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 簡櫻 ]【最佳男主角五部曲之三 惡棍敢奪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0 23:08:24
標題:
[ 簡櫻 ]【最佳男主角五部曲之三 惡棍敢奪愛】[全文完]
太扯了!竟有人霸王硬上弓的搭她便車,
還拉著她去欣賞仔主演的拳擊賽, 接著又有好幾次的偶遇,
讓天之驕女的她鍾情於這惡棍, 可卻有個超級大麻煩纏著她,
令她不知如何作決定, 而當她下定決心要選擇自己所愛時,
那貪婪的未婚夫竟在這時對她下毒手
初次相遇,就被她的容貌給震住了,
根本就是前女友的翻版!
但是跟她相處後,發現她的反應完成獨樹一格,
令玩世不恭的他產生深入研究的衝動,
但好事多磨,他的前任女友卻在這時出現,
讓她產生誤會而避不見面,
害他只好效法好友爬牆進去跟好解釋,
但令他不解的是,隔天她竟然還是跑了
----------------------------------------------------------------------------------
第1章
夜,無比的黑,那雙腿仿佛已不是他的,冷汗涔涔遍布在他額角、前胸和背脊,每向前走一步都有段椎心刺骨的痛跟著蔓延,直痛人他每一個細胞裏去。
媽的!王東賢粗鄙的低咒一聲。見鬼了!在道上混了十幾年,他還是頭一次被那麼惡劣的人追殺!
那小子腕上的刺青擺明了他是黑虎幫的人,張牙舞爪的虎口刺青更挑明了他在黑虎幫裏不是泛泛之輩,那對他窮追不捨的小子若不是伍奕的繼承人,也一定是伍奕的左右手。
該死的黑虎幫──原以為是個不過爾爾又不成氣候的小幫派罷了,憑他東賢盟數千名忠心勇猛的屬下,這一次北上,打的就是不將黑虎幫夷為平地,也會讓它從此銷聲匿跡於道上的主意,他盤算著,經此一役,他王東賢還怕不名揚北臺灣的黑道嗎?
然而事實情況的逆轉卻狠狠地教他措手不及,那黑虎幫非但擁有數以萬計的精英分子在為幫派效力,甚至已穩穩地坐擁了北臺灣黑道的龍頭位置,握有難以估算的人脈、賭場、夜總會、酒店、飯店,龐大的金錢不斷地在擴充幫會組織,並轉投資在各種股票、房地產、基金、期貨和外匯上。
如果只有這樣也就算了,最讓他膽戰心驚的是,那黑虎幫的幫主居然就是二十年前在全球黑道社會裏赫赫有名的超級保鏢,代號「蝎子」的伍奕。
老天,伍奕!到底是哪個笨蛋給的錯誤情報?難道就沒有人查出黑虎幫的幫主伍奕就是當年那個和鳳凰城「天蝎門」門主義結金蘭的冷面保鏢嗎?
這下子他簡直是找死的在太歲頭上動土了!無怪乎剛才和他一起沖入黑虎幫總堂的幾千名屬下會在瞬間被掃盪得幹乾淨淨,連保護他的保鏢也跑個無影無蹤。
那些個沒義氣的家伙,虧他平時待他們不薄,總是給他們吃香喝辣的,現在大難臨頭,他們居然一個個都丟下他自己逃命去,這是什麼世界?算什麼兄弟……
「哈,賢哥,原來你在這裏呀!怎麼不放個煙花什麼的暗號通知我哩?害我真是找你找得好苦哇!」
那調侃,如地獄來的聲音在王東賢耳畔響起,使他龐大的身軀瞬間在暗巷裏跳了起來。
王東賢喘息的鼻音加重了,不知道怎麼搞的,一看到那兇惡的虎口刺青,他就本能地打了個冷顫。
「你──你想幹麼?」王東賢握住槍把沿著牆壁退後一步,這把槍是他最後的武器了。
「不想幹麼。」地獄使者笑了起來。「賢哥你這麼辛苦從南部來看我們,我們不略盡地主之誼怎麼可以?讓你窩在這裏喘,真是太沒禮貌了,你們說對不對?」
「少幫主說的是!」宏亮又整齊劃一的答應聲一起脫口,顯示了包圍這條巷子的不是只有小貓兩三只而已。
地獄使者很滿意地笑了。「賢哥,你也聽到了,我的屬下們都很想請你回去作作客,我們的廚於是一流的,無論你想吃意大利菜或是日本萊,保證你吃得盡興,怎麼樣?跟我們走吧?」
「我不會跟你們走的,有種你就殺了我!」王東賢死命地抱住牆壁那戶人家的鐵窗,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何必講得那麼嚴重?」地獄使者壞環地笑了笑,他從懷裏拿出一副手銬來,那張玩世不恭的臉孔逼近了王東賢。「知道這是什麼吧?」他問得好像那副手銬是掃帚還是畚箕似的輕鬆。
「你……你想怎麼樣?」王東賢害怕了,就他這幾天被追殺以來的觀察結果證明,這只無惡不作的惡虎有著令人難以捉摸的習性,因此,雖然兩人此刻面孔的距離相隔不到十公分,他也難以猜測惡虎的下一步會做什麼。
「不怎麼樣。」地獄使者瞇起了眼睛,一派懶洋洋的樣子:「既然賢哥你這麼喜歡這裏的鐵窗,哪有不成全你的道理?」
他這個善於攻掠的戰士,很快地在王東賢來不及脫手之前,將手持銬上了他的手腕,不費吹灰之力將他牢牢鎖在鐵窗上。
「不!你不可以這麼做!」王東賢快氣瘋了,被銬在這裏,不就表示他明天一定會到警局去報到了嗎?這麼聯想下去,綠島小夜曲也好像離他不遠了……天呀!如此一來他顏面何在?他在南部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很神氣的龍頭老大呀!
「我當然可以這麼做。」地獄使者很快樂地笑了,哈,這副手銬還是他從怒那裏摸過來的,反正又不要錢,他樂得物盡其用。
「放了我!」王東賢如狂獅般咆哮著。
地獄使者聳聳肩,兩手一攤,嘴角似笑非笑。「我想我沒聽到你這句話。」
他轉身,修長的腿跨進一旁準備好的黑色大房車中,隨即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裏。
* * *
哦,又是宴會。
排場盛大的晚宴對顏曉冽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她並沒有為今晚的宴會多做裝扮,但她仍是全場的焦點,原因無他,只因為她是顏家的掌上明珠,著名音樂家顏晉夫婦最寵愛的獨生女。
她吸了一口紅酒,有點意興闌珊地看著那群正和她父母相談甚歡的上流社會男女,他們的衣著都相當考究,談吐也都很進退得宜,但是──呵,附庸風雅。她撇撇唇,得到一個很中肯的結論。
如果她父母只是單純的音樂家,就算名氣再響亮,顏家也不會日日門庭若市,就因為她父親顏晉提同時也是「JT」集團的下一任主席,才會招來這些狂蜂浪蝶。
現實嗎?她倒不會那麼感覺,起碼她知道顏家有被人利用的價值,那即是一種身分地位的表徵。
「曉冽,紅酒後勁很強,喝多了不好,你明天開學,今天最好早點休息。」顧湛庭取走未婚妻手中的酒杯,對著她微微一笑,接著將酒一仰而盡,空酒杯傾了傾,順手放回侍者手中的托盤上。
雖然是溫柔關切的言語,但他的舉動卻是獨裁的,是不容反抗的,只要細心點,不難看出這個男人的主導欲非常強。
顏曉冽挑起眉,露出一抹不置可否的笑,瞬間又從侍者托盤上取來另一杯紅酒。
「喝點酒容易入睡,你說是嗎?」她淺嘗一口,斂眼看他。
她不是找碴,也並非想和顧湛庭作對,試問,又有哪個女孩會傻得去和自己的未婚夫作對呢?況且顧湛庭「看起來」對她疼愛有加。
她呀,只是純粹在表達自己的想法罷了。如果一個人只能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無論牽著她的那個人是誰,她想,那都將是件很可悲的事,絕對不能歸類於被愛護。
‘也對。」顧湛庭順從了她的意見,不是因為他覺得未婚妻有道理,而是他不認為在這上面爭辯有什麼意義,這個夜晚是浪漫的、美好的,不必讓那些可有可無的觀念壞了此時的氣氛。
沒錯,緊緊抓住曉冽的心是他這些年來最重要的事,過去曉冽不解世事,也一直就讀於女校,他是曉冽可以接觸到的唯一異性。
但是他非常明白,隨著曉冽的成長,什麼都會有所改變,一個十七歲的娉婷少女,必定會有諸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因而去年當曉冽選擇進入聖柏亞那所男女混合的中學時,他就大力地反對過,但是曉冽堅持,她父母也投了贊成票,認為獨生女選擇男女合校對她而言是頗為健康的,雖不悅,但基於此原因,他也只好勉強同意讓曉冽進入聖柏亞。
一年來,曉冽一直表現得很良好,她在規律的時間去上學,也在規律的時間回到家,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沒有什麼地方值得他擔心。即使如此,他還是要防患未然,做好萬全準備是他的習慣,他絕不容許半絲差錯破壞了他娶曉冽的程序,曉冽是他的新娘,永遠都是,她的附加價值也只有他能獨享。
「你剛剛和我爸媽在談什麼?看你們似乎談得很開心。」既然顧湛庭擺明了「不跟你們女人一般見識」,她也就很聰明地轉移了話題。當他的未婚妻就像在跟他打一場永不結束的戰爭似的,非常、非常的沒有挑戰性,也非常,非常的沒意思。
她老早就安分地認清自己是顧湛庭未來人生旅途的另一半,然而可惜的是,他卻還一直停留在將她當成附屬品和進級品的階段。這或許就是至今她仍不容許顧湛庭親吻自己的原因吧!既然他們在感情上無所牽涉,那又憑什麼必須在肉體上有所關連?
她不喜歡他在自己身上留下那種不公平的記號。
「顏伯父介紹一位在印尼做木材生意的華商大亨讓我認識,我對木材多少有點研究,所以聊得頗為投機。」談到商經,他的精神全來了。
「你說的是許伯父嗎?」曉冽仰頭問顧湛庭,清澈的大眼眸中有著她這個年紀的純真和清柔,任誰都不會看出她心底那些真正的思想。
「你也知道許先生?」顧湛庭眼睛一亮,他就知道曉冽不同於那些圍繞在他身旁的中等女人,她有她的價值。
曉冽的眼光和他接觸了,她微笑起來。「我曾陪我爸媽去過印尼幾次,許伯父有一位剛上大學的兒子,很英俊也很有才華,他表示很歡迎我去他家裏作客,並且希望我會習慣印尼的天氣和食物。」
她說得很含蓄,但是在她語畢的那一秒間,顧湛庭的眼光陰冷了起來。
「曉冽,你不會習慣印尼的天氣和食物的。」他很直接地道出了他的不滿。
「我想也是。」她輕輕點頭,給他一記安撫的笑容。
老天,看來乖乖女的角色還真適合她,或者,她是天生的好演員?她可以考慮開學以後由辯論社轉到話劇社去了。
他看了她一眼,談道:「你喜歡那個許先生的兒子嗎?」
對於曉冽,他握有的籌碼是沉熟穩重,畢竟他大了她十一歲,但他必須小心翼翼的原因也在於他大了她十一歲,這世界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難保不會有什麼渾小子闖進來奪走曉冽的心,他要守好他的寶貝。
「我從沒那麼說過。」曉冽輕描淡寫地說,知道這副神態最容易教他放心。
顧湛庭可能永遠也沒有機會知道,從她十四歲那年得知自己未來將成為他的妻子之後,她就知道該用什麼面目去對他了。
要憑吊嗎?不,她可不這麼想,至少她不會蠢得去奢望與顧湛庭之間會有什麼纏綿悱惻的偉大羅曼史。一個人有自知之明總是有好無壞的,對吧!
「伯父日後應該還會邀你一起去印尼探望老朋友吧?」他問,精銳的眼光不露痕跡地掃過她瞳孔。
「湛庭,我對我爸爸的老朋友並沒興趣,更何況今年寒假我想去日本滑雪,日本與印尼之間也不順路。」瞧,她說得夠明白了吧!
笑容很快地重新回到顧湛庭英俊迫人的臉頰上,顯然他很滿意未婚妻給予他的回復。
「我抽空陪你去滑雪。」顧湛庭輕摟住她腰身,知道在適當的時候要給她一點大男人的溫柔,這是那些毛頭小子還學不會的體貼和──心機。
「謝謝。」倚在他懷裏,她輕道出謝意,並且善解人意地說:「到時如果你太忙的話就作罷,我會找同學陪我去。」他最好太忙……哦,不,是最好忙昏了,她想不出眼一塊岩石去滑雪有何樂趣可言?
