手,因此他坐得穩穩地,脫掉遮陽草帽神態自若。

  船已經折向,已渡過三分之一。

  「武昌,再見!」他回頭向巍峨的府城喃喃地自語,目光轉向高入雲表的黃鶴樓:

  「我這一走,去如黃鶴,遠走高飛。」

  「你飛得了嗎?」身側突然傳來清晰的語音。

  糟了!語音不但清晰,而且耳熟。

  急急扭頭一看,只感到心向下沉。

  本來。上船之後,他已經仔細察看所有的乘客。沒發現可疑的人,更沒有熟面孔。

  可是,坐在他身旁的這位窮腳夫,這時正用手揉臉.本來黃褐色的苦哈哈平凡面孔,變成了晁凌風英俊的面龐。

  老天爺!他最怕見的人就是晁凌風,偏偏晁凌風像鬼似的出現在他身旁。

  「你……你……」他驚跳起來,語不成聲。

  嚇破膽的人,就是這副德性。

  「呵呵!三世修來共渡船。」晁凌風笑說:「怎麼?你像是見了鬼呢!」

  他右手一伸,要出煞手了。

  晁凌風臉色一沉,笑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虎目含威,冷電四射。

  「你敢動手?」晁凌風凌厲的語音直鑽耳膜:「我要不訂爛你一雙殺人的手,算你祖上有德。」

  「你……你像個討債的冤魂……」他的手急急收回.語音發抖:「你……你如果敢……敢動手,我……我把船弄翻,大……大家同歸於盡,你……你不希望乘客和……和舟子也……也一起死吧?」

  「哈哈!我哪有菩薩心腸管別人的死活?我只要你不死就成。」

  「你……」

  「我?我是死不了的。我告訴你,八百里的洞庭湖。我可以游三五個來回。洞庭湖有龍、有蛟、有鰲、有水怪,我赤手空拳也可以和他們在水中斗三天三夜。你不要以為你那天跳湖逃得性命。便以為我不敢下水追你,不信你可以試試。」

  「你……你到底要……要怎樣?」

  「我過江去查兩個人的底細,巧的是與你同一條船,真是有緣。」

  「你……你不是為我而來的?」他心中略寬。

  「順便嘛!朱老兄。」

  「順便?」他的心又抽緊了。

  「是呀!向你討消息,證實一件事。」

  「我……」

  「你不說,我要設法讓你說,當然這法對你一定不太好消受。呵呵!你會說的,是嗎?」

  「罷了!你是個鬼!你要什麼消息?」他完全屈服了,完全喪失了奮身而斗的勇氣。

  「那天,你們截擊景夫人,西雨事先向你說了些什麼?比方說:誰透露了景夫人的行蹤?」

  「西雨自己查出來的,冷劍公母倆的行蹤並不瞞人耳目。」他的情緒穩定下來了,這些事沒有守秘的必要:「他找我幫忙,我轉邀了飛天蜈蚣……」

  「你撒謊!你沒說實話。」晃凌風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口,聲色俱厲,用的是村夫打架講理粗俗手法。

  「哎呀……放手!危險……」船在急劇晃動,他狂叫:「我……我沒撒謊……」

  「你還說沒撒謊?冷劍夫妻到了府城,電劍嚴濤已經在途中了。他夫妻到達府城,前後只有三天,誰也不可能事先知道景夫人要遠走咸寧接電劍嚴濤,除非是自己人。而你邀請飛天蜈蚣同行,決不是一天就可以辦妥的。這表示西雨在冷劍夫妻一到府城,便找你暗作安排了,他不會不向你這老江湖透露一些消息,以便取信於你,對不對?你沒說出來,是不是?」

  「這……」

  「你不說?」

  「我說我說……西雨的確說有人透露了消息,所以必定成功。但他沒說出是誰透露的,我也沒多問。我想起來了,飛天蜈蚣也真怪,我一找到他,話沒說一半,他就滿口答應,似乎已經知道這件事,可知飛天蜈蚣也得到一些風聲了,只有我才是太傻瓜。而且。飛天蜈蚣另有主人。」

  「唔!看來,須找到西雨或飛天蜈蚣,先把他們打個半死,就可以搾出他們的內情了。西雨和飛天蜈蚣,目下躲在何處?」晁凌風經驗不夠,不追問主題。

  「在海船窩的漁戶處躲藏,至於目下在不在,無法保證。好像昨天之前,他們躲在新河洲,東風、西雨、北雷在一起。飛天蜈蚣早就躲在海船窩養傷。」

  「好,你很合作。順便問一件事,你聽說過江永隆和李世鴻這兩個人嗎?」

  「是江湖人嗎?可有綽號?姓名不易查,江湖人有些高手的本名反而不為人知,提綽號卻響亮得很。」

  「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也不知道。」

  「問道於盲。」晁凌風苦笑:「好了,你的命保住了,登了岸,你最好有多遠就走多遠,別讓我再看到你的影子,知道嗎?」

  「那還用問嗎?」他像洩了氣的皮球:「我希望脅生雙翅,像逃避瘟疫似的,你在東海我飛到西天。」

  「哦!」晃凌風心中一動:「你可知道六合瘟神詹無極老魔目下在何處?」

  「你問對人了。」

  「在何處?」

  「他有一位姨表侄,姓李,叫李端公李大有,聽說會驅神攆鬼,住在石首,頗有道行。這老魔經常在那兒,與他的表侄參研巫術。你到石首一問李端公其人,便有人告訴你端公的住處.你去找李端公問問看.只有李端公才知道那老魔的下落,他們是一狼一狽。」

  「呵呵!謝啦!」昆凌風滿意地說。

  ※        ※         ※

  到海船窩有水陸三途,水路沿江而上,或乘小船走市河。走陸路必須出望山門,然後沿江堤南下,或繞赤瀾湖的長街走。

  為免麻煩,走江堤比較方便些,不僅是人跡罕見,而且也近了好幾里。

  已經是午後,天氣炎熱,堤上萬柳飄拂.江風吹來熱浪全清。在堤上走的確快意,美景如畫,涼風習習,令人心曠神恰。

  舉目向江外望,對而的漢陽府像是畫中的城鎮,龜山鼓著眼睛.死瞪著這一面蛇山前的黃鶴樓。

  再往上游看,江心的鸚鵡洲上水禽悠然迴翔。

  洲對面的河裡萬排雲集,木排上的排屋屋頂比洲高,也像一座城市。

  晁凌風沒有心情觀賞江景,有點意興索然。

  花了半天工夫,到漢陽去查江水隆李世鴻的底,果然一無所獲,那兩個傢伙的身份住處都是假的,沒有人知道這兩個乘客的消息,難怪沒有家屬到船行去領賠償費。

  他幾乎已可完全確定,這兩個人就是覆船案的兇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是包不住火的,百密一疏,兇手總會遺留下一些不經意的小線索。只要他不斷努力追查抽絲剝繭,早晚可以查出頭緒來的。

  他一面走,一面清理思路,腳下逐漸加快。

  不久.東面的長街已經拋在身後.脫離了南湖地區.進入田野縱橫交錯,草木叢生的郊野。

  這裡,已是江夏縣地面了。

  偶或,有鯰魚套巡檢司的巡捕,在這一帶走走,看有些什麼人在這一帶偷雞摸狗。

  或者對岸有哪幾個小混混偷渡過江避風頭。

  一叢雜林內,突然躍出一群勁裝大漢。

  「小姐,你看吧!」其中一個扭頭向林內叫:「他果然來找青龍幫的人了,這就是他與青龍幫勾結的鐵證,成副堂主的失蹤,找他絕對錯不了。」

  接著,出來了八名大漢,擁簇著臉色相當難看的冉芳華姑娘,後面還跟著侍女小梅。

  共有二十一個人,劈面攔住了。

  晁凌風雖然感到不悅,但並沒冒火,背著手踱著方步,冷然向前接近,二十一個人嚇不倒他,他無所畏懼地向對方闖去。

  「你出來。」他向剛才鬼叫連天的大漢招手叫:「你這狗東西胡說八道,說什麼在下與青龍幫勾結,我要聽聽你的證據和理由,在下如果不滿意,體準備把所放的狗屁吞回去。」

  大漢哼了一聲,踏前兩步。

  「閣下說過不再與一幫一堂的人往來。」大漢嗓門夠大,似乎表示自己理直氣壯。

  「不錯。」他冷冷地答。

  「閣下說過不再管一堂一幫的事。」

  「不錯。」

  「而閣下卻前注青龍幫的總舵。」

  「你怎麼證明在下是前往青龍幫的總舵?」

  「這是通向鯰魚套青龍幫總舵的間道,閣下不會是來此地看江堤的吧?」

  「這條路可以到達京師,可以到達長安,可以到達天底下任何地方。就憑在下走在這條路上,就可以武斷的指證在下前往青龍幫的總舵,你也未免太霸道太自以為是了。

  在下也說過一句話,不知你閣下知道嗎?」

  「你說一句什麼話?」

  「你太極堂的人,離開在下遠一點。」

  「這……」

  「你當然是太極堂的人,因為貴堂主的千金在此地,她已經是第三次與在下照面了,這次帶了大批人手半途攔截,用意不說自明。你不夠份量說話,滾!」

  冉芳華不能不出頭了,喝退了大漢獨自上前。

  「一切理由都不必多說了。」他臉色一沉:「你帶了一大批人來,當然不是打算來說理由的,更不是來請我的。現在,你原來打算怎麼辦,你就說出來好了。我預先申明,哪一個該死的東西膽敢在我面前動武.我一定把他擺平在這裡。相打無好手,動手的人,死活自己負責。現在,該你說了。」

  「你承認與青龍幫往來嗎?」冉芳華沉聲問。

  「小姑娘,你聽清了,我與青龍幫有否往來.那是我的事,夠清楚了吧?」

  「好,那麼,敝堂二副堂主鎮八方成君豪.在上次我與你見面之後,他帶了兩名弟兄進城去找妙手空空柏大俠。竟然平白失了蹤,迄今音訊全無。是你把他交給青龍幫了?」

  冉芳華的神情愈說愈激動。

  「拿來。」他左手一伸。

  「拿什麼來?」

  「人證,物證。」

  「你……」冉芳華又傻了眼。

  「你實在不像一個江湖人。」他搖頭苦笑:「不要來找我,你應該去找那個什麼柏大俠。我對那位鎮八方實在毫無好感。更無興趣,他實在一文不值,我哪有閒工夫去捉他來做禮物送人?要捉人做禮物,你才夠份量,你知道嗎?」

  「你可惡……你……」

  「我實在被你們煩透了。」他臉色一沉:「小姑娘,激怒我對你們毫無好處.你何苦也和一些亂起哄的手下一樣胡來?帶了人走吧!你們這一、二十個人,我相信絕對不比四大邪魔強。」

  「我今天一定要找你說明白,你是青龍幫的什麼人。」冉芳華嗓門也提高了一倍:

  「明人不做暗事,我希望公平地解決。敵友分明可以公平了斷,不希望你在暗中偷偷摸摸計算我們。」

  「好,你希望我是青龍幫的人嗎?」

  「當然希望不是。」

  「好,我不是,你滿意嗎?」

  「這……」

  「小姐,別相信這鬼頭鬼腦的小子,睜著眼睛說謊。」那位大漢厲聲叫。

  「我要保證。」冉芳華向晁凌風說。

  晁凌風的修養有限.他已經表明立場讓步,對方卻咄咄逼人,立即引起他的怒火。

  「不必要保證了,小姑娘。」他冷冷地說:「任何人帶了一批氣勢洶洶的手下,攔在路上示威,那一定是有目的而來,不可能善了。你希望我不是青龍幫的.但在你的手下面前,你並不想真的希望如此。好了,在下就成全你們的心願,你就把我當成青龍幫的人來對付吧!不必再說廢話了。對你們這些無可理喻的人,和自以為人多勢眾的好漢,我實在不必浪費口舌的。你已經得到所要的答覆了,現在你打算怎辦?」

  「你承認你是青龍幫的人?」

  「是的。」他不再浪費唇舌。

  「你沒帶兵刃嗎?」冉芳華也不再追問。

  「你就不必客氣啦!我這種人手中有沒有兵刃.無關宏旨。」

  「我希望你我公平地決鬥。」

  「也好。」他解下腰帶綽在手中,八尺長的腰帶疊了三折:「腰帶就是我的兵刃,你拔劍吧!」

  冉芳華冷哼一聲,徐徐拔劍。

  劍出鞘冷氣森森,光可鑒人,是一把吹毛可斷的寶劍。

  上次徒手相博,冉芳華有自知之明,不論是技巧與內力,自己都差了一截,當然不願再徒手相博。

  「姑娘請。」晁凌風拉開馬步.行禮立下門戶,手中的軟綿綿腰帶向前一拂,便繃得筆直成了一條硬棒,虛空斜指不再軟垂,但在神色上和握帶的大手形狀,卻看不出運勁馭帶的情景,似乎腰帶本來就是硬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二十餘人都是行家,看得心頭一震。

  這可不是玩障眼法,而是不折不扣的,已修至化境的內功馭刃術,即使是一根棉線.也可以變成小鐵枝般堅硬,這是極難辦到的事。

  冉芳華持劍行禮,一拉馬步,劍訣一引,劍向前一伸,龍吟乍起,森森劍氣徹體生寒,內功馭劍火候精純,劍發的龍吟聲已代表內功的造詣極為精深。

  「唔!陽罡馭劍。」昆凌風點頭說:「姑娘家練到如此境界,令人肅然起敬,沒有大恆心大毅力。決難有此成就。令尊綽號稱旱天雷。天雷掌足以稱武林一絕。這種至陽內功,傳給女兒的確不太恰當.難怪性情火爆剛愎自用,實在可惜!」

  大敵當前。依然談笑自若,在氣勢上,他已經穩佔上風,就看他是否真有真才實學以保持氣勢了。

  一聲冷叱.劍如電光激射,排山倒海似的向他強攻猛壓。姑娘無畏地搶制機先出手。

  噗噗兩聲怪響,腰帶擊中了電射而來的劍虹,劍發出震耳的劍鳴,似乎爆出火花。

  狂攻的氣勢瓦解,劍虹疾退。

  「是很不錯。」晁凌風輕拂著腰帶說:「但還不夠好。小姑娘,你還有機會全身而退。」

  冉芳華的臉色漸變.似乎仍然難以相信自己的劍是被腰帶封住震退的。

  腰帶似乎成了一道牆,迎著她的殺著狠招迎面擋住,根本就不可能破牆而入,劍及牆震力並不兇猛,但韌性奇大,震撼得手臂發麻。虎口發熱,身不由己,被這股可怕的反震怪勁震退,一招便幾乎出彩。

  她不信邪,再一次沉叱,再次發起猛烈的攻擊,招發電射星飛,身劍合一全力撲上了。

  腰帶形成的牆再次湧現,剛與劍虹接觸,突然劍發出奇異的嘯鳴,牆突然消失,劍虹一無阻滯地長驅直入,餘勢似乎威力倍增。

  可是,牆後沒有晁凌風的身影。

  想收招,已經來不及了,身右人影倏現,右脅已被腰帶貼住,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道及體,任何快捷的反應也無法自救了。

  她感到身軀不受意志力控制.向前加快疾衝,直衝出三丈外,那股怪勁才突然消失。

  她踉蹌再衝出三步,這才恢復身軀的控制。火速轉身一看,楞住了。

  晁凌風仍然站在原處。背向著她,手中仍然輕輕拂動著腰帶,的確不曾離開原地,似乎剛才並沒發生任何事故,不曾向任何人反擊。

  這怎麼可能?人閃避的身法,速度決不可能快過眼睛,除非這人的速度比光還要快。

  怪事!她是怎麼衝過來的?她並沒看到晁凌風閃避呢!反正腰帶形成的牆與人影,在劍前突然幻滅,如此而已。

  她的二十一個同伴,也一個個傻了眼。

  一聲怒叱,她向晁凌風的背影發劍衝去。

  三丈距離一閃即至。速度已到了體能的極限.劍如電耀霆擊,攻向晃凌風的背部要害上。

  這次她看到了,晁凌風凌空而起,後空翻倒翻騰,在她的劍尖前逸走的。

  一聲嬌叱,她收招變招,大旋身劍發似奔雷,招發吁翌射九日,向上方連續追擊,真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攻了九劍之多,跟進了兩丈。

  可是,在空中的晁凌風急劇地翻騰,升騰起落翻轉美妙極了,似乎完全配合她的連續攻擊而變動,每一劍皆差之毫釐,險之又險,卻無法一擊奏功。

  她的狠招攻勢已盡,而晁凌風也在她面前丈餘飄落,點塵不驚。

  她吃驚了,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事不過三。」晁凌風冒火了,臉色一沉.虎目中冷電閃爍:「再向我遞劍,我不饒你。」

  「小巧功夫.算不了什麼。」她仍不死心.沉著地挺劍逼迫:「你沒有接鬥的勇氣,你……」

  晁凌風哼了一聲,腰帶上升。

  她人化流光,劍變逸電,帶起一陣罡風,第三次狂野地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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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7:48

第十五章

  第一劍、第二劍……

  「噗!」異響再起。她的劍不受控制。向右上方震起,空門大開,想收招勢不可能,她只好警覺地疾退。

  來不及了,身形剛動,敞開的中宮已被一隻大手探入,一把揪住了她的襟領。

  「噗!」她的左手扣住了大手的腕脈,神功驟發,一定可以把脈門扣斷。

  可是,她感到扣住的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條鋼棍,堅硬得似乎像是傳聞中的萬年鋼母。

  不等她再次發力,突覺天旋地轉,砰一聲大震,她被摔翻在地,背脊著地手腳朝天,似乎全身骨頭皆被摔鬆了,護體神功抗拒不了沉重的摔勁。反而反震得五腑似要離位,眼前發黑喉間發甜。

  她總算沒被摔昏,吃力地挺身坐起,感到胸口一涼,原來胸衣已裂,裡面的胸圍子也斷了帶,半熟的酥胸暴露在陽光下,十分刺目。

  「哎呀……」她吃驚地叫,惶然急急掩襟跳起來。

  當她看清眼前的景況時,只感到心向下沉。

  二十一個人。包括了侍女小梅在內,由於她的陷入險境而衝出搶救,被晁凌風一根腰帶,打得七零八落,一個個鬼叫連天。

  腰帶已經抖長,成了八尺長的靈蛇,刀劍一觸腰帶便被震飛脫手,腰帶一及人體,便將人打翻或摔飛慣昏,有如風捲殘雲,片刻間人體撤豆子似的摔了一地,而且倒了就爬不起來。似乎骨散筋松,成了一團爛肉。

  最後被捲住拖近的人,正是那位口出不遜的大漢。

  「劈啪!」晁凌風先給大漢兩耳光,把大漢打得牙松頰腫星斗滿天。

  「我要好好整治你這雜種。」晁凌風怒聲說,抓住大漢的腦袋向下按,抬膝來上一記,噗一聲撞在大漢的下顎上,手一掀,大漢狂叫著飛翻而起,仰摔出丈外。

  一聲厲叫,她強提真力挺劍再衝。

  晁凌風似乎身後長了眼,挫步旋身,腰帶排空馭電回捲,啪一聲纏住了鋒利的寶劍,向外一抖。

  「不再饒你!」晁凌風怒叫,左手已長驅直入,一把扣住了她的咽喉。

  手大指長,像一隻大鐵鉗。她那嬌嫩的粉頸哪禁得起一扣?幸好晁凌風手上有分寸,沒扣破她的咽喉,像捉鵝似的將她先提離地面,再旋身倒拖而走。

  她想叫,叫不出聲,劍已被捲飛,一雙絕望地拚命抓扳扣在咽喉上的手。想穩住身軀站起又力不從心,被倒拖著走了幾步,全身一軟.快閉氣了。

  「砰!」晁凌風把她摔倒在地,被抓破的胸襟再次鬆散,酥胸再次裸裎。

  「我要讓你們八輩子都記住今天的報應。」晁凌風凶狠地說:「你們這些結幫組堂的狗東西,倚仗人多任意魚肉天下弱小,讓你們這樣橫行霸道,日後不知要坑害多少無辜的人。」

  堤兩端,都有人急奔而來。

  晁凌風不加理睬,柬好腰帶,快速地將所有的人,拖到冉芳華兩側一一排好。

  拖到最後兩個人,堤兩端的人已經到了。

  「怎麼一回事?」北面來的人急叫:「凌風,你……你怎麼啦?」

  是飛燕楊娟,帶了四侍女和四名驃悍的中年大漢,看到一地哼哼哈哈痛苦叫號的人,愣住了。

  南面來的人也不少,青龍幫幫主龍王的次子白鯉公冶勝宙、女兒公冶纖纖,四珠傳旗使者入雲龍太虛羽士、武昌分舵主分水犀廖勇……還有十四五名幫眾,一大群,實力空前雄厚。

  「果然是太極堂的人,在咱們左近設伏。」公冶勝宙大聲說:「晁兄,怎麼一回事呢?」

  「你們。都不要管。」晁凌風虎目含威,語氣充滿火藥味:「楊姑娘,請帶了你的人退,我不希望有人干預,更不希望讓人認為我做得太絕。」

  飛燕楊娟嫣然一笑,伸手阻止她的人跟進,獨自緩步上前。

  「唷!凌風,你這人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態度說變就變,連好朋友都不認啦!」飛燕不在意他凶霸霸的神情,俏麗的身形傍在他身旁:「不管你怎麼變。我對你的情誼是不會變的。這裡怎麼啦?」

  「這些人在這裡設埋伏、要向我興師問罪。」他真不便趕飛燕走:「倚多為勝,一而再行兇,我把他們都擺平了,正要狠狠地整治他們。」

  「哦!這些傢伙該死。」飛燕的目光。落在冉芳華裸露的酥胸上:「咦!那不是太極堂堂主的女兒冉芳華嗎?她為人並不壞嗎!」

  「不壞?哼!可惡透頂。」

  「怎麼可惡?」

  「第一次見面。她說我是騙子。第二次見面,她帶了一群人,其中有一個什麼狗屁鎮八方,要強行邀請,也可以說要強行綁架劫持我去見她老爹。第三次,也就是這一次,你看,一共是二十二個人,硬指我與青龍幫勾結,指我擒了鎮八方送給青龍幫。我讓她施展了兩次攻擊,再三警告她不要放肆。結果,我擺平了他們。」

  「原來如此,你打算。」

  「這些賤東西太無法無天。結合一大群牛鬼蛇神結堂組幫,倚仗人多勢眾胡作非為,自以為可以主宰別人的生死。」晁凌風愈說愈火。把青龍幫的人也罵上了:「他們心目中哪有天理國法?只有順他們的人能活,別人都該死,都該任由他們宰割。如果我沒有兩手本領自衛,豈不又被弄進死囚牢裡上絞架灌辣椒水?我要以牙還牙,弄斷他們的手腳,再去找他們那個什麼狗屁太極堂。見一個宰一個。宰完了這些雜種,天下雖說並不因此而太平,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

  「嘻嘻!你不要說得那麼狠。」飛燕盯著他笑。

  「我說得狠?」

  「是呀!不要弄斷他們的手腳。讓我用九陰搜脈手法來整治他們,全身經脈萎縮半毀,一輩子躺在床上等死,每天子午兩時疼痛入骨。一輩子痛不離體,讓他們一輩子後悔,比弄斷他們的手腳仁慈些,至少沒有碎骨頭需要整理。讓我來吧:保證不會弄得血淋淋讓人看了恐怖。」

  「楊姐姐。求求你不要火上添油好不好?」冉芳華絕望地哀叫:「我知道我錯了。但我起初並沒有得罪他的意思,我……」

  「你還敢強辯。」晁凌風跳起來:「上一次你帶了人氣勢洶洶,這一次你帶的人更多,你要我相信你無意得罪我?豈有此理!」

  「鎮八方失蹤……」

  「天下間的人千千萬萬,每天都有不少人失蹤,與我何干?」

  「晁爺……」

  「我再也不聽你的鬼話。」晁凌風抓起那位大漢,劈劈啪啪先揍四記耳光:「閣下,你奉誰之命在此地攔路劫持的?招!」

  「哎……呃……」大漢痛苦地掙扎叫號:「饒……饒命……我……我我……」

  「我要一塊塊碎裂你的骨頭。」

  克勒兩聲,大漢的右手肘碎裂了。

  「哎……我說,我……招……」

  「招!」

  「是……是陽……陽壇主……」

  「什麼陽壇主?」

  「智……智壇的壇主,陰……陰陽一……一刀陽……陽一新壇主。」

  「他怎麼說?」

  「他……他命我帶……帶了內……內堂的人.務……務必唆……唆使小姐把……把你捉……捉來,或……或者……」

  「或者殺了?」

  「這……」

  「說!」

  「是……是的……」

  「凌風,不要問了。」飛燕明亮的鳳目中殺機怒湧:「太極堂的豬狗恩將仇報,見一個殺一個,連根鏟掉他們,錯不了。」

  「我不要你參予這些幫派流血的事。」晁凌風將大漢丟下:「我會好好處治這些人。」

  「那你就動手呀!」飛燕殺氣騰騰地說:「我一定要管,你不殺我來殺。今後太極堂的人,我見一個殺一個,決不留情。任何人想要傷害你計算你,我決不放過他,我說話是算數的。」

  「你不要管我的事好不好?」晁凌風不悅地說,他想起昨晚宗老逼婚的事,誤以為飛燕今天一定是來找他算帳的,要不顧一切管他的事。

  「我不會袖手的。」飛燕堅決地說。

  「我不要你管。」他也堅決地表示。

  「兩位請不要傷了和氣。」白鯉公冶勝宙在對面高叫:「晁兄把這些人交給兄弟處理,兄弟替你分勞。」

  飛燕正感到無趣,不由怒火上衝。

  「你給我滾到一邊涼快去。」飛燕擺出女英雌的威風:「你青龍幫也不是好東西!這裡沒有你的事。」

  白鯉公冶勝宙嚇了一跳,他真不敢招惹這位潑辣的江湖女英雌。

  公冶纖纖自從接近鬥場之後,一直就目不轉瞬,仔細察看晁凌風的一舉一動。

  當然,她已經認出晁凌風,就是那天在東湖小酒肆的年輕書生。

  那天,她趕走了一指高昇麻天華。因為一指高昇欺負這位年輕書生。

  無可否認地,她對那天穿儒衫的晁凌風大有好感,否則何必出面多管閒事?雖則那天一指高昇事實上是衝她而藉故擺威風。

  同時,她也看出酥胸半露的冉芳華,正是在東湖碰上的小姑娘。那時,她並不知道冉芳華的身份。

  現在,她終於知道了。

  她二哥怕飛燕楊娟,她可不怕。

  再就是她是一個小姑娘,在場有一大群大男人,任由冉芳華酥胸半露擺在地上讓人觀看,她自己也難免有點難為情。這情勢必須有所改變。

  她舉步上前,一雙靈秀的,閃著慧露光芒的風目,仍然落在盛怒的晁凌風身上,說話卻衝著飛燕楊娟。

  「楊大姐,你又何必把嗓門放得那麼大?」她笑吟吟地說:「好像這裡的事,與你楊大姐並不相關,對不對?而是這位……」

  「而是我這位膽小鬼的事。」晁凌風接口。

  「晁爺,不知者不罪。」她臉上的笑意可愛極了:「那天是我眼拙,有眼不識泰山,把你這位恩公當作……我向你陪禮,請原諒。」

  她真的抱拳行禮,行武朋友的禮,頗有男子氣概,笑容更可愛了。

  可是,在飛燕的眼中。她這種迷人的笑容,不但一點也不可愛,簡直醜死了,噁心死了。可能是同性相斥的本性在作怪,更可能是醋在作怪,大概事先吃了含醋的食物,姑娘們喜歡吃帶酸的食物,平常得很。

  「你最好滾遠些。」飛燕冒火地叫:「是你把他叫成膽小鬼?我要撕了你的嘴!」

  「唷!幹嗎火氣那麼大?」公冶纖纖俯身替冉芳華拉破襟掩住酥胸:「我可沒惹你呀!晁爺,是不是?」

  晁凌風感到頭大,這位公冶纖纖真會找目標。找上了他。這丫頭刁鑽得很呢。

  「小姑娘,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他強忍住笑。一字一吐:「楊姑娘是我的好朋友.你最好不要招惹她,她的話.你最好是聽著。」

  「如果我招惹了她……」

  「我不會坐視。」

  「你的意思是……」

  「我會站在她一邊.替她擋一切麻煩。」

  「哦……這……」

  「包括翻天覆地。當然也包括阻止大癡李的門人向她找麻煩。」

  他這一番話,幾乎令飛燕樂得跳起來.假使附近沒有其他的人在,他一定會大感吃不消。

  飛燕真樂昏了頭,忍不住格格嬌笑,用得意的笑聲,向公冶纖纖示威,心花怒放的姑娘,笑起來是無所顧忌的。

  「晁爺,我不會向她找麻煩。」公冶纖纖乖巧地笑說:「晁爺的朋友。也就是青龍幫的朋友。也就是家父的貴賓,決無虛假。」

  「公冶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晁凌風大聲說:「現在,我要求雙方的人。立即離開百步外。我要處治這些膽敢一而再向我挾持行兇的人。小娟,你走,我是當真的,除非你不把我當朋友。」

  「我聽你的,凌風。」飛燕媚笑如花,但白了他一眼,悄然後退。

  「晁爺,我請求你把這些人交給我們處理。」公冶纖纖不死心:「這些人在我家附近行兇設伏擄劫挾持。這關係列我家的……」

  「公冶姑娘,我不過問你們的事,也不希望你們干預我的所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晁爺……」

  「你也想倚仗青龍幫人多勢眾。干預我的事嗎?」

  「晁爺請勿誤會……」

  「那麼,你怎麼還不走?」他毫不留情地說,不在乎一個自尊心極強的小姑娘是否受得了。

  他對公冶纖纖的好感,其實反而沒有冉芳華姑娘多。

  總之,他對這些年輕貌美,而又雄心勃勃的姑娘們,並沒有多少好感,連飛燕楊娟他也不以為然,只是同過患難,情誼上自然而然加深而已。

  「你一點也沒有儒生的風度。」公冶纖纖果然受不了,臉紅紅地埋怨。

  「本來我想扮儒生,嘗試和人講理,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冷冷地說:「可是,卻發現行不通,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講理,有理說不清.沒有一個人願意和我講理,先把刀劍準備妥當,再說自以為是的理。所以,我不打算再扮儒生講理了。秀才遇著兵,有理講不清;我再怎麼講,也沒有人聽我的。」

  「這也不能一概而論……」

  「公冶姑娘,不要再說你自以為是的理。」他大聲說;「我也不說我的理,因為不會有人聽我的。比方說,令兄被九天玄女劫持,我適逢其會遭了無妄之災,我一火就和太極堂的人講理。結果令兄並不支持我的理,反而聽那個什麼妙手空空柏大俠的理,所以一幫一堂才有今天的結局。這位冉芳華姑娘帶了一群人聲勢洶洶,一口咬定我是你們青龍幫的人,我的理她根本不聽,最後我只好順著她的意思姑且承認,結果是刀劍相見,撒了一地的人。好了,廢話說多了無趣之至,請你離開,好嗎?」

  「好,我走。」公冶姑娘知趣地退走。

  「這才對。」他笑笑:「我發覺與手中有刀劍,或者自認為武功了不起。天老爺第一他第二的人講理,如果說不是個傻瓜就是白癡。當然,我不是傻瓜也不是白癡,至少我自己不甘承認。所以,今後若有哪一個天殺的混蛋要來計算我,我決不會饒他,你們唯一的理是強者有理。」

  在不遠處還沒遠走,在留神旁觀的飛燕楊娟,笑不出來了,芳心暗懍。因為她也是一個不講理的人,對晁凌風的性格,加深一分瞭解。這對她是有好處的。

  一個心懷警惕的人,會有理性地約束自己,甚至會改變自己。

  片刻,兩方的人已退至百步外。

  晁凌風拾起一把刀,反握在手,走近第一名大漢。

  這位仁兄被制了軟穴,手腳無法動彈,睜著一雙驚怖的怪眼,瞪著他不住發抖。

  「敲斷一手一腿。」他向大漢陰森森地說:「今後就算你仍然在太極堂鬼混,也混不出什麼名堂來了。少了一手一腳,說不定反而救了你。你不至於送命,可以多活好些年,你們應該感謝我。」

  「晁爺,一切都是我的錯。」冉芳華哭泣著哀叫:「要懲罰你就砍我的手腳吧!這些人是我帶來的,我負全責,與他們無關……」

  「我不會聽你的了。」他不耐地大聲說,舉起了刀,刀背向下,要向大漢的膝骨招呼了。

  東面的樹林裡傳出一聲佛號,人影電射而來。

  「刀下留人!」有人沉喝,聲如洪鐘。

  他的刀停止下落,鋒刃轉正,虎目炯炯,目迎飛掠而來的人。見來的只有兩個人,隨即把刀向腳下一丟。

  一僧一俗,氣概不凡。

  僧人年約花甲,挾了隨身的埋屍方便鏟,一身破百衲憎便袍,真有幾分有道高僧的氣概。

  輕功提縱術高明極了,身形筆直地破空疾射而來,身法輕靈得像沒有體重的人。

  另一位年約半百,鬚髮漆黑,眼中神光似電,不怒而威,腰間佩了筆囊,裡面有一枝威震武林的魁星筆。

  輕功似乎並不比僧人差,踏草飛掠無聲無息。

  「南無阿彌陀佛!貧憎稽首。」老僧持鏟單掌打問訊念佛了:「請問施主。這裡有這許多人受傷,可否將原委見告?冤家宜解不宜結。請施主慈悲。」

  「閣下,是你傷了他們的?」中年人的話可就不怎麼客氣了;「在下要聽理由。」

  晁凌風修養不夠,火往上衝。

  他剛才已經表示不與有刀劍在手的人講理,這兩個僧俗一個有方便鏟,一個有殺人的魁星筆,又露了一手高明的輕功,當然是自以為是強者的人,居然一口就要理由,難怪他冒火。

  「你憑什麼要聽理由?」他沉聲問:「你以為你是老幾?我聽不慣你這種口氣。」

  中年人粗眉一軒。也冒火了。

  「在下姓馮。」中年人口氣轉厲:「馮略,江湖匪號稱天地一筆,家住潛山萬松谷。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見不平自然出頭管事,憑的就是一個理字。」

  晁凌風根本沒聽說過天地一筆其人,更不知道是冷劍景青雲帶來的朋友,自然也不知道天地一筆是俠義道聲譽甚隆,排名僅略次於宇內五大高手的名宿。

  「好哇!想不到你這種人.居然有興趣說理字。」昆凌風嘲弄地說:「難得難得。」

  「閣下,不要口中帶刺。」天地一筆沉聲說。

  「刺傷了你嗎?」

  「哼!閣下……」

  「你給我聽清了。」他厲聲說:「你如果真的想講理,就不要先擺出聲勢洶洶的老虎面孔,我不吃你那一套。你真要講理嗎?」

  「不錯。」

  「好,你聽清了……」他將冉芳華一群人埋伏劫持的經過概略地說了,最後說:

  「現在.我聽你評理,你說該怎麼辦,我洗耳恭聽。」

  他並沒有說出自己的姓名,也沒說出冉芳華的姓名,說話時你你我我,口語通俗毫不掉文,簡潔易懂,絲毫不帶上流人士的文雅談吐。

  提到鎮八方成壇主,天地一筆和老僧便知道這些人是太極堂的弟兄,自然沒想到他是晁凌風。

  因為晁凌風與大極堂有恩,怎會想到太極堂會與晁凌風反臉?

  江湖人恩怨分明,太極堂也算是重視道義的堂會.怎麼可能恩將仇報與晁凌風翻臉成仇?

  真要講理,太極堂這些人可就麻煩大了。

  人的第一印象最為重要,晁凌風給予天地一筆的第一印象,可說壞透了。

  世間真正的聖賢太少,有如鳳毛麟角。

  天地一筆不是聖人,自然有點意氣用事,有七情六慾,先入為主的觀念主宰了情緒。

  事實上,這位俠義道名宿。武功固然威震武林,但為人卻不怎麼樣孚人望,而且對自己一直不能躋身天下五大高手之列,耿耿於心。

  他的綽號叫天地一筆,可說近乎狂妄。

  在江湖朋友的眼中,他是個心狠手辣不能容物的人,而且工於心計,性情火爆喜怒無常,最好敬鬼神而遠之的高手名宿。

  這種人,怎容得下晁凌風這種猖狂的人?

  晁凌風的表現態度,也的確太惡劣了些。

  「就算你有理。」天地一筆沉聲說,心中不是滋味,當然口氣不友好:「你打倒他們也就算了。」

  「咦!你閣下是這樣評理的?」昆凌風卻不放鬆他。

  「你不滿意嗎?」天地一筆怒火上衝。

  「我當然不滿意。」

  「你有道理?」

  「你問我,我說了,這該算是一面之詞。閣下,你並沒有問問他們的理由。就憑一面之詞,你就斷定我有理,「而且是算我有理,能算嗎?你是這樣評理的?狗屁!」

  「你……」天地一筆憤怒地踏進一步。

  「馮施主,請少安毋躁。」老僧趕忙伸手虛攔:「這位施主年紀輕,說話……」

  「老和尚。」晁凌風大聲抗議:「我年紀輕,並不表示我不明理。有志不在年高,無知空長百歲;這位姓馮的自己不懂理,居然不承認錯誤。你看他.像個評理的人嗎?他居然想衝上來毛手毛腳,簡直豈有此理。老和尚,幸好你攔住了他。」

  「和尚,你讓開!」天地一筆怒叫。

  「你想怎樣?」晁凌風冷笑:「想拔你的天地一筆?我警告你,少在我面前撒野,小心你自己灰頭土臉.你最好趁風落篷走遠些。」

  這一番話,任何人都受不了,何況是一個大名鼎鼎的俠義道高手名宿?

  天地一筆怒火焚心,身形一晃,便已近身了,劈面就是一記排山掌,小鬼拍門憤怒地吐出,內力驟發,渾雄的勁道,足以裂石開碑,擊實了,不五臟崩裂才是怪事,這一掌顯然有意置晁凌風於死地。

  「馮施主不可……」老和尚急叫。

  高手發招,怎能來得及喝阻?

  晁凌風早就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殺機。心中早已憤怒得暗自咬牙切齒,早已神功默運,準備給對方一次毫不留情的痛擊。

  左掌一伸,啪一聲接住了來掌,可怕的排山掌勁,僅令他的掌心略感撼動而已。

  快,有如電光一閃,噗一聲悶響,他的右掌背拂在天地一筆的右脅下,潛勁進爆,如擊敗革。

  「愕……」天地一筆飛退兩丈,重重地穩下身形著地,再退了三步才用千斤墜穩下身軀。

  「咦!」老和尚大吃一驚,方便鏟一伸,擋在中間,防止晁凌風追襲。

  「老和尚。你也想動手?」晁凌風虎目怒睜,俯身拾起單刀:「上!我等你。」

  天地一筆臉色鐵青,拔出魁星筆從老和尚身右一掠而過,咬牙切齒激動得失去理智。

  晁凌風冷哼一聲,揮刀急迎。

  「不可……」老和尚急叫,一躍而上,想阻止雙方行雷霆一擊,速度比天地一筆更快,居然超前三尺,方便鏟向中間急攔。

  晁凌風真力已注入刀身,不假思索地一刀砍向橫在中間的尺長鏟頭。

  「錚!」火星飛濺,奇異的氣流發出強勁的流動呼嘯,沉重的方便鏟向下疾沉,噗一聲鏟頭觸地。

  刀光上拂,急似流光逸電。

  老和尚大駭.仰面拖鏟急退丈外,刀尖幾乎從喉下拂過,去死間不容髮,這一刀反擊神乎其神,快逾電閃,老和尚幾乎丟掉老命。

  「你!」刀尖指向駭然止步後退的天地一筆。

  天地一筆打一令戰,張口結舌。

  老和尚臉色蒼白,低頭瞥了方便鏟一眼。

  鏟頭的一側,出現一處兩寸深的缺口。

  這是說,六寸寬的鏟頭,已被砍開了三分之一,這柄鏟沒有多少用處丁。

  這一刀的力道,駭人聽聞,石破天驚。

  而兄凌風手中的單刀,居然完好無損,僅砍中鏟頭的刃口部分,顯得有點變形而已。

  「施主太……太過份了……」老和尚心悸地叫:「南無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很抱歉。」晁凌風說:「老和尚。我以為你們兩人聯手,變化太快,情勢難以控制。我錯了認錯,該怎辦,你瞧著辦好了。除了道歉,我不理會任何事。」

  其實,他也不算錯。雙方衝勢大急.方便鏟突然伸在中間,除了出手之外,他無法避免鏟頭觸體的厄運,高手的兵刃觸體,這可是致命的事,怎能全怪他?老和尚自己也有不是。

  「施主刀上的神功內勁,委實驚世駭俗。」老和尚歎口氣。對方既然已經道歉,還能不見好即收?

  「所以我還有自保的能力,不然我早就被你們這些強者有理的人殺掉了。」

  這時,由於變故突生,已退在百步外作壁上觀的兩批入,皆已紛紛回到原處。

  「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

  「誰肯饒我了?」

  「施主……」

  飛燕到了昆凌風身旁,柳眉倒豎杏眼睜圓。

  「凌風,這些俠義名宿是不饒人的。」飛燕忿然叫:「尤其是那個天地一筆,武林十大高手中他排名第六的風雲人物,手中的魁星筆從來就沒饒過任何人,向他討公道,絕不饒他。」

  凌風兩個字,聽在老和尚兩入耳中,像是聽到一聲乍雷。臉上突然失血。

  宇內五大高手排名第一的冷劍,也在晁凌風面前幾乎出彩,這件事冷劍已向同伴道及,這兩位高手名宿豈有不知之理?

  「施主是……是晁凌風?」老和尚驚問。

  「游僧,你不要套交情。」飛燕楊娟冷笑:「你這位名列宇內五大高手排名第五的老和尚,趟這一窩子渾水脫不了身。」

  晃凌風一楞.原來這位不怎麼起眼的老和尚,竟然是名列第五的游僧曇本。

  「好啊!原來他們是冷劍的一夥。」他的語聲提高了一倍:「冷劍也是個恩將仇報的人,袒護這些恩將仇報的傢伙就不足怪了。很好很好,我要和他們徹底了斷,你們兩個前輩一起上。」

  「貧僧與馮施主,事先根本不認識晁檀越。」游僧正色說:「而且今天的事,與景施主無關,請不要把景施主也扯進來。再說,老袖不接受你的挑釁。」

  「老和尚,你說我挑釁?」他向前逼進。

  「施主心中明白。」游僧笑笑:「名枷利鎖,害人不淺。所謂武林風雲榜,乃是有心人藉故興風作浪的無稽之談;所謂字內五大高手排名,也是無聊之輩別有用心的流言。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誰膽敢妄稱武林第一,那一定是個失心瘋的徵人。偏偏就有某些野心人物,不擇手段處心積慮來爭取這個不值一笑的虛名。以貧僧來說,那些人把貧僧說成五大高手的榜末,但貧僧從來就不以為自己比其他的人高明。晁施主,今天貧僧栽了,這第五高手的名位,貧僧拱手奉送,而且出於至誠,施主滿意了嗎?」

  「這……」晁凌風一愣。

  「呵呵!施主現在已經是宇內五大高手的第五位了,可喜可賀。」游僧大笑:「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晁施主取代貧僧,可說實至名歸。今後,貧僧了無牽掛,與人無爭,感到輕鬆多了。假使施主有興,可以爭取第一,因為景施主對第一兩個字煩透了,希望廉價出讓,只要施主找到他,他一定會無條件雙手奉送。施主如果有意,貧僧願效微勞,引施主進城去找景施主,如何?」

  「老和尚,你少胡說八道。」飛燕沉聲說:「爭取名位,是需要經過一番努力的,名位既不能送,更不能讓,這是盡人皆知的事。」

  「好了好了,不必多說了,煩人。」晁凌風把刀一丟:「鬼才有興趣接受什麼第五第一名位。老和尚,你走吧!那個什麼天地一筆,下次最好離開我遠一點。」

  「晁施主,你沒有興趣那是你的事,你已經擺脫不了宇內五大高手排名第五的名位了,呵呵!」

  「什麼?胡說八道!」

  「胡說?你看。」游僧舉起方便鏟,拍拍被刀砍成的缺口:「鐵證如山.你已經擊敗貧僧,自然取代貧僧的名位,你賴都賴不掉。呵呵!恭喜恭喜,你這位宇內五大高手的新任第五名,後會有期,呵呵……」

  一陣大笑聲中,游僧和天地一筆飛掠而走,三五起落便消失在林木深處。

  「這簡直是見了鬼啦!」晁凌風拍拍自己的腦袋說:「就算我是第五吧!好像我並沒在身上某處地方多長出一塊肉,也沒重了一兩二兩呀:這老禿驢還真大方。好,我也找人來送。」

  「別讓老禿驢把你唬糊塗了。」飛燕忍不住好笑:「人家江湖朋友還沒正式承認你呢,你怎麼送?武林名位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送的,別傻了,他唬你的,藉機脫身溜之大吉。」

  「算了算了,搞這種什麼武林排名,簡直無聊。」

  「凌風。趕快把這些人處理掉。」飛燕指指太極堂的人:「我是來追你的,有事找你商量。」

  晃凌風一怔.又想起了宗老逼婚的事,可能飛燕今天追他,就是為了這件事。

  假使飛燕當面問他,他該如何回答?飛燕是個敢作敢為的女英雌,是不怕當面提出來的。

  他心中一急,打主意溜之大吉。

  拖起那些人,一陣掌拍腳踢,一一解了眾人的穴道,將人趕至一旁。

  「你們給我聽清了。」他將冉芳華姑娘推至人叢前:「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想傷害太多的人,儘管你們罪有應得。我要廢三個人,不廢此氣難消。我發三聲令,你們就拚命逃,逃得最慢的三個,認命。準備了,一!二!三!逃!」

  誰逃得慢,那就廢定了,誰還敢慢?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像一群驚鴉,片刻便跑了個精光大吉。

  冉芳華逃得最慢,她保持在最後,而且面向著晁凌風,運氣行功準備拚命。

  一聲怪叫,他拔腿便追。

  公冶纖纖一群人,看得一頭霧水,這位武功深不可測的晁爺真會開玩笑,廢三個人犯得著如此費勁?看來似乎返老還童呢,與這些太極堂的人捉起迷藏來了。

  飛燕楊娟也感到好笑,同時也不便阻止,在一旁袖手旁觀,看晃凌風捉弄這些喪了膽的人。

  最先接觸的人,當然是冉芳華,她斷後掩護手下逃走,存心拚命。

  晁凌風狂風似的刮到,伸手便抓。

  一聲嬌叱,三記天雷掌連續拍出,冉家的家傳絕學霸道絕倫,在女流手中發出,依然每一掌皆發出氣流迸爆有如雷聲的震鳴。

  三掌全中,全拍在晁凌風伸來抓人的右手上。

  晁凌風的手僅略向後挫,而冉芳華卻最後震退了兩步。

  再一聲嬌叱,再次衝上飛腳便掃。

  掌無功改用腿,小蠻靴的靴尖裹了鐵尖,挨上一下可就災情慘重。

  第一腿落空,第二腿也無功,第三腿發似奔雷,連環飛踢具見功力。每一腳皆志在必得。

  晁凌風一退,再退。

  其他的人獲得冉芳華阻敵。已經全部飛逃入林,四散而逃。

  第三腿眼看要掃在晁凌風的左肋上,眨眼間,晁凌風不遲反進,貼身了。

  人貼身,遠攻才有威力的腿便失去效用。

  冉芳華大吃一驚,弄不清人是如何貼身的,腿已掃出,想收招已來不及了,百忙中用盤手保護中宮。

  晁凌風不再客氣,左手一收,挾住了姑娘的一條腿,精彩絕倫,右手長驅直入,扣住了姑娘的左手。

  「哎……」冉芳華尖叫,想掙扎已力不從心,手腳一軟,只能扭動著身軀叫喊。

  嬌軀被舉起,橫擱在背後。

  「放開……我……」她驚恐地狂叫。

  耳畔但覺風聲呼呼,頭暈目眩,奔跑的速度快得驚人,她所看到的樹木,似乎正以駭人聽聞的奇速,向後面飛快地退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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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8:26

第十六章

  江堤上,兩群人像傻鳥般站著,不轉瞬地注視著樹林等候晁凌風出現。

  左等不來,右等不來。

  「小姐,不好。」侍女春蘭不安地說。

  「什麼不好?」飛燕信口問。

  「昆爺恐怕出了意外。」

  「廢話!」

  「可是,好久了呢。」

  「開玩笑!他會出意外?他快成精了,你知不知道?沒有人能對付得了他。」

  「可是……」

  「不要可是。」

  「小姐,假使老禿驢和天地一筆,躲在草叢或樹後,出其不意偷襲……」

  「胡說!他們已經走了。再說,即使……即使……」

  「小姐。」

  飛燕臉色變了,顯然心中驚惶。

  「我們追!」她急急地說,首先飛掠而走。

  對面的公冶纖纖,拉拉乃兄的衣袖。

  「二哥,她們怎麼啦?」她向公冶勝宙問。

  「我怎麼知道?」公冶勝宙搖頭。

  「好像晁公子早該回來了。」

  「是呀!」

  「可是,他並沒回來。」

  「真是怪事,他已經捉住了冉姑娘,再廢兩個人輕而易舉,應該早就回來了。但……唔!除非……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出了意外。」

  「哎呀……」

  「比方說,太極堂另派有高手伏擊。」入雲龍太虛羽士接口:「可能的,用暗器設伏,十拿九穩,所以說遇林莫入,林內埋伏容易。」

  「快!我們跟去看看。」公冶纖纖匆匆地說。

  片刻間,江堤鬼影全無。

  地面,刀劍七零八落撤了一地,冉芳華那把寶劍也在其中。

  ※        ※         ※

  冉芳華被放在一株大樹下,四周草木叢生,人跡罕至的地方草木一定繁茂,四面不見屋影。

  她抱著胸,蜷縮在樹下抖索。

  先前破襟曾經用腰巾捆住,由於全力與晁凌風拚搏,腰巾掙斷了,日下雙手不能動,動一動就春光外洩,所以她怕得要死。

  她看看四周,身在樹叢茂草間,可知四週一定不會有人,叫救命也不會有人來察看。

  察看也沒有用,沒有人能救得了她。

  晁凌風正在四周察看、走動間不時跳上橫枝眺望。似乎把她忘了。

  她又開始抖索了,因為晁凌風正向她走來。

  「你……你你……」她縮成一團,驚恐地問:「你想怎樣?」

  晁凌風站在一旁,平靜地注視著她。

  但在她的想像中,這種陰森的,不懷好意的注視可怕極了,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全身起了反射性的痙攣。

  「不想怎樣。」晁凌風笑笑:「你是個江湖女英雌,怎麼變成可憐的小媳婦了?」

  「我……你不要過來。」

  「我又不會吃掉你,怕什麼?」晃凌風不理會她的不安.在一旁坐下:「我打算和你做一筆公平交易。」

  「你……你說什麼?什麼交易?」她又發抖了,一個年輕的少女落在一個大男人手中,還會有好交易?好運決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你帶人捉我,要打要殺,不錯吧?」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這意思。」她顫聲說:「我……我只想向你討取成副堂主的下落。我……」

  「不要再強辯了,那沒有用。現在。我反而捉住了你,我有權以牙還牙向你報復,不錯吧?」

  「不要!不……」

  「如果你幫我一點點忙,我就放棄向你報復的權利。」

  「你……你要……」她縮得更緊,想歪了。

  「我要到海船窩東面,一處漁村的近水濱漁戶處,捉躲在那兒養傷避禍的西雨和飛天蜈蚣屠七公。那鬼屋三面環水,滿生水草和蘆葦。水色渾濁,只要衝出走兩步,往水裡一跳,就休想捉住他們了。」

  「什麼?你……你要去捉這兩個老邪魔?」她心中一定,但還無法摒除內心的不安。

  「對,我要向他們要口供。所以,我的交換條件是你合作。」

  「要我合作去……去捉他們?」

  「對,你去引他們出來。」晁凌風向她微笑:「用美人計,當然不會讓你吃虧作出一些令人噁心的舉動,你只要上前假裝迷路叩門,亮亮相之後,製造機會把屋裡的兩個打漁的人打一頓,兩個老魔就會出來了,你就引他們來追,就沒有你的事了。」

  「哦!這……」她完全放心了,覺得晁凌風的目光,其實不如她想像般可怕。

  「當然,如果他們只有一個人來追,那你還得跑一趟,把另一個也引出來。」

  「好的,我答應了。」她寬心地說。

  「有件事你得記住。」

  「什麼事?」

  「你不能用真才實學和他們拼。」

  「為什麼?」

  「你的內功乾元一氣大真力,火候相當不錯,天雷掌的精髓也大部分瞭然。依我的估計。你可以擊敗他們。但不會太容易。這兩個邪魔奸似鬼,目下已是驚弓之鳥,一看風色不對,就會溜之大吉。如果你一冒火,露兩手絕活,他們一定會提高警覺溜之大吉,你不可能留得住他們,所以……」

  「我聽你的。」她臉上有了笑容:「其實.我交手的經驗差得很,與你交手。就有力不從心的感覺。你說我可以擊敗他們,我卻沒有信心……」

  「經驗是需要從歷練中獲得和培養的。決非一蹴可成。早些天,我還不是縛手縛腳一無是處?甚至被冷香仙子那群人掐住上刑。上絞樁灌辣椒水,幾乎送命呢!你是個小姑娘,可干萬不要像我一樣倒霉,男人可以犯錯,女人可不行。所以,你今後必須特別小心,像今天,你幸好碰上我心情好,不然……算了算了。」

  「你把我嚇得夠慘了。」她心神一懈,淚眼盈盈,快要哭啦!

  「要做一個江湖女英雌,那就必須冒必要的風險,姑娘,那是無可奈何的事。」他整衣而起:「所以。一切都得自己當心。走吧!」

  「哎呀……」姑娘站起、卻又驚叫。

  晁凌風扭頭瞥了她一眼.拉起長衫,齊胯撕斷。

  「誰叫你穿勁裝?我覺得那天你穿村姑裝還蠻秀氣的。」將長衫下擺替她披上打結裹妥:「很抱歉,我不是有意撕你的衣衫,信手一抓,就……就……好了,將就將就,你這妙樣子,一定可以把兩個老魔引出來。」

  「啐!你還說呢!」她羞得一臉通紅:「我真以為你要折斷我的手腳呢。」

  「呵呵!要不要重來一次呀?」

  「啐!你……」她似笑非笑地。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走吧!還有三里路要走呢。」

  「真的,請把鎮八方成副堂主的下落告訴我好不好?」她跟在後面提出請求。

  「一點也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奇怪,那天我把你們攆走,回房睡大頭覺,你們的人丟了,怎麼找我要人?你不是帶了他走的嗎?」

  「半途他說有事,帶了兩個人走了。」

  「沒說什麼事?」

  「沒說。好像……好像……」

  「好像什麼?」

  「好像是急急要找某一個人,說出會面的經過。」

  「你我會面的經過,為何要告訴他人?這人難道不是貴堂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

  「他該告訴你老爹或堂中的重要負責人……唔!根本無此需要。奇怪。會是什麼人呢?」

  「唯一與本堂有關連的外人,只有柏大俠……」

  「老天爺!又是柏大空。」晁凌風苦笑。

  「他怎麼啦!」

  「那個人靠不住。告訴你老爹。離開那個人遠一點,大吉大利。至少,他在調解你們一堂一幫的糾紛上,言過其實並沒盡力,敷衍而已。我本來要找他求證一些事,不久我會找他的。」

  兩人談談說說,氣氛出奇地友好,不像是敵人。

  ※        ※         ※

  海船窩目下已成為沼澤區,已經不可能在這裡製造航海的大船了。

  當年吳大帝孫權在這裡造海舶,船隊遠及琉球、北抵朝鮮,南至南海群島。

  直至本朝的鄭和下西洋,海權局面方重行改寫。

  靠近裡河沼澤區一帶,散落著幾座小漁村。

  最東那一座共有十二余戶漁家,都是些簡陋破敗的土瓦屋。

  就算人不往水裡逃遁,往這些漁家裡一鑽,搜起來真得花上大半天工夫,能否搜得到還是未定之數,難怪晁凌風要找人幫忙,希望能把兩個老魔引出來生擒活捉。

  兩個老魔已經被他嚇破了膽,只要一看見他,毫無疑問地必定逃之天天,怎麼捉?

  七煞書生知道兩老魔躲在此地,恐怕還有其他的人知道,兩老魔很可能獲得幫助。

  晁凌風一個人行事,的確有力不從心的感覺,多一個人相助,就多一半成功的機會。

  兩老魔躲得很隱秘,比北雷聰明得多。

  北雷找同道藏身,同道多少會留有一些線索,讓其他的同道有跡可尋,所以才被飛燕找到捉住。

  這座漁村不起眼,不是江湖朋友的獵食場,按理一定不會有人知道藏身處。

  可是,這裡距鯰魚套太近,鯰魚套是青龍幫幫主龍王的窩巢,那些幫眾都是當地的好勇鬥狠壞子弟,對巢穴附近的動靜哪能不靈通?

  兩老魔根本沒將青龍幫這些城狐社鼠放在眼下,忘了強龍不鬥地頭蛇的禁忌,還自以為躲得穩當呢!

  要窮苦的人不見錢眼開,的確困難,人畢竟是現實的。餓著肚子做聖人,要求未免過苛。

  漁戶主人兩兄弟,雖然年輕力壯,但窮得兩兄弟都討不起老婆,得了飛天蜈蚣一百兩銀子藏匿費,當然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左鄰右舍皆不知道村裡藏匿有兩個陌生人。

  白天,在淺水漁區幹活的人都不在家,而這一戶的張姓兄弟仍然留在家裡,說明老大病了需要照料,關上門不理會外面的事。

  一個怪模怪樣的標緻小姑娘奔入村,留在村裡的婦孺立即出現騷動現象。

  村尾,也出現兩個村婦打扮的人,並沒引起其他的人注意,甚至認為她們本來就是村子裡的女人。

  兩村姑看到了奔入的冉姑娘,頗感意外地掩身在不遠處的屋角,好奇地留意冉姑娘的舉動。

  「砰彭!」冉芳華的裹鐵蠻靴,踢在柴門上。發出震耳的響聲。

  「開門!裡面的人都死光了不成?」她的怪嗓門也震耳,像母老虎發威。

  跟來看熱鬧的村婦和小孩,被嚇了一跳,都把她看成女瘋子。

  「砰彭!」她不住地踢門。

  門吱呀呀重重地拉開了,搶出主人老二張二。

  「怎麼啦?你瘋了不成?」年輕力壯粗眉大眼的張二厲聲怪叫:「你怎麼亂踢人家的大門。」

  「這裡是張家兄弟的家嗎?」她搶著大聲說。

  「是呀……」

  「那就踢對了,不但踢,我還得拆房子呢。」

  「什麼?你是……」

  「我是長街的楊家,張大十天前,借了我哥哥五兩銀子說是補船,說明了前天還,但今天他連鬼影都不見,快叫他出來,不然……」

  「我看你是見了鬼。」張二火爆地叫:「我家的船三個月前才大修,你這瘋女人……哎唷……」

  晁凌風想要姑娘裝迷了路的人,姑娘卻另有高見,凶霸霸地打上門,哪怕兩老魔不出來?

  所以立即抓住機會動手揍人,粉拳來一記不輕不重的一擊,短衝拳搗在張二的小腹上。

  張二隻顧大聲咋呼.怎料列』一個小姑娘動手揍人?這一拳真令人受不了,抱著肚子鬼叫連天。

  「快叫張大出來還債。」姑娘一面叫嚷,腳下可沒停,右腳輕輕探入向外一挑。

  「砰!」張二再次驟不及防,摔倒在地。

  「哎唷!反了!反了……」張二狂叫。

  立即引起站在遠處看熱鬧的婦孺一陣驚叫,高大的張二居然被一個小姑娘打倒,豈能不驚。

  姑娘一把揪住張二的背領,拖死狗似的拖進堂屋,將人向八仙桌下一丟,用了一分勁力。

  「張大,張大!」姑娘向通往內堂的走道大叫:「快出來還債。討債的來了。」

  「哎唷……救命啊……」張二被損得暈頭轉向,掙扎著狂叫。

  裡面搶出塊頭更高大的張大,剛看到姑娘怪模怪佯的身影,人已近身面面相對。

  「咦!你……」張大當然不認識這位討債的,剛張口發問,拳頭已經光臨胸口。

  這些靠水吃水的漢子,當然不是好欺負的人,本能地伸手格撥兜胸而來的小拳頭。

  糟了,拳頭突然變為爪,扣住了他的手腕。

  「砰!」張大摔翻在牆腳下。

  「哎唷……你怎麼打人……」張大發瘋般爬起,向姑娘用莽牛頭猛衝。

  姑娘信手閃身一撥,張大像牛般把八仙桌衝垮了,在隆然驚震中,爬不起來了,痛得縮成一團狂叫救命。

  裡面人影倏現,衝出換了村夫裝,不再穿道袍的西雨,氣色似乎好了些。

  「住手!小潑婦。」西雨怒吼,伸手抓人。

  姑娘心中雪亮,正點子來也,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先是兩拳擊偏了西雨抓來的大手,挫身再來兩記連環腿,全踢在西雨的右膝上。

  當然.她僅用了一分勁。

  西雨渾如未覺,盛怒地伸張雙手,左攔右抓像在撈魚,要活捉這穿得怪異長得美麗的潑辣小姑娘。

  姑娘滑溜如蛇,八方竄溜,手腳攻勢加緊,片刻間,擊中西雨十幾下之多。

  可是,西雨根本不理會她的拳腳著肉,憤怒地連抓七八記。

  「嗤!」抓裂了姑娘掩胸的布帛,酥胸半露。

  少女的酥胸是不易看到的,西雨先是一怔,然後是大喜過望。

  「哎呀……」姑娘驚叫,急急抓住破帛重新掩住胸膛,焦灼地縮起身子。

  只讓對方有匆匆一瞥的機會,足以讓老魔發瘋。

  西雨不是善男信女,對女色雖然不怎麼嗜好強烈.但一瞥春光,可就油然興起慾念啦。

  「哈哈哈哈……」西雨喜極狂笑;「這小丫頭真妙,妙極了,正好用來做鼎爐……咦!你走得了?哈哈哈……手到擒來……」

  姑娘像老鼠般向旁一竄,再一竄便竄出柴門,撒腿便跑,好快。

  西雨一把抓空,怎肯甘休?銜尾狂追,忘了身在何處,忘了自己在避禍,忘了一切危險,似乎眼中仍留有那動人心魄的一抹若隱若現酥胸的幻影。

  三竄兩審,竄入一處屋角,再一陣急奔,便到了村外的樹林。

  三丈、兩丈……西雨雖然輕功了得,速度驚人。但姑娘曲折竄走,不易把握追向,因此迫出村外,僅拉近了丈餘距離,無法追及擒人。

  姑娘逃出左面的林空,猛地一躍三丈。

  西雨大吃一驚,警覺地倏然止步。

  三丈,是輕功高手將近登峰造極的距離,這位小姑娘逃走時用竄,下乘得很,這時突然一躍三丈,豈不透著古怪?難怪老魔吃驚。

  姑娘也止步回身,臉不紅氣不喘,泰然自若拍拍手,而且嫣然一笑,笑容美極了。

  「你……你是什麼人?」西雨總算不糊塗,警覺地沉聲喝問。

  「你是西雨行雲丹士,沒錯吧?」姑娘笑吟吟地反問:「飛天蜈蚣屠七公又老又醜,當然不是你。」

  「咦!小女人,你……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

  「你到底是何來路?」

  「我是帶路的。」

  「什麼?帶路的?帶什麼……」

  「替你帶路呀。」

  「好傢伙,你擺了貧道一道,你……」

  「有人要見你,所以我把你帶來。」

  「誰要見我?」

  「他。」姑娘向西雨身後一指。

  西雨不糊塗,領會地扭頭回顧。

  身後不足八尺,站著背手含笑而立的晁凌風。

  「你……」西雨大駭,急閃丈外。

  可是,晁凌風隨勢而動,如影附形,仍然保持八尺距離,神態也保持原狀。

  「你好,西雨。」晃凌風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福要禍,得看你想要什麼了。」

  「我走啦!」姑娘高叫:「顯然另一個沒有來,還得跑一趟。」

  「先謝啦!小姑娘。」晁凌風揮手示意:「俗語說,可一不可再,再去,千萬小心。」

  「我知道。」姑娘一揮手,走了。

  西雨剛想縱走,卻又駭然止步,因為晁凌風的右手,正虛空向他遙伸,五指半屈半張,作勢抓擊。

  「你敢走?試試看。」晁凌風臉色一沉:「要不抓掉你身上一些零碎,算我栽了。」

  「你……你……你……」西雨拉開馬步,擺出防守功架:「你想怎樣?」

  「有兩件事問你,你得據實招供。」

  「什……什麼事?」

  「這樣問,問不出什麼來的。」

  「那你……」

  「必須先把你擒住。」

  「你少做清秋大夢……」

  「我的夢都是好的,哈哈……」

  狂笑聲中,人影壓到,大手排空直入。

  「噗噗噗……」西雨不得不拚命自保了,掌如開山巨斧,一連五掌,全劈在伸到面前的大手上,劈一掌退一步,退了五步劈了五掌,大手仍在眼前,避不開劈不偏,緊鍥不捨像是鐵鑄的,自己的掌反而又痛又麻,所發的內勁反震而回,毫無用處。

  「呔!」西雨沉聲怒喝,雙掌齊推,用上了平生所學,半甲子的內丹修為。行破釜沉舟的雷霆一擊,不攻面前的大手,而從兩側超越。攻向晁凌風的胸腹要害,要拚個兩敗俱傷的意圖極為明顯。

  但面前的大手突然左右一拂,推出的雙手,似被更兇猛十倍的勁道向外震,雙手不由自主向外張開,吐出的內勁也向外分張,發出奇異的氣流呼嘯聲。

  已經無法躲閃或退後了,就在雙手被震得向外急張時,空門大開,胸腹成了不設防的城,任由對方整兵躍馬長驅直入。

  左右期門穴,加上中間的七坎,形成三角形的胸口,同時被指尖觸及,護體的玄門內功自行洩散,全身一軟,被軟手法制住了穴道。

  「噗噗!」左右肩尖各挨了一掌,雙手即使解了穴道,短期間也失去活動能力。

  「呃……」西雨絕望地叫,向下挫倒。

  「等會兒再問你。」顯凌風揪住西雨的髮結,拖死狗似的拖至一叢矮樹內:「飛天蜈蚣大概快來了,兩個人的口供可以對證,誰不吐實,我要他生死兩難。」

  ※        ※         ※

  冉芳華自己也知道欠缺經驗,她如想成為一個拔尖的江湖女霸,真需要一段艱苦時日加強歷練,方能有成,這不是憑一身超人的武功修為,便可坐享其成的。

  重入漁村,已看不見看熱鬧的婦孺,她便應該提高警覺的,但她沒有。

  張家的大門是掩上的,門外鬼影俱無。

  她不假思索地上前,砰一聲踢開了大門。

  一陣寒顫通過全身,她僵在大門口。

  張家兄弟兩人,直挺挺地躺在堂中,只消一看臉色,便知這兩個人已經死了。

  這怎麼可能?她僅打傷這兩個漁夫而已,而且傷勢很輕微,怎麼卻死掉了?」

  「一定是飛天蜈蚣殺了他們滅口,逃掉了。」她想。

  這表示她替晁凌風辦事,只成功了一半,也可以說失敗了一半。

  如果她有經驗,她該立即警覺地離開,但她不但沒離開,反而衝入屋內。想看看死者致死的原因。

  剛到了張大的身側,還來不及俯身察看,便感到背部一震.某一處穴道被什麼專用來打穴的暗器擊中了。

  身形一震,立即發僵,緩緩向前一栽。

  這種簡陋的土瓦屋,上面沒加設承塵,拾頭便可看到樑柱,她不曾在進屋前先看清形勢,更不曾拾頭察看上面的光景。

  有人躲在門上方的橫樑架上,一枝髮釵尾部擊中了她的身柱穴。

  人影飄落,是一個村姑打扮的人。

  「我好像認識你。」村姑將她扳轉狠盯著她:「唔!記起來了,你是太極堂堂主旱天雷冉大剛的女兒,你怎麼扮成這副鬼樣子?」

  「你……你是誰?」她悚然問。

  「該我問你。「村姑踢了她一腳:「你來這裡有何貴幹?說!」

  「不關你的事。」她強硬地說。

  「哼!你嘴硬是不是?」

  「你……」

  「你要是不照實說,我會把你剝光,拖著你去找你老爹,不怕你不說。」

  「你敢?你……」

  「你以為我不敢?你認為太極堂那一群小混混,能奈何得了本姑娘?哼!你等著。」

  一聲裂帛響,掩胸的布帛第二次被撕破,春光外洩,這次她無法動手搶著遮掩啦!

  村姑真缺德,拉開她的破襟,在她的右乳上抓了一把,格格怪笑,然後作勢剝她的外裳。

  她本來急得要上吊,要尖叫,可是,突然臉紅似火,羞態動人極了。

  被一個同性剝衣,有什麼好羞的?