「曉冽,你真體貼。」他吻吻她的發鬢。「放心吧!我一定有空,你可以安排一個十天的假期,我們好好放鬆一下,相信伯父不會反對。」或許在異地浪漫的氣氛使然下,那十天裏他會有辦法得到她的身心。
「那就謝謝你了。」
如果他堅持他到時會有空的話,那她也不能再說什麼,雖然經常因公事對她爽約的人是他,不過他都能一直說這些場面話了,那她為什麼不可以姑且聽之?反正她早就對他的承諾不抱持任何可信度,因為她很明確地知道,顧湛庭是只會胡亂開支票的沙豬。
她並非危言聳聽,如果他真陪了她去日本,她可以預見到達日本的第一天他就會被公事給招回來,白白浪費了那些機票錢。不過都是他自找的,如果他沒空可以明說,她尚可以落得清閒,但他卻因為不信任而非跟著她不可。
想到一頭打著領帶卻又偷雞蛋不著蝕把米的笨豬在天上飛來飛去,哦,嗤地一聲,她笑了出來。
「小傻瓜,這麼一點小事你就高興成這樣?」顧湛庭更摟緊了她,他不介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讓旁人見著他和顏晉提千金的親密。
沒有否認他的話,曉冽給足面子讓他擁著,不免汲取到衣領間的古龍水香味,嗯,她還是喜歡清新的香皂味道,況且顧湛庭的胸肌還沒達到她的標準。
「明天我去接你放學。」他直接告訴懷中的曉冽。
宣告曉冽是他的所有物,這件事並不是做做樣子就算數,顧湛庭對具體行動從不馬虎,尤其是那有著一大票年輕男孩圍繞的校園,他更是不會忽視他們的存在。輕敵就是自滅的開始,他很懂這個道理。
「不用麻煩你了,我明天放學有事。」曉冽才不想在開學第一天就哪裏都去不成,起碼要溜到隔壁的泡沫紅茶店去坐坐。
他眉頭皺了起來。「什麼事?」他不喜歡他的女人反抗他,女人太有主見不是好情況。
「鋼琴,明天有鋼琴課。」曉冽隨便說說。
* * *
當車身駛人鐵黑色大門內時,坐在車裏的人很明顯的就感受到屋裏、屋外兩種截然不同的光景。
屋外除了幾盞零零落落的路燈外,無啥可看之處,然而屋內卻是一片燈海通明,活像什麼花燈廟會似的,所有的樹木都結上了彩燈,煞是漂亮。
「少幫主,請!」幾個在花園裏打掃的小子一看到房車停住,馬上一窩蜂爭先恐後地搶上前來開車門。
「我媽又在搞什麼鬼?」一腳跨出車外,伍惡那條從膝蓋破到腳踝的牛仔褲可謂戰績顯赫。 又打贏了,把剛剛銬住王東賢的那一票也算進去的話,這個月他總共打贏了三十六個人,一天一個,剩下的五個當利息。
「夫人她──可能心情好吧!」這是小子們輪流對看了彼此幾眼之後,很有默契也很保守的講法。
「她有哪一天心情不好?」伍惡揚揚眉,笑問。
他老媽是他十八載歲月以來看過最沒有煩惱的女人,非但沒有煩惱,她簡直快樂得不像話。所以雙腿跨進玄關之後就看到他老媽滿臉喜孜孜地盤腿坐在榻榻米上,他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這是一棟融合了日式風味和歐式格調的建築,既有著日式木屋的清幽怡人,也有著歐美結構的摩登現代。
雖然宅子大得嚇人,但住在裏面的人也多得嚇人,除了主人一家五口之外,還有一大票精英屬下、保鏢、管家、傭人、司機、園丁等等等,總歸一句,人多但也雜亂無章。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完全要歸功於伍宅有一位不負責任的女主人所致,因為女主人毫無理家的才能,所以這棟原本漂亮、豪華、氣派的宅邪才會變成個大雜院,每天來來去去的人馬眾多,久了,也就懶得訂什麼規章了,反正也沒人遵守。
「有什麼好事嗎?老媽!」笑嘻嘻的人內,伍惡無視於屋裏另一頭太師椅上正在翻閱晚報的中年男子,他選擇一屁股坐在他老媽的身邊。
「呀!阿惡!你回來得正好。」何雪絹驚喜地一把拉住兒子。
「快,你嘗嘗看這種面,真的好好吃!」
她的語氣就像擺在桌上的是龍蝦面或是鮑魚面似的,天知道!那不過是一碗不到二十塊錢的華華香茹碗面罷了。
在何雪絹一臉期待的盼望下,伍惡不負所望,兩、三下浙瀝呼嚕地就將面前那碗泡麵給解決了。
「怎麼樣?好不好吃?」何雪絹詢問的同時,眼裏也閃耀著聖潔的光輝,那眼神實在教人不忍潑她冷水。
「太好吃了!」伍惡毫不考慮地拉過他老媽的頭啵了一下。「老媽,你煮泡麵的手藝真是愈來愈好了!」
聽畢,何雪絹笑得瞇起了眼睛。「也沒有啦!」
「你就不要謙虛了。」伍惡拍拍他老媽的肩膀。「老媽,現在能把泡麵泡得那麼好的人已經愈來愈少了,能吃到這種泡麵,我真是驕傲呀!哦,對了,外面那些燈飾是為了慶祝這碗泡麵才掛上去的嗎?」嗯,八九不離十,八九不離十,答案大概八九不離十。
… 「你怎麼知道?」何雪絹又是一個大大驚喜的表情送出來,哦!她生的這個兒子實在太可愛了。
「想都知道,這種事不好好慶祝,慶祝怎麼可以?」伍惡得意地一笑,眼球一轉,眸光正好對上太師椅裏的中年男子,那個中年男子也正裏蹙著眉宇看他。
「阿惡,你的褲管破了。」
伍奕停下閱報的動作,用他那雙被歲月磨練過的銳利鷹眼看著長子,不明白惡那表面上巧言令色的技巧到底是遺傳自誰的基因?
「哈,老爸,你不說我還沒發現呢!現在最流行這種破褲了,愈破愈酷,狂也有一條這樣的褲子,他那條破得才徹底,武林中已無人能出其右,如果你想要看的話,我倒可以幫你安排個時間……」
見兒子愈說愈離譜,非但玩興大起,還一副無所謂的姿態,伍弈心中那股想套出兒子真性情的想法更強烈了。
伍奕就是這座大宅子的男主人,十六歲開始縱身黑道,一直以來都是道上聲名遠播的硬漢,雖然已步入中年,但他那精剽的平頭、寬闊的額頭,高挺的鼻以及堅毅的唇線,其鋒芒和威嚴都仍教人望而生畏。
他一手創建黑虎幫,用二十年的時間拓展到今天的龐大規模,擁有穩固的根基,也擁有一群為數驚人的忠耿下屬,他知道自己還不到退休的時候,但那並不表示他從沒有考慮過接班人的問題。
通常一個昏庸無能的領導人即是瓦解一個組織的開端,歷史紀錄不就一再重覆這個教訓嗎?因此,他不會犯這個錯,而如何把兒子潛藏的個性揪出來,是他這一年來最樂而不疲的事情。
伍奕唇角微微勾勒起一抹淡不可見的笑意。兒子以為自已不了解他嗎?哦,那他真的是錯了,不了解他的恐怕還真的是他那大而化之的母親哩。
「東賢盟已經瓦解了。」伍奕淡淡地道出幾個堂口剛剛傳來的消息。
伍惡剝了顆葡萄喂到他老媽嘴裏,自己的嘴也沒閒著。「那當然是不瓦解也不行了,王東賢明天就要到綠島報到去,一時之間群龍無首,喂,老爸,你看我們要不要大大方方地接收他們的地盤?」
「哦,乖兒子,葡萄好甜!」這是何雪絹吃葡萄得空所插進兩父子談話之間的贊美。
「胡扯!」伍奕斥責一聲,大有「別呆了」之意,這句話是針對兒子說的,並不是說葡萄不甜。
堂堂的黑虎幫何必將盡是雜卒的東賢盟納入麾下?不過他當然知道兒子是故意在他面前扮蠢,阿惡企圖逃避的陰謀,他盡收眼底,那麼明顯,想看不到都不行。
好吧!好吧!虎毒不食子,既然伍惡才十八歲,又只是個課業維艱的高中生,他就暫且放伍惡一馬,待伍惡大學畢業再拖伍惡進這潭渾水也不遲。
耗時間,這誰都會。不過伍惡最好也別奢望拖欠了就是別人的,黑虎幫下任幫主的皇冠絕不可能會掉到他那兩個弟弟的頭上,他最好早有覺悟。
「果然!」伍惡拍自己大腿一下,一副賓果的表情。「老爸,我的建議就是難成氣候,還是你的看法比較英明,你自己想想怎麼處理東賢盟的事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吹捧一番,伍惡再迅速地將燙手山芋丟掉,接著,他的大哥大非常夠義氣地在此時響起,今晚他免於被他老爸拷問。
老爸的可惡夜追緝令也太可怕了,天天想著要將自己的幫主之位嫁禍於旁人頭上,好在他年輕力壯,有的是精力,否則遲早被他操斃。
「喂!」他快樂地朝電話那頭喊。
「剛剛好嗎?」一個從容不迫的聲音自另一端傳來。
「一秒不差。」哈,他就知道邪那對眼睛有穿牆鑿壁的功能,請他扮演及時雨最適合不過了。
「伯父一直在看著你吧?」雖是探詢,事實上殷邪問的肯定。
「太正確了。」真是不佩服邪都不行了。
伍惡當然知道他老爸為什麼會用那種古怪又複雜的眼神盯著他看,因為他沒自大到以為這種把戲瞞天過海。大名鼎鼎的伍奕是蝎子耶,混江湖不是混假的,否則改名叫螃蟹就好了,叫什麼蝎子?
殷邪輕咳一聲。「惡,伯父他實在是位不可多得,關愛子女的好父親。」語畢,他微微的笑意傾泄而出。
「去你的!」伍惡知道他的伙伴在暗示什麼,他老爸打定主意陷他於水深火熱之中,那陰謀誰不知道。
「明天開學第一天,放學要不要聚一聚?」殷邪問。
按照慣例,加入了一年級的新生,明天的聖帕亞校園會很熱鬧。
「明天不行,我有事。」他還有幾票私人恩怨沒解決,開學日就是算帳目,總要活絡活絡筋骨嘛!他那勤練了十年的跆拳道可不是專用來比賽領獎杯用的。
殷邪笑了。「有什麼事呢?」他大略已經可以猜得到了,伍惡不是找吃,那麼就是──找架打。
「打架,明天要去打架!」他說。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0 23:12:45
第2章
在莊重的開學典禮過後,聳立在初秋天空下的校園處處充滿了熱鬧繽紛的氣氛,聖柏亞那首經過名家填詞、譜曲,悠揚悅耳的校歌正透過廣播器傳送到校園裏的每一個角落,舊生總會很本能地跟著哼唱起來,新生則一逕的在美妙的旋律當中感染那股初入學的興奮。
「終於變成大家的學長嘍!」伍惡雙手交疊於後腦勺,口裏輕鬆地跟著廣播器哼著曲子,步伐愜意又自在,他們正走在松林裏的紅磚道上,這是要往學生會的方向。
在學生會的成員當中,伍惡並不是最為俊美的一個,但他依然有股令人難以抵抗的吸引力。
一頭微褐的亂發,一對桀驁不馴的濃眉,一雙出色漂亮的大眼睛,以及笑起來微闊上揚的嘴唇,輪廓酷似香取慎吾,勁瘦結實的一八六身材,冬天穿皮衣來就數他挺拔又帥氣。
伍惡是個極容易相處的人,耍耍嘴皮子是他每日的樂趣之一,反正無傷大雅嘛,事實上只要不要讓他餓著了就什麼都好談,他一餓就會卯起來找東西吃,那股狂勁和嚴怒有得拚,這早已經廣為流傳。而他的至理名言是──以釣女生為樂,以被女生釣為榮。
「你在感嘆嗎?抑或興奮?」殷邪微微一笑,隨即道:「不過就我個人判斷,你語氣中以興奮的程度較高,因為你終於可以欺負很多學弟和學妹了。」
「邪,」伍惡看了殷邪一眼,挪出手來拍拍他肩膀。「真的沒有人會懷疑你不是諸葛亮投胎。」
「謝謝。」殷邪很大方地接受了他伙伴的贊美。
「說到新生,」伍惡咧開了嘴笑。「告訴你,有幾個還真不是蓋的,漂亮極了。
「比如……」殷邪微微一笑打住,他知道伍惡會不收分文的舉例。
伍惡笑意盈盈。「比如一班的郭莉雯、二班的許芳綺、三班的吳玉頡、四班的何智婷、五班的陳政演、六班的潘佳妮、七班的宮季桐、八班的朱沁如。」
這些名字就像在他腦海中已根植了幾十年似的,他真的毫不猶豫就脫口而出,而且班級和名字無一弄錯。天曉得他只不過是在早上「順路」去教務處晃了一圈而已,就得到如此豐碩的成果,這只能說他對獵艷特別有天分吧!
「精采。」殷邪的結論相當簡單,對於伍惡這項才能他早已毋庸置疑。
「喜歡哪一個呀?我可以幫你介紹介紹,無論你看中哪一個我都有門路。」伍惡撞撞殷邪,笑問。他大概是唯恐學生會的瀟灑軍師沒在愛河裏溺斃,所以急著推殷邪下水。
「我喜歡你沒有門路的那一個。」殷邪微笑。「有你在,我想那八個女生都在劫難逃,真要介紹的話,還是介紹別人好了。」
「八個耶!」伍惡眼底一片閃亮。「一個禮拜也只有七天而已,邪,其實我還可以留一個給你,就那個朱沁如吧!你大概會喜歡那一型,皮膚白白的,眼睛又大大的,翹翹的鼻頭很迷人,笑起來還有酒窩,凹凸有致的標準身材,我打賭她會當選今年的校花,她…」他突然打住了,那雙眼睛──
「怎麼不講了?」殷邪微笑問他,也微笑順著伍惡發愣的目光望過去。
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個女孩正站在那裏,她手裏捧著一大疊書,書高得她只有露出一雙眼睛,但那雙眼睛卻是生動的、靈活的、慧黠的。
就在他們在看著她的同時,不知道是書太重還是絆到小石子,總之她踉蹌了一下,幾本書從她懷裏滾了出去,霎時,她的臉龐在陽光下可看得一清二楚。
清純的瓜子臉,眉目如畫,眼睛烏亮,有股說不出的雅致和說不出的脫俗,娉婷的氣質很自然地流瀉在舉手投足之間,纖腰、長腿,當她輕揚睫毛時,毫無潤飾的灑脫顯而易見。
伍惡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睜開,他已本能地握起了拳頭,關節的聲音在林裏咯咯作響。
太像了。殷邪看了伍惡一眼,他很明白伍惡的失態所為何來。
「她叫顏曉冽,顏色的顏,破曉的曉,冷冽的冽,二年八班的資優生,出生音樂世家,獨生女,父親是‘JT’集團的下任主席。」
他看了殷邪一眼,眼光古怪又複雜。「你一直知道聖柏亞有這個人?」他費了好大的自制力才開口,眼神仍然盯著那抹似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知道。」殷邪直言不諱。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眸子沉了沉,如果早告訴他,那麼他會──他會──
突然之間,他不清楚浮上腦海的接續句應該是什麼。他會如何?魯莽地去對她自我介紹,然後就此結識她,與她交往嗎?不,他不會那麼做。
「她不是‘她’。」殷邪點到為止,聰明如惡,要怎麼做他自己會決定,惡並不像他外表那麼粗心。
征忡了一秒鐘,伍惡倏地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她確實不是‘她’,她只是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然而上帝卻賦予了她一張幾可亂真的臉孔,這是一個惡作劇。就算她是「她」又如何?事情永遠不會重來一遍,選擇與決定永遠都是當時的選擇與決定。
他的心,好像已經很久沒像現在這樣隱隱作痛了。
甩甩頭,伍惡把那抹影子趕出了心扉。
「走吧!忍還在等我們。」殷邪微微一笑,反剪著雙手,率先往前走去。
伍惡也移動了步伐,就在他旋身要跟上殷邪之際,那女孩驀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腳步遲疑了,看他嗎?跟著她的視線走──哦!不,她不是在看他,是有一只松鼠從他這個部位竄了過去,她看的是松鼠。
他確定她不是「她」了,因為「她」不喜歡小動物,也懼怕一切小動物,更是絕不會對一只小松鼠露出那種感興趣的眼光來。哈,看來他真的得走快一點了,否則鐵定會趕不上他們的開學會議。
* * *
上學期該發的獎狀,獎杯,獎牌全一古腦兒地在今天早上發了下來,那些象徵榮譽優秀的東西堆得顏曉冽的抽屜和桌面無一處空位,因此中午一到,她只好移師至同學的桌面來吃午餐。
「哇!曉冽,你又是一個人包辦了咱們八班的所有獎項,你真強耶!」林君諭羡慕的眼珠都快凸出來了,對於她這種永遠都與任何獎都沾不上半點邊的人來說,曉冽簡直是聖人。幸而這個聖人很平易近人,筆記樂於借給大家抄,也從沒見她擺過什麼大架子,曉冽笑了笑,從菜色豐富的便當盒裏夾了片花枝吃。「這些獎又不能使我免於聯考的災難,有什麼好羡慕呢?」
「說的也是哦!」林君諭點點頭,顯然曉冽的說法很得她心。
其實林君諭也算是個天之驕女,父親是個很成功的貿易商,培養了她多方面的藝術興趣,再加上有一張清純甜美的臉孔,在沒有認識曉冽之前,她曾以為自己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全班的男生都該對她伏首稱臣才對。
然而與曉冽進入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觀念真的要修正了。她呆了十七年,現在才知道真正聰明的女孩是像曉冽這樣的,曉冽總是微笑,對事物不太冷也不太熱,懂得如何表達自己的意見,但又不會固執己見,她的外表給人一種極端想保護她的欲望,但,她非常獨立。
就說上次那場室內音樂會吧!她們倆一起去,開場前突然傳來館內被安置炸彈的消息,她慌個半死,卻見曉冽氣定神閒地拿出大哥大撥回家,告知她父母,因某些人為因素,音樂會將延遲結束,說畢,她還繼續閱讀音樂會簡介。
所以認識這一年來,說真的,有時她還真不知該為曉冽的行為喝采還是吐血,曉冽像是靠人很近,卻又離得很遠,倒是校內誤傳曉冽非常驕傲的流言不少,都是拜她那顯赫的家世和科科第一的品學兼優所賜。
「品雯有心事嗎?我見她從早上發呆到現在,就連午飯也不吃。」曉冽問。
陳品雯纖細優柔,輕盈靈秀,是每個男孩子心目中的白雪公主,追她的男生有一大票。
林君諭挑挑眉。「別提了,她呀,告白被拒,無顏苟活於世,所以絕食自滅。」
曉冽笑了。「你講得好像很嚴重。」
「本來就是,還不嚴重嗎?品雯是人見人愛的小公主耶,居然會有人拒絕她,她若不哭才怪哩。」林君諭不像在為陳品雯打抱不平,反倒像在幸災樂禍。
「你似乎很高興?」曉冽微笑。「品雯應該沒有什麼事得罪了你吧?」
「哎呀,那跟得不得罪沒有關係啦!」林君諭吃一口飯,含糊地說,「她跟我喜歡的人告白,我當然希望她失敗,這樣我才有機會。」
「哦?」曉冽莞爾,能令她兩個好友都青睞的人一定不簡單。
「什麼人這麼幸運?」
「想也知道。」連忙用夾菜的動作掩護,不過林君諭的瞼還是微微紅了。
「江忍?」曉冽漾出一記笑。
如果是江忍就無可厚非,那是有人愛慕的謙謙君子,當然,她承認其中也包括了自己,那種懂得尊重女性的男子才得公平對待,而她知道顧湛庭永不會像江忍。
「不是啦!」林君諭禁不得旁人將她的夢中情人猜錯,脫口而出,「是伍惡!」
是他?曉冽淡淡一笑。看來真是怎麼樣的人都有人喜歡。她自然知道伍惡,但多半都是因為伍惡的惡名昭彰所致,聽聞他惡劣的連小狗都要欺侮,這樣的人也有人喜歡?
呵,那只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了。曉冽知道自古以來的惡棍總是擁有令人想一窺究竟又無以名狀的吸引力。
「怎麼不說話?」林君諭緊張地問,「你覺得伍惡不好嗎?」
曉冽盈然而笑。「我的感覺不重要,你的感覺才重要,如果你喜歡他,那麼就要告訴他,否則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有人在戀慕他。」
曉冽說完後,原本急呼呼的林君諭突然沉寂了,換上了一臉莫可奈何的表情,泄氣地道:「我是想告訴他呀!可是告白後碰釘子的人那麼多,我怕自己也同樣會被他拒絕,如果我不說,起碼還可以幻想他也許會喜歡我,那不是比較好?」
「我懂了。」她眸中有笑意。「阿Q精神,值得嘉獎。」
林君諭臉又紅了紅,她難得會如此沒自信。「別笑我了,我本來也以為伍惡看起來花心,擄獲他應該不難,可是呀,他在人前嘻嘻哈哈是一回事,要當他的正式女朋友還真難呢!」
曉冽笑了笑。
一個人所表現出來的樣子,未必就是他本來真正的樣子,像她不就是嗎?對待顧湛庭的方式,心中對顧湛庭真正的看法……有時她感到自己很虛假,那些虛假不過為了不辜負長輩對她的期望罷了,在可接受的範圍內,她不會太忤逆。
至於她在若干年後會不會按照程序嫁給顧湛庭?那很難說,原因並不是出於她太年輕,她只是不想設限於自己,也不會對這段婚約下任何保證,如果沒有遇到她傾心喜歡的男子,或許她會甘於嫁給對她來說毫無生活樂趣可言的顧湛庭,但如果遇到了,她想──她會叛逃的。
叛逃,這並不是一個太糟的主意,她微微笑了,只是那人還未出現。
* * *
雖然昨天跟他說得很明白,可是今天他還是來了。
曉冽半瞇起眼睛看那輛停在校門口的醒目大轎車,她的表達能力有問題?還是她的語言結構不夠清楚?或者都不是,不是她的問題,而是顧湛庭有問題,他的問題出在他太緊張她了,所以非要來接她回家不可。
她在他的心目中真的佔有很重要的分量,這不必懷疑,她決定從另一邊小門走掉,這也不必懷疑。
她微微笑,懷著甩掉顧湛庭的樂趣,將單車掉頭,緩步牽往校園的後門,那裏幽靜得很,學生都已走得所剩無幾,余一輪夕陽紅日。
開學日似乎都是這樣的,隔了一個漫長暑假,老同學不免嘰嘰喳喳相約去某處坐坐,新生則會忙不迭地趕回家去向家人復述一天下來的心情,而明天,一切都會步入軌道。
「你根本是存心要甩掉我!」
一個尖銳暴躁的女聲躍入曉冽耳中,由於對方聲音中的怒氣和不滿實在太濃重了,以至於她不得不收回正在欣賞晚霞的目光,落在前方糾纏不休的一對男女身上。
那男的很高,那女的…呃,裙子很短。她只能這麼說。
「講得很對,我是要甩掉你。」玩世不恭的男生撇撇唇角,笑了。
「因為你大小姐已經耽誤我十分鐘的時間了,妹子,我對你還不夠大方嗎?」
聽著聽著,曉冽也彎起了嘴角微笑,看樣子這是一對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最佳樣本。
「伍惡!」暴女譴責地撲上去打他,然而氣人的是,被她捶打的對象根本不為所動。
「別喊那麼大聲,我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吊兒啷當地笑,露出一口白牙。
曉冽揚了揚眉梢,那就是伍惡嗎?知道他的名字是因為學生會的組織在聖柏亞極為重要,但是伍惡的人,她則沒見過,因為通常代表學生會向大家做報告的都是學生會的鐵三角──會長江忍,副會長章狂或是那位賽勝諸葛的瀟灑軍師殷邪。
或許她是見過伍惡的,畢竟在校園內擦肩而過的機會不是不可能,但她沒特別留意過。他惡名昭彰,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她留意過江忍,留意過殷邪,因為彼此旗鼓相當,但伍惡,坦白說她是完全沒感覺,反而有點訝異她那兩個在外型和個性上都截然不同的朋友都喜歡上這個調調的男生,還真是很難聯想哩。
她視線所及的伍惡看起來很高,也很勁瘦,他沒穿制服,領帶打的松松的,套了件褪色的牛仔外套,確實挺拔也確實不馴,年輕的臉龐神彩飛揚,但江湖味很重,這點光看他的站姿就知道。
他嘴角正微微上揚,笑的時候玩世不恭但又迷人,不笑的時候則顯得有幾分成熟和內斂,鼻樑挺正是他五官最好看的一部分,總評來說,他很有吸引女生的另類魔力。
不對,該點到為止的,而她似乎看得太過仔細了吧!有點失笑,曉冽躍上單車,打算若無其事地騎過他們身邊。
* * *
他認識金聖穎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所以當然,他被金聖穎纏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就像現在這樣,她每一出現用茶壺手勢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的時候,那姿態都活像他是辜負了她的陳世美似的離譜。
她從來都不是他伍惡的女朋友,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未來他也不會給她機會是,但金聖穎就是有那令人絕倒的本事,她單方面冒充他伴侶的歷史早已令他懶得去糾正和考究了。
說得好聽是青梅竹馬,說得難聽是他不走運,金聖穎就住在他家隔壁,她老爹也是個黑道角頭,寵得她無法無天又任性妄為,自從她三歲那一年,無意中看到在她家門口灑了一泡尿的伍惡之後,她就義無反顧地賴上他了,甚至為了能與伍惡天涯海角相追隨,她硬著頭皮進入了聖柏亞,雖然讀得痛苦,但能天天見著心上人,那點小小的苦又算什麼,她可是未來黑虎幫的少幫主夫人耶;不學會吃點苦頭怎麼行?
「你說!你到底有什麼事非走不可?我要跟你一起去!」金聖穎在動手動腳捶打之餘,還不忘質問情郎。
他照舊任她在他身上動粗,嘻皮笑臉地道:「那件事很無聊,我看你不會有興趣的。」
「我有興趣!」金聖穎馬上否決了伍惡對她的結論,管他要去做什麼,她都豁出去了。
「真的?」他壞環地瞇起了眼睛,這小女生待會一定會後悔的,哈,嬌嬌的千金大小姐,她恐怕連自己的襪子都沒有洗過吧。
「當然!」金聖穎勝利地抬抬下巴,開玩笑,還有什麼難得倒她?
伍惡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大手一伸,一把摟住金聖穎的肩往前走。「好,那你馬上跟我走吧!我們回去幫小芸洗澡,哇,算起來她也好幾天沒洗澡了。」
「幫小芸洗澡?!」金聖穎的表情在瞬間嫌惡起來,哦,老天,她什麼都可以陪著他去做,但唯獨幫小芸洗澡這件事……這件事最好從長計議。伍小芸那不愛乾淨的骯髒鬼────
「對,幫小芸洗澡,你不是很有興趣嗎?我們快走吧!別讓她久等了,早洗早好,洗完了你再喂她吃飯,她一定會非常高興。」他硬拖著她的手走出後門。
「我還要喂她吃飯?!」她聲音高了起來。
有沒有搞錯,叫她去喂伍小芸吃飯,她可是黑道角頭的女兒耶!不行,伍惡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她最怕伍小芸了,卻叫她去做那種事。這家伙!
「你不想喂嗎?」他突然打住腳步,一本正經地轉頭問她。
她一鼻子撞上伍惡的胸膛,那鐵壁似的胸肌撞得她七葷八素。
「也不是啦!」她穩住腳步,自認倒楣的開始揉那無辜的鼻樑,腳步偷偷地往後退,每次講到小芸,她的氣勢就會自動滅弱五分。
「話不能那麼說,我是很想喂,可是今天不太方便,我看…我還是改天再喂好了,代我向小芸道歉,希望不會傷了她的自尊心,我先走一步嘍,拜拜,明天見!」她飛也似地逃走了。
望著她逃命的背影,伍惡雙臂交橫於胸,嘴角勾勒起一抹大大的笑意。這小魔女什麼都不怕,每次去他家,連見了他那威震八方的老爸都不怕,唯獨對小芸敬而遠之,打死都不願靠近小芸。哈,小芸也算是他屢次能逃過金聖穎那魔性之手的功臣之一吧!
正在自鳴得意擺脫了金聖穎之際,她突然又發神經地頓住腳步回過頭來,遙遠地盯著他。
「喂!伍惡,我還是跟你回家好了,我可以等你幫小芸洗好澡、喂好飯,我們再出去。」她喊。
「你不用那麼客氣,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他喊回去。
唉,看來小芸的有效期限已經過了,他不能再拿小芸當擋箭牌嘍,得另覓出路才行,否則肯定會被金聖穎給搞瘋。
「你不必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你等我。」金聖穎再喊,並且很有行動力,馬上拔腿又往他的方向跑來,那模樣看起來真是氣勢如虹,並且視死如歸。
看她那樣子,她也不是不怕小芸嘛!她只是比較怕纏不上他了,所以權衡之下,她還是選擇了她比較怕的那一項。
「我不等你。」伍惡撇撇唇,自言自語地說完,旁邊正巧有輛速度適中的單車經過,簡直老天看他可愛,所以他就毫不考慮地跳上去了,反正後座沒人嘛!載他一程又何妨?你幫助我,我幫助你,這個世界就要像這樣守望相助才對。
「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呀?」他笑嘻嘻地問,摟上了她的腰。
曉冽本來打算若無其事騎著腳踏車經過伍惡和那個女孩的,誰知道他卻不請自來,跳上了她的單車後座!他是第一個坐這後座的人,也是除了顧湛庭之外,第二個摟她腰的男人。
他的手掌十分的大,也十分厚實,被他摟住像罩著一片鐵似的,火熱的觸感透過腹部肌膚直達心頭。那感覺令她微微悸動之後,曉冽泛起了唐突之感,她應該大喊色狼非禮才對,怎麼研究起異性的肢體來了?