  村姑發覺她的神色有異,似有所覺,心中一動,火速扭頭察看。

  太慢了,只看到身後有人影,後頸已被一隻鐵鉗似的大手扣住了,食中兩指很長,直迫咽喉的兩側。

  同時,右肘曲池也被另一隻手扣牢了。

  「呢……輕……輕一點……」村姑驚飾地叫,無法掙扎,身軀也無法挺直:「咽喉要……要破了……」

  「噗!」背心挨了一掌。

  「砰!」人被摔倒在地。

  「天!是……是你……」村姑絕望地哀叫。

  來人是晁凌風,溫柔地先替冉芳華掩上破襟。

  「原來是你。」晁凌風開始剝村姑的外裳,笑得邪邪地:「我正要找你,你來得真巧。」

  「你……你要找我?」村姑臉色一弛:「不……不要剝……」

  「你怕什麼?你身上哪一寸地方我沒見過?哈哈!」晁凌風大笑:「我真的要找你,找你敘敘舊情呀!你這天生的什麼肉香仙子,想起那天你在床上的情景,我就唸唸難忘魂牽夢縈,當然要找你羅,你身上迷死人的肉香得很。」

  他拍活了冉姑娘的穴道,把村姑的外裳披在姑娘的身上,搖搖頭苦笑。

  「我就是不放心你。」他拍拍姑娘灼熱的粉頰:「我不知道你老爹是怎麼一回事,居然放心讓你這寶貝女兒在外面胡搞。」

  「我……我我……」姑娘急急忙忙穿衣,又羞又急。

  「你認識路嗎?」

  「認……認識……」姑娘不敢抬頭看他。

  「那你可以走了,謝啦!」

  「可……可是……」姑娘期期艾艾,不想走。

  「怎麼啦?」

  「這附近是青龍幫的地盤,我……」

  「呵呵!膽子小啦?」

  「晁爺,我……我承認我……」

  「這樣好丁,你到裡面等一等。」

  「裡面恐……恐怕……」

  「別怕,裡面一定沒有什麼可怕的事了。我要向這位老情婦問口供,你一個大閨女,在這裡不便。」他將姑娘往走道裡推:「這位冷香仙子丁香一點也不冷,熱得像一團火,口沒遮攔百無禁忌,你不能聽。」

  「好嘛好嘛。我走,別推啦!」姑娘其實不想走,好奇地邊走邊回頭狠盯著冷香仙子。

  冷香仙子僅剩下胸圍子,露著光赤的肩膀和怒突的上半部酥胸,肉感萬分。極為誘人的。

  推走了冉姑娘,晁凌風在牆角的釣籃裡,取出一段攔江釣索,摘下三根有鉤的釣繩,回到冷香仙子身旁,扶起一張長凳,大馬金刀地坐下。

  「現在,我們來敘敘舊,我問,你答。」他舉起三根有鉤的釣繩。在冷香仙子的上空輕輕地搖動:「如果我不滿意,你看,三隻鉤。」

  「你……你要……」

  「這種大型構,是鉤大鯉魚的。不但可以釣上二十斤的大鯉魚,也可以釣十斤以上的大鯰魚。」他將鉤放在那令人心蕩神搖的酥胸上拖動:「我就用這三根釣繩,鉤住你身上三處男人最喜歡,最迷人的地方,把你鉤起來,你該知道後果。」

  「天殺的?你……你敢?你……」冷香仙子尖聲咒罵:「我不怕你,天下江湖同道怎麼說?你今後……」

  「哈哈:就讓天下人來評論你我的作為是非好了。」他狂笑:「你們用詭計暗算我,光天化日在大庭廣眾中偷襲,將我擺在絞樁上,絞得我全身筋骨都鬆了。再灌辣椒水,嗆得我死去活來。我告訴你,即使天下所有的江湖人都站在這裡看,我也會毫不遲疑地用慘毒的手法逼供,我看有哪些雜種敢指責我不是。好,敢不敢立見分曉,忍著點,我的風流冶蕩肉香仙子。」

  他拉斷胸圍子的帶,一雙怒突的玉乳暴露在眼下。他右手拈住一枚大魚鉤,探向高聳飽滿渾圓的右乳尖。

  「住手……」冷香仙子哭叫,淚下如雨:「請不……不要傷害我,我……」

  「你願意招供嗎?」

  「我求你……」

  「我在絞樁上也求過你們。」

  「你……你贏了。」冷香仙子崩潰了。

  「你的長上是誰?」

  「一個帶鬼面具的人。」

  「你和神針玉女,以及天靈婆,聽命於誰?」

  「毒郎君歐陽炎。」

  「就是那位灑毒霧逃走的人?」

  「是的。」

  「還認識其他的人嗎?」

  「不認識了。我們的人,都是一條線指揮。」

  「神針玉女從大洪山回來了?」

  「她剛走不久,她把這裡的人都殺了。」

  「飛天蜈蚣呢?」

  「逃走了,從後面跳水逃走的。」

  「你們奉命來殺他們?」

  「是的?」

  「為何?」

  「滅口。」

  「他們知道你們什麼秘密?」

  「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據我所知,兩者魔似乎與我們沒有往來,也許他們知道一些風聲,所以要殺掉他們滅口。」

  「毒郎君躲在何處?」

  「我真的不知道,目下我們已經全部撤消固定的住所,用專使傳遞信息。專使只由上面派來,我們不可能派人與上面的人連絡。」

  「看來,你不可能告訴我有用的秘密。」

  「天哪!我只是一個不上不下的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饒我,晁爺……」

  晁凌風丟掉釣鉤,拖起冷香仙子解了穴道。

  「你走吧!祝你幸運。」他將冷香仙子往門外推:「我這次不傷害你,畢竟你我曾經有過一夜露水恩情。聽我的忠告吧!趕快逃離武昌,逃脫他們的魔掌控制。那些狗王八橫行不了多久的,我會刨出他們的根來。丁香,好自為之。」

  冷香仙子七手八腳,剝了張大的褐衣穿上。

  「我恨你!我恨你!」冷香仙子在門外轉身,淚眼模糊尖叫:「除非你把我帶在身邊,不然我永遠是你的敵人,我不會甘休,我……」

  「唷!你還會放潑?」顯凌風一躍而出。

  冷香仙子撒腿便跑,如飛而遁。

  冉芳華不知何時,跟出門到了他身後。

  「我抱歉,事情沒辦妥。」姑娘幽幽地說:「老魔逃掉了,我……」

  「不是你的錯,姑娘。」他拍拍姑娘的肩膀:「我送你回城,今後辦事千萬小心。」

  「謝謝你。」

  「不謝不謝,等你老爹拈起雁鋼刀,砍向我的腦袋時,再稱謝尚未為晚。呵呵!」

  「你……」

  「走吧!我得先向西雨問口供。」

  ※        ※         ※

  人都追散了。

  這一帶沼澤區小徑縱橫,而且似乎今天來了不少人.像是各路英雄來趕集,各懷機心,出沒飄忽無常。

  人一進入其中,少不了得分途迫尋。

  飛燕楊娟身後,僅有大侍女春蘭追隨。

  她已經追了許多地方,心懸晁凌風的安危,把所有的人手都分散了,迄今為止,不僅毫無蹤跡可尋,連太極堂的人也似乎全部失了蹤,芳心焦灼性情難免暴躁,真以為晁凌風可能受到暗算.被太極堂的人擄走了。

  剛向岔出的一條小徑舉步,前面小徑折向處出現了無雙秀士季世豪。

  「我知道你會來的。」無雙秀士笑吟吟地說:「城裡謠言滿天飛,說是一幫一堂的人,要在此地了斷一些事。楊姑娘,你又何必管他們的閒事?」

  「哦!你真像陰魂不散緊纏不休呢!」飛燕也笑,絲毫不感意外,有幾個追逐裙下的英俊男人,並不是什麼壞事:「你所得的消息,已經過時了。」

  「怎麼啦?」

  「太極堂與青龍幫,總算是按規矩辦事的江湖組織,他們之間的過節,已由柏大空從中調解,恩怨一筆勾銷,不會再三刀六眼蠻幹了。」

  「哦!那這裡……」

  「我來找人。」

  「誰?我也許能幫得上忙。」

  「冷香仙子、飛天蜈蚣、毒郎君。」飛燕毫不隱瞞自己的事:「還有一個逃走了的天靈婆,和不在武昌的神針玉女。這些人都是有名氣的江湖邪道人物,你,能幫得上忙嗎?」

  「這些人,除了飛天蜈蚣自以為了得,從不隱起身份行蹤之外。其他的幾個在最近一年來,似乎很少在人前露面。我會替你留心,么魔小丑,跳不了梁,我還不在乎這些二流混混。」無雙秀士拍胸膛保證:「只要你知道他們躲在何處,招呼一聲,水裡火裡,我決不遲疑。」

  「唷!你話說得真好聽。」飛燕不笑了;「不過,話說得太滿了,就令人反胃了。一代魔頭飛天蜈蚣,在你口中成了二流混混,你是不是太不自量了?」

  「楊姑娘。他們本來就是二流混混。你可不要抬舉了他們。」無雙秀士毫不臉紅地說:「我不願自甘菲薄,就算插不上拔尖的超人高手,名列第一流該無愧色。」

  「你是說,你比我高明?」飛燕要冒火了。

  「我怎敢?你是一流的武林高手。」無雙秀士陪笑:「我嘛!剛躋身一流高手之林,追隨驥尾,為姑娘錦上添花,我是誠意的。」

  「嘿嘿嘿……」路旁的竹林深處,突傳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

  飛燕臉色一變,本能地挪了挪劍把。

  春蘭往小姐身邊一靠,全神戒備。

  「什麼人?」無雙秀士沉喝:「鬼鬼祟祟,給我滾出來,讓李某看看你是什麼東西。」

  竹叢簌簌而動,快速地鑽出渾身水淋淋的飛天蜈蚣,腰間有革囊,兵刃則換了一把虎頭鉤。

  虎頭鉤是平常的兵刃,兵器店就可以賣得到現成的趁手貨。

  原來使用的蜈蚣鉤是特製的,必須定制。

  這老魔改了裝,為了掩去本來面目,把蜈蚣鉤丟掉了。衣改了,臉貌無法改變,醜惡的面龐一看就知。

  「他娘的混蛋!」飛天蜈蚣出到小徑,怪眼彪圓凶光暴射,狠盯著無雙秀士:「這年頭人心大變,老一輩的人已經不受尊敬了,阿貓阿狗都拍胸膛吹起牛來臉不改色,烏龜王八也挺起腦袋自吹是一流高手。呸!狗養的雜種你就是自稱什麼無雙秀士姓季的,自詡劍掌無雙的小王八蛋?我要剝你的皮。」

  罵得刻毒,無雙秀士受不了啦,劍眉一挑,吸口氣功行百脈,陰森森地向老魔接近。

  「老狗!你若大年紀不進棺材,在世間活現世糟蹋糧食已經夠蠢了,向我這種年輕俊彥叫陣更是其蠢如豬。」無雙秀士也罵得不秀氣:「在下要讓你明白,你這種過了氣的高手早就該死了。」

  「季世豪。」飛燕叫:「我要活的。」

  「小賤人,你該耽心這自以為是俊彥的小王八是死是活。」飛天蜈蚣得意地怪叫:

  「我老魔休息了幾天,用意就是找處清靜的地方,打造得意的暗器飛蜈蚣,淬煉奇毒,目下正好用這小子試試成果,他是死定了。」

  「老魔,你少吹大氣。」無雙秀士說:「你的絕活在下一清二楚,儘管你自吹自擂,把蜈蚣毒鏢稱為暗器一絕,那是因為過去你橫行天下期間,從來沒碰上真正的高手,現在,你碰上了。」

  「真的呀?」

  「半點不假……」

  「立可分曉。」飛天蜈蚣搶著說,左手一揚。

  黑亮的蜈蚣破空飛出。

  十餘雙怪爪不住顫動,速度並不快,而且不走直線弧形,似乎是拋出的,歪歪扭扭飛行,毫無奇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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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9:01

第十七章

  無雙秀士不敢大意,手一動劍已出鞘。

  他口說不怕是一回事,真要拚命又是另一回事,看神情,便知這位秀士心中不無顧忌,全神貫注功聚劍身,拉開馬步全神待敵,臉色冷森神意集中,日不轉瞬留意飛來的外門暗器。

  暗器速度不快,他沉著地左移一步。

  蜈蚣毒鏢突發怪響,速度陡然增加了三倍,而且折向電射,快極。

  「呔!」無雙秀士沉叱,劍閃電似的吐出,身形也向相反的右方急閃。

  劍氣突然迸發,發出懾人的嘯吟。

  劍快,蜈蚣毒鏢也快,應該無法避免接觸。

  「啪!」一聲怪響,劍尖觸及第一雙怪爪,爪應劍碎折。

  但蜈蚣毒鏢卻突然改變方向,透過劍氣發出刺耳的破氣銳鳴,間不容髮地掠過無雙秀士的右外胯,幾乎是貼青衫而過,危極險極。

  無雙秀士總算非常了不起,右閃時不等身形穩下,重新向左閃,千鈞一髮中逃過一擊,已驚出一身冷汗。

  蜈蚣毒鏢共變換了三次方向,餘勁已盡。

  老魔也在這瞬間,到了毒鏢的飛行路線上,伸手一抄一吐一吸,毒鏢入手。

  「好!你總算有兩下,或者命大,難怪你吹牛。」飛天蜈蚣怪叫:「現在,你得準備接兩枚,而後是三枚。老夫共製了十二枚。整不死你,你就可以安穩地坐上武林一流高手的寶座了。」

  「在下等你。」無雙秀士色厲內荏:「就憑你幾枚並無大用、毫不神奇的暗器,就想嚇唬在下嗎?少做你的清秋大夢。」

  「桀桀桀……」老魔怪笑,徐徐逼進:「老夫從不嚇唬人,更沒有興趣嚇你這種言過其實的混球。閃快些,但千萬別打主意逃走。」

  無雙秀士不住移位,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只要老魔暗器一出,便用最快的速度移位。

  暗器失去目標,再霸道也毫無用處,只要不接不擋,問所懼哉?

  他以為蜈蚣毒鏢發射時速度慢,有充裕的時間擺脫,剛才要不是自己逞能,那枚蜈蚣毒鏢根本近不了身。

  老魔左手一揚,黑亮的光芒一閃。

  他向左急閃,奇快地移位丈餘。

  可是,沒有暗器飛出。

  糟了,老魔的右手,就在他的身形欲定未定的剎那間揮出,黑亮的光芒比先前快了十倍,看到黑光,暗器已經近身了。

  一聲暴吼,他無法閃動,百忙中擠命了,劍吐出千朵白蓮,左手以號稱武林無雙的碎玉掌拍出。

  怪響聲中,火星飛濺,一枚蜈蚣毒鏢崩散而飛,碎屑居然透過劍氣掌勁、一爆而散。

  是被劍擊中的,當然一擊而散。

  這瞬間,飛燕恰好到達他右側,及時雙掌齊吐,無儔的,可虛空裂石開碑的神奇掌勁,像怒濤般排空洶湧而出,與碎屑接觸.發出可怖的刺耳銳嘯。

  未能完全將碎屑震飛,有兩枚鐵爪楔入無雙秀士的左肩外側。

  無雙秀士剛感到氣血一湧,便感到身形被人抓住帶起飛退,幽香入鼻。

  他想動,已感到力不從心。

  「小賤婦,輪到你了。」老魔得意地叫:「他這個武林第一流高手,剛向寶座挪動屁股就完了。」

  無雙秀士感到心中一涼,知道糟了,要不是飛燕及時用掌勁震飛了絕大部份碎毒屑,抓住他飛退,他的前半身恐怕最少也被二十枚碎毒屑入體。

  左肩被毒屑擊中,他已經知道了,不但臉上無光,而且性命難保。

  「請……請替我逼取解……解藥……」他虛脫地叫,雙腿一軟,向下挫倒。

  左肩距心臟很近,奇毒入心甚快。

  這片刻,他已經失去活動能力,奇痛擊倒了他,冷流起自心底,他開始抓住左肩發抖了。

  「不要在一起。」飛燕伸手示意,阻止春蘭接近雙劍聯手:「我對付得了他。」

  「很聰明。」老魔逼近至丈五六獰笑:「老夫的暗器,人愈多威力愈大。該死的小賤人,你為何找老夫?先說給老夫聽聽,老夫看看該怎樣處治你。」

  「等本姑娘擒住你之後,再告訴你詳情。」

  「那恐怕太晚了,你最好現在就說,因為你不但擒不住老夫,而且要死得很慘。」

  「真的呀?」飛燕陰陰一笑。

  「你以為你可以躲得過老夫十二枚……十一枚蜈蚣毒鏢的襲擊?」

  「試試啦!不試怎知?」飛燕拔劍出鞘,神色從容:「本姑娘如果沒有把握制你,怎敢向外聲稱要捉住你問口供?所以

  「嘿嘿嘿……」老魔獰笑:「你倒是把老夫的興趣引起來了,吹牛沒有用,你不可能逃過老夫的蜈蚣毒鏢攢射,老夫真捨不得一下子就擊斃你。你說吧!老夫一定會據實回答你的問題。」

  「記得七煞書生嗎?」

  「哦!那小子不錯。」

  「他曾經在東湖,親見你與一個神秘的蒙面人打交道,不錯吧?你是那蒙面人的走狗?」

  「天殺的!那小子真該把嘴巴縫上,以免禍從口出。他告訴你了?」

  「他告訴了北雷,北雷招出來了。」

  「混蛋!他兩個……」

  「你還沒回答。」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老夫拒絕回答……」

  黑影一閃,便近身了。

  蜈蚣毒鏢以巧取勝,會折向,會借力迴翔,會崩裂傷人,宜遠攻而不宜近發,近發便無從發揮長處,而且自己也可能被波及受傷。

  老魔只顧神氣地鬥嘴。忘了飛燕說過有把握制他的話,發覺不對,已來不及退閃了,只好全力雙手齊揚,把蜈蚣毒鏢當作普通暗器使用,向壓來的黑影揮出同時暴退。

  飛燕今天穿了黑勁裝,燕子是黑色的,外面披了黑綢披風,所以像是黑影迎面衝來。

  披風一抖,黑色的人影一閃即沒,卻從另一例出現。

  兩枚蜈蚣毒鏢斜飛而出,失去折向迴翔的功能,直飛出四五丈外去了。

  春蘭在旁也雙手齊揚,兩把霸道的絕魂小銀梭,閃電似的向老魔飛射。

  老魔知道利害,不敢接這種也會爆裂的小銀梭,向下一挫,斜向飛掠兩丈外。

  很不妙,黑影入目,幾乎撞上了側射而至的飛燕。

  蜈蚣毒鏢由於造型特殊。缺點也多。不易在匆忙間取出立即發射,就是缺點之一。

  老魔心存必勝的念頭,認為兩枚已經足夠派用場,所以雙手各握一枚。

  這時變化太快,飛燕的身法也快得不可思議,想再取鏢已經來不及了,接觸太意外啦:劍虹已電射而至。

  「打!」老魔百忙中怒吼,右掌拍出,無儔的劈空掌力,排山倒海似的向黑影湧去,同時借勢挫退,疾竄兩丈外,猶感到徹骨的劍氣在體。

  飛燕的劍勢,被雄渾的掌勁阻了一阻.身形一頓,真無法衝破老魔可怕的掌力。

  春蘭的另兩枚絕魂銀梭。及時再向老魔飛去。

  老魔顯得手忙腳亂,再斜躍三丈,幾乎被一枚絕魂銀梭擊中左腰。

  「老夫沒空,後會有期。」老魔知道討不了好,碰上了勁敵,對付身法太快的人,蜈蚣毒鏢威力有限,再不走可就走不了啦!

  餘音裊裊中,老魔已鑽入竹林逃之天天。

  彼此功力相當,暗器都霸道,追一定會吃大虧,所以飛燕不敢追入濃密的竹林。

  這種竹林不是楠竹,也不是金竹,所以林下滿生蔓草荊棘;楠竹和金竹林,是不會滋生其他草木的。

  「糟!」姑娘跌腳叫。

  「救……我……」蜷縮著、痛得死去活來的無雙秀士在聲嘶力竭狂叫。

  「我……我沒有解藥……」飛燕躍近焦灼地說:「季兄,誰……誰有相近的解藥可……可以救你?」

  「我……我不知道……哎唷……」

  「我先點你的昏穴……」

  「不……不行,那……那點了就完了……」

  「可是……」

  「小婢背他進城求醫。」春蘭拾回銀梭走近說。

  「恐怕來……來不及了。」飛燕心亂如麻。儘管她有點討厭死纏不休的無雙秀士,畢竟對方並非惡意,一片癡心是可以原諒的。

  「在這裡等也是枉然,小姐。」春蘭並不顯得焦急,可能對無雙秀士沒有多少好感:

  「據小婢所知,好像晁公子有老魔的解藥。就算把這位姓季的救至府城就醫,也不可能有高明的郎中能救治他。」

  「快去找晁爺。」飛燕心中略寬:「他一定還在這附近,你把季公子背上」

  「好的。」春蘭順從地說,背起鬼叫連天,不住嘶叫掙扎的無雙秀士,手上用了勁,上制手下控腿,減少無雙秀土掙扎的力道。

  飛燕動身時,發出一聲嬌嘯,召集走散了的三位侍女,要侍女們有所發現須立即發信號招呼。

  ※        ※         ※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人倒起霉來,禍事真會接二連三臨頭,躲都躲不過。

  西雨這次居然時來運轉了,被晁凌風捉住,無意中逃過一場大功,逃過冷香仙子與神針玉女滅口的毒手,看來真的霉運快盡,鴻運當頭啦!

  可是,這一劫還沒度過呢!

  他是玄門術士,對劫數的事十分迷信,大難當頭,假使沒碰上貴人救星,很可能過不了這一劫難。

  他的內功火候很不錯,雖說還沒修至爐火純青境界,但用真氣自解穴道諒無困難。

  但是這一次,他卻解不了晁凌風所制的雙期門和七坎穴的禁制,甚至想凝聚真氣也力不從心,更不必說以先天真氣自解穴道了。

  他唯一的希望.是晁凌風被飛天蜈蚣宰了。

  當然他心裡也明白,這是奢望,奢望是會落空的,飛天蜈蚣根本就怕定了晁凌風,但仍不想放棄這唯一的希望。

  飛天蜈蚣假使沉得住氣,在屋子裡用蜈蚣毒鏢偷襲暗算,也可能成功有望呢!

  焦灼中,他聽到了腳步聲,本能地心中狂跳,渾身發冷,勉強轉動發僵發麻的頸脖,循聲注視。

  「謝謝天!不是晁小狗。」他心中狂喜地叫。

  是一個英俊神氣的年輕人,穿了華麗的藍緞袍,腰懸長劍,傲世的神情刻劃在臉上。

  「請救我!」他大叫,大概他這一輩子,是第一次向年輕的小輩求援。

  年輕人站在他面前,氣傲天蒼的氣概極為引人反感,但這時的西雨,已經無暇在對方的神色上挑剔什麼了,有求於人,哪能再計較這些?

  傲然的冷笑出現在年輕人的臉上,俯視著他像一個主宰生死的神。

  而凌厲的眼神,卻透露出食人魔似的怪光。

  不管是神是魔,都令人害怕。

  「你怎麼在這裡?」年輕人陰森的眼神與充滿凶兆的語氣,的確令人毛骨驚然。

  「你……你認識我?」他並不太感到意外,雖則他已經不穿道袍,但相貌末改,對方認出他的身份,該是平常的事。

  而認識天下四大魔君的人太多了。

  「在下當然認識你行雲丹士西雨。」年輕人傲然地說,冷笑更陰森了:「誰把你擺平在這裡的?」

  「你是……。」

  「在下姓葛。」

  「我看你怪神氣的,定然是內外兼修的武林新秀。」

  「不錯。」年輕人傲然拍拍胸膛。

  「內家先天氣功到家嗎?」

  「老魔,你要考驗我?」

  「對,能解貧道被制的穴道才算數。」

  「哦!激將法,你倒是工於心計。」年輕人傲然一笑:「其實,在下倒是有意看看你是被何種手法所制的。你西雨是練氣練丹的所謂修仙之士,對制經控脈疏穴學有專精,居然解決不了自己的困難,頗令在下好奇。」

  年輕人開始探索西雨的經脈,隔衣探索無效,再伸手入衣內試探,可把西雨探索得更為難受。

  「別盲人瞎馬在亂搞了!」西雨齜牙咧嘴怪叫:「左右期門,加上七坎,不知被何種手法所制的。」

  年輕人一咬牙.在這三處穴道一陣摸索。

  「哎……哎唷!不……不要……」西雨痛苦地狂叫:「小輩,你不懂就……就不要充……充內……內行,你……你再這樣胡搞……」

  「啪啪……」年輕人惱羞成怒,給了他四五記清脆的耳光。

  「哎……」

  「反正你是要死的人。」年輕人放棄探索,語氣中充滿凶兆:「所以,我要在你身上。試試我的功力與獨門手法,能不能解我所不知道的制穴絕技。」

  「不要、我……我求你不要試,不……不能試……」西雨驚恐地厲叫;「你既然不……不知道,這一試,我……我就沒有命了……」

  「反正你要死的。」年輕人獰笑:「就算你是個完好的人,我也會毫不遲疑地殺掉你。」

  「慢著!」西雨不再示怯:「你為何要殺我?」

  「你是天下四大邪魔之一……」

  「這算什麼理由?」

  「哼!」

  「你我有仇怨?有過節嗎?」

  「沒有。」

  「給我說一個充份的殺我的理由。」

  「家父西極神熊,是俠義道英雄……」

  「你老爹是俠義道英雄,你就有殺我的理由?你好像在存心藐視江湖規矩,存心要讓天下的黑道、綠林、魔道、邪道的人,激起公憤向你們所謂俠義道的人興師問罪,你到底存的什麼惡毒念頭?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事嗎?」

  「在下當然知道,除魔衛道……」

  「你以俠義道名義,毫無理由地殺我一個失去抵抗力的,與你毫無仇怨過節的魔道人士,這消息傳出江湖,那麼,所有非俠義道的人,都會向所謂俠義道的人報復,他們也可以任意屠殺立場對立的俠義道門人,江湖豈不大亂?你好毒的打算……」

  「殺掉你。誰知道這件事?」年輕人陰笑:「附近沒有第三個人,沒有目擊的人證……」

  「哈哈哈哈……」對面的樹林傳出狂笑聲。

  年輕人臉色變得陰森已極,凌厲的眼神狠盯著長笑而出的人。

  是個年約半百,滿臉橫肉,豹頭環眼,佩了一把狹鋒刀。壯實威猛的人。

  西雨大喜過望,驚恐全消。

  「南雲,助我!」西雨狂喜地大叫。

  四大魔君排名第三的南雲,雲南起。

  這四個魔君中,南雲是最好的一個,相貌卻最醜最威猛。

  論武功,北雷排名第四卻是最好的一個。

  南雲排名第三,武功卻稍遜於北雷。

  稍遜,可知相差有限,真才實學比東風西雨卻高得多,要不了多少時日,很可能超過北雷。

  南雲僅瞥了西雨一眼,似乎並不熱心救人。

  「我成了目擊的人證,處境很不好,說不定我自身難保呢,你鬼叫什麼?」南雲這些話是向西雨說的,但目光卻投注在年輕人身上:「這個西極神熊的兒子,做出伯人目擊的狗屁事,殺人證滅口勢在必行。哈哈!年輕人,對不對?」

  「你就是南雲?」年輕人冷冷地問。

  「天下間有許多許多人知道我是南雲,總不會是冒充的吧?」

  「你真不該來的。」

  「可是,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我後到一步,總不能見了你就躲開,是不是。」南雲的神色頗為輕鬆:「江湖道上,有心人把一些高手名宿分門別類,以便劃清界限。俠義道人土,分別稱宇內五大高手與武林十高手。武林十高手自然包括了宇內五大高手在內,你老爹排名第八,你是西極神熊的兒子葛天龍,沒錯吧?」

  「哼!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

  「好說好說,反正不糊塗就是。哈哈!看了你今天的作為,你實在可以參加咱們邪魔外道之列,咱們歡迎你參加,做俠義道英雄實在太苦。我實在不明白,你老爹戀棧俠義道的理由,原來他想通了,不讓自己的兒子重蹈覆轍,改入邪道魔道,日子一定過得十分快樂。」

  葛天龍怎受得了老魔的嘲弄?冷哼一聲,邁步向南雲一步逼進。

  南雲徐徐繞走。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葛家的人,都不是善男信女,我伯你們葛家的人。」南雲一面繞走一面仍用嘲弄的口吻說:「尤其是你,一旦改入邪魔外道,必定更為可怕,更為陰險,我是前輩,寧可和你保持距離。」

  葛天龍雖說驕傲自負,看了南雲移動的身法,輕靈得雙腳落地連草都不發出聲響,心中不無顧忌,突然向後急退,退至西雨身旁。

  「閣下不必打如意算盤,你的意圖是製造救走西雨的機會,在下不會上當的。」葛天龍陰笑,不再激怒:「現在,你又有什麼鬼門道.施展出來吧!」

  「哈哈!果然讓老夫料中了,你小小年紀就這麼陰險,日後哪還了得?」南雲並不接近,不急於搶救西雨,神色更輕鬆了:「老夫何必冒不必要之險。去救與老夫爭名的西雨?我會向江湖朋友大聲宣佈今天你所做的,落井下石陰謀殺害西雨的經過,這就夠你受的了,小輩。」

  「江湖朋友是相信你呢,抑或是相信我?」

  「你算什麼呢?一個剛出道的小混混,你老爹那塊招牌,也並不能幫助你獲得江湖朋友的尊敬,你以為真有人聽你的?哈哈!你少臭美……」

  「在下宰了西雨,再宰了你,就有人聽我的了。」葛天龍凶狠地搶著說,俯身伸手向西雨的頂門按去。

  「除非你想死。」傳來女性的特有語音:「葛天龍,你真不該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來。」

  葛天龍一驚,伸出的手僵住了。

  飛燕出現在三丈外,不遠處,四位侍女正背著無雙秀士,穿枝排草而來。

  「你胡說什麼?」葛天龍虎目怒睜:「這個四大魔君的西雨,與那個南雲,是人人皆曰可殺的凶魔。」

  「即使他人人皆曰可殺,似乎你就沒有殺他的任何理由和藉口。你只比我早到一步。你和南雲的話我都聽了個字字入耳。你如果真的加入邪魔的行列,又當別論。現在,我等你表明態度。」

  「呸!你還不配在葛某面前說這種大話。」葛天龍惱羞成怒了。

  「哈哈哈!」南雲狂笑:「姓葛的小輩,你出道不到三天。就敢如此大言不慚,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你真該撤泡尿來照照自己是什麼嘴臉。飛燕楊娟楊姑娘在道上揚名稱霸,你那時還在奶娘裙底下撒尿和泥玩呢1」

  在姑娘們面前說這種粗話,的確不像話不得體,但邪魔之所以為邪魔,就是不在乎世俗的一般規律,南雲就是這種人。

  葛天龍氣得肺都快要爆炸了,一聲怒吼,飛躍而進,手腳箕張像一頭猛虎,凌空向南雲撲去。

  葛天龍的老爹西極神熊葛雄,使用一把尺八長的虎爪,左手也安裝了一具特製的爪形爪套,與人交手時貼身攻擊,右手虎爪已經夠凶狠,左手套爪更是致命的武器,輕功又高明,真像一頭會飛的熊。

  葛天龍藝自家傳,用手腳飛騰撲擊學有專精,這雷霆萬鈞的凌空猛然撲擊,聲勢極為凌厲渾雄。

  南雲見多識廣,早知這種年輕人受不了激,一受激就昏了頭不顧一切,猝然下毒手不顧後果。

  因此一聲長笑,向側一閃,刀出鞘奇快絕倫。但見人動刀出,刀光如電風雷乍起,反應之快,不愧稱四大魔君之一,如果換了旁人,這出其不意的一刀反擊,必可成功。

  但對手是葛天龍.如無把握,豈敢赤手空拳向名列四大魔君的高手攻擊?

  「錚!」暴響震耳,火星飛濺。

  赤手空拳撲擊是障眼法,其實是在接觸時,以令人幾乎:無法看清的速度拔劍,陡然攻出十拿九穩。

  刀劍閃電似的接觸,南雲被震飄兩丈,幾乎失足摔倒,對方劍上的勁道可怕極了,是志在必得的致命一擊,要不是及時用刀反擊,必定死在劍下。

  葛天龍也側飄八尺,失去追擊的機會,老魔刀上的勁道,似乎足以擋住劍上的無儔猛勁。

  「這是你們葛家的家傳偷襲絕學。」一旁的飛燕冷冷一笑:「你老爹大概就是憑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在江湖鬼混,混得武林十大高手排名第八的榮譽,委實令人不敢領教,你不覺得可恥嗎?」

  葛天龍鋼牙一挫,從包內取出特製的爪套戴在左手上,五隻三角鋒的可伸屈兩寸半鋼爪烏光閃亮,張開來掌增大了一倍,傷人的接觸面也因而增廣了三倍。

  「不殺你此恨難消。」葛天龍找上了飛燕,咬牙切齒聲色俱厲:「拔劍吧!小女人。」』飛燕冷然注視對方片刻,默默地拔劍出鞘。

  「小姐,交給小婢處置這狂徒。」已經將無雙秀士放下的侍女春蘭嬌叫。

  「你對付不了他。」飛燕搖頭。

  「小婢……」

  「而且,我不允許他逃掉。」

  劍向前一伸,侍女春蘭先是一怔,隨即搖搖頭苦笑,默然後退。

  飛燕的劍身,光芒似乎陡增三倍,劍吟徐起,像是深海裡傳來的海水沸騰聲。

  「小姐,殺這種小人物,犯不著使用絕學的。」春蘭打破了沉默,也許是認為自己應該向主人提出意見:「割雞用牛刀,豈不是太過浪費嗎?也便宜了這個狂徒。」

  「我非殺掉他不可。」飛燕陰森森地說。

  「晁爺隨時都可能到來,看了小姐的絕學,他會怎麼想呢?」

  「這……」

  「小姐三思。」

  「好,我就不用絕學殺他。」

  聲落,劍上幻發的奇異光芒隱去,海濤沸騰聲也立即消失。

  南雲的臉色蒼白如紙,悄然向草深處退走。

  一聲嬌叱,飛燕揮劍撲上了。

  葛天龍也正好衝上,劍爪齊施,攻勢極為猛烈,氣勢渾雄銳不可當。

  飛燕的劍盡量避免與爪接觸,展開靈巧的快攻。閃動如虛似幻,緊釘住葛天龍的右側發招,劍招輕靈吞吐如電光閃爍.神奧而辛辣,後起的一代新秀名不虛傳。失去一半機先,依然攻多守少,一劍連一劍愈來愈迅疾,閃動盤旋快逾電火流光。

  葛天龍竟然無法貼身,無法使用左爪扣鎖姑娘的劍,碰上了爪無用武之地的勁敵,三二十招之後,狂傲的氣勢急劇沉落,神氣不起來了。

  但姑娘如想在百十招內獲得優勢,也非易事。

  躺在樹下叫痛連天的無雙秀士,叫聲逐漸微弱了,再拖片刻,必將毒發身亡了。

  ※        ※         ※

  南雲久走江湖,見多識廣,四大魔君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老魔一看姑娘馭劍的絕學,雖然不曾看到姑娘發招,便認出絕學的來龍去脈,嚇得毛骨悚然,暗叫不妙,心中了慌,悄然溜走。

  好不容易溜出百步外,前面不遠就是林緣,林對面是茂竹,只要往竹林內一鑽,就可利用竹林竄走脫險了。

  他一長身,要全力向林外飛縱。

  「你走得了?」前面險森的語音入耳。

  他大吃一驚,火速閃身在一株大樹後。

  前面四五丈外的幾株大樹後,踱出三個戴鬼面具的青袍人,在三方現身,堵住了三面的去向。

  「你……你們是……」他毛髮森立,感到自己的嗓音完全走了樣,不是他自己的聲音,好陌生。

  「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景象。」中間那人說。

  「我……我什麼都……都沒看到……」

  「真的?那你為何溜走?」

  「我發誓.我沒……沒看到什……什麼,也……也沒看見什……什麼人,這……這裡不……不曾發……發生任……任何事……」

  「你要我相信嗎?」

  「老前輩要……要如何才……才相信?」

  「另有一個辦法。」

  「這……」。

  「你死。死人是不會說出任何事的。」

  「看來,我南雲已別無抉擇。」他一挺胸膛。

  「有的,你可以拼,英雄些。」

  「好吧!拼。」他深深吸入一口氣。定下神、一聲刀吟,拔刀出鞘。

  「唔!不錯,你還像條漢子。」

  「我南雲本來就是個任性而為的亡命。」

  「這樣吧!我要和你談談。」

  「沒有什麼好談的,人生一世,如駒過隙,人哪能不死?死,必須死得英雄些,要我跪在地上向你討饒,或者任你宰割,辦不到。」

  「哼!你……」

  「老前輩,你從來沒饒過人,我也不想求你饒命,你不要奢望……」

  「談對你有好處。我現在鄭重告訴你,我給你平等商談的機會,談不攏你可以平安地離開,當然你必須對今天的事守秘。」

  「我知道老前輩一言九鼎,我願意恭聆教益。」他收刀行禮。

  「好,我們走。」

  「遵命。」

  他跟在三人後面,鑽入右面的樹林深處。

  ※        ※         ※

  葛天龍終於放聰明了,不再放手槍攻,開始穩紮穩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劍採守勢.爪也加強防衛,果然感到壓力漸減。

  最後,他開始利用大樹遊走。

  「小女人。」他有機會發話了:「再支持片刻,你就真力不繼了,也就是我宰你的時候了。」

  飛燕突然停止逼攻,俏立在兩丈外微笑。

  「你在癡人說夢。」飛燕嬌笑,證明經過狂攻百十招之後,毫無精力衰退的現象發生:「不過,你不像個男子漢,也丟盡了葛家的臉面,用游鬥來逞口舌之能。閣下,你知道我飛燕的絕魂銀梭的威力吧?」

  「哼!彫蟲小技……」

  「真的呀?好,我準備給你三枚銀梭讓你碰運氣,如果你逃避的身法比我的銀梭快,你的命就可以保住了。不然,你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裡。」

  「哼!更惡毒百倍的暗器,在下也見識過了。小女人,你全力施展吧!還等什麼?」

  「凌風……」姑娘突然欣然嬌叫。

  葛天龍反應十分驚人,猛地大旋身。

  身後,鬼魅似的站著晁凌風,相距不足兩丈,天知道是如何接近的?背手而立像是來了許久啦!無聲無息真像是幻化出來的鬼魂。

  「你躲在樹後叫別人發暗器,你這算什麼?」晁凌風背著手微笑:「你的臉皮還真厚。」

  葛天龍楞了一剎那,突然爪劍合一猛撲而上。

  一個赤手空拳的人,看到葛天龍這種兇猛凌厲的聲勢,除了逃走之外,別無他途。

  「卑鄙!」姑娘尖聲咒罵,飛躍而進。

  葛天龍志在必得,撲上時已暗中準備,料定晁凌風只有閃避或者後退兩種身法自保,所以雙手隨時準備外張,控制閃避的空間,也準備對方後退時追擊。

  豈知眼一花,劍尖前的昆凌風突然消失了,既沒向左右閃避,也沒向後退。

  想收招已經來不及了,突變已生。

  晁凌風躺在地下,雙腳已向上挑。

  「哎……」葛天龍驚叫。

  驚叫聲中雙腳上縮,劍爪向下一振,身形續向前衝出兩丈,縱落時左腳一軟,幾乎摔倒,立即一跳一跳地飛逃。

  只差一點點,左腳幾乎報廢。

  「凌風,你不要緊……」姑娘急急扶住晁凌風,臉都嚇白了。

  晁凌風是自己跳起來的,當然不要緊。

  「這傢伙好奸險,沒有絲毫武林人光明磊落的風度。」晁凌風搖頭苦笑:「好像一些名家宗師,專門調教出一些無所不用其極的子弟,放出江湖為非作歹耀武揚威,難怪武林多事江湖大亂。小娟,你趕來……」

  「趕來看你在弄什麼玄虛。」飛燕收劍恨恨地白了他一眼:「那個小丫頭呢?」

  「我要她走了,她幫我捉住了西雨。」晁凌風向西雨走去:「可惜,被飛天蜈蚣逃掉了。」

  「我碰上了那老魔,他逃的功夫還真不錯。凌風,你不是有那老魔的解毒嗎?」

  「是呀!」

  「快,幫我救一個人。」

  無雙秀士已經痛昏了,氣息奄奄快完蛋啦!

  「原來是他呀?」晁凌風盯著飛燕笑笑:「這位護花使者天不怕地不怕,他應該對付得了飛天蜈蚣……」

  「你少廢話啦!什麼護花使者?你……」飛燕臉一紅,大發嬌嗔:「赤口白舌亂說……」

  「好好,算我沒說。」晃凌風不想纏夾不清:「救人要緊,幸好我沒收了老魔一瓶解毒丹。」

  在等候無雙秀士甦醒期間,晁凌風像拖死狗般,把西雨拖至遠處單獨問口供。

  「飛天蜈蚣逃掉了,我唯你是問。」他把西雨的頭按在一叢有尖利硬刺的荊棘上方:

  「誰把景夫人的行蹤告訴你的?你總不會是已經修至地行仙境界,能夠末卜先知吧?不實招,我要把你弄成血肉模糊的死屍。」

  「我……我招……」西雨崩潰了。

  只要往荊棘上一按,西雨的臉就毀定了,不血肉模糊才是怪事,而且雙目也可能被刺瞎。

  「我在聽。」

  「是一個自稱馬斌的年輕人。」

  「馬斌?你當然認識他吧?」

  「我發誓,我不認識他,包頭齊眉蓋,臉上用了易容藥,我……」

  「我一點也不相信你的狗屁話。既然不認識,你怎會相信他?又怎肯花重金找七煞書生助拳?哼!你……」

  「不要按!不要……」西雨狂叫:「是一指高昇麻天華告訴我.姓馬的消息靠得住,所以我才相信他的。也許,一指高昇認識這個人,知道這人的底細。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饒我……」

  「也許你說的是真話……」

  「我發誓,我說的千真萬確……」

  「你他娘的已經說了好幾次發誓了,混蛋!」晁凌風將西雨摔出八尺外:「在東湖茶肆,東風向你提出什麼合作的條件?」

  「他要我聽他的,他說他已經投靠有力人士做靠山。」西雨呻吟著說:「但我一……

  一直就在躲避他。」

  「你為何與飛天蜈蚣走在一起?」

  「他很機警,他說我和他的處境同樣的惡劣,必須先躲躲風頭。他的用意是養傷,我是避禍,所以……」

  「冷香仙子和神針玉女,為何要殺你們滅口?你與她們有何種過節牽纏?」

  「我與她們無仇無怨,她們一定是找飛天蜈蚣的。」西雨推得一乾二淨。

  「哼!看來,我必須改變問口供的方法,才能得到真實的口供了。」

  「我……我知道的事一定從實……」

  「你這種成了精的老奸猾,正常的手段,是對付不了你的,哼!」晁凌風揪住了西雨的髮結,向草更深更隱秘的地方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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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29:37

第十八章

  賓陽門大街向北岔出一條小街,由於地近城根,這一帶的住宅皆顯得幽靜空曠。

  住在這裡的人,多少也有些地位,平時深居簡出,門禁嚴出入的人不多,所以也就很少引人注意。

  至於這一帶的大宅內,到底住了些什麼人物,附近的街坊們也不太瞭然。

  三更初,一個飄忽的黑影,出現在其中一座大宅的內院,藏身在一座小荷池的池欄下。

  內院佔地甚廣,是女眷們活動的地方,平時外賓不入.格局有點像後花園,設有花圃池亭。

  即使躲十個八個,也有足夠的空間提供隱蔽。

  這是府城有點名氣的陳家大院。據說主人與楚王府的人沾親帶故。但人丁不多,平時院門常關,僅開啟角門供三五個僕人出入,冷冷清清,似乎與世隔絕。

  人本來就少,各處的燈火也同樣稀少,簡直有點陰森森鬼氣沖天,人丁稀少的古老大宅。就是這種景象,衰落的氣氛令人歎息。

  內宅也寬廣,只有二十餘間房舍。

  內廳暗沉沉,一盞長明燈放射出淡黃色的幽光,那些古老傢俱與擺設所出現的陰影,讓膽小的人卻步。

  西廂深處有一座秘室,這時卻燈火明亮。

  在上面高坐的有兩個人。一個神情獰惡的鬼神愁柏寒秋,另一個是神針玉女溫嬌。

  四名驃悍的大漢。兩個挾持著神色委頓的天靈婆,兩個站在冷香仙子的左右後方,隨時皆可制住冷香仙子。

  只消看第一眼,便知冷香仙子的處境,事實上比天靈婆好不了多少,同樣也是待決之囚。

  不同的是,天靈婆氣色差極了,定然是受了不輕的內傷,被兩名大漢挾持著站都站不穩了。事實上是被兩大漢架住的。

  「天靈婆,我雖然有權處置你,把你埋在後院的花苑下。」鬼神愁語氣陰冷無比:

  「但畢竟你我曾經共事過一段時日,我寧可把你解送給長上處治。你心裡明白,長上對付叛徒的作法。」

  「我知道。」天靈婆有氣無力地喘息:「闖了一輩子江湖,老身不用你提醒我。當老身第一次受到你們脅迫時,便知道今天必定要來的結果了。姓柏的,你也不要神氣,你日後的結局,不一定比我好。」

  「你胡說些什麼?」鬼神愁厲聲問。

  「你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你心中明白。」

  「可惡!你……」

  「長上這兩年來,加強活動廣羅羽翼,江湖上人才輩出,有許多人不論名望或武功,都比你我高。長上為了要網羅這些人,不會珍惜你我這些最先向他投效的二流人物。像我吧!北雷其實比我天靈婆高明分毫而已,為了討好北雷,就不把我當人看。總有一天,你鬼神愁也將步我的後塵,失去利用價值……」

  「你給我閉嘴!」

  「好,老身不說就是,要殺要剮,你瞧著辦吧!被你們捉住,老身認了。」

  「你還敢回嘴?哼!」

  「你不要神氣,老身……」

  「把她斃了!」」鬼神愁拍案怒吼。

  一名大漢一手勒住天靈婆的頭,向後一扳一扭,卡嚓兩聲骨響,頸骨折斷。

  「呃……」天靈婆叫了一聲,手腳猛烈地掙扎。

  「砰!」天靈婆尚未斷氣的身軀,被拋落在壁根下,手腳仍在抽搐。

  「你。」鬼神愁向冷香仙子一指。

  冷香仙子已驚得粉臉成了死灰色,渾身在抖索。

  「你為何不趕快回來稟報?」鬼神愁聲色俱厲:「一直就在城外躲躲藏藏遊蕩,叛逃的意圖已經明顯,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要說的是,是你有意陷害我。」冷香仙子不得不鼓起勇氣為自己分辯。

  「什麼?你……」

  「勝不了晁凌風,不是我的錯。」冷香仙子大聲說:「咱們外秘站的人,你,與主事歐陽總管,都曾經栽在昆凌風手下,我更不是他的敵手。我被他追得上天無路,只好在城外躲躲藏藏,你卻一口咬定我意圖叛逃,豈不是有意陷害我嗎?」

  「胡說!要不是我派人捉住你,你早就逃掉了。」

  「要逃,我早就乘船遠走高飛了。」

  「你絕對走不了,也飛不了,城內城外眼線密佈,你一登船就死定了。你應該趕快回來,將所發生的事詳細稟報,卻躲在城外……」

  「如果我急急逃回城,晁凌風跟來了,責任還不是要我負?我敢急急忙忙逃回來嗎?你如果憑這一點定我的罪,我不服,我要求開刑堂,或者向長上投拆。」生死關頭,冷香仙子鎮定下來,為自己的生命作掙扎。

  「你不要強辯,我已經查證過了,眼線親眼看見你逃出張家漁戶的大門,晁凌風僅退出門外便不追了,你有充足的時間盡快逃回城。」

  「我怎知他不追?晁凌風像個鬼,神出鬼沒武功高得令人心驚膽跳,下次我一定問清楚他迫不迫,再決定逃不逃好了。」

  「柏統領。」神針玉女說:「讓我來問問她。」

  「這……」鬼神愁有點不悅。

  「我知道我是內秘站的人,不宜過問外秘站的事務。」神針玉女委婉地說:「不過,我一直就帶著丁小妹辦事,本來就有意把她請調至內秘站,因為我認為她是我最好的搭擋。上次誘擒晁凌風,以及這次制裁飛天蜈蚣,都是帶著她行事,我希望徹底瞭解我走了之後,她所遭遇的事故弄個一清二楚。」

  「那你就問吧!」鬼神愁極不情願地說:「至於其他的事我會處理。」

  「是的,我不會干涉。」

  「那就好。」

  「丁小妹,你把所發生的事故,一一鉅細無遺說出來。」神針玉女轉向冷香仙子柔聲說:「你必須明白,咱們的眼線遍佈每一角落,而這些眼線,不是你我所能知道的,消息皆從上面轉下來,你如果不從實說出,對你將是極為不幸的事。」

  冷香仙子怎敢將與晁凌風打交道的事一一說出?她曾經招出頂頭上司毒郎君的底細。

  她有把握眼線不知道屋內所發生的事。因為屋內已經沒有其他的人了,張大、張二也已經死了。晁凌風決不會把所發生的事向外張揚。

  「其實當時沒發生多少事。」她橫定了心隱瞞事實真相:「你追飛天蜈蚣去了,我就在屋子裡等西雨,西雨沒等到,等到了太極堂冉堂主的女兒。我剛偷襲將她擊倒,晁凌風便闖進來了。我不是他的敵手,在屋子裡閃避了片刻,幾乎被他捉住,衣裙也被他抓裂,要不是我逃得快,我就不會站在此地被你們當叛徒審判了。」

  「是這樣嗎?」

  「要不要找晁凌風來問問?」她忍不住怒聲問。

  「可惡!你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神針玉女也發怒了,鳳目中冷電森森。

  「我受夠你們的氣了。」她把心一橫:「天靈婆說得不錯,你們根本就沒把我們這些全心意賣命的人當人看。飛鳥盡,良弓藏;狡免盡,走狗烹。俗語說: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我們這些先期效命的人,是注定要死的。該怎辦,你們瞧著辦吧!

  反正你們大權在握。我們這些走狗早晚要被殺被烹的,休們也神氣不了多久了,早晚而已。」

  「掌她的嘴:「神針玉女怒叫:「你……你簡直大逆不道,你……」

  一名大漢立即擒住冷香仙子的雙手反扭,一端她的膝彎,把她按跪在地。

  另一名大漢一手抓住她的髮髻扯起向後壓,啪啪開始左右開弓抽耳光。

  「停!」揍了十下,神針玉女叫停。

  冷香仙子吃足了苦頭,口角溢血,粉頰先白後紅,再隆腫而變成紫醬色。

  「你再敢出言無狀,將永遠後悔。」神針玉女厲聲說:「現在,你再從頭將經過說一遍,再說詳細些,把交手的每一細節也交代清楚,說。」

  「我……我要……要在開刑堂時再說……」冷香仙子咬牙切齒尖叫。

  「丁香。」鬼神愁拍案怒叫:「你要放明白些,本座已握有人證,有權立決,你無權要求開刑堂。你再膽敢抗命,休怪本座得罪你了。」

  「有什麼惡毒手段,你拿出來好了,本姑娘如果怕死,就不會在江湖鬼混玩命,你嚇不倒我的。」

  「反了……」鬼神愁憤怒地跳起來。

  「即使真反,也是你們逼反的。」冷香仙子尖叫:「你們這些人一旦權在手,便作威作福……」

  「把她吊起來!」鬼神愁怒不可遏:「看我這天下十大屠夫之一,如何懲治你這叛徒。」

  兩大漢一陣忙碌,片刻,冷香仙子的雙手,便被捆住吊在牆上方的大鐵環上,腳尖剛沾地,想站實也力不從心,真夠淒慘。

  「就算你們能幸而成功地雄霸天下,領袖江湖,也天地不容。」冷香仙子淒厲地叫號:「我冷香仙子的下場,就足以今天下群豪寒心,你們……」

  鬼神愁一步步接近。探手從左靴統內拔出一把尺長的匕首,殺氣騰騰,鋒利的匕首尖,點在冷香仙子的櫻口前,硬把冷香仙子的話堵住了。

  「這是你自找的。」鬼神愁的語音冷酷極了:「本來,溫姑娘有意留給你一條活路,你卻不識好歹。居然拒絕了她的好意。」

  「你除了殺我滅口之外,你還能做出什麼像個人樣的好事?」冷香仙子已存下必死的念頭。

  必死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不是滅口,是執法。」鬼神愁居然不再激怒。

  「真的嗎?」

  「你知道是真的。江湖人是一盤散沙,每個人都自以為比天大,如果不用雷霆手段治理,萬事不成,殺一儆百,這是統率江湖群豪的金科玉律。」

  「我知道你們兩人為何要殺我。」

  「真的?」

  「不錯。」

  「說說看?」

  「掩飾你們的失敗和無能。晁凌風逃掉了,逃出你們的絕對控制下,飛燕楊娟也飛走了。所以,天靈婆非死不可,我也非死不可,你們怕我找機會向長上說出真相,你們的地位豈不岌岌可危?」

  「這是你自以為是的卸罪看法。」

  匕首割開了冷香仙子的外棠,飽滿的酥胸暴露在燈光下。

  匕首尖停在高聳的左乳尖上,鬼神愁臉上的獰笑更令人害怕,只要輕輕一拂,乳尖必定被割掉。

  「你確是不該與晁凌風上床。」鬼神愁開始說實話:「假使依我的意思,先割斷晁小輩的手腳大筋……」

  「你別忘了,長上傳下的口信,是要脅迫晁凌風就範,挑斷了他的手腳大筋,你如何向長上交代?」冷香仙子明白得太晚了,沮喪地說。

  「至少,不會留下後患。」

  「但你無法逃避抗命的罪狀。」

  「你一死,什麼後患都沒有了……」

  「真的呀?」本來緊閉的秘室門推開了,當門而立的晁凌風嘲弄性的語音震耳。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驚。

  一名大漢反應十分迅疾,可能是一個冒失鬼,也可能是武功最高明的人,人影一閃即至。一記金豹露爪,閃電似的抓向晁凌風的五官。

  鷹爪功的火候極為精純,五個指頭似乎真成了鐵爪鋼鉤,勁道在爪前尺餘便直迫對方的肌膚,潛勁似要迫裂人體。

  晁凌風更快,更迅疾,左手一抄,也用的是爪功,閃電似的抓住了伸來的手爪,右掌吐出。

  「卡嚓嚓……」有骨碎聲傳出。

  大漢的身軀飛起。山嶽似的向坐在上面的神針玉女飛砸。半途發出一聲痛極的嘶啞叫號。

  「出入只有這座門,沒有窗。這間密室堅牢極了。」晁凌風拍拍手神態輕鬆,笑容可掬:「你們沖吧!衝得過,就活;衝不過,死:我對你們這些人煩透了。鬼神愁.你說的話對極了。」

  「晁凌風!」神針玉女接住半死的大漢。推案而起駭然驚呼。

  「在下說對了什麼?」鬼神愁將匕首交到左手,右手拔出狹鋒單刀。

  「你說,江湖人像一盤散沙,每個人都自以為比天大,如果不用雷霆手段痛宰你們,將禍害連綿,為禍天下。把你們殺光,天下雖不至於就此太平,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你們不死,大亂不止。」

  「你進來咱們看誰死?」鬼神愁用左手相招,左掌內暗藏著匕首。

  「你是個嚇破膽的老鼠,呵呵!居然膽氣壯起來了,是不是有神針玉女在旁,便英雄起來了?」

  「你本來就是溫姑娘的針下亡魂。」

  「呵呵!說得十分正確,所以我要堵住門口,一個一個宰你們,不讓你們在圍攻時,那個玩針的玉女再從旁偷襲,她的針好厲害,我的確深懷戒心。」

  「原來你怕圍攻……」

  「也不見得怕。」

  「那你為何不進來?」

  「這不是進來了嗎?」

  聲落人已進入門內,緩步向前接近。

  一聲沉叱,五個人幾乎在同一瞬間發招攻擊。

  鬼神愁與神針玉女是劍,三名大漢一劍兩刀。

  刀劍猝然聚合,剎時風吼雷鳴,刀氣劍氣形成刀山劍海,向中間進入中心的晁凌風狂猛地壓湧,真有分裂他的無儔威刀。

  晁凌風緩慢進入室中的身影,突然在刀氣劍氣及體時消失,退回原位。

  他退的速度比前進的速度加快了百倍,快得像是突然幻化消失,同時出現在原處。

  但有點不一樣,他的左手高抬,攤開的掌心中,有五枚銀光閃亮的所謂「金針」。

  那是神針玉女攻擊的同一剎那,乘隙打出的神針,用梅花針手法發射,分取五處胸腹要害。

  一隻手,決不可能同時接住這五枚神針,針的速度目力難及,而且同時分襲胸腹五處要害。

  事實俱在.他手中的確把五枚金針全部截獲了。

  聚力一擊落空。五人怔住了,及時收勢,誰也不敢冒失地逞強追擊。

  「你們全是些怕死鬼。」晁凌風笑罵:「難道就沒有人敢衝上來嗎?五把刀劍,竟然怕我這個赤手空拳的人,你們是怎樣在江湖上稱雄的?」

  「斃了你,就可以稱雄。」鬼神愁毫不臉紅地說:「大廈不是獨木可支的,咱們這些人組幫結伙,就是要結合眾人的力量,成為江湖的主宰。你一個人,即使有天下無敵的神勇,也成不了事,你奈何不了我們,閣下,何不平心靜氣談談?」

  「呵呵!談什麼呢?談割斷我的手腳大筋.以便任你們宰割?」

  「不,彼一時此一時,閣下已經有統轄一流高手的才華和本錢。敝長上會以至誠交你這位武林拔尖的新秀……」

  「哈哈!你們與天靈婆冷香仙子狗咬狗,兔死狗烹的自相殘殺經過,我已經聽了個字字入耳,冷香仙子的話出自肺腑,我聽了感慨系之,我還敢和你們這些人談?」

  「晁兄……」

  「你偌大年紀叫我晁兄,我聽了有渾身汗毛直豎的不吉感覺。現在,我要見你們的長上,與你們的長上當面談出結果來,你們願意帶我前往見他嗎?」

  「你真有意見咱們的長上?」

  「是呀!他貴姓?」

  「這……」

  「是不是戴了鬼面具,而你們從沒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

  「不錯。」

  「出來吧!帶路。」晁凌風閃在一旁伸手讓客。

  鬼神愁與同伴們交換了一次眼色,舉手一揮。

  一名大漢先抱起已經剩下半條命的同伴,首先大踏步向房外走,就在經過晁凌風面前的剎那間,將抱著的同伴向晁凌風拋撞而出。同一瞬間,雙掌齊吐。

  同一瞬間,鬼神愁與另兩名大漢,兩刀一劍同時衝進,遞出。

  同一瞬間,神針玉女飛躍而起,身在空中左手再發五枚神針。

  同一瞬間,晁凌風向下一挫,右掌已從自頭頂拋過的大漢身下,吐出的掌貼上了雙掌齊發的大漢小腹。

  他左手的四枚接來的神針,分別射入撲來的兩名大漢胸腹,四枚全中。

  變化太快,幾乎在同一瞬間同時發生。

  神針玉女的五枚針,全貫入半死的重傷大漢身上,無法傷到藏身在大漢身下的晁凌風身上。

  兩名中針的大漢身軀一震,衝勢頓止。

  只有鬼神愁一個人,身劍合一衝近,劍上真力驟發,劍氣挾風雷而及體。

  「叭!」晁凌風一掌拍中劍身,劍氣應掌而消散,一劍急襲走偏落空。

  左手的匕首,立即遞出。

  好快,貼身了。

  「噗噗!啪啪!」拳掌著肉聲有如連珠花炮爆炸,鬼神愁的雙肘和胸腹,共挨了六七記重擊,不但劍脫手飛落,匕首也因手肘被重擊而握不牢.丟出丈外去了。

  「哎……」鬼神愁驚叫,身軀不退反進,從晁凌風身側衝過,衝出外面黑暗的走道上去了。

  是被晁凌風抓住,向室外推送出去的。

  神針玉女本來想從上空穿出室門的,卻突然看到門外有人影,隱約可看到反射出閃光的劍。

  而且不止一支,有幾支劍森立相候。

  她心膽俱寒,後空翻急速倒翻騰而回。

  門外,傳出鬼神愁一聲狂叫,隨即聲息俱無。

  飄身落地,她已布下了嚴密的防衛門戶,劍護住全身,隨時準備用神針阻止晁凌風撲上。

  向室門外察看,門外暗沉沉一無所見.也聽不到任何聲息。先前所看到的森森劍影已經消失了。

  宅中本來住有十餘名黨羽,怎麼這許久沒見有人出現支援?

  她心中一涼,感到身上發冷,黨羽們決不是睡著了,有兩種可能的變化:逃走了,或者被殺光了。

  再轉頭注視牆壁的一面,晁凌風正背向著她,替冷香仙子解綁。

  冷香仙子雙頰青腫,上身裸露,正在悲傷地哭泣;當然不是為了赤身露體而羞恥地哭泣。

  「你這時才知道這些人狠毒,未免愚不可及。」晁凌風一面解繩結一面說:「一個真正想在江湖稱雄道霸的人,怎會偷偷摸模掩去本來面目的?除非他本身有見不得人的苦衷,藉神秘的行徑來隱藏自己的身份,這種人行事必定陰狠毒辣,無所不為性情反常,你居然向這種人投靠,簡直把自己不當人看,甘心情願任人奴役宰割。幸好你命不該絕碰上了我。還來得及。」

  「晁……晁爺,我……我是迫不得已……」冷香仙子哭泣著說:「我……我是被……被他們所逼的,他們人……人多,威逼利誘雙……雙管齊下,我……我也曾反抗,也……也曾……」

  「都失敗了?」

  「是的,晁爺……」解了束縛的冷香仙子,抱住晁凌風哭了個哀哀欲絕。

  「別哭,還好,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還來得及。」晁凌風拍拍冷香仙子膩滑的肩背溫柔地勸解:「我請人照應你,保護你的安全……」

  「你自己也不安全……」神針玉女發瘋似的狂叫,突然左手一場,五枚神針出手破空電射。

  同時悄然身劍合一撲向晁凌風的背部,鋒尖直指背心,身形一動便已接近,下手也很絕情。

  劍尖跟在神針後面不足一尺,必定兩者都全部中的。

  可是,卻忽略了自己發射的神針中,多了一枚,而且是相向對進的。

  即使目力可以看到,但也無法閃避了,何況她根本就沒有看到這枚迎面而來的針。

  針先一剎那貫入她的鳩尾穴,入胸而不曾傷肺,但整條任脈立即收縮,起了激烈的變化,抽搐之下,氣散功消,全身不受意志控制,仍然身劍合一向前急撞。

  眼前人影一閃即逝,五枚神針發出輕微的響聲,四寸針身沒入大磚牆三寸半以上,勁道駭人聽聞。如果射中人體,很可能透體而出。

  「錚!」劍隨後刺中磚牆,火星直冒。

  「砰!」她也撞上了牆,反彈倒地。

  一旁站著晁凌風,似乎沒感到她的存在,似乎剛才並沒發生任何事。

  「出去。」晁凌風將哭泣著的冷香仙子往門外推:「信任我,放心出去,外面有人接你,會好好待你。我希望你和他們合作,這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

  「晁爺,他們是……」冷香仙子楚楚可憐地問。

  「是朋友,你也認識。」

  「那是……」

  「出去自知。」。

  「我聽你的話。」

  「這才乖,走吧!」

  送走了冷香仙子,晁凌風信手關上了室門:

  地面,躺著四個人。

  三名大漢已經氣絕,全是被神針貫入心坎致命的。

  那名受了重傷的大漢死得反而慢了片刻,中了五枚神針,並沒射中心坎要害,身軀被拋落時將針全部壓入體內才慢慢死去。等於是死在神針玉女手中的,也間接死在同伴拋出的雙手中。

  神針玉女禁受得起撞碰,但禁受不起針中七坎的制住經穴傷害,全身發僵,痛得粉臉泛青。

  她無法動彈,躺在地下任由宰割,燈光下,她感到俯視著她冷笑的晁凌風像魔鬼般的可怕。

  「你這個玉女,真陰狠得可怕。」晁凌風語氣並不陰冷,但她卻聽得全身冷氣砭骨:

  「誰傳給你的金針過脈制經術?這人該下十九層地獄。」

  她咬緊了銀牙,凶狠地死瞪著晃凌風。

  「你一共紮了我二十七針。」晃凌風繼續說;「點穴術元祖武當的祖師爺張三豐,恐怕也無法自解所制的經穴,你是行家中的行家。」

  她仍然不做聲,狠瞪如故。

  「只是,你是偷襲擊昏我的,而在我受刑昏躍之後下的針,所以我卑視你。」

  她挫了挫銀牙,依然不做聲。

  「噗噗」兩聲,晁凌風踢了她兩腳。

  「哼」她出聲了。

  「聽說你仇視天下的男人,沒錯吧??

  「哼」

  「所以你自稱玉女,無玷的美玉。」

  「哼!」

  「我醒來時,床上有個赤裸裸,熱情如火,服體完美無瑕的裸女,肌肉如膩脂溫潤如暖玉,我以為是你這玉女呢,豈知卻不是。」

  晁凌風在旁蹲下,向她慢慢伸手。

  「你……不要碰我……」她尖叫。

  「我正打算看看你這塊美玉,到底是不是無砧的白璧,你叫沒有用,我有權任意處置你。」

  「住手……」

  晁凌風撥出七坎穴上的針,制了她四處穴道:雙肩井、雙環跳。

  「我也曾用針。」晁凌風將針在她的臉蛋上拖過來,拉過去:「女人的下身,有三處與男人不同的穴道,這三穴下針,用燃字訣手法,再在會陰穴用搖字訣。告訴我,會有什麼結果?」

  「天殺的!你……」她臉色陡然變得蒼白失血,尖聲叫罵。

  「你放心,我不會在你身上打主意。」晁凌風陰陰一笑:「本來,我真準備把你放在床上消消氣。可是,經過多日的冷靜思索,我覺得這樣對我是不公平的,我不能這樣做,倒不是怕天下人罵我是色鬼。」

  「你……你你……」

  「像冷香仙子吧!由於她和我上過床,有一夜的露水恩情,我就無法忍心向她下手報復。在我來說,太不公平,我本來可以毫不遲疑地殺死她的。」

  「可惜她不聽我的話。」神針玉女依然強橫地說。

  「由於她不聽你的話,所以她能活。」晁凌風的針,慢慢移至氣海穴:「我要破了你的氣功,然後……你知道長街近南湖一帶,那些堂班行業吧?堂班不算教坊,其實性質與教坊是一樣的,那地方的嫖客,幾乎全是排幫的山野狂夫。」

  「你……你是什麼意思?你……」

  「小意思。」晁凌風惡作劇地用針在她的小腹左右子宮穴磨來磨去:「破了氣功,我把你送到堂班,再制你包括會陰穴的四處穴道,你將不是玉女了,你將比江湖四大淫婦更淫一百倍。對,就是這麼辦。」

  「天啊……」她淒厲的厲叫:「不要……殺死我吧!你有權殺死我,求求你,不……不要這樣殘酷地凌辱我,不……不要……」

  「劈劈啪啪!」晁凌風抽了她四耳光:「我也曾求過你們,也曾……」

  「饒我……要不就殺掉我……」她崩潰了。

  「我對殺掉你毫無興趣。」晃凌風丟掉針:「更沒興趣和你上床。」

  「天啊……」

  「多叫幾聲天吧.看你的造化了。」晁凌風挺身站起,往室門走。

  「求你解了我的穴道……」

  「你想得美,哼!」晁凌風拉開室門,扭頭冷冷一笑:「當你們這些自以為是強者,自以為可以任意主宰別人的生死,自以為可以無法無天的人,一旦落在別人手中,你們就知道體會生命的可貴,被人任意宰割是怎麼一回事了。好好去體會吧!我不管你的死活了。」

  聲落,他的身影突然消失。

  神針玉女正感到寬慰,淚眼朦朧中,卻看到一張美麗而陰森的面龐,出現在自己的身軀上空。而那雙清澈的明眸中,放射著怨毒的火花。

  「我幾乎讓你們推入火坑,生死兩難。」美麗的面龐吐出刻毒的語音:「你們作的事傷天害理,把我送給北雷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凌辱我,此仇此恨,刻骨銘心。你也是女人,你為何這樣對待我?」

  「天哪!飛……燕楊……娟……」她絕望地叫,重新淚下如雨哭泣。

  「你總算還記得我。」

  「這……這不是我的主意……」

  「誰的主意?」

  「長上……」

  「誰是你的長上?」

  「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就不能怨我了。」

  「你……你可以問鬼……鬼神愁,他……他也許知……知道……」

  「廢話!你是內秘站的人,鬼神愁只是外秘站的一名統領,地位比你還低。外秘站的總管是毒郎君歐陽炎。轄下共有四名統領,鬼神愁只是其中之一。你都不知道,鬼神愁算老幾?他會知道?」

  「鬼神愁的地位很特殊,他的武功太差,所以名義上地位低,但我親見他與長上在一起有好幾次,在外秘站他有時根本不理睬歐陽總管的命令,所以我猜想他或許知道長上一些。底細。」

  「哦!有這種事?」飛燕頗感意外。

  「我也是聽命行事的人……」

  「昆爺說得對,得看你的造化了。」

  「你是說……」

  「等我查出一些頭緒,就可以決定如何處置你了。」飛燕向門外招手:「帶走!」

  進來兩名大漢,熟練地將神針玉女捆住手腳,扛上肩出室。

  ※        ※         ※

  晁凌風一離開秘室,就悄悄溜走了,不再管神針玉女那些人的事。

  這是某一個江湖秘密組織,網羅羽翼的平常事,恰好找到他頭上,如此而已。

  他的事很忙,何必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時光?因此他不再過問,爛攤子留給飛燕楊娟去收拾。

  他本來就有意躲避飛燕,乘機溜之大吉。

  四更天,他飛簷走壁返回藏身的武勝門附近,座落在北校場東首的一家民宅內。

  他以為自己躲得很隱秘,卻忽略了所有的江湖人皆以他為目標,這些無孔不入的江湖好漢,消息是十分靈通的。

  他的行動,很難逃過有心人的耳目。

  這家民宅位於巷口,附近全是貧民窟。

  出巷口便是北校場,荒草萋萋冷冷清清,夜間除了野犬出沒之外、沒有人敢在夜間在校場附近走動。

  鬼打死人,附近的居民皆知道這附近,有凶魂冤鬼出沒祟人,天不亮不見人跡。

  宅主人是一雙老夫婦,天一黑就睡了。哪有精神過問東廂的住客是死是活?