他似乎問了她的名字。
「我叫顏曉冽。」她簡單地答,繼續踩著單車沒有停,載一個身高超過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的男生確實頗為吃力。
講完名字後,她感覺到那只摟住自己腰際的手突然輕震了一下,沒有放開,但卻有短暫不自然的停頓,隨後又摟緊了回去。
她繼續踩她的單車,伍惡沒有問第二個問題,在她騎離了學校的範圍後,他突然雙腿著地,輕易地使她的單車停了下來,重心完全由他支撐著,她就坐在前頭,雖然踩不動,也沒跌倒。
「喂.下來,我載你吧。」伍惡輕輕拍她的腰。
他一定經常搭女生的順風車,否則他不會有這種出於本能的動作,她想。
或許他習慣與女孩子們肢體接觸,但她不習慣他對她的親密動作,不過她倒是樂得與他交換位置,再繼續載著高大的他,她回家非喘上一整晚不可。
交換位置是好多了,他輕易地駕馭了那部屬於淑女的單車,現在要擔心的則是單車會不會承受不住重量而爆胎而已。
「你要載我去哪裏?」她發現他的路徑與她有點不同,也發現剛才要交換位置時,兩人一打照面,伍惡臉上那有點不自然的表情。她當然不會自大的以為是自己的美色迷昏了他,但原因為何,她尚不得而知。
「馬上就到。」他估計目標大約兩分鐘後可到達。
他該馬上放走她的,但他為什麼會帶她一起來?這又不是茶會,待會他可是要分心照顧她,而且她也可能會有危險,他原本也沒預期會遇見她。
是想證明些什麼嗎?想證明顏曉冽跟「她」相同,還是想證明顏曉冽跟「她」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證明了又如何?不證明又如何?時間能改變嗎?他不該把她牽連進來,因為對她來說,他是百分之百的陌生人。
現在叫她走還來得及。但,想叫她走嗎?不,他不想叫她走他要等著看,等著看她失聲尖叫衝出去,等著看她與「她」根本是同一種人,她們都是嬌柔的千金小姐,風一吹就會跑了。
哈,要罵就罵吧!他本來就是個惡棍,還有什麼卑劣的事做不出來呢?
顏曉冽倒抽了一口氣,伍惡居然帶她來這裏?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到夜總會來,那五彩亂轉的燈光,那衣著暴露的舞小姐,還有那酒氣醺鼻的難聞味道,令她微微蹩起了眉宇。
原來顧湛庭平時就是在這種地方談生意的呀,難怪男人會樂此而不疲了,那群妖艷美麗、身材火爆的小姐確實有迷惑男人的本錢。
「要不要進去?」推開包廂的門之前,他突然正眼問她。
百分之九十是出於對夜總會的好奇,她點了頭,錯過這次機會,她可能沒有機會進入這種場所。
他露出一抹嘲弄的淡笑,推開了門。
小手被他牽進包廂後,煙霧比起外面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喲,我們的惡哥今天有帶馬子來耶!」裏面像是頭頭的一個男生彈彈煙灰,斜眼在曉冽身上溜了一圈。「嫂子好清純哪!」
嫂子?曉冽深覺好笑,和顧湛庭在一起那麼久了,他的熟朋友也沒稱呼她嫂子過,這名詞還真是新鮮。
「就是呀!惡哥你帶這麼美的一個美人兒來,不怕被我們打傷嗎?打傷了你會心疼喲!」另一個人忙不迭地跳進來插花,一雙眼睛一直色迷迷地直盯著曉冽大流口水。
哇,這種好似可以掐出水來的美人是他們朝陽高中沒有的,實在太美了,待會可以享用這個美人了,真是太好了……
「你們今天廢話似乎特別多。」伍惡笑了笑,他一直沒放開曉冽的手,保護她安然無恙是他的基本責任,帶她進來的人是他,雖然他也是另有居心,但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她一分一毫。
朝陽的頭頭很快地遞了杯酒過來,一臉的巴結奉承,一臉的握手言歡。
「惡哥,上次那件恩怨就算了,大家幹一杯,當沒那回事,只不過是咱們底下幾個不懂事又不成材的小嘍羅在惹事,根本不值得惡哥你和我放在心上……呀──」
伍惡挑了挑眉,很精準的一腿,踢得那位邊說邊想暗算他的朝陽頭頭霎時鼻青臉腫。
那人真是太不識相了,守著自己巢穴就好,沒事來招惹一只惡虎幹麼?
「你們,你們快上呀!」朝陽頭頭撫著臉痛得扭曲在地上,不過他沒忘記要下指令,今天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他的大對頭不可,只要有伍惡在的一天,他就睡不好。
這十幾個男生開始幹起架來了,曉冽被伍惡帶在身後,他擊拳踢腿,沒辦法再牽著她,但他也沒讓她被碰著,那十幾個男生無論怎麼打就是近不了她的身,連片衣角也沒掃到。
原來打架就是這回事,還跟電影演的一樣,真火爆也真駭人,不曉得待會會不會有血腥場面?
她從伍惡的身後探去。這人是鐵做的嗎?那麼多雙腿和手飛打在他身上,他怎麼都不痛呢?反而扯咧了嘴角咪咪地笑,愈打愈開心,愈打愈起勁。
看來伍惡很會打架的傳言不是假的,他確實會打,而且不是毫無章法地打,一踢腿,一擊拳都像漫不經心但又出得恰到好處,活像個什麼打架學校訓練出來的專門人才似的。
為什麼他要帶她來看他打架呢?是想找個人證實他的勇猛剛強嗎?如果是的話,那麼她樂意作證,打的好就是打的好,她不會蒙蔽事實,況且他那堅硬如石的拳頭擊在對手身上看起來就很痛,因為其中有好幾個人已經紛紛倒地不支了。那樣勁道十足的手,無怪乎摟在她腰上會那麼燙人。
哦,有一雙手朝她撲過來,她本能地移動了腳步,不過,她根本就沒有秒數可以好好扮演驚呼的角色,隨即那雙笨手的主人已被伍惡輕易地扔到牆壁的另一端去了。
「留在這裏很危險,你不走嗎?」趁著解決剛剛那人的空檔之際,伍惡傾身問她,很明顯的有幾分嘲弄的意思。
看來他還是做不到遺忘,仍把她當成了「她」,承認自己不是聖人好像也不是太可恥的事。
「我等你。」她道。
她確實得等他,這裏實在太亂了,她要走也未必找得到門,還是有他帶路保險點。
「你要等我?」他挑起眉毛,像聽到地球去撞月球似的。
她輕揚眉梢。「很奇怪嗎?」
伍惡著了她幾秒,沒講半句話,旋過身去繼續對付那票朝陽高中的混混。
他剛剛那種眼光是什麼意思?研判的?不肯定的?懷疑的?難以置信的……其實都有。他有點讓人難以理解。
十五分鐘整後,包廂裏除了播放中的歌曲之外,一片死寂,而從地上癱成一排的慘狀看來,這場混戰算是結束了,勝負很明顯紅旗子正插在伍惡頭上。
伍惡彎下腰去,分別提起那幾個家伙的衣領,對著他們慘白的臉孔勾勒起一抹微笑。
「起來,我們重新打過。」
「還…還打呀…」他們驚恐的在地上縮成一團,惹錯人了.玩完了,這樣打下去還得了,打到明天也打不完,搞不好伍惡還會強迫他們往後這一年繼續跟他打下去,那就…不要哇!這個惡棍K人實在痛斃了,蓋滿一張健保卡恐怕都還醫不好哩。
看到那群大男生如此怯懦膽小的樣子,曉冽不禁搖搖頭,露出一記莞爾不已的笑容。
看著她的笑容,伍惡突然怔住了,那笑容,真是他這一年來見過最動人的笑容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0 23:14:29
第3章
伍惡與曉冽的第二次正面接觸,是在一個假日午後的遊樂園裏,距離他一時起意帶她去夜總會看他與朝陽高中的人馬幹架,其實才隔了三天。
「紗紗看起來想去遊樂園。」
嚴怒在禮拜六那天的黃昏學生會突然沒頭沒尾地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害得在喝桂花粉圓湯的紗紗差點嗆死。
「我…我沒有想去呀。」紗紗無辜地捧著那碗甜滋滋的桂花粉圓湯,接收四道來自江忍,章狂,伍惡和殷邪的關注眼神。
紗紗是二年級的學生,個性迷糊,功課普通,在開學選學生會事務員時,誤打誤撞加入了學生會,現在專門負責一些名為祕書,實為小妹兼跑堂的工作,無薪,以及超時的工作。
「她想去。」嚴怒一邊表情嚴肅地在趕一篇無聊死人的作文,一邊神出鬼沒地又冒出這一句。
「我……我沒有哇!」她真的沒有呀,可是嚴怒的聲音才冒出來沒幾秒,他們那幾個大男生居然就都用一種悲憐的眼光看起她來,像是在勸她不要壓抑自己似的。
可是天知道,她到底什麼時候跟嚴怒講過她想去遊樂園玩這種話?難道是她在夢裏托夢給他?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不知道就比較講得過去了。
「既然紗紗想去,那麼,我們明天就到遊樂園去吧!開學的會議資料也整理得差多了。」江忍微微一笑說。
「不必為了我……」紗紗連忙要阻止這個天外飛來一筆的決議,但是很不幸的,她的聲音很快地就被下面一個人打斷了。
「哦,是紗紗的要求嘛!那當然沒問題嘍!就去遊樂園。」伍惡笑嘻嘻地蹺起二郎腿擱在桌上。
「不,不是這樣……」老天,她好像百口莫辯了。
章狂站起來去倒開水,經過她旁邊時,大掌順道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飄在她頭頂上方。「偶爾放鬆一下自己也不錯,這提議很好,不用不好意思。」
「我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我……」哦,她真的沒力了。
「確實不必不好意思,我手上剛好有六張彩虹樂園的門票。」殷邪這時乾脆略過紗紗那軟弱的掙紮聲,直接與章狂對話。「明天九點在門口會合,你們認為如何?」
「可以。」江忍微笑,繼續整理他的工作。
「太好了!」伍惡歡呼。
「嗯。」嚴怒哼了哼。
「我會開九人座來。」章狂端著開水回到他的位子。
決定後,他們五個不約而同地看著她。
不說些什麼好像很不應該,可是,她能說些什麼呢?真的不是她想去呀!唉,事情怎麼會這樣?
紗紗吞了口口水,潤潤唇。「我……我準備午餐。」
「麻煩你了。」殷邪贊許地點點頭。
「我要吃炸肉丸子。」伍惡高興地跳了起來。
「幫我做幾盒壽司就可以了。」章狂頭也不抬地吩咐。
「我要便當。」嚴怒的聲音又冒了出來。
就這樣,他們一行六人在星期天早上來到了遊樂園,不知道是太久沒來這種地方了,還是今天的天氣好得不像話,總之他們玩得盡興極了,吃掉紗紗準備的豐富午餐之後,入夥立即又去排隊準備坐摩天輪,雖然人潮洶湧,但他們也不減興致。
「記得上一次坐摩天輪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殷邪一派閒適地說,自幼他要學的東西就非常多,毫無多餘的時間。
「這麼久?」章狂瞥唇笑了笑。「老兄,我真的很同情你。」
手臂懶洋洋地擱在鐵欄杆上,伍惡挑挑眉,插話道:「邪,你那個實在太久了,我記得我上次一時興起,揍一個亂插隊的人,哦,那是兩個禮拜以前的事而已,那個人現在還躺在醫院裏。」
在伍惡句尾剛落之際,他們都看到了,一對穿著時髦前衛的情侶正大搖大擺地插到隊伍中間來,由於那男人長得一臉兇惡,既高大又魁梧,因此縱然行為霸道,被他們插隊的人都怒不敢言。
「惡,我們好像已經滿久沒一起出擊了。」章狂危險地瞇起眼睛。「我最近迷上沙包,拳頭練得很硬,今天就來打個痛快吧!」
「真他媽的欠扁!」嚴怒的聲音肆無忌憚地響起,他跨出去,準備找那兩個破壞規則的人算帳。他是警界世家出身,對於對付那種人最有一套。
就在嚴怒大步向前要揪出那對惡霸情侶之際──
「請你們兩位排到後面去,這是規定,如果不願意遵守的話,就請你們離開。」
那一抹清清楚楚,不卑不亢的女聲傳出來時,所有的人,當然也包括學生會的六名成員在內,都為那正義的女俠捏一把冷汗。
「嘿!」伍惡冷嗤一聲,聽不出他是喝采還是嘲弄,畢竟一個女孩子這麼做是有點不自量力。
「叫我去排隊?你算個什麼東西?」那男人因為在女朋友面前丟臉而發火了,聲音暴跳如雷。
「女超人有麻煩了。」殷邪輕描淡寫地接口。
「我去看看!」伍惡如一陣風地刮出去。
章狂挑起一邊眉毛。「咦?怪了,他不是最愛看好戲的嗎?怎麼今天這麼熱心?」
「這你就不懂了。」殷邪微微一笑。「青青子襟,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什麼意思呀?」紗紗不明白地問。
殷邪再度微笑。「意思是,惡找到那個令他不再沉吟的人了。」
• * *
•
曉冽沒想到自己會出聲制止那對明目張膽來插隊的情侶,觸動她開口的原因是,他們非但插隊,還推了被他們插隊的那個小孩一下,行為太過份了,她不想當做沒看見。
「先生,無論你的聲音有多大,也不能抹滅你插隊的事實。」她從容不迫地說。
「什麼事實?老子高興插隊,你管得著嗎?」男人狠狠地揮動著拳頭,挑明了如果她敢再多廢話半句,他會動粗。
四周已引起了騷動,雖然也有人想過來幫忙,但駭於那男人兇惡的外表而不敢靠近。
「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方便建築在別人的不便上。」曉冽淡淡地說,即使是他要把拳頭落下來,她也不會躲。
突然之間,她想起了那雙如鐵的手掌,伍惡的手摟住她腰時恍如火烙,打起架來又勇猛無比。如果她也有一雙那樣的手就好了,那麼她一定用拳頭教訓面前這個男人,以暴力解決未嘗不是件好事,因為她深知有人天生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曉冽直視著男人扭曲的醜惡臉孔,如果他打了她,她也會還擊,他最好不要碰她,也最好不要以外表來斷定她將哭著逃開。
「媽的!」
男人被面前那個神態雲淡風輕的少女給惹毛了,他才不甩那套男人不打女人的狗屁規則,妨礙他張老大的人就該死,他舉起了手,巴掌就要揮出,週遭一片驚呼聲漫起────
沒有,她沒挨打,預期要拍到她臉上的掌心被擒住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護在她面前。
「排到後面去。」
伍惡不客氣地將張老大踹開,他力大無窮,張老大跌得眼冒金星,那大快人心的舉動竟博得現場一陣熱烈的掌聲,踉蹌中的張老大被女友給扶住,兩人慌慌張張挾著尾巴逃了,一分鐘也不敢多待。
「你沒事吧!顏曉冽。」伍惡轉過頭去,俯視面前那低著頭的紅衣少女。
曉冽抬眼笑了。「你怎麼知道是我?」這也算跟他心有靈犀嗎?才在想他的拳頭,他的拳頭就來了,確實有點巧。
「認聲音。」眼前那張綻露笑意的臉孔使他極為不自在,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旁邊。「你一個人嗎?」
男朋友該不會從旁邊冒出來吧……長得這麼漂亮,有男朋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嗯,一個人。」她微微一笑,點頭。
是她太敏感嗎?怎麼總感覺伍惡對她的態度有點怪異?不是故意不看她,就是被她發覺他在偷看她,這實在很不對勁。
「既然是一個人,不嫌棄的話,加入我們的行列吧!在遊樂園裏,人多會比較有趣。」
溫柔親切的聲音讓伍惡猛地一震,他瞪了來人一眼。
很好,非常好!殷邪來了,他還該死地邀請顏曉冽加入他們,他知道今天自己不會太好過,況且不止殷邪,其餘人也都是攪局高手。
她當然留意到那兩個男生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不過那不關她的事,她不必多問些什麼。
「是殷同學吧!你好。」這還是她第一次與殷邪面對面,對這位恍如漫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不可否認的,他確實極俊美,也極令人炫惑,難怪他擁有那麼多愛慕者。
「大家都是同學,不必見外,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殷邪微微一笑,伍惡眼中那抹想殺死他的眼光真是可愛。
接在殷邪之後,江忍他們也過來了。
「你們好,我是顏曉冽。」
彼此介紹之後,雖然他們的態度很從容,一群人也一直嘻嘻哈哈的,可是她還是發覺到了,除了那個叫辛法紗的女孩之外,江忍、章狂、嚴怒看到她時都先怔了一下,隨後才泰若自然地自我介紹。
她長得像某個名人嗎?不至於吧!可是他們的眼光明明就在告訴她,他們好像認識她…
「去玩碰碰車好不好?」紗紗提議。
提議很快就獲得了附議,一行人轉往碰碰車那裏去,排隊的人很多,輪到他們的時候,男生們很有風度的決定讓女生們先玩 「那就謝謝你們啦!」紗紗快樂地牽起曉冽的手。很高興又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待會見。」曉冽回頭對他們幾個微笑,跟紗紗坐碰碰車去了。
刺激的碰碰車讓兩個女生笑靨逐開,曉冽笑得很開心,她層次分明的黑發飄揚著,頻頻有男孩子對她行注目禮。
「實在很漂亮,很有氣質,也──很像。」章狂眼睛看著碰碰車裏的曉冽,漫不經心地說。
「不是很像,是他媽的像透了。」嚴怒挑起粗濃的眉毛加了一句。
江忍看著伍惡。「打算怎麼做?」
「他已經在做了。」殷邪似笑非笑地說。
「喂,弄清楚,又不是我約她來的。」伍惡圓滑地露齒而笑,看著他的伙伴們。「如果你們覺得我和她會有什麼的話,可以請她退出我們,我絕對不會反對,OK?」
「雖然她很像‘她’,但我們知道你跟她絕對不會有什麼的,也沒必要有什麼,你說對不對?」章狂靠過去貼在伍惡旁邊。「還有,我們現在也絕對不是在欲蓋彌彰, You Know?」
伍惡來不及反擊,在章狂的取笑中,女生回來了!