  他點起了菜油燈,開始拾掇簡單的行囊。準備天一亮就動身,退租之後動身離開府城。

  石首,是他的目標,那兒,有他要找的人李端公李大有,六合瘟神詹無極的表侄。

  到石首必須乘船,所以他打算雇一隻小快船動身。

  還可以歇息一個更次,有充裕的時間準備。當他吹熄油燈的剎那間,突覺心潮一陣洶湧。

  感覺極為銳敏的人,可以感覺出潛在的凶險。他,就是這種人。

  許久許久。沒有任何事故發生。

  「發生了太多的事故,我疑心生暗鬼了。」他心中自語。心中一寬,和衣往床上一躺,沉沉睡去。

  這一睡下來,就走不了啦!先後共來了三批人,形成綿密的包圍網。

  天將破曉,有恆心苦練的人該起床了。

  一個真正有志苦練的人,苦得要死,起五更睡半夜,白天還得不斷地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進境緩慢得令人難以忍受。

  要想將輕功練得進步一寸,很可能得花一年光陰,甚至需要三年,沒有大恆心大毅力決難成功。

  他雖然已有驚世的成就,仍然苦練不輟。

  剛吐納行功一周天,便聽到不尋常的聲息。

  「果然有事。」他心說,立即準備應變。

  天好黑好黑,黎明前的黑是最黑的時候。

  他的視力與聽覺,幾乎已到了佛門弟子所謂天眼通天耳通境界。

  「哪一個天殺的混蛋,如果膽敢使用什麼下五門的伎倆搗鬼,我要不折斷他的手腳,算我晁凌風栽了。」他向小窗外大聲說。

  窗外是東廂的小天井。有兩個黑影偷偷摸摸,正悄然向窗下接近,無聲無息像是幽靈。

  兩黑影一驚。一打手式,立即飛躍上屋,做賊的人如果被發現,按規矩必須見機溜走,不走就會成為強盜。

  強盜的罪名比賊嚴重百倍。賊只須打屁股坐牢。強盜可是要上法場的死罪。

  這兩個黑影不是賊,也不是強盜,見機退走。

  對方既然已經發現有人入侵,偷襲顯然無望,怎能不見機退走?機會已失。必須另打主意。

  「晁凌風,出來說話。」有人在屋頂怪叫。

  「你們是什麼東西?」他在室內問。

  「出來不就明白了?咱們在校場等你。」

  「附近這許多人是幹什麼的?」

  「預防閣下逃走。」

  「晁某如果逃走,你們有把握阻攔嗎?」

  「大概能。」

  「好,在下要從正東脫身,你們準備好了嗎?」

  指定方向突圍,這份豪氣就足以讓包圍他的人心中懍懍,氣為之奪。

  「在下希望尊駕真是有擔當的英雄,希望閣下能光明正大在校場打交道.而不須先混戰一通,再橫眉豎目理論是非。」

  「呵呵!看樣子,你們確是有誠意捧晁某做英雄呢!好吧!英雄來也。」

  語音在耳。人已登上瓦面。

  四個黑影飛掠而走,從屋前飄落,向巷口外的荒草叢生校場急走。

  北校場事實是方圓數里的曠野。

  那時。民壯每月操練三次的規定,己形同具文,半年也難得檢驗一次,事實上北校場除了用來處決罪犯的用途外,毫無其他用途。

  四個黑影僅掠出百步左右。便止步回身相候。

  黑夜中看不清相貌,但晁凌風已經可以肯定地估計,他不曾見過這四個人。自然不知道對方的來路底細。

  他赤手空拳,站在四個來意不善的人面前,鎮定的舉止就具有震懾人心的力量。

  「你們其他的人,何不現身相見?」他背著手,神情顯得輕鬆無比。

  「該現身時,他們會現身的。」一個黑袍人冷冷地說,大概是主事的人。

  「也好,反正晁某不管你們是何來路,又是些什麼人,何時現身在下一點也不介意。

  晁某的處世原則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誰想要我的命。他也必須冒被我殺死的凶險,閣下,晁某表示得夠明白吧?」

  「夠明白了……」

  「那就好,挑明了說,免得怨天尤人,今天在場的人想必都知道自己的處境,當出手的剎那間,生死榮辱自己負責,可不要事後指責在下心狠手辣的。現在,我在等你們表明來意。」

  「西雨呢?」黑袍人問。

  「無可奉告。」

  「殺掉他滅口了?」

  「無可奉告。」

  「你擊敗了游僧和天地一筆。」

  「沒錯。」

  「他們是去捉西雨的.所以你如願地阻止了他們。」

  「我不知道你們……」

  「你擊潰了太極堂的人,他們也是去捉西雨的。」

  「也不錯……」

  「你與飛燕楊娟,擊走了要捉西雨的葛少堡主。」

  「那混蛋……」

  「你一直就在興風作浪,阻止咱們追查凶魔們伏擊景夫人的內情。」那人一直不讓他把話說完。

  這種問話的技巧,是經過老謀深算的行家,有計劃地布下的陷阱,每一件事都有主題的。

  這主題的答案前半段必定是肯定的。

  比方說,擊敗了游僧和天地一筆,答案當然是肯定的,至於下文說這兩個名宿是去捉西雨的,要解釋就得費工夫口舌了。而卻不給答話的人有回答的機會,因此主題肯定的回答,有如是全部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有如早有成見的酷吏問案,只要一回答就落實了罪名。

  晁凌風並不笨。立即醒悟。

  「你這個混蛋加九級的狗東西!」他並不冒火,但罵得很毒:「你用這種斷章取義的問話手段,在晁某面前耍花招弄手段,用心可誅……」

  「諸位,聽清楚了吧?」黑袍人不讓他把話說完,嗓門提高了三倍:「他已經承認了所有的事實,可沒有人冤枉他,可見他確是天絕谷的爪牙,存心向俠義道英雄挑戰.挑起江湖人士火並,以便廣制糾紛從中取利。」

  四面八方的草叢中,先後有十餘個黑影長身而起。

  後面民宅方向,悄悄跟來的十餘名黑影也紛紛現身。

  總數超過二十大關,他陷入重圍。

  「原來如此!」他恍然:「哈哈哈哈……」

  原來是俠義道的高手名宿,冷劍景青雲的一群人。

  「你笑什麼?」那人厲聲問。

  「笑你帶來的這群人。」他大聲答。

  「他們有何可笑?」

  「他們本來就可笑,不明不白被人騙來替你賣命。居然沒有一個人提出追根問底的要求,一個個手落在刀劍上,挺著胸膛認為自己在行俠,在主持正義,豈不可笑?你閣下必定是了不起的俠義道名宿,貴姓呀?」

  「在下董浩。」

  「就算你是董浩,是俠義道名宿吧?」

  「哼!」另一名穿勁裝的人接口:「任何一位武林朋友,都知道董前輩是輩高位尊的俠義道風雲人物,提起四海游龍董前輩的名號,宵小歹徒喪膽而走。」

  「哦!有這麼厲害?你呢?」

  「在下葛天剛。」

  「哦!是葛天龍的兄弟。」

  「不錯。」葛天剛傲然地說:「是堂兄弟。」

  「我算是完全明白了。喂!董前輩,冷劍景青雲來了嗎?何不請他出來談談?」

  「你還不配。」四海游龍接口。

  「呵呵!你們這些人.誰配與晁某平起平坐說話?你四海游龍配嗎?別忘了,晁某已經取代了游僧的武林地位,游僧名列宇內五大高手的第五位。」

  「董前輩名列武林十高手,排名……」葛天剛搶著說:「字內五大高手與武林十高手,不是自己可以拍胸膛自稱的,你算老幾?」

  四海游龍在武休十高手中排名第九,所以葛天剛似乎不好意思出口。

  葛天龍的老爹西極神熊排名第八,比四海游龍高上那麼一點點。

  「我晁凌風不想把自己稱老幾。姓董的,把你的來意說出來吧!等什麼?」

  「你是天絕谷的什麼人?」四海游龍厲聲問。

  「無可奉告。」

  「你否認……」

  「在下只等你說出你的圖謀,概不回答閣下的狗屁問題,你不配問,在下不想浪費口舌。」

  話說得太狂傲,立即引起反感。

  一名穿青袍的佩劍人哼了一聲,舉步從右方接近。

  「晁某再次鄭重聲明。」晁凌風心底怒火漸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誰膽敢在晁某面前動爪子,後果自行負責。」

  「在下朱永清。」青袍人陰森森地說:「武林朋友抬愛,贈送在下風雷劍客的綽號。

  雖然排名不在武林十高手之列,自信拳劍不遜於當代諸高手名家。」

  「有自信是應該的,當然你劍客的綽號決不至於浪得虛名。」晁凌風仍然背著手說話,似乎毫無戒心:「你氣勢洶洶,想來不至於是出來講理的。」

  「你已經無理可講了。」

  「真的呀?你代表俠義道英雄嗎?」

  「不錯。」

  「俠義道英雄應該講理的。」

  「你已經承認了一切,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請你去向天下俠義道英雄分辯你的罪狀。顯然你已經不準備接受邀請,所以……」

  「所以要來硬的?」

  「不錯。」

  「快人快語,好,我倒要看看俠義道口中的硬,是怎麼一回事。」

  「你好像沒帶兵刃。」

  「我用不著帶,因為我相信講理用不著藉刀劍。」

  「朱某……」

  「你可以隨時拔你的劍,發揮你風雷劍客的絕學。」

  「老夫不想佔你的便宜,就用拳掌硬請。」

  「那就上吧!不必等。」

  風雷劍客哼了一聲,被晁凌風滿不在乎的神態,與近乎狂妄的話所激怒,一拉馬步,雙掌一錯,腳步徐徐移位接近,伸在前面的左掌似乎漲大了一倍,而且肌色自肉紅逐漸變成淡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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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0:18

第十九章

  遠在八尺外,晁凌風便感覺出綿綿不絕壓來的無形掌勁,似有直迫肌骨,令人氣逆血滯,身軀無法站牢的威力。

  好可怕的可傷人於體外,力可摧估拉朽的神奧掌功,假使全力吐出,很可能在一丈以內震裂對手的內腑,對手即使具有相當火候的體護氣功,也會被震飛。

  晁凌風背著的手放下來了,所穿的一襲青衫,大袖與衣快開始向後飄動、揚舉。

  「好精純的內家至高掌力。」晁凌風脫口喝采:「八尺內斷石開碑,虛空摧枯拉朽。你閣下比游僧毫不遜色。想必是名列武林十高手的名豪。」

  一聲沉叱,四海游龍在旁出聲助威。

  風雷劍客真聽話,應聲疾進,左掌吐出。右掌自外側反兜。

  凌厲無匹的掌勁,自中間如濁浪排空向前一湧,右面的奇異怪勁,反而向後抱收,力道相反,氣流激旋發出可伯的異鳴。

  狂風驟發。勁流激旋。

  晁凌風袖快飄飄,雙手不住拂動,身形在罡風勁氣中閃動挪移,作小幅度的易位,似乎整個人在狂風中旋動,風雷聲更為懾人心魄。

  如果用劍,風雷聲恐怕要強烈十倍。

  共發出六掌,無法將晁凌風震飛或吸回。

  再一聲沉叱,風雷劍客撲上近身了,遠攻無效,必須近身發揮威力逼攻。雙掌連環劈出,用上了全力,風雷聲平空響亮三倍。

  晁凌風已試出對方的掌勁不足為害,雙掌一變,拂動的空間反而縮小,而及體的掌勁卻自行向左右消散。

  風雷劍客竟然不曾看出危機,也沒看出他的掌勢變化,狂野地切入,倉卒間還不曾發現自己的掌勁已經消散了,揮掌向他的小腹丹田要害。如果擊實,腹腰很可能成為一堆散肉碎腑。

  「劈啪劈啪!」四記耳光聲,壓下了風雷聲。

  拍向晁凌風腹部的掌,像是拍在柔軟的棉花上,而且向外滑出,小腹絲毫不受力。

  「呃……哎……」風雷劍客狂亂地驚叫著後退,狼狽萬分,但覺眼前星斗滿天,不知人間何世。

  退了四步,猛地伸手拔劍。

  雙肩一震,被一雙大鋼爪扣住了。

  「噗!」被扣住向下按的上身,被晁凌風用右膝狠頂在胸口的敝骨上,同時放手向上掀。

  「哎……」風雷劍客會飛,仰面翻飛而起,飛出兩長外,砰一聲摔了個手腳朝天,掙扎難起,似乎手腳全鬆了,口角有血沁出。

  片刻工夫,就被擺平了。

  「公平比擠,在下手下留情。」晁凌風將長衫的下擺在腰帶上掖妥:「換一個像樣的來。」

  黎明前的陣黑已過,東方發白了。

  四海游龍哼了一聲,邁步上前。

  右首的另一位黑袍人伸手虛攔,也哼卞一聲。

  「董兄。割雞焉用牛刀,讓我擒他。」黑袍人冷冷的陰森語音十分刺耳:「這種為禍天下的小輩,早一天除去便少一分禍害。」

  「上官兄小心了。」四海游龍關切地叮吁。

  「兄弟理會得。」上官兄的語音更為陰森,陰森森地向晁凌風走去,大袖內的雙手十指不住伸屈,臉色逐漸由血紅色轉變為青灰。

  這人由一張血紅的面孔,轉變成青灰十分嚇人。

  晁凌風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也變得陰森而冷漠。

  「俠義道中,竟然有這種神情獰惡,鬼氣沖天沒有人味的人,真是異數。」他的聲調卻不冷森,顯示出心情並不波動:「難得的是,今天到場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具有理性,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無理性的事,委實令人懷疑,什麼是俠義?諸位汙辱了這兩個字。」

  上官兄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接近至丈四五,一雙大袖緩緩向上抬起,三角眼中,放射出無比冷厲的特殊光芒,像反射著星光的獸類眼睛。

  人群逐漸合圍,所幸的是還沒有一擁而上的行動表現,這些人畢竟要保持身份,不至於像太極堂的人一樣倚多為勝。

  「五鬼陰風!」晃凌風突然輕呼。

  陰風乍起,有如從地獄深處刮起一陣狂風.陰寒中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上官兄的一雙大袖開始拂揮狂舞,又長又大的袖樁,像兩把巨型的風扇,風聲猶如陣陣午夜的怒濤,奔騰澎湃一陣緊似一陣。

  晁凌風的衣衫在陣陣陰風中飄揚,刺肌砭骨的陰寒勁流。似乎要將他刮上九天,似要真的凌風飛去。

  但他雙足訂牢了地面,落地生根屹立如山。

  他的雙手,推揉拂撥不慌不忙,湧來的袖風在他的四周形成詭奇的旋轉氣流,與連續襲來的袖風激盪不已,發出令人心悸的奇異呼嘯聲浪。

  大袖速度倍增,陰風的威力也倍增。

  已經進入三丈圓周內的群雄,先後悚然後退,似難禁受外洩的陰風吹撼,紛紛辟易。

  片刻間,陰風強勁的力道未減,晁凌風的身形也穩如泰山,陰風是撼動不了山嶽的。

  一聲鬼嘯,鷹爪似的青灰色手爪,突然從袖樁內伸出,連續閃電似的向前抓出。

  異嘯乍起,勁氣破空聲銳利刺耳。

  似乎,十隻爪尖前有怪異的青灰色芒影吐出。

  一聲沉喝,晁凌風反擊了,在身前揉拂布下防衛網的雙掌,無畏地連續向前拍出。

  他的掌勢毫無兇猛凌厲的威勢,也沒有聲息發出,但袖風與爪勁所發的氣流破空銳嘯,突然聲勢更雄,更震耳,更動魄驚心。

  陰風爪勁是折向側刮的,速度倍增,所以聲浪更為駭人,但已不足為害。

  相反地,上官兄突然身形連晃。

  第三掌拍出,第四掌神奇的勁道疾吐。

  上官兄身形突然飛起,上升,衣袍四張,形狀可怖,在連聲鬼嘯中,向晁凌風下撲,半空中連抓九爪之多,身形卻無法撲下,勢盡翩然向後沉落。

  這瞬間,晁凌風感到身後有異物及體,穿透護體神功的異嘯銳利刺耳。

  有專破內家氣功的暗器,乘機向他的背部襲擊。

  僅有一枚暗器,一枚就夠了。

  他恰好右掌扭身全力向前拍出,暗器發出可怕的怪響,斜貫入他的右背肋。

  一聲怒吼,他的左掌一圈一揚。

  陰風爪勁突然不再向側逸散,而是回頭反奔。

  「哎……」上官兄驚叫一聲,剛沾地的身軀,突然向後飛摔而出。

  長嘯震天,晁凌風的身影突然消失。

  長嘯聲餘音裊裊,向東消逝。

  曉色朦朧,四周的群雄竟然不知他是如何走的,僅能從嘯聲消逝的方向,知道他是向東走了。

  「快跟去找!」有人怪叫:「他中了百毒無常錐,支持不了百步。一流高手也只能支持十步左右,他死定了,生見人死見屍。」

  群雄向東如飛而去,去找屍體。

  天亮了,一直不曾再看到這群俠義英雄返回。

  ※        ※         ※

  校場東面不遠處,是萬河北出的水道。

  嘯聲傳來的方向沒有橋,河寬四五丈勢難飛渡。

  附近有小巷,早起的市民堅稱曾聽到震耳的水聲,有重物掉落河中。

  人多口雜,秘密是守不住的。

  第一天,第二天,晁凌風中了劇毒暗器,跌落萬河身死的消息便傳出了。而這兩天,找他的人真不少。

  消息一傳出,急壞了不少人。最感到悲痛的是飛燕楊娟。

  府後街西段的一棟大宅內,天一黑便很少有人走動,表面上看不出異處,進入後便可感覺出危險的氣氛。

  秘室中燈火通明,飛燕楊娟高坐堂上神色冷森。四侍女左右分立,神色凜然。

  兩名大漢將一個中年人壓跪在堂下。中年人口角溢血氣息奄奄。

  「左丘明,誰請你趕來武昌聚會的?」飛燕的語氣陰冷無比:「在俠義道風雲人物中,你滿天星左丘明是頗具人望的名人,你應該明白利害,胡亂招供你知道將會有些什麼後果?說。」

  「在下應……應天地一筆馮……馮堡主之召,趕……趕來武昌會合的。」滿天星不敢不招供。

  「那就怪了,你為何不與他們那些人住在一起?」

  「馮……馮堡主的意思,以……以分散隱……隱起行蹤為宜。天絕谷的人已經潛伏在武昌,必定有許多眼線,所以……」

  「我不問你們與天絕谷的事。江湖朋友中,盛傳晁凌風被一群俠義道高手名宿暗算.被殺棄屍市河,是不是有你一份?」

  「天老爺!我根本不……不知道這回事……」

  「住口!你否認沒有用,你們還有哪些人參與其事的?你最好從實招來,主事的人是誰?」

  「我真的不……不知道……」

  「用刑!」飛燕厲叱。

  兩大漢立即拳打腳踢,把滿天星打得僕而又起,叫號聲,淒厲刺耳,全身都軟了。

  「招!還有哪些人參加?」

  「天哪!打死我也不知道……」

  「用刑!」

  「哎……哎唷……哎……」又是一陣痛打,滿天星的叫號聲一點也不像人聲。

  「冷劍是主事人嗎?」

  「我……我哎……啃……我真的不……不知道……」

  「是天地一筆嗎?」』

  「決……決不是他……」

  「你們俠義道的人,明暗中趕來聚會人數很多,你們這些人中,誰會使用毒藥暗器呢?」

  「姑娘,請……請不要逼在……在下胡招。」滿天星慘然地叫:「我……我所認識的人中,確有幾……幾個暗器名……名家,但我……我敢保證、沒……沒有任……任何一個人使用毒……毒藥暗器……」

  「這老狗口風很緊,寧死不招,交給你們。」飛燕知道自己在急怒之下,沒有耐心問口供,向兩大漢吩咐:「慢慢地整治他,一定可以問出一些線索來,帶走。」

  「遵命。」兩大漢同聲答。

  「離開囚房遠一點。還有,同時向那些死囚套口風。也許有所收穫。」

  「遵命。」

  「不要把人弄死了,這些死囚要留作證人。」

  「是的,屬下自當小心。」

  「帶走。」

  兩名大漢把人拖走了,飛燕顯得憂心如焚。

  「我們再去捉人來問。」她向侍女們說:「一定要查證這件事的真假。」

  「小姐,晁爺自從捉了神針玉女,悄然走掉之後,到現在已經四天三夜,音訊全無。」

  侍女春蘭不安地說:「恐……恐怕……」

  「恐怕什麼?」

  「恐怕是……是真的呢。」

  「我不信……」飛燕跳起來煩躁地叫。

  「這三天,那些俠義道人士,似乎不約而同都躲起來了,除了冷劍那幾個人之外,都躲得穩穩地,此中大有可疑,恐怕……」

  「你又是恐怕。」飛燕幾乎在大叫了:「你去通知我們的人,今晚一定要捉幾個人回來。」

  「妙手空空那些人……」

  「那些人暫時不要管,時機未到我們走。」

  ※        ※         ※

  萬河流出武勝門,自水門流入城河,城河的北岸散居著一些貧戶,三五間簡陋的房屋聚在一起,從不引人注意。

  套用現代的術語,聊可稱為違章建築,有隨時皆可能被強制拆除的命運。

  不同的是,這些房屋在太平時期反而安全,動亂期間才會被拆除。

  其中一家破落戶後面的小柴房內,住著養傷的晁凌風。肩背的創口已經癒合,體內的劇毒正緩慢地排出體外。

  他對毒性有相當的瞭解,玄門弟子對這種玩意多少有些修養,涉獵也相當廣泛。雖則他並不完全瞭解那枚百毒無常錐的毒性。但萬變不離宗。

  所謂百毒,是騙外行的話,真要把多種毒物混在一起。那將連自己部無法了解毒性,不知會變成什麼玩意,也可能毒性中和成了無毒的廢物。

  因此。最多只能用幾種性質相同,或小有差異的毒物混合使用,才能配出獨門解藥,使自己不至於受害。

  他知道毒性。自己也有解毒的藥物,所以一發現中毒,便自閉經脈併吞服了辟毒丹,傾全力脫身跳河求生。

  一流高手支持不了十步,他卻遠出百步外,還能跳水逃生,順水順流逃出城脫離險境了。

  由於並不完全瞭解所中的毒物毒性,因此復元得相當慢,躲了三天,總算慢慢地將毒物排出體外。

  宅主人是一個單身漢,平時在江邊做挑夫。這幾天,這位挑夫不再到碼頭幹活,替晁凌風跑腿,到城裡各客棧,打聽落店的武林朋友動靜。

  走多了夜路會碰上鬼,這位挑夫雖然在碼頭見過不少世面,畢竟經驗不夠,這天午後跑了幾家客棧,便被人發現可疑。他一出城,便被兩個人在後面盯牢了。

  推開門踏入門限,用手反掩的門被抵住了,扭頭一看,門外站著兩名大漢,其中之一的腳踏在門限上,自然而然地抵住了門。

  「咦!你們是……」主人的語氣似感驚訝,但神情卻毫不感意外。

  「咱們是從城裡跟來的。」腳抵門的大漢陰笑:「跟了老半天,很辛苦。老兄,不請咱們進去喝口茶解渴?不至於窮得連待客的茶都沒有吧?」

  「呵呵!再窮嘛!畢竟年輕力壯,肯幹活,柴米油監醬醋茶仍然可以賺到的。」另一名大漢也獰笑著說。

  「是啊!人要活下去,就必須肯干苦幹,而且得冒風險。」主人不介意對方充滿凶兆的話;「我很想請兩位進裡面喝茶,甚至喝酒,但得先問我的朋友肯是不肯。」

  「你在客店裡打聽哪些旅客帶了刀劍,想必也是練家子武朋友。」

  「很抱歉,我沒有時間練,也不會武。」

  「那一定是你的朋友會武的,貴友是誰呀?」

  「新交的……」

  「在屋子裡?咱們要見見他。」

  「在那裡,」主人向兩個不速之客身後一指。

  兩大漢反應不侵,順手轉頭,大吃一驚。

  晁凌風就站在兩人身後,伸手可及,臉色仍有點蒼白,一雙寒星似的虎目似乎更大更黑亮。

  「咦!你像個鬼一樣無聲無息。」站在稍後面的大漢側跳丈外戒備:「閣下是……」

  「你們不是找我嗎?」晃凌風泰然地問。

  「你閣下是……」

  「你老兄應該先亮身份,對不對,你們是客人,客人該知道作客的規矩。」

  「在下姓劉,劉福……」

  「哦……你劉老兄不是吃水飯的青龍幫混混嗎?」

  「胡說八道!在下是大洪山天罡莊的人,天罡莊湯莊主是俠義道名宿,你怎麼……」

  「哦!失敬失敬。」晁凌風打斷對方的話,臉上有飄忽的笑意:「在下正在設法與俠義道英雄攀交情,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兩位請進,你們夠資格喝茶了。」

  「你閣下是……」

  「咦!你們不認識我?」

  「你?你是誰?咱們該認識嗎?你是老幾?」

  「奇怪!你們不可能不認識我。」

  「你閣下到底是哪座廟的神佛大菩薩?」

  「咦!你們怎麼可能不認識我晁凌風呀!那你們跟來幹什麼?」

  劉福兩人嚇了一大跳。晁凌風三個字真有震撼人心的無窮魔力。

  「你……你是晁……晁凌風?」劉福臉無人色往後退,似乎話中之意,希望對方不是晁凌風。

  「如假包換,不需另找有頭有臉的人來證明我的身份真偽。進去啦!」

  「你……你……」

  「走不了的,劉老兄。」

  劉福迅疾地轉身,一竄三丈,身形突然一頓,上體向後仰,砰一聲摔倒在地,倒了就起不來了。

  另一名大漢從相反的方向飛躍,運氣不錯,三兩躍便遠出六七丈外,逃生有望。

  第四次躍起,突覺頭部一震,頂門的髮結被人抓住了.身形仍向前躍起,腦袋卻要向後仰,這滋味真不好受,立即雙腳向前,上體後倒,直挺挺平摔在地上,摔得全身骨頭似要崩散了。

  兩人被擺平在堂屋中.昆凌風拖張長凳擺在一旁坐下,手中把玩著從兩人腰內搜出的兩把尺二短匕首。臉上有令兩人心寒的怪異笑容。

  「四天前,北校場俠義道群雄夜襲,可見的共有二十二個人。」晁凌風的語音倒也溫和,不帶絲毫火氣戾氣:「貴堡主參加了,對不對?」

  「我……我怎麼知道?」劉福可憐兮兮地哀叫:「我只是堡主的一……一個長隨,那天……」

  「那天,你沒去?但堡主去了,沒錯吧?」

  「堡主去了沒有我不知道,我留在客店……」

  「好,那麼,你對我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宰了你往河裡一丟,一了百了……」

  「不,不要……」劉福征叫:「堡主很……很可能參……參加了,但我不……不能亂說。」

  「是誰使用百毒無常錐?」

  「百毒無常錐?沒……沒聽說過。」

  「唔!看來你們所知有限,問不出什麼頭緒來。現在,把四海游龍董浩,風雷劍客朱永清那幾個為首的人,躲在何處享福,告訴我,我放你們一馬。另一件重要的事,是那位具有五鬼陰風絕學,姓上官的人是何來路,你們應該從實招來。」

  「我……我招……」劉福聲嘶力竭地叫。

  ※        ※         ※

  望山門內的賓陽老店,住進不少俠義道的高手名宿,每天都有人趕到,三進院包下的所有上房,幾乎在這幾天客滿。

  這些人中,既沒有四海游龍,也沒有風雷劍客,也沒有姓上官的人。

  客院是冷劍景青雲夫婦包下的,自從到達府城,夫婦倆一直住在這裡不曾搬遷。

  他們是俠義道英雄的拔尖人物,在官府不曾落案,所以不必藏頭露尾。

  比起另一位白道風雲人物妙手空空柏大空,冷劍這幾個人實在正大光明多多,宇內五大高手的第一高手,盛名決非幸致的。

  妙手空空行蹤如謎,迄今為止,連冷劍也不知道這位江湖飄忽如神龍的柏大俠,到底在何處落腳,根本無法連絡,有事商量也無處可尋。

  二更初,賓陽老店外進仍在忙,晚落店的旅客陸續投宿,食廳的食客川流不息。

  而三進院卻顯得清靜,二十餘位俠義道聲譽甚隆的俠字號高手名宿,大多數已經在自己房中歇息了。

  院廳燈光明亮,冷劍夫婦,夜遊神陸光、紫霄散仙玄真、中州老槐莊莊主定一刀徐國良、游僧曇本、九宮山望雲山莊莊主電劍嚴濤,皆在廳中品茗。

  字內五大高手全在座,加上排名武林十高手排名第七的電劍嚴濤,天下間膽敢前來討野火的人,可能還沒出生呢!

  假使再加上客房中趕來助拳的二十餘位高手名宿,實力之強大空前絕後,來了三兩百高手襲擊,絕對討不了好,來得去不得。

  外面的院子很大,設了石凳和一些盆栽,讓旅客交際或散步歇涼。

  這些高手名宿幾乎已練至寒暑不侵境界,因此天氣雖熱,院子裡也沒有入歇涼,顯得冷清空曠。

  兩盞長明廓燈光芒朦朧,不時有一兩位店伙從走廊進出而已。

  「景施主,咱們不能再等了。」排名宇內五大高手第三名的紫霄散仙老眉深鎖,神情有點不安:「郝老魔不知躲在何處,他在暗中佈置,套牢了咱們,咱們先機盡失。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趕快查出他的落腳處,主動找他了斷;不然……後果堪虞。」

  「問題是。咱們無法查出他的下落。」冷劍無可奈何地說:「連號稱游神的陸兄也感束手,奈何?」

  「可是,不能坐等呀!」

  「柏老哥已經派人前來知會,這三五天之內,他一定可以查出郝老魔的隱身所在。柏老哥人緣特佳,朋友滿天下,都是些老江湖,包括有黑道人士,消息比咱們靈通多多,所以除了等待之外,委實……」

  「柏施主確是交遊廣闊,他的牛黃馬寶也怪多的。」游僧搖頭苦笑:「據貧僧所知,咱們具名所散的英雄柬,接到後趕來共襄盛舉的朋友,倒有一半不與咱們照面,反而與柏施主搭上線隱藏起來,消息當然比咱們靈通多多。連一直與咱們同進退的萬松堡主天地一筆,近來也經常獨自出去找他。」

  「還有,西極神熊的兒子葛天龍,也在柏老哥身邊走動。」夜遊神是相當冷靜的人,這時也神色有點憂慮:「可知西極神熊也一定來了,只是不願與咱們在一起同進退而已。總之,我不喜歡這種密雲不雨,波詭雲譎的局面?對咱們的威脅太大。」

  「這也難怪,畢竟敢與天絕谷公然叫陣的人太少太少了。」冷劍不由失聲長歎:

  「咱們是公然叫陣的人。而柏老哥不是,他僅在暗中與郝老魔為敵,成功固然好,失敗也無損他的威望。咱們有一半的朋友投奔他,是可以諒解的。陸老哥,所獲得的謠言消息,可信程度如何?」

  「晁凌風被殺的事?」夜遊神問。

  「是呀!」

  「恐怕是謠言。」

  「何以見得?」

  「俠義道子弟,不可能向他尋仇。至少咱們賓陽客棧內的人。就不曾知道絲毫風聲,更沒有人參予。而且,俠義道門人子弟,決不會使用惡毒的暗器百毒無常錐.那是死去將近半甲子,不曾調教過門人的百毒天尊遊方,獨步武林的霸道絕倫暗器。三十年來,從沒聽說過有人使用這種歹毒絕倫的百毒無常錐,可知定是心懷叵測的人,在興風作浪造謠生事,恐怕是郝老魔玩的把戲呢?」

  「就讓老魔搬弄鬼把戲好了,咱們以不變應萬變,以免自亂腳步,被老魔所乘。」

  老槐莊莊主定一刀沉靜地說。

  這位爺一直就是個沉著穩定的老江湖,所以綽號叫定一刀,在字內五大高手中雖然排名第四,其實他的刀法並不比冷劍的劍術差多少。

  廳外,突然傳入一聲呼哨。

  眾人一驚,不約而同站起。

  是警哨所傳的信號,有人闖入。

  還來不及有所行動,廳門已進來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一個人被拋入,砰一聲著地向裡滾,傳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滾至廳中心停住了。

  「晁凌風!」冷劍與游借幾乎同聲叫出。

  顯凌風臉色陰沉,緩步入廳。

  廳門立即被趕來察看的人堵住了。其中有冷劍的愛女景春鶯。

  五六個人堵住廳門,晁凌風走不了啦!

  夜遊神急急搶出,扶起了被擲入的人。

  「天罡莊的湯老哥!」夜遊神驚叫:「湯老哥,你……你怎麼了?你幾時趕到的呢?」

  天罡莊湯莊主頭青臉腫,顯然吃足了苦頭,而且身柱穴僵硬,督脈被神奧的制脈手法制住了,腰脊發僵,當然失去活動能力。

  「他比你們還要早到十日,不要說你們不知道。」晁凌風語氣陰森無比:「他帶了天罡莊七星,以及四名長隨,前來給你們助拳對付天絕谷主。景青雲,你卻為懷疑在下是天絕谷的人,泥人暗中唆使他糾合了三十二個你們俠義道的高手名宿,在北校場向在下襲擊。他已經招了供,在下相信你是個有膽量的人,你必須召集四海游龍風雷劍客那三十二個人,還我公道。」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冷劍不勝驚訝。

  「你知道我在說些什麼。」昆凌風向天罡莊湯莊主一指:「我把人留給你問個明白,三天後午正,我在鸚鵡洲彌衡廟等你們了斷。」

  「錚」一聲脆響,他丟下那把六寸長的百毒無常錐,燈光下,錐發出藍灰色的反光。

  「這個人,他必須站出來。」他繼續說:「凡是使用毒物的人,難脫三江船行沉船毒殺五十一條人命的嫌疑,尤其這個人向我下毒手,滅口的意圖明顯。三十二個人的名單,在下已經列出一半,在下會逐一追查出來,躲不掉的,他們必須為他們所做的罪行負責。」

  他轉身向廳門走,廳門已經有十幾個人迎門堵住了。

  「閃開!」他沉喝,聲如雷震。

  景春鶯駕獨自舉步跨入廳門,神色驚疑。

  「晁爺,請平心靜氣坐下來談談好不好?」景姑娘用懇求的口吻說:「家父不會懷疑你是天絕谷的人,我們曾經拜望過逍遙仙客……」

  「一點也不好。」他斷然拒絕:「經過多日來的處世經驗,我發覺決不可以和一群自以為了不起的人,面對面講理,有理決難講清。游僧與天地一筆兩個人在一起,已經不可理喻了,你們這許多武林了不起的拔尖人物在一起,我一張嘴說破了也沒有人肯聽的。你不打算讓路嗎?」

  「晁爺……」

  「閃開!」他一掌反拂而出。

  景姑娘沒料到他出手,毫無防備,發覺不對,已來不及閃避,雙方面面相對,手一動便已及體。

  「噗」一聲響。掌背拂在姑娘的右肋下。

  「哎呀!」姑娘驚叫,暴退出廳,背部撞在一位花甲老人身上,同時踉蹌急退。

  這一掌並不重,而是出乎意料之外,拂在前肋上,距右乳相差有限。

  姑娘們這地方是禁區,與其說是她吃驚,不如說是羞惱還來得恰當些。

  晁凌風一怔,沒想到姑娘不閃避不出手封架,一擊便中,立即感到歉然。

  他的舉動,立即激怒了一位中年人,一聲怒叱,迎面一拳排空直入,黑虎偷心勢沉力猛,速度與勁道十分驚人,全力發拳銳不可當。

  這些趕來助拳的人,全是武林的一等一高手,不然豈敢公然與天絕谷了斷?

  這位中年人的拳勁,遠在三尺外便已及體,渾雄的內家拳勁力可推山,挨實了,很可能洞穿胸腹,至少也內腑崩裂死路一條。

  身在重圍,晁凌風的警覺心提升至極限,對突襲暗算嚴加提防,毫不遲疑立加反擊。

  練拳千招,不如一快;快主宰了一切。

  他出手、進步、扭身、攻擊,一氣呵成,快逾電光石火。

  帶馬歸槽接招,進步扭身一掌相送。

  中年人感到自己的撼山拳勁毫無著力處,想收招已力不心,—手腕被扣住,無可抗拒的渾雄勁道,借力順勢向前帶引,身不由己向前衝,再被附在背肩的兇猛掌力推送,驚叫一聲向堂下的人衝去。

  一聲沉喝,晁凌風同時雙掌一分,向前奪路,掌力似濁浪排空,向門外的人擊去。

  有人發招硬接。也有人急急的閃避。

  人群一分,晁凌風的身影像逸電流光,從驚散的人叢中穿越,縱入廳前的院子,脫出重圍,擋在廳外的人一衝四散。

  暗影中搶出三個人,拳掌三面齊攻。

  一聲長嘯,他連拍七掌,掌勁及體如擊敗革。三個人被擊倒了兩個,另一個連退七八步,仍未能穩下馬步,幾乎摔倒。

  「老弟留步……」搶出的冷劍急叫。

  人影如虛似幻,一晃便登上瓦面,傳出一聲陰陰的冷笑,再一晃形影俱消。

  ※        ※         ※

  晁凌風大鬧賓陽客店的消息,像平地一聲雷。

  有些人怒不可遏;有些人大喝其采;有些人不予置信;有些人大感震驚。

  每個人的反應,都站在自己的立場而呈現喜怒哀樂百態,激烈的程度也各有不同,親痛仇快理所當然。

  所謂俠義門人,真正名符其實的人十分有限,說穿了,如此而已,還不全是些自以為是,強者有理的貨色?

  只不過還不至於淪入匪類而已,以武犯禁實在侮辱了俠義二字,不足為法。

  冷劍景青雲也許真的配稱白道俠義英雄,也許他的修養與襟懷足以稱俠義。但其他的人可就距俠字有一大段距離;

  人一多,意見更多,有一個人激動地嚷嚷,就會有一大群人附和,這就是群眾心理,叫嚷的人一多,就沒有什麼理性好講了。

  萬松堡馮堡主天地一筆,是激動得發瘋領頭叫嘯的一個。就有一大群人跟著起哄。

  埋葬晁凌風的呼聲愈叫愈高,誓雪俠義門人恥辱的叫嚷,壓下了幾個人要求冷靜的呼籲。

  這呼籲顯得那麼軟弱無力,終於被叫嘯雪恥的叫嚷吶喊壓得無影無蹤。

  與天絕谷了斷的重要大事,因之而置之腦後,俠義門人的目標,轉落在顯凌風身上了。

  第二天,那些已經到達,卻又避不見面的助拳人,竟然紛紛現身住進賓陽老店,群情洶洶,呈現空前大團結的有利局面。

  不但西極神熊葛雄來了,排名第九的四海游龍,第十的神力天王魯奎也來了。

  四海游龍並不否認他參與了北校場襲擊事件,但詭稱是前往與晁凌風講理的,堅決表示除了偕同風雷劍客一同前往之外,根本不知道還有其他的同道也有志一同前往,到底有多少人,他斬釘截鐵表示不知道,黑夜中誰知道來的些什麼人?反正晁凌風指稱有三十二個,誰敢相信?

  敵人的話,能相信嗎?

  那枚作證的百毒無常錐,證據不值一駁。

  冷劍禁不起眾多嗓門的叫嚷壓力,壓不下眾多激動的群雄情緒,逼得只有一條路可走:把心一橫,與晁凌風用強硬的手段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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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0:52

第二十章

  鸚鵡洲是一座十里長的大洲,地近漢陽府。中間隔了一條汊流,稱裡河,河岸就是城根。

  這裡,是洞庭上江來的木排集散地,臨江一面與裡河,泊有上千上萬的木排,每一長排上皆建了木屋。

  那些三湘上江的伐木人就住在排上。

  由於人數多,三湘子弟也好武成風,伐木人全是必須與苗蠻猛獸玩命的山野狂夫,不但團結,而且好勇鬥狠,因此有人稱他們為排幫。

  像青龍幫、太極堂等等江湖黑道幫派,也不敢招惹這些三湘子弟。

  洲上有兩座小村落。

  每村有三二十戶人家。

  彌衡廟在洲心的小村西首,站在洲上可以看到對岸的漢陽城。

  向東南望,隔江的武昌府城歷歷在目,龜山蛇山隔江對峙,扼住滾滾洪流向東狂瀉的大江。

  午初,小小的彌衡廟附近。已經湧集了好幾百人。

  有一半是聞風而來看風色的武林豪客江湖好漢,有一半是好奇前來看熱鬧的三湘子弟——排幫的人。

  晁凌風到底是何來路?

  這是所有的人,最感興趣的話題,所有的人都向那些自稱消息靈通的人打聽。

  午正前一刻,一條小舟泊上了洲東下游的灘岸。

  晁凌風跳上岸。接著下來了七個垂頭喪氣的人,氣色一個比一個差,真像鬥敗了的公雞,更像一群被牽上法場的死囚。

  「跟我來。」晁凌風向七個俘虜沉聲說:「諸位如果打主意逃走,認為一哄而散定可脫身,不妨試試看。也許你們可以逃掉三兩個,但逃掉並不等於是幸運。」

  「你儘管說大話吧!」一名中年俘虜咬牙說。

  「晁某從不說大話唬人。」晁凌風冷冷一笑:「武當的點穴術內家拳劍獨步武林,紫霄散仙玄真,是武當紫霄宮三老之一。但他如果能解得了在下所施的禁制,在下也不會與他直接打交道了。閒話交代清楚,走吧!」

  距小村足有四里地,沒有路,全是蘆葦與及腰的荒草,往裡走里餘,才看到廣闊的及膝野草地。

  剛進入草地二十餘步,對面草叢中連續升起九個高大的勸裝人影。

  晁凌風的記性極佳,過目不忘,首先便認出一個人:葛天龍。

  另一位年輕人臉色蒼黃,似有病容,但五官端立,一雙虎目更是精光四射,一點也不像個病鬼,留了八字鬍,眉毛似乎特別粗而帶蒼褐的不健康色澤,佩了一把狹鋒刀,是唯一沒穿勁裝的人。

  他的外襖內似乎隱藏著貼身暗帶的短兵刃,氣色與蘊藏的驃悍氣勢完全不同。

  另七人一色黑勁裝,一式長劍,同樣的黑巾包頭。

  七個人身材、外形、穿章打扮,幾乎完全相同。像是化身,不同的是相貌而已,年歲皆在三十上下,陰森的神情與陰森冷厲的眼神相當懾人。

  九個人弧形排開列陣。迎面擋住去路。

  「是你呀?」晁凌風泰然自若止步:「一定又在打算玩弄陰謀詭計,我看透你了,你耍不出什麼花樣來的,還是免了的好。」

  「用不著玩弄陰謀了,閣下。」葛天龍獰笑。

  「真的呀?」

  「半點不假。咱們唯一可做的事,是救出被你擄走劫持的朋友,盡快殺掉你,你不知道你已經是神憎鬼厭,俠義道的公敵嗎?」

  「唔!說得好,公敵!」晁凌風鼓掌三下表示高興:「看來,我想否認也不可能了。」

  「你否認也沒有用。」

  「我知道,一點用也沒有。所以,我不打算再和你們這些人多說半句理。現在,有什麼門道,你就擺出來吧!有人肯亮名號嗎?」

  「無此必要,閣下。」

  「我知道你們不敢亮名號,怕在下日後指名報復。你瞧你那位同伴,連易容都用上了,他這張病鬼面孔,易得毫不傳神,一看就知道是假面孔。」

  「搬開武林公義不談,在私人恩怨方面,在下也有找你決算的正當理由。」葛天龍一面將左手的爪套戴上.一面向前接近:「我承認你的武功比我高明,不介意咱們倚多為勝吧?」

  「你他娘的有屁的武林公義。」晁凌風笑罵;「北校場你們三十二個人,在下也不介意.你何必臭美?至少你倒還像個人樣,敢公然承認自己武功差勁,所以我對你頗有好感,當然不介意你們九個人眾打群毆啦!」

  「那你就認命吧!閣下。」

  一聲劍吟,長劍出鞘,劍向前一揮,七名劍手幾乎同時向前疾掠。

  腳下步伐如一,半途拔劍的速度與手法如一,七個人的外露神情如一。

  那位化了裝易了容的人,則與葛天龍分向左右超越、繞走,刀出捎腳下奇快,原來是要抄後路形成合圍。

  半弧形的劍陣乍合,驀地風吼雷鳴,劍光激射,七支劍向中間一點聚合。

  這瞬間,六個人的左手,閃電似的搭在左鄰的同伴右肩上。最左首的人,左手則搭在自己的劍把上,有如雙手運劍。

  劍光的亮度倍增,風吼雷鳴聲倍增。

  晁凌風一聲長嘯,人化輕煙,突然在劍尖匯聚的前一剎那消失了,是從中間的人頭頂上空飛躍而過的。

  太快了,七名劍手即使看到了,也無法變相襲擊。

  他先前站立處,野草折斷、飛散,八尺方圓內,凌厲無匹的劍氣發出可伯的勁流,把狂風也無法吹折的野草,絞碎成細屑向四方飄散。

  劍陣再神奧,也奈何不了逸走的人。

  他遠出四丈外,朗然飄落疾轉回身,看到了七劍匯聚的可怕景象,感到心中暗驚。

  幸好自己不逞強,不向後退而向上方走避。七人聚劍氣一擊,他真禁受不起。

  「好!」他脫口叫:「比武當的天罡劍陣更具威力,你們的導勁聚力術委實爐火純青,但缺乏天罡劍陣的神奧,無奈我何。」

  「哈哈!至少,一照面咱們就把人救到手了。」葛天龍得意地狂笑。

  「諸位!還不快走?」化裝易容的人向七名俘虜揮手高叫。

  「要是能走,咱們早就走了。」那位先前與晁凌風打交道的人苦笑,沒有走的意思:

  「你們如果把晁小輩看成笨蛋,那你們一定是笨蛋中的笨蛋。」

  「你是說……」

  「咱們被制了經脈,氣海無法匯聚先天真氣。」

  「何穴被制?」

  「不是制穴,是制脈。」

  「別怕,紫霄散仙、景大俠、游僧幾位前輩,都是行家中的行家。」

  「晁小輩早就知道了。」

  「別聽他唬人的大話,快走,咱們掩護你們。」

  「好吧!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七名俘虜撒腿便跑,基本功夫仍在。

  「好走!諸位。」遠處的晁凌風大聲送客,一面徐徐後退,避免陷入向他邁進的劍陣內:「你們已經選擇了死路,後會無期,哈哈……」

  長笑聲中,衝上的七支劍再次攻擊落空,他已遠出劍陣右側五六丈外,徐徐繞走。

  葛天龍與那位化裝易容的人,也截錯了相反的方向,不敢從劍陣中穿越。改從外側兜截,相當辛苦而收效有限,無法跟上晁凌風繞走的速度。

  七支劍不敢分散,根本不可能行動一致,劍陣變換不夠靈活。再神奇的陣勢,也奈何不了不入陣的人。

  「你們怎麼這樣愚蠢?」繞走中的晁凌風語聲震耳欲聾:「就憑你們幾個人,就能在這種空曠的地方圍住我?我可憐你們。」

  七支劍反而被引誘得亂了陣腳,加快的移動,也加快消耗體力。

  葛天龍兩個人在陣外堵截,也白費心機。

  「我明白了。」晃凌風腳下逐漸加快:「你們想纏住我,不讓我赴約,真是妙想天開愚不可及。時候不早,少陪。」

  人影似逸電流光,貼草梢向西冉冉飛騰而逝。

  一接近洲中心,便有樹叢生長,人一進入裡面,便形影俱消。

  九個人全力狂追,追過曠野,追入樹林。

  葛天龍的輕功最高明,但不敢放膽狂迫,明知武功比晁凌風相差遠甚,怎敢遠超在前面冒險?

  在晁凌風朦朧的身影隱入樹林之後,葛天龍發出一聲長嘯。

  晁凌風當然也聽得到嘯聲,甚至知道嘯聲是葛天龍所發,知道嘯聲的含義。

  他剛向右一折,隱伏在一堆灌木叢下,西面己傳出穿枝拔草的簌簌聲響,雖然無法看到,聽聲息便知有人現身竄走,而且人數不少。

  終於,他看到從四五丈外急速竄過的一個人影,看不清面貌,乍隱乍現,一瞥即逝,身法極為靈活快速。

  「這些人情急,要不顧一切截擊了。」他想。

  他用不著從這一面接近彌衡廟,犯不著和這些人死纏不休。

  葛天龍九個人,距最近的樹叢還有二三十步,樹叢一線已先後竄出十一個人。

  「咦!你們沒把人攔住?」葛天龍身形加快,掠近向出現的人急問。

  「沒看到有人呀?」一位年約花甲的老人不勝驚訝:「葛賢侄,你發信號要咱們急速攔截,咱們應聲現身,並沒看到有人選過來呀。」

  「糟!這小輩身法太快,神乎其神,一定竄走了。」葛天龍頓足懊喪不已;「咱們失敗了,趕快到彌衡廟佈伏,不除掉他,將是心腹大患。」

  共有二十人之多,實力空前雄厚,不再在原地逗留.匆匆向西急走。

  走了百餘步,合而又分。

  葛天龍與那位化裝易容的人,帶了七名劍手向南面的小徑繞走。

  小徑是通向另一座小村的道路,兩側長滿了茂草與灌木叢,在這種地方。沒有列陣迴旋的空間。

  「晁小狗愈來愈精明,咱們實在對付不了他。」葛天龍向化裝易容的人發牢騷:

  「把希望寄托在咱們這些人身上,注定了失敗的命運,他們老一輩的人,真該挺身而出群策群力除掉他的。」

  「葛兄。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化裝易容的人苦笑:「老一輩的人諸多顧忌。時機未臻成熟,他們不便出面。以這次的事來說,如果晁小狗不中圈套激起公憤,景大俠那些老一輩的人,還不願出頭呢!」

  「老一輩的人銳氣已盡,真該讓年輕的新秀闖出十番事業的。但他們又不肯放棄聲望戀棧不去,真不知道他們的想法是怎麼一回事。刀頭面血出生入死,沒有衝勁勇氣是不行的呀。他們上了年紀,衝勁和勇氣都日漸消沉,辦起事來畏首畏尾,實在讓人洩氣。

  像晁小輩的事,只要景大俠抓住任何一點理由出面問罪,晁小輩必定成為眾手所指的敗類,哪有他容身之地?」

  「景大俠不是已經出頭了嗎?」

  「哼!目下言之過早。」

  「我認為已成定局。」

  「咱們走著瞧,希望不要讓我不幸而言中。」葛天龍悻悻地說:「我準備在火上添油,促成其事。」

  「你有何打算?」

  「隨機應變呀!畢竟我是年輕新秀中,頗具份量的人,至少我的話就比晁小輩夠份量。」

  後面魚貫而行的七劍手,一直就悶聲不響埋頭趕路,似乎也沒留意葛天龍兩人的談話內容。

  走在最後的人忽略了身後,即使留意了也毫無用處,後面跟來的晁凌風真像個無質有形的鬼魂,無聲無息地到了那人身後。

  經過了多次受到眾打群毆之後,晁凌風已經不把這些所謂俠義門人當作英雄看待。

  英雄應該是光明正大的,天大的事一身當。

  而這些人……簡直就是毫無道義,毫無英雄氣概的下三濫混混,他當然不願用光明正大的英雄氣概與這些人打交道。

  他伸手指輕觸那人的右耳輪,那人本能地急速扭頭回顧,反應出乎本能,不需要經過大腦思索指揮。

  剛扭轉頭,剛看到人影,後背便挨了一記力道恰到好處的一擊,咽喉也被勒住了,身軀也離地。

  前面的人,竟然不知道同伴少了一個,依然神氣地往前走。

  ※        ※         ※

  彌衡廟小得可憐,兩進小殿堂,後面住了兩個窮廟祝。自己種些菜蔬過苦日子,一年到頭,沒有幾個香客來燒兩炷香,絕大多數的人,不知道這位稱神的彌衡是老幾,所以收不到香火錢。

  廟前的廣場倒還廣闊,本來就是村民們活動的中心,孩子們的遊樂場。

  附近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那些粗獷的放排三湘子弟,嗓門似乎特別大,濃濃的鄉音理語,連武昌各府的人都很難聽得懂。

  他們坐在北首,有些在村中走動,隨時光的飛逝,緊張的氣氛也逐漸濃厚。

  前殿內,以冷劍為首的二十餘位高手名宿,正在鄭重地商量對策。

  殿外,也有二十餘位俠義英雄,三兩成群七嘴八舌,談論有關晁凌風的傳聞。

  七個逃得性命的俘虜出現時,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看熱鬧的江湖群豪中,有些認得這七位仁兄的人,不約而同發出驚訝的叫聲。

  「他們脫險了……」有人高聲大叫。

  以冷劍為首的人共有四十位之多,興奮地迎入這七位可憐蟲。

  七個人沒有什麼好說的,有些住在客棧,有些寄住在朋友家中,被晁凌風悄然潛入襲擊,擒住囚禁在城南長街的一座民宅內,如此而已。

  聽完了眾人的敘述,冷劍楞住了。

  「葛兄,令郎怎麼帶人搶救這幾位朋友?」冷劍臉色不正常,向又高又壯的西極神熊訝然問:「這豈不是火上加油嗎?晁凌風本來就要把他們送來的。」

  「景老哥,如果讓他大模大樣送來,咱們今後還用混,還用叫字號嗎?」西極神熊嗓門大得像打雷:「對付這種膽大包天的狂妄小輩,實在用不著太寵他的,唯一的辦法是殺殺他的傲氣,讓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不錯。」天地一筆隨聲附和:「他把天罡莊主押到客棧示威,眼中哪有咱們這些人在?再任由他猖狂,日後將出現另一個為禍天下的天絕谷主。」

  夜遊神陸光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一雙有紫稜的大眼,出現含怒的光芒。

  「起初是三十餘位好朋友北校場黎明圍攻,然後是在約會地點附近搶救被押送來的朋友。」夜遊神有掩不住的失望:「看來,咱們這些人真夠光彩的。」

  「陸兄,你這樣說就不公平了。」四海游龍大聲抗議;「兄弟到北校場找他,原意是與他理論的,他根本不加理睬,而且搶先動手行兇,在場的朋友,都可以作證。他膽敢四出擄人,咱們為何不能救人?」

  「對,對……」有不少人跟著起哄。

  「我們等他來,就是要聽他的解釋……」

  「你算了吧!陸兄。」天地一筆冷笑:「連游僧曇本大師那麼好修養的人,與他講理時也弄了個灰頭土臉,和這種強橫無禮的猖狂小輩打交道,你還寄望有什麼奇跡發生?」

  「諸位先不必爭論……」冷劍急急出聲阻止。

  「景老哥,已經騎上了虎背,你就不必二心兩意了。」西極神熊沉聲搶著說:「你老哥再不下決斷,恐怕跟隨你的朋友就沒有幾個了。」

  「咦!葛兄之意……」

  「景老哥,你還不明白嗎?」中州老槐莊定一刀徐國良苦笑:「趕來武昌助拳的好朋友們,到底有多少前來賓陽客店與你我共進退的?」

  「這……」冷劍感到事態的嚴重性了。

  「他們大多數改與妙手空空柏老哥取得連絡和諒解,他們願意追隨柏老哥與天絕谷周旋。今天在座的三四十位朋友,最少也有一半人心裡明白,他們對你我的穩健作風不以為然,你我這種君子作風實在所冒的風險太大。」

  「不瞞景老哥說,你這種等賊上門講理的作風,兄弟委實不敢苟同。」西極神熊誠懇地說:「妙手空空柏老哥就十分積極,他在暗中布網,製造有利情勢與時機,所以兄弟贊成他的作法。景老哥,你如果再不改弦易轍,恐怕真會被天絕谷所消滅,道消魔長,不堪設想。」

  你一句我一句,冷劍聽得心亂如麻。

  眾人正在辯論,卻被紫霄散仙的一聲歎息所吸引。

  「貧道無能為力。」紫霄散仙向已經檢查過的七個人說:「貧道只知道任督兩脈確有異象,但無法知道原因。任督兩脈,是玄門弟子員精諳的經脈,貧道居然找不出變異的原因,實在慚愧。」

  「這……這這……」一位仁兄臉都急白了:「仙長,咱……咱們豈不是絕……絕望了?」

  「抱歉,貧道無法回答。」

  「會不會是晁小輩唬人的?」另一位仁兄似乎還有希望,希望老道走眼。

  「施主全身用不上勁,就是最好的證明。氣海丹田似無損象,但真氣不聚神不動,還不夠明白嗎?貧道學藝不精,不知道這是何種手法所制,無能為力。」

  「老天!我……我……」一位虯鬚中年人絕望地叫:「我要回去找晁小輩,我……」

  「你們明知救不了我們,為何要在半途搶救?天老爺!你們到底在殺我們呢,抑或是真想救我們?」那位瘦得像干猴的人厲叫:「葛天龍呢?我要聽他怎麼說,我……」

  「你給我閉嘴!」西極神熊沉叱:「只有殺錯人,哪有救錯人的道理?你少給我胡說八道。我給你檢查檢查,天下間哪有解不了的神奧制脈手法?哼!」

  紫霄散仙冷冷一笑,退至一旁袖手旁觀。

  西極神熊出身崆峒門下。而崆峒也是玄門弟子,歷史比武當早了千餘年,源遠流長,門下弟子驕傲自負勢難避免。

  神熊排名在紫霄之下,本來就耿耿於心,這時有機會表現自己,豈肯放棄?

  檢查再檢查,不久,西極神熊的臉,變成了豬肝色,也許是運氣過度,也可能是又羞又急所致。

  而被檢查的七個人,更是吃盡了苦頭,一個個渾身抽箔,冷汗徹體,強忍痛楚不住呻吟。

  終於,西極神熊頹然罷手。

  「怎樣?」那位虯鬚中年人大聲問。

  「不知道。」西極神熊惱羞成怒:「等會兒晁小輩要來的,急什麼?」

  「葛前輩,如果他不來呢?」

  「他約定了的,怎能不來?哼」

  「你們在半途攔截他,他有不來的正大理由。」

  「胡說!哼!」

  「他如果不來呢?」

  「你又是不他,怎知他不來?」

  「好,我等他。」虯鬚中年人咬牙說:「令郎葛天龍已經保證我們七人的安全,在下等令郎的保證,北校場襲擊,是前輩的次公子葛天剛兄要我去的……」

  「你一點也不像個英雄好漢。」西極神熊冒火了:「如果貪生怕死,你為何不回家種莊稼抱孩子,何必在江湖玩命稱雄?哼!」

  起了內哄,不是好現象,立即有人七嘴八舌勸解,鬧哄哄難以收拾。

  外面,突然起了騷動。

  「午正!」有人大叫:「晁凌風來了,晁凌風……」呼叫聲解除了府內的困境。

  眾人急急搶出,在廟門外列陣。

  ※        ※         ※

  晁凌風堂堂正正出現在天下群雄面前。

  舉目四顧,他大感驚訝,怎麼來了這許多人?是誰放出的風聲?

  這些人,除了廟外的俠義群雄懷有敵意之外,其他三方數百雙眼睛,看出幾乎全部湧現友好的神倩,從歡呼聲中,也讓他感到溫暖和鼓舞。

  不可能是俠義群雄放出風聲引來的人,理屈的一方是不可能張揚出去的。

  他的目光,在南面找到了目標。

  飛燕和四侍女,站在人叢中顯得十分搶眼,五女全向他微笑,飛燕更向他揮手示意。

  一陣心感,他覺得欠了飛燕一些什麼。

  「原來是她在暗中策動的。」他心中恍然。

  來了這許多人看熱鬧,這些俠義英雄怎敢再忽視正義與公理?

  難怪葛天龍那些人在半途行兇情急走險,原來知道如果雙方一照面。就沒有向他倚眾群毆的機會了。

  他向飛燕揮手示意。泰然通過人群讓出的過道,大踏步進入廣場。

  他手中,有取自劍手的連鞘長劍。

  「你可以走了。」他將押來的劍手向前一推,聲如洪鐘:「你是天罡莊七星之一,你們七個人,是唯一有正當理由向在下半途襲擊的人,替主人雪恥,無可厚非,所以我寬恕了你。」

  劍手默默地向他抱拳行禮,默默地瞥了廟前的俠義群雄一眼,默默地由原路大踏步走了。

  他繼續向前走,在群雄對面三丈左右止步。

  「景前輩。」他向臉色不正常的冷劍持劍行禮:「在下已經將人證天罡莊湯莊主交給前輩了、目下葛天龍也帶了大批高手散佈在半途,救走了在下押來的七位人證,前輩應該可以瞭解北校場向在下襲擊的經過了,不知前輩何以教我?」

  所有的目光,皆向他和冷劍集中,人聲靜止,四周鴉雀無聲,氣氛漸緊。

  「如果老朽說此事與景某無關,台端是否相信?」冷劍不得不硬著頭皮應付。

  「可能。」他點頭:「在下所擒獲的兇手中,幾乎眾口一詞,是受人邀往的,無一是奉前輩的指使前往。雖則其中兩人,曾經攀咬前輩,但不久便技窮實供了,天罡莊湯莊主便是其中之一。」

  「台端必定認為景某指使他們的了,所以才找上賓陽客店?」

  「不無可疑,在前輩正式表明之前,在下不得不作此想,所以在此恭聆答覆。」

  「他們都是接到考朽的俠義柬,趕來助拳的朋友;所以,他們的作為,不管是否受到老朽指使,老朽皆需負道義上的責任。」

  「不然。」他鄭重地說:「大丈夫敢作敢當,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們都不是三尺以下的無知小童,而且都是江湖上名號響亮,有身份有地位,從刀山劍海中闖出名頭來的英雄。前輩如果鐵肩擔道義替他們這些狗屁英雄承擔罪惡,對前輩對他們,都是一種侮辱,在下相信他們不至於接受你的好意,而會拍胸膛像個人樣站出來與在下了斷。」

  他這番話極有份量,立即博得看熱鬧的人滿堂喝彩。

  「很抱歉,老朽必須承擔責任。」冷劍沉聲說。

  「前輩包攬了這場是非?」

  「是的。」

  「那麼,前輩承認這些人行兇了。」

  「不錯,他們的理由雖然不怎麼充份,但倩有可原,台端幸而安然無恙,總算不幸中的大幸,老朽願當天下英雄之面,向台端陪禮……」

  「慢著!」天地一筆厲聲說:「景老哥,你不需如此委曲求全。這小輩所行所事,在在皆顯示出他是天絕谷的爪牙餘孽,雙方皆是生死對頭,沒有陪禮的必要。」

  「姓馮的,你憑什麼指證在下是天絕谷的人?」他也厲聲問。

  「你是不是?」

  「不是,你滿意了嗎?」

  「哼!你當然不敢承認。」

  「我明白了。」他陰森森地說。

  「你明白什麼?」

  「只要把在下硬指是天絕谷的人,你們的一切卑劣無恥的行為都是成為合道義的了。」

  「哼!不要說題外話。」

  「姓馮的,你希望在下承認是天絕谷的人。」

  「哼!你本來就是。」

  「我明白的是,你有那些江湖無恥敗類的同樣嘴臉。太極堂的人,也曾派了大批人手,逼迫在下承認是青龍幫的人。現在,你也不顧身份,空口說白話要在下承認在下是天絕谷的人,閣下,你要答覆嗎?」

  「什麼答覆?」

  「你所希望的答覆。」

  「當然。」

  「好,你聽著。」他拔劍出鞘,丟掉劍鞘高舉長劍,環顧四周眾人一眼,聲如雷震:

  「既然這些自命俠義道的人,認為與天絕谷的人是生死對頭,雙方用任何卑鄙惡毒的手法殺掉對方,都是合乎道義的事。我晁凌風受夠了這些狗屁英雄的迫害,已經忍無可忍,為了表示晁某宰殺他們報復他們是合乎道義的,所以讓他們如願,在下正式宣告,晁某是天絕谷的人。你們,滿意了嗎?」

  他這一不顧後果的宣佈,冷劍那些人反而楞住了。

  「晁凌風,你為何如此宣告?」冷劍沉聲問。

  「這不是你們所希望的答覆嗎?」

  「你……」

  「我才有宰殺你們的藉口,雙方皆如願以償,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從現在開始,我晁凌風決不放過你們,見一個殺一個。山長水遠,後會有期。」

  一聲長嘯,他人化電火流光,在數百雙銳利眼睛的注視下,從上面逸走,飛越排幫圍觀的人上空,像是化電逸走了。

  驚訝的叫聲、突然爆發出來。

  冷劍僵在當地,感到手腳發汗。

  游僧死瞪了天地一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長氣。

  「馮施主,你的目的達到了,可喜可貿。」老和尚沉聲說。

  「大師意何所指?」天地一筆也沉聲問。

  「替天絕谷增加一位功臻化境的小魔王,替咱們這些人樹立一個追魂奪命的強敵,每個人都有殺身之禍。」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施主明白貧僧的意思。可是,施主似乎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麼事?」

  「晁凌風的第一個目標,很可能是你。」

  天地一筆這才真正感到毛骨悚然,感到事態嚴重。

  「我等他。」天地一筆大聲為自己壯膽。

  「那是一定的,施主,如果我是你,一定趕快立即乘船離開返回潛山,愈快愈好。」

  「笑話!大師認為咱們這些武林拔尖高手,對付不了他?」

  「施主沒忘了他說任何卑鄙惡毒的手段,都是合乎道義的事了?他不會光明正大叫陣,咱們怎樣對付他?別忘了,還有真正的天絕谷的人在旁虎視耽耽。」

  「你們什麼人都伯。」天地一筆不客氣地說:「所以萬事但求穩當,也就萬事無成。你放心,我不會倚賴你們,我會找任何不伯的人聯手。」

  「柏大空?」

  「不錯,柏老兄柏大空。」

  「難怪。」

  「難怪什麼?」

  「景施主總感覺到孤掌難鳴,原來是許多朋友都背棄了他,而且不斷地替他製造糾紛和困難,使他日漸孤立。南無阿彌陀佛!道義確是不值多少錢了。哀哉!」游僧感慨地說完,向冷劍走去。

  冷劍正在安撫那七個經脈被制的人,勸說他們搬到賓陽客店居住,以便設法找高手替他們解除禁制。

  ※        ※         ※

  冷劍的聲望與武林地位,鸚鵡洲會後一落千丈。

  賓陽客店只剩下十二個人,幸好宇內五大高手全在,加上妻女與電劍,還剩下四位有生死交情的朋友。

  鯰魚套青龍幫的總舵,當天便成了英雄好漢們的聚會目標,主人幫主龍王公冶長虹,成為妙手空空柏大空的親密盟友。

  俠義門人與青龍幫終於結成聯盟。

  也就是說:白道與黑道結成一體了。

  天一黑,小洪山太極堂的總壇成了空屋,一夕之間,太極堂像是姻消火滅了,子弟逃避一空,再也沒有人打出太極堂的旗號稱好漢。

  雖然不曾宣告散會撤堂,事實上太極堂已名存實亡,青龍幫接收了太極堂的地盤,一幫一堂火並總算有了結果,強存弱亡。

  妙手空空不再像往昔一樣神秘,他成了取代冷劍地位的領袖人物,在外走動時,身邊總有一大群高手名宿前呼後擁。這些人中,有葛天龍葛天剛兄弟,有天地一筆,有四海游龍,有……

  實力空前強大,青龍幫總舵成了對付天絕谷的指揮中心,果真是黑白道豪傑歸心,沒有人敢前來討野火。

  可是,對付天絕谷的事,光說不練,也沒派人踩探天絕谷群魔的下落。

  柏大空說得好,在實力還不夠強大時,不宜進取,目下可做的事,是等候陸續趕來的各路英雄共襲盛舉,等有了充足的實力再與天絕谷群魔一決雌雄。

  相反地,賓陽客店中冷冷清清,十二個人,旦夕提防晁凌風前來襲擊。安頓在後面客房的七個人,一個個氣息奄奄坐以待斃。

  這天午後不久.妙手空空帶了十二個人,包括了葛天龍葛天剛兄弟,神氣地踏入店門,直趨三進客院。

  冷劍與夜遊神、電劍,三個人在院廳中品茗。

  「景老哥,兄弟來促駕的,呵呵……」妙手空空大笑著入廳,十二位神氣的隨從則在院子裡等候。

  三人離座迎客,表面上也笑容可掬。

  「柏大俠請坐。」冷劍笑笑伸手肅客:「促駕?要在下遷出客店嗎?」

  「正是此意。」妙手空空得意地說:「遷到青龍幫的總舵。那地方易守難攻,不但晁小輩不敢去找死,更可作為向天絕谷結算的根本。諸位人孤勢單,在客店防不勝防,太危險了。」

  「很抱歉,這是道魔之爭,是俠義道與天絕谷魔道的恩怨,與黑道無關,在下不會與黑道的青龍幫走在一起,更不願拖他們下水。」冷劍一口拒絕;「想當年,血手滅絕郝老魔殘害俠義道門人子弟,我景家不是受害人,荊門山莊也沒遭郝老魔的毒手,景某之所以毅然仗劍主持公道,與群雄攻破天絕谷,純粹是應俠義道朋友的請求,基於武林道義而奮不顧身全力以赴。今天,假使我景青雲貪生伯死,迫於情勢而與黑道人士聯手,一旦面對血手天絕郝老魔,愧都愧死了,哪有臉見他與他拚死?」

  「景老哥,不要拗於成見……」

  「不,柏大俠,一個人如果處事沒有原則,把道義公理置於腦後,哪還有什麼好混的?經過昨天鸚鵡洲的變故,在下感慨萬端,已錯不可再錯。」

  「景老哥之意……」

  「昨日鸚鵡洲之會.似乎與當年俠義門人和天絕谷的人結怨。有些相似的地方。」

  「你是說……」

  「血手天絕為人固然凶殘惡毒,但還不至於肆意濫殺無辜。起因好像是咱們一些俠義門人,攘臂而起聲稱除魔衛道,與天絕谷的人衝突。前後五載,雙方死傷慘重,天絕谷的慘烈報復也愈來愈烈,景某與陸老哥這才不得不應朋友的促請,傳俠義柬號召群雄攻天絕谷,毀了血手天絕的根基。」

  「這次晁凌風的事,顯然是故事重演。」夜遊神陸光冷冷地說:「不管他是不是天絕谷的人,至少這期間,他與咱們俠義道朋友並沒有深仇大恨,景老哥已經不介意他出現咸寧道的巧合事故,而且從逍遙仙客處,獲知他根本就不算是江湖人。而咱們這些好朋友們,卻打起問罪的旗號,失去理性向他襲擊,似乎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想當年,俠義門人子弟打起除魔衛道的旗號,向天絕谷的人尋仇,性質似乎大同小異,晁凌風不會甘心的,他的報復恐怕可怖的程度要比血手天絕更烈。」

  「陸老哥何苦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這次武昌聚會,實力比當年襲擊天絕谷更強大,晁小輩……」

  「晁凌風的武功,兄弟敢說比血手天絕更為高明。」夜遊神搶著說:「假使他一怒之下,與天絕谷聯手。柏兄,你想到後果嗎?」

  「米粒之珠,光華有限。」妙手空空冷笑:「而且,我已經算定他是天絕谷的人.早晚要與他了斷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如果不是血手天絕的化身,那就是血手天絕已經不在人世了,由天絕四使者漏網餘孽將他捧出來,與咱們明暗中結算,你們還不明白嗎?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眾志成城,先利用青龍幫穩固根基,再逼他們出來徹底了斷,諸位意下如何?」

  「柏老兄,你就不要多說了。」電劍嚴濤語氣冷森:「事不可強,志不可奪;咱們對是非的看法不盡相同,對道義的價值認定有異,決不會在危急之秋,找黑道人士結盟自保。我們要在此地等血手天絕的信息,等晁凌風來報復,生死已不放在心上,禍福從不計及,你走吧!」

  「陸老哥……」

  「咱們也算曾經共過患難,朋友一場情義仍在,所以,請不要勉強。」冷劍也下逐客令:「請轉告其他的朋友,不要再來打擾,柏大俠的好意,咱們心領了,而且深感盛情,你請吧!」

  妙手空空冷冷一笑,識趣地離座。

  「諸位既然願意孤軍奮戰,柏某不好勉強。」妙手空空的笑意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出自內心的得意獰笑:「諸位多保重。但柏某衷誠地希望,諸位前往鯰魚套共襄盛舉,景老哥仍是俠義道朋友的仁義領袖。」

  「不再是了,柏大俠。」冷劍抱拳送客:「好走,不送了。」

  「告辭。」

  站在廳口,目送十二個神氣的人,擁簇著妙手空空,消失在院口的走道。

  「這是一個可怕的老狐狸。」夜遊神搖頭苦笑。

  「他是示威來的。」電劍說:「混帳!」

  「不錯。」夜遊神冷冷一笑:「葛天龍這十二個人,竟然不進來相見,未免做得太明顯了。」

  「呵呵!咱們真該跟他去的。」冷劍大笑。

  「什麼?」夜遊神不悅地問。

  「這樣,可以看清他的嘴臉呀!」冷劍說:「假仁假義的人我看過很多,我真想看看這位柏大俠的嘴臉,與那些假仁假義的人有何不同。讓他去做仁義領袖吧!看來是非他莫屬了。」

  「他不會做仁義領袖。」夜遊神咬牙說:「他結交江湖各色各樣的朋友,牛鬼蛇神都稱兄道弟,朋友滿天下,你以為他以俠義道仁義領袖為滿足?哼!他要做領袖江湖的霸主,俠義道也是江湖人。」

  「不要管他了。」冷劍歎口氣:「咱們定下心來,收拾這爛攤子吧!我算定這兩天之內,天絕使者一定會來傳信的,晁凌風也必定會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咱們認命吧!盡其在我。」

  ※        ※         ※

  青龍幫的總舵,在陳公套而非鯰魚套,鯰魚套有幫主龍王公冶長虹的宅院而已。

  陳公套對面是反沙洲,幫內的大小船隻皆停泊在該處,發出信號,片刻便可駛到。

  總舵的碼頭,則泊有平時應用的十餘艘中小型快船。

  總舵已經不是黑道人進出的重地,但也不算是俠義群雄的招待站,而是江湖人聚會場。

  天沒黑,這裡已是戒備森嚴,不許不明身份的人接近的禁地。

  妙手空空成了這裡的事實上的主宰,司令人。幫主龍王公冶長虹大權旁落,甚至已經不能隨便差遣幫內重要人物辦事。

  總舵令主八極靈官程嘯天,成為妙手空空最得力的助手,也等於是事實上的幫主,龍王只是有名無實起不了作用的幫主而已。

  妙手空空到底帶來了多少人,龍王也不知底細,反正人數真不少,而且陸陸續續趕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有訪多人都是生面孔,青龍幫兩三百名江湖混混交遊面廣,居然不知道這些人的來歷。

  近江一面設有賓館,因為貴賓通常是乘船來的。目下賓館自然而然地,成了妙手空空三四十名死黨的行館,天一黑燈火輝煌,到處都有青龍幫的人負責警衛。二十餘間華麗的客房,安頓著這些主腦人物。

  三更初,賓館酒筵剛散。有些人還不想睡,三三兩兩在花木扶疏的大院子裡歇涼聊天,在亭子裡沏茶暢談江湖見聞以及平生的得意事。

  誰也沒留意,院子裡的花圃旁,多出一個陌生而又不算陌生的人,穿一襲青衫,衣袂掖在腰帶上,背著手,緩步走向院角的小涼亭。

  亭中有四個人,分坐四方正在品茗。

  「冷劍十幾個人在賓陽老店等災禍臨頭,真是愚不可及。」東首的人向同伴說:

  「死抱住俠義招牌不放,寧死不撓,真是可憐,他們真該遷來的。」

  「遷來看咱們這些人的臉色,也不好受,許兄。」西首的人說:「現在已經沒有人肯聽他的了,柏大俠也不可能恭請他領導群倫,他遷來做什麼?」

  「這才算是有擔當的人。」坐在南首的人口氣有點感慨:「諸位,咱們也許不該拋下他的。」

  「哼!你算了吧!」東首的人嗤之以鼻:「在下就看不慣他的懦弱態度。老實說,咱們這些在刀口上玩命的人,如果真要規規矩短講仁義,根本就不必玩命,回家安安份份奉公守法做良民,豈不平安大吉?」

  「是啊!你們玩命的人,自己知道不會平安大吉,倒是有先見之明。」到達亭口的青衫客朗聲說:「喂!誰知道馮堡主在什麼地方?」

  「心裡高興多喝了幾杯,可能睡了!」南面的人信口說:「以往他在景青雲身邊,低聲下氣只有跟著起哄的份量,現在成了柏大俠的得力臂膀,言聽計從,心裡高興難怪多喝了幾杯。」

  「高興,他實在應該發愁才對。」青衫客信步入亭,接近東北角。

  「他為何該發愁?」

  「晁凌風要找他呀:「

  「晁凌風獨木成不了林,他一點也不愁,柏大俠保證他的安全。」

  「哈哈!外行話。」青衫客大笑:「連老天爺都保不了任何人的安全。」

  「少廢話,你不是找他嗎?」

  「是呀。」

  「找他有事?你是……」

  「我是晁凌風。」

  四個人大吃一驚。跳起來。

  「砰噗!」倒了兩個,是東面和北面的兩個,坐在青衫客晁凌風的左右,手一動就倒了。

  同一瞬間,晁凌風已上了亭桌,雙手左右分張,指尖及體,跳起來不及有所舉動的西、南兩個人,應指發僵也倒了。

  出其不意淬然襲擊,出手便是狠著,手到擒來,有如摧枯拉朽。

  亭中有變,立即驚動了附近歇涼的人。

  有人搶入亭中,晁凌風已經不見了。

  四個人有兩個被打昏的,兩個被制了左期門穴,手法普通平常。

  可是,四個人的雙膝骨,都被可伯的掌力拍碎了,這輩子廢定啦!碎了的膝骨,再好的仙丹妙藥,也不可能把碎骨和變了形的筋復原。

  晁凌風已經潛入的消息,讓總舵大亂,鬧了一夜,人人自危。而大亂中,首腦妙手空空卻不見出面。

  妙手空空出現在東湖附近的一座古宅內,身邊共有十六名跟班。

  跟班之中有天地一筆在內,這傢伙藉酒裝睡,其實早就與妙手空空悄悄到了二十里外的東湖。

  古宅花木扶疏,夜間燈火全無,顯得特別陰森;古宅通常就是這種鬼樣子。

  十七個人,排列在正廳外面黑沉沉的大院子裡,一個個神色陰森冷漠,與古宅的陰森氣息十分調和。

  黑暗的門階上,站著一個戴了鬼面具的黑袍人。

  鬼面具沒畫有獠牙,黑夜中不易看得到。

  「你妙手空空果然非常了不起。」黑袍人陰森的語音十分刺耳地說:「咱們每夜變更宿處,居然被閣下準確地查出來,委實令人佩服。」

  「誇獎誇獎。」妙手空空語氣頗為得意說;「在下的確花費無窮的精力心機。」

  「這就是一幫一堂火拚的致禍根源,太極堂如期被你逐散,青龍幫就成了你得力的臂助,有大量的人手供給你布網張羅,說實話,你的武功比冷劍差,機詐陰險的梟雄才幹,冷劍望塵莫及。你得到了你所希望得到的了,還來找我有何固謀?」

  「希望與谷主開誠佈公談談。」

  「實力已足,羽翼已成,所以你敢要求談談……」

  「谷主別弄錯了,論實力,在未獲得青龍幫協助之前,柏某的實力已經超過貴谷了。」

  「呵呵!你不說我也知道,別忘了我宰了你不少黨羽,已經完全摸清你的底,你誇口是毫無作用的。要是不信,你可以發訊號,要你的人動手開始襲擊,看他們有多少人可以平安接近這座正宅的四周。」

  「你是說……」

  「我天絕谷的無情殺手,已經反包圍了你潛伏在三方的人,你這一面十七個人,並不是最強勁的一方,我一個人就可以在片刻間,殺掉你們一半以上。相大空,你以為我的消息不比你靈通,你就大錯特錯了。」

  「柏某是……」

  「想走險,但並無必勝把握,所以想談談。」

  「就算是吧!郝谷主,你不覺得兩敗俱傷,是最不值得的事嗎?」

  「二十年前,你們毀了老夫的天絕谷;這次,你們又大舉出動,老夫實在想不起有什麼好談的。直至昨天鸚鵡洲事故之後,我這個冷眼旁觀的人,才完全瞭解你的陰謀,原來你在這裡,已經暗中積極佈置三年以上了,原以為你是專為對付我的,沒想到料錯了。」

  「谷主既然知道了,所以就有談的必要了。」

  「也許。」

  「只要谷主不再使用天絕令號令江湖,柏某保證雙方和平相處。谷主可以重建天絕谷,江湖同道不會阻擾,谷主意下如何?」

  天絕谷毀滅的前十二年,天絕令所下處,違抗的人有死無生,因此而引起俠義道的公憤,提起天絕令莫不咬牙切齒。

  假使天絕谷主能放棄使用天絕令,等於是放棄號令江湖停止殺戮,江湖朋友誰又願意多管閒事,冒萬千凶險向天絕谷討野火?