「真刺激!」紗紗笑得很燦爛。
「渴了吧?」江忍體貼地說,「大家到販賣部去休息吧!」
「嗯!」紗紗的笑容更美了。
曉冽將這一幕看得相當清楚,原來自己所欣賞的江忍,喜歡的是紗紗,只不過紗紗似乎還沒有發覺。
秋日裏純真美好的戀情……她微笑起來。
* * *
「你那杯冰淇淋好像很不錯,不介意讓我吃一口吧?」章狂越過桌面,笑笑地伸長手臂。
曉冽還來不及表示意見,那杯冰淇淋就被章狂旁邊的伍惡給撈走。
「看起來確實好吃,我先吃看看!」伍惡搶到冰淇淋,兩三下就把半杯冰淇淋給吃到肚子裏去了。
開什麼玩笑,他怎麼可以讓狂那個狂徒吃顏曉冽吃過的東西,他知道狂是故意的,又不是情侶,一個男生胡亂吃女生吃過的東西,太不像話了────
「喂,你真不夠朋友,好歹留一點給我嘛!怎麼吃得涓滴不剩呢?」章狂嘴角上揚直笑,笑得別有深意,也笑得莫測高深。
「真的那麼好吃嗎?」曉冽看著那只空杯,很難想像兩個大男生會動手搶她的冰淇淋,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他們好像也誇張了一點,那只不過是杯很普通的冰淇淋罷了,有必要搶成那樣嗎?
「是滿好吃。」伍惡輕哼著,他手裏把玩著舀冰淇淋的湯匙,心裏不斷地暗咒著章狂。
一長串狂放的笑聲來自章狂口中,這太稀奇了,無惡不作的伍惡也會臉紅?
「我想,我們該去鬼屋走走,這裏最有名的就是鬼屋了。」江忍幫伍惡解了窘,得到伍惡那「夠意思」的一眼。
* * *
這鬼屋實在沒什麼可怕的,伍惡大搖大擺地往前走,一邊無聊地想著,反正都是假的,聲光道具的效果而已嘛!唬唬小孩還可以,他們都十七、八歲了,誰還會怕這個?哈,太好笑了……
「哇!救命!」紗紗在烏漆抹黑中差點滑倒,扶住她的是江忍。
「你不要緊吧?」江忍索性牽起她的手一起走。
章狂雙手環胸,會心一笑。「滋養愛情的溫床。」
「也是滋養登徒子的溫床。」股邪接口,前面正有一個男人在女人尖叫之際摟人家入懷安慰著,而且看樣子,他們本來並不認識。
「真是羡慕呀!」伍惡讚嘆著。
「你也可以。」章狂的手在黑暗中指指前面離他們不遠的顏曉冽,好心的告訴他。
「我沒那麼下流。」伍惡懶洋洋地答,他不想與曉冽有任何關係,今天只是個意外,他不會讓意外擴大,無論他們怎麼激他都沒用。
「我有點想下流。」說完,章狂狡猾地一個大步,追上了曉冽,與她並肩而走。
走著走著,有一顆血痕滿布,醜陋駭人的女妖頭突然從一旁的欄杆冒了出來,就離曉冽不到一公分的距離,畢竟是女生,她顯然被突發情況嚇了一跳,身體歪了一邊。
「滋養登徒子的溫床。」殷邪不著痕跡地重覆他剛剛說過的話。
伍惡看了殷邪一眼,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都沒說。」殷邪又是一個微笑,與嚴怒往那座鬼屋裏必有的奈何橋走去。
他不會被殷邪刺激到的,絕不會,他很明白顏曉冽就是顏曉冽,不是別人,她也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章狂那隻手……該死!章狂的手竟然想搭到顏曉冽的肩膀上去!
伍惡一個大步飛快往前,直接接住章狂那條手臂,大手一攬,把曉冽扶穩,掃了章狂一眼。
章狂憋住笑意道:「你們慢慢聊,我去看看忍他們需不需要催情劑。」那家伙邊笑邊走開了。
「你怎麼樣?」伍惡摟著曉冽問,奇怪,女孩子的腰都這麼細的嗎?教人不想保護她都難。
「沒什麼,只是突然被嚇了一跳而已。」在他懷裏,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剛猛氣息令她想起了她的未婚夫。
顧湛庭從來沒有令她有過心動的感覺,縱然他也英俊,他也沉穩,但就是少了那麼一點怦然心動,那才是愛情最重要的東西吧!曉冽想。
「我以為你應該不怕。」看他與朝陽高中那票人打架的那天,她可沒露出半點驚慌的神色來。
「我應該要不怕嗎?」她笑笑。「太好強不是件好事,我不會要求自己變成那樣,適當的時候,可以有一點適當的弱點,這樣比較好。」
是嗎?他情願曉冽軟弱一點。不過,他也愈來愈分清楚了她與「她」的不同了,他不會再愛一次,因為愛情來勢洶洶太傷人了。
* * *
晚餐是在他們常去的一家複合式PUB吃的。
這家名為「提斯」的PUB跟別家PUB有很大的不同,它賣各式各樣的調酒和啤酒,但也賣許多令人垂涎不已的希臘式佳肴,沒有舞池,但可以抽煙、劃酒拳,因此來這裏的人都是純聊天和純吃飯,氣氛熱絡,很容易結識朋友,當然也免除了不良分子出人的顧慮。
吸飲一口可樂,曉冽環顧四周,很新鮮,這和平時顧湛庭帶她出人的那些法國餐廳、意大利餐廳明顯有很大差異,不過老實說,她喜歡這裏,這裏輕鬆多了,當然,食物也美味多了。
「吃吧!吃吧!不要客氣。」伍惡笑嘻嘻地把他喜歡吃的海鮮全掃進自己盤子裏去。
「誰會客氣?」嚴想早埋頭開始大吃了。
「我又不是說你,我是說紗紗。」伍惡沖著對面的紗紗一笑。「紗紗,你平常那麼辛苦,未來也會更加辛苦,趁現在多吃一點補回來吧!不然我們都會好心疼你的。」
「謝……謝謝。」伍惡的好意真是令她毛骨悚然呀!他一定是明天又有什麼工作想推給她了。
「來,吃一點蝦,烤蝦最好吃了。」伍惡把三分之一的烤蝦投進了紗紗盤裏,接著為了不顯出他在刻意疏遠曉冽,他又依樣畫葫蘆地把三分之一的烤蝦撥進曉冽盤裏,最後的三分之一給了他自己。
章狂與殷邪對看一眼。「他真的不是在欲蓋彌彰。」他們很有默契地說。
伍惡挑挑眉,他當然要假裝不懂,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老練地轉移話題。「你們在說些什麼無聊話呀!做人不要一心兩用,現在氣氛這麼好,我們應該要好好享受此刻的氣氛才對,你們聽,這首曲子多麼優美,旋律多麼動聽呀!這是舒曼的鋼琴協奏曲。」
「這應該是韋瓦第的四季。」曉冽突然說。
一時間他們這桌一片靜默,有幾張瞼拚命地在忍住笑意。
「哦?是那個姓韋的四季嗎?」伍惡挑挑眉,這女生還真不給他面子,難道她就不可以私底下再糾正他嗎?
「是的,他是獨奏類協奏曲最為人所知的作曲家。」曉冽說了下去,顯然不覺得自己讓伍惡丟臉了。「他最著名的就是這首為弦樂器所寫的四季。」
「四季同時也是許多後世作曲家的先驅。」殷邪微微一笑,接口道,「例如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就是從四季裏得到靈感。」
「你說得沒錯。」曉冽點點頭。「不過在協奏曲的發展過程中關鍵的人物是莫紮特。」
「莫紮特的二十七首鋼琴協奏曲確實精採。」殷邪認同了她的話。
曉冽笑了。「那麼你一定不會忘了柴可夫斯基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
就這樣,他們開始自然而然地談起了古典音樂,再從古典音樂談到了世界文學名著,從世界文學名著延伸到各國的旅遊見聞,談得深入,談得投機,也談得讓旁人無從插話。
伍惡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那些個原本與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音樂家過,他一逕地埋頭大吃,吃得撐死了。
九點鐘,他們在「提斯」門口準備分道揚鑣。
江忍理所當然地是要送紗紗回家,殷邪與嚴怒的家在同一個方向,章狂和伍惡則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剩下的就是曉冽了。
「都這麼晚了,我送你吧!顏曉冽。」章狂的話是對曉冽說的不過他的眼睛卻一直似笑非笑地掃瞄著伍惡。
「你要送她就太好了。」伍惡用誇張的聲音掩飾心情。「說實在的,我要趕回家陪小芸,也真的沒有空送這位大小姐。」
為什麼是狂?不是應該邪送她回去才對嗎?如果是邪那就沒問題,但是狂就難說了,狂有什麼放肆的事做不出來?再說,狂似乎對曉冽很有意思……
見鬼!有意思就有意思,怕他嗎?自己不要,難道也不許別人要?真是笑話!不過,笑話歸笑話,他怎麼覺得他們相偕離去的背影刺眼極了?
* * *
經過昨天那一整天的玩樂之後,今天似乎每個人都提不起勁來。
伍惡懶洋洋地斜躺在椅子裏,書本蓋在他頭上,晨光斜照進室內,宜人颯爽的秋風從窗口吹入,早晨的學生會是寧謐的,很適合補個眠。
「惡,已經一年多不見她了吧?」江忍坐在會長的位子裏,他啜飲一口熱咖啡,聲音不輕不重地傳入那個補眠人的耳中。
「好像已經十年了。」伍惡不怎麼友善的聲音從書本裏傳出來,他根本沒睡著。
「你似乎還在掛記她。」江忍說得雲淡風輕,但他知道這對伍惡來說,並不是那麼容易過去的事。
「我也掛記三年前在路邊被我欺侮過的那只小狗。」他的聲音悶悶的。
「我們都知道顏曉冽不是她。」江忍的說法極為含蓄,事實上,他們都不希望伍惡混淆了自己的心。
他哼了哼。「不必我們知道,我想這一點顏曉冽她父母應該也可以證明。」
江忍笑了。
「你當然有權利追求顏曉冽,可是你應該發現了,她們是截然不同個性的兩個人。」
「我不會追她。」對,他不會追她,他只是昨天有點失眠而已……好吧,說實話,不止有點失眠,昨天他打了狂的大哥大,可是那小子居然關機了,這不由得使他懷疑起狂到底把顏曉冽送到哪裏去了?
「早!」神彩飛揚的聲音,腳步聲接近,聲音的主人掀起了伍惡瞼上的書本,對著他奸奸地笑開來。「好兄弟,一大早就在睡覺,昨天失眠呀?」
伍惡翻身坐起,也扯開嘴角笑,不過他是皮笑肉不笑。「我想你呀狂哥!想的睡不著。」
「你是在想那個品學兼優吧?」章狂笑著丟給他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稀奇了,狂會送禮物給他?伍惡懷疑地把玩著禮物盒子。「今天對我這麼好?」這人居心叵測。
「看看喜不喜歡。」章狂晃回自己位子去聽股市行情了,這是他每日必修的課業之一。
伍惡扯掉絲帶,撕掉包裝紙,拆開禮盒,當那銀邊相框從紙盒裏掉出來時,他差點沒吐血。送他這個!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跳過幾張椅子到章狂身後去,伸手從他後頸圈住他的脖子一勒。這家伙簡直沒事找事做!