  雙方如果取得諒解,拍大空可就神氣了。

  「時機成熟,老夫會與你們談。」天絕谷主口氣軟了,條件確是優厚,頗值得考慮,道:「你回去告訴冷劍景老兄,等我的消息。」

  「郝谷主,景青雲已經不配代表同道說話了。」妙手空空傲然地說;「柏某不才,受同道擁戴,推舉柏某為全權代表,不但代表俠義道,也是江湖朋友的代言人。」

  「你又在誇口了。」天絕谷主冷笑道:「這次發俠義柬,是景青雲、陸光、紫霄散仙玄真三人具名的,他們說話才算數。你,哼!憑你的人再多,但是你的聲望仍然差了那麼一點點。好了,你們可以走了吧!」

  「郝谷主……」

  「原則上,老夫同意你所提的條件。」天絕谷主搶著說道:而且,天絕谷是否要重建的事,老夫還沒考慮到呢!後會有期……」

  期字餘音未絕,黑色的身影已經平空消失了。

  十七位自以為是功臻化境的高手,居然不曾看清天絕谷主是怎麼消失的,全都大吃一驚,心中懍懍。

  四方八面,遠遠地傳來飄忽不定的連綿鬼嘯聲,令人聞之毛髮森立,心中發虛。

  「這老魔可怕。」妙手空空悚然說;「這鬼宅子裡根本沒有人,咱們走。」

  ※        ※         ※

  晁凌風已經發現青龍幫的總舵裡,不但沒有妙手空空在內,也沒有天地一筆,重要的人都不在,在的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三流人物。

  他回頭奔返府城,十幾里路片刻即到,飛越城關偷渡,三更正剛過而已。

  賓陽客店靜悄悄,三進院更是寂靜如死。

  院廳口懸了一盞燈籠,廳內也有一盞長明燈,發出朦朧幽光。

  廳門是敞開的,門戶洞開任人出入。

  晁凌風出現在廳中,信手把長明燈挑亮些。

  挪了挪插在腰帶上的連鞘長劍,他冷冷一笑向外走。

  廳內沒有人,沒有動靜。

  但外面的院子裡,已有三個黑影站在院中心等候他。

  他在兩丈外止步,氣氛一緊。

  冷劍、夜遊神、紫霄散仙,俠義柬的三位具名人,宇內五大高手的前三名,那股迫人的氣勢就可以令膽氣不夠的人變色卻步。

  晁凌風不受對方的氣勢所震撼,他自己的氣勢足以和對方相抗衡。

  「你們擺出已強一弱的局面,委實令在下莫測高深。」晁凌風語氣森冷地道:「在下剛從陳公套青龍幫的總舵來,你們那一大夥強硬派的主腦都不在,更令人詫異。在下以為他們潛伏在這附近,但附近並無任何埋伏,諸位到底在弄什麼玄虛,在下深感迷惑。」

  「晁小友,我這裡沒有什麼玄虛。」冷劍沉靜地說:「這次俠義同道聚集武昌,由老朽出面,意在與天絕谷郝谷主了斷二十年前的恩怨。因為二十年前天絕谷正邪決戰,也是由老年主持其事的。二十載恩怨,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者朽要找的人是郝谷主,與你無關。」

  「你們不是指證在下是天絕谷的人嗎?」

  「正相反,老朽認為你只是一個適逢其會的受害人,遺憾的是,陰錯陽差,彼此一直沒有當面懇談的機會。老朽承認,長江後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二十年,不是一個短日子,我景青雲這種老朽,已經不適宜再在江湖浮沉。對當年自己的所行所事,也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和衡量的標準,所以被同道認為是軟弱派,已不適於領袖群倫,那些同道們另組強硬派是可以諒解的。」

  「你要我相信你的話。」

  「晁小友,你曾否給我說話的機會?就以鸚鵡洲之會來說吧!你只與幾個搶著發言的人叫嚷,年輕氣盛,受不了激就一口承認是天絕谷的人,你要老朽如何向你解釋?事情已發生了,我不管你怎麼想,反正賓陽客店留下這幾個人,他們都不會與你為敵的。

  當然,朋友都是我請來的,他們的行為不論好壞,我都應該負責,你要怎麼辦,但請明示,只要我力所能達,一定會讓你滿意。至於交出百毒無常錐的兇手,非常抱歉,我無能為力,委實查不出這個人的底細,我只能答應你繼續查。」

  「四海游龍那些人……」

  「老弟,你必須明白,鸚鵡洲之會以前所發生的事故,老朽道義在肩必須負責。以後,除了賓陽客店內的十二個人之外,其他的人已非老朽所能控制,與老朽無關。人各有志,正如你所說,他們已非三歲無知孩童,他們的行為該自己負責。老朽要不是守信,在這裡等候天絕谷主的回音,早就離開府城回荊門山莊了。」

  「好,我相信你的話。」晁凌風的氣消了:「你們在這裡的人……」

  冷劍一打手式,廳內出來了九個人。

  所有的人,都沒帶兵刃。

  「我們的目標是天絕谷主,與你無關。」領先到達的定一刀徐二莊主朗聲說道:

  「希望老弟台不介意往昔的誤會,除非老弟真是郝谷主的人。」

  「我是嗎?」

  「不可能。」游僧曇本大聲說道:「郝谷主是一代魔中之雄,為人凶暴殘忍,但從不玩弄陰謀詭計,是個有擔當有氣概的漢子。他敢作敢當,天不怕地不伯,決不會派你一個功臻化境的年輕小伙子瞞起身份興風作浪,這不是他的作風。他建立威望全憑自己的實力,告訴你,天絕谷的人,即使是一個僕役,也不會隱瞞或否認自己的身份。」

  「由於他是條漢子,所以老朽願意在這裡等他的回音。」冷劍加以補充道:「老朽相信他是個守信的人。人的一生,能有幾個二十年?再不了斷這場恩怨,也許再也沒有機會了,大家都是來日不多的人啦!呵呵!如果你不嫌麻煩,我可以在黃鶴樓前江湖人注目的地方,請來許多朋友,將宇內第一高手的榮銜公開奉讓。」

  晁凌風傻了眼,尋仇的希望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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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1:44

第二十一章

  薑是老的辣,年輕氣盛的人就怕來軟的。

  他的氣消了,扭頭便走。

  「晁小友,你不把那七位仁兄帶走嗎?」冷劍在他後面叫道:「葛天龍把這爛攤子丟下來,老朽實在收拾不了,你就饒了他們吧!」

  「不能饒。」他轉身說道:「他們死不了,痛苦九日之後,經脈自會復原,但氣機變異,內功的根基毀定了。」

  「這……」

  「叫他們去找葛天龍父子,前輩根本不需要鐵肩擔這份道義,除非北校場襲擊是前輩所授意的。」

  「可是……」

  「有件事請教,請前輩據實相告。」

  「老朽知無不言。」

  「前輩與妙手空空交情如何?」

  「同道而已。同仇敵愾,奔走的事由他負責。」

  「前輩抵達武昌,可曾與妙手空空見過面嗎?在下是指尊夫人咸寧道發生事故之前。」

  「愚夫婦到達的當天,還是他至碼頭接船的,訂下的賓陽客店,也是他經手。之後他的事忙……」

  「該死的!」晃凌風突然咒罵。

  「老弟怎麼啦?」冷劍一怔。

  「哼!尊夫人遇險,假使妙手空空恰在一旁,他會坐視嗎?」

  「當然不會。」

  「那就怪了。」

  「有何可怪?」

  晁凌風哼了一聲,將那天所發生的事故一一說了,直說到干預九天玄女擄劫白鯉公冶勝宇一段經過。

  「西雨獲得尊夫人南行的消息,據說是從一個自稱馬斌的人獲得的。」晁凌風最後說道:「妙手空空知道是我戲弄飛天蜈蚣,可知他早已潛伏在涼亭附近了,而他自始至終,不現身與尊夫人相見,未免太違常情。前輩,在下知道在下屢遇風險的原因了,以為內情複雜,原來如此簡單。諸位的處境相當險惡,得好好打算了。在下不想與你們這些人勾心鬥角,你們好自為之。」

  聲落人動。三兩閃便消失在屋頂。

  「老弟請留步……」冷劍急叫。

  夜空寂寂。晁凌風早已去遠。

  ※        ※         ※

  廳中氣氛沉重,十二個人你看我我看著你,驚怒的表情,掛在每個人的臉上「我十分相信晁小哥的話。」冷劍的妻子女飛衛咬著銀牙說:「飛天蜈蚣在要發射蜈蚣毒鏢的剎那間,突然摔倒跌了個手腳朝天是事實。當時我只感到奇怪而沒留意是何緣故,現在想起來的確不合情理。柏大空躲在亭後,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還有,我們在街上碰上刺客的事,也是在見過柏大空之後才發生的。當時葛天龍在場,他說他老爹沒來,現在卻來了。」夜遊神眼中有了殺氣,說道:「景老哥,我們真的要小心了。」

  「咱們被人擺了一道。」定一刀徐二莊主氣得拍桌子跳起來道:「這口蜜腹劍的混帳東西!」

  「咱們離開吧!恐怕真的要被人埋葬在此地呢!」紫霄散仙苦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有勇氣面對最凶殘的敵人,可不願被朋友在背後捅一刀。」

  「咱們這時如果走了,何以向同道交代?」冷劍冷冷一笑道:「有人就希望咱們悄悄溜之大吉。」

  「景施主的意思……」

  「等待。」冷劍斬釘截鐵地說。

  「等死?」紫霄散仙說話毫無忌諱。

  「不見得。」

  「哪……」

  「咱們不走,希望咱們走的人是不會甘心的。」

  「不錯。」

  「就會有人不擇手段,用盡干方百計送咱們上西天。以便任所欲為。」

  「那是一定的。」

  「咱們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就讓他們來吧!對付這些玩弄陰謀詭計的無恥之徒,咱們實在沒有和他們堂堂正正周旋的必要。」

  「哦!貧道明白了。」

  「明白就好,咱們已經知道他們的陰謀,凶險便已減掉三成。我擔心的是,郝谷主可能已經知道了一些風聲,或許會趁火打劫,咱們內外交煎,情勢殆危。」

  「我願意冒這趟風險,與景老哥共進退。」夜遊神堅決地表明態度道:「除死無大難,沒有什麼好怕的。」

  「謀而後動,咱們先冷靜下來,明日再好好商量。」冷劍毫不激動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敵人會幫助我們揭發奸謀,而圖謀的人卻是最好的朋友,真是令人寒心!」

  次日,店伙們發覺這幾位武林領袖人物,神情似乎比往昔輕鬆得多,緊張的氣氛似已一掃而空。

  ※        ※         ※

  晁凌風確是厭倦於和這些風雲人物勾心鬥角,決定不再理會這些無謂的仇怨。

  他發覺自己無端地捲入這場糾紛,成了那些人利用的對象,簡直是豈有此理,再不及早抽身,後患無窮。

  報復的念頭,一念之間,他便不放在心上了。

  一早,他出現在文昌門碼頭,手中提著行囊包裹,劍他已經丟掉了。

  他自己知道,像他這種人,手中有沒有刀劍都是一樣,帶了刀劍反而是累贊。

  文昌門碼頭,可以雇得到上行的小型長程船隻,栗大船必須到平湖門設法找船行。

  兩個碼頭中人領著他,登上一隻小客船。

  「這位是羅船主,船籍在岳州府。」一位中人替他引見道:「昨天剛將旅客送抵府城,正好賺幾文外快。羅船主,這位晁公於要僱船上航。」

  「請諸位進艙裡奉茶。」羅船主佈滿風霜的補實面孔堆滿笑意,肅客入艙。

  「你們談。」中人含笑拒絕說道:「我和李兄弟要到鄭三爺處聽候差遣,聽說事情相當急迫。」

  兩個中人已匆匆走了,晁凌風上了艙面。

  「鄭三爺,是不是這段碼頭的管事?」他信口問。

  「是的,晁爺。」羅船主信口答道:「不怕官,只伯管;吃這門飯,就得聽這些人管。晁爺要到岳州?多少人?何時……」

  晁凌風有點後悔,他不該向那兩個中人通了姓。

  所謂管事,正是青龍幫在碼頭的混混,只要兩個中人與鄭三爺一照面,他的行蹤就會暴露了。

  「我一個人,馬上走。」他說:「船資多少?」

  「哎呀!晁爺,可不能說走就走呢!得到市泊司去辦手續,得繳納規費……」

  「我要馬上走,給你一百兩銀子……」

  「老天爺!你給我一千兩銀子我也不敢,被衙門查出來,不但要吊銷船籍,還得罰款打屁股。」羅船主叫起苦道:「我盡量趕辦手續,約摸午後就可啟碇。急不得的,晁爺。船資嘛!我也不敢多要,四十兩銀子就夠了,六天才到岳州。」

  「哼!正正當當的走,十兩銀子就夠了。」他的心中焦躁,顯然走不了啦!他怎能逼這些奉公守法的人犯法?

  「晁爺,不瞞你說……」

  「你到底接不接受?」

  「抱歉,小的有家有小……」

  他將一兩碎銀放在艙板上,向跳板走。

  「打擾了,我另外找敢接受的船。」他一面說,一面登上碼頭。

  每個人生活的圈子,有一定的範圍和規律、門檻,進了這圈子,你就得遵守這些規律和範圍的約束。

  如果不懂門檻,很可能處處碰釘子,寸步難行。

  晁凌風不懂門檻,沒摸到門路,又硬不起心腸冒充江湖好漢,門都沒有。

  一咬牙,他捨舟就陸,乖乖走咸寧道,從何處來,仍向何處去。

  他卻不知,有不少船隻,正沿江上航,搜尋上航的小型孤舟,查詢他的下落。

  青龍幫的人以為他另僱船只走了,所以隨後追尋。

  ※        ※         ※

  乘船到岳州是上航,腳程快的人其實走陸路要快些,晁凌風真不該去找船打草驚蛇。

  青龍幫已經受到妙手空空那些人控制了,白道黑道相結合,他們的力量也因此增強了三倍。

  結合江湖所有力量而成為一,這是古往今來所有野心家追求的目標。

  冷劍不想與黑道人士走得太近,可知他是個胸無大志的,自以為超然的武林俠義人士,這是他的致命傷。

  妙手空空走的是相反路線,廣結天下朋友,黑、白、俠義、邪魔、甚至綠林,都是他的朋友。

  青龍幫和太極堂都是黑道,在大江南北頗有實力,能控制一幫一堂,等於是掌握了精華地區的活動勢力範圍。

  妙手空空花了三年時間在這裡準備,冷劍這個一板一眼的人怎知其中秘辛?

  假使不是夜遊神陸光消息靈通,這位只知在荊門山莊安居納福的宇內五大高手第一人,還不知道天絕谷的人在武昌秘密活動呢!

  晁凌風的消息更不靈通,有飛燕楊姑娘在身邊時,隨時可以供給他最新的消息,目下楊姑娘不在,他只找些自己所需要的消息,不及其他。

  因此,他對青龍幫為何突然成了妙手空空的人,大惑不解。

  太極堂為何突然銷聲匿跡,他也是毫無所悉,也懶得打聽,這又不關顯凌風的事。

  事不關已不勞心,他畢竟經驗還不夠,缺乏江湖人的機警與才幹,做什麼事只以牽涉到與自己有關的事才著手.不知道多方探索求證。

  巳牌末,他已經遠離府城二十里以上。這裡是江夏地境,上次他護送白鯉公冶勝宇返城,走的就是這條路。

  遠出二十餘里,目光無意中落在路右的一座小樹林,遠在三里外,他看到刀劍的閃光,心中一動,閃入路旁的桑園。

  他藏妥了包裹,悄然急走。

  遠遠地,便聽到幾聲叱喝,以及清越的金鐵震鳴。

  但等他進入樹林,便知道來晚了些,打打殺殺的事已經結束了,附近看不見人,僅留下打鬥的遺痕,草木摧折的情景一目瞭然。

  沒什麼好看的了,但晁凌風卻心中懷疑,背著雙手,信步往裡走,沿途察看地面的足跡。

  前面出現一座位於林空的茅屋,四周沉寂鬼影俱無,茅屋柴門緊閉,大白天怎麼門關得緊緊地。

  好靜,他突然感到體內升起一股涼氣。

  茅屋本身似乎有一股陰森的氣氛流露,附近的樹木也同樣陰森。

  他感覺出看不見的凶險,凶險就潛隱在四周。

  身形一晃,他前掠三丈,好快,有如鬼魅幻形。

  「且慢……」嬌喝聲同時到達。

  颯颯劍氣徐消,四周陰森寂靜的氣氛陡然消失。

  他已轉身回望,身形乍現便已轉過身來了。

  一個面貌威猛的中年人,站在他先前所站的地方,收回的劍仍發出隱隱的震吟。

  顯然,這位仁兄悄悄地向他的背部,以奇快的身法撲上,出劍攻擊他的背部,一劍落空。

  看光景,這一劍偷襲,決不可能因那一聲嬌喝而收招,招落空之時,嬌喝才傳到了而已!

  假使他慢了一剎那,保證這一劍貫體透胸。

  「咦!」

  驚訝的叫聲乍起,是兩個人的驚叫聲。

  電射而來的人,是穿勁裝的公冶纖纖。

  那一聲且慢的嬌喝,毫無疑問是出於這位驕傲的姑娘口中。

  他身形轉過,中年人與公冶纖纖當然是已看清了他的面貌,所以他們同時發出了驚呼聲。

  「好霸道的一招穿針引線。」他極感不悅,剛才的一劍確是太陰毒了:「你老爹教你的偷襲手段十分到家。」

  中年人怪眼一翻,劍重新舉起了。

  公冶纖纖身形塾止,伸手阻止中年人欺進。

  「怎麼你也在這裡?」公冶纖纖訝然問道:「晁爺,難道說,你是真的在幫助太極堂嗎?」

  左面不遠處兩株大樹後,出現了姑娘的奶母孫大娘,劍隨肘後徐徐接近,眼神極不友善。

  「據在下所知,太極堂有不少人歸順了貴幫。」晁凌風冷冷地說:「太極堂已經名存實亡,就算在下想幫助他們,也找不到人拉線了。」

  「這裡就是太極堂的秘站,閣下,你不要假撇清了。」中年人沉聲說道:「閣下不像個有擔當的人,事實俱在,能掩飾得了嗎?」

  他哼了一聲,扭頭瞥了寂靜的茅屋一眼。

  「晃爺。」公冶纖纖不安的神情中,夾雜著不滿的神色:「是真的嗎?」

  「我說不是真的,你相信嗎?」他不想多加解釋。

  「這……」

  「你當然不會相信,你們三個人的神色已經夠明顯了,貴幫吞併了太極堂……」

  「敝幫並沒有吞併太極堂,而是柏大俠的人,查出三江船行下毒殺人案,確是太極堂的人所為,是副堂主金獅的一位手下所做的好事。真相大白之後,太極堂的一些人,不齒該堂的所為,為表白自己不曾參與這天人共憤的陰謀,所以轉投敝幫以明清白。」

  「哦!真的?」他頗感意外說道:「兇手呢?」

  「叫黑煞星金坤,已被擒獲交由柏大俠囚禁,招出冉堂主的兒子冉世綸是主謀。上次九天玄女劫持我二哥,確是奉冉世綸的指示行事,用意是掩飾血案的轉移注意力的手段。昆爺如果不幫助太極堂,那……那來此有何貴幹?冉世綸帶了幾個死黨,躲在茅屋裡利用暗器死守待援……」

  「他就是援兵。」中年人毫不客氣聲色俱厲說道:「誰敢保證上次九天玄女劫持二少幫主的陰謀,沒有這位姓晁的一份?他故意解救二少幫主,掩飾罪行的陰謀確實是相當的高明了!」

  晁凌風大感吃驚,楞住了。

  本來,太極堂的確是涉嫌甚重,晁凌風信任金獅的保證,沒想到真是太極堂所為。

  可是,他所獲得的線索,卻又在表明與太極堂無關。他浪費了多日工夫,原來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

  他不理會中年人的嚴重誣賴。轉身向茅屋走去。

  「站住!你想走?」中年人沉叱。

  「在下要問問冉世綸。」他腳下沒停。

  「你想與那個混帳東西會合?哼:「

  「在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多方面求證,單方面的認罪並不可靠……」

  晁凌風身後劍氣壓體,中年人又重施故技,閃電似地撲上偷襲,劍化匹練疾射他的背心。

  這次,公冶纖纖竟然不加阻止。

  劍尖眼看入體,中年人狂喜地前撲。

  他身形疾扭,劍挾風雷幾乎貼背而過,一劍落空。

  「噗」一聲響,他一掌反劈在中年人的右耳門上,順勢一抓,將狂衝而來的中年人拖倒,一腳踏住了背心。

  「哎呀……」公冶纖纖驚呼,疾搶而至。

  他迅疾地奪過中年人的劍,一腳將已經昏迷的中年人踢開。

  「你最好不要用天癡八式向在下遞劍。」他劍向前伸說道:「在我還沒查出確證之前,任何人阻擾我的調查,必須先想想後果。」

  「無禮!」一旁的孫大娘怒叱,一閃而至,劍出風雷驟發,湧出奪目的無數光華。

  「錚錚!」

  兩聲暴震,火星飛濺,孫大娘飛退丈外,臉上變了顏色。

  他哼了一聲,丟掉劍大踏步向茅屋走去,伸手推門,門應手而開。

  三進的茅屋,鬼影俱無。

  公冶纖纖和奶娘正在救醒中年人,突然發覺晁凌風就站在身旁,吃了一驚,弄不清他是怎麼接近的。

  「這人是柏大空的人嗎?」晁凌風指指中年人問。

  「他是敝幫九江分舵的舵主,翻江鱉吳勝。」公冶纖纖戒備地說。

  「勞駕姑娘轉告柏大空,在下要那個叫黑煞星金坤的人。」

  「本姑娘管不了柏大俠的事,他目下正準備向天絕谷主魏戰,無暇兼顧其他事務。」

  公冶纖纖態度轉硬了。

  「好,我會自己去找他的。」他冷冷一笑,大踏步揚長而去,走的卻是回頭路。

  「大娘,不可……」公冶纖纖叫住了要撲上的奶娘說道:「茅屋沒有人,不能指證他就是來幫助太極堂的人,不宜與他衝突,師出無名。」

  ※        ※         ※

  在賓陽客店的貴賓花廳中,青龍幫的總舵令主八極靈官神氣極了。

  以往他在冷劍這種高手名宿面前,哪配平起干坐?

  真得感謝柏大空把他捧上了江湖名流之林,目下他是柏大空的得力臂膀,事實上已取代幫主的地位。

  「景大俠,不是柏大俠的意思,而是江湖同道們的意思。」八極靈官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說道:「江湖同道們不想真的三刀六眼玩命,能過得去誰又願意刀頭添血?所以在下代表江湖同道,請景大俠放棄與天絕谷主在武昌了斷的打算,讓同道與天絕谷主協商和平相處事宜。天下間沒有永久的仇恨,能和平相處實是江湖一福。」

  「程令主可曾問過柏大俠的意見?」冷劍心中早有準備,因此顯得心平氣和,毫不激動。

  「柏大俠並沒露骨地表示贊同,也沒表示反對。」八極靈官技巧地說:「但他認為只要大家同意,他並無異議,他也不想走極端,慘重的死傷畢竟非大家所願。」

  「據景某所知,柏大俠是主戰員力的人。」冷劍笑笑道;「既然他不想走極端,確實是令人費解。不管是殺戮或和平,並非是單方面所能決定的事,諸位是不是太過一廂情願呢?天絕谷主的態度,諸位左右得了嗎?」

  「只要景大俠肯置身事外,天絕谷主方面,決不會有問題,他會瞭解我方的誠意。」

  「說來說去,你是要求景某出面聲明,撤銷俠義柬除魔衛道的宗旨……」

  「不,這件事有柏大俠處理,只請景大俠向俠義道朋友打個招呼就成。」

  「俠義柬具名沒有柏大空,他能處理嗎?」冷劍仍能保持平靜的風度。

  「景大俠一打招呼……」

  「如果景某認為不妥,必須與天絕谷主當面商談,諸位大概是不願意的。」

  「同道們希望景大俠不要這樣做。」八極靈官的修養就不上道了,真有暴發戶的嘴臉。

  「景某不但要這樣做,而且堅持這樣做。」冷劍不介意對方的威脅態度道:「景某不是貪生怕死,有始無終的人,以景某的身份地位聲望,也不允許做這種下三濫的勾當。

  閣下可以回去告訴你們的同道,告訴柏大空,景某在與天絕谷主面對面交涉之前,不與任何人談有辱聲譽的條件。你們的一切作為,景某也不加過問,也無權過問;景某說得夠明白嗎?」

  「這……景大俠……」

  「少陪。」冷劍含笑離座。

  「景大俠何苦……」

  冷劍臉色一沉,神光炯炯的虎目,不轉瞬地逼視著對方,眼神威嚴無比。

  八極靈官打了一個冷戰,要說的話嚇回腹中了。

  冷劍一抖袖,莊嚴地出廳而去。

  人的名,樹的影,八極靈官站在他的面前,在氣勢上就矮了一大截,莊嚴的神情,決不是八極靈官這種黑道梟雄所能抗衡得了的。

  ※        ※         ※

  人都是自私的,眾叛親離,皆可能發生在任何領導人身上。

  俠義英雄也不例外,冷劍景青雲目下的處境,用眾叛親離來形容雖然不恰當,但事實卻是如此,也用不著在用詞方面來挑毛病,這四個字並不是暴虐人物的專用名詞。

  如果他真的一走了之,從此就不用在江湖道上露臉了,但可以保全性命。

  但他不能因能保全性命而一走了之,人格和聲譽比生命重要。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像他這種譽滿天下的名人,保全聲譽的確比保全性命重要得多了。

  連八極靈官這種黑道二流混混,居然也公然前來侮辱他,他為保持風度和尊嚴不便發作,其實心中憤火中燒,也感慨萬干。

  當然,他知道這是柏大空玩弄的把戲。

  他心中更明白,他不但成為俠義道朋友的眼中釘,更成為江湖朋友嫉恨的中心,真正所謂眾矢之的。

  上台不易,下台更慘;頂尖風雲人物的悲哀在此。

  天一黑,三進客院靜俏俏,黑沉沉,連照明用的廊燈也取消了,唯一的燈火,是院廳的一盞朦朧的菜油燈。

  宇內五大高手皆在座,在朦朧燈光之下,悠閒地品茗閒聊。五人都佩帶了兵刃,游僧已經換了一把新的方便鏟,擱在凳旁趁手處。

  「你估計會有人來趕咱們走嗎?」定一刀徐二莊主向夜遊神問。

  「不是趕我們走,而是要我們的命。」夜遊神笑笑說道:「我們已經成為人家邁向江湖霸主途徑的絆腳石,眼中釘,不把我們埋葬掉,豈肯甘心?」

  「陸老哥,不會這麼嚴重吧?」

  「徐施主,恐怕比這更嚴重呢?」紫霄散仙說;「目下的所謂宇內五大高手,是二十年前江湖的白道朋友半真半假捧出來的,以後五年,又增加五位,成了所謂武林十大高手。武林並不限於白道人士,會練幾手拳的人都可以稱武林人。二十年,不是一個短日子。長江後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二十年來,你知道出了多少功臻化境的後起之秀?你我這些老朽,可說是這些人揚名立萬的目標。晁凌風擊敗了天地一筆和游僧曇本道兄,就已經取代第六第五的地位。」

  「這還不算是威脅,潛在的威脅是有人暗中招兵買馬培植自己的實力,羅致那些功臻化境的新秀與名宿,等候機會埋葬老一輩的成名人物,他們才能出頭。」紫霄散仙說:

  「敝派在最近二十年來,嚴格調教本門子弟,不許門下子弟在外打起武當的旗號爭名奪利,這步棋可能下錯了,所以二十年來,我武當門下沒調教出一個叱吒風雲的人才。」

  「還來得及呀!道友。」游僧半真半假地笑說:「貴派是內家拳之祖,貴山門受朝廷供養財力雄厚,集中全力調教三兩百出色的門人並非難事,總比那些三個人稱派的門派容易得多。」

  「就是因為受朝廷供養,敝派才不敢假公濟私恐遭物議!貧道在紫霄宮中十年期間,就沒有收徒傳藝。這裡事了結,如果幸而度過劫難,真得回山苦修,找三兩個有根基的弟子授藝傳藝。」

  他們的語音清嘲露耳,可知所說的話,並不是說給自己聽的,而是故意提高聲調,讓屋外的人聽得一清二楚,話中帶有濃濃的諷刺意味。

  院子裡,先後已經出現四個黑影了。

  最早來的兩個黑衫蒙面人,已經來了許久啦!

  「你們說的確是見解透徹,不愧稱武林拔尖前輩。」一個蒙面人忍不住發話了:

  「既然你們都知道大勢,真應該早早回家安居納福,不再在江湖拋頭露面以保持令名,豈不皆大歡喜嗎?但你們卻不識時務,委實咎由自取,嗚呼哀哉!」

  五人一訂眼色,會意地點點頭,泰然離座出廳,從容不迫進入院子中心。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閣下,這叫做身不由己呀!」冷劍神態輕鬆地,說話也風趣:「景某本來就在荊門山莊納福,含飴弄孫愜意得很,十幾年不曾在江湖行走了。可是,早年的思怨未清,奈何!郝谷主在武昌活動,下一站就必定是我的荊門山莊,景某不來了斷二十年前的恩怨,行嗎?」

  「呵呵!諸位蒙面掩去本來的面目,就算能殺掉名列第一的景老哥,對諸位成名似乎成效並不大呀!誰知道你們是哪一位神佛?」夜遊神也笑著道:「這表示你們的信心和服氣都不夠,很可惜。」

  「到時候就會有人知道咱們是誰了,對不對?」黑衫蒙面人不受激,無意拉掉他們的蒙面巾。

  「也許吧!」冷劍不再多說:「諸位還有同伴,何不請他們都出來?」

  「該他們現身時,他們會出來的。」

  「也好,那就請你們明示來意吧!」

  「就是你們剛才所說的原因,夠了嗎?」

  「真的呀?好,就算理由夠了。怎麼說,畫下道來吧!景某洗耳恭聽。」

  「在下要見識你的天下第一劍,看是否浪得虛名。」這人一面說,一面邁出了三大步說道:「在下也練了幾年劍,不甘菲薄,斃了你,在下就可以取代你的地位了。」

  院角暗影中踱出一身勁裝的景春鶯姑娘,劍插在腰帶上,腳下從容,頗有名家的風度氣概。

  「閣下還不配與家父論劍。」她一面沉靜地說:「並不是每個阿貓阿狗,都可以任意指名向有身份地位的前輩挑戰。本姑娘也練了幾年劍,自信還可以打發你這種三流劍手。如果你害怕,讓你的同伴先上吧!」

  「潑婦好大的口氣。」蒙面人怒火上衝說;「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出來丟人現眼?你上吧:在下要你永遠後悔今晚說這些大話。」

  一聲劍吟,青芒閃爍的長劍出鞘。

  劍向前一指,立即傳出懾人心魄的劍氣咻咻異鳴。

  姑娘一點也不激動,緩緩拔劍出鞘,輕輕一拂,星光下,幻出細碎的閃爍光華,一拉馬步立下門戶。

  在氣勢上,她顯得太弱了,劍上似乎沒注入內力,一點也看不出驚人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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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2:36

第二十二章

  蒙面人哼了一聲,一不作勢二不運勁,突然閃電似的身劍合一攻到,一眨眼就鋒尖破空近身。

  速度駭人聽聞,猝然搶攻氣勢如迅雷疾風!

  如果換了旁人,必定手忙腳亂心驚膽跳。姑娘家學淵源,而且出身歸州白衣庵三聖尼門下。

  家學以冷靜享譽武林,師門以定靜傲世,任何狂急的聲勢,也撼動不了她。

  她掏出了所學的精髓,面對狂猛襲來的可怕劍濤,身形略閃,飄逸地信手揮劍,神乎其神地鍥入對方襲來的劍濤空隙中。

  恍若電光一閃,隨即連人帶劍斜逸出八尺之外,俏巧的身影乍隱乍現,身形倏現時,劍向上植立,神定氣閒點塵不驚。

  「呃……」傳出半窒息的叫聲。

  狂猛的劍濤驟然消失,劍吟也碎然消散。

  人影重現,蒙面人急衝的身影一頓,然後重新向前衝出三四步,想穩下馬步,卻力不從心,晃了兩晃向前仆倒。

  咽喉中劍,鋒尖貫入頸右,食道與喉管開了孔,鮮血像噴泉般噴出,難怪只傳出半窒息的叫聲。

  一招送命,姑娘僅反擊了一劍。

  這一劍真冷酷無情,一擊便中要害。

  「這人真可憐!」夜遊神感慨地大聲說:「竟然狂妄得離譜,要向天下第一劍挑戰,要取代天下第一劍的地位,卻是連景姑娘輕描談寫的一劍也沒接下,枉送了性命,哀哉!」

  另三個蒙面人似乎驚呆了,這怎麼可能?身劍合一雷霆萬鈞的狂攻,對方除了閃躲以避鋒銳之外,別無他途。決不敢冒險封架,更不敢反擊,怎麼同伴競然死了?

  黑夜中雖有星光,但雙方出招太快,旁觀的人決難看出劍勢,所以當然不可能知道死因。

  「大哥……」

  終於,另一位黑衫蒙面人發出了可怕的淒厲呼叫聲,向躺在地上血泊中抽搐的蒙面人衝去。

  在經過景姑娘立身處的剎那間,左手無聲無息地發出一枚暗器。

  相距僅一丈左右,根本不可能看得見暗器的形影。

  姑娘命不該絕,恰在這剎那間邁步向乃父所立處靠,邁出半步,暗器到了,她感到右脅有物以高速擦過去。

  暗器從右臂與脅的空隙中飛列她的身後去了。

  「鼠輩該死!」她怒叱,向那位蒙面人衝去。

  蒙面人抖手又發射了一枚三稜透風鏢,扭身拔劍、出劍,飛星逐月攻向姑娘的上盤。

  姑娘不再上當,這次她看到暗器了,扭纖腰讓鏢貼右肋飛過。

  劍也在身形扭動的瞬間,改接招為反擊,不封對方的飛星逐月,劍光疾沉、斜掠,似電火,似流光,斜逸出丈外。

  「哎……」

  她驚叫了一聲,立腳不牢,感到一陣頭昏目眩,氣血一窒,雙腳突然一軟,向前面一栽。

  蒙面人也狂叫一聲,向前衝,左臂齊肘而斷,左肋也開了縫,內臟外流,重重地衝倒在兩丈外。

  兩敗俱傷,都倒了。

  「哎呀……」

  暗影中搶出女飛衛,尖叫著向倒地的愛女奔去。

  「我中了毒……毒鏢……」姑娘全力大叫。

  叫聲驚動了躲在館角下的人,人影飄降。

  兩個蒙面人,發出震耳的怪嘯。

  四面八方人影紛現,屋頂、外院牆、院角……足有二三十個蒙面人,瘋狂似的向院子集中湧來。

  廳內和屋角,冷劍的四位朋友也奮勇衝出支援。

  蒙面人多了三倍以上,廣闊的院子正好施展。

  此時,一場可怕的混戰瘋狂地展開!

  女飛衛剛到達愛女身側,一刀一劍已經夾攻而至,兩個蒙面人的刀劍極見功力,立即纏住了她。

  她心急如焚,展開所學拚命,一連七八劍,把兩個蒙面人逼得連連後退,但她想將人擺平也力不從心。

  很不妙,兩個蒙面人奔向她的愛女。

  不,有三個,另一個不是蒙面人。

  女飛衛想抽身向愛女的那一面退.但已抽不開身了,只感到心中一涼,急得她要吐血。

  兩個蒙面人似乎早就注意景春鶯,所以絲毫不爽地衝向倒地的姑娘,不撤兵刃,顯然意在生擒活捉。

  對面從簷下飄落的人,沒戴蒙面巾。

  兩個蒙面人似在爭功,四隻手不約而同向下伸,都想先一剎那將人抓起。

  「去你娘的!」

  沒蒙面人破口大罵,雙腳疾飛,這一記蝴蝶雙飛真夠狠,雙足先後剎那之差,分別踢中兩個蒙面人的下顎。

  「砰彭……」兩個蒙面人飛翻、摔落。

  「何處中毒鏢?」那人一把扶起景結娘的上身急問。

  「右……肋……」姑娘虛脫地叫,聲音微弱,眼前朦朦朧朧,已逐漸陷入昏沉的境界。

  如果是見血封喉的毒鏢,這時她早就死了。

  「身全放鬆……」那人叫,運指如飛,將她的空太陰、少陰、劂陰;足太陰、少陰、劂陰、陽明、少陽;心包、絡經的兩穴,迅速制止血液加速的流勢。

  口中塞入一顆護心的丹九,她總算還能吞嚥。

  「你把人殺死了,但願我能替你搜出解藥。」那人一面說。一面將她抱起往牆根走去。

  一名蒙面人側衝而至,接近便分清敵我,一聲怪叫,刀光猝下。

  抱著她的人身影疾轉,一閃便反而到了蒙面人的身左,閃勢末止,腿已掃中了蒙面人的背腰。

  傳來了脊背的折斷聲,清晰入耳。

  她知覺仍在,知道那人將她塞在院牆下的黑暗角落,拍了她兩下表示要她不可妄動,便轉身走了。

  院子裡劍氣飛騰,刀光旋舞。

  冷劍夫婦的一雙劍有如電掣雷轟,配合著夜遊神幾位同伴交叉搏擊,所經處波開浪裂。

  這位宇內五大高手的第一人,不再逞英雄與對方公平拼博,旋走如飛,避實擊虛,威力似乎平空增加三倍。

  不攻則已,劍一出必定有人非死即傷。

  看了看院中的情勢,三十餘名蒙面人已經死掉一半了,人多的優勢正迅速地消失。

  一名蒙面人接了游僧一記橫掃千軍.手中劍被方便鏟震得向外蕩,連人帶劍斜震出了丈外。

  那蒙面人兇猛地向救了景姑娘的人衝了過來,不假思索地揮劍便拂。

  劍過人影無蹤,一無阻滯,驚駭中收劍已來不及了,身形也一衝而過。背心,卻被一隻大手貼上了。

  「去你的!」

  喝聲入耳,背部如受雷殛,直挺挺加快前衝,衝過女飛衛的身側。

  女飛衛反手就是一劍,貫人蒙面人的右肋,這才發現自己所刺的人,完全沒有閃避的能力。

  她已聽出了喝聲熟悉而又陌生,也發現發出喝聲的人赤手空拳,身影也有點熟悉。

  她拔劍退走,退至乃夫冷劍身側,出其不意劍奔剛閃避冷劍一劍急襲的蒙面人,一擊便中。

  她便把先前所發生的事忘了,又重新投入血醒刺鼻的鬥場。

  二十餘名蒙面人.都是內外兼修武功十分高明,而且狂野驃捍的腳色,其中又有暗器霸道的高手。

  本來抱有必勝之念而來,料定這些俠義道拔尖的名宿,必定泥古不化堂堂正正拚搏,豈知料錯了,一步錯全盤皆輸。

  十二位頂尖名宿舍棄了堂堂正正的拚搏方法,採用了聯手合擊,正反交叉的詭奇搏鬥術。

  幾乎一個人發揮了三個人的力量,而且出手凶狠辛辣,混戰中威力發揮至極致.把這群蜂擁而來的蒙面殺手,殺得七軍八落。

  而且,有一個更可怕的人恰好加入。

  殺人一萬,自損三干,這十二位拔尖的高手名宿,也損失不輕。

  當死得剩下了三個蒙面人見機逃掉之後,冷劍幾個人站在屍堆中,他們全都有力盡的感覺。

  二十九具屍體,有三分之一仍在血泊中作垂死的掙扎。

  站立的只有七個人,其中游僧和電劍受傷不輕,但總算還能支撐。

  紫霄散仙和一位朋友,重傷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另外兩位朋友,再也起不來了,背部被暗器擊中要害,死了。

  所有的人皆渾身浴血,快到了油盡燈枯境地。

  兩名侍女奔出,掌起燈協助眾人救死扶傷。

  「女兒……」女飛衛這才發覺女兒不在場。

  「夫人,小姐在……在這裡……」在牆腳找到景春鶯的侍女興奮地叫道:「小姐受了傷……」

  女飛衛驚喜萬分奔到,心中賂寬。

  景春鶯的疲倦雙目,似乎被燈光所吸引,不住眨動,神智逐漸恢復。

  「女兒,怎樣了?」女飛衛扶起女兒的上身,同時檢查女兒的傷勢。

  「毒鏢……」景春鶯吃力地說:「擦……擦傷……」

  「我曾經聽到你的叫聲,隨即失去你的形影……」

  「女兒被人所救……」

  「誰?」

  「晁凌風。」

  「什麼?晁凌風?那人是晁凌風?哦!是他!」女飛衛恍然道:「難怪口音廝熟,他……」

  「他拿來解藥,女兒是……是再世為人……」

  「咦!他呢?」

  晃凌風躲在對面的屋頂上,正悄悄退走。

  ※        ※         ※

  五個人在小洪山鎮東面的山腳,仔細搜查一棟農舍。

  三進大農舍空聞無人,附近鬼影俱無。

  五個人,代表了四種身份。

  葛天龍,俠義道英雄西極神熊的兒子。

  分水犀廖勇,青龍幫武昌分舵大爺,黑道的好漢。

  九天玄女於天香,太極堂義壇的壇主,但因綁架白鯉公冶勝宙事件失敗,被黜另調總壇賦閒。

  現在,她又成了風雲人物,成了妙手空空的得力臂膀,算是黑道的女英雌,仍然代表著太極堂的人,雖則太極堂已經瓦解了。

  一指高昇麻天華,邪道的高手,目下投效妙手空空。代表了邪道人物與白道人士攜手合作。

  九幽弔客洪旭,無所不為的江湖浪人。

  「這裡真是貴堂的秘密連絡秘壇的。」葛天龍向九天玄女問道:「你是不是弄錯了?

  似乎,這裡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了呢?」

  「我是從金獅宋斌宋副堂主,無意中透露的口風知道這處秘壇的。」九天玄女肯定地說:「平時本來就很少有人走動,連五壇的人都不知道這裡是秘壇,只有總壇的主要執事人員,才瞭解秘壇的情形。」

  「人撤走了,錯不了。」一指高昇向廳外走:「看來,旱天雷已經真的嚇破了膽,連秘壇都放棄啦!於姑娘,你大可放心重建太極堂香壇,只要你登高一呼,星散了的弟子都會回來支持你的,犯不著花工夫去找他們。」

  「查不出旱天雷的下落,我總有點不放心。」九天玄女有些不安說道:「他如果站出來,我的處境危如壘卵,怎能奢言重建太極堂?」

  「你放心,於姑娘。」葛天龍傲然地說:「有柏大俠支持,旱天雷敢站出來找死?

  旱天雷躲不了多久的!咱們將出動所有的人手搜出旱天雷的下落來。走吧!我們到別一處的秘壇去找找看吧!」

  五個人出廳,踏入前院的曬穀場。

  前面的院門本來是虛掩著的,突然被人推開了。

  首先進來的是兩位侍女,接著出現穿一身黛綠勁裝的景春鶯姑娘。

  「咦!」

  為首的葛天龍吃了一驚說:「景姑娘,你來這裡有何貴幹?」

  「來找一些人。」景春鶯明艷的面龐隱現殺氣說道:「前天晚上,夜襲賓陽客店的一群蒙面人,有三個受傷的人被救活了,招出主使人的底細,所以我要找這些人!」

  「可能嗎?」葛天龍笑笑說道:「那些人既然蒙面掩去本來的面目,不會招供的,招也是假供,姑娘能信?」

  「我信。」

  「這……誰?」

  「一個叫馬斌的人。」

  「馬斌?是何來路?」

  「要問他才知道。」景春鶯向一指高昇一指說:「這個老邪居然和你們俠義道的人走在一起……」

  「景姑娘,人是會有所改變的。」葛天龍搶著說:「麻前輩已經改邪歸正,你應該歡迎才對。呵呵!別忘了你也是俠義門人……」

  「你說得不錯,人是會有改變的。」景春鶯也搶著發話:「我對做俠義門人煩透了,所以也有所改變,前晚挨了一記毒鏢幸而不死,所以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

  「改變什麼?」

  「改變為邪魔外道,這樣就不會活得那麼辛苦。飛燕楊娟是江湖女英雄,非常了不起、我要學她。今後,江湖道上將出現一個魔鶯景春鶯。我正在設法找楊大姐,飛燕魔鶯連袂飛翔,把江湖搞個天翻地覆。」

  「你……」

  「葛天龍,你最好離開我遠一點。」景春鶯風目中殺氣怒湧說;「麻老邪,我要擒你問口供。」

  「混蛋!小女人,你是什麼東西?」一指高昇凶性大發,跳起來咒罵道:「不要認為你是冷劍的女兒,就敢狂妄地在老夫面前充人樣。」

  「你過來!」景春鶯神氣地向他招手。

  一指高昇氣得肺快要爆炸了,頓忘了利害,忘了這些青年俊彥身懷絕技,也忘了自己的精力狀況不如年輕人。

  他忘了上次在東湖幾乎載在公冶纖纖手下的往事,一聲怒不可遏的憤極怒吼,狂衝而上劈面連點三指。

  威震江湖的穿雲指,丈內可洞胸穿腹的驚世絕學,指勁破風聲,令人聞之心膽懼寒。

  盛怒激憤中,他忘了自己只有三指的耐勁。

  更糟的是,他不知道景春鶯的內功拳劍,比公冶纖纖高明多多,公冶姑娘的愚人指,也比天心指差得很遠。

  而且,景春鶯已下定決心,不再做正大光明的所謂俠義門人。

  景春鶯根本不在乎他形如瘋狂的氣勢,站在原地不閃不避,左掌左拂右捺,用上了三聖尼的絕學落英繽紛掌,極為銳利猛烈的指力,在無濤的掌勁下消散無蹤。

  人影近身,三指勞而無功。

  他大吃一驚,火速拔劍。

  來不及,雙方已面面相對。

  「還你三指。」景春鶯冷比。

  「嗤!嗤!」兩聲擊破護身氣功的異響傳出,然後傳出長劍墜地聲。

  一指高昇僅挨了兩指,兩指就夠了。

  景春鶯第三指不再點出,冷冷一笑收手。

  急衝的一指高昇身形一頓,如中雷殛,腳下大亂,總算吃力地站穩了。

  右肘穿了一個指大的血洞,可能肘骨也碎了。

  左膝也鮮血染褲,也穿了一個血洞。

  「哎……」

  他終於支持不住,屈膝挫倒。

  「拖走。」姑娘向侍女揮手叫。

  上來一名侍女,毫不客氣地圖了一指高昇兩腳,再抓住髮結向後拖,像拖死狗。

  大名鼎鼎的邪道高手,以成名絕學全力施展,一照面就倒了。

  「我要將人帶走,你不反對吧?」景姑娘向臉色不正常的葛天龍含笑問,美麗的面龐殺氣消失了。

  葛天龍怎能不反對?同伴分水犀與丸幽弔客怎麼說?日後還用在江湖上拍胸膛叫字號嗎?

  景姑娘這一招狠棋,顯然是有意將他的軍。

  「你不能這樣做.景姑娘。」葛天龍不能不出頭說道:「麻前輩並沒有沖犯你,你捉他的理由不值一駁,我相信令尊也不會允許你這樣做……」

  「我的所做所為,與家父無關,我所做任何事,我自己負責。」景姑娘打斷了他的話;「我只重視我自己的理由,而且我認為我的理由是合乎道義的,不需要你駁辯,何況你也不配。」

  話的份量愈來愈重,一步步逼對方往絕路上走。

  「救……救……」一指高昇聲嘶力竭狂叫。

  「放了他!」葛天龍沉喝,怒火急升。

  「你憑什麼?」景姑娘依然微笑。

  「憑你是俠義門人……」

  「你太健忘,我已經明白地表示不做俠義門人。」

  「沖家父與令尊的交情……」

  「令尊已經與家父斷情絕義,你居然有臉提出來,真是人不要臉,萬事可為。」

  葛天龍忍無可忍,立即戴上爪套。

  「景姑娘,不要欺人太甚。」他隨即拔劍。

  「我正在打算欺人太甚,來對付你們這種卑鄙小人。」

  「你會玷辱令尊的……」

  「你的行為,也不見得替令尊增光彩。令尊的行為,更使俠義英雄蒙羞。你收劍走吧!目前我還沒有懲治你的打算,所以你還來得及全身而退。」

  一步步緊逼,逼對方走上絕路。

  「你們去救麻前輩。」葛天龍憤然向三同伴下令說:「我要重懲這個不知死活的小潑婦。」

  景春鶯隨父母外出,平時沒有露面與人打交道的機會,即使碰上了事故,也有她的父母出面解決。

  以冷劍的名頭威望來說,敢在他們面前撤野出事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江湖朋友根本就不知道這位景姑娘,到底有多少斤兩。

  看她的年歲只有十六七,穿上勁裝,身上的曲線也並不明顯,完全是一個發育還沒成熟的小丫頭。

  即使家傳武學了不起,也好不到哪裡,誰也沒將她列為或看成勁敵。

  唯一與她正式交過手的人是晁凌風,也只有晁凌風知道她的底細,知道她身懷三聖尼的佛門絕學,知道她的武功了不起。

  飛天蜈蚣也與她交過手,但她並沒獲得發揮的機會,經驗還不夠,挨了一記蜈蚣毒鏢吃盡苦頭。

  那天晚上蒙面人大舉襲擊賓陽客店,她也沒有獲得發揮的機會,同樣挨了一枚三稜毒鏢。

  所以迄今為止,她一直就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乃父宇內五大高手第一位的聲威,壓得她無法出人頭地。

  今天,她橫定了心,要自己闖出自己的天下來。

  一指高昇是她第一個在眾目睽睽下擊倒的高於,她向成名的途徑踏出了第一大步。

  葛天龍,是她第二大步的進階,她必須全力以赴。

  葛天龍真不該找上她的,葛天龍的老爹西極神熊,與她的父親有些交情,雖則這份交情已經變質了。

  西極神熊也不該背棄她父親,改投入柏大空這邊的。

  蒙面人的襲擊賓陽客店,毫無疑問地與柏大空有關,為了俠義道的領導權翻臉成仇,給予她的刺激幾乎到了刻骨銘心的地步。

  假使那晚沒有晁凌風及時救了她,她的身軀應該已經裝進棺材了。

  她如果想保持俠義道門人子弟的身份,就不能向葛天龍挑戰叫陣,雙方長輩,就不允許她這樣做。

  葛天龍年紀比她大,更不應該用這種有失身份的態度對待她。

  她的劍緩緩出鞘,風目中的殺機比先前強烈十倍。

  葛天龍愚蠢得還沒看出危機,自以為藝高人膽大,以為景春鶯的劍術即使火候不差,也僅是「不差」而已。

  一個十幾歲默默無聞的小丫頭,能有多少份量?自己左手的鐵爪套,是專門克制刀劍的武器,吃定她了。

  一聲冷哼,葛天龍豪勇地攻擊了,長劍無畏地從中宮探入,要誘景春鶯出手來封架這攻擊。以便貼身抓劍,他妄想一出手便取得勝利。

  但是,景春鶯也有同樣的取勝念頭,她果然起劍接招,劍虹疾吐,迎著點來的劍影封搭。

  雙劍即將接觸的剎那間,也就是葛天龍大喜過望的剎那間,她吐出的劍虹隨然疾沉、斜挑、逸走。

  好快,有如電光一閃,劍勢令人莫測來蹤去跡,所走的劍路完全出乎對方意料之外,閃動的身法也大逾常規。

  就這麼一眨眼間,她已重現在葛天龍的右側方。

  「呃……」

  葛天龍悶聲驚叫,剎不住馬步,向前衝出八尺,狼狽地急速轉身布下了防衛的劍勢,想反撲卻又力不從心,腳下不穩豈能攻擊。

  右脅血流如注,衣衫猩紅的血跡迅速地加寬加長。

  「你其實接不下我一招。」景春鶯諷刺的語氣鋒利傷人。輕拂著劍甚有傲視蒼穹的氣概說道:「你葛家的武功有限得很,雖則在兵刃上標新立異變來變去,變不出什麼驚世的伎倆來。而且是每下愈況,我看連第八的排名也快保持不住了,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大言不慚的?」

  「你……你你……」葛天龍驚恐地發現自己受傷甚重,右半身正在發緊發麻,痛楚劇增。

  他即使不檢查傷勢,也知道脅肋被割裂、刺破,至少有三根肋骨被劃傷,對方劍下如果不留情,該已剖開他的脅肋,有死無生。

  景春鶯一步步逼近,鳳目仍然充滿濃濃的殺機。

  「傷你的劍招很詭異,是嗎?」景姑娘的劍尖徐升說道:「我綽號叫魔鶯,劍稱魔劍,看你還能接得下本姑娘多少招,準備了!」

  「在……在下認……認栽……」葛天龍站不住了,身形一晃,搖搖欲倒。

  「丟下劍和爪套!」

  「你……」

  劍虹電射,鋒利的劍尖點在葛天龍的咽喉下。

  「你不丟劍棄爪,我一定毫不遲疑殺死你。」景春鶯冷酷地說,劍上力道徐增。

  「你不能……」

  「你忘了我是邪魔外道?」

  「景姑娘,何……何必……」

  劍尖向上略抬,軟弱的咽喉皮肌開始沁血。

  「噹!」

  葛天龍魂不附體,失手棄劍。

  「我要把你的爪套砍下來……」

  「不……不要……」葛天龍厲叫,右手狂亂地卸解左手特製的爪套往腳下一丟。

  「給我滾!」景春鶯收劍趕人。

  「快扶……扶我走……」葛天龍狂叫,向同伴求援,屈右足跪下一腿,快要支撐不住了。

  九天玄女與九幽弔客本來向兩位侍女逼進,卻不敢快速衝近,因為兩侍女兩支劍冷電森森,正無畏地等候她們上前送死。

  葛天龍發起攻擊時,兩人不約而同止步,留意交手的情勢,看到葛天龍一招就受傷了,兩人嚇得心膽俱寒,鬥志全消,抓劍的手不住顫抖。

  這才是真止的尚手相播,一招勝負即判。

  兩人不敢引頸自逃,心驚膽戰等候惡運臨頭。因為兩個侍女已到了身旁,隨時皆可能發劍攻擊,想逃已經來不及了。

  九天玄女驚恐地奔到,收劍扶住了葛天龍。

  「快替我裹……裹傷止……止血,不……不然我……」葛天龍改變主意說:「血一流……流盡就……」

  「可是,葛爺,先脫離險地……」九天玄女更驚恐不安,不願久留。

  「不要怕,快……快給我裹……」

  九幽弔客也過來了,立即把葛天龍扶倒擺平。

  兩侍女也過來了,拾了葛天龍的劍和爪套。

  一位侍女踢了九天玄女一腳,粗魯地將人抓起繳劍。

  九幽弔客是個老江湖,乖乖地主動解劍奉上,以免挨揍受辱。

  裹好傷,葛天龍似乎腰部粗大了一倍。

  「我誓報此仇……」葛天龍向已經遠去的景姑娘背影狂叫,信誓旦旦不容懷疑。

  一指高昇右肘左膝受傷不輕,被兩名侍女分別抓住肩衣,拖死狗似的拖著走,不住發出痛苦的叫嚎和呻吟。一代邪道名宿,栽得好慘。

  ※        ※         ※

  面對著這位態度堅決、性情已變的景春鶯,飛燕楊娟頗感意外,也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壓力讓她不安。

  「我只請求你讓我見他一面,告訴他襲擊他的是那些人,到底是些什麼貨色。」景春鶯美麗的面龐,似乎掩上一層濃霜:「我並不想請他原諒,只想表白我是無辜的。」

  「你這人真奇怪.我一再告訴你他不在我這裡。你怎麼講不通呢?」飛燕楊娟柳眉鎖得緊緊地道:「我不騙你,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我一直就在找他,而他一直就在躲避著我。」

  「楊姐,我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飛燕楊娟逐漸有點不耐說道:「襲擊他的人是你老爹的朋友,這是不會錯的,內情也非常的簡單。你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離他遠一點,以免雙方的仇恨愈結愈深。」

  「不會有什麼仇恨可結的。」景春鶯的口氣一直就顯得十分自信說:「我相信他已經知道與我爹無關,要不,他就不會在生死關頭救我。」

  「他在生死關頭救你?」飛燕一征。

  「不錯,所以我知道他已知道內情。」

  「他當然已經知道內情,但另有內情他不知道,我已經查證得一清二楚,所以暫時不想公然活動,等候時機了斷。我不騙你,我正在設法找他,聽你的口氣,好像最近你曾經見過他,可否將他救你的經過說來聽聽?」飛燕的態度顯得友好了些,但仍有明顯的戒意。

  「鬥心機論權謀,我甘拜下風,在你面前,我不想多說話,避免暴露了自己的弱點。」

  景春鶯毫不讓步地說:「我能找得到你隱身的地方,證明我的消息相當靈通。你是他的好朋友,我不能得罪你,我只希望你讓我當面向他……」

  「你簡直豈有此理!」飛燕氣往上衝:「應該知道我也在傾全力找他,我沒有和你鬥心機論權謀的必要。哼!你不能得罪我?你已經找上門來得罪我了。」

  「楊姐……」

  「你走不走?」飛燕粉臉一沉,聲色俱厲。

  「我不走,我要在這裡等他。」景春鶯堅決地說:「我相信他會出來的?」

  「你不走?哼!」飛燕陰沉沉地向前接近,鳳目湧起濃濃的殺機。

  「我不怕你。」景春鶯冷冷地說。她的手緩緩落向劍把。

  她來找晁凌風,晁凌風與飛燕在一起的事,武昌的江湖朋友盡人皆知,她深信只要找得到飛燕,就可找得到晁凌風。

  這是位於東湖南岸的一座大宅,飛燕是昨天才搬進來的。飛燕不讓她會晤晁凌風,她當然不便硬往裡闖。

  她也會鬥心機論權謀,只要門口一打起來,還怕裡面的人不出來?出來的人自然少不了有晁凌風。

  因此,景春鶯把心一橫,態度也就相當強硬。

  飛燕楊娟這幾天為了找尋晃凌風,焦急得心中冒姻,她發覺自己對晁凌風的思念已經到了魂牽夢縈的地步。

  以往,她逗弄那些追求她的男人,覺得很有趣,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進入她飛燕的心扉裡。

  像無雙秀士這種佳子弟,也引不起她的興趣。

  在江湖闖蕩五載,她聲譽鵲起,也艷名四播,追逐在她裙下的位子弟不知凡幾,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留給她稍像樣的印象。

  晁凌風不是最出色的佳子弟,似乎才貌都不比無雙秀士,而且並沒向她追求或表示好感。

  偏偏她像被鬼迷似的,第一眼便被晁凌風的風度氣質吸引住了,再一共患難,她再也無法矜持,逐漸陷入情網不克自拔。

  令她憂傷的是,晁凌風顯然在逃避她。

  一個女人陷入愛河,就會變得特別敏感,飛燕也不例外。

  飛燕楊娟不怕仇敵向她所愛的人尋仇,卻對找晁凌風表示善意的少女們懷有深深的戒意。

  愛是自私的,男女都一樣。

  她對景春鶯就懷有強烈的戒心,尤其是景春鶯已明白地向晁凌風表示善意。

  以往,景春鶯與晁凌風站在敵對的立場,用不著耽心引起愛情的糾紛,而現在……

  她第一個反應,便是把景春鶯看作情敵。

  對付情敵,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男人爭風,女人吃醋,都會鬧得天翻地覆。

  一聲劍鳴。飛燕的劍出鞘。

  院門內。四侍女急掠而出。

  景春燕今天身邊沒帶侍女,是獨自出城找來的。

  在最近滿城風雨,各方高手四出尋仇的惡劣情勢中,居然敢獨自在外亂闖,可知她已橫定了心,敢於應付任何挑戰了。

  龍吟隱隱,景春燕也長劍出鞘。

  一燕一燕,鋒刃相見。

  「你老爹號稱天下第一劍。」飛燕的鳳目中冷電極為陰森,逐步逼進說:「我卻不信你景家的劍術。真有那麼嚇人的威力,今天正好了斷思恩怨怨。」

  「我與你無恩無怨.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景春鶯一點也不激動,劍在手反而更冷靜:「我只要在這裡等晁爺,你想趕我走,沒有那麼容易。」

  劍出鞘,難免火氣旺,火氣不旺當然不至於拔劍,劍在手自然各走極端。

  一聲冷叱,飛燕毫不客氣地進手出招,一記白虹貫日攻上盤,似實猶虛。

  按理,這種劍招不但攻勢威力有限,而且最易暴露空門,防衛力極為薄弱,一出手便用上這種下乘招式,那一定表示情緒不夠穩定。

  但在飛燕手中發出,卻又成了雷霆萬鈞的可怖狠招,而且招式中含有無窮詭變,不管對方閃避或封架,皆難逃過後續的更凌厲迫攻。

  景春鶯一聲輕笑,劍向上一拂。

  只要一搭上攻來的劍尖,就可以乘勢反擊,一定可以取得空門長軀直入。

  雙劍即將接觸的瞬間,雙方幾乎同時變招,風雷乍起。劍虹吞吐有如無數的金蛇亂舞。

  人影倏分,景春鶯換了方位,亂舞的金蛇驟然收斂,空間裡仍可聽到隱隱的虎嘯龍吟聲。

  「你很狡猾。」飛燕冷笑說:「一沾即走,閃避的身法確是高明,輕而易舉便擺脫我的劍網。」

  「我不能得罪你,所以不會接你的猛烈攻擊。」景春燕臉上的笑意頗為飄逸:「你在江湖闖蕩了五年,身經百戰經驗豐富,我才不會傻得和你硬碰自找苦吃。」

  「那你來幹什麼?」飛燕楊娟一下愣住了,她受到對方示弱性的稱讚,畢竟是相當愉快的事。

  「我來等晁爺。」

  「我要你滾蛋!」

  「我會纏住你。」景春鶯毫不臉紅地說:「我會繞著屋子轉,我不相信晁爺能不理不睬不出來。」

  「你不怕我的人圍住你?」

  「你不會這樣做。」

  「真的?」

  「當然,你是成名的人物,有成名人物的尊嚴。」

  「你是冷劍的女兒,現成的名人……」

  「你我都明白,狀元老爹養不出狀元兒子,倚靠門第來抬高身價是最靠不住的,沒有人會介意我是誰的女兒,你就不在乎,對不對?」

  一聲冷笑,飛燕身劍台一再次發起狂野的攻擊,劍動風雷發,用上了狠招亂灑星羅。

  景春鶯閃掠如電,「錚錚」兩聲清鳴,封住了近身的極險兩劍。

  她共換了七次方位,並且擺脫了飛燕的亂灑星羅八方激射的綿綿劍虹,足足退出三丈之遙。

  「何必呢?」景春鶯笑著說:「楊姐,我相信我所要說的消息,與你和晁爺被人迫害的事有關。」

  「哼!這件事我早就查明了。」飛燕傲然地說:「本來要和凌風商量的,偏偏他這幾天不知躲到什麼地方鬼混,你的消息一點也不正確。」

  「笑話!憑什麼你說我的消息不正確?」

  「因為你的消息如果正確,武昌早就暴風雨滿城了。」飛燕冷冷地說。

  「胡說!」

  「我沒工夫與你纏夾不清,你們俠義道英雄的事,我一點也不感興趣,你到底走不走?」飛燕要發狠了。

  「我既然來了,目的沒有達到,是不會走的……」

  飛燕冷哼一聲,劍虹閃爍,速度似乎增加了一倍,身劍合一,劍山湧發。

  景春鶯早有提防,手中劍猛地斜飛。

  匹練從湧來的劍山側方鍥入、逸走!