「沒什麼意思,讓你睹物思人」」章狂大笑,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脖子動彈不得。
「無聊!」伍惡將相框甩回桌子上,他拿起披在椅背的牛仔外套,大踏步跨出了學生會。
江忍輕咳一聲,泛起笑意。「你送了惡什麼,令他這麼失控?」
「顏曉冽。」章狂笑意橫生。
* * *
幸好早上人不多,否則章狂來教室找她勢必是一番轟動了,搞不好她很快就會被傳成是章狂的戀人,而他只不過是丟給她一本相薄而已。
就著晨光,曉冽翻看手中的相簿,那是他們昨天在遊樂園拍的,雖然只有二十幾張,但這種團體照對她來說還頗為新鮮。
江忍和殷邪是微笑派,妙紗的笑容天真爛漫,嚴怒總是不耐煩,章狂永遠是神情狂傲、站姿放肆,而伍惡則是……則是一直看著她?這不是她的錯覺吧!為了確認,她重頭又翻了一遍,在兩次翻看之後,她得到了結論──沒錯,伍惡確實在看著她。
雖然照片中的他都離她遠遠的,但是他的眼光卻都一直落在她一個人身上,一種令人感到複雜又難解的眼神。這是怎麼回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如果她以此來斷定伍惡喜歡她,那基礎有點簿弱,但她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世上無奇不有,不是嗎?看來她還是找機會弄清楚得好。
曉冽略微失神,行動電話的聲響令她一悸,她連忙站起,拿著電話走出教室,她今天忘了將行動電話關機。
「喂。」在這個世界上會在這種時間干擾她的,除了顧湛庭之外,不會有別人。
「曉冽,是我。」顧湛庭的中低嗓音從彼方傳來。
「嗯,有事嗎?」她漫不經心地問,眼睛望著高大的樹木,秋天了,葉子也開始轉紅,冬天枝椏凋落將是另一番美景。
「昨天你去了哪裏?我打了一整天電話找你。」他抱怨著。
她好玩地伸手試試能不能碰到樹葉。「跟同學出去走走。」
「走了一整天?」顧湛庭顯然不能接受這個馬虎的理由。
「走了一整天。」明知道這句話會觸怒他,她還是說了,這沒有什麼不好,顧湛庭必須習慣他們的差異,即使將來必須拴在一起一輩子。
「下次不要這樣。」他不悅地說。
「還有別的事嗎?」曉冽真同情顧湛庭的部屬,有個獨裁者上司並不是件有趣的事。」
「你很忙嗎?」他更不悅了,不過曉冽應酬式的語氣也令他有絲警惕,她不要交上了什麼奇怪的朋友才好。
「湛庭,我在上課。」她語氣溫和地回答,對於他那晴時多雲偶陣雨的脾氣,她早已了然,不會感到訝異。
「放學我去接你。」他獨斷地道。
「我想自己回家。」那片白雲好像很柔軟,如果躺上去一定很舒服……哦,不能怪她開始天馬行空起來,和顧湛庭對話實在太無趣了。
「如果不要我去接你,那麼就讓司機去接你,你自己一個人騎單車回家太危險。」這是他弄不懂曉冽的地方,堂堂「JT」集團的接班人,有必要如此自貶身分嗎?騎什麼單車,簡直胡鬧。
「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危險的地方。」肚子好像有點餓了,她想到學生餐廳去找點東西餵飽肚子。
「真正發生危險的時候就來不及了,你父親的身分太過顯著,不免有歹徒會心生歹念,你……」
「哦,抱歉,湛庭,關於這個話題,我們改天再討論好嗎?」她打斷了他即將來到的長篇大論。「打鐘了,我要進去了,再見。」
「曉冽──」
她掛了他電話,微微一笑,朝學生餐廳走去。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0 23:16:11
第4章
聖柏亞的學生餐廳與一般學校的福利社大不相同,三面全透明的落地玻璃門窗營造出透明活潑的氣氛,天花板設有採光罩,幾盆綠色植物為室內注入生命力,酒紅與白的生色令人耳目一新。
這裏販賣的口味很多,從西式牛排到日式拉麵一應俱全,當然不會缺少美式速食和中式素食,上百個座位從不必排隊苦候,服務人員的親切,專業更是令人賓至如歸,因此常常放了學還有學生賴著不走,甚至偷偷帶校外的朋友入內用餐聊天。
曉冽喜歡這裏,早上還沒早自修前來這裏點一客早餐,望著大玻璃窗外的陽光綠葉和打球的學生們,那種感覺很優閒,也很舒服。
有時候她早來,運氣好還會喝到剛煮好的香濃咖啡,那就更棒了。不過她倒是沒想過會有人一大早就在這裏喝啤酒,雖然學校並沒有禁止他們喝酒,但那麼招搖的人也實在少見。
她泛起一抹笑意,端著托盤來到角落那個位子,有個人正背對著她坐沒坐相,一腳跨在椅子上,十足的流氓相。
「我可以坐下嗎?」
伍惡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反正女生找他搭訕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每天想請他吃早餐的小學妹更是難以估計,他早就見怪不怪。
得到他的首肯,曉冽把托盤放在桌面,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禮貌地漾開一記微笑。
「早。」她用最普通的話打招呼。
他看著那張突如其來,比朝露還要清新的臉龐,不知道怎麼搞的,一個沒神經,他口中的啤酒竟毫不給他面子地噴了出來,弄得他一身狼狽,當然也帥氣不起來了!這小女生害人不淺,明知道他正在想她,她就冒出來嚇人……
「我很可怕嗎?」曉冽微微一笑,把自己的餐巾紙遞給他。
伍惡看了她一眼,挑挑眉,接過她手中的餐巾紙,開始胡亂擦拭噴在身上的啤酒。
他們這也算有緣嗎?自從知道聖柏亞有這個人以後,他們遇見的機會就特別多,連來喝罐啤酒也會撞到她,該不會是狂和邪那兩個家伙搞的鬼吧?
「誰叫你來的?」他靠在椅子裏斜睨著她,問的實在沒品。
「沒有人叫我來。」她笑了笑。「如果硬要說誰,應該是我的肚子吧!它餓了,所以我來了。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顯然她對這個問題不以為意,也沒看見他的缺乏風度。
「你吃的那是什麼?」他已經忘了要追究他們的巧遇了,食物的香味吸引了他,他早上還沒吃半點東西哩!
「美式早餐,經濟實惠,只要八十元。」她回答的很專業。
他的眼光饞涎地落在曉冽托盤裏的東西,那些食物看起來很可口,有煎得很香的培根,有顆半熟的荷包蛋,有兩片塗著奶油的厚片吐司,有一杯熱咖啡,以及一杯新鮮果汁。
「你很會吃。」伍惡口氣似控訴。
她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分著吃。」她看得出來他餓了,而她也看得出來他懶得走到吧臺去點餐。
「你要堅持我們分著吃,我當然不會介意。」他很高明地將邀請人賴在她頭上,說完立刻動手搶了一片吐司開始往嘴裏塞。
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她泛起笑意。「喝什麼飲料?咖啡還是果汁?你吃這麼快,不喝點水不行。」
伍惡突然興起一股捉弄她的念頭,欺身向前,手肘支在桌面,與她臉對著臉,笑嘻嘻地盯著她:「兩種我都要喝。」
他等著她的反應,若不是羞紅了臉不敢看他,那麼就是大罵他登徒子,然後奪門而出,接著整份早餐就免費奉送給他了。
「可以呀。」她笑了笑,逕在咖啡裏加了糖和奶精,自己先嘗了一口,把咖啡杯推到他面前。「看看會不會太苦。」
曉冽沒有臉紅,但是他卻臉紅了。瞪了那杯咖啡好一會,他終於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嗯,剛剛好。」把咖啡推回她面前,伍惡眼光迴避著她。
那見鬼的臉紅!他居然臉紅?在她面前臉紅?這什麼世界?
她對他的失態罔若未見,把荷包蛋切成兩半,灑上胡椒鹽,自己先吃掉一半,再把盤子推到他面前。
「一半是你的。」她泰若自然地吃剩下的那片吐司,喝他喝過的咖啡。
「你似乎很習慣和男人共吃一盤食物。」伍惡用叉子挑起那半邊荷包蛋輕哼著,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上升的火氣是從哪裏來的,反正他就是看她的舉止不順眼就對了。
確實,顏曉冽確實跟「她」不同,「她」是個淑女,是個有教養的千金,絕不會像她一樣隨便,隨隨便便就和野男人共吃食物……
媽的!他在罵誰呀?
「你怎麼了?」曉冽好笑地看著他臉上變化萬千的表情,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咧嘴。
「沒什麼。」他甩下刀叉站起來,把盤子推還給她:「不吃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他轉身就要走,不透透空氣不行,女人實在太麻煩了,搞得他要去叫紗紗熬點綠豆湯來降火。
「等一下!伍惡。」
聽到她的聲音,他只好又轉過身來,不過這次他聰明地先換上一臉不耐煩。「又有什麼事呀?你不是想告訴我,你一個人吃飯吃不下吧?」
「當然不是。」曉冽拿出剛才順手帶出來的相簿,神態坦然。「我想問你,為什麼每張相片你都在看我?我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眉毛一下子皺了起來。「這是誰給你的?」到底是哪個天殺的混蛋把照片給她啦?
「章狂早上拿來給我的,拍得不錯,如果你要的話,應該可以找他加洗。」她顯然誤會他的意思了。
他撇撤唇,不,不會,他不會找狂加洗,他只會殺了狂。
「你還沒回答我。」曉冽提醒他。
他從她手中抽走相簿,輕佻地翻看。
「我在看你?」伍惡掃她一眼,眼光輕鄙。「是你在注意我吧!你是不是喜歡我?喜歡的話就說一聲,我不會笑你,反正我的追求者也不差你一個。」
她迎著他的目光,眼底一片了然。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看著我,但顯然你沒有講真話,如果這是你逃脫問題的一貫伎倆,恕我說一句,你的方法真的不太高明。」
「不高明嗎?」他聳聳肩,笑得玩世不恭,根本不在乎她的批評。「你可以不要聽。」
說完,他抬高下巴瞧她一眼,轉身離開。
* * *
「上籃!得分!「
江忍把球完美地拋進籃框裏,為A隊再得兩分。
黃昏了,操場上有幾個校隊選手在練田徑,有的社團在進行課後社團活動,打網球的,打排球的,還有三三兩兩的隊伍在練習啦啦隊,而學生會這五名年輕男孩則在打籃球。
他們分成A、B兩隊,A隊由江忍領隊,隊員有嚴怒,紗紗,B隊由章狂領隊,隊員有伍惡,殷邪,兩隊已經交戰了半個小時,打得興致高昂。
紗紗喘著氣,一個轉身把球傳給嚴怒,長辮子揚起了好看的弧度,可是──
哦!她已經快累慘了,他們幾個男生都打得很好,也打得很完美,就跟他們的人一樣,就數她打得最菜,非但到現在一分都沒有得到,還常把球給傳出界,失誤的次數不必別人責備,連她自己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為什麼她是個運動白痴呢?如果她的姿勢也能像江忍那麼帥氣就好了,要不然像章狂那麼霸氣也行,伍惡那動不動就灌籃的技巧簡直就令她羡慕得下巴快掉下來了。
「好球!」隨著章狂的狂囂,一個三分球穩穩地投進籃框。
「哇!」紗紗的嘴張成O字型,看著球從這一頭落到那一頭,奇怪那麼遠的距離章狂也能投中。
球權回到A隊手上,嚴怒汗流浹背一路運球,準備傳給距離籃框較近的紗紗。
「紗紗,接住!」他喊。
「哦!」眼睛看著天上的球,身體晃來晃去,她看準了球落的位置,不停地跟著晃動,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接到球。
嚴怒這回的力道顯然太重了,球飛出了界外,拋到了籃球場外的天空,被一個提著書包的女孩子給接住了。
「顏曉冽。」望著抱著球的少女,殷邪說了大家都知道的名字。
「有緣千里來相會。」章狂朝伍惡抖出一記怪笑。
顏曉冽朝他們走近,她把球丟給殷邪,笑了笑。「這麼有雅興?」
「曉冽,你要不要一起來玩?這個球很好玩!真的,真的很好玩!」紗紗像在搞什麼直銷似的,推薦得一塌胡塗,她那小小的企圖心太明顯了。
江忍輕咳一聲掩住笑意,把眼光調向曉冽。「不趕著回家吧!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玩?」
「好呀。」她很大方地答應了。
江忍莞爾地看著紗紗那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她一定累壞了。「既然多了一個人,紗紗,你去幫我們買些飲料好嗎?」
紗紗猛點頭。「好!當然好!」
就這樣由曉冽代替了紗紗,成為A隊球員。
剛開始他們都習慣性地讓她,可是不到五分鐘他們就發現了,這女生居然是個籃球高手,雖然個子不高,但運球自如,無論投球或罰球都相當的準確。
「她打得很好。」殷邪的語氣頗為欣賞。
伍惡撇撇唇。「運氣罷了。」
他可不相信有什麼女生是喜歡運動的,像「她」就是個例子,連叫「她」出去走一走都要防曬,怎麼可能會喜歡運動嘛!