  傳出數聲錯劍與輕觸的銳鳴,急劇閃動的人影陡然斜分,帶著快速的破風聲,交錯的電芒乍斂。

  景春鶯遠在兩丈外,腳下輕靈地移位。

  「我已經自取綽號為魔鶯。」她俏巧地說:「魔,是會變化的。楊姐,你的劍術即使神乎其神,也無奈我這個魔何。」

  「你在玷污你爹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用游鬥術撐場面。」飛燕一面逼進一面嘲弄地說:「我實在看不出你景家那幾手欺世盜名的劍術,到底有……」

  「楊姐,你將有機會看我的劍術,到底有多大的威力。」景春鶯並不受激,輕靈地繼續遊走。

  「我等著你。」

  「不,在你面前,我不會讓你看到的。」

  「你怕我?」

  「不是。」

  「為何?」

  「因為你是晁爺的伴侶。」

  飛燕的氣消了一大半,甚至有點喜歡這個心直口快捧她的小姑娘了,這等於是明白承認她與晁凌風之間的關係,不會插進來醋海興波。

  「你知道,假使你游鬥,我會下令圍攻的,我是不在意名頭聲譽的。」飛燕不再緊迫釘人:「小丫頭,你最好是相信。」

  「我寧可不相信,而且希望不要有人向我施用暗器。」景春鶯的鳳目中,突然湧現濃濃的殺機,放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厲光芒:「因為我已經捨棄了俠義門人子弟的宗旨,按我自己的宗旨處事。」

  「你是說……」

  「我會毫不遲疑殺掉意圖不利於我的人。」景春鶯的神情完全變了,變得陰森冷酷地說:「你是我唯一願意向你讓步的敵人,而你的侍女,我可不能保證她們的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哼!我明白得很……」

  「我是當真的。」

  飛燕楊娟用行動作為答覆,突然發起猛烈的攻擊,渾雄的劍氣,挾千重劍虹漫天蔽地而至。

  總算不錯,四侍女並沒加入圍攻、

  「錚錚……」

  一陣清越震鳴傳出,猛烈的二十餘劍狂攻一一化解,景春鶯快速閃掠的身影如虛似幻,在急劇飛射的漫天劍影中出沒無常。

  她手中的劍僅輕靈地化解攻要害的劍虹,不構成威脅的不加以理睬,看似驚險萬狀,其實毫無凶險,剎那間變換了二十餘次方位,最後人化流光,從正北方向脫出重重劍網。

  「唔!的確很了不起。」飛燕不再追擊,掠了掠汗濕了的鬃腳,然後纖手一張,亮出手心的一枚絕魂銀梭:「你小心了,準備接我的絕魂小銀梭。」

  「我不會傻得接你的絕魂銀梭玩命。」景春茸輕靈地移位,神色毫不緊張:「楊姐,何必呢?你不可能擊中我的,小銀梭打磨極為精緻,鋒尖觸石便不能用了,何必浪費在我的身上?」

  「你敢誇口……」飛燕纖手一揚,飛掠而進。

  景春鶯一聲嬌笑,身形連閃,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在七處方向共幻出七個如虛似幻的人影。

  最後身影重現時,已經到了西南角五丈以外。

  飛燕並末發梭,確被景春鶯快速的身法所驚。

  「七煞幻形輕功。」她有點心驚問:「你是三聖尼的門人,怎麼具有這種邪門輕功的?」

  「誰告訴你我是三聖尼的?」

  「凌風。」

  「好哇!你承認了吧?」景春鶯欣然說:「只有他才知道我的師承。喂!晁爺!你不打算出來嗎?晁爺……」

  「你鬼叫什麼?」飛燕嬌叱:「你難道不明白。我現身在此地,用意是等他現身相見嗎?」

  「我不信……」

  「那你就叫吧!」飛燕轉身收劍,向侍女舉手一揮,進了古樸的大門,院門隨即掩上。

  景春鶯低頭沉思片刻,收了劍悄然隱入大宅右面的茂密竹林。

  通向湖北岸的小徑上出現八個急急趕路的人,腳下甚快,片刻便到了院門外。

  「打進去!」一個青袍人沉聲發令。

  屋角的樹叢突然踱出一個中年人,生了一雙冷電四射的怪眼,哼了一聲,緩步向前接近。

  八個不速之客的目光,不約而同向中年人集中,中年人那一聲冷哼,聲不大但震耳欲聾,極為反常。

  「馮堡主,你真替你萬松堡增光彩。」中年人一面接近一面說話,語音也冷森刺耳;「你跟了妙手空空沒幾天,就把無所不為的壞習慣都學會了。妙手空空算是做賊,你們卻進一步帶人登門搶劫啦!」

  領頭的人,赫然是潛山萬松谷的萬松堡堡主、天地一筆馮略,武林十大高手排名第六的高手名宿。

  「混蛋!」天地一筆怒火上衝,破口大罵:「什麼人?膽敢在老夫面前胡說八道?」

  「不要管我是誰。」中年人已在丈外止步:「這座莊院,是楚王府長吏路老先生的別墅。你要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膽,敢踏進半步,你萬松堡保證會在人間消失,你馮家一門老小,活的人就沒有幾個了。」

  天地一筆像是挨了一記悶棍,其他七個人也像被人捅了一刀,僵住了。

  「楚王府一紙公文,就可以要你下十九層地獄。」中年人再增加壓力;「而王府草擬公文的人,就出於這位路老先生一枝生花妙筆。」

  「你是……」天地一筆悚問。

  「我是路府的護院,姓楊,你可以去打聽。」

  「老夫會打聽的。你說,江湖浪女飛燕楊娟,是不是藏在尊府?」

  「楊姑娘與路家某個人有交情,她在此作客。」

  「老夫要找他。」

  「她也要找你們。」

  「這……」

  「你看。」楊護院向屋右的小徑一指。

  百步外,小徑中站著飛燕楊娟,四周是短草坪,她一雙明亮的鳳目,在百步外似乎仍可感覺出凌厲的煞氣,顯然在那兒久候多時。

  天地一筆哼了一聲,舉手一揮,領了七個爪牙,向小徑舉步。

  楊護院沖八人的背影陰陰一笑,轉身向院門走。

  ※        ※         ※

  飛燕楊娟身旁,突然多了一個人。

  「是你把他們帶來的?」她冷冷地問。

  「我否認。」景春鶯說:「楊姐,你真能幹,引來了不少人,這也是表示你受到重視。奇怪!這些人沒有找你的理由。」

  「理由是我是晁凌風的朋友,你不懂?」

  「哦!我現在懂了。」

  「懂了就好。」

  「讓給我幾個。」

  「什麼?讓給你?他們是你老爹的朋友。」

  「現在不是了。從那天晚上他們群起而攻,幾乎血洗賓陽客店的時候開始,他們就不是我爹的朋友。」

  「哦!你敢公然與他們翻臉?」

  「敢不敢打賭?」

  「打賭?你是說……」

  「我如果和他們翻臉,你把晁凌風的下落告訴我。」

  「你真的很笨。」飛燕笑了笑說:「我故意現身,本來就希望凌風來找我。不瞞你說,你希望見到凌風的念頭,絕對沒有我殷切。」

  「這……他……」

  「他好可惡,一直就在迴避我。」飛燕臉上有掩不住的幽怨:「我相信會有大批混帳的東西來找我,來的人一批比一批強,我一定會遭遇重重凶險和困難,我不信他能忍心袖手旁觀。」

  「我幫你。」景春鶯拍拍酥胸。

  「幫我?」

  「是呀!這才能把那些高手名宿引出來呀!」

  八個人聲勢洶洶,左右一分。

  所有的人目光,全向景春鶯集中。

  這些人當然認識景春鶯,天地一筆甚至曾經叫她為侄女呢!

  他看到景春鶯出現在飛燕楊娟的身旁有說有笑,不但感到很驚訝,同時也感到十分的憤怒。

  「你怎麼與妖女在一起?」天地一筆聲色俱厲:「妖女是晁小輩的同謀,令尊是晁小輩的死仇大敵,你……」

  「馮堡主,你不要胡說八道。」景春鶯毫不把對方當長輩看,話說得銳利傷人:

  「家父被一群喪心病狂的混帳朋友挑唆出來與晁爺結怨,這件事已經真相大白。馮堡主,你也是挑唆者之一,沒錯吧!」

  這已明白表示,天地一筆是喪心病狂的混帳朋友之一。

  飛燕發出一串銀鈴似的嬌笑,最後叫聲「好!」

  天地一筆即使有烏龜肚量,也會憤火中燒,哼了一聲,怪眼彪圓的向前舉步。

  「馮兄,交給我。」一位留山羊鬍子的佩劍人伸手相阻說:「畢竟你是她的長輩,何必和她一般見識?讓我狠狠地教訓她,再帶她去找她爹理論。」

  「你配嗎?你是什麼東西?」景春鶯粉臉一沉:「我警告你,假使你敢撒野,我會讓你灰頭土臉。」

  「氣死我也……」

  「你怎麼不死?其實你早就該死了。」

  一聲怒嘯,人撲上了,半途長劍出鞘,身劍合一,憤怒地發招猝然向景春鶯立處攻擊過來。

  劍如匹練橫空,挾隱隱風雷而至。

  景春鶯身形一晃,劍倏然出鞘,從匹練的空隙中鍥入,但見電虹倏吐倏吞,身形出現在側方八尺之處。

  電虹乍斂,傳出一聲劍入鞘的輕響。

  留山羊鬍的人剎不住腳步,直衝出三丈外。

  噗一聲劍失手墜地,一陣晃動,他總算穩下馬步,吃力地轉過身來,咬牙切齒搖搖欲倒。

  右脅下,血染衣袍。

  「咦!」天地一筆七個人,幾乎同時驚訝地叫。

  「下一個是你的,楊姐。」景春鶯笑吟吟地向飛燕說,似乎剛才並沒發生過任何事故的樣子。

  她的劍倏出倏隱,拔劍收劍的速度快得驚人,似乎剛才她並沒有拔劍反擊。

  「抽冷子一劍,可怕。」飛燕也臉有驚容說:「敵動我先動,動則必中。你劍上的內勁非常神奇,對方的無儔劍氣沒有絲毫抗拒力,你是怎麼練的?」

  「下苦功呀!楊姐。」景春鶯俏巧地伸手掠掠鬢腳說:「我苦修了整整十年,心無旁鷲。我欠缺的是經驗,目前正在留心學,今後,我不會再上當,不會讓人傷害我了,我要讓那些想傷害我的人哭泣。」

  「助我……」留山羊鬍的人終於支撐不住了,狂叫呼救向前仆倒。

  一名中年人飛躍而上,要上前將人救回。

  飛燕一閃即至,劈面攔住了。

  「衝上來!」她拉開馬步,纖掌向前微吐。

  中年人大喝一聲,一掌拍出,風雷乍起,劈空掌力挾雷霆而出。

  「你是神掌翻天……」她沉喝,微吐的左掌一拂,近身的劈空掌勁突然消散,她的右掌隨即吐出。

  中年人的右掌,也同時拍出,雙方都快,雙掌無可避免地接實。

  啪一聲暴響,中年人連退五六步,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仰面便倒。

  「小妹妹!交給你啦!請。」她笑吟吟地向景春鶯伸手虛引,似乎剛才她並沒有與人交手。

  「楊姐,你的掌力丈內可裂石開碑,但掌出毫無威勢,難怪這位以掌功威震江湖的神掌翻天會上當。」景春鶯的笑容可愛極了,不像是即將與人拚命的人:「他們下一個可能十分了得,不知道我是否能接得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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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3:20

第二十三章

  來的八個人,都是身份聲譽高人一等的武林名人,卻是在兩個小姑娘的面前一而再的失手了。

  兩女笑談傷人的神情,也實在令人受不了。

  天地一筆更是受不了,因為景春鶯是他的晚輩,居然沒把他放在眼下,難怪他怒火焚心。

  哼了一聲,天地一筆攔住憤怒搶出的兩位同伴,獨自上前向尚未退出的飛燕楊娟逐漸的接近。

  「你走開,我要問問她姓景的小潑婦。」他陰森冷做地向擋路的飛燕揮手趕人:

  「真是年頭大變……」

  「連你這種自命不凡的所謂名宿高人也在變,年頭大變又何怪哉?」飛燕不讓開,出言諷刺:「你與景姑娘的老爹頗有交情,你背叛了她老爹。再用小潑婦三個字來咒罵她,是你變呢?抑或是她……」

  「沒你的事!滾開!」天地一筆暴怒地叱喝,右手大袖一抖,是風乍起,像狂飆般的向飛燕湧去。

  飛燕粉臉一沉,動人的笑容消失了,雙手一拂一抖,身形突然急進,袖風刮得她裙袂飄舉。

  她凌風上撲,纖掌閃電似的光臨天地一筆的面門,食指與無名指微屈,目標是他的雙目。

  奇異的勁氣及體,天地一筆吃了一驚,強勁的袖風無功,他已經感到驚訝,幸而早懷戒心。不然飛燕這一手很可能得手。

  一聲沉喝,他挫身雙手上絞,金絞剪要硬接到了眼前的纖手,雙手成了堅如金鐵鑄造的鐵手。

  可是,飛燕攻出的右掌突然停頓,左掌已趁隙從下方吐出。

  神奇的掌力驟然像山洪般暴發,好快好猛烈,掌勁及體方發出令人心驚的怪響,令人防不勝防。

  砰一聲怪響,天地一筆腰腹挨了沉重一擊,馬步一亂,倒退八尺幾乎摔倒,臉色突然變蒼白泛青。

  「憑你這點點修為,居然排名武林十大高手第六。」飛燕冷冷地說:「果真是浪得虛名可恥可悲。」

  天地一筆大吃一驚,這一掌挨得真冤枉,料錯了對方的主攻方向,真不該用雙手接對方的一手的。

  「楊姐,你怎麼搶我的生意呀!」景春鶯走近提出了抗議:「這一場應該是讓我來吧!」

  「小妹妹,他是衝我而來的。」飛燕提出反駁說:「我就是看他這張嘴臉不順眼,不要和我爭,瞧!他威震武林的天地一筆掏出來了。」

  天地一筆果然羞怒難當,拔出了鋒尖光芒耀目的判官筆,鷹目中殺氣怒湧。

  一直就走在最後的一位灰袍中年人,怪眼中湧現奇異的光芒,突然舉步上前,拉住了天地一筆的手臂,頓首示意不可衝動,然後向飛燕接近。

  「你就是飛燕楊姑娘?名不虛傳。」灰袍人微笑,伸手撩起袍袂,慢慢掖在腰帶上說:「姑娘剛才那一掌,已到了陽極陰生的化境,掌上的紅光已隱,修為已經突破不可能境界,可喜可賀。」

  「你到底是想說什麼?」飛燕眼神一動:「是不是認識我的碎玉掌?」

  「哈哈!老夫說過碎玉掌嗎?那是……」

  「那是無雙秀士的絕學,本姑娘在他那兒學過……」

  「哈哈!姑娘是欲蓋彌彰,碎玉掌即使火候已修至十成,也不可能在馮堡主已功行全身時,把他一掌震退八尺外。姑娘,你不姓楊……」

  一旁的景春鶯,突然身形一晃,向下一栽,倒下便寂然不動,像是死了。

  飛燕大吃一驚,突然感到眼前發黑,頭重腳輕,搖搖欲倒。

  「搜魂天君……」她全力驚呼,向下一仆。

  一名青衫人,身形急閃,到了景春鶯倒下處,毫無戒心地伸手要將人抓起。

  「釣到了大魚……」這人興奮地大叫,俯身便抓。

  昏迷不醒的景春鶯星目乍睜,左手疾抬,半分不差地扣住了青衫人的右肘,右掌連連揮出。

  「劈啪劈啪!」四記正反陰陽耳光暴響。

  變化太快太突然,連一旁的搜魂天君也沒看清變化,更無法搶救。

  「砰!」青衫人飛拋出丈外,滾了兩滾鬼叫連天。

  景春鶯已不知何時,出現在搜魂天君身左,劍已在手,鋒尖抵在對方的左脅上。

  「你……」搜魂天君駭然變色,僵住了。

  天地一筆幾個人,目瞪口呆心驚膽跳。

  「你栽在你自己手上的。」景春鶯風目中湧起濃濃的殺機:「當你抄起袍袂時,我便發現你藏在袂縫中的搜魂噴毒管了。妖道,你該知道所噴出的毒粉功效如何,本姑娘倒下的時間,是不是快了些?你這搜魂奇毒並不可能入鼻即昏,對不對?」

  「你……你怎麼知道貧……貧道的身……身份?」

  「因為家父已經問出口供,知道柏大空身邊,隱伏著一群可怕的魔梟。你雖然化裝易容,但搜魂噴管暴露了你的身份。柏大空自以為聰明,卻勿略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明訓。他是一個俠義道風雲人物,暗中結合了一大群為世人所不齒的凶梟。陰謀是瞞不了人的,所以本姑娘有最堂皇的藉口,來誅戮你們這些魔梟與狼狽為奸的假俠義高手名宿。」

  「你……貧道要求公平一決……」

  「你已經不配要求了。」景春鶯語音冷酷無比:「你已經無恥地用搜魂毒粉來暗算人。」

  「貧道……呃……」

  劍無情地從肋骨縫中貫入,入體四寸以上。劍一拂,按魂天君狂叫一聲,摔跌出丈外,掙扎難起。

  「這是冷血的謀殺!」天地一筆厲叫:「景姑娘,你是俠義道……」

  「閉上你的狗嘴!」景春鶯口不擇言暴叱;「你呢?你這無恥的老狗,居然與搜魂天君這種宇內人神共棄的惡魔走在一起,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天地一筆憤怒如狂,挺筆惡狠狠地向前逼進。

  「我一定截斷你一手一腳,再拷問口供。」景春鶯聲色俱厲,劍起處龍吟隱隱:

  「你是柏大空的心腹,所知道的秘密一定比別人多。衝上來,老狗!」

  「救……救……」挺起上半身的搜魂天君狂叫。

  一名青衣人飛躍而至,伸手相扶。

  「把飛……燕帶……走……」搜魂天君吃力地叫:「十分重……重要,她……她是……」

  昏倒在地的飛燕,突然貼地飛射而至,有如電光一閃,雙手齊出,打擊似雷霆,手下絕情。

  「喂……」青衣人驟不防地,天靈蓋挨了致命一掌,向下仆倒。

  飛燕的右手,劈在搜魂天君的耳門上,一擊即昏倒在地上,夾領拖著人向後急退出三丈外。

  本來想撲上攻擊的天地一筆大驚,糟了,八個人來,已經有一半人死傷,再拖下去,不全軍覆沒才怪。

  同時,他發覺自己的心虛極為不利,已經沒有信心,景春鶯劍上的氣勢已經壓倒了自己。

  「我會去找令尊理論。」他打退堂鼓,心虛地後退:「要令尊還找公道。哼!我要把受傷的人帶走。」

  「家父會用劍還你公道。」景春鶯停止不進:「對付你們這種無義無恥的賤狗,家父決不手下留情,你去吧!這次饒你。」

  「誰也休想活著離開。」一腳踏住按魂天君的飛燕厲聲說:「景小妹,你可不要送人情。對付這種賤狗,唯一的辦法是殺光他們,永絕後患。」

  不遠處的院門口,四侍女正飛奔而出。

  後面,跟出四名驃捍的大漢。

  天地一筆大駭,舉手一揮,轉身飛掠而走,不再理會同伴的死活了。

  還算不錯,兩個受傷的同伴跟來了。

  景春鶯瞥了院門一眼,發覺四名大漢中沒有晁凌風,歎了口氣,收劍就走了。

  飛燕拖了搜魂天君便走,鳳目中冷電四射。

  「可弄到一個重要活口了。」她喃喃地說:「這惡道鬼迷心竅,居然在我面前玩起毒來了。一次上當一次乖,我再也不會上當了。」

  ※        ※         ※

  晁凌風坐在長堤的大柳樹下,眺望江上往來的船隻,神情顯得特別悠閒。

  一旁出現公冶纖纖明艷照人的倩影,小蠻腰上居然沒佩劍。

  她想上前招呼,卻又腳下遲疑,羞怯怯的神情十分可愛,一點也不像往日一樣嬌橫自負了。

  「你有什麼話想說嗎?」久久,晁凌風終於打破沉寂向她注目招呼:「你就說吧!不要伯,我不會吃人的,是好是歹我都不會怪你。」

  「我……我我……」公冶纖纖怯怯地走近,期期艾艾地說:「我想請……請你到舍下……」

  「呵呵呵……」晁凌風突然大笑。

  「晁爺,我……我好笑嗎?」她怯怯的神情消失了,換上了驚訝。

  「硬的不行來軟的,好轉變。」晁凌風玩世的神情顯而易見:「是不是想知道我重返府城的用意?你達到目的了,因為我從你口中,證實了三江船行的血案,我已經插不上手追究,只好轉回來冷眼旁觀另一場把戲。」

  「另一場把戲?」她惑然。

  「是呀!令人覺得值得一看的把戲。」

  「你是說……」

  「江湖領導權爭奪的老把戲。呵呵!公冶姑娘,柏大空一定拒絕將黑煞星金坤,交給我追查,對不對?」

  「這……是的,柏大俠要追查其中內情。」她點頭承認:「家父也覺得需要深入追兇,所以希望和你談談……」

  「談什麼呢?希望我替你們找出冉少堂主冉世綸?」

  「我不大清楚……」

  「呵呵!你應該清楚,你們已失去太極堂重要人物藏匿的線索,想利用我出面。請回去告訴柏大空,他太聰明,也笨。我不會放棄我的偵查方向,不會冒失找冉少堂主,指著冉世綸的鼻子說他是主謀,我要向黑煞星親自訊問才放心。柏大空利用你這位美人,想引我進他的天羅地網,真是妙想天開,他打錯主意了,哈哈……」

  「你怎麼……」她要冒火了。

  晁凌風躍起,露出登徒子態度,邪邪地一笑,出其不意快速地在對方白嫩的粉頰上擰了一把,一聲輕笑,一掠三丈,向府城如飛而去。

  ※        ※         ※

  冷劍景青雲幾個人,離開了賓陽老店。

  他們匆匆出了武勝門,消失在城北的郊野。

  兩個跟蹤的眼線,也消失在城外。

  受傷最重的紫霄散仙,離城時竟然健步如飛,可知傷勢已經無妨,武當的丹藥果然非常了不起。

  他們在新河洲的一座農舍住下了。

  這附近,也就是晁凌風受到高手埋伏攻擊,兇手被人滅口的地方。

  他們並不打算躲起來,景春鶯就是從這裡獨自前往東湖,她找到飛燕希望能見到了晁凌風。

  她卻失望地繞城郊小徑,匆匆返回農舍。

  她返回後不足半個時辰,十餘名氣勢洶洶的男女,便出現在農舍前,可知這些人是接到天地一筆的信息,才追蹤而至。

  十二個男女中,沒有天地一筆,領隊的人,卻是西極神熊葛雄;武林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八的風雲人物,葛天龍的老爹。

  腰脅裹了傷巾的葛天龍,跟在乃父身後,氣色甚差,但行動依然靈活,可知景春鶯給他的一劍,並沒造成嚴重的傷害。

  一位青衫中年佩劍人上前,正將手伸出叩門,門卻悄然而啟,佩了劍的冷劍景青雲當門而立。

  「諸位消息果然靈通,請進。」冷劍泰然迎客;西極神熊哼了一聲,站在院子裡像是吃了一桶火藥。

  「景老兄,最好到外面來說。」西極神熊的話,更是充滿火藥味。

  「呵呵!葛兄來勢洶洶,看樣子,交情已付流水,的確沒有在屋子裡坐下的必要了。」

  冷劍毫不激動地說.邁步而出。

  他後面,妻女、電劍,一家親友跟出來了。

  看清了西極神熊身後的十名男女,冷劍僅皺了皺眉頭,但女飛衛與電劍的臉上,卻變了顏色,又驚又怒。

  「今早所發生的事,景兄大概不需兄弟浪費唇舌了。」西極神熊鎮靜下來了,語氣中的火藥味淡了些,怪眼狠盯著微微冷笑的景春眼。

  「哦!你是說小洪山鎮太極堂廢壇,以及東湖路家的事?」冷劍景青雲也開始冷笑。

  「令嬡的行事……」

  「景某當然負責。」冷劍臉色一沉,不怒而威。

  「那是說,是景兄所授意的了。」

  「也未嘗不可。」冷劍虎目怒睜:「俗語說,人在人情在,人死兩丟開;可是,世風日下,人還沒死呢!諸位便一切都丟開了,而你們居然一點也不感到可恥。令郎與一指高昇、九幽弔客那種世所不齒的凶魔歹徒,五個人無恥地向小女遞劍。在東湖路家,天地一筆位高輩尊,也帶著搜魂天君那種狗都不吃的貨色,向小女無情地出手攻擊。哼!

  你還有臉在這裡向我稱兄道弟?你已經夠不要臉了。你投靠柏大空沒幾天,什麼無恥的事都可以做出來了!你身後那三位兩尊一殘,二十年前便已是俠義道誓不兩立的死仇大敵,目下各地官府的檔案中,足有三百件以上的如山血案。你,你怎麼有臉帶他們出現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呸!狗都不如的東西。」

  俠義道宇內五大高手,與武林十高手,都是可以堂堂正正站出來的所謂正道高手名宿,並不包括邪魔外道在內。

  邪魔外道不敢堂堂正正站出來稱英雄道好漢,尤其是那些有罪案在身的人。

  至於邪魔外道的武功修為,可不比五大高手十高手差,以天絕谷主血手天絕郝天絕來說,就不比排名第一的冷劍差。

  二十年前俠義道群雄攻破天絕谷,集合天下俠義道的高手名宿同時進襲,聲勢之龐大空前絕後,也奈何不了天絕谷一谷之眾,不但血手天絕從谷脫身,手下四大使者也全身而走。

  以冷劍為首的數十名俠義道高手,憑的僅是人多勢眾而已,也僅能毀去天絕谷的建築,連一個稍具聲威的重要人物也除不了。

  兩尊一殘,正是比四大邪魔更令武林朋友害怕的高手中的高於,江湖中提起兩尊一殘的名號,確是心膽俱寒。

  鬼尊弓同、魅尊惠梅姑、百殘管獨,全都是血腥滿手的凶殘惡毒邪魔外道,武功深不可測的血腥殺手。

  他們活了將近一甲子年紀,真不知造了多少令人掠怖的血案,白道人士恨之入骨,卻又無奈他們何。

  罵得很毒,西極神熊居然受得了,只是臉上紅白不定,畢竟還有點羞恥心。

  「景兄,話不是這樣說。」西極神熊口氣軟了:「為了對付天絕谷主,不能蹈二十年前的覆轍,必須結合天下各路高手,不分正邪共除此獠,這就是柏老哥比你高明的地方,連兩尊一殘也願意為此次行動盡力,兄弟認為……」

  「你認為理直氣壯?你已經把自己的良心正義丟給狗吃了。」冷劍毫不容情地指責:

  「虧你怎麼能說得出口?哼!你們不是已經表明了,要和血手天絕和平共存嗎?」

  「那只是一種策略,兵不厭詐,表面上談和,骨子裡早有殲滅的準備,只要查出郝老魔的藏匿處,就可以出其不意,一舉剷除他們……」

  「所以,你們要派那些隱身在暗處的人,大舉襲擊賓陽老店,想先剷除景某這些人嗎?」

  「景兄,有你在,實在妨礙柏老哥的大計,柏老哥只想趕諸位離境,決無剷除諸位老朋友的意思。」

  「哈哈!高論高論,我景青雲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居然被你們看成笨驢,可悲!閣下帶了大批高手前來示威,有話你就快說吧:「「接回一指高昇和搜魂天君,取回犬子的鐵爪。」西極神熊聲色俱厲:「令嬡如此任性妄為……」

  「口供已經取得,本姑娘給你了斷。」景春鶯搶出沉聲說,舉手一揮。

  屋內出來兩位侍女,一個押著神色委頓的一指高昇,一個提著葛天龍的鐵爪套,將人推倒,爪套也往地上一丟,冷然後退。

  「救我……」一指高昇嘎聲厲叫。

  「一指高昇已招出柏大空的一切毒謀,破了他的氣門饒他一死。」景春鶯美麗的面龐佈滿煞氣;「搜魂天君被飛燕楊娟擒走的,天地一筆應該知道該向誰討人。人和爪交給你們帶走.走了就不要再來。家父不管你們的無恥勾當,你們也不要來打擾家父與天絕谷主,堂堂正正了斷的行事,你們可以走了。」

  「可惡!」西極神熊怒吼著:「景青雲,你就這樣任由令嬡在長輩面前胡說八道撒野嗎?」

  「這叫做自取其辱。」景春鶯語利如刀:「你本來就沒有做長輩的風度,只是一個見利忘義,趨炎附勢不值一文的小人,一群野心勃勃的垃圾結合……」

  「你這個沒教養的小潑婦,老夫……」西極神熊憤怒得幾乎失去理智,舉步衝出。

  魅尊鳥爪似的怪手一伸,擋住了憤怒如狂的西極神熊,輕拂著手中的兩尺二寸烏光閃亮鐵如意。怪眼中閃爍著懾人心魄的厲光,青裙飄動,眨眼間便遠出三丈,身形乍隱乍現,速度駭人聽聞,到了景春鶯身前八尺左右。

  「小潑婦,你罵人罵得真夠刻毒。」老太婆的語音冷森刺耳:「老身就算是垃圾吧!你如果收拾不了我,我就會埋葬了你。老身橫行天下四十寒暑,沒有人膽敢用這種猖狂的話來侮辱老身……」

  「現在,你看到一個人了。」景春鶯的手落在劍把上:「你如果想嚇唬我,我會掩埋垃圾費不了多少勁。」

  所有的人,皆被景春鶯無所畏懼的神態,激怒得憤火中燒,也被她的膽氣所驚懾。

  一聲刺耳的咒罵從魅尊口中發出,如意烏光一閃,走中宮直指姑娘的胸口,有如電光一閃。

  相距約八尺,如意長兩尺二寸,加上手臂的三尺長度,只要向前踏出一步,便可伸及姑娘的高聳酥胸,快極。

  劍鳴入耳,劍尖已神乎其神地迫近魅尊的右肘附近。

  似乎,姑娘要快了一剎那,因為她需要拔劍的時間,按理她不可能來得及拔劍,除了急退決無生路。

  可是,她不但拔出劍,而且更快地反擊。

  魅尊駭然一震,本能地閃退,如意撤招封劍,反應之快,似乎在這種年紀的老女人,絕不可能如此快捷的。

  劍光疾沉疾吐!

  如意一封走空,鋒尖化虹,然後斜掠而出!

  旁觀的人根本無法看清變化,但覺劍光閃爍,人影中分,如此而已。

  這瞬間,鬼尊弓同人似流光從中鍥入!

  半途出現了火紅色的武林凶器血劍,有如火龍橫空,向身形尚未穩住的景春鶯集中匯聚。

  斜刺裡射來一道耀目的長虹,冷劍景青雲電射而至!

  「錚!」

  一聲龍吟,一白一紅兩支劍驟然分開!

  「無恥!」身影倏止的景青雲咒罵。

  鬼尊斜震出丈外,火紅色的血劍緩慢下垂,鬼臉上蒼白失血,有冷汗沁出,鬼眼凶光一斂。

  側方,魅尊的左手掩住右肋,有血從指縫中流出,身形搖搖欲墜。

  假使鬼尊搶出慢了一剎那,魅尊很可能讓景姑娘補上致命的一劍。

  景姑娘哼了一聲,舉劍向鬼尊邁進。

  「兩尊一殘,如此而已。」景姑娘鳳目中殺氣怒湧:「我魔鶯今天替你們在江湖上除名了!」

  一照面便傷了凶名昭著的魅尊,她的話沒有人覺得是在吹牛,事實上,魅尊已經在她的劍下除名了。

  鬼尊雖然不曾受傷,也浚接下冷劍的一劍截擊。這時看景春鶯逼近的氣勢極為凌厲,難免有點虛,本能地向自己人列陣處緩緩後退,手中火紅色的怪劍,發出陣陣震吟,內力御劍的現象顯而易見。

  景春鶯的劍上,似乎沒發出異象,平平凡凡,不像曾經注入內力。

  魅尊已經退出,退至一旁由一名中年婦人,幫助處理右肋不算嚴重的傷勢。

  西極神熊已看出不妙,再不發動可就嫌晚啦!自己這一面的人,恐將被對方逐一剷除,一比一,自己這一方面的人決難討好。

  一聲沉叱,西極神熊撤出威震武林的虎爪。

  這也是發動攻擊的信號,希望在最短期間內,把正主兒冷劍擺平,其他的人不必耽心,何況夜遊神陸光幾個人並未現身,一定還躲在農舍裡,即使這時出現,也來不及搶救。

  十二個人,連正在裹傷的魅尊,全部發瘋似的向前疾衝,情急拚命了,主要的目標,指向在旁替愛女戒備的冷劍,西極神熊的虎爪最先到達。

  百殘管獨的目標是景春鶯,要幫助鬼尊。

  景春鶯恰好在這瞬間,閃電似的猛撲鬼尊。

  鬼尊的朱紅色怪劍,湧起火紅色的綿密劍網!

  劍氣進發中,採用後退防衛,意在封住景姑娘鬼神莫測的劍勢。讓同伴及時行致命一擊。

  如意算盤打錯了一檔,景春鶯的神奇劍虹連閃兩次,透網吞吐,隨即挾雷霆萬鈞之威,斜鍥入百殘管獨急攻而來的鐵骨扇影內,無可抗拒的劍氣驟然進爆,傳出可怖的撕裂肉體怪響。像

  響起一聲嬌叱,劍虹貫入第三個衝來的中年人小腹,景春鶯的身影似流光,如逸電,到了第四個人身旁。

  第四個衝來的人是魅尊,竟然不曾發現景春鶯近身,如意還來不及揮出自保,劍已貫入右助。

  是同一部位,這次不是輕傷了,劍入體半尺,直透內腑。

  「嗯……」

  老女人悶聲叫,如意脫身墜地,驚怖地用目光尋找景姑娘的身影,看到景姑娘已遠在三丈外,正一劍刺入另一個中年道裝同伴的心坎。

  四個人先後仆倒,兩尊一殘同時死在景姑娘劍下。

  電劍與女飛衛,雙劍交叉攻擊,勢如雨打殘花,策應冷劍主攻,由景春鶯趁隙收買人命。

  四支劍結成無可克當的致命電霆,配合得神鬼莫測,奇正相生千變萬化,把潮水般湧來的十二個人殺得七零八落,兩衝錯便消滅了四分之三,說慘真慘。

  農舍門口,夜遊神、紫霄散仙、定一刀、游僧、兩侍女和六名隨從,背手而立袖手旁觀,不住搖頭歎息。

  冷劍發出一聲低叱,劍氣乍消,人影急退。

  十具屍體散佈四周,有三具仍在抽搐。

  鬥場中。站著三個人。

  死剩下西極神熊父子,並肩而立臉無人色。

  景春鶯在他們面前丈餘屹立,血跡斑斑的長劍前伸,臉色陰冷,呼吸平穩,似乎剛才並沒損耗多少精力。

  「留你們一個人回去報信。」她語氣陰森冷酷無比:「對付你們這種卑鄙無恥的無義豬狗,留一個人已經夠仁慈了,你父子誰回去見柏大空?」

  「景……景青雲,你……你你……」西服神熊向遠在三丈外的冷劍厲叫,聲如鬼哭:

  「你殺光了我……我的人,你……」

  「大概是的。」冷劍木無表情地收劍說。

  「你是俠義道朋友的仁義領袖……」。

  「哦!我是嗎?不是柏大空?」

  「你……你這種殘暴手段……」

  「你這人真無恥,我實在沒料到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十二比四,發動的人是你,竟然指責景某殘暴!稱怎麼說得出口?老天爺!我可伶你、」

  「這是一個世間最無恥的人,何必聽他叫屈?」電劍扭頭便走,懶得看結果了。

  冷劍夫婦也冷冷一笑,轉身向農舍舉步。

  「景青雲……」西極神熊不死心全力大叫:「你這樣做,斷送了……一世的俠名……」

  「葛老狗,不必浪費口舌了。」景春鶯沉聲說:「家父的俠名,已經被你們這些喪心病狂的野心家葬送了!今後荊門山莊景家不再奢言行俠!舉起你的虎爪,為你的生死全力掙扎吧!衝上來!你這懦夫!」

  虎爪在怒吼聲中,挾罡風勁氣進攻。

  葛天龍的劍,也從旁策應猛攻景姑娘的左脅背,父子倆配合得恰到好處,劍爪同時匯聚,風聲乍起。

  景姑娘的劍反而收回隱於肘後,身形似逸電流光,在劍光爪影中飄忽閃動,有驚無險地避過了父子倆十餘招狂攻,繞走移位奇快絕倫。

  驀地,出現另一道劍芒,有如電光一閃,隨即逸出兩丈外,風止雷息,人影急劇中分。

  「呃……」

  西極神熊悶聲叫,直衝出丈外,左肋血染衣褲。一片猩紅,血出得大多太快,表示肋部中劍,刨口又大又深。

  葛天龍斜退出兩丈左右,臉色死灰。

  「你這位排名第八的高手名宿,其實接不下本姑娘多少招。」姑娘收劍後退,臉色冷森:「葛天龍,留你回去報信,你走吧!」

  砰一聲大震,西極神熊倒了。

  葛天龍咬牙切齒收劍,背起乃父仍在抽搐即將斷氣的身軀,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號,吃力地踉蹌而走。

  ※        ※         ※

  一位隨從站在樹下看守屍體,等候柏大空派人來善後,目光留意著前面的小徑,派來的人應該快到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咳,令隨從大吃一驚。

  這位隨從是荊門山莊的高手,平時負責女飛衛的警衛,居然被人不知不覺地接近身後,難怪會大吃一驚。

  人轉過身來,劍已在手。

  隨從又是一驚,是一個老態龍鍾的村夫,乾枯的面孔,寒酸的村夫短衣破褲,除了一雙半閉半台的眼睛略帶生氣之外,可以說已經是入土大半的朽人。

  「咦!你……你是怎麼來的?」隨從吃驚地問,接著臉一紅,收劍入鞘。面對一個老朽村夫,手中有劍耀武揚威,像話嗎?

  五六十步外,是靜悄悄柴門緊閉的農舍,屋前是曬穀場,兩側是稻田,唯一接近的方向是前面的小徑。

  奇怪,這老村夫是怎麼來的?

  「這些人活著的時候,老夫就來了。」老村夫指指十具男女屍體:「他們估錯了貴莊主父女的實力,尤其料錯了景姑娘的武功修為。第一次襲擊賓陽客店失敗情有可原,這次失敗就不可原諒了,算是他們的主事人無知……」

  「也不見得。」身後傳來冷劍的清晰的語音:「事實上,賓陽客店他們是成功的,景某的朋友死傷慘重。因此認為僅需兩尊一殘,就足以消滅景某這幾個殘餘了。倒是他們的確估錯了小女的修為,而且也料錯了景某的性情改變,所以失敗得很慘。」

  「閣下的性情如何改變?」老村夫轉身笑問。

  「不再死執著俠義的浮名虛譽,保命第一。」冷劍背著手,虎目炯炯不住打量這個貌不驚人的怪村夫。

  「老來變性,不是吉兆,呵呵:「老村夫怪笑。

  「至少,景某已經保住性命了。」

  「能喪心病狂嗎?」

  「還不至於。」

  「你們本來是休戚相關而結合的一群英雄豪傑,沒想到反而成了你死我活的死仇大敵,人間世真是奇幻莫測。」老村夫感慨地說:「他們要與天絕谷主和平解決,應該對你會有利。」

  「他們必須用景某做犧牲,才能達到目的。等他們如願趕走景某之後,與天絕谷取得協議。下一步,就是我荊門山莊毀滅的時候。而且,他們與天絕谷主和平解決的誠意只有兩分,甚至不到兩分。」

  「有何根據?」

  「目下已經不是正邪之爭,已轉為江湖霸主之爭。主,只許有一個,雙雄不並立,早晚會有一個倒下去。所以,景某不能背黑鍋,必須與天絕谷主光明正大了斷,不牽涉任何名利之爭,景某對號令江湖毫無興趣,不希望把事情搞得太複雜。不能忍受他們那些人的手段和陰謀。」

  「理由不夠充分。」

  「哼!在武昌附近暗中活動多年,那群用鬼面具掩去本來面孔的人,就是他們最具力量的爭霸本錢,景某已經查出一些線索。當需要時,他們會動用這批人的,必要時不但用來對付我荊門山莊,也可以用來對付天絕谷主。如果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後,就會由這些人來對付我了。」

  「你還不夠聰明。」老村夫搖頭苦笑。

  「怎麼說?」

  「你知道他們網羅青龍幫的目的嗎?」

  「知道,青龍幫人手眾多,消息靈通,無孔不入,景某擺脫不了他們的追蹤,就是青龍幫的眼線發揮了作用。利用這個大江兩岸最強大的黑道組織,逐鹿江湖霸主的事已成功了一半。」

  「所以你不夠聰明。」老村夫說:「青龍幫沿岸大埠每一分舵,設有一組最具威力的雷霆小組。他們在江上追逐仇家有如雷霆般迅疾,每個人都是神箭手,在江上風濤中,射斷百步外的帆索輕而易舉。用這些人集中對付你們這些俠義英雄或江湖絕頂高手,結果會如何?你想想看?」

  「這……」」冷劍一怔,臉色一變。

  「快船傳信已經遠出數百里外,集中雷霆小組的命令,已由龍王幫主發出,岳州與九江兩分舵的人,已在昨晚到達,與武昌分舵的一組配合,三組人不下百名之多,用來對付你們十幾個人,足有八成勝算。這就是柏大空暗中策劃多年,終於大功告成的目標。

  今晚,如果你們還在這裡逗留,明早你們將和這些屍體一樣,擺放在這裡等人收拾了。

  閣下。好自為之。」

  老村夫再苦笑一聲,搖搖晃晃要死不活地走了。

  冷劍與隨從目送老村夫的背影發怔,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莊主,及早為謀。」隨從悚然地說:「沒有人能在百名箭手攢射下僥倖逃得性命。」

  「還來得及。」冷劍說:「奇怪,這人是何來路?化裝易容術精湛無匹,高明極了。」

  「反正是友非敵,錯不了。」隨從肯定地說。

  「不必理會屍體了,進屋去準備。」冷劍轉身便走。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3:55

第二十四章

  返府城的路,通過新河的小橋。

  老村夫坐在橋欄上,目迎青衫飄飄泰然趕路的晁凌風,老眼突然全睜,冷森的光芒一閃,隨即恢復要死不活的原狀。

  「這小子像個鬼,出沒無常精得很。」老村夫自言自語:「還以為青龍幫的人去追他的船了!豈知他卻在相反的方向出現。唔!很可能是來找冷劍的。哼!可不能讓他們走得太近了。」

  其實,青龍幫已撤回追蹤晁凌風的船,因為晁凌風已和公冶纖纖打過交道,已證實晁凌風並沒離境。

  所有的人,皆對晁凌風僱船的事莫測高深,弄不清他在玩什麼玄虛把戲,出動了許多眼線,卻無法把握他的意向和動態。

  晁凌風從容踏上橋,目光掃過安坐在橋欄的老村夫身上,老村夫恰好向晁凌風陰陰一笑。

  他心中一動,突然站住了,臉上也湧起怪怪的笑意,目不轉瞬地捕捉老村夫的神色變化。

  老眼瞪小眼,誰也不想先開口,僵住了。

  「你來幹什麼?」老村夫終於忍不住冷笑著問。

  「來看看那些俠義道名宿,是不是真的聰明了。」晁凌風笑答,神情依然是怪怪地。

  「聰明如何,愚蠢又如何?」

  「聰明,就得趕快溜之大吉;愚蠢,是留在武昌,等柏大空那些從前的朋友宰,等天絕谷的人殺。」

  「他們並沒有離開溜走,那些俠義道名宿是相當固執的。說他們不聰明也不正確.至少冷劍父女已經宰了西極神熊,弄清了柏大空的陰謀,認識了誰是朋友準是仇敵,所以並不愚蠢。」

  「通常,最要好的朋友,才會變成誓不兩立的死仇大敵。為名為利,甚至為了一點點好處,不但可以出賣朋友,甚至可以出賣父母妻子。」

  「你會嗎?」

  「我不會,因為我很笨,對名利興趣缺缺。呵呵!老伯,你似乎不是監視我的眼線吧?」

  「何以為證?」老村夫陰笑著問。

  「因為你的口氣,顯然同情冷劍那些人。」

  「你料錯了,我立即糾正你的錯誤。」

  聲落人動,老村夫突然一閃即至。

  矯捷絕倫.雙手齊出來一記快速的上下交征,上取五官下攻腹陰,強勁的內力如山湧發,正面強攻毫無顧忌手下絕情。

  晁凌風哈哈一笑,在指尖前斜飛而起,似若凌風飛去,遠出三丈外,單足一點橋面,再次飛出四丈外,飄落橋頭點塵不驚。

  「好強勁渾雄的內力。」他臉色一變:「好傢伙,我知道你是誰了。」

  老村夫吃了一驚,沒料到他競然能脫出內力的控制,脫身的身法如此驚人,一怔之下,失去連續出招通攻的機會,眼神一變。

  「你小子果然高明,居然輕而易舉地脫出老夫上下兩種奇勁的控制,勁道著體即消,有如泥牛入海,吸與吐兩種勁道皆無著力處。」老村夫一面說一面逼近,雙手一屈一伸,掌心熾紅如火:「我不信你能禁受得起老夫全力一擊,準備了。」

  「你無奈我何,呵呵!」他大笑,開始遊走:「你的三昧真火要出來了,要惱羞成怒了。宗老,你的化裝易容術很高明,但壓箱子的絕學一動就露出馬腳。你是楊姑娘的長輩,我不好得罪你,最好見好即收,我讓你一步。哈哈!走也!走也……」

  老材夫急劇地多次想衝上近身,皆勞而無功,他躲閃的身法快得匪夷所思,明明左閃卻出現在右方,真像鬼魅幻形,無法預測動向,抓不住出招的機會。

  這時說走便走,眨眼便出現在四五丈外,沿小徑冉冉而去,但見他大油飄飄,身形如行雲流水飛瀉而逝。

  「這小子可惡!」老村夫宗老脫口大叫,其實叫聲中絲毫不帶怒氣:「看來,我是操之過急,弄巧成拙啦!得設法補救才行。」

  ※        ※         ※

  強敵來得比想像的更快。

  兩艘快舟靠上了洲岸,二十餘名箭手與八名三山五嶽好漢飛躍登岸。

  船是從上游來的,來自陳公套青龍幫總舵,主事的人迫不及待,出動精銳明火執仗了斷啦!

  領隊是武昌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率領分舵的精銳作孤注一擲。

  這位分舵主是幫主龍王的心腹,與二少幫主白鯉公孫勝宙是口盟兄弟,對青龍幫忠心耿耿。

  這一隊箭手,也就是武昌分舵的雷霆小組,除非出了十分危急的情勢,雷霆小組是不會出動的。

  假使碰上了官兵,很可能被官兵當作造反的暴民來捕拿問罪,後果嚴重。

  從江邊到農舍,不足一里,片刻間,農舍前後的竹林樹叢,被箭手悄然佔住,完成封鎖。

  這些人十分有耐心,而且經驗豐富,當他們潛進蟄伏時無聲無息,農舍的人是很難發現他們的。

  冷劍一群人在屋內拾掇行裝,因此忽略了警戒,也沒料到對方來得那麼快。

  柴門開處,首先出來了兩位隨從,各背了一個大包裹,他們先在門外的廣場向四周戒備著。

  片刻,夜遊神與景春鶯姑娘出來了。

  「我們在前面探道。」夜遊神向屋內的同伴說:「要留意跟上,不要拉得太遠了,以免前後無法策應。」

  「途中可能有人攔阻,切記不可被纏住。」跟出的冷劍叮嚀:「已經勢同水火,沒有什麼好慈悲的。」

  「對!已經大開殺戒了,誰還敢手下留情慈悲?」景姑娘的鳳目中煞氣騰湧:「假使青龍幫真的膽大妄為,日後,哼!我要連根拔掉他們。」

  人陸續外出,夜遊神領先便走。

  「走吧!春鶯,你這個笨鳥先飛。」夜遊神居然有心情說笑:「小心路旁隱伏著刺客,可不要又被暗器把你射了來羅:「

  「陸叔,侄女對暗器煩透了。」景春鶯咬著銀牙說:「碰上用暗器的人,侄女必定卸掉他們的手腳,決不讓他們痛快的死。」

  剛走了五六步,百步外突然傳來震耳的狂笑聲。

  所有的人皆臉色一變,警覺地循笑聲傳來處留心察看。

  小徑附近空蕩蕩,鬼影也無。

  竹林樹叢毫無動靜,宅左有的稻田也毫無人跡。

  「這附近怎麼躲藏有這麼多兔子?」笑聲之後傳來清晰的語音:「雁來了,快射呀!」

  「退回屋裡!」夜遊神警覺地叫。

  只有一個人不曾退入,是景春鶯。

  她聽出笑聲和語音是晁凌風所發,心中一動,貼地魚躍,隱身在曬穀場右側的一條田壟下。

  埋伏失效,人進了屋,弓箭失去作用。

  三個相貌猙獰的中年人,出現在最外側的一組箭手旁,銳厲陰森的目光,透過竹林的空隙,向三十步外語音傳來的樹林搜索。

  這一組有四名箭手,箭已扣上弦,神色皆有點困惑和不安。

  「可曾發現胡說八道的人?」一位中年人向箭手問。

  「沒看到人影。」一名箭手向樹林一指:「就在那邊狂叫狂笑,人一定躲在樹後,或者伏在樹幹下,所以無法看到。」

  「我們不能擅離。」另一名箭手說:「所以不便前往搜查,何況……弓箭在樹林內易受反制。」

  「你們小心戒備,我們去把那混帳東西搜出來,剝了他的皮!」中年人凶狠地說。

  三人一打手式,驀地飛躍而出。

  小徑旁的樹叢並不茂密,稀稀疏疏的楊或椰,加上一些野桑或不知名的雜樹,一目瞭然,只有樹下的草叢可以隱伏。

  三個人分三方飛撲而去,三兩起落便已進入,按理必可立即發現人蹤,草中的人無所遁形。

  但深入三二十步,那有半個人影?

  三人搜遍左近,聚集在林緣商量。

  「怎麼可能蹤跡不見?」為首的中年人惑然說:「一定躲在附近的狐洞內;咱們留些神,再仔細搜一遍、我不信他會變成蛇鼠躲入洞穴裡。」

  視界可遠及兩里外,甚至可以看到江邊的蘆葦叢,人如果撤走,決難逃箭手們銳利的目光,更難逃過這些三山五嶽的精明蛇神牛鬼眼下。

  「多叫些人來,非搜他出來不可。」另一名中年人恨聲說:「這狗王八壞了咱們的大事,景老狗那些人躲回農舍,天一黑咱們就失去優勢了,可恨!」

  「天黑他們也走不了,哼!先別管那些俠義狗熊,搜出這個該死的賊王八……呃……」

  為首的中年人話末完,向前一栽,砰然仆倒,略一掙扎便寂然不動了。

  另兩個人相當機警,反應奇快地左右一分,火速轉身戒備,劍已在轉身時出鞘。

  一聲輕響,右面那人的右耳門,被一段半尺長寸組的樹枝擊中,橫擊的力道頗為沉重,被震得斜擲出丈外,立即失去知覺。

  「你罵誰是狗王八?」語音發自最後一名中年人身後,聲不大如在耳畔發聲。

  這位中年人正是提議多叫些人來搜索的人,駭然失驚之下,不假思索急速大旋身,劍出回風拂柳攻擊。

  這一招即使無法傷敵,最少也可以自保,必定可以有效地阻止身後的人近身。

  一劍落空,劍氣居然可及八尺外,身後鬼影俱無。

  還來不及收招,後頸突然被一隻大手扣住了,右肩一震,肩尖骨裂,右手一軟,劍失手墜地。

  「大聲叫救命,叫!」身後的人下令,扣頸的手鬆了些。

  「哎……哎喲……救……救命……」這位仁兄怎能不叫?

  當然希望同伴趕快前來救命,肩和頸痛得受不了,腰脊也挨了一記重擊,脊骨像要散裂啦!

  三四十步外隱伏在竹林下的四名箭手,終於看到這位仁兄身後的人了。

  是晁凌風,青衫與這些穿勁裝的人不同,一看便知敵我,雖則他貼在中年人身後不易看清。

  四箭手不敢放箭,怕傷了自己的人,但不敢不衝去救應,四張弓拉半滿,急步向前接近。

  其他埋伏在後面的箭手仍然隱伏,但有兩個灰衣中年人飛掠而來。

  「救……命啊……」被制的中年人,叫聲刺耳驚心。

  「不要放箭!」到得最快的三角眼中年人沉喝,隨即向前超越:「候命行事。」

  「哈哈!箭能射透人體,你們真該不顧一切發箭的。」晃凌風大笑著說。

  「咦!你是……」三角眼中年人吃了一驚,在兩丈外止步。

  「哈哈!不要說你不認識我晁凌風。」晁凌風大笑依舊毫無所懼:「你老兄身上,一定藏有見不得人的鬼面具,你們的底細,晁某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你……」

  「你們是柏大空暗中佈置在武昌附近的神秘爪牙,你閣下的地位,比神針玉女冷香仙子高一級。上次在下落在你們手中,柏大空知道在下不是冷劍那些人的朋友,也不是天絕谷的人,所以要逼在下投效,這筆帳在下要和你們算一個清楚。」

  「在下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三角眼中年人明顯地否認身份:「放了敝同伴,在下要秤秤你這小子的斤兩!你在鸚鵡洲出盡了風頭,名動江湖,不至於是挾敝同伴做人質,與在下逞口舌之能的人吧?」

  晁凌風瞥了左右的四名箭手一眼,四張弓已拉滿,四支箭隨時可能離弦,三丈距離速度決非肉眼所能看清閃避的,放了人質後果可怕。

  他推著人質向前邁步,虎目中神光乍現。

  「好,人給你。」他突然將人向另一名灰衣人推出,但見人影一晃,便已到了三角眼灰衣人的身後。

  「該死!」三角眼灰衣人扭身就是一掌拍出。

  徹骨奇寒且挾著腥風的掌勁,如怒濤般向他湧去,足以在丈外傷人,掌上的功力駭人聽聞。

  他雙掌推出,硬碰硬來一記推山填海。

  「腐骨誅心掌!你這狗東西才該死。」他的身形加速衝進。

  陰腥寒臭的無情掌勁回頭反奔,似乎勁道增加了三倍。

  雙方的內勁接觸所發出的怪異音爆聲,也提高了三倍,聲勢駭人聽聞。

  「呃……」三角眼中年人倒飛出兩丈外,摔倒時噴出一口鮮血,方砰然著地,右手軟綿綿像是骨碎了。

  同一瞬間,另一名灰衣人剛抱住撞來的人質。

  「放箭!」這位仁兄情急厲叫。

  不妙,晁凌風兩掌得手,正向這位仁兄衝來。一閃即至,近身。

  箭手的精神太過專注,聞聲發箭,反應出乎本能。

  事先箭本來就一直追隨著晁凌風移動,哪能分心留意其他的人?

  因此發箭離弦,自然而然是隨晁凌風移動的身影發射的,應聲而發有如電光流火。

  晁凌風的目的,就是吸引箭手的注意力追隨著他。

  一衝之下,人不進反向上升,飛騰而起!

  來一記快速美妙的後空翻,倒翻兩匝,四支箭間不容髮地從他的腳下交叉飛過,向抱著同伴的灰衣人集中。

  身形還在空中,已取出插在腰帶上的一把尺長樹枝,雙手一分,樹枝呼嘯著分向四名箭手破空飛射。

  晁凌風的身形這才翩然飄落。

  「王八……蛋……」抱著同伴的灰衣人狂叫,向箭手叫罵。

  四支箭有三支分別貫入兩人身上,兩人仍然抱持著摔倒在地上掙命。

  四箭手也狂叫著扔弓摔倒,樹枝貫入胸腹半尺以上,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晁凌風一腳踏住一名箭手的手肘,取下背著的一壺箭自己背上,拾起弓略一試力,仰天發出一陣震天狂笑。

  埋伏的人躲不住了,分水犀與其他四組共有十六名箭手,紛紛現身向這面慘叫連天的地方趕。

  狂笑聲也令這些箭手們心驚膽跳。

  小徑從屋左繞過,屋後是通往洲南的一帶住宅,也是前往府城的路徑。

  箭手們前後埋伏,希望冷劍那些人離開農舍之後加以射殺,不管是哪一面,都是死路一條。

  屋後埋伏的人,不知道屋前的情勢,反正聽到慘叫,以及渾雄的狂笑聲,知道已發生不可逆料的變故。

  埋伏襲擊的希望已經落空,由另三名灰衣中年人率領,急急向屋前起來。

  來得急切,忽略了躲在田埂內的景姑娘。

  屋前的情勢,已不可收拾。

  晁凌風的箭術,比箭手高明多多,隱身在樹後,迎著蜂擁而來的十餘名箭手,穩定地以連珠箭襲擊,箭到人倒。

  片刻間便射倒了三分之二,能衝近至三十步內用箭反擊的人,還不到兩成。

  終於有人看清了他的面貌,這才知道碰上了煞神。

  「那是晁凌風!」不遠處躲在一株柳樹下的分水犀驚怖地大叫,壓下了中箭受傷者的痛苦叫號聲。

  已經超越到屋前面的後一批策應的人,急如星火中聽清了分水犀的大嗓門,像是挨了一記霹靂,腳下一慢。

  後面來了死神,景姑娘悄然暴起。

  這位摒棄了俠義門人於弟道義的母大蟲,不再理會武林正大光明的傳統,毫不遲疑地從後面突襲,手下絕倩。

  她一衝之下,劍劈掌飛連斃了五名箭手,眨眼間就斃了三分之一,劍貫入第六名箭手的背心。

  箭手的瀕死慘嚎,方驚醒了前面的人。

  對付遠攻威力驚人的箭手,最可靠的辦法是貼身攻擊。

  景春鶯已經貫人人叢,身在絕地有敵無我,只許有一方活下去,活得下去的人就是勝利者。

  形如瘋狂的殺搏,一發不可遏止!

  箭手們前後受敵,死傷慘重,感到心膽俱寒。

  有兩個膽氣稍壯的人,各向景姑娘放了一箭,皆被景姑娘快速如電的閃避開了,不但勞而無功,反而誤傷了一個自己人。

  喪了膽的人不足以言戰,聰明人立即四散逃生。

  「丟弓者不死!」前面傳來晁凌風暴雷似的沉喝。

  「啊……」又死了一個。

  分水犀是個聰明人,相當負責地發出撤退的信號,這才向側方的竹叢一鑽,溜之大吉。

  八個人先後到達泊舟處,只剩下四張弓。

  「我的天:「分水犀仰天長號:「我……我的雷霆小組,反而被……被雷霆擊潰了,就……就剩下這……這幾個人了嗎

  「分舵主,恐怕就這幾個了,死掉了四分之三。」一名倒拖著弓的箭手沮喪地說:

  「驅使我們送命的八個傢伙,一個也沒有回來,一定凶多吉少。」

  「那個冷劍的女兒,真是可怕的惡魔,劍使刀招瘋狂快速砍劈,像是瘋了。」一個右膀仍在淌血的箭手聲調仍在顫抖:「她像在廚房砍瓜切萊,把殺人當成斬雞剁鴨。分舵主,如果不趕快離開,等那女魔趕到,咱們這幾個人休想活命。」

  「是的,不能再笨了。」分水犀下定決心:「那個神出鬼沒的晁凌風,我這一輩子都不希望再見到他的人影,這傢伙比瘟神更可怕百倍。開船!」

  ※        ※         ※

  「晁爺,我正在到處找你。」景春鶯臉上有飄忽的笑意:「我找過楊姐,好像她在故意現身等你。」

  「我知道。」晁凌風的神情平平淡淡:「她捉到不少對頭,。其中有飛天蜈蚣,東風西雨等等魔道風雲人物。她想將消息告訴我,其實我所知道的消息並不比她少,但我不想追究其它的枝節。你找我有事嗎?」

  「我希望能彌補家父對你的……」

  「呵呵!我根本不介意令尊對我的誤解,令尊只是不幸被人作弄與利用的受害者,柏大空已如願以償取代了令尊的武林地位。我也是專誠來找你們的。」

  「晁爺的事……」

  「你們與天絕谷的過節,到底有何打算?」

  「這得等天絕谷主決定,最近他應該派天絕使者與家父見面的。」

  「你們應該知道,天絕谷主正在等候你們互相殘殺,決不會輕易放棄大好的優勢,過早與你們了斷。」

  「晃爺的意思……」

  「再拖下去,你們真的會互相殘殺,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我有點自私,我認為你們這樣打打殺殺拖下去,會妨礙我追查兇手的計劃。」

  「兇手是太極堂的人,青龍幫已經捉到了兇手,他們正在加緊迫搜主謀的少堂主冉世綸……」

  「在我親自訊問疑凶,獲得確證之前,我不會聽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詞,認定某人為兇手或主謀,因為我對兇手稍有印象,要親自求證,而柏大空顯然不准我插手。」

  「那你的意思……」

  「令尊應該承認失敗,及時離開武昌的。你們一走,柏大空就可翻雲覆雨大玩陰謀,我就可以從中取利辦我的事。老實說,柏大空和平共存的招牌,就比你們響亮得多,你們留下,必定成為眾矢之的,何苦?」

  「晁爺,一旦他們雙方取得協議,下一步遭殃的人,必定是我荊門山莊了,家父能走嗎?」

  「可是……」

  「物極必反,景家不再介意聲譽名位,決定放棄自縛手腳的所謂俠義道英雄濫調,為生存而揮劍。」景春鶯的臉上,流露出仇恨,冷酷、極端自信的神情:「今後,除了晁爺你和楊姐之外,其他的人,我都會毫不遲疑地劍下絕倩。晁爺,我」「你怎麼啦?」

  「我希望能與你並肩闖蕩。」景姑娘的神情變了,紅雲上頰,眼神熱切:「我好羨慕楊姐的成就!我有信心在短期間可以與她並列江湖女傑之林。有你在,江湖上的魑魅魍魎何足道哉?」

  晁凌風感到在大太陽底下傳來一陣寒意,目不轉瞬地注視著眼前這位小女孩。

  上次在東湖茶店,他就曾經指責這小女孩妄用絕學傷人。

  這次,他又親眼看到這位小姑娘瘋狂地揮劍,劍劍致命。現在,又親耳聽到這種雄心萬丈的論調,難怪他感到寒意。

  他根本無意在江湖闖蕩,無意在江湖爭名逐利。

  似乎,他覺得這小女孩變成了嗜殺的怪物。

  他有點同情冷劍,半世辛勤所建立的聲譽名位,被柏大空毫不費勁地一筆勾銷了,這種可悲的結局值得同情。

  但物極必反,這個反字可不是好現象,將會反得天翻地覆,反得殺孽無邊。

  而且,這個小女孩曾經二而再死裡逃生,心中有強烈的仇恨烈火,反起來一定極為可伯。

  「看來,我是白來了。」他的語氣蕭索,丟掉在手中玩弄的弓淡談苦笑:「請轉告令尊,能走,還是走的好,兩面樹敵智者不為。告辭。」

  「晁爺,並肩闖道的事……」景春鶯急急地說。

  「我對浪費自己生命的事毫無興趣。」他匆匆說完,身形倏動,眨眼間便遠出百十步外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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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4:32

第二十五章

  鯰魚套龍王公冶長虹的大宅院,目下成了招待特殊人物的招待所。

  由於情勢險惡,公冶長虹一家老小,已經遷至陳公套總舵,住宅由幾位心腹弟兄坐鎮,接待一些特殊貴賓。

  這些所謂特殊貴賓,都是柏大空派人帶來安頓的,因為陳公套總舵所安頓的天下高手名宿,身份形形色色,黑、白、邪、魔份子複雜。

  而這些特殊的貴賓身份特殊,不屑與陳公套那些人相處,所以被邀請來公冶幫主的大宅安頓。

  其實,公冶幫主已經大權旁落,全家遷至陳公套總舵,名義上是親自坐鎮,其實是已被柏大空手下的朋友們所控制,有如猛虎入柙,蛟龍失水。

  天剛黑,大宅堂開盛宴,六名貴賓已有了六七分酒意,神色冷漠地聽取傳旗使者一珠火星君張元以及荊州分舵主大爺五爪蛟陳昌,詳述武昌目下的情勢。

  一珠使者火星君與荊州分舵主大爺五爪蛟,都不是龍王幫主的心腹,而是幫中、擴張派中,野心最大的中心人物。

  他們是總舵主八極靈官的得力臂膀,也是力主與柏大空合作,吞併太極堂正式問鼎江湖第一大幫寶座的急先鋒。

  他們伴同貴賓前來安頓,向貴賓述說近來的倩勢變局。

  六位貴賓皆是年登花甲,相貌猙獰的高年男女,對局勢發展沒有多大興趣,人老成精,顯然已看出火星君的意圖。

  「張使者,你說這個姓晁的小輩是天絕谷的人,這就不對了。」上首那位灰須如戟的老人說:「如果他是,決不可能與冷劍的女兒聯手,大殺貴幫的雷霆小組人員。兩方死仇大敵如果真的聯手了,柏老弟那些人,還能不大張旗鼓,堂堂正正鳴鼓而攻?」

  「朱老前輩也許不知道,冷劍景青雲已公然宣稱退出俠義道,他的女兒甚至已自取綽號為魔鶯了。」火星君接著說:「既然認為已淪為魔道,與天絕谷聯手就不足為奇了。

  姓晁的小狗藝臻化境,此人不除,將是江湖一大禍害,天下間能制他的人就沒有幾個了。」

  「他不可能比天絕谷主更厲害,小小年紀不成氣候。」虯鬚老人不受激,冷冷一笑道:「咱們乾坤四靈與天地雙煞在兩年前,便已和柏老弟取得協議,由他策劃將冷劍和天絕谷主引出來。他要取代冷劍領袖群倫的地位,咱們不計名利,只負責除去他們報往昔受辱之仇,其他概不過問。呵呵!張使者言中之意,是希望咱們替貴幫除去姓晁的小輩,對不對?」

  「這……」

  「柏老弟肯嗎?」

  「柏大俠還沒有……」

  「還沒有授意,是不是?他應該知道,咱們乾坤四靈與天地雙煞一現身,冷劍與天絕谷主必定提高警覺,出其不意一舉突襲的大計落空,得不償失。」

  「咦!」下首那位全身黑衣裙的老婦,突然發出驚訝的叫聲。

  堂口,不知何時出現了景春鶯姑娘的身影,一身墨綠勁裝,把渾身玲瓏透凸的曲線襯得極為誇張,讓男人一看就血脈賁張,心動神搖。

  四名伺候貴賓的大漢,迅速地在堂下列陣戒備。

  「不會有出其不意突襲的事發生了。」景春鶯的語氣冷森自負:「傍晚時分,本姑娘就知道你們魔中之魔,乾坤四靈.與天地雙煞,鬼鬼祟祟地到達了。」

  「大膽!什麼人?」虯鬚老人憤怒地拍筷而起。

  「魔鶯景春鶯。」景姑娘傲然一笑,舉步入堂:「膽不大就不會來,來了就不在乎你們乾坤四靈天地雙煞。你這老鬼定然是夔龍朱乾了,一個快老掉牙的獨腳老殘廢,你神氣些什麼?」

  邪魔外道的名宿中,那些真正的可怕高手像是孤魂野鬼,很少計較浮名虛譽,大多數很少在外公然走動。

  因此,名頭反而沒有那些經常在江湖上出沒鬼混的二流高手響亮,像四大邪魔東風西雨北雷南雲,以及飛天蜈蚣七煞書生等等貨色,武功平常卻聲威懾人。

  像武功修為稍高一極的逍遙仙客——宇內三妖仙之一;毒郎君的師父香山毒叟童光;天絕谷主的好友鬼影山威;無雙秀士的師父奪魄天羅柯南;這些人都是真才實學超人一等的邪道名宿,名頭反而沒有四大邪魔響亮。

  以紫虛觀主(夜梟程景)的師父逍遙仙客來說,出身白蓮會,妖術通玄,連冷劍這位俠義道第一高手,也懷有強烈戒心。

  而飛天蜈蚣和西雨這兩個二流貨色,卻毫無忌憚地向冷劍的妻子女飛衛公然挑戰。

  菩薩好惹,小鬼難纏;江湖上那些半桶水貨色,聲威比那些絕頂高手更具威力。

  乾坤四靈,就是魔中的高手。

  夔龍朱乾、衝霄鳳陳六娘、玉夫子尤賢、威麟許坤;以及天煞呂彪、地煞施高,都是早年與天絕谷主、冷劍等人齊名的魔頭。

  這些老一輩的名宿高手,彼此之間多少有些仇怨過節,一旦有機會報復,自然而然地湊在一起候機結算,有心人再從中撮合,難怪會掀起狂風巨浪。

  「該死的!你竟然打上門來了。」天生龜背的玉夫子尤賢氣得跳起來:「就算你老爹在這裡,也不敢在此撤野,你……」

  「你這老烏龜還不配在家父面前誇口。」景姑娘已到了堂下,四名大漢驚恐地不斷後退不敢阻擋:「你下來,本姑娘打發你滾蛋。」

  四靈,指龍鳳龜麟。尤賢其形如龜,綽號當然不好稱龜,所以稱玉夫子,玉夫子是龜的文雅封號。

  景姑娘一個小晚輩,把老傢伙直接叫成老烏龜,簡直狂妄已極,可把玉夫子激怒得快要發瘋了。

  一聲怒嘯,玉夫子從座位上平空拔起。

  整個人縮成一團,像一枚巨彈,兇猛地向堂下兩丈左右的景姑娘迎頭砸落,力道極為猛烈沉重。

  龜甲功全身堅似硬甲,重重地砸落,真可以將人砸得骨碎肉裂,像是一塊巨石從高空砸落。

  聲勢十分驚人,速度太快,令人無法閃避。

  知己不知彼,玉夫子犯了嚴重的致命錯誤,認為冷劍以劍術名震天下,女兒的劍術即使青出於藍,但不可能以內功御劍,再神奧的劍術也毫無用處,擊中刀劍不入的高手百十劍也毫無作用。

  龜甲功不但刀槍不入,也禁得起千斤錘斧的砸劈,可說是混合金鐘罩與鐵菩薩兩種奇功,溶鑄而成的神奇學。

  除非對方的內功更為深厚,休想攻破這種渾如精鋼的龜甲功。

  只有一個人知道景姑娘身懷禪門絕學,具有歸州白衣庵三聖尼的蓋世禪功,那就是晁凌風。

  景姑娘的身形倏然而動,飛騰而起,劍已出鞘,從玉夫子猛砸而下的身軀旁相錯而過,快得幾乎令人肉眼難辨。

  相錯的剎那間,劍化電虹掃過玉夫子的左脅。

  燈火搖搖,景姑娘的身影似乎突然幻化出現在食案上空,劍氣進發,招發絕學雲龍三現。

  似乎劍幻變成三道天矯的匹練,狂野地各現三次,風雷乍起,食具如被狂風所刮,向八方激射。

  只有兩個人能及時從劍練下退出,是威麟與地煞,雙掌連續發出無情的劈空掌力,以進為退借反衝力挫身退走,掠下堂仍感到劍氣襲人。

  堂下,多了一個人:冷劍。

  一聲冷叱,冷劍毫不遲疑出劍攻擊,劍光流瀉見光而不見影。

  「呃……」

  毫無防備,仍然魂飛膽落的威麟和地煞,糊糊塗塗中劍倒地。

  墨綠色的淡淡身影倒飛而去,劍光一斂。

  冷劍瞥了四週一眼,大踏步轉身出堂。

  景姑娘收劍入鞘,冷然隨後走了。

  四大漢瑟縮在兩面的壁根下發抖,像是失了魂。

  血腥刺鼻,四靈雙煞聲息毫無。

  桌底下有兩個活人,抱著頭爬伏在桌底下戰抖。

  就是火星君和五爪蛟,這兩位仁兄在玉夫子暴怒地向堂下猛砸時,便知道大事不妙,早一剎那往桌底下一鑽。

  他倆趨吉避凶,不妨扮懦夫,鑽在桌底藏身。

  面對大名鼎鼎的乾坤四靈與天地雙煞,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膽敢單人獨劍侵入闖筵,如無驚世絕學,豈敢前來玩命?

  如不見機鑽入桌底自保,定是一等一的大笨蛋。見機的人有福了,果然剛伏下,景姑娘便登堂上桌。

  內堂有人聞警搶出,冷劍父女已經不見了。

  ※        ※         ※

  反擊極為猛烈,有如雷電交加風行草偃,十餘位高手中的高手分為四組,每組先後襲擊兩處地方。

  一夜之間,青龍幫城內城外八處秘舵,遭受到致命的打擊,報復之慘,轟動江湖,冷劍這群人的聲威重新抬頭。

  一連三夜,青龍幫除了陳公套總舵之外,其他各地的秘舵與江湖行業中樞,大半受到毀滅性的襲擊。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幫眾們人人自危。

  柏大空那群人曾經多次出動追搜,皆勞而無功,人多行動不便,人少又怕受到截擊,真感到束手無策。

  白天,眼線們大肆活躍,可是,查不出冷劍那些人藏匿的線索,像是平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公套是唯一沒受到襲擊的地方,一方面是人手眾多,另一方面是地勢佳易於防守,因此成為唯一的安全庇護所,青龍幫稍有地位的人,紛紛進入總舵避難。

  白天,是柏大空那些人的天下。

  晚上,是冷劍一群人的獵食場。

  白天的優勢僅限於城外,在城內誰也不敢公然打打殺殺,因此城內微風細雨,城外雷電交加暴雨如注。

  蓼洲湖旁的官橋村,是南行的一處歇腳站。

  官道東面有七八間店舖,販賣一些行旅必需用品,當然有供應茶水的小食店。

  由於距城只有十四五里,通常不會有旅客在這裡打尖或投宿,真要趕不上宿頭,村北的靈官廟可以借宿。

  只要奉上一些香火錢,在殿廊下放兩把稻草就可度一宿。

  巳牌初,晁凌風青衫飄飄,出現在一家小食店的店堂。

  官道上旅客絡繹於途,有車有轎,居然還有騎馬的旅客,顯得這座官橋村頗不寂寞。

  店堂卻是寂寞的,沒有食客光顧,不是午膳中伙時光,他是唯一的食客,但卻不是旅客。

  先要店伙沏了一壺好茶。大熱天喝熱茶,連店伙都感到詫異。

  茶送來了,店伙巴結地笑問:「客官從府城來,是不是來訪友?」

  他喝了一口熱茶,和氣地笑笑:「在下沒有朋友,也許有人來找我。」

  店伙一楞:「原來客官在等人。」

  他搖搖頭:「是人在等我。」

  店伙聽不懂這種難摸清邊際的話,笑笑走開了。

  喝了半壺茶,陸續有旅客光臨,先是四個腳夫打扮的人進入,喝了一碗冷茶便叫些酒菜。

  接著來了幾批食客,表示午膳時光快要到了。

  晁凌風沒留意其他不起眼的食客,反正十餘副座頭,有一半已經有人佔了,人不少,哪能留心每個食客是何來路?何況,晁凌風也不需要知道。

  四個先到的腳夫三高一矮,都是壯漢。

  矮的一個臉色蒼黃,坐在側首臉半向著他。

  假使他留心。一定可以發現矮腳夫那雙眼睛,所流露的光彩,與略帶病容佈滿風霜的臉孔不相襯配。

  一壺茶終於喝光,他招來店伙,給他來兩壺酒,四味下酒菜,獨自小斟慢酌地,自得其樂了。

  店伙頗感詫異,這位客官所等的人,或者是等他的人,怎麼還沒來?

  店門口,出現一位粗壯的莊稼漢,身後跟著一位明眸皓齒的小村姑。

  壯漢挾了一個長布卷,小村姑挽了一隻小竹籃,兩人駐步向店堂內張望,腳下有點遲疑,似乎在捉摸該不該進去。

  他們看到了晁凌風,看到晁凌風泰然自若小斟慢酌。

  最後小村姑一打眼色,毅然領先舉步入店。

  壯漢本來已舉步跟入,但警覺地向官道前後掃了一眼,眼中有警戒的神色。

  略一遲疑,隨即移至店門側方,目光不時從門內移至門外,並且很留意著店裡外的動靜。

  晁凌風盯著走近桌旁的小村姑,臉上有怪怪的笑意,是屬於貓兒盯著爪前小老鼠的笑臉2

  「你最好趕快走。」他說:「要不了多久,陳公套那些人就會趕來了。」

  「你……你約了他們?」小村姑似乎打了一冷戰:「你……你真的要……要和他們合……合作?」

  「正確的說,是我故意現身,引他們來找我的。」他拖出右首的凳子示意小村姑坐下:「我不會與任何人合作,我只管我自己的事。任何人的紛爭皆與我無關,那些都不關我的事。」

  「你相信家兄是沉船一案的主謀嗎?」

  「在我查出確證之前,我不信任何人空口白話的指證!冉姑娘,既然你來了,這樣很好!」

  「你是說……」

  「請轉告令尊令兄,當我需要他們出面作證時,希望他們能堂堂正正地與我打交道,不要玩弄任何花招。」

  「家父家兄絕對信任你的公正,因為你可以在任何時候打擊我們,但你沒有,一直不曾向我們興師問罪,可知你不是一個輕信謠言的人。」

  「謝謝你們的信任。」

  「晁爺,我請求你前往見見家父。」

  「時機末至,該去時,我會去的。」

  「我這次可是誠意的……」

  「呵呵!你每一次都是誠意的,只是這次不敢擺出強請的態度而已。冉姑娘,你是一個很可愛的姑娘。這次沒擺出霸王面孔,顯得更為可愛。」他半真半假風趣地說:

  「你知道嗎?女孩子凶霸霸地野心勃勃,畢竟不是什麼動人的事。男人們會敬鬼神而遠之的。好了,冉姑娘你可以走了,你的處境非常的危險,你知道是為什麼?」

  冉芳華姑娘臉上湧起一片婿紅,羞赧地白了他一眼,這才是少女們真正動情的羞喜神色。

  那位矮腳夫的明亮大眼中,湧起另一種光彩。

  「我等你來。」冉芳華的語音柔柔地,低下頭掩藏自己的羞窘神情:「我會完全信賴你、像是信賴我的爹娘,和我信賴的菩薩。」

  她轉身急步走了,似乎沒有勇氣面對她不敢見的債主。

  一個少女完全信賴一個年歲相若的年輕異性,弦外之音已表示了她的少女情懷。

  晁凌風楞了一剎那,搖搖頭重新為自己斟酒。

  這一陣子,他接觸過不少異性,似乎這些姑娘們都是才貌雙絕的嬌娃。

  可是,也似乎一個比一個驕橫,野心勃勃都想出人頭地,沒把男人看在眼下,甚至都想把他踩在腳底下任意擺佈。

  惟有在不正常的情況下,才表現出女性特有的風情,而那點風情也是難以令正常的男人接受的。

  「這年頭,咱們男人是愈來愈難混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化雞司晨這一天就會到來。」

  他一面喝酒,一面搖頭晃腦大聲自語。

  喝到第三杯酒,前後左右四張食桌客滿,分別坐了一些相貌驚人稀奇古怪的男女,總數有二十出頭。

  最後,一個人到了他這一桌,拖出對面的長凳落坐,順手把竹杖倚在桌旁。

  「多來幾壺酒,添幾味菜。」不速之客笑吟吟地說:「我作東,咱們好好親近,呵呵!」

  「呵呵!少來這一套。」他也怪笑,斷然拒絕:「在我的家鄉,俗語吃人家的嘴軟。

  吃了人家的東西,就不能把人家當仇人,說人家的閒話飛短流長,這是道義。所以,柏大空,我不能吃你的東道。」』

  「唷!有這麼嚴重?」柏大空仍然笑容可掬:「真把我看成仇人?」

  「呵呵!比你所想像的更嚴重。」他的怪笑也依舊:「豈只是看成仇人?本來就是仇人!我晁凌風再三再四受到閣下謀殺、陷害、嫁禍、凌虐之後,難道放得下丟得開?

  我還沒有這麼好的修養,畢競我還年輕,難免憤恨難平,心有不甘。」

  「老弟,這總不能全怪我,你的表現,也的確像是天絕谷的人,對不對?」

  「一點也不對。柏大空,你是個前輩,是個梟雄,而我也相當成熟幹練,我不希望你用狐狸的態度和我打交道,更不希望你是個沒有擔當的膽小鬼懦夫!你所做的事,你的本來面目,幾乎武昌府所有的人都是一清二楚,而你居然還厚著臉皮說這種話,你不覺得羞恥和怯懦嗎?有什麼話,你就直截了當說吧!你帶了這麼多人來。總不會希望我毫不留情的侮辱你吧?」

  「唔!似乎休有什麼話要說。」柏大空笑不出來了,晁凌風這番話鋒利得令人受不了。

  「不錯。」晁凌風自顧自斟酒。

  「你先說說看。」

  「我要黑煞星金坤。其他仇恨,一筆勾銷。」

  「他已經招了供……」

  「我要親自問口供,這是我的事。」

  「你要知道,青龍幫是受害人,損失了幾千兩銀子,青龍幫有權了斷,已經不關你的事了,除非你是青龍幫的人。」柏大空那種邪笑又出現了。

  「什麼?」晁凌風顯然不明白話中的含義。

  「青龍幫已經開了幾次法堂.仍在繼續搜捕主凶。開法堂,外人是不許參與的,只有一個辦法才能讓你插手,那就是成為他們的自己人。」

  「好妙的主意。」晁凌風冷笑。

  「公冶幫主有一個好女兒,公冶纖纖。這丫頭很喜歡你,公冶幫主對你更是十分滿意。假使你做了他的女婿,豈不成了自己的人了?」

  「這是哪個王八蛋的混帳主意?」晁凌風將酒杯摔在地上打得粉碎:「我寧可去做無常鬼的女婿,去討一個母夜叉做老婆,也不要娶公冶纖纖那種橫行霸道的女人。」

  「哼!你罵人罵得很絕很毒。」柏大空冒火了。

  「哼!更毒更絕的話我還沒有出口呢!沉船案我是受害人,我有權查個水落石出,我只要黑煞星金坤,其它免談,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也許,另有解決之道。」柏大空又換上笑面孔。

  「我在聽。」

  「幫我對付天絕谷主,為江湖人士主持正義,我負責向公冶幫主討黑煞星金坤交給你。」

  「又是混帳主意。」晁凌風這次揮灑壺了,修養真差勁;「我不是江湖人,我不懂你口中的所謂正義是什麼狗屁!我與天絕谷主無仇無怨,我也不認識他是老幾,你們二十年前的是非與我屁相干,而你近來的手段簡直卑鄙無恥得不像個人樣,你居然……」

  鄰座傳來』一聲陰厲無比的冷哼,站起一個身材修長,白髮如銀臉色泛青的佩劍老人,身形一晃便到了桌旁。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隨之而至!

  「小輩,你在一位老前輩面前,無禮猖狂得離了譜,嘲駕挖苦刻毒到家。」白髮老人語音冷厲無比:「到底是哪一個不知死活的高人,調教出你這種沒教養的狂妄弟子,老夫……」

  「你又怎麼啦?你又是那一個不知死活的高人?」晁凌風毫不留情地反問。

  「他是威鎮大河兩岸,名動天下的一代霸主。」柏大空在旁接口:「九陰神荼申公化,王屋山白楊堡的申公堡主,北地群豪的司令人。」

  「哼!我不認識你是老幾。」晁凌風冷冷地說:「我晁凌風也不是小鬼,不怕你這神荼唬我、」

  九陰神茶修養更差,激怒得火冒三千丈,青灰色的怪手一伸。扣住桌子猛地一掀.要將食桌掀飛出店外。

  晁凌風的左手,及時按住了桌面,長身而起。

  沉重的厚木八仙桌僅跳動了一下,杯盤格格震動,桌子本身也發出了怪異的響聲、陰氣流動,勁氣襲人。

  「你玩這種遊戲未免太老了。」晁凌風陰森森地說:「九陰真氣還算不了武林絕學。

  你這八成火候距陰極陽生境界,還差一大段距離,你這輩子不可能有任何進境了。閣下,咱們到店外好好親近,不要在這裡拆人家的店。」

  他猛地身形微挫,虎目中冷電四射。

  九陰神荼手一鬆,踉蹌退了兩步。

  對面坐著的柏大空臉色一變,連人帶凳滑退了三尺,似乎桌上傳出無可抗拒的潛勁,把人硬震而出駭人聽聞。

  全店的食客,驚噫而起。

  前後左右四張桌。各站起一個人,一僧、一道、一儒生、一女人,年紀皆在花甲左右的人。

  四個人幾乎在同一瞬間面對著晁凌風,八支手有四種形式攻出:拳、掌、指、爪,遙向中間聚力一擊。

  對面的指距離最遠,比晁凌風後面用爪進攻的老女人遠了一倍,令人難以置信的可怕指勁,從退後的柏大空右肩上方呼嘯著越過。

  幾乎誤傷了柏大空,因為柏大空右肩的衣衫突然出現一條寸寬的大縫,布帛變成了粉末。

  而晁凌風身後鄰桌那位老女人的手爪,距背心不足三尺.但無形的勁道也是同時到達。

  可知老女人的爪勁速度,比從前面發指的老儒生慢了一倍以上,而配合得恰到好處,四方襲擊的勁道幾乎同時到達及體。

  這是入店之前,便已協同妥當的佈局,談判破裂,四方立即出手合擊。

  這瞬間,晁凌風身形突然鬼魅似的向下萎縮,像是突然隱沒入地一般,而食桌卻同時上升,側翻。

  四股無儔的勁道,兇猛地彙集。

  驀地罡風呼嘯,勁氣進爆如殷雷乍震!

  乒乒乓乓……碗碟炸裂,菜汁四濺!

  「砰卡啦……」食桌分崩離析。

  淡淡的流光貼地逸走,在各種器物爆裂四散聲中,流瀉出店門外。

  隨椅被震退的柏大空,被暴震勁道所震倒,向後跌翻在地狼狽已極!

  九陰神茶也驟不及防,再暴退兩步,仰跌在鄰桌的同伴身上,灰頭灰臉。

  自晁凌風按桌用神功震退九陰神荼與柏大空,至四人合擊器物爆裂,只是剎那間所發生的事,發生得快結束也抉。

  可是,晁凌風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店門口,本來有兩個年約半百的高大佩刀人,手叉著腰迎門堵住,像兩尊門神,任何人也休想通過。

  「咦!人呢?」有人驚叫。

  四人聚力一擊,晁凌風勢必在四種可怕的奇功重擊下崩散,即使不被對方分屍,也將成為骨碎肉爛的一具爛屍,決無生理。

  驚噫聲再起,所有的人皆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懷疑見了鬼,剛才憤怒折辱柏大空的晁凌風根本不是人。

  所有的目光皆集中在碎桌破碗堆搜視,的確沒晁凌風的身影,也沒有血跡爛肉,人不可能被打成爛泥。

  「砰噗」兩聲怪響,立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是把門的兩位仁兄,直挺挺地栽倒在店門口,口吐白沫,瞪眼張嘴像兩具已僵了的死屍。

  「他走了……」用拳攻的僧人急叫,向門外急搶。

  人向店外急湧,後面跟出一群看熱鬧的食客。

  四位腳夫走在最後,臉色不正常。

  「這些陰險的混蛋,把老本全掏出來了。」為首的腳夫向同伴低聲說:「想不到他竟然請得動這許多凶煞,他真有埋葬咱們的萬全準備呢:「「他掏出太早了,天助我們。」另一個說。

  「不是天助我們,是晁凌風助我們。」第三個說:「如果柏大空不情急,這些人將是咱們最嚴重的威脅。」

  沒有人留意他們的談話,人都湧出店外去了。

  店外有停車駐轎的廣場,外側便是旅客往來的官道。

  太陽下,官道上站著青衫成了破衫的晁凌風。顯得相當狼狽,但他臉色依然紅潤健康的!

  所立處離店門,已在三十步外。

  「柏大空,你這卑鄙無恥的老狗。」他向眾人大聲叫罵,拾起一支破裂成一條條布帛的大袖抖動:「我給你記下了!今天你人多勢眾,讓你神氣一段時日!你們這群狗王八給我小心了,今後最好永遠走在一起,連睡覺也不要落單,所有的狗男女都擠在一起混帳,我會一個個送你們去見閻王,不死不散。」

  二十餘名高手名宿,烏鴉似的向官道飛。

  「咱們回頭見。」晁凌風大聲叫,但見破青衫飄飄,向府城方向冉冉而去。

  一陣狂追,追出兩里外,前面除了一些來往的旅客之外,官道上已經失去晁凌風的形影。

  ※        ※         ※

  四個挑夫走的是相反方向,往南信步而行。

  「這小傢伙到底是怎麼走的?」一個挑夫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向同伴詢問:「天下間,哪有突然消失的無影遁形術?可能嗎?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他硬是一眨眼就消失了,難道真是妖怪鬼魅?」

  「五行遁術,土遁,沒錯。」為首的挑夫苦笑:「那天晚上。但,但加那些士子們身形一現.他就一晃不見了,我就懷疑他具有這種邪門絕技。」

  「柏大空那些人追他……」

  「鸚鵡洲大會那麼多人,也攔他不住,目下天地遼闊,誰能追得上他?那些人枉費心機了!呵呵!今後,柏大空那群混蛋,日子可就難過了。」為首的挑夫欣然說,扭頭向跟在後面,顯得心事重重的小挑夫揚揚手:「你聽清他的話了?」

  「是的。」小挑夫愁眉不展點點頭。

  「好像所有的有閨女待嫁的人物,都想招他做女婿。」

  「是的。」小挑夫默默地點頭。

  「他不要凶霸霸野心勃勃的姑娘。」

  「是的。」小挑夫歎了一口長氣。

  「你有何打算?」

  「以後再說。」

  「你最好早些打定主意,能有沒有以後,誰也不敢逆料,當然我會留意找機會。走吧!不要無精打采像在走霉運,提起精神來。」

  ※        ※         ※

  陳公套成了避難所;成了風雨中的避風港;成了只能憑險死守的孤城。

  當然還不至於成為等死的墳場,青龍幫一些流氓痞棍不入流的小幫眾,仍然散佈在城內城外活動。

  這些人都是地方上偷雞摸狗的貨色,打扮完全與平民百姓無異,誰會知道他們是青龍幫的人?

  所以毫不引人注意,安全得很,傳訊的方法也極端秘密牢靠,信息可以毫無困難地傳入陳公套總舵,隨時皆可以稟報正確的信息。

  這才是秘密幫會的真正實力表徵,有廣大幫眾散佈在廣大的區域內活動。

  雖則這些人派不上大用場,但無處不在,無孔不入.比那些所謂名人高於可就管用得多了。

  這就是柏大空爭取青龍幫的目的之一,他達到目的了,利用青龍幫的廣大群眾,有效地偵查出仇敵的一切行動,然後以高手名宿所組成的打擊群,正確迅速地進行致命的打擊。

  可惜他估錯了冷劍這位方方正正的俠義道領袖,沒料到冷劍競然性情大變,不再以堂堂正正面目出現。

  冷劍一群人躲起來了,以更快速的行動打擊青龍幫的重要秘舵,打了就迅速脫離,想追談何容易?

  因此,白天是柏大空這群人耀武揚威的天下,天一黑,就只好撤回陳公套,把天下讓給冷劍這群人活動。

  這種詭奇現象保持了一段時日的平衡局面,然後均勢逐漸打破,青龍幫的重要人物日漸龜縮,眼線的指揮沒有往昔靈活,因此白天的活動也日漸減弱,逐漸青龍幫消失了這種優勢。

  那些曾經露過臉的高手名宿不能再派出去活動,不得不寄望那些仍在暗處隱身的人。

  局面漸變,白天的活動急劇減少,不再泥人出來做無望的追逐,所以陳公套像是成了孤城。

  尤其是官橋村打擊晁凌風的詭計失敗後,陳公套就不再派出打擊群,以免受到慘重的損失。

  局面是表面微風細雨,暗中醞釀狂風暴雨。

  這天已是末牌初正之交.天氣炎熱,東湖東端的湖岸柳林中小茶亭,喝茶乘涼的人不多,因為遊湖的人少得可憐。

  似乎府城的人都知道,東湖天天都有人打打殺殺,相戒遠避大吉大利,以免枉送了自己性命。

  唯一的茶客是晁凌風,他仍是一襲青衫,衣抉掖在腰帶上,這就不像個讀書人了,顯得流里流氣,而且透著三五分粗野。

  逍遙仙客突然出現在棚口,青道袍加了腰帶,繫了乾坤袋,佩劍,手握佛塵,一看便知是有備而來,攜有各種法寶行當,隨時準備應付挑釁。

  可是,這位號稱妖仙的老道,神色並不怎麼健康。

  似乎曾經與某一個駭人的魔鬼鬥法失敗,或者被某個神靈所懲罰而致走投無路,一臉晦氣眼中無神,好像即將屍解那副德性。

  「老天爺!」晁凌風吃驚地說:「你需要的不是茶,而是一烈酒。快采坐,你怎麼啦?好像出了什麼禍事了,你的氣色壞透啦!」

  「你說對了,禍事!」逍遙仙客入棚,在旁坐下接過晁凌風的茶一口喝乾:「幸好以貧道的道行,還可以勉強應付得了。」

  「那是一定的,不然你不會在這裡了,應付不了必定死路一條。」晁凌風解嘲地說:

  「以我來說,差一點點就應付不了這次劫數,幾乎被幾個狗娘養的出其不意打成肉泥,現在想起來仍然心驚膽跳。」

  「你也遭了劫難?」

  「一點也不錯,比你們的所謂雷火之劫還要嚴重得多,幸好跑得快,相當幸運。你像是受了傷。」

  「一點也不錯。」

  「五臟離位?」

  「你是個行家。」

  「拳功?掌功?」

  「離魂一氣掌,差一點點就拍實了。」追遙仙客用手拍拍右肋:「忍痛用神行術一夜趕三四百里,你看,所以才變成快升天的鬼樣子。」

  「喝!真了不起,挨了一下離魂一氣掌,仍能拼老命用神行術趕路,難怪你號稱妖仙。要是我,不死翹翹才怪。」

  「不要冷嘲熱諷了,我來找你幫忙的。」

  「說說看。」

  「我那不成材的門人道宏,的確不怎麼安份。」

  「對!他以前的綽號也惡劣得很,夜梟程景人見人厭,你自己也上樑不正。」

  「憑良心說,他跟隨貧道之後,總算不曾做下傷天害理的惡行。這次他收買商柏年是被迫的,事先的確不知道會出人命。」

  「所以我放過了他。」

  「現在他落在仇家手中了,貧道希望施主……」

  「且慢。」晁凌風正色說。

  「施主……」

  「我得先弄清楚。」晁凌風鄭重地說:「以令徒的為人來說,你也知道令徒不怎麼安份!假使是私人恩怨,他落在仇家手中,而理在他的一方,我會毫不遲疑地幫助你。

  但假使他陷身法網,或者理不直氣不壯落在被他曾經陷害過的人手中,道長、不要找我。」

  「貧道可以保證的是,他落在朋友的手中,既非因私人恩怨,更非身陷法網,完全是被朋友所出賣,要將他交給更惡毒的一群人手中。」

  「好,我信任你。」晁凌風慨然說:「現在,把情況告訴我。」

  「你這人很難得,我算是服了你。」逍遙仙客苦笑:「我栽在你手中,栽得一點也不冤……」

  「你還有多少廢話好說呀?」

  「好,不說廢話。」逍遙仙客喝了一口茶:「我派他趕往荊州、替你查重要線索,以便洗脫他的嫌疑。臨走時,我好像聽他提過;他也許去找洞庭一鶴譚堅打聽一些風聲,當時我並沒有在意。早些天,就在冷劍偕同紫霄散仙去找我之後,我也外出暗中打聽消息。發現兩個頗有名氣的人,談及這裡有人派人前往岳州,攜重金前往君山敦請洞庭一鶴前來助拳。」

  「不錯,原來預定收服或收買北雷之後,由北雷前往君山敦請洞庭一鶴前來入伙的。

  洞庭一鶴與北雷有過命的交情。」晁凌風恍然:「那次他們誘擒飛燕楊姑娘,目的是用楊姑娘作為收買北雷的禮物,交換條件是要北雷促請洞庭一鶴前來入伙,這件事卻已經被我將它搗散了。」

  「我心裡一急,就立即動身西上,在岳州打聽出小徒並沒停留,便急急忙忙往上趕,沒想到中途雙方錯過了,真是合該有事。」逍遙仙客忍不住歎氣:「等我發覺情況不太對,折回頭重返岳州,一頭鑽進死亡之網裡,幾乎送掉了老命。」

  「碰上洞庭一鶴了?」

  「是呀,所以……」

  「哈哈哈……」晁凌風大笑。

  「你笑什麼?」

  「你出身白蓮會,洞庭一鶴是陰陽巫道。平時你卑視巫道中人,這次卻栽在洞庭一鶴手中,豈不好笑?」

  「憑他?哼!他那兩下子巫術,還不在貧道眼下。哼!那該死的雜種,暗中安排了幾個武功超絕的朋友做保鏢。就在雙方鬥法的緊要關頭,突然先用暗器猝然襲擊,再一哄而上打群架!忙亂中有人用可怕的離魂一氣掌偷襲,貧道來不及躲閃挨了一下,還要不了我的性命!」

  「你是說,令徒被他們……」

  「好朋友要計算你,是很容易的。」

  「好,我陪你跑一趟岳州君山。」晁凌風推凳而起:「洞庭一鶴那幾手鬼畫符下乘得很,離魂一氣拿大概我還可以應付得了。」

  「他們乘船來了,我連夜走陸路趕來找你的。若按照行程,明天下午才能到達陳公套。」

  「現在走吧!咱們去弄一隻船,在水上等他們。喂!老道,你的水性怎麼?」

  「過得去。」

  「好哇!咱們在水上鬥他們一鬥。」

  「貧道感謝不盡。」

  「呵呵!等救到人再謝尚未為晚。你認得他們所乘的船嗎?」

  「當然認得,那是青龍幫岳州分舵的傳訊快船,並且在船首有旗幟信號,這很容易辨認!」

  「咱們為何不找一隻輕舟,半途迎上?」

  「貧道正有此打算。」

  「你是地頭蛇,找船不會有困難吧?」

  「貧道可以找得到最快的船,上航的速度相當驚人的,逆水上航,一個時辰也可以駛三十里。」

  「哈哈!那還等什麼?」

  兩人立即動身,匆匆離開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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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5:11

第二十六章

  魔鶯景春鶯帶了兩名侍女,匆匆趕向東湖,一出城就快步急走。

  三個美麗的小姑娘,都穿了裙,趕起路來其實不能太快,快了則羅裙飄起來,還像話嗎?

  而地鼠們的消息傳遞,卻速度更驚人!

  她們一現身,消息便已傳出,人還沒到達城門口,得訊趕來追逐的人,已經在途中飛趕了。

  她們是得到朋友傳來的消息,說晁凌風曾經在東湖出現,因此眼巴巴地冒險趕來東湖,希望與晁凌風見面。

  可是。一出城,後續的消息傳到:晁凌風已經隨一位老道走了。

  小姑娘停下來,作了一些必要的準備,然後泰然自若重行動身前往東湖,似乎她並不知道晁凌風已經走了。

  不久使出現在晁凌風出現的荼棚,煞有介事地向夥計查問晁凌風在此地出現的經過。

  店伙是聰明人,替晁凌風沏了茶便躲得遠遠地,因此除了曾經看到一個老道出現之外。可說毫無所知。

  有些人就因為聽到了不該聽的話,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才落得丟掉老命的;這位店伙聰明得很明哲保身,什麼話都沒聽到,一問三不知。

  錯過了的事,她不得不放棄,因此她並沒繼續追尋晁凌風的去向,反而向湖東的荒野走去。

  她像是遊山玩水的探幽客,沿小徑信步前行。

  遠出三五里,一位侍女失了蹤。

  再走了三四里,最後一位侍女也不見了。

  沿途全是荒僻的鄉野,池塘河溝縱橫,野林處處,不時可以看到有十餘戶人家的小村落。

  這種僻鄉間的小徑,左盤右折少見有人走動,不知到底通向何處,似乎愈走愈荒僻,前不見村後不沾店,不知身在何處了。

  已經遠出十里外,她突然在一座樹林前止步。

  視界僅可及裡內,前面的路徑皆被茂林修竹擋住了。

  她在一株倒木上坐下,細心地拔劍出鞘,用鞘上所附的小革囊中的油布,輕輕地拂拭劍上的輕塵。

  其實,劍亮晶晶如一泓秋水,光可鑒人,不可能沾有塵埃。

  開了鋒的劍,通常每天都得擦拭,表面留有一層油,以免生銹,有時甚至需要打磨,所以擦拭刀劍,是武林朋友經常的工作。

  說她在把玩劍,似乎來得恰當些。

  她是那麼細心,那麼悠閒,纖纖五指不時輕彈劍身,舉至耳畔傾聽劍上傳出的隱隱虎嘯龍吟。

  她清麗的瓜子臉龐,湧現恬然自得的快樂神情,微笑極為動人。

  終於,來路上出現十餘名快速奔馳的人影。

  她似乎不曾留意這些人的動向,即使看到了,也毫無戒心。

  終於,她陷入重圍。

  十三個人,迅速地兩面一抄,圍住了她。

  氣氛一緊,炎陽下,四周卻寒流蕩漾,炎陽似已失去了熱力。

  她似乎不知道四周有人,微笑著看了亮晶晶的劍身一眼,泰然自若收劍入鞘,這才緩緩挺身站起來。

  她臉上的笑容,也在站起的瞬間消失無蹤無影,代之而起的,是鳳目帶煞,臉上有一層濃濃的霜。

  冷然徐徐轉目,瞥了四周的人一眼,目光最後重新回到站在她面前三丈左右的人身上了。

  那是她老爹的好友,潛山萬松谷萬松堡堡主、天地一筆馮略,武林十大高手之中,排名第六的宇內高手名宿,過去曾經稱她為侄女的長輩,也是她劍下的敗將。

  左面是馮堡主的兒子馮翔。

  右面,是青龍幫二珠傳旗使者,生死判駱一中,也是使用判官筆的高手。

  這位仁兄土次奉命至紫虛觀東北里餘的小雅居,與太極堂的人打交道,沒料到太極堂的人已先一步被人殺光。

  他所帶去的八名同伴也無一倖免,他機警聰明,摔落時裝死逃得性命,至今還沒弄清,那晚發出鬼嘯聲,屠殺雙方人士的黑影,到底是什麼人?

  反正一幫一堂正式火拚,起因確是始於小雅居大屠殺事件!

  雙方皆將責任推給了對方,也都認為對方失去理性下毒手在先,都認為自已有權起而報復。

  顯然,青龍幫的消息傳遞十分準確迅速;果然有人趕來對付她了。

  四周的其他九個人,有一半曾經是俠義道的名人,與景春鶯的老爹冷劍是多少有些交情的。

  另一半人她不認識,其實那些俠義道名人她也感到陌生。

  現在,她認為最好不認識這些人。

  就算認識,她也不在乎了。

  「柏老哥要見你。」天地一筆終於發話了,語氣奇冷;「請你跑一趟陳公套。」

  「你是跑腿的?」她冷冷地問。

  「你……」

  「你是什麼東西?走狗一個。」她語利如刀,毫不客氣,任何人都受不了。

  馮翔第一個受不了,做兒子的,哪能讓一個晚輩小姑娘.罵他的老爹是走狗?當然受不了就衝近丈餘,忘了他老爹上次幾乎送命的事。

  「小賤人,你簡直目無尊長。」馮翔火暴地大駕:「死到臨頭,仍然敢出言無狀……」

  「你這小子在吠些什麼呀?」她臉上的濃霜消失了,換上了明媚的笑容:「叫吠聲特大的狗,據說是不會咬人的.你的吠聲的確特大了些。」

  「你……」

  「兒子,不要衝動。」天地一筆及時喝阻馮翔衝進:「勝利永遠屬於沉著穩定的人;她在激怒你,你千萬不要上當。」

  「唷!你能沉著穩定嗎?」她嘲弄地說:「那你一定有烏龜的肚量,不是人,你之能名列武林十大高手中的第六名,一定是憑烏龜肚量而賺來的,是不是?」

  「景姑娘,你激不了我的。」天地一筆陰笑:「這幾天,你們把青龍幫的人殺得七零八落,你老爹丟棄聲望、地位、人格,像……」

  「像魔道人物。見仇便殺,決不留情,不再坐等你們派人來殺、所以才能活到現在。」

  她嬌笑著接口:「我魔鶯的劍,磨得比任何時候更鋒利,用來砍瓜切萊,妙用無窮!這幾天濺血在本姑娘劍下的冤魂很多,可惜一直沒碰上貴方主要的人物。很好,很好。」

  「什麼很好?」

  「因為今天總算碰上了一些重要的人物了。」

  「老夫也是第一次掌握了你們的正確行蹤。」天地一筆仍在陰笑:「令尊幾個人。行蹤飄忽一時三變,跑得比任何人都快,委實令人佩服。哦!你那兩位侍女呢?」

  「她們到附近村落找食物去了。」

  「你只有一個人了?」

  「是呀:你們有十二個人,機會來了是不是?」

  「就算是吧:老夫奉柏老哥的指示,務必將你請到陳公套談談,相信令尊得到消息之後,也會趕去和柏老哥坦誠把盞言歡的。」

  「你真像柏大空的忠實走狗。我實在不明白,武林十大高手中,你已名列第六,而柏大空連排名都排不上,你為何甘心做他的走狗?就算你今後能擠上第一名位,仍然是柏大空的走狗,好可憐!你到底想要什麼?要做武林霸主嗎?你配?你只配在柏大空面前,搖著尾巴聽他吩咐:去把魔一捉來!上次你捉不列我,這次帶更多的人來。」

  天地一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就這樣,你挾著尾巴帶了你的兒子,還有這群比走狗更卑賤一等的人,發瘋似的趕來了,趕來送死!」她愈說愈刻毒:「我這附近埋伏有屠狗的人,就等你們這群狗東西追來送死。你好可憐!居然連這點見識都沒有,我一個人慢吞吞往這條偏僻的路上走,你居然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憑這點,你就不配做武林霸主,只配在柏大空腳前搖尾乞憐,因為你本來就是一頭卑賤的老狗。」

  天地一筆快到達爆炸邊緣,快要瘋了!

  他忘了自己阻止兒子激動的警告,忘了自己所說勝利永遠屬於沉著穩定的人的話,忘了自己上次怕死逃走的事。

  「你將永遠後悔你說了這些混帳的話。」天地一筆怒極叫吼。

  他衝上一聲怪叫,一記雲龍現爪劈面向她的臉部抓出,向下搭必定抓落景春鶯的隆起酥胸。

  她向下伏挫,雙腳閃電似的掃出。

  太快了,天地一筆怎麼也沒料到她伏下用腳反擊。

  「噗!」

  天地一筆的右脛被掃中,幾乎被掃倒,提起腿單足後跳,要拉開距離。服骨幸好有皮製的護脛裹住,不至於受傷斷脛。

  身形未定,判官筆出鞘。

  可是,景姑娘已如影附形追躡而至!

  劍光已先一剎那出鞘、攻出,電虹排空射到!

  「錚!」

  筆封住了第一劍,火星直冒。

  劍虹一歪、一旋、一閃。

  筆網怒張,形成水潑不入的鋼網。

  可是,劍光流轉,長驅直入,擊破護體內功的厲嘯聲驚心動魄。

  一旁的馮翔看出危機,知道乃父要糟,不假思索地一聲沉叱,揮筆猛攻景姑娘的左肋,圍魏救趙,替乃父解危,已來不及正面搶救了。

  劍光疾沉、折向、反旋,像逸電,如流光,反而向馮翔的左脅進射而入,隨即電射而退。

  任何人也無法搶救,太快了,一接觸生死立判,全將致命的狠著用上了。

  「呃……」天地一筆悶聲叫,跟艙止步。

  「哎……」馮翔接著叫,上體前屈。

  景姑娘遠在兩丈外,劍上血跡斑斑。

  「我要在這裡埋葬你們。」她向震驚失措的十個人凶狠地說:「你們在一起上吧!只留一個活口回去傳信,看誰是幸運的活口。」

  「替我裹……裹傷……」天地一筆狂叫,判官筆失手墜地,身形一晃,向前一裁。

  右肋下,鮮血的漬痕正迅速地擴張,蜷伏在地上掙命。

  馮翔是左肋中劍,似乎傷勢略輕些,握筆的手無力地下垂,左手掩住左肋的創口,吃力地,痛苦地舉步退走,痛得臉上變了形。

  景姑娘一閃即至,攔住去路,劍尖升起了。

  「不要殺他!」彈丈外的一株大樹後.傳來了飛燕楊娟的叫聲,但看不見人:「他是那個化名為馬斌的神秘人物!他專門引誘一些糊塗蟲,間接替他們賣命的混帳東西,若是殺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吧!」

  叫聲驚醒了失措的十個人.果然附近布有屠狗的人呢!為首的天地一筆已經完蛋了,再不逃豈不是天下間最愚笨的傻瓜?

  生死判第一個飛旋而走,亡命飛逃。

  其他九個人也不笨,一哄而散。

  「啊……」

  遠出二十步外的生死判,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侍女春蘭,一劍砍掉了右臂,他狂叫著摔倒了。

  春蘭踏前兩步,毫無憐憫地補上一劍,劍貫入生死判的脊心偏左處,鋒尖貫透了他的心房。

  小小的絕魂銀梭,從樹後草叢中射出。

  看不到人影,梭到人倒,四面八方逃命的人,連閃避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是反擊了。

  沒有一個活的,好慘!

  馮翔站住了,搖搖欲倒。

  他不能走,飛燕楊娟出現在他面前不足一丈擋在前面。

  「你……你們要……要趕盡殺……殺絕嗎?」他艱難地轉過身來,向景姑娘嘎聲問。

  「大概要的。」景姑娘冷冷地說。

  「你……」

  「我,魔鶯,魔中之魔。」

  「你……你不能……」

  「我能,我有一千個理由能。」

  「我……求你……」

  「哼!你好不要臉。」

  「景姑……娘,念……念在……」

  景姑娘不屑地到了天地一筆身旁,天地一筆正吃力地屈膝要爬起。

  「活口不是你。」景姑娘冷酷地說。

  「你……」天地一筆語不成聲:「我和令……令尊也……也曾稱……稱兄道……弟……」

  「所以你要和柏大空同謀,要殺絕我景家的人才甘心,要……」

  「不……不能怪……怪我,令……令尊太……太不識時務……」

  「你死吧!」

  「你……呃……」

  劍無情地貫入他的胸口,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謀……殺……」馮翔瘋狂地大叫,向景姑娘踉蹌衝來,目擊景姑娘毫無感情地出劍宰他的老爹,他快要瘋了。

  「你父子在柏大空的指示下,不斷地謀殺一些好朋友,策劃挑唆高手名宿們自相殘殺!你更卑鄙地化裝易容改名變姓名為馬斌,一手策定咸寧道謀殺我母親的毒計,你居然膽敢指責我謀殺!這世間好像除了你父子之外,別人都不用活了,你真該死一萬次。」

  景姑娘一面罵,一面向前逼近,劍尖徐徐上升。

  「你……」馮翔的勇氣突然消失了,舉筆的手抖得可怕,按住創口的左手也顯得無力了。

  景姑娘的兩個侍女,各拖了一具屍體走近。

  飛燕楊娟也帶了四位侍女,出現在一旁,看了景春鶯冷酷無情的殺戮,只感到心生寒意。

  「錚!」景姑娘一劍拍落了馮翔的判官筆。

  「我不殺你,我要你傳口信給柏大空。」景春鶯收劍逼近,語氣充滿了凶兆:「告訴他,我魔鶯在天底下人世間等他!叫他不要躲在陳公套裡發施號令,唆使別人送死,叫他堂堂正正出來和我公平地生死相決!告訴龍王公冶幫主,他青龍幫的人只要讓我查出身份,我是見一個殺一個,決不留情。」

  「我……我要將你的殘忍乖……乖張的行為,公……公諸天下……」

  「對,我正要你這麼做。「景春鶯纖手一分,指尖拂過馮翔的雙時,有骨碎聲傳出:

  「現在你可以走了!你的傷勢算不了什麼,。本姑娘出劍有分寸。毀你一雙手,今後你可以做領袖群雄的白日夢了,滾!」

  「天啊……」馮翔仰天長嚎。

  「最好再撕掉你的雙耳,割掉鼻尖……」

  馮翔像是見了鬼,狂亂地轉身逃命。

  「你為何不問口供?」飛燕楊娟訝然問。

  「已沒有問的必要了,楊姐。」景春鶯苦笑:「這種為爭名奪利而陷害親朋好友的老故事,千篇一律平常得很。只要找到了一絲線索,就可以明瞭全部底細,容或手段有些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反正把這些參與的人劍劍誅絕,徹底鏟苗鋤根,就可以消除禍患,這是保護自己的金科玉律。楊姐,你怎麼也跟來了?」

  「我是半途跟蹤你的侍女來的,順便助你一臂之力。你真的不知道晁兄的去向?」

  「不知道。」景春鶯搖頭:「他像個會變化的龍,當他在某一處現身時,沒有人能及時釘牢他。」

  「我也是聽到他出現在東湖,才急急起去找他的。」

  「我們都在浪費工夫,楊姐。」景春鶯有明顯的失望:「他根本不打算和我們碰頭,有意迴避我們。」

  「確是如此,因為他不願過問江湖道爭權奪利的勾當。景小妹,你剛才的劍術神乎其神,是不是三聖尼的秘學天心劍法?」

  「是。也不是。」

  「天地一筆在武林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六,竟然只能接下一劍,委實令人難以置信。看來,你劍上的造詣,很可能比令尊更神奧,你將是這一代人物中,無與倫比的高手中的高手。」

  「我還不至於如此狂妄,但我在努力。」景春鶯鳳目中冷電湛湛:「每經過一次殺戮,我就多增一分經驗和信心。我發誓,我決不步我爹的後塵活得那麼艱難,任何不利於我的人,我唯一的回報是殺掉他!」

  「包括我?」

  「你是唯一例外,楊姐。但我衷心地希望,你不要對我不利。」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不錯,所以我的綽號叫魔鶯。如果我計較仁義之道,我的屍骨恐怕早就餵了蛆蟲了。楊姐,你人手多,幫我埋掉這些不義的臭皮囊吧!」

  ※        ※         ※

  從鯰魚口的裡河上航,有各種小艇往來,可以直駛最大的匯水湖賽湖。

  小快舟穿越賽湖向西折,駛入清安湖灣,靠上了垂柳絲絲的柳岸。

  四海游龍董浩,與挾了降魔桿的神力天王魯奎,領先一躍登岸。

  隨後上岸的八名勁裝男女,整齊有序地跟在後面,十個人神氣萬分踏入北行的小徑。

  武林十高手中,四海游龍排名第九,神力天王排名榜末。

  任何一個心高氣傲的人,都不甘心名在末位,所以他倆勾結柏大空重新打天下,熱中名利的心態表露無遺,不算反常。

  砰然一聲大震,兩名船夫在岸上發射一枚信號,直上四五十丈高空,再一聲爆炸,火紅色數百點火星飛濺,裊裊下降、熄滅。

  這一帶湖塘星羅棋布.草木竹林茂密,地勢平坦視野有限,只有靠升上高空的火流星傳訊。

  急行兩里地,前面竹林內鑽出兩名大漢。

  「怎樣了?」四海游龍急問。

  「上復董前輩。」一名大漢行禮恭敬地回話:「很怪,半個時辰內毫無動靜,似乎人都不在了。」

  「可能嗎?」四海游龍臉色一變。

  「只等諸位前來證實。」

  「其他的人呢?」

  「八十名青龍幫的雷霆小組人員,已完成三面埋伏,他們已看到準備發動的流星信號,只等諸位把正主兒引出來。」

  「哼!這次我不信晁小狗又來救他們。」四海游龍眼中凶光暴射,殺氣騰騰;「你們小心了。」

  十個人穿越竹林,前面出現三棟茅屋,柴門緊閉,靜悄悄有如棄屋,既沒看到家禽,也沒有看門犬。

  四海游龍舉手一揮,身後兩名大漢立即快步超越,接近第一座茅屋,堵住了柴門。

  「董爺與魯爺特地前來拜會景大俠。」一名大漢沉聲叫:「請開門。」

  沒有回音,大漢開始拍門。拍了幾次,柴門突然崩坍。

  站在三四丈外的四海游龍一怔,舉手一揮。

  兩大漢快速地衝入院子,大喝一聲,一腳踹向大門,門應腳坍倒。

  是空屋,裡面鬼影俱無。

  先後搜遍三間茅屋,都是破門而入的,一無所見,早已人去屋空。

  「是怎麼一回事?」四海游龍站在屋外暴跳如雷:「負責監視的人呢?把他們召來。」

  有人發出信號,立即有七八個人,從三方的竹林樹叢間奔出,惶恐地上前行禮。

  「藏在屋內的人呢?」四海游龍厲聲問。

  「小的不……不知道。」一名挾了弓箭的大漢惶然說:「半個時辰之前,還看到女飛衛與她的女兒景春鶯,在屋前走動四面察看,之後……」

  「你看見了鬼啦:「四海游龍嗓門大得震耳欲聾:「景小潑婦在府城現蹤,柏老哥已經派天地一筆馮老兄,帶人前往處置她了,怎麼會在此地出現?」

  「小的並末……未眼花……」

  「鬼話!人呢?」

  「小的不……不知道……」

  「你們封鎖不嚴,被他們偷偷逃掉了?」

  「董前輩,小的屬下有八十人,還有幫中一些執事大爺,已經把這一帶封鎖得風雨不透,決不可能……」

  「那你說,人呢?難道他們會飛騰變化嗎?十幾個人,總不會所有的人都會變化吧?」

  「董兄,顯然他們已發現警兆,見機逃掉了。」神力天王苦笑:「這些人已盡了責,憑他們的能耐,怎對付得了景青雲這群功臻化境,出沒如神龍的高手?顯然咱們又失敗了。」

  上百人紛紛出動,徹底在附近窮搜半個時辰,最後不得不宣告失敗,分散向三方面撤走了。

  四海游龍十個人回到泊舟處,剛上艙,便看到後面濃煙上衝霄漢。

  「誰下令放火的?」四海游龍訝然向船夫問。

  「董兄,咱們是最後撤走的,不可能是咱們的人放火燒屋。」神力天王驚呼:「景青雲那些人還在,放火焚屋的用意是……是……」

  「是什麼意思?」

  「是要警告我們。」

  「鬼話!開船!」四海游龍不同意:「咱們徹底搜過每一寸土每一根草,連蟲蟻也無所遁形。哼!半個時辰,他們恐怕早就逃出三十里以外了。」

  「董兄,上百人合圍,眾目睽睽,他們真能飛騰變化遁走?糟!咱們沒檢查屋裡是否有地窖地窟一類藏身處,是一失策。」

  「你是昏了頭,魯兄。」四海游龍冷笑:「這種池塘遍佈的地方,下掘三尺便可湧泉,還想建地窟?簡直是沒知識。」

  船已駛出湖東航道,八支長槳有力地划動,船破水疾駛,勢如奔馬。

  不久,船駛入至賽湖的水口,湖面似乎突然縮小,寬不足二十丈。

  快船平穩地急駛.船上的四海游龍,正在大放厥詞,大罵冷劍景青雲那群人是膽小鬼,居然躲到離城一二十里的偏僻清安湖來,卻又接近青龍幫的勢力範圍附近,乃是死要面子的愚蠢舉動。

  正挖苦得高興,快船突然一震,中艙傳出木材碎裂聲,船底出現一個大洞孔,湖水噴泉般洶湧而入。

  「哎呀!觸礁了……」有人驚叫。

  「啪啦……」洞孔隨即擴大,湖水怒湧。

  「湖哪來的礁?混蛋:水底有人毀船。」一名船夫狂叫:「船完了!快下水看看。」

  這些幫眾都是水性超人的高手,當然知道水底有人毀船,立即有人丟下槳往水裡跳了下去。

  四海游龍的水性不差,火速卸衣除靴入水。

  破洞有兩尺徑,哪能補?片刻間,十個人和十名船夫,全都漂在水裡了,船徐徐下沉,雜物漂滿水面。

  湖水濁渾.要找在水底毀船的人談何容易?

  不久,二十個人爬上北面的湖岸,渾身濕透成了落湯雞。

  「我要剝他的皮,給我查!」四海游龍狂怒地叫罵:「看是哪一路的混賬王八蛋,在這裡計算咱們。」

  所有的人皆狼狽萬分,百寶囊暗器袋都進了水,有兩位仁兄連刀劍都丟了,另兩個不諳水性的喝了一肚子水,被同伴救起躺在岸上像死狗。

  下游二十步外水聲潑刺,跳上一個赤著上身的人。

  「哈哈!不用查,來也來也。」那人抹著花白鬍鬚怪笑:「你這條孽龍火氣怪大的,哈哈!別來無恙,沒忘了從前的朋友吧?」

  「屠龍居士姜貴!」神力天王驚叫:「你……你怎麼也來了?」

  「哈哈!我不能來嗎?想當年,率先殺入天絕谷的幾位朋友中,我屠龍居士是最先捷足先登的一個,也是負傷最重的一個。武昌再次聚會如果我不來,豈不遺憾終生?老天爺!沒想到我晚來了幾天,這裡竟然變得離譜。你們在柏大空的野心驅使下,把武林道義精神往茅坑裡丟,真是人不要臉,百事可為,老天爺!你們這群傢伙,怎會變得如此鮮廉寡恥的?可怕。」

  「姜貴,原來你是來幫助冷劍的。」四海游龍咬牙說。

  「不錯,這次誘蛇出穴的妙計,是我一手策劃的。」屠龍居士大聲說。

  「什麼誘蛇出穴?」

  「那三間茅舍,是姜某的一位朋友隱居的地方,地底建有一條長長的地底水道,可利用葫蘆或竹筒,潛漂至裡外的一座小池塘內。姜某想利用這處地方,由景老哥故意落在你們的眼線控制下,算定你們會大舉襲擊,咱們則在你們的退路上,痛痛快快地收拾你們。」

  「姜兄,你聽我說……」

  「姜某頂天立地,不屑聽你們這些狗東西胡說。」

  「你……」

  「你是龍,我是屠龍居士,你還想說什麼?你簡直無恥!」屠龍居士厲聲說:「狗都比你高貴一百倍。公道自在人心,你們這樣做,會自食其果的。閣下,還來得及回頭,趕快帶了你的人離開柏大空,離開武昌,景老哥會衝往昔的情義,放你一條生路的!」

  「你這個未入流的混蛋,在董某面前吹起牛來了。」四海游龍咬牙說:「你過來,看你憑什麼要屠我這條龍,我會讓你見識見識龍是什麼。」

  「姜某還不屑屠你這條龍。」屠龍居士把手中的短手鉤往水裡一丟:「那是景老哥的事,他恨透了你們這些賣友求榮的混蛋,發誓要親手痛宰你們。我如果屠了你,景老哥豈肯和我甘休?」

  前面矮林中傳出一聲輕咳,冷劍緩步而出,劍插在腰帶上,青袍飄飄神定氣閒,一代名家果然風度極佳,雍容中卻有懾人的威嚴。

  屠龍居士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苦笑一聲,大踏步向東面走了,消失在竹林深處。

  氣氛一緊,似乎刮來一陣冷風,帶來一陣森森寒氣。

  也許,這是地獄之門打開時,吹出來的一陣陰風,在數的人就會感覺出陰風的存在。

  二十個人列陣,以四海游龍為中心,二十雙怪眼;流露出各式各樣的古怪神情。

  兩丈外,冷劍背手而立,用利鏃似的眼神,冷森森地注視著嚴加戒備的人群,不言不動。

  那股強烈的懾人氣勢,像怒濤般向人群一陣陣湧出。

  「你其他的人呢?」四海游龍沉著地問。

  冷劍不理不睬,凌厲的眼神狠盯著對方。

  眾人遊目四顧,搜尋冷劍的同伴,但一無所見,連屠龍居士也走遠了。

  「你是武林十大高手排名第一的人。」四海游龍開始除去金鞭的護套。

  冷劍依然不言不動,像個石人。

  「所以,休怪咱們倚眾群毆。」

  冷劍的臉上,湧起一絲陰冷的怪笑意。

  「小心了。」四海游龍說,舉手一揮:「上去四個人,替魯老兄助威。」

  十個船夫派不上用場,只能擺樣子助聲勢,要助威,得需要具有真才實學的高手才能勝任。

  出來四個年近半百的漢子,一劍、一刀、一分水鉤、一枝三稜刺。

  五方合圍,殺氣騰湧。

  冷劍絲紋不動,一直保持背手而立的冷肅神情,在五位高手的兵刃指聚下,甚至連眉頭都沒理一下。

  神力天王這根降魔杵不算沉重,只有二十八斤,雙手掄動力道驚人,是硬攻的霸道重兵刃,百十斤的石頭也會變成碎屑。

  降魔杵向前一伸,要發動了。

  人影一閃,再閃;劍光一現,再現。

  像颯颯秋風掠過凋林,劍氣的奇異嘯鳴驚心動魄。

  靜如處子,動似脫免;旁觀的人只看到冷劍的身影乍隱乍現,劍光急劇地明滅不定,等看到人影在原處重現,慘劇已經告一段落。

  冷劍仍然站在原處,但不再背著手,手中劍血跡斑斑,毫無表情的冷森面孔絲毫也沒變。

  他抬起左腳,利用靴底擦掉劍上的血跡,旁若無人地緩緩動作,最後認為滿意了,這才收劍入鞘,再次背手冷然屹立。

  「砰!砰!噗噗!」

  四個人體,以分秒之差先後栽倒,每個人的心坎要害都有血洞.鮮血狂湧,行家一看便知,心房已被剖裂,片刻便完全死亡了。

  對面站著馬步已經拉開,來不及發起攻擊的神力天王,驚得渾身的血液似乎已經凝結了,張口結舌像是中魔,雙手似乎負荷不了降魔桿的重量,不住發抖。

  四海游龍大駭,打一冷戰倒抽涼氣。

  十個船夫看清了景象,四具屍體有兩具仍在抽搐.半點不假,剎那間一劍一個,好像四個人同時被殺,誰也沒看清冷劍是如何出劍的。

  「天啊!」一名船夫狂叫。發狂似的撒腿便跑,不分東西南北,本能地忘命狂奔。

  腳步聲一陣急響,十個船夫全跑了。

  「你拿不動降魔杵了嗎?」冷劍終於發話了,語氣並不冷厲:「趕快收斂心神,吸口氣運氣行功,就會很快恢復精力與信心,就可以衝上來。」

  十個人無一庸手,除了四海游龍與神力天王,名列武林十大高手之外,其他八人的真才實學,決不比兩人差多少,都是懷有出人頭地的野心而來的。

  他們卻連攻一招的機會都沒抓住,糊糊塗塗一一中劍斃命,難怪那些只會幾下花拳繡腿的船夫,嚇了個魂飛魄散。

  就算殺雞嘛!也得費些手腳呢?而冷劍殺了四個人,似乎比殺雞還要容易多多,誰還敢上前挺起胸膛挨劍?

  致命一擊,驚心動魄!

  兩聲水響,有兩個年約四十出頭的人扭頭狂奔跳水逃命,浮出水面時,已經接近對岸了。

  神力天王勇氣全消,幾乎失手墜杵。

  「景……景兄,何……何必呢……」神力天王的嗓音完全走了樣:「同……同道相……相殘,有……有損你……你老兄的俠……俠譽……」

  「我景青雲已經不在乎什麼俠譽了。」

  「我……」

  「而且,我已經不是你們的同道了。」

  「我……我退……退出武……武昌,退……退出江……江湖……」

  「已經晚了,姓魯的。」

  「這……」

  「衝上來!」冷劍沉叱。

  神力天王驚恐地急退兩步,臉都嚇青了。

  冷劍哼了一聲,徐徐拔劍。

  「快……快來助我……」神力天王狂叫,駭然後退。

  四海游龍臉色泛灰,扭頭瞥了三個同伴一眼。三個同伴已臉無人色,想走卻又腳下遲疑。

  像這種鬥志全消,喪了膽的人,就算有百十個,也派不上用場。

  「景……景兄,有……有話好……好說……」四海游龍絕望地叫:「畢竟咱……咱們曾……曾是朋友……」

  「哦!朋友?是嗎?」

  「咱們也……也是身……身不由己。」四海游龍擺出低姿勢:「柏大空暗中積極準……準備了好……好些年,咱們發覺時便……便脫不了身……」

  「我知道,他要做號令江湖的霸主,但如果不是你們這些好朋友事先拍胸膛保證支持,他敢妄動?」

  「可是……這……這畢竟是一件十分有遠見,造福武林同道的……的偉大……構想……」

  「所以你甘心出賣朋友?」

  「怪我們不得,景兄,你……你是個義理分明的人,而……而且嫉惡如仇,不會答應容……容納黑道朋友共……共襄團結盛舉……」

  「不錯,我景青雲義理分明,黑是黑,白是白,要我和那些殺人放火的歹徒,平起平坐,稱兄道弟,辦不到!所以。你們要處心積慮,除去我才甘心,才能讓你們興風作浪翻雲覆雨,為禍武林肆虐江湖。」

  「景兄……」

  「你們千方百計謀殺我,我不能饒恕你們!」

  「我……」

  「董浩,挺起你的胸膛來,你也曾是一代俠士,必須死得像個人樣。為非作歹賣友求榮的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死,就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上……」

  四海游龍突然飛躍而起,後空翻遠出三丈外,躍起是作勢前撲的,豈知卻是以進為退。

  只消再翻一匝。就可以入水逃命了,如龍得水,水性差勁的冷劍只能光瞪眼。

  其實,不論前空翻或後空翻,都是浪費時間和精力的賣弄愚笨舉動,絕對沒有縱躍的速度快。

  冷劍的身影像逸電流光,破空疾射而至。

  「哎……」

  接近路的一個虯鬚人,突然狂叫著向側閃避,突然失足摔倒,右肋血如泉湧,挨了一劍,傷勢相當嚴重。

  四海游龍身形剛落,不假思索地大吼一聲,金鞭來一記玉門拒虎,要架住疾射而來的劍虹。

  劍虹側沉,反旋、外撇、神乎其神。

  「呃……」四海游龍嘎聲叫,金鞭失手摔落。

  冷劍的劍,貫入四海游龍的左肋,深入八寸以上,內臟必定一團糟。

  「你們好走,祝你們幸運。」冷劍高叫,身形疾退,劍拔離四海游龍的身驅。

  「噢……」四海游龍厲叫,扭曲著摔倒。

  人都逃散了,神力天王已逃出十餘步外。

  冷劍的叫聲,是向神力天王三個人祝幸運的。

  神力天王看到前面出現女飛衛,和紫霄散仙的身影,便知道自己的幸運,已經在這瞬間飛走了。

  搜殺的計劃全部落空,反而被對方分頭引蛇出洞誘殺,陳公套人心惶惶,稍有些名氣的人,都不敢冒險外出了,出去就可能回不來啦!誰敢出去送命?

  冷劍一群人想侵入陳公套也非易事,柏大空所隱藏的主力仍在。再加上青龍幫的人全力戒備,更有一群雷霆小組的箭手形成堅強警戒網,難越雷池一步。

  暴風雨像是暫時中止了,雙方形成微妙的僵持狀態,你不敢出來,我不敢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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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5:55

第二十七章

  這一天,二更末三更初。

  梅亭山旁的一座花木扶疏的別墅內.突然出現一叢叢暗綠色的鬼火。

  不是鬼火,是一群戴了鬼面具的黑衣人,手中所握的奇異磷火棒,映得四周鬼氣沖天。

  足有三十個人,雁翅排列在樓前的大院子裡。所戴的鬼面具外形恐怖,口中伸出一對可伯的尖利狼牙。

  全宅燈火全無,三十個鬼怪般的人靜悄悄屹立,靜得可怕,似有所待。

  正北的果林中,突然傳出令人聞之毛骨悚然的鬼嚎,接著鬼聲瞅嗽忽隱忽現,忽東忽西。

  然後,第一個黑影出現在院口,接著是第二個……

  先後共來了八個,最後是三個同時出現。十一個黑袍人,也戴了鬼面具,外形與屹立的二十個人相同,僅口中沒畫有獠牙。

  假使不細心分辨,就無法辨識兩方面的人外型的異同,雙方的氣勢雖然同樣陰詭凌厲,但有面具畫著獠牙的一方。人多卻並不怎麼壯猛。

  對峙片刻,雙方的首腦各帶了兩個人出來了,相距兩丈左右,面面相對。

  在武昌暗中活動的神秘人物,第一次擺出堂堂陣勢夜間見面。

  「嘖嘖嘖!擺出的聲勢還真不小。」沒畫獠牙的一方首腦嘲弄地說:「偽善面具後有實力作後盾。這是稱雄霸道者不可或缺的權謀手段之一。你不斷派人傳信要求會晤,用意就是向我表示實力嗎?」

  「請不要誤會我的誠意。」畫有獠牙的一方首腦沉著地說:「情勢失去控制。為恐變生不測,不得不作防範,多帶些人有其必要。」

  「我知道你的困難和顧忌,換了我,同樣憂心重重,亂了方寸。本來一切計劃得十分周詳,事事如意,突然倩勢大變失去了控制,那滋味真不好受。閣下,我十分同情閣下的處境。」

  「還沒淪入完全失去控制的困境,只是稍為增加一些困難而已,困難不是不可克服的,閣下的同情,在下心領了。」

  「好,就算你可以克服困難,我也希望如此,至少這可以增加你的價碼。我這人天生冷酷征傲,不喜歡與太弱的對手周旋,你的聲勢價碼愈高,我愈感興趣。你說吧!你要什麼?」

  「我要和平。」

  「你又來了,哈哈!不要再提你一而再提出的陳腔濫調好不好?聽都聽煩了。你所說的和平,是把盞言歡時,右手舉杯祝賀,左手吐出袖藏『魚藏劍』的和平。」

  「我是誠意的。」

  「唔!好像你真有那麼一點誠意。姑且相信你這點誠意好了,說吧!你的條件。」

  「我不反對你仍然使用天絕令,但不能向我旗下人下手。我旗下的人,不問任何理由,都不許過問天絕令的是非,雙方互不干涉互不侵犯。貴方如有困難,敝方願片面無條件提供協助,以表示我祈求雙方和平相處的誠意,閣下有何高見?」

  「唔!不錯,條件出乎意外的優厚。」

  「請相信我的誠意。」

  「真的呀?」

  「天日可鑒。」

  「咦!日在何處?地底下?」

  「當然雙方得鄭重其事,設壇訂盟,由雙方共執牛耳,指天誓日以表至誠。」

  「閣下,你沒忘了冷劍吧?」

  「他屍居餘氣,在下有把握制他的死命,目下暫且讓他得意一些時日,讓他因這幾天的勝利沖昏了頭,之後便是他在世間消失的時候了。」

  「哈哈!你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半點不假。」

  「我明白了,是把你那些準備對付我的人,轉移作為對付冷劍的主力。閣下,有用嗎?」

  「當然有用。」

  「別吹牛了,閣下,你已經出動了兩尊一殘,還有乾坤四靈,結果如何?他們本來是你準備用來對付我的冷血殺手,卻被冷劍父女像砍瓜切菜般宰掉了。」

  「他們只是……」

  「只是二流的超等殺手,你還有第一流的超等殺手可用。」

  「這……」

  「你真有和平相處的誠意?」

  「那是當然。」

  「好。就算你真有誠意。我提出我的條件。」

  「在下洗耳恭聽。」

  「我的條件很簡單。」

  「如何簡單?」

  「一件事。」

  「請說。」

  「我要貴方的六個人,立即遠離武昌,走得遠遠地,走了就不要回來。」

  「六個人?哪六個?」

  「你知道我所指的六個人是誰,是嗎?」

  「我內外兩秘站的人很多……」

  「我說過要你內外秘站的人嗎?」

  「這……」

  「可知你的所謂誠意,是說來玩的。不客氣地說,你的內外兩秘站,每一個能派用場的人,我都一清二楚,一點也不算秘密。我所指的六個人中,只有一個人牽涉到你的秘站,也僅止於牽涉而已。」

  「你是指……」

  「毒郎君歐陽炎是你的外秘站總管,他的師父香山毒叟童光,在十年前便躲起來,放出風聲說已經死了。哈哈!你認為我的消息正確嗎?叫香山毒叟滾蛋離開武昌,我是為你好,你知道嗎?」

  「為我好?」

  「一點也不錯,為你好。晁凌風發誓要把毒死五十二名旅客的兇手和主謀揪出來,每一個善用大量奇毒的人,都是他偵查的目標。你可以擺佈冷劍,你可以勉強和我天絕谷抗衡。但你決難與晃凌風周旋。那天你用上了五個人突襲,只擊碎了他一件長衫,這才是你要與我和平共存的主要原因,因為你已經感受到晁凌風強勁的壓力太可怕,不能再增加我這一面的壓力了。假使香山毒叟真的涉嫌,閣下,你最好早早設法洗脫你自己的主謀嫌疑,以免玉石俱焚。老天爺!你不是主謀吧?」

  「胡說八道!」

  「但願你不是。閣下,我承認你那六個人,對我有相當嚴重的威脅,尤其是飛天夜叉長孫三娘那虔婆,她不但爪功號稱天下第一,而且與人交手時,什麼怪招下流惡毒行當全部出籠,甚至會用口咬,令人防不勝防。你這些人主要是用來對付我的,既然你要和平共存,為了表示你的誠意,把他們汀發走不算苛求吧?」

  「他們不是對付你的……」

  「話我已經留下,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等你的誠意表現,後會再談,再見。」

  陰風乍起,鬼聲再發,後面的八個人渾身湧起陰火和濃霧,十一個人像是消失在陰火濃霧裡,形影俱消。

  ※        ※         ※

  洪山寺東南不足三里,小山丘上建了一座知了庵,原有十餘名比丘尼在內苦修。

  後來聽說主持得罪了洪山寺某一位僧官,被楚王府的一位長史帶了一群班頭,把尼姑們趕走了,派了兩個跛腳老頭來照料。

  十餘年來庵堂逐漸圯壞,從來就沒有人前來燒香拜佛。

  庵北面的樹林內,三個戴了有獠牙鬼面具的人,潛伏在林緣已有一個時辰以上。

  看看天色近午,通向知了庵的小徑始終不見人蹤。

  洪山寺規模宏大,護法檀越比楚王來頭更大,終年香火旺盛,那些勢利的和尚日進斗金。

  即使知了庵不被封掉,平時也沒有幾個婦道人家前來禮佛奉獻香火錢,這條小徑好半天不見有人行走,是極為正常的事,附近村落的人,早已把這座收容苦命女人的庵堂忘了。

  「你認為反誘的計劃可以成功嗎?」一個鬼面人向同伴問。

  「那是一定成功的。」同伴信心堅定地說。

  「冷劍是個老江湖,夜遊神見多識廣……」

  「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們不斷地分頭四出裁殺我們的人,已經被勝利沖昏了頭,這次咱們再犧牲幾個人,再給他們一些甜頭吃,放長線加甘餌,他們必定趁勝急進,非上當不可。哼!我耽心的倒不是冷劍那些人是否會中圈套。」

  「那你耽心什麼?」

  「那幾個人。」鬼面人用手向裡外的知了底一指。

  「他們怎麼啦?」

  「他們是否對付得了冷劍那些人。」

  「你放一百個心,這些魔中之魔的拔尖名宿。真才實學即使不比冷劍高明,至少也相等。長上本來打算用來對付天絕谷主的,天絕谷主的武功,與冷劍不相上下,可知老前輩們絕對有把握取勝。冷劍不死,咱們決不可能與天絕谷主平分天下,這次……」

  「唔!人來了。」第三個鬼面人突然低呼。

  四個勁裝男女,出現在小徑的西面兩里外。

  雖然太遠不易看清面貌,但八極靈官那偉岸的身材,自己人遠遠地就可以認出他的身份。

  三男一女腳程甚快,女的那身黑勁裝,一看便知是太極堂的叛徒九天玄女。

  後面兩里地,四個人遠遠地跟來,領先的是夜遊神陸光,女的是魔鶯景春鶯,也是三男一女。

  「真有用呢!景老匹夫果然跟來了!」另一名鬼面人狂喜歡呼。

  「咱們成功了!」為首的鬼面人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嘿嘿陰笑。

  三人大吃一驚,候然轉身。

  剛看到幾個女人的身影,暗器便已入體。

  「你……你們……哎……」為首的鬼面人厲叫。

  「成功,是要你們付出代價的。」悅耳的語音入耳。

  「嗯……」鬼面人付出了代價。

  ※        ※         ※

  小快舟輕靈地掠過龍口的遼闊江面,風帆吃飽了風,逆水上航依然速度驚人。

  上游出現一座大洲,一座寶塔屹立在洲頭,那就是聞名的寶塔洲。下游十餘里,就是嘉魚縣城,在夕陽餘輝下,波光粼粼美景如畫。

  晁凌風與逍遙仙客坐在艙口,留心地搜尋從上游下放的獵物。

  逍遙仙客有點焦急,因為天一黑就不妙了。

  「在我眼中看來所有的快船型式都差不多,不同的是風帆有新有舊而已。道長,你怎能分辨青龍幫的快船?」晁凌風信口問。

  「不是吹牛,青龍幫的船,即使他們不掛號志,貧道也一看便知。」逍遙仙客說,今天老道的氣色好多了:「別忘了,貧道的修真處,座落在一幫一堂的勢力範圍內,如果貧道不留心謹慎,日子是很難過的。」

  「我覺得做俠義英雄固然辛苦,你們邪魔外道的日子,似乎也不好過。」晁凌風感慨地說:「為什麼你們不過安份平和的日子,偏偏要在刀光劍影中混口食?把謀奪貪婪的機心,用在正正當當養活自己上,豈不天下太平?」

  「施主,問題在於正正當當養不活自己。」逍遙仙客苦笑:「也許,這就是人性的弱點吧:賺了一千想一萬,做了公侯想做皇帝,誰都希望日子過得比別人好,因此如想天下太平,有如癡人說夢。」

  「這……」

  「我問你,假使你為人辛苦地工作,比方說:做船夫。你一個月只賺五兩銀子,而你家裡有一個老婆,五個孩子,甚至帶有一位老娘或老爹,五兩銀子光買米也養不活這一家人,你怎麼辦?」

  「這……」

  「沒話說了吧?」老道突然跳起來:「轉舵,左岸。看,那是青龍幫岳州的傳信船,沒錯,天老爺保佑!」

  左岸是龍口鎮,一座有百十戶人家的江邊小市集,碼頭泊了五艘船,其中有一艘快舟,光禿禿的桅桿頂端,懸了半黑半白、長約兩尺的三角旗,迎風飄揚,五六里外也可以看得清。

  船頭,比其他船隻多了一種設備;香架盤。不論晝夜,盤中都點著形如松明的大香,夜間可以作為識別的信號,香的多寡表示身份。

  船駛至上游三里左右,風帆半掛,船熟練地輕靈飄逸轉向下航。

  不久,船泊上了碼頭。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在此泊舟了。」逍遙仙客頗感緊張地說:「晁施主,咱們增加了一倍勁敵。」

  「真的?」

  「不錯,你怕嗎?」

  「怕也得硬挺呀:道長。」晁凌風笑笑:「你總不會希望我害怕得溜之大吉吧?」

  「你會嗎?」

  「不會,我這人不輕於言諾,答應了的事,就算要上刀山下油鍋,我也不會食言背信。」

  「可敬。」逍遙仙客苦笑:「你這傢伙,我是愈來愈喜歡你了。你也很愚蠢,你知道嗎?」

  「我本來就愚蠢。」晁凌風不以為逆:「如果不愚蠢,何必冒萬千風險,查什麼殺人兇手?我又沒死,死了四十九個人與我非親非故,我犯得著嗎?」

  「咱們走,在路上我再告訴你勁敵的底細。」

  ※        ※         ※

  鎮不大,除了水上的船客,偶或在這裡泊舟之外,可說鮮有外人逗留,是一座半封閉性的小市鎮,因為鎮本身沒有陸上的主要通道。

  往北,是往來四鄉的小徑,據說可通向兩百里外的沔陽縣,確否待證。

  總之,這裡任何陌生人如果離鎮進入四鄉,決難逃過當地鄉民的耳目,是一處外人不易藏匿生根的地方,除非有親朋在這裡包庇。

  在鎮上倒不太引人注意,有三四家小小的客店,通常上行的船隻遇風,或者需補充日用品,便會在鎮上逗留三兩日,之外就是載土產的船隻往來停泊了。

  鎮北裡外的靈仙觀,是一座本地人認為神秘莫測的地方,由十幾個相貌老醜的女道士主持,對前來進香的香客不論男女,皆不假辭色愛理不理,而且禁止香客四處亂走。

  她們顯然不靠香火度日,完全是一批來自外地的苦修而且上了年紀又老又醜,個性孤僻的女人。

  因此十餘年來,鎮上民眾幾乎把靈仙觀的存在都忘了。

  傍晚泊舟分批前往靈仙觀的人,是從鎮東繞荒郊前往的,也不從觀門進入,所以也就沒有人加以注意。

  觀規模不大。但觀後的林園甚廣,幾間靜室尤其隱密,花樹圍繞,平時罕見有人走動。

  觀四周有許多池塘沼地圍繞,出入的小徑幽僻荒涼,再由於道姑們老醜古怪,因此連附近的鎮民也幾乎卻步絕跡。

  但在消息靈通的江湖人士來說,這地方卻是令人恐懼的妖異所在,幸好龍口鎮並非往來衝要,所以知道靈仙觀底細的人少之雙少。

  觀後的一間靜室中,觀主道慈老道姑接待陸續到達的十二名不速之客。

  十二名不速之客中,有洞庭君山大名鼎鼎的名巫師、洞庭一鶴譚堅,和一位頗有名氣的巫師李端公李大有,以及穿道裝的江湖凶魔毒劍陰虹白太清。

  天師教的老道與巫師端公不同,但同樣是會呼風喚雨驅神役鬼的貨色,走在一起正好臭味相投,聊可勉強算是同道,雖則骨子裡彼此仇視,經常互揭瘡疤,有頗為緊張的利害衝突。

  另三位年近花甲的人,是與洞庭一鶴偕行的朋友,但不是巫師,而是不折不扣的江湖黑道巨魁,惡名昭彰的狠腳色。但洞庭一鶴可能認為道慈觀主,對其他的人沒有興趣,因此僅通名而不將綽號說出。

  三個人:司徒龍、劉炳炎、仇九仁。

  另兩名是李端公的隨從,粗眉大眼驃悍之氣外露,是負責押解道宏觀主(夜梟程景)的人。

  道宏觀主氣色極差,神情沮喪,手腳雖沒有上綁,但行動甚感吃力不便,行家一看便知,必定被制穴或制經的內家秘學所制.無法飛騰變化了。

  地位最低的三個人,是青龍幫的總舵派來的,職位相當重,在江湖同道面前名頭夠響亮。

  道慈觀主神情不怎麼友好,三角眼中冷電森森,醜陋的面龐皺紋密佈,癟嘴抿得緊緊地狀極不快。

  「道友何必杞人憂天?貧道保證沿途沒有人知道我等的行蹤,更不可能知道咱們這些人前來貴觀,所以道友犯不著生氣。」洞庭一鶴皮笑肉不笑,背微駝脖子長的老鶴形象令人發笑:「貧道專誠前來請蟾宮三仙子襄助,出山共謀江湖同道之福,並不是壞事呀!再說,仙子們接不接受禮聘,那是她們的事,道友須聽聽她們的意見,豈能代她們一口堅拒?」

  「她們這兩年閉室參修,從不與人交往,即使是昔日的朋友,也概不接見,你們不要打擾她們的清修。」道慈觀主毫不通融:「本觀主是她們的師叔,有權代表她們拒絕你們的求見。」

  「觀主不要把話說滿了,何必呢?嘿嘿……」毒劍陰虹發出懾人的陰笑:「要修真,必須有清靜的地方,只要青龍幫不,斷派人來騷擾,唆使鎮民前來搜觀,清靜可得嗎?