「那麼她的運氣時間未免太長了。」殷邪微微一笑。
確實,從紗紗去買飲料又回來,已過了十五分鐘,她依然氣定神閒的抄球,運球,一點緊迫的神態也沒有。
「邪,你好像很喜歡她?」伍惡挑挑眉,不知道他的伙伴想暗示他什麼,即使知道,他也想裝作不知道。
「確實喜歡。」殷邪看著他,不疾不徐地道,「不過,朋友妻不可戲。」
「去你的!」他撞段邪一記,這家伙就是會咬文嚼字,故作神祕。
殷邪笑了笑地看著伍惡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你是我的朋友嗎?」
「也是去你的!」
這場球賽結束時,已經是天色微暗,將近六點了。
「要不要去我姑姑的店坐坐?」殷耶噙著薄薄的笑意問大家。
提議一致通過,無人反對。
「你呢?要不要一起去?」殷邪微微笑著,問著曉冽。「你是今天的主將,讓我們好好請你喝杯咖啡。」
「謝謝,可是我還有事。」她提起樹蔭下的書包和外套,朝他們頜首:「先走了,再見。」
「可惜!有人要失望了。」章狂故意對著嚴怒,眼角卻一直瞄著伍惡。
「他媽的關我什麼事?」嚴怒叫。
曉冽泛起一抹笑意,她知道章狂在幹麼,她不介意他們的起哄。
她還沒走遠,就有一團火似的影子朝他們這裏席捲了過來,影子來勢洶洶,不容小覷。
「完了!」伍惡用簡單的兩個字代表他待會的麻煩和倒楣,當然,他那些伙伴們也都很能理解的露出同情的眼光。
「鐵娘子。」章狂的同情中還包含著幸災樂禍。
「伍惡!」金聖穎大喊,跳腳而來。
曉冽沒有止住腳步,但她認得耶個女生,那是她第一天認識伍惡時,與他糾纏不休的女生。看樣子他們關係很密切,否則學生會的人不會有那種見怪不怪的了解表情。
她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她想這些做什麼呢?這不是她該想的範圍,晚上家裏還有個宴會呢。
* * *
一個小時,他在這裏等曉冽已經足足等了一個小時了,該死的!她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今生他的耐心都將耗盡在曉冽身上,她比那些世故成熟的女子更加難對付,她雖年輕,但絕不會幼稚,相反的,她的直接和某方面的拒絕常令他頭疼極了。
就拿接吻來說吧!他們在一起都三年了,他卻連她的唇都沒沾上。她十四歲時,她的天真爛漫令他無從吻起,她十五歲,他興起吻她的興趣,她卻用她那雙純潔無比的眼睛望著他,令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衝動。
她十六歲時,他精心布置了一個浪漫的生日派對送給她,想借機得到她的初吻,可是他失敗了,她技巧性地迴避掉了。直到今年,她已經十七歲了,發育良好的身子是那麼的迷人,柔軟可人的紅唇每一刻都像在對他做邀請,他想吻她,強烈地想擁有她。
最遲曉冽高中畢業他們就得結婚,否則就這樣放她去上大學實在太危險了,大學生的甜言蜜語是最可怕的毒藥,他的曉冽不能接觸那些醜陋的男人。
或許他該先佔有她的身體,那麼他將可以牢牢地栓住她,不必再去擔心她會逃離的問題。
一陣輕叩車窗的聲音打擾了他,曉冽出現了。他換上一張臉,連忙將車門打開。
「你去了哪裏?怎麼這麼久?」接過她書包放到後座,發現她在沁汗。「你流汗?剛運動過?」
「我好像沒有請你今天來接我哦!」曉冽頗為禮貌地笑了笑,係上安全帶,沒正面回答顧湛庭的問題。
他永遠不明白,一個少女的成熟度並不會亞於他。
「芳姨說你早上沒騎單車出門,所以我才來接你,不過你放心吧!來接你不會耽誤我的公事。」接著他發動引擎,說出了重點。「況且晚上你家還有宴會,你身為主人的一分子,也不好遲到。」她家的宴會,即是他結識權貴的好地盤。
「謝謝你的體貼,我原本打算搭公車,或者散步。」沒錯,那些優閒的計劃都被他的自以為是給中斷了。
「我知道我來的正是時候。」他愉悅地說,語氣是從容不迫的自信。
對他來說,女人都是容易收買的,只要一點點感動,她們就會對你死心塌地,雖然他一直摸不透曉冽的性格,但也應該相去不遠才對。
曉冽沒興趣搭理旁邊那個自大的處女座男人,她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借由欣賞景物免除與顧湛庭談話的無趣,車身滑出校門之際,她看到伍惡和那個女生打打鬧鬧地出來了。
咻地一聲,伍惡已脫離了她的視線,車子穩穩地在公路上疾馳,顧湛庭開得很快,顯然他很重視今天的晚宴,並且不願遲到。
「剛才那家伙是個危險人物,如果在校內碰到的話,最好不要跟他接近。」顧湛庭雙手操控著方向盤,神態帶點不屑。
「你指的是伍惡嗎?」剛才在校門口的就只有兩個人,不是伍惡就是那個女生,而顧湛庭通常對男生的語氣會苛刻許多,認為他們都是想叼走她的癩蝦模,除了他自己之外。
顧湛庭的劍眉挑了挑,掃了曉冽一眼。
「你認識他?」認識那種卑下的人不會有什麼好處,除了他之外,其餘男人都不配利用曉冽,她是他苦心經營的甜美,絕不容許旁人來沾蜜。
「認識他也不奇怪呀。」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伍惡是學生會的成員,不止我,全校的師生幾乎都認得他。」
「憑他的身分也配進入學生會?」顧湛庭冷哼一聲;「你們學校的學生會是怎麼把關的?簡直胡鬧,我看我必須找一天去家長會投訴才可以,以免他在學校惹出大禍。」
「聽你這麼說,伍惡似乎有什麼不名譽的身分?」她莞爾地問,顧湛庭的語氣彷佛伍惡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不止不名譽,正確地來說,是見不得人。」他撇撇唇說。
「聽起來好像很嚴重。」曉冽唇際浮起了笑容。
她非常了解,通常顧湛庭在攻擊一個人的時候,往往都是他遠遠不如那個人的時候,因此──
「他出生在黑道,在黑道長大,將來是黑虎幫的首位繼承人,平時好鬥逞勇,這種社會敗類早該將他關起來,以免他出了社會去害人,我們國家就是被這種下等人給玷污的。」
莫怪伍惡身上的大傷小傷那麼多,看來顧湛庭對伍惡的成見相當深。
「他的出生或許不好,不過那不是他可以選擇的。」她微微一笑,想起那天伍惡以一敵十的勇猛樣子。「就如同你吧!你的出身良好,但那也不是你自己努力所得來的。」
「你這是在護著他?」顧湛庭皺起眉宇,十分不悅。曉冽竟為了個小流氓跟他頂嘴?
「我只是告訴你事實。」她知道他的不悅會持續一整晚,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你不想聽的話,我們換個話題。」
「我希望你跟伍惡保持距離,他不是好東西。」他悻悻然地說,事實上他是希望她跟所有的男人都保持距離。
「湛庭,我跟伍惡是同校同學,偶爾碰面不能避免,誰也不能保證我們不會有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淡淡地說,「就如同我不會要求你與你的女職員保持距離一樣,因為那是沒有道理的。」
「原來你在吃醋。」他笑了,先前的不悅忽而飛逝。「你放心,我的心裏只有你一個人,沒有人能代替你的地位,曉冽。」
聽著顧湛庭那些富有感情的臺詞,她照例的沒有感動,只覺得好笑。
好吧!如果他要那麼想的話,她也不會介意,這是一種禮貌,一種維持友好關係的禮貌。
金聖穎的纏功若不破金氏紀錄,也可以上電視冠軍去奪魁了!他想,她還真是不屈不撓耶!
「你家在隔壁。」伍惡眼睛瞇了起來,不懂為什麼金聖穎可以對他死纏爛打得那麼徹底?
他已經跟她講得夠清楚了,也已經在行動上夠狠,夠絕情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不可能讓她成為他的女朋友,想都別想!
「我今天想去你家吃飯。」從校門口跟到家門口都跟了,現在她豈會放棄,別傻了。
她不相信伍惡最後不是屬於她,十幾年來,她都看在眼裏,伍惡從幼稚園就開始交女朋友,但那些女生未來去去,有哪一個在他心裏留下半點波濤和影子?只除了那個天殺的女孩之外,她敢打賭,伍惡其實真正喜歡的是她。
如果他不選擇她,那麼他就是瞎了、瘋了、病了、連那個女孩到最後都離開了他,只有她一直守在他身邊,從沒有變過心,他就算沒眼睛也應該看得出來她的痴情。
她不是那些柔弱的千金大小姐,不會棄他於不顧,不會傷他的心,不會讓他流淚……因此伍惡是她的,無論要與他糾纏到幾時,她都不會放棄,她等著當他的賢內助,等著當黑虎幫未來的少幫主夫人,她本來就是在黑道中長大的,有誰比她還適合伍惡呢?
「我家不開伙。」伍惡不耐煩了,餓都餓死了,這女人怎麼還不滾回她自己家裏去窩著?
「我知道。」金聖穎攪著他,胸有成竹地說,「我已經吩咐傭人做菜,她煮好了會送來你家,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吃。」
伍惡看著她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大搖其頭。「既然飯是在你家煮的,你在你家吃不是更快?幹什麼多此一舉跑到我家來吃?你這種行為需要接受治療,快去M醫院,我打個電話叫狂給你打三折,很便宜了,不要討價還價,頂多我再叫他送你一天免費住院和兩瓶葡萄糖,就這麼多了,再多沒有,你自己保重,再見!」
一長串說完,他急忙閃進門裏,無論金聖穎再怎麼拍門,敲門、踢門、端門、他不開就是不開!
* * *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最了解我了,小芸,只有你不會嫌棄我,只有你不會離開我,沒有人可以像你這麼諒解我,打架不好嗎?我生來就是來打架的,又怎麼樣呢?混黑道不好嗎?如果我不混黑道,也同樣有別人來混,起碼我混得有良心,沒有打家劫舍,也不姦淫擄掠,更沒走私販毒,道上的人就沒有良心嗎?沒有道義嗎? 」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自認為無愧於天地,也無愧於良心,你呢?小芸,你也是站在我這邊的吧,我早知道你會支持我,無論我做什麼事,無論我走什麼路,你都不會棄我於不顧,你都會默默為我守候,小芸,你是我的生活支柱,沒有你我真的不行……」
她的腳步就在那後方停格不動了,她從來沒想過伍惡會有這麼豐富的感情,也從來沒有想過他的聲音可以如此動人,好聽;但對於他傾訴心事的對象,她倒是感到有點失笑、有點意外、有點莞爾。
她以為那位小芸起碼應該是個人,若不是他的女朋友,那就是他的妹妹了,但她完全猜錯了,那位小芸是──是一隻狗,還是只奇貌不揚的棕色小癩痢狗。
伍惡現在的舉動真的很難讓人跟他平時的作風聯想在一起,在人前他總是嘻嘻哈哈的,總是玩世不恭的,總是沒一刻認真的,那種遊戲人間和瀟灑的姿態令人忽略了他也有感情。
若不是她今天太晚來車棚牽車,也不會看到這副景象。學生都幾乎走光了,近十一月的秋末天氣,六點已經是微暗天色,偌大的車棚就剩她那輛單車沒牽走,再來就是伍惡的了,他正蹲在牆角邊和一只小狗講話,書包就扔在一旁的草地上,還有幾根煙蒂。
她朝他走過去,腳步輕緩,規律。但是她沒來得及接近目的地,伍惡忽然毫無預警,猛地轉過頭來,他略微意外地皺起眉頭,接著撤撇唇笑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那些丟臉的話該不會都被她給聽見了吧?
「剛才。」曉冽直接走到他身邊,也蹲了下來。
好快,他臉色變得好快,但是在他回頭的那一剎那間,他眼眸中的複雜哀傷已令她倏然一悸。
「那你一定什麼都沒聽見嘍?」他盯著她。
她指指小狗,嫣然一笑。「我知道它叫小芸。」
「還有呢?」伍惡繼續盯著她。
「沒有了。」曉冽知道沒有追根究底的必要,男人有屬於男人的祕密,如果他要說,他自然會說,如果他不想說,那問了也沒意思。
「喔,那你該回家了。」很明白地提醒她。
剛剛幹了一場大架回來,他打贏了,可是今天不知道哪條神經接錯,就是沒由來得感到煩躁,心情也不好,他不想有旁人看到他的失態,尤其是顏曉冽,他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她。
「我剛才確實打算回家。」但是現在居然想留下來陪他說話,跟她說說話,總比對著一只小狗強吧!