  三仙子能受得了大群凡夫俗子們,氣勢洶洶的打擾嗎?她們還能躲得住?」

  「只消放出蟾宮三仙子在此地隱修的消息就夠了,想必不久後,尋仇者、追逐裙下者,想出人頭地者,將絡繹於途了。」洞庭一鶴趁機危言聳聽:「那時,道友將何以自處?」

  「你威肋本觀主嗎?」道慈觀主怒聲問。

  「我這頭老鶴怎敢?實話實說而已,呵呵!」

  「是你這鬼巫所惹起的麻煩,你……」

  「請三位仙子出來聽聽貧道的意見,你就知道到底是不是麻煩了。」

  後堂傳來隱隱足音,接著異香撲鼻,簾子一掀,麗影入目。

  眾人眼前一亮,絕大多數人驚訝的表情極為明顯。

  是一位穿月白衫裙,千嬌百媚的盛妝麗人。

  盛裝的女人通常不易看出真實的年齡,脂粉掩住了眼角的魚尾紋,點了絳唇也掩蓋住嘴唇的直紋,保養得好少見日曬風吹,那雙明眸也就顯得清澈明亮。

  但不管怎麼巧打扮,決不像一位十六七歲小姑娘,那成熟女人的風韻是瞞不了人的,至於是二十呢?抑或三十四十,就不易估計了,其中差距相當大。

  蟾宮三仙子,在江湖上整整紅了十五年,艷名四揚,也以陰狠見稱,是最受歡迎,也最令人害伯的人間尤物。最近兩三年,芳蹤杳然頗令她那些同道懷念。

  如依往昔的活動情景,估計她們應該已是四十出頭的半老徐娘,而這位白衣女郎,怎麼看也不像是徐娘,倒像是大戶人家的青春少婦。

  「老鶴,你的什麼低見,儘管說好了。」白衣麗人嫣然一笑,在道慈觀主的下首坐下:「師叔,你老人家就讓他說吧!這頭沒頭沒羽鶴是存心不良,他是有備而來的。」

  「還是月華仙子灑脫些,呵呵:「洞庭一鶴怪笑:「不錯,老朽有意請三位仙子出山,為江湖同道造福,並不是什麼低見.該說是高見。只要三位仙子首肯,一千兩銀子送給令師做香火錢,夠意思吧?」

  一聽有一干兩銀子香火錢,老道婆臉上的怒氣,立即消失了七八分。一千兩銀子可以買三兩百石米,這可不是小數目呢!

  「唷!老鶴,你不是挖到了金窟吧?」月華仙子笑問:「說說看,怎麼一回事?」

  「仙子聽說過妙手空空柏大空吧?」

  「當然知道啦!一個奸猾的老狐狸,假道義名宿,外表君子內心小人的偽善者,他怎麼啦?」

  「他幹得有聲有色,連絡天下各路同道;與天絕谷解決二十年武林恩怨,和平共存同為江湖造福,消除成見和衷共濟,利益分沾團結一致。江湖血腥必定消彌於無形,不錯吧!」

  「他?他能嗎?」

  「不但能,而且成效卓著。」毒劍陰虹接口:「目下不但黑道邪道共尊。絕大多數白道朋友也一致支持,只除了冷劍景家幾個人不識時勢,妄圖破壞實在可惡。」

  「難怪。」月華仙子搖頭:「找我們去對付冷劍?你們找錯了人了,他定力超人,劍術通玄,我姐妹這點點道行,對付不了他。諸位,另請高明。」

  「請你們去對付的,不是冷劍。」

  「哦?」

  「逍遙仙客。」

  「三妖仙之首?」

  「我們捉住了他的門人道宏觀主。」洞庭一鶴說:「出其不意給了那老妖仙幾乎致命的一擊,但被他逃掉了。這老妖妖術通玄,五行遁術爐火純青,唯恐他不死心前來報復.只有三位仙子的煉魂大陣才能克制他,所以老朽特地前來請諸位相助,也促請諸位出山共襄團結天下江湖同道的盛舉。」

  「咦!你們為什麼要捉道宏觀主?他是……」

  「他是逍遙仙客的得意門人。」洞庭一鶴一語帶過:「道宏得了青龍幫不少好處,反而出賣了青龍幫,替一個叫晁凌風的小輩,到荊州調查他不該調查的事。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不想過問你們的事……」

  「也許是……是諸位的煉魂大陣,對付不了逍遙仙客,這也是不得已的事,諸位不過問情有可原……」

  「什麼?我說過不過問逍遙仙客的事嗎?」月華仙子惱火了,上了當中了激將法的圈套。

  「仙子不是說……」

  「我只說不過問道宏觀主與你們的事。」

  「老朽會錯了意、十分抱歉。」洞庭一鶴堆下笑,心中得意已極:「仙子如果首肯,三天之內。青龍幫將派人將銀子送別,但不知仙子準備何時動身?」

  「你們……」

  「必須將道宏迅速送往青龍幫總舵。訊問一切詳情,所以要立即動身。」

  「不可能,江風已起,夜航十分危險。」月華仙子說:「這樣好了,諸位何不到鎮上住一宵?明早我和兩位師妹與諸位一起動身。靜極思動,真該出去走走了。」

  室外傳來漸緊的風聲,江風已起。

  大江自洞庭至武昌一段航程內,經常會突然刮起可怕的怪風,片刻間便會波濤壁立,滿江濁浪排空,不論大小船隻,皆須及早逃避,躲至岸旁避風,稍慢些便會船沉人死。

  這種風也許刮個一兩時辰,也許刮它三天。有些船不幸靠上人跡罕見的江岸,被強盜劫掠一空,大江的水賊,比洞庭湖的湖寇更惡劣多多。

  「天已經黑了,那就在本觀晚膳,貧道理該盡地主之誼。」道慈觀主笑吟吟地說,態度轉變得好快。

  「那就打擾觀主啦!謝謝。」洞庭一鶴更樂。

  不久,堂開兩桌款待貴賓,有酒有肉,皆大歡喜。

  月華仙子的兩位師姐也出來廝見,她們是月冷仙子、月寒仙子,俗家姓名早已為江湖朋友淡忘。

  雖則她們稱冷稱寒,其實外表一點也不冷不寒,與月華仙子一樣明艷照人,笑靨如花風情萬鐘。

  只有一個人不配上桌:道宏。他被推坐在堂角的壁根下,一大碗飯加上兩塊肉,食不下嚥,眼中一直閃動著怨毒的火花。

  酒過三巡,逐漸談及目下的江湖大勢,燈火通明,酒香令人忘懷了可能來到的凶險。

  逍遙仙客逃掉了,身受重創,就算能趕來設法救徒,也無能為力了,何況老妖仙根本不可能知道人在此處,何所懼哉?

  而且,蟾宮三仙子,足以克制者妖仙。

  其實,洞庭一鶴是被毒劍陰虹輾轉敦請朋友出面做說客,因而帶了朋友前往武昌加盟的,這件事是在北雷失敗之後便積極進行了。

  毒劍陰虹是負責網羅羽翼的負責人,威脅利誘網羅高手名宿的手段十分熟練靈活,名利二字害人不淺,洞庭二鶴跳不出是非場。

  道宏觀主對武昌以外的消息不夠靈通,一頭鑽進牢籠成了待決之囚。

  走脫了逍遙仙客,洞庭一鶴不無顧忌,早知蟾宮三仙子與逍遙仙客早年曾有芥蒂,因此順道把三仙子邀出來助拳,激將法用得不著痕跡,一拍即合成功完滿皆大歡喜。

  「你們要我姐妹對付逍遙仙客,總該將他最近的動靜說來聽聽吧?」月華仙子談上正題:「論道基法術,老鶴,你確是比他差那麼一點道行,你怎麼能擊傷他的?」

  「老夫承認某些地方不如他。」洞庭一鶴汕汕地說:「但論心機,他也差了那麼一點點。」

  「老鶴,你與他的門人有交情吧?」

  「這……是的,同道嘛!多少有些來往……」

  「你這卑鄙無恥賣友求榮的賤狗。」坐在壁角的道宏觀主破口大罵:「算我走了亥時運,交上你這種混帳朋友。想當年……」

  洞庭一鶴可不願意想當年,猛地抓起酒杯信手便扔,啪一聲擊中道宏的大嘴,杯破唇裂血流如注。

  就在杯破的同時,室外傳來一聲慘叫,一個老道婆的身影,飛騰翻滾著凌空撞入,兇猛地向第一席的人叢急砸,那聲慘叫顯然是出於這位老道婆之口。

  月冷仙子是這一桌的主人,扭頭便看出砸來的老道婆有異,倏然站起踢開凳轉身,左手一伸,便消去砸來的兇猛力道.將人接住向側放下。

  室門口,站著笑容可掬的昆凌風。

  「七個老醜道婆,以這一個的武功最高明,冷落成一個把門的,真是大才小用暴殄天物。」他笑嘻嘻地說:「道慈雙主,你的妖術與武功,一定比你的道伴強十倍,我碰上真正的敵手了。」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驚。

  「晁凌風!」毒劍陰虹更是脫口驚呼,雖則晁凌風一直與他不曾正式照面,其實他早已認識晁凌風。

  『哈哈!還有誰認識晁某?」晁凌風怪笑著問。

  人影快速如魅。從左側方一閃即至,一聲虎吼,掌出如巨靈之斧,著肉聲連珠爆起。

  「噗噗噗……」一連七掌,三劈四吐,劈中晁凌風的左右頸根,吐出的四掌則落在胸腹上,七記打擊真快得令人目眩,記記致命力道如山。

  可是,晁凌風雙手叉腰屹立如山。任由對方的可怖打擊全力發揮,不但馬步絲紋不動,甚至連眼皮也沒眨動一下,臉上的笑容如謎。

  「咦!」打他的人駭然住手,不予置信地看看自己的雙掌,再看看笑容可掬的晃凌風。

  「你的離魂一氣掌火候差得很呢!你閣下是怎麼練的?年已半百隻有這麼一點點成就,你這輩子不可能將離魂一氣掌練至化境了,可憐。」晁凌風嘲弄地說:「我和朋友打賭,拍胸膛保證硬承你的離魂一氣掌毫無損傷,顯然我贏了。」

  「你……你……可能嗎?」那人傻傻地問。

  「什麼可能?」

  「這……」這人又愣住了。

  「司徒兄。退!」洞庭一鶴急叫,急步接近。

  這人是叫司徒龍的人,聞聲驚恐地後退。

  晚了一剎那,晁凌風大手一伸,像村夫一樣,粗野地劈胸揪住了司徒龍的領口。

  司徒龍本能地反擊,左手反扣住晁凌風的脈門,一掌登在晁凌風的丹田穴上。

  如換了別人,這一掌足以把小腹內的小腸膀胱震成一團爛肉。

  「你不死心是嗎?」晁凌風笑問,反手一拂,食中二指拂過司徒龍的胸口,信手向後一揮。

  司徒龍狂叫一聲,凌空飛出室門去了。

  這一手乾淨利落,威力駭人聽聞,強攻猛壓以強大的實力氣勢,把連逍遙仙客也吃了虧的司徒龍,像玩具般搬弄得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衝上的洞庭一鶴駭然止步,感到心向下沉渾身發冷。

  室門附近能活動的空間不大,晁凌風是把關的天神,阻絕了出路,室內的人想圍攻也力不從心,只能叫吼著圍住了三方,但真正可以出手施展的範圍,只能容許一兩個人而已,除非像人牆般三面齊湧。

  「你大概就是什麼洞庭一鶴了。」晁凌風用手向對方一指:「看你這鬼樣子.還真像一頭快死的老鶴,名實相符。你,可以施展你的巫術了,快!」

  這些人事先並沒有在觀中落腳的打算,因此帶了隨身的兵刃,臨時留下隨即設筵,所以隨身兵刃並沒卸除。

  洞庭一鶴腰間插了比拂塵略長大些的雲帚,是兵刃,也是行法的利器,亂人耳目的道具。

  一言驚醒夢中人,洞庭一鶴猛然醒悟,立即拔出雲帚,左手捏訣先訂出手式信號,雲帚一拂,咒語綿綿出口,雙腳踏出與天罡步相似的降神舞。

  陰風乍起,燈火搖搖,臉色突然變得陰森可怖。

  眾人紛紛後退,地方太小,降神舞己佔滿了大部份空間,眾人必須讓出可以活動的範圍來。

  道慈觀主本來以主人身份,出面干預的,卻被月華仙子悄悄拉了一把,以眼色示意不必急於出面,四個人退至通後室的通道口,由冷月仙子解救昏迷不醒的把門老道婆。

  「哈哈哈……」晁凌風大笑:「老鶴,你以為把驅鬼的玩意掏出來,就可以把我擺平,那你一定是瘋了,趕快把壓箱底的本領掏出來獻寶,不然就來不及了。」

  大笑聲中,洞庭一鶴讓人神智迷亂的咒語,顯得軟弱無力,斷斷續續似乎上氣不接下氣,降神舞的舞步也走了樣,節拍完全錯了。

  颯颯的陰風,也成了徐徐的涼風。

  一聲怪嚎,洞庭一鶴舞步重整,精神再振,雲帚揮舞的破風聲漸急。

  驀地,全身湧起一陣淡淡的青煙,隨風飄旋中,身形逐漸隱沒。

  在側方伺機而動的李端公,悄悄地拔出了桃木劍,左手一揚,一道靈符飛上劍尖附在劍身上,一聲低喝,扣指一彈,靈符立即燃燒,火焰驟吐。

  兩個人的咒語聲,匯合成更有力的迷魂聲浪。

  三個青龍幫的人,無聲無息地向下一仆,先跪下再伏倒,知覺全失。

  晁凌風突然雙手伸張,像是向上天求告。臉色可怕地灰中泛青,五官扭曲變形,張口突目狀極可怖。而且,身形似乎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慢慢隱沒、溶化、消失。

  陰風更厲,燈火搖搖,黑氣迴旋,光度漸暗,空間裡,充滿了妖異詭譎的氣息。

  就在晁凌風的身形,逐漸變得模糊難以辨識的瞬間,洞庭一鶴與李端公的身影已先一剎那隱沒,而焚化靈符所引起的火光,變成了陰綠色的妖火,擴散為滿室飛旋的一團團綠火流光。

  五個本來蹲伏在一旁的五個人影,在這瞬間猛然撲出,刀劍齊聚,拳掌俱出,攻向已經失去人形的晁凌風奇異的怪形影。

  晁凌風的淡淡形影,被刀劍穿透,被拳掌及體,但像是虛影,刀劍透過無聲無息。

  「斃了他啦!」是毒劍陰虹狂喜的歡叫聲。

  洞庭一鶴的身影倏現,仍在原地不動,左手拉住一具網形的拉索。

  那具怪異的青黑色三尺大怪網,出現在晁凌風身形剛隱沒的地方,被刀劍所貫刺,網收勒住刀劍,無法及時拉回。

  李端公的身影也重現,但卻是躺在地下的,桃木劍已經失蹤,直挺挺仰天躺著像個死人。

  陰風已止,陰火無蹤,一切聲息俱靜,燈火復明,剛才陰曹鬼域的情景一掃而空。

  「咦!人呢?」洞庭一鶴驚叫。

  網糾纏著刀劍,哪有人?

  室中少了五個人:道慈老道婆、蟾宮三仙子,以及成為死囚的道宏觀主。先後被打昏拋入的守門老道婆,也消失了形影。

  地下本來躺著昏迷了的三個青龍幫徒眾,這時多了三個人:李端公,劉炳炎,仇九仁。

  毒劍陰虹的劍,以及李端公兩位隨從的法刀,被怪網兜住收不回來,站在那兒像三個傻蛋。

  後面,傳來喝飲料的聲音。

  洞庭一鶴反應最快,倏然轉身。

  首桌的上面主客位,端坐著笑容可掬的晁凌風,剛喝乾了杯中酒,將酒杯重重地擱在桌上,發出一聲怪響,然後拈起了竹筷。

  「酒不錯,上好的陳年洞庭春。」晁凌風笑著說:「該死的道慈觀主,早年號稱飛天鬼母,躲在這小地方說是逃世避仇隱修,卻天天喝洞庭春大魚大肉,你修什麼呀?觀裡面還偷著嬌滴滴的淫婦呢!天殺的!我知道你到底在修什麼了?喂!老鶴,你在撒網抓魚嗎?似乎你網裡網到的不是魚。」

  「你……你你你……」洞庭一鶴意似不信地扭頭回顧,似乎要看清網裡到底有沒有魚。

  網裡當然沒有色,有一劍兩把刀。

  「你們兩個巫師,隱身術的道行差勁得很。」晁凌風繼續說:「障眼法的神通也只有四成火候.所以要利用旁人突襲以補法力的不足。逍遙仙客估錯了你們的道行,鬼迷心竅逞能,你們鬥法,難怪著了道兒,他挨了一記離魂一氣掌,真冤枉。喂!妖仙!你知道失敗的原因了吧?冤不冤?」

  室門傳出一陣令人毛髮驚然的陰笑,出現臉色仍有點蒼白的逍遙仙客,披髮仗劍真像個鬼。

  「不算太冤。」逍遙仙客刺耳的嗓音又陰又厲:「貧道並沒低估他們,事實上這個無恥老鶴道行相當高深;當然在你這一等一武功神術高不可測的人來說,他這些玩意就成了垃圾啦!」

  毒劍陰虹猛地抽出劍,一劍吐出,先下手為強,相距不足八尺,伸手可及,突襲必可成功。「大膽!孽障該死!跪下!」逍遙仙客沉叱。

  毒劍陰虹如中雷殛.劍突然失手墜地,渾身一震,直挺挺地跪下了。

  逍遙仙客的劍,點落在毒劍陰虹的天靈蓋上,鋒尖直透腦門,劍上升。鮮血相腦漿從劍孔向外湧流,人跪著依然不倒。

  逍遙仙客踏前兩步,劍左右分飛,李端公的兩位隨從應劍而倒。

  劍一揮,洞庭一鶴的怪網突然自焚,剎那間化為青煙消失了。

  這瞬間,洞庭一鶴左手一抖,網繩突然化為一條巨大的黑龍,張牙舞爪騰風駕雲,向逍遙仙客撲去。

  雲帚一揮,風起雲湧,身形突然隱去。

  雲霧中,一隻八寸大小的灰鶴,悠然駕雲穿霧,向敞開的大窗口飛去。

  逍遙仙客冷哼一聲,撮口噴出三昧真火,黑龍幻化無蹤,劍向小鶴一指,一聲沉叱,火光耀目,金蛇急閃,接著一聲震耳霹雷,小鶴形影俱消。

  一陣血雨灑落,一切異象突然消逝。

  「我要口供。」上面據桌大嚼的晁凌風說:「你可不要把他們殺光光,修道人不能這麼狠,知道嗎?」

  「我會留活口。」逍遙仙客咬牙說。

  「想不到你的五雷天心正法已修練至八成境界了,那天你應該用來對付我的。」

  「對付得了你嗎?」

  「不試怎麼知道呀?」

  「我才不上你的大當。」逍遙仙客苦笑:「你小子不知是怎麼練的,令人莫測高深,心中發毛。」

  「這叫做邪不勝正,心正的人用不著心中發毛。呵呵!這裡交給你啦!正事還沒有著落呢」

  「等我,我也去!」

  「要鬥鬥煉魂大陣。」

  「這……不錯。」

  「何必呢?犯不著與婦人女子計較,是嗎?再說,你有所顧忌,不能出面,畢竟道宏是你的門人,不像我可以任意擺佈她們。」

  「好吧,我不去。你!你真有克制她們的定力?」

  「不試怎知?」

  「你……」

  「走也!」

  聲落,身形突然隱沒。

  逍遙仙客目瞪口呆,凝神用耳目搜索各處。

  「這小傢伙是個鬼,沒錯,是鬼,真的鬼。」逍遙仙客苦笑自語;「幸而化敵為友,不然……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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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6:28

第二十八章

  另一間靜室,位於花木扶疏的幽靜角落。

  不要小看了那些似乎栽種得雜亂無章的花樹,外行人不小心闖進去,可能這一輩子沒有活著出來的機會了。

  靜室暗沉沉,偶或在某一間內室的窗口,透出朦朧的幽光,空間裡流動著各種令人陌生的氣味,飄浮著淡淡的夜霧。

  最大的一間華麗內室中,有華麗的矮腳胡床,有悅目的擺設,盛開的盆花,精緻的矮荼幾和蒲團……總之,那是充滿女人味的臥房兼起居間,幽香撲鼻,情調極為誘人,佈置十分奢華。

  蟾宮三仙子改穿了雲紗便袍,裡面的褻衣隱約可辨,巧施鉛華雲鬢半偏,令男人一看便心旌搖搖.意亂情迷不克自恃。

  三人正在品茗夜話.似平完全忘了不久的前所發生的事故,事故已結束,與她們無關。

  室外不時傳來一些異響,但影響不了她們的情緒。

  突然。虛掩的室門悄然而開。

  「好哇!客人快被宰光了,主人卻躲在仙宮裡享福,未免有失賓主之道?」晁凌風流里流氣地往裡走:「唔!真妙,這兒那來的西湖龍井香?在杭州,這種茶一兩銀子買一兩,你三個妙人兒躲在這裡獨享,像話嗎?」

  他在月華仙子對面唯一的空位,拉過織錦蒲團坐下了,不客氣地取過最後一隻茶杯,斟出熱騰騰香噴噴的茶,放在鼻下一面嗅茶香,一面噴噴稱讚,旁若無人。

  三仙子愣了愣,眼神怪怪地。

  「唔!是真品。」他輕啜了兩口,色迷迷的目光,輪流在三仙子半露的誘人飽滿酥胸轉:「真正的龍井本山茶,一年出產不過十幾斤,杭州的官老爺照例收購一大半。江浙出售的龍井,最好的算是白獅峰的茶,其他都產自東陽、義烏,冒充龍井而已。你們神通廣大,大概是差五鬼到杭州搬運來的。好,真好。」

  「你懂茶?」月華仙子問。

  「稍有功夫。」

  「你知道本山茶?」

  「馬馬虎虎聽說過。」

  「喝過?」

  「不騙你,沒喝過。」

  「那你怎麼知道這是龍井本山荼?」

  「猜呀!仙子。」他笑笑:「這可以表示你們真的神通廣大,真的會五鬼搬運,真的會驅神役鬼呀!這是讚美,知道嗎?」

  一聲輕笑,三隻纖纖素手在同一瞬間,在他的胸口集中。雲紗便袍袖口大,手一舉,白嫩如脂的粉臂,幾乎整個暴露在眼前,可以看得到光潔無毛的腋窩,那情景真會令沉不住氣的男人發瘋。

  他的左手外封,橫肘相候,三隻纖掌全按在他的小臂上,氣流急劇地動,茶几上的壺和杯,開始震動。

  「別小氣。」他慢慢飲乾杯中茶,向前亮杯:「獨享不如眾享。至少,喝了你們的一杯龍井本山荼,這只杯就不好意思擲出打破一個美麗的腦袋,是嗎?」

  三隻纖掌收回,每隻手都有顫動的現象。三雙美麗動人的明眸中,流露出駭異的眼神。

  「如果擋不住你們的化骸煉神煉魂掌,我敢來?」他放下茶杯,神情依然輕鬆愉快:

  「咱們先坐下來平心靜氣談談,我會給你們擺煉魂大陣施展的機會。」

  「好,談就談。」月華仙子替他斟茶,媚目中湧現異采:「我已從你的眼中,看到了洶湧的情慾之潮,我不信你能繼續保持你的尊嚴和自信,像你這種男人本色,我見過多了。」

  「情慾之潮?那是當然有的,你以為我是什麼?聖賢?天閹?人妖?去你的!」他嘻皮笑臉,笑得邪邪地:「你看你們,滿室生春,燈光,香味,視覺觸覺嗅覺,無一不是激起情慾本能的利器。我敢打賭,你們馬上就要羅衣半解,玉體棵裎了。」

  果然不錯,三女都緩慢地,有意無意地,毫不做作地拉開襟領,半露出露在胸圍子上方的鼓鼓酥胸,深深的乳溝掠人心魄。

  「好人,你知道我姐妹的身份底細?」月華仙子到了他右側,投懷送抱快要擠入他懷中了,媚笑如花吐氣如蘭,雪白晶瑩凝脂似的粉臂,抱住了他的肩頭。

  「知道。」他也邪笑,伸手擰了月華仙子的面頰一把:「所謂煉魂大陣,其實是你們利用美色,動情的迷魂藥物,加上所謂法術,以及真本事好武功,全力擺佈強敵的陣法。比方說,對付冷劍那種方方正正,定力超人,武功超絕,不好女色的人,就用處不大,所以你們承認對付不了冷劍。」

  「你也不好女色?」

  「鬼話,你看。」他拍拍胸膛,再毛手毛腳掏了月華仙子的胸懷一把:「我是個堂堂正正,人高馬大的正常年輕大男人,大男人誰不喜女色?連皇宮的太監都喜歡女色。」

  「那麼,你是不在乎我們姐妹了。」月華仙子雙手捧住他的臉,倩意綿綿地鼻對鼻凝注他,緊吸住他的眼神:「你有自信降伏得了我姐妹?」

  「降伏?你開玩笑。」他色迷迷地親了那吹彈得破的臉頰一吻,雙手不規矩在暖玉溫香的胴體上游移:「我是個血氣方剛的正常大男人,講究的是長槍大戟早作了斷。取悅女人是最費神費力最煩人的事,那是那些心有餘而力不足,有心理障礙的男人的工作,我一點胃口部沒有……」

  月華仙子要命的食中兩指,從他的結喉下迄丹田,運指如風足足下了十七指之多。

  點中了十七處包括丹田在內的致命重穴,手法包括了昏、啞、麻、死各種狠著。

  「你是情場浪女,慾海奇花。」他渾如未覺,認為月華仙子的點穴是女人調情手法:

  「你只找一些肯聽話的低聲下氣英俊男人,不找那些豪氣干雲的英雄豪傑,就是體深得其中三昧的證明。找我這種豪無情趣,不懂溫柔,只知道自己享受的莽漢,是要倒胃口吃大虧的。哈哈……」

  狂笑聲中,他把月華仙子按在膝前,傳出一陣裂帛聲,月華仙子成了赤裸裸蕩人心魄的美人,在他一隻粗魯的大手撥弄下,尖叫、嬌啼、掙扎、撕咬……

  一切掙扎勞而無功,被他用膝蓋壓住小腹成了離水的泥鰍。

  冷月寒月兩仙子也來,拳打、腳踢、掌劈、拉扯、尖叫、咒罵……

  他不加理睬,渾身堅似金剛,金剛是撼動不了的。

  除非對方攻擊雙目,他概不理會。

  他抓起了燭台上的巨燭,臉色一變,變成了可怕的門神,降妖伏魔的神荼鬱壘。

  「我要整不死你們,我晁凌風算是白來了。」他凶狠地說,巨燭的火焰未熄,火焰仍在的巨燭在月華仙子美好的腹部滑移:「對付你們這種天生淫賤的妖女,必須用最殘忍最陰毒的手段殺掉你們!」

  手一揮,冷月仙子飛摔出丈外。再一振,寒月仙子衣破衫分,摔飛在胡床上,成了半裸的人,掙扎難起。

  「饒……我……」月華仙子絕望地哭泣著叫。

  「你制了我十七處穴道,有五處是死穴。」

  「我……」

  「你給我八兩,我還你半斤。」

  「我道歉,放……放我一……一馬……」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他放了赤裸的月華仙子,放回燭台:「暫且放你一馬,以觀後效。」

  月華仙子跳起來,發瘋似的奔近胡床,取出枕畔的長劍,拔劍出鞘。

  「我不怕你。」月華仙子舉劍逼近尖叫:「道宏在我手中,我不怕你撒野,你不低聲下氣屈服,他必須死,你一切希望成空。」

  「哈哈……」他狂笑。

  劍化虹而至,劍氣徹骨。

  他安坐不動,信手拈起茶杯,手一揚。茶潑了月華仙子一臉,再信手一拂,杯接觸及胸劍尖。

  錚一聲金鳴,劍斜飛而起。

  月華仙子轉身急逃,粉臀挨了一掌,尖叫一聲,把爬起來衝來的冷月仙子撞倒了,兩女跌成一團,精采絕倫。

  「輪到了你了!」他向衝來的寒月仙子招手:「把你們先剝光,一切妖術威力大打折扣,煉魂大陣連村夫俗子也對付不了啦!」

  寒月仙子雲紗便袍已經被撕裂,肉感萬分,聞聲駭然止步,不敢再進。

  他長身而起,伸伸懶腰。

  「道宏的生死,算不了什麼。」他泰然地說:「反正殺人的兇手我已經查出線索,根本用不著浪費時間去證實,抓一個殺一個,早晚會把真兇殺掉的。你們如果殺了道宏.不但我饒不了你們,逍遙仙客更是與你們誓不兩立,殺徒之仇,可讓他發瘋,他會做出比常人殘忍千萬倍的惡毒瘋事來,你們將早些祈望早死早好。」

  「你……你……」

  「我是當真的」

  「你贏了。」月華仙子絕望地說。

  「我是很少輸的。」

  「你……你練成了不壞金剛?」

  「廢話!不過,當我有了警覺時,能傷害我的人,相信沒有幾個。」

  「你……你是天閹?」

  「廢話!」

  「但你……你……」

  「你可以去問冷香仙子,她就曾經逼我上她的床。」

  「你見了鬼啦!騙人也該有個譜。」月華仙子破涕為笑:「冷香仙子只能算是三流的小淫女,我姊妹無論任何方面,都比她強一百倍,她能逼你上她的床?你這人不老實,不可信任。」

  「信譽保證,決不騙人。」他含笑坐回原處:「快穿好衣裙,咱們好好聊聊,不妨將經過說給你們聽聽,我不是大英雄,吃虧上當不算丟人。哦!道宏呢?」

  「由家師叔看管。」

  「令師叔肯將人交出?」

  「你只要保證靈仙觀不受損害。」

  「那是當然,我又不是喜歡殺人放火的強盜。喂!你們不打算穿好衣裙,就這樣光溜溜地待客嗎?」

  三仙子居然一陣羞赧,慌亂地出室更衣。

  ※        ※         ※

  快舟連夜兼程下航,舟上載有幾個昏迷不醒的囚犯,順風順流,快逾飛矢。

  三更以後風便止了,江風仍有餘勁,在這種藉帆航行的快舟來說,一個時辰真可以急航四十里以上。

  巳牌正,航抵鯰魚套南面的一處偏僻江灣。

  晁凌風一躍登岸,挾了一把長劍。

  「我先走,去找太極堂主商量。」他向船上的逍遙仙客師徒說:「等我的消息,切記不可暴露行藏。」

  他的神色凝重,殺氣直透華蓋,往日安詳和氣的笑容消失無蹤,變成一頭快要發怒的猛虎。

  「我會小心的。」逍遙仙客說:「祝順利。」

  快舟離岸,他已經走了。

  ※        ※         ※

  得意濃時便好休。這是告誠那些太過得意的人,及時收手止步的金科玉律。

  冷劍這一群人,奇招迭出妙計頻施,把柏大空那些人以及青龍幫的徒眾,殺得落花流水,把歹徒們全逼在陳公套總舵中動彈不得,卻不知及時收手止步,仍然分頭追搏那些凶魔歹徒,不肯罷手。

  人算虎,虎亦算人;柏大空可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而是雄才大略工於機謀的未來江湖霸主。

  夜遊神的偵查經驗極為豐富,被他查出八極靈官率領爪牙,到洪山挖太極堂老根的消息。

  八極靈官是青龍幫總舵令主,地位僅次於幫主副幫主之下,是掌握實權的實力派人物,上次到客店警告冷劍,就是這位仁兄,目下是柏大空的死黨,龍王幫主已經是大權旁落,失去指揮權有名無實的傀儡。

  他俏同冷劍父女,躡蹤追至洪山,沿途斃了幾個傳信的眼線。延誤了行程,因此始終無法追及快速趕路的八極靈官四男女。

  終於,接近了知了庵。

  夜遊神心中雪亮:八極靈官已經發現有人追蹤了。

  一陣狂追,距離快速地拉近,八極靈官四個人到達知了庵,追的人已拉近至半里了。

  似乎,八極靈官並不知道有人追蹤,大大方方地上前,叩擊緊閉著的庵門。

  等到庵門拉開,身後的人已接近至三十步內了。

  「咦!」扭頭回顧的九天玄女。發出驚訝的叫聲。

  八極靈官扭頭一看,大驚失色。

  「冷劍!」他驚叫,發瘋似的衝入庵門。

  這樣,才能吸引追的人毫無顧忌地追入。

  可是,夜遊神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事先已料到對方早已發現被追蹤,不可能在接近至三十步內才知道,這種並不真切的驚訝舉動也反常,怎能反而往庵裡面逃?

  「景兄,兔崽子們有陰謀,不能進去。」夜遊神站在敞開的庵門外大聲說。

  「有此可能。」冷劍也不上當:「至少,他們該落荒四散奔逃,逃一個算一個,比躲在裡面全軍覆沒被甕中捉鱉強得多,這種老把戲平常得很。」

  「他們故意引我們入伏?」景姑娘意似不信。

  「一點也不錯,有埋伏。」夜遊神說。

  「我進去把他們趕出來。」

  「好侄女,他們就希望我們一個個進去。」

  「那……難道說,我們就在外面等?」

  「對,等!我們等,他們就會出來。」

  「好吧!那就等吧!陸叔。」

  「我們走,豈不更好?」

  「走?」

  「是啊!走,等他們來追,畢竟這裡是他們選定的埋伏區,走可以選擇我們所期望的鬥場。」

  「那就走!」

  可是,已走不了啦!

  「嘿嘿嘿嘿……高明高明。」陰笑聲震耳欲聾,人影從庵內急掃而出。

  七個人,除了八極靈官四男女之外,多了三個相貌猙獰的男女:一僧、一道、一老女人。

  庵裡的後院,也有人悄然越牆而出,兩面一抄,隱起身形繞走,藉著草木掩身包抄。

  誘伏失敗,改用強攻,強攻最好是包圍,庵內的人必須全部出動。

  看出來的人數不多,冷劍三個人不走了。

  「原來柏大空把你們暗中請來助威,他真的不惜工本,神通廣大呢!」冷劍心中暗懍,但語氣沉著穩定:「諸位一代魔字號的風雲人物,成名比景某早得多,今天在此碰頭,景某幸會了。只是,由柏大空策劃將諸位請來,景某確是有點不甘心,他的身份、地位、名望,都不應該與諸位有任何交往的。」

  「小輩,你不必出言諷刺。」老和尚說:「這幾天閣下四出截殺無辜,以閣下俠義道仁義領導人的身份、地位、名望,決不可做出這種不講道義,沒有理性的罪行,你又何必責怪柏大空?」

  「呵呵!柏大空知道景某,聲明脫離俠義道了,他那些朋友幫兇也都知道。景某並不責怪他,他的卑鄙無恥惡行,已經傳遍江湖,公道自在人心,只有景某死了,他才能信口雌黃顛倒黑白,以掩飾自己的罪行,所以只好出下策,把你們請出來作孤注一擲了。

  「就算柏大空能把玉皇大帝請來,本姑娘也毫無所懼。」景姑娘傲然地說。

  「丫頭,不可妄自尊大。」冷劍急急加以喝止。

  「爹,沒有什麼好怕的。」姑娘大聲抗議;「就算我們低聲下氣尊敬他們,與他們講理,他們也不會像個人樣地,和我們說黑道白的,何必與他們客氣抬舉他們?」

  「孽障斗膽!」老道怒叱。

  「你窮叫什麼?」姑娘冷笑:「妖道,你嗓門雖大,嚇不死人的。」

  「我五通妖神要你死活都難。」老道冷厲地說,舉步接近。

  景姑娘心中一震,有點驚心。

  五通妖神天靈羽士,正是宇內三妖仙中,輩份最高,妖術最可怕的妖神。

  這些邪妖外道,真正以武功稱雄道霸的人員感頭痛,口說不屑與這些妖人比拚,其實心懷恐懼不敢招惹。

  她老爹敢向另一位妖仙逍遙仙客挑釁,其實是迫不得已鋌而走險,並無必勝的信心和把握,同時也因為有武當元老紫霄散仙玄真在旁,所以敢出面挑釁。

  她並不真的害怕,銀牙一咬,手按劍鞘舉步迎出。

  「丫頭,退!」冷劍沉喝:「他們都是老一輩高手中的高手,五通妖神天靈、鐵羅漢慧可、飛天夜叉長孫三娘,你還不配與他們動手,為父與他們了斷。」

  「呵呵!貧僧陪你玩玩,景施主。」鐵羅漢怪笑:「聽說施主的劍氣已有十成火候,不知貧僧的金剛禪功,禁受得起施主的劍氣一擊嗎?得試試才能知道,你就不必客氣啦!」

  「夜遊神,你也別閒著。」老女人飛天夜叉指名叫陣,一擺蛇骨杖向前舉步:「你是神,我飛天夜叉是魔,看今天是神的天下呢?抑或是魔的天下?」

  三比三,各找對象。

  八極靈官四男女,向庵門口退,堵住了庵門。

  而後面.繞出的人紛紛現身,共有六個人,堵住了退路,大包圍完成。

  六個都戴了畫有獠牙的鬼面具,無法看出身份相貌,反正如非一等一的超人,決不會被派來襲擊冷劍這種號稱武林第一高手名家。

  看到這六個堵後路的人,冷劍吃了一驚。

  「天殺的!原來柏大空已和天絕谷聯手了。」他又驚又怒:「血手天絕,你好卑鄙,我以為你是條漢子,原來也是個無恥小人,我等你的回音,你是這樣回答我的?你簡直混蛋!」

  他以為這些人中,有天絕谷主血手天絕在內呢!

  「哈哈哈哈……,別叫了,小輩納命!」鐵羅漢狂笑著,赤手空拳撲上了,一雙老手堅逾金剛,劈面就是一掌,先下手為強,無畏地搶攻。

  冷劍在激怒中,劍下絕情,一聲怒嘯,劍出絕招八方風雨,劍氣進發,有如雲天深處傳來的陣陣殷雷。

  人影如虛似幻,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神奇境界,每一劍皆力可決山河撼天地。

  一陣暴響,人影亂閃而中分。

  「咦……」鐵羅漢衝出兩丈外駭然驚呼,泛灰的僧袍共出現了九處洞孔。

  這是說,一照面的剎那間,共被擊中九劍以上,要不是金剛禪功已練至不壞境界,必定斃在劍下了。

  冷劍也無力追擊,只感到握劍的手虎口欲裂,反震的力道可怕極了,劍氣有功散氣洩的異象發生。

  對方的金剛禪功已損耗不少指力,如果有餘力追擊,局面可能立即改觀,可惜他已無力追擊了,失去大好機會。

  「小輩果然了得,難怪你榮登十大武林高手的首位。」鐵羅漢暗暗驚心,但凶氣仍然狂傲:「貧僧再給你幾記摧山掌。」

  這一次掌力加至九成九,掌風似狂飆,似怒濤,一掌連一掌,展開了空前猛烈的狂攻。

  冷劍沉著地應付,每一劍皆破空長驅直入,看不出劍勢,猜不出來向,在無儔的強烈掌影中吞吐不定,而且攻多守少。

  他並不硬阻掌勁,只趁空隙發劍閃電似的切入攻擊,真把鐵羅漢逼得有點施展不開,雙方誰也無法主宰全局,掌阻不住趁虛而入的劍,劍也擊不破金剛禪功,必須等一方精力已竭,才能分出死活勝負來。

  而夜遊神這一面,可就險象橫生了,飛天夜叉的蛇骨杖是長兵刃,內功渾厚不怕寶刀寶劍,基本武功本來就比夜遊神高明深厚些,功力相當,長兵刃必定佔盡優勢,因此夜遊神的劍簡直除了封架之外,毫無反擊回敬的機會,被逼得八方閃避,發發可危。

  景姑娘與五通妖神最為安靜,雙方都不打算搶攻,全神戒備移位,眼神斗眼神,氣勢逼氣勢。

  每攻一招,好半天也沒抓住第二招的機會,但每攻一招,皆是致命的重擊。

  兩人的劍一接觸,可怕的震鳴與亂跳的火星驚心動魄,雙方急退的身形與馬步皆難以控制平穩。

  完全是精深內功的拚搏,招招皆可能是生死的分野。

  景姑娘年紀太輕,拼內功確是失策。

  換了二十餘招,外表似乎一點也不緊張驚險,一招一停頓,分分合合。許久才能找到再次出招的機會,但骨子裡的凶險,實在比激烈打鬥的另兩對強烈數倍,只是外表看不出精彩而已。

  「仙長,快行法擒住他們,遲恐生變。」一名在旁躍然欲動的鬼面人,不耐地催促:

  「等紫霄散仙那批人聞風趕來接應咱們就不好過了。」

  五通妖神本來心中暗暗焦急,驚怒交加,他已經用了攝魂妖術,也用了玄門罡氣支脈的離魂魔罡駁劍。

  但景姑娘的佛門心法定力超人,駁劍的降魔禪功也足以與火候精純的離魂魔罡抗衡,佔不了上風,哪能不驚怒交加?

  一個魔道老至尊,居然對付不了一個韌出道的小女孩,內心的憤怒可想而知。

  何況日色傍午,青天白日大太陽當頂,根本不是使用妖術的時機,更不宜在對方的凌厲攻擊下,分神使用妖術,一時疏忽便可能身陷絕境,怎敢冒險使用妖術?

  「去你娘的!」五通妖神忍不住破口大罵。

  「錚!」姑娘趁機給了他一劍,把他震出丈外,幾乎失足滑倒。

  「這樣纏下去,一天半天也分不出勝負來。」另一名鬼面人大聲說。

  「說不定三個傢伙見機逃走,咱們就枉費心機了。」第三名鬼面人的嗓門更大。

  「是啊!他們如想逃走,咱們是很難攔得住他們的,一比一咱們誰也休想有五分勝算。」第四名鬼面人簡直是在吼叫了。

  為首的鬼面人意動,毅然舉手一揮。

  一聲怪嘯,六個鬼面人突然發起猛烈的攻擊,左手先打出各式各樣的歹毒霸道暗器,刀劍齊舉,排山倒海似的向前猛撲。

  「該死的無恥鼠輩!」女性的嗓音從側方的草叢中發出,五個女人的身影飛射而來。

  怪嘯聲是為首鬼面人發出的,是招呼同伴出手的信號,也是招呼早在此地外圍埋伏的人出動的嘯聲。

  可是,早在外圍埋伏的人不見現身。

  這瞬間,小銀梭排空而至。

  是飛燕楊絹,和她的四位侍女,在危急中及時現身出手,狂風似的反從外圍殺入,反襲鬼面人的背部,不但發射絕魂銀梭,更發射可怕的九絕毒針。

  惡鬥中的人,身形閃動有如電閃,暗器亂飛中,誰都有被擊中的可能。

  生死關頭,每個人都激發了強烈的求生意志,每個人都為了自保,用上了平生所學,竭盡元陽精力,發出驚天動地的神功絕技,同時傷人與自保。

  罡風怒號,電閃雷鳴,慘叫聲更是驚心動魄。

  飛燕楊娟最先投入鬥場,劍上出現奇異的桔紅色光芒,劍氣成了向外進發的熱流,猛撲衣袍盍張形如厲鬼的五通妖神,卻沒料到斜刺裡急旋而至的、形如瘋狂的鐵羅漢,像頭犀牛似的向她的右方衝來。

  她百忙中扭身出劍,不假思索一劍擊出。

  「噗!」她的右肋外側,也被鐵羅漢的左掌拍中,兇猛絕倫無堅不摧的摧山掌力及體。

  「嗯……」她聞聲叫,向前僕。

  她的劍,貫入鐵羅漢的小腹,金剛禪功抗拒不了她劍上的神奇勁道,入體近尺,幾乎貫背而出。

  劍上的桔紅色光芒倏然隱去,她也無力拔劍。

  一陣可怕的暴亂,似乎天動地搖。

  五通妖神恰好衝到,劍出如電,要將她釘死在地面,生死須臾。

  陌生的人影倏然顯現在一旁,像是平空幻化出來的。

  「啊……」怒嘯聲如天雷狂震。

  五通妖神大駭,點出的劍折向猛揮。

  人影從劍下切入,怒嘯聲末絕,一雙巨爪已扣住了五通妖神的左右肩向下外方一振一拉,有骨折聲音傳出。

  「呃……」五通妖神祇叫出半聲,雙臂脫離肩骨,胸腔也被拉裂,慘極。

  飛燕楊娟正魂遊太虛,突覺身驅故人抱起。

  「小娟……小娟……」熟悉的急呼,把她快要離開軀體的三魂七魄拉回。

  「凌風,凌……風……」她哭泣著嘎聲叫,終於失去知覺。

  ※        ※         ※

  知了庵成了病院,成了急救站。

  庵右的小岡,成了停屍場。

  夜遊神渾身脫力,接近崩潰的邊緣,身上中了一枚鐵翎油箭,一枚星形鏢。箭傷了背腰,幾乎擊中脊骨,保住了老命不至於殘廢,但十天半月起不了床。

  冷劍渾身虛汗,也接近氣散功消境界,一枚五虎斷魂釘,在左邊肋下擦傷了肌膚。

  右胯也挨了鐵羅漢一記摧山掌,幾乎擊散了他的內功真氣。

  景姑娘是最幸運的一個,被五通妖神趁亂削掉了她一隻髮髻,精疲力盡,躺下去就起不來了。

  四位侍女中,最小的冬梅被亂飛的蝴蝶鏢,在她的右肋背割裂了一條四寸長的創口,流血過多氣息奄奄。

  其他三侍女其實來不及投入鬥場,所以安然無恙。

  庵右的小岡上,太極堂的堂主金獅宋斌,帶了十八名堂中兄弟,興高采烈地挖屍坑。

  屍體共有六具,四個鬼面人,加上鐵羅漢和五通妖神.死狀都很慘。屍體中,沒有八極靈官四男女在內。

  逃走了兩個鬼面人,和武功最高的飛天夜叉長孫三娘。

  靜室中,兩位老尼姑和冉芳華姑娘,幫助晁凌風為飛燕楊娟急救。侍女們需要歇息,幫不上忙。

  五腑離位,傷勢極為嚴重,必須有靈丹妙藥,及時止住可怕的內出血,還得借助通玄的內機,催助藥力行功,愈快愈好。

  晁凌風有靈丹妙藥,也具有通玄的精純內功。

  半個時辰之後,楊娟終於沉沉入睡,而非昏迷不醒,急救完全成功。

  佛堂中,晁凌風召集已掩埋妥屍體,派出警衛之後,在等候指示的金獅宋斌和三名弟兄。

  「宋兄,我不去見貴堂主了,這裡的傷者暫時不宜移動。」他向金獅說:「勞駕,派人去請貴堂主來一趟,並請帶幾位熟悉江湖名人的弟兄同來,在下要請他們指認一個人,能辦得到嗎?」

  「只要老弟吩咐一聲,水裡火裡都要辦到。」金獅誠懇地說:「我這就派兄弟前往傳訊,如無意外,半個時辰內敝堂主定可趕到。」

  「有勞了。」

  「不敢當。」

  信使立即派出,軟弱像大病三月的冷劍出現在佛堂。

  「老弟援手之德,老朽銘感五衷。」冷劍吃力地行禮:「如無老弟台及時趕到,武昌的風雨就此結束了。」

  「景前輩,不論結局如何,武昌的風雨也不會平息結束,可以說,狂風暴雨剛剛開始呢!」晁凌風眼中的殺機濃得化不開:「冤死的平民百姓不能白死,那些兇手謀殺犯如果不站出來償命,包庇他們的人,將付出無數人命來償還。」

  「老弟有頭緒了?」

  「不錯,只等證實最後一個疑團。」

  「太極堂查出的?」

  「不,是我。我來找太極堂的人幫助,找到了冉姑娘和金獅的浴隱處所,他們正要帶我去見冉堂主,鬼使神差恰好途經此地,恰好起上你們這場慘烈的惡鬥。」晁凌風歎息一聲:「要不是恰好趕上,楊姑娘將……將……我會負咎終生,是我把她帶入這場是非中的,她是一個好姑娘,我對她有道義上的責任。」

  「吉人天相,她會好的。」

  「危險已經過去了。」

  「這件慘絕人寰的血案,到底……」

  「我還不能說,但消息是可靠的。是從歹徒惡棍處得到的可靠消息。」晁凌風悻悻地說;「在你們這些俠義人士正人君子中找線索,毫無希望。我總算明白衙門裡那些可敬的巡捕們,為何喜歡利用歹徒惡棍做線民的原因了。」

  ※        ※         ※

  不但太極堂主冉大剛趕來了,冷劍的同伴紫霄散仙一群人也聞警到達。

  知了庵附近戒備森嚴,太極堂的重要人物大部分到齊,散佈在四周的林野裡,組成堅強的防衛網,甚至伐木做了許多防箭的簡單盾牌。

  佛堂中,好漢們濟濟一堂。

  冷劍的人也破除成見,參與太極堂弟兄的盛會。

  晁凌風是風暴的中心,他真有指揮者的氣魄。

  他從革囊中取出一卷絹軸,在牆上掛妥。

  「請問,誰認得這個人。」他大聲向眾人說:「我不要估猜,我要肯定的答覆,估猜不能算證據,人命關天,不能憑估猜亂入人罪。」

  是一幅倒還精緻的半面人像圖,是一個梳村夫懶人髻的中年人右半臉,鼻尖有點圓,右耳無耳垂,耳後髮際長了一顆豆大的痣。

  「請留心這穎痣。」他進一步解說:「是紫色的,沒長有毛。還有,髮髻並不能估計外型,因為這人經常用青布包頭,這顆痣恰好露在巾外。這人的五官,由於我不曾留心,所以沒正式看過他的面孔,所以無法繪出真正的臉型特徵,唯一的線索,只有這顆紫痣可以辨認了。」

  眾人看了半天,沒人做聲。

  「把外面的人,一批一批換回來。」冉堂主向金獅下令:「每個人都來看看,看誰有那麼好的記性,記起這個右耳後有紫痣的人來。」

  每一批換十個人,逐一審視圖形。

  換到第三批,幾乎所有的人皆感到絕望,特徵太少,誰又能明白地指證出這個人來?

  「我認識這個人!」一位年約四十出頭的大漢大叫。

  眾人精神一振,欣然鼓舞。

  「申香主,他是誰?」冉堂主狂喜地問。

  「宋副堂主也該認識這個人呀!」申香主說。

  「什麼?我認識?別開玩笑。」金獅大吃一驚。

  「看,有點圓的鼻頭,耳後的紫痣。」

  「申香主,你可不要胡說。」金獅直抽冷氣:「我怎麼知道一個人的耳後有紫痣?我……」

  「副堂主,他是青龍幫荊州分舵主五爪蚊陳昌的拜弟,五湖水妖牛良呀!他雖然不在幫,但經常做跑單幫的水客。去年他曾經在嘉魚的太平口埠頭,帶了幾個水客在順昌老店,恰好碰上副堂主在店中宴客,他不是曾經以江湖同道身份,闖筵向副堂主敬酒嗎?

  那次屬下也在場,以後不時看到他在各地出現,聽說生意做得很旺,當然是藉青龍幫的蔭庇而發財的。」

  「老天爺!我怎麼記得一個小混混的姓名面貌?」金獅苦笑:「見一次就記得人的特徵,我又不是神仙。」

  晃凌風逼近了申香主,虎目冷電四射。

  「申香主,你真認識這個人?」他沉聲問。

  「錯不了、是五湖水妖牛良。」申香主斬釘截鐵說:「我的確不止一次。看過他這顆紫痣,要是不信,可以派人抓他來查驗。晁爺,這個人是……」

  「你不要管……」

  「你們派人抓不住他了。」

  「他……」

  「是他,你沒弄錯?五湖水妖牛良?哦!他是否曾經改名換姓或化裝易容過?」

  「好像沒聽說過。但看側面像的特徵,是他,沒錯。」

  「你證實這人的名號,證據全了。諸位.今天的事,務必請諸位在事情了斷之前,守口如瓶。冉堂主,再麻煩你一次,能派人致書給公冶幫主嗎?」

  「能,可以請府城有頭有臉的人轉交。」冉堂主肯定地說;「他不敢不接的。」

  「好,我這就準備書信。」晁凌風咬牙說:「現在,我要找一處決鬥場。對,鸚鵡洲彌衡廟。天殺的!查來查去一直在兜圈子,想不到居然發生這種事。」

  ※        ※         ※

  楊娟睡得並不安穩,很可能一直在做惡夢。也可能是傷勢在不斷的變化,而引起肌肉不由自主的痙攣,因此體溫時高時低,和不時傳出無意識的呻吟,令照料她的忠心侍女們憂心仲仲。

  一個時辰後,她終於眨動著眼簾,逐漸醒來,神智仍在仿彷彿佛中,意識也朦朦朧朧。

  「小娟,小娟,你醒來了?」耳畔突然傳來她思念殷切,今她魂牽夢縈飽含關切的低喚。

  她陡然清醒,神智倏清。

  「凌風……凌……風……」她喜極而泣,虛弱的叫聲突然顯得有了無窮生機。

  兩隻溫潤的大手,握住了她急切摸索的冷冷小手,淚眼朦朧中,她看到熟悉的面容出現在她眼前。

  「我在你身邊,小娟。」晁凌風抽出一手,輕撫她的臉頰,語氣無限的溫柔;「你已經安全了,沒發高燒,請安心靜養,聽話,好嗎?」

  「我……我還沒……沒死?」她語無論次地問,手緊緊抓住握住了他的大手。

  「傻話,西窗的陽光可不是地獄的陰火吧?」

  「哦!真的是你。我沒死,謝謝老天!」她總算完全清醒了:「我……我一直就在尋找你,一直就……」

  「好了好了,別哭。」晁凌風溫柔地替她輕拭不斷的淚水:「我們不是在……起了嗎?你是一個堅強的人……」

  「凌風,我一點也不堅強。」她喃喃地說:「外表的堅強,只是掩護我內心軟弱的一種手段。我想通了,我已經浪費了我二十年美好的歲月,就算我成為一個女強人,對一個女人來說,是禍不是福,女人需要的不是這些。送我回家。好嗎?」

  「哦:你怎麼會想到這些的?」

  「我早就想通了,我已經徹底查出那些迫害我們的人,是那些蛇神牛鬼,但我沒告訴你,我不希望你陷入江湖殘暴醜陋的泥淖裡,我也不理會那些剪不斷的恩怨是非。凌風,我好倦。」

  「倦,想回家調養身心的疲倦?」

  「是的,也要忘了刀光劍影和血腥。」

  「回家是不易忘懷的,小娟,何不和我一同放舟四海,乘長風破萬里浪,放眼看壯闊的七洋,與各地美好的河山?我有這種能力。三年五載,再回家平平安安過日子,到老才有美好的回憶,才不枉在人間走一場。」

  「你……你要我嗎?凌風,不要騙我。」她熱切地狂喜地問。

  「我會騙你嗎?」

  「你……你不是可憐我吧?我……我是不是要……要死了?」恐懼爬上她蒼白的面龐。

  「真傻,有我在,除非閻王爺派來的無常比我強,不然休想勾你的魂下地獄。放寬心調養,不久之後,我們就可以到南京。」

  「到南京?」

  「我的親戚在南京有跑海的船。」

  「哦!我真高興,我……」

  「奇怪,你怎會與冷劍一家消除芥蒂的?」

  「說來也好笑。」她真的笑了;「我與景春鶯是死對頭,也許是鬼迷心竅,或者是激於義憤,我竟然替他們先剷除外圍的埋伏,在生死關頭忘了自己的安全,發瘋似的衝出去幫助他們。老天!也許我真的瘋了。」

  「這是你改變稱霸江湖心意的具體證明,你不再以自己的利害為中心。」晁凌風欣然說;「景姑娘好像取代了你的位置,她正向雄霸江湖的道路上勇往邁進,與你的往昔心念有了利害衝突,所以往昔你把她看成死對頭。讓她出人頭地吧!我的遨遊五湖四海享受人生,比她活得更愉快。」

  「她怎樣了?」

  「還好。她很幸運,只被削掉了一隻髮髻,近期不能再梳三丫髻閨中少女髮式了。」

  晁凌風接著將趕到插手的情景說出。

  她覺得,晁凌風已經把她看成最親密的人,兩顆心第一次靠得這麼近。真的.她已經把要做一個江湖女英雌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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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7:18

第二十九章

  知了庵成了太極堂的臨時聚會處,警衛森嚴,有晁凌風在這裡坐鎮,想前來討野火的人,勢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但太極堂的弟兄不敢掉以輕心,內外警戒十分周密,天一黑,氣氛益形緊張。

  冷劍一群人已經走了,他們另有秘密藏身的地方。

  其實並不算隱密,由紫霄散仙出面,借住在東湖頗有名氣的紫虛觀內。紫虛觀自從觀主道宏離觀避禍之後,便閉上了觀門,觀中那些平素不規矩的老道們,有的散了,有的躲起來,剩下的總算有閉觀苦修的機會,不敢再到外面逍遙。

  紫霄散仙與冷劍,曾經與逍遙仙客打過交道,借住仙客門人的道觀落腳,當然不會有困難。

  冷劍目前不再孤單,真正夠交情的朋友,以及真正有風骨的俠義英雄,逐漸認清了柏大空的本來面目,站在冷劍一面共患難,所以他身邊的人逐漸增加,實力漸壯。

  二更末三更初,負責警戒的電劍嚴濤,背著手從丹室的外廊,緩步踱向前面的偏殿,抬頭便看到左方的牆頭上,站著一個黑影。

  星光朗朗,他看清那人戴了鬼面具。

  「呵呵!」他大笑:「算算你們也該來了,何不下來談談?」

  「談什麼?」鬼面人問:「嚴老兄,你似乎毫不介意有人入侵呢?」

  「陳公套那邊,咱們派有人臥底。」冷劍朗聲說:「那位柏老大柏盟主,怕晁凌風去找他算帳,緊張得睡不著覺,哪有工夫再派大量人手來送死?陳公套絕對阻止不了晁凌風自由出入,因為晁凌風曾經自由出入過。你們來,決不會是入侵,天絕谷主不會是偷雞摸狗的卑劣小人,何必介意?」

  牆頭上.又多了四個鬼面人。

  「這種估計是不是大膽了些?」鬼面人間。

  「估計無所謂大膽不大膽,而是事實。天絕谷主一代魔中之尊,咱們也是俠中之雄,雙方都是以好漢的面目,為義理而揚劍揮刀。當初咱們襲擊天絕谷,是正大光明挑戰叫陣,我相信貴谷主也會光明正大的,與咱們以好漢面目了斷。咱們等候貴谷主的回音,就是對貴谷主有英雄好漢的看法和尊敬,咱們是盡其在我,至於貴谷主是否有這份風骨豪情,那是你們的事。」

  牆頭上,又多了八個鬼面人。似乎,擺出的姿態真有入侵的氣勢。

  「唔!你們是本谷的人尊敬的對手。」

  「好說好說。」

  「我知道知了庵所發生的事故。」

  「那幾個戴鬼面具的人,身份已經查出來了。」電劍說:「全是些惡名昭彰,為江湖同道所不齒的牛鬼蛇神。最重要的是,咱們發現他們的鬼面具,與你們的鬼面具小有不同,今後不會再弄錯了。」

  「要知道他們的底細嗎?」

  「不必了,這種平常的事,根本不值得去查底細,只要提起綱領,一切都順溜了。

  諸位是來談呢,抑或是傳貴谷主的口信?何不至室內小坐?」

  「咱們本來奉谷主之命,前來讓諸位緊張一番的,豈知白費工夫,諸位悠閒得很呢!嚴老兄,你該知道我是誰!」鬼面人嗓音一變:「二十年,音貌不改。」

  「哦:天絕谷四大使者之首無常使者寇達隆,寇老兄,聲音確是不改。」

  「請轉告景大俠……」

  「別挖苦人了,這裡再也沒有俠了。」

  「好,那就請轉告荊門山莊景莊主,明日午正,天絕谷的人,與諸位在新淤洲水母祠見面,希望除了你我雙方的當事人之外,不相干的人不要參予。如果你們害怕,可以不來,過時不候。」

  「咱們準時赴會。」電劍鄭重地說。

  「咦!你作得了主?你不問問景莊主……」

  「咱們是人同此心,在紫虛觀的人,人人都可以作主答應貴谷的邀請,夠明白嗎?」

  「唔!氣勢很壯,明天見。」

  「明天見。」

  黑影連閃,瞬即失蹤。

  ※        ※         ※

  新淤洲與鸚鵡洲相對,比鸚鵡洲小得多,洲上沒有居民,只建了一座小小的水母祠鎮壓江流,平時很少有人前往看洲上的水鳥,既非風景區,也不是遊覽處。

  午正前半刻,兩艘快舟泊上了新淤洲的灘岸,十八位目下俠義道的高手名宿,跳下船毫不遲疑地向洲中心的水母詞走去。

  除了傷勢仍重的夜遊神陸光之外,冷劍親朋好友全來了。游僧曇本穿起了很少穿的僧袍,正式披起袈裟。紫霄散仙玄真也穿了道官服,他本來就是武當的道官正一真人,以堂堂正正的身份予會。

  二十年來,第一次正邪雙方拔劍兵戎相見。

  水母祠前,三十個鬼面人列陣迎客,高高矮矮有男有女,極為壯觀。所戴的鬼面具沒加繪獠牙,在正午的陽光下依然鬼氣沖天。

  俠義道高手昂然而進,冷劍景青雲與乃妻女飛衛一馬當先,女兒魔鶯景春鶯後跟,她一身黛綠勁裝十分搶眼,劍插在腰帶上,臉色冷森殺氣騰騰。

  伺內迎出五個鬼面人,在陣心迎客。

  三十七比十八,天絕谷的人多了一倍。

  雙方列陣,面面相對。為首的鬼面人獨自迎出,冷劍也獨自上前。

  「二十年久違,景兄風采依舊,郝某卻是老了。」鬼面人抱拳行禮道:「豪氣不復當年。看了諸位義無反顧的豪情,郝某東山再起的打算,成功的勝算恐怕不多,今天的江湖倩勢卻對諸位不利,郝某真該因勢利導,用盡機謀爭取成功勝算的。」

  「郝谷主如使用權謀手段,的確成功有望。」冷劍沉著地說:「以日下的情勢來說,景某兩面樹敵,四面楚歌,妙手空空的崛起,已經是景某致命之傷,只要谷主向柏太空稍假以辭色,貴谷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再互相利用,景某這群過了氣的老朽,已注定了在江湖除名的下場。但谷主不作此圖。深令景某不解。」

  「呵呵!郝某曾經是不世之雄,不屑與妙手空空那種城府極深居心難測的人打交道.與其日後禍患無窮,不如早作了斷。其實,景兄也可以和柏大空打交道。」

  「哈哈!英雄所見相同,景某自問光明磊落,不配與妙手空空那種人打交道。二十載仇怨牽纏,你我之間正邪不兩立,相信雙方都耿耿於心,無日或忘,早作了斷,以免將仇恨帶入墳墓,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郝谷主,景某這十八個人,如果全部埋骨此地,天絕谷今後就可以橫行無忌號令天下了,算是道消魔長,天意如此吧!就請劃下道來。」

  「景青雲,你到底想要什麼?」天絕谷主沉聲問。

  「天絕令決不許重現號令江湖,除非景某這些人死了。」冷劍也沉聲說。

  「就憑你們這幾個人,就可以阻止得了天絕令重現嗎?」

  「景某這幾個人,只知盡其在我,不問其他,結果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人立身行事的宗旨是否合乎道義。每個人都自私自利安生伯死,這世間實在不怎麼可愛了,是嗎?」

  「你我在這裡殘殺,兩敗俱傷似成定局。」

  「可能的。」

  「妙手空空那些人,就可以領導江湖雄霸天下,任所砍為。」

  「那可不一定哦!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換舊人,武林畢竟還有人在,衛道志士頗不乏人。至少,妙手空空那群人,就很難過得了晁凌風那一關,他江湖霸主的寶座還沒到手呢!想坐穩談何容易?」

  「套用你的話。那可不一定哦!」天絕谷主冷笑:「晁凌風那小子死心眼,他只過問追兇的事,對江湖局勢漠不關心,他不是衛道的材料。」

  「也許如此,但景某相信俠義道必定後繼有人。」

  「要等多久?」

  「誰知道呢?日後的事,咱們這些入土近半的人,沒有操心的必要,是嗎?」

  「確是如此。假使郝某向你說,天絕令不再出現,你相信嗎?」

  「出於閣下之口,景某深信不疑。」

  「現在,你聽清了,我血手天絕鄭重宣告,天絕令從今起黃土長埋。」

  「郝谷主,我冷劍景青雲也鄭重宣告,從今始不過問江湖事,荊門山莊歡迎話舊的朋友。」

  「一言為定。」天絕谷主擊掌三下。

  「天日共鑒。」冷劍也擊掌三下。

  「景兄,九蔭神荼那些人,必將用計來對付你,你應付得了嗎?」

  「一比一,在下還可應付。昨天在下與鐵羅漢照過面,他如此而已。小女也與五通妖神不相上下,看來這些老魔並沒有傳聞那麼可怕。總算萬幸,鐵羅漢與五通妖神已經死了,是被晃凌風和飛燕楊姑娘擊斃的。」

  「我知道,你們知道還有哪些人嗎?」

  「最可怕的該是九蔭神荼申公化,和奪魄狂生柯茂。小女大概可以對付得了。我,恐怕支持不住。」

  「令援真對付得了?」

  景姑娘淡淡一笑,舉步上前、

  「前輩要不要試試?」她氣勢洶洶:「聽家父說,谷主的玄門絕學純陽真火已臻化境,晚輩不甘菲薄,練了幾年佛門天心正法,請前輩不吝賜教。」

  「春鶯,不可無禮!」冷劍急叱。

  「你算了吧!」天絕谷主向景姑娘說:「我看到你與五通妖神相搏,顯然你的經驗還差得很遠,在基本武功上,你只比他強一分兩分而已。強一分兩分是靠不住的,任何幾微的變化,都可以使你失去那一兩分優勢。」

  「那時前輩也在場?」景姑娘驚問。

  「遠在裡外的山林上觀戰,沒趕上。」天絕谷主淡淡一笑:「如果趕上了,天知道會有什麼結局?那位披了一身儒衫的奪魄狂生柯茂,比五通妖神強一倍,你有自信勝得了他嗎?」

  「我不怕他。」

  『找晁凌風?」

  「他有他的事,晚輩不希望他捲入這場是非中。」

  「九蔭神荼五個人,設下陷阱全力一擊,只毀了晁凌風一件青衫。」

  「真的?」不但景春鶯吃驚,冷劍一群人也不敢置信。

  「半點不假,我是在一旁目擊者。」

  『這……」

  「去找晁凌風吧:他可以助你們度過難關。」

  「不,那不是他該管的事。」景姑娘一口拒絕。

  「呵呵!好吧!」天絕谷主大笑:「景兄。諸位,希望後會有期,後會時咱們都已是與世無爭的遺世者,這世間沒有咱們這些老朽可爭的事了,珍重再見。」

  「珍重再見。」冷劍真誠地抱拳說。

  ※        ※         ※

  晁凌風住進府城,住進頗有名氣的平湖門內鴻賓老店。鄰房兩間,安頓飛燕楊娟和她的四位侍女。

  鸚鵡洲的約會的書信,已經由冉堂主托府城的名人交公冶幫主,會晤期是三天後的正午,後天,就是決定性的一天,他不怕有人來生事挑釁。

  一個橫定了心的人,決心與意志可以克服困難。行動也必定是進取磊烈的,前來挑釁的人將面臨猛烈無情的打擊,後果極為可怕。

  妙手空空已經是青龍幫的後台,各路英雄好漢事實上的盟主領導人,豈肯坐視龍王幫主陷入困境?因此必定全力支持公冶幫主,鸚鵡洲之會風雲變色,晁凌風的處境將極為險惡。

  晁凌風無視於險惡,他甚至拒絕太極堂的人參與。

  他的打算,讓楊姑娘憂心仲仲,食寢難安,這簡直是玩命,怎麼不令人耽心?糟的是姑娘的傷勢,十天半月休想離床,這是說,他必須單刀赴會,面對數百青龍幫的亡命,和妙手空空的無數一等一高於名宿。

  晃凌風一點也不在乎,他有把握讓妙手空空那群人不敢出頭,在公理與正義下,這些打起旗號稱雄道霸的高手名宿,怎敢冒大不題出面替屠殺平民的兇手撐腰?所以他不將妙手空空那群人計算在內。

  除非妙手空空想做為世人所不齒的兇手謀殺犯,那麼,擁護的人恐伯除了那些黑道與邪魔人士外,稍具有正義感的人都會一哄而散了,還能高舉旗號主宰江湖?

  他料錯了,就有人敢前來挑釁討野火。

  午後不久,三位仁兄踏入他所住的上房客院。

  「書信是你致送的?」八極靈官像座門神,向站在房廊下背手而立的晁凌風厲聲問。

  「不錯,貴幫主後天正午,帶著黑煞星金坤前往彌衡廟,與晁某對證三江船行血案的事。」晁凌風陰森冷厲;「如果不,五十二條人命血案,我唯貴幫是問。」

  「你憑什麼?」

  「憑我是船上旅客之一,幸而逃過大劫的受害人。本來我可以向官府首告,但那會遷延日久,夜長夢多。假使貴幫主堅持官了,在下必定直接向楚王府投告,由王府出面以令旨交府衙追辦,貴幫即使神通廣大,但也交通不了楚王府,結果你們去想好了。」

  「哼!大不了本幫把兇手黑煞星交給官府法辦,總比在你的私刑處治下好得多。」

  「那就把黑煞星交官法辦!你們等什麼?」

  「敝幫是受害人,三江船行由敝幫保護,為此,本幫損失了五千兩銀子,本幫有權按江湖規矩處置他,你無權過問,本幫也不想驚動官府。」

  「不敢與在下對證,就表示貴幫心中有鬼,黑煞星根本就是代罪羔羊,說不定兇手就是貴幫幫主呢,不要在此地饒舌,你請吧!」

  隨從打扮的一個瘦長中年人,哼了一聲舉步超越八極靈官。

  「你這廝狂妄乖張,夜郎自大,可惡已極。」中年人陰森:「帶你去見敝幫主,你敢去嗎?」

  「不是時候,閣下。」晁凌風冷冷一笑:「你閣下是青龍幫的什麼身份?」

  「別管在下的身份……」

  「呸!你是什麼東西?」晁凌風發作了:「公冶幫主在晁某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你他娘的一個幫中雜碎,居然在兄某面前裝人樣,你該撤泡尿照照你的嘴臉,烏龜王八也比你神氣些!」

  中年人大怒,手按劍把。

  「你如果敢充人樣撒野,我一定弄斷你的手腳讓你活現世。」晁凌風虎目怒張,向前逼進:「我對你們這些混蛋厭惡到極點,今後見一個宰一個決不容倩。拔劍!閣下。」

  右方側例方院門的廊門口,站著一個年屆花甲,高高瘓瘦,臉色獰惡的青衫客。

  「喪門惡煞勾義,拔劍上呀!」青衫客陰笑:「你一個威震江湖的陰毒殺手,冒充青龍幫眾自貶身價已夠丟人,在一個赤手空拳的小伙子面前示怯,今後你還用在江湖叫字號嗎?別怕,晁小哥嘴裡說得狠,其實外剛內柔,他不會殺死你,只要你一看風色不對,就跪下來求饒,他就下不了手!趕快拔劍,機會不可錯過,柏大空在等你的好消息呢!」

  另一個隨從打扮的中年人臉色大變,依然向外退。

  「勾兄,咱們走!」隨從一面說一面退,嗓音都變了,轉身飛奔。

  喪門惡煞憤怒地哼了一聲,右手一抖,三道電芒射向三丈外的青衫客,身形倏動,左手向後一揚,隨即飛躍而起,縱向三丈外的院門。

  如果晁凌風的注意力,被喪門惡煞襲擊青衫客的暗器所吸引,必定上了大當,喪門惡煞左手的暗器,必定一擊成功,相距不足一丈,決難躲閃。

  是三枚長僅四寸的奔雷鑽,旋轉飛行無堅不摧。

  晁凌風的搏鬥經驗愈來愈豐富,一聽青衫客說對方是殺手,便已全神戒備。

  奔雷鑽以速度見稱,飛行在旋轉所發的嘯聲之前,體型小而沉重,不易看清。但他向左一閃,右手一抄,可轉鑽傷手的三枚奔雷鑽同時失蹤,他使不可能成為可能。

  同一瞬間,三丈外的青衫客,已像鬼魅般出現在院門右側,恰好截住電射而至的喪門惡煞。三枚落空的奔雷鑽,射入大磚牆貫入三寸以上。

  青衫客的左手,輕輕向前一拂。

  喪門惡煞剛看到青衫客的身影幻現,已來不及了,四枚長僅四寸的新月飛刀,幾乎連貫楔入雙肩與雙膝。

  「哎……」喪門惡煞厲叫,重重地摔倒在院門口。

  八極靈官與那正在撤走的隨從,驚恐地轉身,飛越院牆亡命飛遁。

  「救命……」喪門惡煞狂號。

  「不要叫了,你的同伴在前面院子就被人堵住!他們自身難保,怎能來救你!」

  「放我一……一馬……」

  「我這人鐵打心腸,血也是冷的,從不放過向我下毒手的人。哈哈!忍著些!別叫嚷,點了啞穴,就可耳根清淨了。」

  制了喪門惡煞的啞穴,青衫客拖著對方的右腳,向晁凌風咧嘴一笑,笑容相當可怕。

  但晁凌風感覺得出,這笑容是善意的,他感到奇怪,這青衫客是誰?聽語氣,這間鴻賓老店,有許多像這位神秘青衫客一類的人,在明暗之間保護他,這些人是何來路?

  青衫客不與他搭訕,拖了人就像拖死狗,喪門惡煞手腳的關節大筋已被割斷了!

  ※        ※         ※

  八極靈官與扮隨從的人,顧不了青天白日的禁忌,飛越。院牆登房躍屋而走,急於脫身,不在乎驚世駭俗。

  從店後的小巷躍下,八極靈官道路熟,領先急走,不久鑽入一座巷角的平常土瓦屋。

  門是虛掩著的,可知他對這地方相當熟悉。小廳堂中,有三個人迎接他們。

  「咦!你們很狼狽,失敗了。」

  「是的,失敗了。」扮隨從的人餘悸猶在:「老天爺:你猜碰上了什麼人?」

  「混蛋!誰耐煩和你猜謎?」為首的花甲老人破口罵,可知身份不低:「總不會是碰上玉皇大帝如來佛吧?」

  「報應使者。」

  「什麼?天絕谷的四大使者的老二?」花甲老人吃驚:「糟!是幫助晁凌風的?」

  「不知道,反正住在同一座客院裡。勾老兄不認識那位無常,我又不好說出無常的名號,勾老兄卻逞強,情急向兩人同時用奔雷鑽……」

  「那……那一定……勾老兄完了,支援他的南荒四毒?」

  「不知道,反正一直沒見到那四位仁兄露面。」

  「咱們不怕失敗,柏老兄會安排另一次機會。程令主,晃小狗透露了多少?」

  「只說要敝幫主帶黑煞星前住彌街廟對證。」八極靈官謙恭地欠身回話;「說黑煞星說不定是代罪羔羊,說不定兇手是敝幫主,如此而已。」

  「唔!看來,他知道得很有限。」

  廳門被推開,魚貫進入四個戴了無獠牙鬼面的人。

  「那麼,你一定知道很多。」領先入廳的鬼面人說:「厲魄毛炳,說來聽聽好嗎?」

  厲魄毛炳大吃一驚,發出一聲警嘯。

  「不要再枉費心機,這裡除了你們五個仁兄之外,已經沒有第六個活人了。」

  「你……郝谷主……」

  「我說過我是郝谷主嗎?」

  「老兄,何必呢?」厲魄毛炳驚恐地說:「在下可以任全權代表,答應貴谷的任何條件,以至誠與貴谷合作或結盟

  「哈哈!當柏大空暗中請來乾坤四靈,天地雙煞以及九蔭神荼五個人,準備一旦談判破裂,便向敝谷示威的時候,也就是與天絕谷勢不兩立的時候。你們的詭計瞞得了冷劍與晁凌風,可瞞不了無孔不入的天絕谷群豪。你還想裝糊塗?我可憐你,我要帶你走,你反對?」

  「閣下,不要欺人太甚……」

  「我一點也沒有欺人的意思,晁凌風要你。」

  「什麼?你……他根本不……」

  「他不認識你,但你打了他一枚百毒無常錐,你不否認吧?你是百毒天尊遊方的得意門人,不要讓令師九泉下蒙羞!令師在世十分有種,從不否認自己的罪行。在北校場夜襲,暗中打了晁凌風一枚百毒無常錐,嫁禍給冷劍,造成上次的鸚鵡洲群魔亂舞大會,晁凌風一直就在查無常錐的來歷底細。現在,你必須挺起胸膛去見他招供。」

  「去你娘的!」厲魄毛炳厲聲咒罵,雙手齊揚。

  廳堂狹窄,空間有限,厲魄毛炳身形快速地扭轉、挪移、閃動,百毒無常錐漫天飛射,接二連三出手,有如滿天飛星,厲嘯聲尖刺耳,似乎每一寸空間皆被完全封鎖,驚心動魄。

  八極靈官四個人,已先伏在凳下壁角藏身,躲避暴風雨似的百毒無常錐以免殃及池魚。

  四個鬼面人八隻大袖,揮舞起來形成一道鋼牆,無儔強勁袖風有如龍捲風,形成第一道防線。無常錐一近油風,便偏向而走,斜飛時勁道已消失去一半,再被大袖斜拍,翩然飛墜落地有聲。

  足有二十餘枚百毒無常錐打出。厲魄毛炳居然不服輸,仍傾全力發射,似乎不相信罡風與大袖能阻擋得住可破內家氣功的利錐。當最後一枚墜地後,這位凶魔終於知道大事去矣!

  八極靈官最聰明,趁亂悄悄貼地蛇行,滾入通向內堂的走道,老鼠般溜走了。

  「現在,咱們回敬你們一些天絕谷的天絕刀。」鬼面人陰森森地說,最後發出一聲刺耳的鬼嘯。

  新月形的怪異飛刀飛旋而出,看不出是刀,卻像扁圓形的光環,旋轉與飛行的速度,肉眼很難看清,更不用說躲避了,看到光環刀已入體。

  「呃……哎……」中刀人的叫聲幾乎同時傳出,包括與八極靈官一同前來的隨從,厲魄毛炳四個人全倒了。

  「走了一個。」一名鬼面人說。

  「讓他走。」為首的鬼面人說:「我故意讓他走,他回去這麼一說,柏大空就會放心讓龍王幫主去應約了。讓他們以為晁凌風所知有限,不會牽涉到他們,讓他們暗自高興高興吧!」

  ※        ※         ※

  與上次鸚鵡洲之會一樣,前來看熱鬧的三山五嶽英雄好漢真不少,甚至比上一次更轟動,晁凌風的大名有極高的知名度,評價更是日漸升高。

  青龍幫有頭有臉的人全來了,幫主親自出馬與對頭會晤,重要的執事人員,當然傾巢而至,人多勢眾,嗓門也大些,理不直氣卻壯,大大小小足有五十人以上,列出的陣勢就足以嚇走有三頭六臂的人。

  當晁凌風拖著神情委頓的李端公李大有出現時,四周看熱鬧的群雄中,有人發出驚訝的叫聲。而龍王幫主卻大感困惑,不知晁凌風拖來的人是何來路。

  晁凌風一手拉著拖繩,一手挪腰帶上的狹鋒單刀,直趨廣場中心,將李端公拖近。

  「跪下!」他沉喝。

  李端公打一冷戰,慌忙跪下了。

  「公冶幫主,你總算是個有擔當的人。」晁凌風放了拉繩,面對著三丈外眾人擁簇著的龍王幫主抱拳行禮:「黑煞星帶來了嗎?」

  「晁凌風,你不要太狂了。」八極靈官厲聲說:「你這種強賓奪文的……」

  「閉上你的狗嘴!你的幫主在這裡,你配在旁吠叫?你混蛋!」晁凌風粗野地叱罵:

  「上次在下與冷劍在這裡打交道,就有幾個心中有鬼卑鄙無恥的賊王八木斷吠叫,把冷劍前輩這個主人,弄成被他們出賣的代罪羔羊。你這狗東西是何居心?公冶幫主,你該挺起胸膛,表現得像個幫主,還能容許你的部下像一群暴民?」

  八極靈官正想繼續強出頭,但總算被龍王幫主伸手阻住了。

  「晁凌風,你確是太囂張。」龍王幫主無可奈何說:「以你的身份,本幫主可以不理睬你……」

  「不客氣地說,憑在下的身份地位,你還不配在晃某面前大聲說話。」晁凌風打斷對方的話:「要不是為了追兇,晁某根本不屑與你打交道。從現在起,你說話給我小心點,晁某已經殺掉貴幫不少人,再殺一千八百決不會手軟。今天我帶了刀不帶劍,刀才是可在干軍萬馬中縱橫的唯一利器,別惹火了我,不要倚多為勝,用無數的血肉來試我的刀利不利!」

  「你到底想怎樣?」龍王幫主氣懾。

  「要兇手,閣下,就這麼簡單。」

  「你知道本幫有權處置兇手嗎?」

  「在下有權過問,不管你是否同意,等在下問清之後,兇手再交給閣下,任殺任剮那是你的事。現在,你不打算把你們稱之為兇手的黑煞星金坤交出來嗎?」

  「如果本幫主不打算交出?」

  「晁凌風今天就殺你個血流成河,斬盡殺絕不留倩。天殺的!你們指稱黑煞星是兇手,妄想阻止晁某追查真兇,以掩護你們自己不惜殺害自己保護中的平民,以遂吞併太極堂嫁禍於人的陰謀。你說,我等你一句話。」

  「我告訴你,黑煞星就是兇手。」龍王幫主沉聲說。

  「就算你是問案的青天大老爺,也該讓他和我這個苦主對質,對不對?」晁凌風厲聲說:「你總不能找一個阿貓阿狗,指他就是兇手,隨隨便便把他殺了,杜絕苦主或官府的追查。你說,你交不交人?」

  一聲刀吟。他拔刀出鞘,刀身晶光耀目,在陽光下光芒』四射,冷氣森森。

  「我等你的答覆。」他聲如沉雷。

  四周喧嘩聲聚發。

  「我們要公道!」有人大叫;「這不是個人恩怨,也不是江湖爭名奪利的風波,事關五十條無辜的命案,江湖不容的殘忍事件。龍王幫主,若不交出兇手,何以對江湖同道?」

  「我們要公道!」另有人用打雷似的嗓門吼叫:「隨隨便便指某人是兇手,私自處決,能遮天下人的耳目嗎?騙人也應該做得合情合理呀!」

  龍王幫主已別無選擇,壓力太大,他不勝負荷,扭頭沉喝:「把人帶出來!」

  廟內出來了四名大漢,押著一個神情委頓,但身材甚高,黑凜凜的中年人,半推半挾繞過人叢,進抵幫主身側,止步候命。

  「把他推出去!」龍王幫主揮手下令。

  四名大漢把黑煞星往晁凌風面前帶,在丈外止步。

  「你就是黑煞星金坤?是你謀殺三江船行五十二名旅客的嗎?」晁凌風收刀問。

  「不錯,正是區區下在,好漢做事好漢當。」

  「為何?」

  「船上有金某的仇家,我黑煞星心狠手辣,做案從不留下活口。」

  「當時你在船上?化名叫什麼?」

  「當然。」黑煞星一怔,沒想到晃凌風會問這種普通不為人注意的問題。

  「你不會連自己的化名都忘了?」晁凌風追問。

  「化……化名……」

  「要不要提醒你?別忘了,我有三江船行的旅客名冊。事發後,我盡速趕回府城,將旅客名冊盜到手,以免兇手搶先滅跡。」他從百寶囊中取出旅客名冊,啪一聲丟在地上。

  「我……我化名為李……李世鴻……」黑煞星一急,便著了道兒。

  唯一自救的辦法,就是承認沒找到屍體的人。而沒死的人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晃凌風,另有李世鴻與江永隆兩具屍體失蹤,所以一急便說出來了。

  「好,就算你化名李世鴻,可是,有人可以證明李世鴻不是你!」

  「沒有人能證明我不是李世鴻。」黑煞星依然嘴硬。

  晁凌風踢了李端公一腳,拉起對方的髮結。

  「這位仁兄,江湖朋友不至於陌生。」他向四周群眾大聲說「大名鼎鼎的巫師李端公李大有,一代毒魔六合瘟神的表侄,你不會忘了誰化名為李世鴻吧?」

  晁凌風向正東方舉手一揮,正東群雄紛紛讓路,出來了逍遙仙客師徒,拖了三個綁了雙手的人,是隨毒劍陰虹去請洞庭一鶴的青龍幫重要爪牙。

  「表叔化名為李世鴻,負責登船放毒。」李端公沮喪地說:「是家表叔利用一個叫商柏年的小混混,接近廚師胡老七,乘機在煮飯的水中下的毒。他是主謀人,因為你追查太急,亂了方寸,臨時找的替死鬼。我得了引介人三干兩銀子好處,要我找家表叔談條件,家表叔得了五千兩銀子酬勞,化裝易容與引介人化名登船行事。其他細節我就不知道了。」

  「引介人是誰?」

  「一個叫五湖水妖牛良的人。」

  「商柏年是貧道差遣給引介人的。」道宏觀主沉聲說:「貧道受到不明身份人的威脅。若貧道拒絕,就毀貧道的基業,接受就可獲五千兩銀子的酬勞。貧道一是怕死,二是的確不知道他們要謀殺全船的人,所以替他們安排和胡老七廝熟的人,這人就是商柏年。」

  「你胡說!你……」黑煞星怪叫。

  「道宏觀主的話,並不能令人信服,但另有證據。」晁凌風大聲說,從百寶囊中取出另一本簿冊高舉過頂:「這是荊州寶泉局往來匯兌的流水簿冊,上面載有姓牛的行商,真姓名是牛良,在荊州匯具了一萬三干兩銀子的官票,兩張五千,一張三干,帳號一清二楚。道宏在府城寶泉局兌領五千兩,另五千想必是六合瘟神獲得。李端公的三干兩在荊州兌領,現在,請五湖水妖牛良出來說明一下,有誰認識這個人嗎?」

  「陳分舵主,你該知道怎麼辦吧?五湖水妖牛良是你的結義兄弟,沒錯吧?」龍王幫主的次子白鯉公冶騰宙向荊州分舵主五爪蛟陳昌厲聲問。

  「少幫主……是……是的……」

  「叫他來!」

  晁凌風丟出五湖水妖的側面像,在地上擺手展開,指了指那顆紫痣。

  「這人是不是五湖水妖?」他厲聲問:「我在船上見過這個人,他化名為江永隆,右耳後的紫痣是鐵證,就是引六合瘟神上船的人。公冶少幫主,被逍遙仙客捉住的貴幫三個幫眾,知道貴分舵主五爪蛟將人藏在何處。假使令尊不是主謀人,該讓貴分舵主當天下英雄之面,把內情招出來,你不相信五湖水妖做出這種天人共憤的事,貴分舵主五爪蛟不知情?」

  五爪蛟不等他說完,突然轉身飛奔。

  左近一名幫眾,突然抖手發出一枚淬毒三稜鏢,射向五爪蛟的背心要害。

  真不巧,一旁閃出幫主的干金公冶纖纖,綠影一閃,半分不差扣指彈中三稜鏢,反手一記無為掌,拍中五爪蛟的右肩,五爪蛟應掌便倒。

  「你好。」公冶姑娘向那位徒眾說:「你在總舵主身邊那麼活躍,卻是本幫的叛徒,你想殺五爪蛟滅口,枉費心機。」

  「我……我只是奉……奉總……總舵令……奉命行事……」

  八極靈官發出一聲長嘯,閃開拔劍。

  一陣大亂,幫眾中有人發出悲憤的怒吼。

  「哈哈哈哈……」正面狂笑聲震耳,出現九個青衫客,為首的正是那位自稱宗老,自稱是飛燕楊娟的長輩,要逼晁凌風愛楊姑娘的人。

  「妙手空空的人已經走了,八極靈官,你已經沒有後援。」宗老大聲說;「那假俠義門人比你聰明,一看李端公出現便知不妙,已早一步帶了狐群狗黨逃之天天。」

  「我聽你的解釋,程嘯天。」龍王幫主厲聲說。

  「是……是柏……柏大空的……的計謀……」八極靈官不住發抖:「半……半年前他……他就找上了我,要……要我挑起一幫一堂火拚,事……事成要讓我當……當幫主,統……統率水……水陸群豪。我買通了太極堂智壇的陰陽一刀陽一新,和義壇的九天玄女……預定如果綁架二少幫主失敗,才由柏大空進行早已策定的第二步計劃,毒殺三江船行的旅客,激起本幫的公憤……」

  「丟劍!我會查,我會給你分辯的機會。」

  「幫主明鑒。」八極靈官快要哭了:「毒殺旅客的計劃,事先我……我絲毫不知……」

  龍王幫主激動得快要瘋了,大吼一聲,踏進伸手便抓,赤手空拳向劍上闖。

  八極靈官本能地一劍揮出,劍氣進發,顯然早已有備,這一劍極見功力。

  「噗噗噗」三劍齊中,砍在龍王幫主的大手上,每一劍皆被反彈而出,龍王的大手夷然無損,可知龍王早有準備,一雙手必已練至不畏刀劍的上乘境界,劍不但反彈,而且劍鋒捲了口。

  大亂中,晁凌風拖了李端公退出是非場。他已證實龍王幫主不是主謀,這裡的事,用不著他介入了。

  主謀是柏大空,其實,他早已心裡有數,八極靈官和五爪蛟幾個人,還不足以主持大局,主謀是柏大空才是合情合理的事。

  ※        ※         ※

  青龍幫在半月後宣告解散,這大江兩岸精華地帶的第一大幫,終於在數天的大火並後元氣損耗已盡,八極靈官所屬的一群急進派叛徒死傷慘重,忠於龍王的弟兄也死傷枕藉,即使不宣佈解散也不成氣候了。

  太極堂東山再起,盛況不減當年。該堂的叛徒清除掉之後,重新獲得江湖朋友的信任和尊敬。當然,早晚將會接收青龍幫的地盤。

  晁凌風去向不明,似乎也懶得過問三江船行的四十九條人命慘案。

  曾經是一代怪傑的名宿妙手空空柏大空,成了眾矢之的,江湖朋友的公敵,柏大空的名號成了兇手的代名詞,結盟天下各道朋友的雄霸天下大計胎死腹中,失敗得很慘。

  失敗得也冤,一個者謀深算雄圖大略的高手名宿,擁有強大的權勢和財力,有周詳的準備和計劃,竟然失敗在一個非江湖人默默無聞的小伙子手中,可說是在陰溝裡翻船,真冤!

  鸚鵡洲之會後的第十天,一艘神秘的客船,泊上了洪口村的南面數里處江灣。這裡的地勢十分偏僻,是江右岸的一座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小村落,往來大江的船隻,都遠遠離開這一帶江岸,這裡是荊門山的下游,是最凶險最湍急的航道。

  虎牙山與荊門山雄峙江左右,虎牙山屬夷陵州,荊門山屬荊州,水流急湍,船隻須繞山迴避。因此,船經荊門山須向北靠岸,接近虎牙向南移。往昔,這裡是楚國的西塞,扼巴蜀的咽喉。

  這艘客船不向北面的航道移,反而乘薄暮時分泊上湍急的南岸,委實令人費解。

  天色已晚,江上有薄霧,所以毫不引入注意,也不知會有客船停泊。

  暮色茫茫,人陸續登岸,進入荒僻的樹林。最後出艙的人是妙手空空,站在艙面不住向下游朦朧的江面眺望。

  江上的帆影隱約可見,船隻往來不絕。

  「你確定沒有可疑的船跟來嗎?」他向舟子問。

  「沒有,那是不可能的,柏前輩。」舟子信心十足地說:「唯一要注意的是青龍幫的眼線船,而目下青龍幫正為奪權而火擠,江上已經沒有他們的眼線活動。」

  「我倒不是耽心青龍幫的眼線船。」

  「柏前輩之意是指……」

  「晁小狗。」妙手空空眼中有怨毒的光芒:「怪我一時大意,未能在晁小狗咸寧道上露臉之後,不積極派人除掉他,而讓他坐大,而至霸業成空,我真後悔!」

  「很多人都犯了這種錯誤,辦某一件事,起初都不以為意,不能當機立斷全力以赴,以後才後悔。」舟子用帶有哲理的口吻說:「晁小狗剛露面時,經驗與氣魄都不夠,假使能立即請乾坤四絕出手,何至於有今天?」

  「別提了。」妙手空空沮喪地說:「我該一開始就全力以赴,機會一錯再錯!」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水上追蹤難之又難,他不可能知道前輩的行蹤。晚輩在這裡等一宿,黎明前如果諸位老前輩不來,晚輩就自行駛離,休怪。」

  「也許四更之後,我們就可以撤返。景青雲一家子都來不及趕回,荊門山莊只有他一個毫無氣魄的兒子留守,屠滅荊門山莊用不了一個更次。」

  「但願如此。」舟子似乎對這點缺乏信心。

  「我會成功的,明早見。」妙手空空卻信心十足,說完便跳上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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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14 22:38:17

第三十章

  荊門山莊在山的南面,江流這一段向東流,由於南岸江流湍急而有渦流,所以航道在北岸,平時很少有船靠南航。至荊門山莊的船,必須在上游六七里的多寶場小村靠岸登岸還得走上十五六里,才能抵達山麓上的荊門山莊。前往拜會景莊主的人,可在多寶場景家的招待所獲得禮遇,不識路的人,照例由招待所派人領路前往。自從冷劍少在江湖走動之後,荊門山莊的訪客愈少,也表示冷劍的武林聲望地位不復當年,冷劍不以為意,反而樂得清閒。

  山莊警備工作,並不因此而鬆懈,反而日漸加強,為了防止天絕谷的人前來報復,景家的子弟親朋,二十年來兢兢業業不敢掉以輕心,戒備森嚴日夜提防意外。

  當神秘的客船駛入隱蔽江灣時,荊門山絕頂的仙人橋附近,升起了裊裊的狼煙。

  神秘客船的人,誰也沒留意山絕頂的青煙。

  妙手空空一馬當先,對荊門山莊熟悉得很。共來了十二位男女,他成了領路人。

  沒有路,全靠高聳的山峰指引方向,十二人埋頭疾走。遠出十里地,天已黑了,新月已沉下西山,繁星滿天,月初的月亮下沉得早,不能靠月光趕路。

  他們盡量向西南繞,再轉向山麓接近,腳程逐漸放慢,沿途留意可疑的徵候。

  不久,進入小山岡下的一座樹林,黑黝黝的荊門山莊就在眼前,不會迷失方向了。

  「山莊就在上面的岡頂。」妙手空空向同伴指指點點:「莊內自有山泉,童老哥無法從莊外水中施毒,咱們快速強襲,打他個措手不及,諸位意下如何?」

  「強襲好是好,只是有點冒險。」飛天夜叉長孫三旗說:「景小輩這二十年來,為了怕天絕谷主報復,加設了許多機關削器。咱們是血肉之軀,和這種死物玩命,犯得著嗎?」

  「柏老弟,老朽也反對強攻。」九陰神荼申公化支持飛天夜叉的意見:「小心潛行接近,進入莊內才開始強攻,一面放火一面施毒,八方裁殺雞犬不留。對機關削器老朽欠學,據說即使一個八寸徑的小陷足坑,可以毀掉一條一等一的好漢,不是好玩的。」

  商量片刻,妙手空空不得不同意潛行接近。

  十二個人,分為三組,藉草木掩身,小心地向上爬升。距莊牆足有兩里地,對這些名宿高手來說,片刻便可升抵牆根,毫不費力。但為了伯沿途有機關削器陷坑,他們進展並不快。沿途的確發現了三座設有巧妙翻板的陷坑,和套脛的固定短套索十餘具之多。

  走在最前頭的妙手空空,突然怔住了,不由自主長身而起,口中發出一聲輕噫。

  原來從莊內飄來一陣輕霧,遮住了已可看清的三丈高牆。霧續向岡下飄,似乎愈來愈濃,片刻間,他們已嗅到潮濕的霧氣毒味,眼前一片朦朧。

  「奇怪這季節怎麼有霧?」妙手空空訝然輕呼:「春天才有霧,豈不邪門?」

  「那是江上飄來的霧,少見識。」那位儒衫的老文士語氣有諷刺味:「咱們的船靠岸時,江上就已經起霧了,有什麼好怪的?」

  「有霧豈不更妙?」香山毒叟欣然說:「天助我們,可以平安越牆不會被發現。」

  「快走!機會不可錯過。」一位獐頭鼠目白髮滿頭的人說,立即超越妙手空空,這時用不著隱起身形了。

  僅走了十餘步,突然前面不足八尺草叢中,竄出十餘個黑影,貼地撲來聲勢洶洶。

  「呔!」這人不假思索地大喝一聲,一掌拍出,攻向近面撲來的第一個黑影。

  「汪汪……」一陣犬嚎,黑影倒地。

  一陣大亂,十二個人被十餘頭巨型黑犬鬧了個手忙腳亂,陣陣兇猛的狂吠聲大作,人與犬纏成一團。

  偷襲失敗,情勢有進無退。

  濃霧中,突然傳出罡風的呼嘯,,夾雜著一陣陣鬼哭神嚎,接著電光兩閃,幻成陣陣陰火磷光滿天飄浮。

  「快退!」老儒生急叫:「妖術,可能有毒霧。糟!死鬼五通妖神若沒死,該多好!」

  退下兩里地,才脫出霧影的籠罩。

  「見了鬼了,冷劍景小輩這種方方正正的人,莊裡怎會養有會妖術的人?」九陰神荼憤憤地說:「簡直混蛋!所養的犬不叫就咬人,可惡!」

  「去他娘的方方正正,他在武昌公然宣佈不再是俠義門人。」妙手空空恨聲說;「白天妖術無用,天亮後再說。」

  「唔!會不會是逍遙仙客趕來了?」飛天夜叉突然嗓門變了:「那晁小輩也來了。」

  「鬼話!」香山毒叟說:「那小輩在府城,等候太極堂處治八極靈官那些叛徒和兇手,他不可能趕來這裡幫助景小輩,況且就算他願意來,也沒有我們快。」

  「你可別忘了,主謀是柏老弟。」飛天夜叉似乎心懷恐懼:「晁小輩與逍遙仙客結伙,逍遙仙客號稱地行仙,會五行遁術,用遁法遁行千里易如反掌……」

  「老太婆,你居然相信這種誇大的鬼話?」

  「哼!五通妖神就有這種妖術,你如果不信,剛才為何首先後撤?哼!」

  「好了吧!你們有什麼好吵?」九陰神荼出面制止:「好好養息,天亮後再說!」

  草堆就可以睡,十二個人各找宿處。

  ※        ※         ※

  曉色朦朧,第一個被鳥鳴聲驚醒的人,是一直心神不寧的飛天夜叉長孫三娘。

  剛挺身坐起,便看到上面二十餘步的草叢中,站著兩個黑影,全穿了青衫,像是兩個遊山客,悠閒地背著手,向下面含笑注視,目光恰好向她集中。

  「你看。我猜對了吧?」晁凌風的熟悉語音入耳:「你瞧,果然是女人先醒來!」

  「真是你這小狗!」飛天夜叉驚恐地叫。

  談話間,十二個人都驚醒了。

  「老虔婆,多謝你還記得我。」晁凌風大笑:「哈哈!你們真可憐,像兔子一樣睡草窩。我們比你們早到半天,算定你們必定前來行兇。柏大空,我本來要親手宰你的,但景前輩一再求我,讓他父女送你這不仁不義,鮮廉寡恥的混蛋去見閻王!」

  晁凌風和逍遙仙客突然轉身飛掠,眨眼間便遠出百步外了。

  三聲鐘鳴,冷劍父女首先飛躍而下,飛越三丈寬的護莊河,輕靈飄逸點塵不驚。

  接著飛越的是女飛衛、紫霄散仙、游僧曇本、電劍嚴濤……

  冷劍父女與其他十六名朋友和莊中子弟,在草坪嚴陣相候,牆頭上,飛燕楊姑娘偕同四侍女觀戰,她的氣色仍差,反而更顯得清麗可人,女人韻味十足,往昔女英雌的氣概蕩然無蹤,這才是女人的本來面目。

  晁凌風與逍遙仙客站在一邊作壁上觀,像是見證人。

  十八比十二,荊門山莊的氣勢,比在武昌時壯多了。雙方相距五丈列陣,事已至此,必須破釜沉舟作一了斷,反正早晚要解決的。

  「狼子野心,果然夠狠夠毒。」冷劍咬牙說:「柏大空!你……」

  「景青雲,不必浪費口舌!」妙手空空橫定了心:「只有名利才讓人不惜一切去爭取。我柏大空混了大半輩子,依然不能成為江湖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你不死,我這輩子出頭無日,也永遠沒有機會東山再起,所以你我之間,今天只許有一個人活著。」

  「你永遠不配與家父拚搏,我魔鶯就可以送你下地獄。」景姑娘緩步而出,語氣鋒芒畢露;「你說得不錯。因為你的武功與心術都惡劣萬分,你只配在混,而成功是需要努力的,混永遠成不了事。」

  妙手空空冷厲地向前邁步,香山毒叟不假思索地跟出。

  「這裡只許公平生死一博。」晁凌風大叫:「可以指名單挑,不許趁亂鬼混。香山毒叟,你給我乖乖退回去,休想起亂使用你的毒物。」

  「老夫就挑你。」香山毒叟厲聲說。

  「等柏大空這場結束了你再挑,挑我你一定死。」

  香山毒叟硬不起來,怨毒地瞪了晁凌風一眼,根恨地退回原處。

  相距還有三丈空間,景姑娘已一聲嬌嘯,揮劍衝來,劍嘯聲如午夜松濤,迎面射來的劍芒有如電虹乍張,感到徹骨裂肌的壓力及體,欲閃乏力,似乎光芒有強烈的束縛力.想閃避也力不從心。

  生死關頭,面對無比狂猛的壓力,柏大空一聲沉叱,功貫全杖,猛地招身斜推,啪一聲將射來的電虹架偏近尺,扭身時手出如奔雷,斜旋而出,劍虹也側轉,斜掠。

  乍合的人影斜分,各向左前方閃出丈外,傳出急促的裂帛聲,與利器擊破護體內功的異響。瞬間的接觸,雙方各向鬼門關跨入了一步。

  景姑娘的左脅,被妙手空空威震武林的如意神手,抓脫了兩層脅衣,露出掌大的一片潔白肌膚,十分搶眼而且誘人想入非非。

  妙手空空的左背肋,被劍劃破了一條半尺長裂縫,血染衣袍,傷並不深,已表示半甲子苦練的內功,擋不住姑娘的創氣一擊。

  「你的如意神手,比本姑娘的十二擒龍手詭奇多多。」她平靜地說:「在運杖全力一博中,依然能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使用如意神手,冒了萬千風險,果然名不虛傳。」

  「好說好說。」妙手空空神色冷肅地說:「你的劍術,比你老爹更神更冷,老夫承認碰上最強勁的對手,你足以取代武林至尊地位,老夫該算栽了,仍可與你周旋,不知誰死誰活呢!」

  景姑娘重新逼近,劍勢已控制對方的活動空間,神功默運。

  妙手空空的紫竹杖。傳出風雷聲,紫影擯紛化為漫天幻影,抓住機會搶攻,杖山凌厲地壓到。

  劍也突化幻影,如萬星激射,楔入重重杖山,風吼雷鳴人影如虛似幻中,萬千點寒星突在杖山中驟然彙集,傳出奇異的氣流激噴聲,虹劍激旋而出,杖山突然崩坍。

  妙手空空疾衝出三丈外,身形陡然折回,斜飛而起出了草坪,去勢如電射星飛。

  草地下,灑落下串血珠,表示又中了一劍,看逸走的速度,這一劍也不嚴重。

  景姑娘閃退的方向相反,一動一止,便已拉遠至五丈左右,很難追上了,但她發出一聲冷笑,身形乍起,有若飛鳥投林,向山下飛趕,有如流星隕落。

  飛天夜叉恰在她的迫向側方丈餘,不假思索地踏進一步,一爪虛空抓出,咻咻勁氣破空厲嘯,這一記天魔爪可怕極了,丈外便可把人抓裂。

  斜刺裡人影出現,刀光似奔雷掣電。雙方都太快了,招一發便已決定了結束。

  刀光一沉,如擊敗革。

  老太婆的右手齊腕而折,抓出的勁道也被刀氣震散了,刀光一轉,遙指著老太婆胸口。

  「你已犯規。」晁凌風笑道:「斷一手叨示薄懲。你只是一個不甘寂寞的幫兇!」

  「哎……」飛天夜叉的左手扼住了右手斷腕,臉如厲鬼:「你……你怎……能用……普通的刀,砍……砍斷我寶刀難……難傷、功力貫注的手?」

  「要不要試試我用樹枝,也可以打斷你的另一條手臂!」

  「晁老弟請退。」冷劍高叫:「他們是沖景某來的,讓老朽和他們了斷。」

  「咱們只是助拳的人。」老儒生沉聲說:「柏老弟會承當一切責任,咱們……」

  「姓柯的,你不要抬出助拳來做擋災牌。」冷劍沉聲說:「我景青雲已經不再自命俠義英雄,不再重視武林的道義,再也不會上你們的當。你奪魄狂生柯茂,也是一代之豪魔中之魔,你必須為自己行為負責,不能以助拳人的藉口來自保,你的指功號稱天下無匹,準備施展吧!」

  「哈哈!他的指功比不上令嬡的天心指。」晁凌風大笑:「這幾個老魔,其實也很伯死,也缺乏信心,才會安排四人突襲暗算,也無奈我何,要推卸責任是怕死的最佳表現呢!」

  「別在這裡浪費口舌。」逍遙仙客拍了晁凌風一把:「追主凶要緊。你這小於也會遁形術,我妖仙就是不服氣,比一比。」

  「好,比。」晁凌風說:「走!」

  但見人影一閃即沒,再定神遠眺,兩個淡淡的虛影已到了百步外,再一晃,形影俱消。

  「我們辦我們的事。」紫霄散仙撤劍而出:「貧道超度這些孽障,功德無量。」

  徐二莊主定一刀出來了;女飛衛出來了;電劍嚴濤也拔劍上……

  ※        ※         ※

  妙手空空闖了大半輩江湖,精明機警經驗皆超人一等;初出茅廬的景姑娘想在這山林僻地裡追上他,機會決不會超過兩成。

  他逃命的經驗很豐富,專往荊棘茂草叢中鑽,往腐木爛枝中穿,這些地方本來就步步荊棘,更有蛇蟲出沒,小姑娘怎敢深入窮追?因此逃至山下不足三里地,後面已沒任何聲息。

  天色已大明,送他們來的船,已經離開了,領他們前來尋仇的人,也怕受到報復,在天亮前離開脫身事外。

  他第二次拚搏左上臂挨了一劍,創口深僅三分,失血不多不太妨礙活動。兩處創傷,令他勇氣全消,信心盡失,所以見機逃命,丟下同伴不管了。

  落荒而逃,向東又向東。』往東,一定可到達江邊,因為江流從洪口村下游五六里折向東南流,那一帶可以找得到漁船脫身遠走高飛。

  鑽出一座樹林,江畔的小小三家村在望,遠處江流滾滾,遼闊的江面幟影片片,在朝陽下靜靜地疾駛,一切顯得和平安詳。

  不管找不找得到,他都要前往找村民打交道,至少也可找到食物充飢,吃飽才有精神辦事。剛想舉步,前面十步外的矮樹下,升起兩個人影,令他心膽懼寒。

  「算算你也該來了。」晁凌風微笑著說;「逃離荊門山莊的人,向這一帶逃是唯一的活路。你多次造訪時,暗中留意知道山莊的虛實,所以一定會從這兒逃,果然等個正著。」

  「我妖仙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逍遙仙客得意地說:「追蹤尋跡,更是專家中的專家。小子,貧道不錯吧!」

  「佩服佩服,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晁凌風由衷地說;「我才請你助一臂之力!」

  「並不完全為了助你,也助我自己。」逍遙仙客說:「他們的失敗,關鍵在我孽徒身上,元兇首惡不除,日後哪有好日子可過?我妖仙畢竟不是真的未卜先知神仙,也難逃他們不擇手段的有計劃謀殺,所以我願意作你的前驅搖旗吶減助威,你我都有好處,是嗎?」

  「你們要趕盡殺絕嗎?」

  「為何不?」逍遙仙客獰笑:「向你學的呀!」

  「向我學?」

  「是呀!你到荊門山莊為什麼?不會是向冷劍景莊主道歉的吧?你以為你來得快,要先下手屠絕荊門山莊,再在江湖上與景莊主玩命,他那種人怎玩得過你這梟雄?」

  「道長,我發誓,事先並不知道夜梟程景道宏是你的門人……」

  「姓柏的,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

  「我的事最重要。」晁凌風接口;「四十九條人命的債,等你去償還。」

  「事已至此,要了我的命,也救不活死了的人。」他硬著頭皮說:「我還有數萬銀子窯藏,用來賠償死者的家屬,大家都有好處,是嗎?」

  「你一個俠義名宿,居然有如許豐富窖藏,不但令人高深莫測,更心中懍懍,天知道你用什麼手段弄來的?那些金銀一定沾滿了無數無辜者的血淚,那些死者的家屬,不需要這種血腥錢。」

  「晁老弟,人死不能復生……」

  「你也休想活命!你別指望遁回武昌收拾殘局,準備東山再起。」晁凌風向前逼進:

  「你走後,一群鬼面人以雷霆萬鈞的聲勢,掘掉你五處秘站的根。你侄兒鬼神愁柏寒秋、毒郎君歐陽炎、陰風客上官奇、厲魄毛炳等等兇徒,一個也逃不掉,你回去只有一條路好走:向官府投案。走吧!我帶你走,我不想殺你,畢竟我不是執法人,你必須上法場。」

  「我……我發誓,毒殺旅客的事,不是我的主意。」他仍圖作最後掙扎:「那……那件事你……你也有責任。」

  「什麼?我有責任?理由何在?」

  「是的,你也要負責。本來我策劃了三件妙計,第一……」

  「綁架金獅宋斌的親友?」

  「第二是綁架龍王幫主的次子,本來已經成功。」就因為你的介入。功敗垂成。如果成功了,第三計劃就不會實施.所以你有責任……」

  「賊王八!你這是什麼歪理?呸!老狗,虧你說得出這種混帳歪理來。」晁凌風粗野地破口大罵:「天下間的理都被你歪曲,成了你爭名奪利的護身符,哪有半點人樣?」

  妙手空空突然向側一竄,飛掠而走。

  「哈哈!這老狗真了不起。」身後傳來逍遙仙客的震耳狂笑:「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他當之無愧,難怪能混出非常的局面來,哈哈哈……」

  他不在乎嘲笑,逃命要緊,一躍蘭丈,穿林入伏如飛而遁,前面人影幻現,不假思索地一杖揮出,勁道已運足十成,情急拚命。

  人影消失,枝葉紛飛,杖及處枝斷葉落,打出一條生路來,不管是否擊中,狂衝而過。

  人影出現在右側貼身而立,噗一聲響,右肋挨了一肘尖。

  噗噗聲急劇傳出,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大鐵砧,被三四個鐵錘,同時向他錘打,打得他如中雷殛,三五下之後,便氣散功消渾身骨肉慾散。

  「噢……」最後他慘嚎一聲,砰然倒地。

  「我要帶你到武昌投案。」晁凌風揪起他說:「從你口中迫出六合瘟神的下落。」

  「哈哈……桀桀……」他突然反常地狂笑。

  「你笑吧!」晁凌風制了他的任脈三處穴道:丹田、七坎、鳩尾。

  「我不會跟你投案。」他似乎穩定下來了,恐懼感已經消失。

  「你非去不可。」晁凌風將他擺平。

  「你休想從我口中,追出六合瘟神的下落。」

  「你會說的。」

  「不要太自信,六合瘟神會替我報仇,他會毒死上千上萬的人。」

  「所以我要找到他。」

  「你永遠找不到他,他卻以找到你。」

  「他是個六親不認的惡魔,你都不敢親自與他打交道,他不會為你報仇。你神通廣大,知道他的下落,利用他的表侄請他行兇殺無辜的人,你一定知道他在何處藏匿。一個人有了太多的造孽錢,決不會仍在天下浪跡,他會建一處可以享受的秘窟,你一定知道在何處。」

  「不錯。」

  「所以你要招供。」

  「不可能了,閣下。」

  「天下間沒有不可能的事。」

  「哈哈!我吞下的毒藥要發作了……呃……」

  晁凌風急急扣住了他的咽喉,他的舌頭向外伸,一雙怪眼睜得大大地,臉色漸變。

  「糟!他……」晁凌風驚叫。

  「他手下有毒郎君做爪牙,有香山毒叟撐腰,備有自殺毒藥,該是正常的事。」一旁出現的逍遙仙客苦笑:「來不及了,小伙子。」

  晃凌鳳頹然放手,妙手空空氣息已絕,臉色死灰泛青,一代梟霸,含恨而終,死不冥目,伸手一按妙手空空的眼睛,大姆指輕扣牙關,片刻,手挪開,妙手空空的怪眼已經閉上了,舌頭也縮回口中,口也閉合了。

  「完了,到何處去找六合瘟神的下落?」晁凌風沮喪地說。

  「回武昌。」逍遙仙客說。

  「回去能找得到線索?不如到李端公的家,去向他的親友找線索……」

  「連李端公都不知道,他的親友會知道嗎?回武昌找天絕谷主,錯不了,他的消息靈通得很。」

  「什麼?找天絕谷主?」

  「是呀!那些鬼面人,就是天絕谷的人。」

  「但是……我又不認識他們……」

  「總該試試,對不對?」

  「好吧!也只好一試了。」

  ※        ※         ※

  他們仍然在鴻賓店落腳,逍遙仙客回到自己的莊院處理事務。

  晚膳設在這一進的客院雅室中,四位侍女張羅吃食。飛燕楊娟的傷勢已經痊可,顯得靈秀溫婉,往昔的英風媚態,早已消失無蹤。一個有決心改變自己的人,就可以克服困難。

  「魔鶯要在近期內,仗劍在江湖行道。」晁凌風信口說:「以她的武功才華,揚名立萬是彈指間事。小娟,你是不是感到心動?」

  「我才不羨慕她呢!」楊娟白了他一眼:「好像那天荊門山莊的餞別宴上,你似乎要同意她所提的鶯燕雙飛,為武林添佳話計劃,你是什麼意思?」

  「我似乎?似乎兩字是不是莫須有?」他笑笑:「我若有意思,上次就答應她了。

  你這只飛燕,已把江湖搞得風風雨雨,再加上一隻魔鶯,不天下大亂才怪。說實話,我希望她不要仗劍出來行什麼道。我不知道用劍來行道能代表些什麼,道是劍呢?抑或是道需要劍來行?」

  「凌風,你不放棄追兇,不也是行道嗎?」

  「不是的,我認為這是理。道,是道路。道字從首,從走。意思是說,要正正當當領先往前走,往正確的道路上走,是順乎自然的法則,沒有強迫性的約束。而理,是有明辯性的,黑白曲直必須分明,必須有正確的認定。六合瘟神為了五千兩銀子,而昧著良心毒殺一船人,他這樣做是不對的。我是船上的乘客之一,總算機警福大,幸而逃過大劫,我必須讓他明白他是理屈的一方,他必須償付理屈所造成慘案的代價,免得他一直認為自己的行事理所當然,繼續殘害他人。如果不牽涉我,我無法知道內情,我就不會多管閒事,但我是當事人,知道我是理直的一方,必須把這件事弄個是非分明。」

  「六合瘟神是人見人怕的惡毒凶魔,江湖的高手名宿沒有人敢找他,你……」

  「我敢!糟的是我沒有他的線索。逍遙仙客自稱是無所不知的妖仙,他說武昌已找不到天絕谷的人了,要我等他的消息,天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你可以去找呀!」

  「我從來沒和天絕谷打過交道,怎麼找?景莊主那些人諱莫如深,詭稱不曾與天絕谷的人接過頭,連他們都不知道,我算老幾?唉!煩人。」

  「你知道我有親友。」

  「不錯,我見過一位自稱宗老的人,他說是你的長輩,三昧真火的火候不差。」

  「僅是不差而已?」姑娘笑問。

  「我無意對你的尊長無禮。」晁凌風苦笑:「老實說,宗老比冷劍高明不了多少,三味真火還克制不了冷劍的元神御劍,僅稍佔些上風而已。我與冷劍交過手,也知道他的底細。」

  「你勝了?」

  「差不多。」

  「他希望見你。」

  「誰?」

  「你說的宗老呀!」

  「他……他……你知道他要說些什麼嗎?」

  「你知道的。」姑娘紅雲上頰,迴避他的目光,羞態可掬,顯然她知道宗老逼晁凌風表示意見的事。

  「小娟,給我時間。」他突然捉住姑娘的手握得緊緊地:「讓我們雙方深入瞭解對方。我們是共過思難的好朋友,是不是?」

  「是的。」

  「我們要結伴遨遊五湖四海,是不是?」

  「是的。」楊娟含蓄地說,與往昔不可一世的表現迥然不同。

  「希望在你的心目中,我不是一個乏味的、無趣的人。好,我去見他,同時向他道謝。」

  「謝什麼?」

  「上次在鸚鵡洲,他帶了八個人突然出現,揭破八極靈官情急召援的事。他知道妙手空空那些人見機撤走,等於是提早逼八極靈官露出叛徒面目。」

  ※        ※         ※

  宗老就住在對街的悅來老店,那是頗有名氣的客店。踏入第三進的客院,便看到那位相貌老醜的青衫客,這人在院子裡活動手腳,看到晁凌風善意地笑笑,並沒啟口打招呼,笑完適自拉開馬步打一趟太祖長拳,頗具功力火候。

  晁凌風一怔,原來這位制了喪門惡煞的青衫客,是宗老,的人,顯然宗老一直就派人在他附近留意動靜,也許是負責暗中保護楊娟的。

  「前輩請了。」他客氣地抱拳打招呼:「請問宗老可在?」

  「西廂。」青衫客停止打拳,向西廂一指:「進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謝謝。」

  「不客氣。」

  西廂有座小院子,果然看到宗老坐在廊下的茶座品茗,附近冷清清,沒有其他的人。

  「過來坐,茶剛沏好,喝一杯,別站在那兒像個傻蛋。」宗老笑吟吟地說。

  「打擾宗老了。」

  「小子,想通了吧?」

  「無所謂想通。」他也笑說:「我說過的,小娟是位好姑娘,我們是共過患難的好朋友。我邀請她一同進游天下,第一站是出東海,宗老想必不反對吧?」

  「出東海有事嗎?」

  「沒有,看海,看海上的雄壯襟懷,找三神山。」他興趣來了:「南京龍江船行的東主,迫雲拿月楊震寰,是家師的俗家師弟,他有二十餘艘海舶,專走海路往返兩京……來往南北運貨……」

  「且慢。」宗老突然阻止他往下說:「追雲拿月楊震寰,很少與江湖人士打交道,地位很超然,手上的功夫非同小可,但很少聽他與人爭強鬥氣,他是你的師叔?」

  「不但是師叔,也是我的表舅。」

  「哦!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你這小子武功深不可測,追雲拿月的武功根底,知道他的人就沒有幾個,知道他功臻化境深藏不露的人更少之又少,我是其中的一個。」

  「宗老是……」

  「你到南京見你表叔,提一提宗棠老哥向他致意,你到時候便會知道我是誰了……」

  「宗老,你怎麼突然變成了婆婆媽媽.?你一說,豈不是會一清二楚嗎?小姐不是姓楊……」

  「她並不姓楊,楊是她娘的姓,我最好別先告訴你。好,我同意她與你游東海。小子,你要明白,女孩不像男人,男人五十歲更成熟神氣,女人一到五十就成了老太婆,你明白我的意思?小娟十五歲就在江湖闖蕩,表面放浪形骸,骨子裡卻在留心江湖動靜,才能消息靈通,用心良苦,所以我才能對江湖情勢了如掌指。可能她與你年歲相若,所以……」

  「我……我明白,宗老,在我家鄉妻子比丈夫大三五歲平常得很,何況小娟不可能比我大,你操什麼心?」晁凌風大笑;「這可不是你這做長輩的人該說的話。小娟要我來向你老人家請教……」

  「有關六合瘟神的下落?那丫頭心急,要不得。」宗老搖頭:「她希望你趕快了斷三江船行的事,急著要你帶她游東海。小子,我反對你去找那老毒魔。」

  「這……」

  「老毒魔凶殘惡毒.無與倫比,有至毒的毒物防身,近身三丈的人難逃他的毒手。

  他與仇家照面,所走過的地方,仇家不走則已;走則必定中毒而死,連他自己也沒有幾個靈光的解藥。哼!我能讓你去找他?」

  「我不需走他走過的地方,也無需接近他三丈以內。」晁凌風固執地說;「我會逼他來找我,我會在三丈以外殺他,甚至在百步外殺他。」

  「什麼?你……你吹牛也該有個譜。」

  「請相信我,宗老。」他鄭重地說:「對付這種凶殘惡毒的人,我反而有必勝的信心。反之,我很可能栽在……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手下。只要我心生警覺,想計算我的人不會如意的。」

  「這個……」

  「不告訴我.我會踏遍天下找老毒魔了斷,小娟也將辛辛苦苦,可可憐憐地跟在我後面走天涯。」

  「你……小子,是勒索嗎?可惡!你……」

  「就算是勒索吧!」他怪笑:「你不希望小娟受苦?說啦!我聽覺很靈敏的,小聲說不要緊。」

  「你贏了,小子。」宗老又好笑又好氣地說。

  ※        ※         ※

  府城東面十餘里有座洪山,山很小,所以也稱小洪山。雲夢與襄陽之間,則有一座大洪山,山真大,峰嶺上百,周圍干裡,有些地方人跡不至,北面與桐柏山接壤百巒千峰形成山區蔽地,也是亡命者的逃逋藪,豪霸強盜的垛子窯所在地。

  山徑窄小,鳥道羊腸,人在山裡走動,走上三四十里不見人煙。有些小村落隱藏在山助深谷裡,除非是熟人,不會走上這種小村的山徑。

  晁凌風只帶一隻比百寶囊稍大的革囊,從京山的北面入山,出城二十餘里,便進入一處河谷,通過一座面水的歇腳亭,他看到亭中坐著一個村夫打扮的人,正在用礫石細心磨著砍柴刀,對過往的行人毫不在意,連頭也不抬,專心地磨著本來就很鋒利的砍柴刀。

  晁凌風也不加理會,大踏步昂然而過;

  村夫朝他逐漸去遠的背影瞥了一眼,然後長身而起,本來平平凡凡的怪眼中,湧起冷電似的光芒,冷哼一聲,收起了礫石。

  剛要舉步出亭,猛地倏然轉身,剛從刀匣中取出砍柴刀,卻又僵住了。

  亭側,鬼魅般的站著三位青袍人,中間那人正是宗老,意外地佩了一把古色斑瀾的長劍。以往,他從不公然佩劍,即使在鸚鵡洲群雄大會時,也不佩兵刃出現。

  「呵呵!是你。」宗老大笑:「怎麼,做起樵夫來了?大概是發財發膩了,想回歸自然重享山林之福啦!」

  「郝……郝谷主,你怎會跑到這地方來了?」樵夫顯得不勝驚訝:「不會是找地方重建天絕谷吧?」

  「我不能來嗎?呵呵!我知道,這地方是絕地,天地不容的所在。」宗老仍然怪笑:

  「天絕谷不會再重現世間了,人老了,難免要改變的。江湖道上,年輕的一代人才輩出,天絕令已經嚇不住這些年輕後彥了,何苦再現世?田兄,你怎麼替怡園做起看門的人來了?」

  「沒地方好混呀:我五年前投靠怡園的,閒著也是閒著,總得找些事來打發日子呀!

  哦!谷主是追蹤那小輩來的?」

  「不錯。」

  「是何來路?居然勞動谷主親自出馬,他……」

  「他叫晁凌風。」

  「晁凌風?沒聽說過,是哪一位高人的門下?」

  「你不知道?早些日子,詹老魔從武昌得意返園,大概一直就閉門享福,未留意他走後的變局了。」

  「是的,詹老哥也上了年紀,在江湖走動一遍之後,返園休息一段時日,懶得再過問山外的事。谷主與那姓晁的小輩……」

  「呵呵!田兄是不是要發信號?」宗老顧左右而言他:「怡園就會派人出來收拾前來闖山的人!田兄,不要發信號。」

  「這……為什麼……這……」樵夫聽出警兆,立即戒備。

  「晁凌風是郝某的晚輩,我很愛惜他,他是來找詹老魔討債的,你說該怎辦?」

  「谷主,請聽我說……」

  「有什麼好說呢?」宗老笑笑:「你不能為人謀而不忠,唯一的辦法是各行其是各盡其責。你還要發信號嗎?」

  「你說過,各盡其責……」

  「很好,很好。」宗老向同伴揮手:「打發他。」

  柴刀立下門戶護住了身前要害,田兄的神情相當不穩定。徐徐向河濱退移。

  「得罪了!」雷霆使者沉叱,踏出一步左手疾揚。

  田兄猛地飛躍而起,後空翻遠出三丈。只要一著地再躍一次,就可以跳落河中。

  三枚晶亮沉重的奔雷鏢,發出隱隱殷雷似的破風聲,接二連三飛出,快得肉眼難辨。

  田兄的身形向下翻落,晶芒恰好挾風雷而至,砍柴刀狂急地拍擊,連一枚也沒拍中,連貫入體。任何精純的內功,也擋不住這種專破內家氣功的霸道暗器,田兄砰然翻落掙扎。

  「走!不要接近,免得小傢伙發現。」宗老向小徑舉步:「他若知道咱們跟來,會生氣的。」

  ※        ※         ※

  小山谷的谷口,樹立一座牌樓式的木柵門,匾額上刻了兩個大字:怡園。

  晁凌風站在沒有建有門的木柵前,不住打量四周的形勢,片刻,開始從革囊取出油布、火折子等物,找根枯枝纏上乾草,再加上油布。

  「吱!」一聲輕響。火折子的火刀擦擊火石,火星濺出,引燃了火媒,撮口一吹,火焰上升。

  柵內右方的矮樹叢中,跳出一名大漢。

  「你幹什麼?」大漢沉喝,舉起了手中的虎尾紋奇形噴筒。

  『放火。」晁凌風笑笑說:「不久,整座怡園與山谷便會成為一方火海,老兄反對?」

  「該死的混蛋:「大漢大罵:「膽大包天竟敢在這裡放火,你死吧……」

  彭一聲響;噴筒噴出一股青藍色的毒汁,以三尺徑的汁網,向晁凌風噴去。

  人影突然消失,出現在大漢身側,一把扣住了大漢的頸背,另一手拍飛他手中噴筒。

  「你把話帶給六合瘟神詹老毒魔,告訴他武昌李世鴻的事犯了。」晁凌風厲聲說:

  「我在此地等他了斷,他如果不出來,我就火化了這座山谷,記住了沒有?」

  「我記……記住了……」大漢嘎聲答。

  「我等片刻,他最好在火起之前出來。走!」

  大漢一面狂奔,一面發出長嘯。

  ※        ※         ※

  年過花甲的六合瘟神並不顯出老態,甚至頭髮還是黑色的,生了一張樸實面孔,令人難相信他是一個凶殘惡毒的一代毒魔。他親自領了八名中年驃悍大漢,挾了他的活招牌紫金蟠龍手仗,掠走如飛搶出谷口。

  晁凌風站在木柵口,手中有一根三尺六寸長的木棍,留了一段橫枝,便成了一根手鉤,與他初次出現在咸寧道上,所持用的如意竹鉤杖有點相似。

  小徑前面三丈左右,地上排列著九塊鵝卵石,其大如拳,三列排成九宮格,逕大三尺見方。

  「不要超越石堆,詹老魔。」晁凌風在對方到了五丈外,才發出沉雷似的暴喝,山谷為之應鳴,似乎草木也為之簌簌撼動,令人感到耳膜欲裂,腦門發暈。

  六合瘟神渾身一震,腳下一頓。八名中年大漢大叫一聲,雙手托頭亂蹦亂跳,丟掉挾著的奇形噴管,幾乎摔倒,驚駭莫名,然後蜷縮著、叫嚎著,倒了一地隨即昏厥。

  「咦!你是……」六合瘟神吃驚地叫,不為喝聲所撼。

  「是我,有點面熟,是嗎?」晁凌風沉聲說:「我也依稀看出你這雙怪眼,似曾相識。我是三江船行下行客船的乘客,也是唯一幸而逃命的人。閣下,我該叫你李世鴻呢?抑或是六合瘟神詹無極?」

  「不可能。」六合瘟神怪叫:「五十具屍體,老夫數得一清二楚,決不可能的!」

  「可是,數是不可靠的,你太過自信,沒有一一查驗,對不對?」

  「你真是……」

  「半點不假,我是唯一倖存的旅客,所以我出現在這裡,要將你帶往武昌投案。另一個兇手,五湖水妖已經落案,育龍幫已因此宣告解散,只等你了。」

  「你混蛋!你是什麼東西?知道老夫的名號,依然敢一個人前來送死,老夫要將你化骨揚灰……」六合瘟神一面說,一面陰森森地向前接近。

  「我知道你的厲害,所以不容你接近三丈以內,你最好不要超過地下的石陣,記住,我已經警告過你了。詹老魔,你很喜歡金銀,為了五千兩銀子,你竟然失去人性,毒殺五十個人。我帶了一百兩銀子,是準備給你的。」

  「五十個人算得了什麼?這世間人太多了,最好成千上萬殺掉,可以節省許多糧食。」

  六合瘟神乖戾地說,在石陣前站住了:「你這幾塊石頭,稱之為石陣?別笑掉老夫的大牙了,你以為你在玩兒戲嗎?」

  「那確是石陣,每塊石頭縱橫間隔一尺,九為數之極,極數有一種神奇的毀滅或重生的力量,只要加上外力驅動,接近的人必有兩種結果:毀滅,或重生。」晁凌風從革囊中掏出一錠十兩裝的紋銀亮了亮:「我帶來十錠銀子給你,但你必須憑本事接住。接得了,我允許你超越石陣,與我面對面公平地生死一決,我會冒中毒的凶險和你了斷。接不住,你輸定了。」

  「什麼玩意?哼!居然有人敢在我六合瘟神面前,說這種騙小孩的話。」六合溫神向前邁步:「老夫練氣五十年,十兩銀子還不配替老夫撣灰塵……哎……」

  石陣前緣的中間鵝卵石,突然不可思議地飛起,太快了,即使全神注視,也無法看清。

  遠在三丈外的晁凌風,腳平分寬與肩齊,寶相莊嚴,眼中有奇異的光芒射出,從雙手支棍的手上可看出用力的線條,眼中有奇異的光芒凝聚在六合瘟神的身上,眼神極為怪異。

  飛起的石塊,擊中六合瘟神的小腹,傳出沉重的打擊怪響和石塊爆裂聲。六合瘟神在驚叫聲中,暴退八尺,左手按住了小腹,臉上有強忍痛楚的表情流露。

  「你……你在搞什麼鬼?」六合瘟神駭然問:「石……石塊下埋……埋了炸藥?」

  「我又不是白癡,為何要告訴你?」晁凌風陰森森說:「不聽警告的人,必須受到應得的懲罰。」

  「老夫卻是不信邪。」六合瘟神怒叫,伸杖飛躍而起、直上兩丈,要從石陣上空飛越。

  「噗噗!」兩聲怪響,又有兩塊鵝卵石飛起在上空擊中六合瘟神的右大腿和左靴底。

  「哎呀!」六合瘟神厲叫,半空倒空翻飄落原地,屈右腿挫倒,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失血。

  鵝卵石堅硬無比,也被六合瘟神的氣功反震成碎屑,但老毒魔也禁受不起打擊的徹體神奇勁道,雙方皆用了全力,功深者勝。

  「你過不來的。」晃凌風冷笑:「我不許你接近至三丈內灑毒。你已經牽動氣機,損了兩成元氣,再挨三兩下,就會氣散功消,石塊可以貫入你的軀體了。」

  六合瘟神激怒得快要瘋了,大吼一聲,挫身衝進,蟠龍手仗貼地掃向剩下的六塊鵝卵石,不可思議的異象第三次發生,杖一近石,石便先一剎那飛起,循杖飛昇,一閃即中,共有三塊鵝卵石飛起。

  這三記挨得更沉重,右腋、右肋、胸下三處全中。這次鵝卵石碎裂的程度減弱,已經不是碎屑,而是裂成七八片,老毒魔的氣功反震勁道,快接近強弩之末啦!

  六合瘟神連退了七八步,直不起腰來,渾身痛苦地抽搐,頭臉直冒冷汗。

  「差不多了,你又損耗了兩成先天真氣。」晁凌風大聲說:「你非常了不起,柏大空沒能把你請在身邊做護法,這是他最大的失策,天下間能制你的人沒有幾個,你足以橫行天下。」

  六合瘟神調和呼吸,驀地一聲長嘯,先斜躍出路旁,再折向反撲,避開小徑的石陣,揮杖瘋狂地向晁凌風衝去。

  「啪!」銀錠破空化虹而至,擊中了前伸的蟠龍手仗,手杖斷裂尺餘,震散出一陣灰汁腥雨,掉落三枚灰藍色的四寸小毒釘,銀錠也碎了。

  「啪!噗!噗!……」暴響似連珠,銀錠接二連三電射而出,擊中人體的異響相當驚人。

  五錠銀子。倒有三錠擊中了六合瘟神的胸腹,兩錠被杖擊碎,蟠龍手杖也成了兩尺餘長,內中既無毒汁也無毒釘的廢物。

  晁凌風退了兩丈餘,保持三丈的距離以策安全。

  「嗯……」六合瘟神蹲在地上呻吟,快要受不了啦!

  「還有五十兩。」晁凌風咬牙說:「為了五千兩銀子,你毒殺了四十九個人,用血腥的人命錢,來供你在此地建造怡園享福,你不死,天道何在?」

  「你……你永遠要不了我的命。」六合瘟神從原路吃力地退走,一步步後退:「我在怡園等……等你,你難越雷池一步……」

  「真的?」

  「老夫的怡園,可以毒死千軍萬馬,可以……」

  「你看。」晁凌風向谷中一指:「我知道你的怡園栽滿了毒草怪樹,灑滿了鉛石奇毒,就算你死了,一百年之內,這地方仍可置人畜於死地,所以,我不能讓它留下來為禍人間。」

  柵內五六十步,小徑兩旁的草木叢中,升起十餘柱青煙,火起了。

  原來堆集了十二堆枯草乾枝,中間各點了十二枝蠟燭,燭漸漸矮短,最後燃及靠近燭的枯草,計算得十分準確,這是行家定時縱火的妙術。

  「你這個小王八蛋,你……」六合瘟神狂叫,向青煙升起處狂奔,強忍住痛楚,要將火撲滅。

  晁凌風不從對方奔走的路線追逐,向側繞走,速度比六合瘟神快十倍,一眨眼便到了左側方三丈。

  「接銀子!」

  噗一聲響,六合瘟神的左肋挨了一擊,沒接住,砰一聲向右摔倒。

  「噗!噗噗噗!」後四錠銀子,把六合瘟神打得滿地亂該,滾入路旁的草叢狂叫掙扎。

  晁凌風的棍鉤,突然凌空飛出,原來柄部繫了一根三丈長的牛筋索,棍鉤成了鏈鉤。

  一聲怒吼,棍鉤勾住了六合瘟神的腰帶,在晁凌風的怒吼中,被鉤飛而起。

  噗一聲暴響,飛摜在三丈外的一株大樹幹上,枝葉搖搖中反彈落地,這一摜要了老毒魔半條命。

  鉤再次掄起,再鉤。第一次沒鉤中,第二次鉤住了六合瘟神的右腿,一拉之下,右腿骨折。

  棍鉤不斷鉤落,十餘次之後,六合瘟神手腳骨折,身上也出現不少傷口,已是氣息奄奄,成了一團死肉,只能呻吟扭動,快要面目全非了。

  由於棍鉤是斜直的,所以有打擊的功能,最後一擊,形成斜鉤的橫枝,硬貫入六合瘟神的小腹,可知老毒魔早就氣散功消了。

  「哎……小王八蛋你……」六合瘟神含糊地叫罵,幾乎難以聽倩了。

  晁凌風拉緊牛筋索纏牢在草中,靜靜地注視老毒魔片刻。

  「柏大空為名,你為利,最後終於為名利而道報。」他喃喃地說:「名利本身不會害人,害人的是人自己本身的慾望;在你們名成利收之前,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你們手中,你們實在該死。要怪我,你們向閻王告我吧!」

  他轉身大踏步走了,火已燃及樹林,正以奇速向四周蔓延,樹枝爆裂聲漸來漸緊。

  後面里外,小徑繞過一處高岡,岡上下來了十幾個人,其中有飛燕楊娟,魔鶯景春鶯也赫然在內。

  陰盛陽衰,其中六名侍女,有兩位是景姑娘帶來的。

  宗老不在,老人家不想出面。

  「凌風,你在下面玩什麼把戲?「楊姑娘興奮地笑問:「好像你們並沒交手,是怎麼一回事?」

  「在捉迷藏,好玩得很。」他笑笑:「你怎麼不在城裡等我?該打。哦!景姑娘怎麼也來了?」

  「我能放心呀?」楊娟幽幽一歎:「想起老毒魔我就心中發冷,要不是景小妹拉住我,我早就下去和你並肩應劫了。凌風,但願以後不再有打打殺殺的事發生。」

  「我是從武昌得到消息,十萬火急趕來的,心想也許你用得著我。」景春鶯說:

  「但一看你並沒有接近老毒魔的意思,我知道這裡用不著我了,所以也拉住娟組,免得娟姐亂了你的心神,我做對了嗎?」

  「謝謝你,景姑娘。」晁凌風一面含笑道謝,一面親熱地挽住了楊娟的纖手:「任何人現身,都會讓我陷入險地。小娟,回去再罰你。如果我所料的不差,宗老他老人家一定也來了,他呢?」

  「走了。」楊娟喜悅地羞笑:「你是神鷹,他很放心讓我伴你遨遊天下。喂!要不要鶯燕雙飛?景小妹對鬼蜮江湖極感寒心,從此不談江湖事,你歡迎嗎?」

  景春鶯紅雲上頰,連粉頸都紅了,用滿懷希望的綿綿目光,偷偷地注視著他。

  「那不是我該管的事。」他笑笑:「火快燒到此地,這裡沒有我們的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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