「現在呢?不想了嗎?」他挑挑眉。她想留下來嗎?那麼她一定是想他的痛處。
「你是不是沒時間跟我聊兩句?」她微微一笑問。
「當然不是,你是美女嘛!只要是美人,幹什麼我都樂意奉陪。」伍惡笑得邪門,然後把書包撈過來,拿出一小瓶東西和一只吸管來。「要不要玩?那些學妹送的,她們太熱情了,不過我放著也是丟掉,不玩白不玩。」
她欣然從他手中接過小瓶子和吸管。「好久沒玩這個了。」打開蓋子,她開始吹起泡泡來。
那一個個泡泡緩緩上升,維持不了多久便破裂,接著化為一滴水從空中降落,消失無蹤。
「喂,換我玩!」伍惡突然從她手中把瓶子和吸管給搶走,毫無風度的一個舉動。
「你這個人實在太自私了,這麼好玩的東西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玩,要玩大家一起玩,這才公平……」
伍惡一邊念,一邊興奮地吹起了泡泡,不過他的吹法是屬於野蠻式的,泡泡滿天飛,一點優雅的感覺都沒有,小芸快樂得追著泡泡打轉,一起玩得不亦樂乎。
「伍惡,你額角似乎受傷了。」曉冽在他換了個方向吹泡泡之際,看到他左邊額角被剖了一道約未三公分長的血痕,如果是女生被畫了這樣的傷痕,那絕對會是個令人痛哭流涕的痕跡。
「不是似乎,是肯定。」他聳聳肩,繼續他製造泡泡的工作。「無所謂,反正也不痛。」
「至少該消毒一下。」
「消毒?」伍惡哼了哼。「那是你們女生的排場。」柔弱的女生,挨不了痛的女生,動不動就大驚小怪的女生,看到血準要昏倒的女生……
「來吧,我幫你貼上OK繃。」她走到他面前,跟他一樣半蹲下來,手裏拿著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OK繃。
「我不貼那種東西,丟死人了。」他用鄙視的眼神看著OK繃,一副寧死不從的樣子。
「丟人總比細菌感染好。」她撕開膠帶,微微仰頭,在他來不及反對之際,伸手幫他貼了上去。「這樣就可以了,最好避免沾水‧」
她美麗無瑕的臉龐近在咫尺,她的神情是一貫的坦然自在。僅僅只是這樣而已,一個那麼微不足道的動作,貼貼OK繃罷了,還貼得不夠俐落,笨手笨腳的,然而他卻湧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情潮,猛然地,他竟無法控制自己地吻住了她訝異的紅唇。
他與她輕輕的唇齒相接,他吸吮著她兩片唇瓣,不知不覺竄進她唇尖處,將吻加深了。
她該推開他的,可是她沒有,任他吻完,任他主動離開她的唇。
兩人對望著,氣息都像盛夏的荒原,灼熱而幹澀,四周的涼風似乎沒有任何作用,幸而天色已經轉暗了,兩人臉上的那陣喧囂紅潮才不至於太明顯。
他們竟然接吻了,她只能思想,卻幾乎不能動彈,看著他剛毅的唇線,曉冽不能置信自己剛剛才與他親密接觸過。
伍惡突然伸手取下頸間的鏈子,那是一條金色的鏈子,很粗也很俗氣,墜子是一張虎面,非常兇惡的虎面,那張虎面正露出兇猛的虎牙,看起來就令人不由自主地頭皮發麻打顫。
他突然露出一個又怪又令人心慌意亂的笑容,不由分說地把金鏈子往她脖子上一套,笑嘻嘻地的盯著她。
他這是什麼意思?咬了咬下唇,曉冽蹙緊眉頭,飛快地站起身,拾起一旁的書包,很快地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0 23:17:30
第5章
秋天的黃昏喝點甜湯最適合,尤其是紗紗親手煮的綠豆豆花湯最受歡迎。
「再一碗!」嚴怒把空碗丟給紗紗。
紗紗慌忙接住那個碗,連同剛才章狂扔給她的那一個,匆匆飛向那鍋在電磁爐上保溫的綠豆豆花湯。
「咦?」紗紗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見著她要找的那個人。「惡怎麼不在?他最喜歡喝這湯了。」
她忙得直到現在才發現學生會裏少了一個人,突然發現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往常像這種時候,去給她要再添第二碗的通常有三個人才對,那三個人當然是惡,狂和怒嘍,忍和邪向來斯文儒雅,不會做那種爭先恐後的事。
「他哪一種湯不喜歡喝?」章狂瞧了紗紗一眼,他正懶洋洋地在翻一本車訊,雜誌的內容乏善可陳,還是手中那碗湯來得有意思多了。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章狂真的誤會她的意思了,紗紗急得猛搖頭,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他怎麼不回來喝湯……哦,不,不是!我想問的應該是他怎麼不在?」哦,老天,她被章狂給誘導了,瞧她語無倫次的。
「顏曉冽有一位名義上的未婚夫。」殷邪在位子裏一邊看德文小說,一邊氣定神閒地喝湯,忽然在紗妙的問句後接上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邪,你聽錯了,我不是在問曉冽。」紗紗溫柔地對殷邪一笑,把盛好的湯端給那兩個懶得起來的大男生。「我前兩節在視聽教室有碰到她,我問過她了,她說她家裏今天有個聚會,不能過來喝湯……啊!你的意思……」她突然捂住嘴,睜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是──」
殷邪是什麼意思?她還是沒有開口。
「我正是你的意思。」殷邪微微一笑。
「哦!怎麼會這樣?」紗紗憂心地皺起眉頭。
「你不必替顏曉冽擔心,惡雖然壞,但是那個顏曉冽也不是什麼小百合,小白菜。」章狂斜睨她一眼,露出完全了解她顧忌之處的表情來,譏笑地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她又開始疲於奔命地解釋了。
狂實在太厲害了,那麼容易就被他看出她心裏的想法,她要怎麼樣才能不再迷糊,然後變得跟他一樣聰明高超呢。
「惡似乎還不知道顏曉冽有未婚夫的事。」江忍接上殷邪的話,他們已經很省略地把章狂和紗紗那段無意義的對話給跳過去了。
「有必要告訴他嗎?」殷邪站起來沖茶,繼續與他們閒談。
「我看還是他媽的不說得好。」嚴想故意事不關己地哼了兩聲,這是他掩飾自己感情和關心的方法。
「我投怒一票。」章狂揚揚眉梢,撇撤唇,諷刺地一笑。「惡又沒瞎了虎眼,顏曉冽是千金小姐大家都知道,同樣的錯沒必要再來一次,除非他準備去做換心手術,如果他要做的話,我打他五折。」
「五折!」紗紗羡慕的眼睛發亮。
「嗯,五折。」章狂逗著她,眼裏有笑意。「你要不要?」
「我──」她激動得像要隔桌爬過去感謝章狂隆恩似的,隨即又想到這又不是百貨公司大拍賣,有五折優待有什麼用?她狂喜個什麼勁兒?「我──不用了,謝謝,有需要我再找你好了。」
唉,如果章狂他家裏開的是百貨公司就好了,要不然屈臣氏也行,那她不是可以省很多錢了嗎?她最喜歡省錢了,這是別人無法理解的,那種感覺真的很好,很好,非常好……
「愛情是盲目的,一旦盲目,擔心也無妨。」殷邪接續先前的話題,又很自然地把章狂和紗紗那段無意義的廢話給卡掉。
「那就讓他去擔心好了。」嚴怒嘀咕地挑挑眉,埋頭回去喝他的湯,他顯然對這種兒女情長的話題沒什麼興趣,愛就愛,不愛就不愛,哪來那麼多廢話和問題,簡直無聊透頂。
「哈羅!談什麼談得那麼開心?」門被推開了,伍惡一臉笑意走進來。「哇!綠豆豆花湯耶!天呀,紗紗,我最喜歡你煮這種湯了。」
「我幫你盛一碗。」聽到伍惡不假掩飾的贊美,紗紗快樂地拿碗盛湯去。
伍惡一屁股擠到章狂旁邊坐下,笑意橫生。「好險我回來得早,要不然這些一定很快就會被怒給幹掉,怒吃起東西來簡直人神共憤,還有你們,你們實在太壞心眼了,喝湯這種好事居然也不我我?幾個人躲在這裏偷偷喝,你們還算哥兒們嗎?反省反省吧……」
「你剛才似乎有什麼好事發生。」殷邪忽而不慍不火地接口問。
「哪有你們好?」伍惡誇張地揚揚眉毛,丟給紗紗一個大笑容再轉頭開始數落起他們來。「你們有可愛的紗紗在這裏為你們服務,你們就別再抱怨了,講多了她會傷心,讓女孩子哭不是男人應該做的事。」
「沒錯。」殷邪微微一笑。「男人應該給女人親吻,而不是哭泣,你認為呢?」
「你在說什麼呀?」伍惡故意把湯喝得淋瀝呼嚕的。
見鬼了,這殷邪魘也太可怕了,連他剛才做了什麼事都看得出來?這也未免太神了點吧!可是就在他嘀咕殷邪之際,顏曉冽那怔忡的表情突然浮上伍惡的腦海。
至少一分鐘,她被他吻後至少呆了有一分鐘那麼久。然而對於他們的那個親吻,直到現在他仍然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也不願下定義。對她是喜歡嗎?似乎不夠強烈,不喜歡她嗎?卻又有點感覺,所以他是矛盾的。
曾經滄海難為水,當初既然他沒有保護好「她」,又沒有留住「她」,一切好不容易都過去了,他不想再去愛任何人,或者再讓任何人受到傷害,他不願發生在「她」身上的選擇題再重新來一遍,那不是個好故事,也不是個好題材。
沒錯,那只是個無心之吻,他一點要追顏曉冽的意思都沒有,如果他追她,那就是在為難她了,她的身分使他們不可能,他的身分也使他們有所障礙。總之剛才發生的事完全是氣氛使然,要怪就怪向晚的天色太迷人吧!
* * *
站在寬大明亮的穿衣鏡前,腳底下是厚厚的米色地毯,除了貼身衣物和一件白色蕾絲村裙之外,她身無寸縷。
曉冽看著鏡中的自己,她雙頰酡紅,眼裏有著不可思議的明亮和感情,她那被吻過的唇有微微的紅腫,幸而有化妝品的發明,那是唇膏掩飾得過去的。
她竟然和伍惡接吻了。她從沒想過要奉獻給任何男人的唇瓣,竟為伍惡而開啟了。
原來吻的感覺那麼刺激,心盪又迷離,當他的男子氣息撲近她時,她似乎料到他要做什麼,但是她卻沒有阻止,任他的接近,任他將兩人私密的部分連接在一起,任他輕輕敲了她心房一下。她像被魔法點過了似的,不得動彈。
但事後她卻不得不承認,她喜歡那個吻,而就因為太喜歡了,太心動了,所以她狼狽地逃開,連開口說半句話的時間都不留給自己。
難怪古代的男女可以從未見過面就成親,先有了親密的肉體關係,再慢慢地培養感情似乎是行得通的,有了關係,那種親密的感覺會一日千里,彼此記掛著對方,想見對方一面。
說穿了,她認識伍惡也實在沒多久,她對他好奇多於興趣,研判多於好感,但到最後不知道是他的行為引起了她的注意,還是她不知不覺地注意著他,總之,她的生活確實因結識了伍惡而產生些許變化。
曉冽曾想過她可能會遇到自己生命中真正傾心的男子,那麼屆時她會叛逆,但是她一直以為那會是在成年之後的事,最起碼是在她二十歲以後,那時的她已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不愧於自己作的決定。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這個問題提前來臨了,發生在她毫無預警的十七歲,來得突然,來得不能掌握,也勢必會引起一陣風波,而這同時也意味著她該跟顧湛庭好好談清楚了。
是的,她原本的不確定,在那一吻之後變得確定了,她不想再與別人共嘗那種親密的滋味,這或許就是身為女子的堅持和自覺吧!
七點了,宴會即將開始,她套上擱在一旁的寶藍色及膝短洋裝,胸前的丫字領突顯了那條張牙舞爪的金鏈子。這算是定情之物嗎?她輕輕碰了碰墜子,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這條鏈子確實很像伍惡的所有物,兇惡又野性十足。
叩門聲在她凝注著頸上項鏈時響起。
「曉冽,我可以進去嗎?」顧湛庭的中低嗓音在門外傳來。
「請進。」曉冽微微一笑,早已知道顧湛庭不會願意錯過宴會的開場時間,那是他結識名流的好時機,因此他趕著來催促她了。
「打扮好了嗎?我看到方意山先生來了,他最近在大陸的投資非常大手筆,不是嗎?」顧湛庭精神奕奕地說著。
他進門後就直接走到曉冽身後,對她的裝扮就像過去一樣的不感興趣,他關心的是香港大亨方意山竟然也駕臨顏家這個純家庭式的宴會,那是多棒的一件事,他要把握機會。
「哦,方伯伯也來了。」她淡淡一笑,梳著頭髮。「方伯伯的妻子是我媽在港大的同學,她們私交甚篤,所以這回方伯伯來臺灣大慨不是純粹為公事而來,可能會停留一段時間吧。」
顧湛庭的眼睛亮了起來。「那麼,他們會住在這裏嗎?」方意山是香港極負盛名的富豪,想不到顏,方兩家還有這種意料之外的交情。
「或許吧!」她對顧港庭那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企圖心感到莞爾及佩服,他總是對這種事樂此不彼。「你知道的,女人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
「我明天去接你下課,然後再一起回來家裏吃個飯。」他由背後扶住她肩膀,語氣親呢地說。
「哪個家?’」曉冽裝不明白地問。
她知道顧湛庭就像只豹子一樣,有矯捷的行動力,看準獵物馬上主動出擊,並且要求正中目標,還要百發百中。
「當然是你這裏的家。」他理所當然地說,接著輕輕貼過去碰了碰她耳垂,眼裏放滿了感情。「曉冽,你今天真美。」
不但美,而且可利用性極高,她是他今生最完美的伴侶,有她相助,他現在已經很成功了,未來一步登天更不是難事。
「謝謝。」曉冽禮貌性地微笑。
看著她的微笑,他突然扳正她的身體,擁住她俯下頭動情地湊過唇去──
而這時叩門板的聲音令他放開了她,並且跳腳是哪個該死的笨蛋來得不是時候,更有點懊惱自己剛才為什麼沒順手把門給關上。
「小姐,有您的電話,男孩子,他是您的同學。」菲籍女傭在門口恭敬地以英語通報。
曉冽慶幸電話來得正是時候,她剛剛也沒想到顧湛庭會突然擁住她,甚至還想吻她,那太突然了。
「對不起,我先接電話。」她脫離了顧湛庭的懷抱,走向電話時,突然一個念頭竄進了她腦海。
打電話來的會不會是伍惡呢?他是學生會的成員,要查她的電話號碼並不困難,如果是他的話,那麼他們黃昏時分在車棚裏的那個突來之吻,就是來電的動機。
道歉?還是──思念?她的心怦然地跳了起來,這是她過去從未有的經驗,即使剛才顧湛庭擁住她時,她都只是感到意外而已,連絲毫心動都沒有。
她接起了電話,一低頭,眸光正對上白皙頸部那澄光滿溢的項煉。「我是顏曉冽。」
「顏曉冽嗎?」對方叫了她的名字。「我是吳志威。」
不是他。幸而是背對著顧湛庭的,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語氣轉為輕快。「哦,吳志威,你好,有事嗎?」
「打擾你不好意思,我是聽陳品雯說你有一本專門介紹微生物的書,那本書現在已經絕版了,所以我買不到,想請問你方不方便借給我……」
顧湛庭半瞇起眼睛盯著未婚妻修長的背影,太奇怪了,她的情緒似乎在片刻之間有所轉變,很極端的轉變。
她起初以為打電話來的應該是誰嗎?顧湛庭開始小心地猜測了起來,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掉以輕心,疏忽就是事端的開始……
「你怎麼了?」曉冽已經講完電話了,她一回頭就看到顧湛庭臉色凝重地正在沉思。
他回過頭,徐緩地露出一個體貼的笑容,「講完電話了?你的同學?」
「嗯,同學向我借本書。」
顧湛庭的心思根本沒放在她的回答上,她的回答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她失神的是什麼原因。忽然間他瞇起了眼睛,曉冽今天干配洋裝的首飾非常奇怪,那是一條看了會令人作嘔的低俗品,粗粗的一條金煉子,配著一只怪異的墜子,他可以肯定這一定不是曉冽的飾品,太不像她的品味了。
「曉冽,這條鏈子──」他瞅著她,停頓了一下。「很特別。」說話間,他不露痕跡地研判她的反應。
「是嗎?」她談談一笑。「我們該下樓了,你不是急著想結識方伯伯嗎?我想我可以為你們引見。」顧湛庭猜到了嗎?那似乎是件好事。
* * *
「天呀!伍惡耶!幫我簽個名!」
儘管已經特意挑了放學後才來,依然造成一陣小小轟動,想不到放了學還不滾回家的無聊女生那麼多,害他簽名簽得手都酸了。
「這個,請你……請你收下。」一個女生臉紅紅地塞了一包禮物到伍惡懷裏後就一溜煙地跑掉了。
雖然她跑得快,但另一個女生卻比她更快,短發少女火速地跳到他面前來,然後很俐落地動手從他懷裏把那包禮物給拿出來,接著扔掉,臉上帶著不屑和輕視。
「惡哥,你不要理她,那個女生叫周明瑩,二年一班的,長得嚇死人了,我看你還是收我這份禮物妥當些,我叫林虹毓,二年五班,B型天蝎座,大家都說天蝎座的女生最有吸引力了,你一定也會被我給吸引到。」
他不置可否地收下那包禮物,再不置可否地瞧了林虹毓兩眼。
「謝啦!」伍惡很兄弟式地拍拍林虹毓的肩膀,步伐未停地往前走,他的目標不是這裏,他的目標是二年八班。
林虹毓嘟起紅唇,不滿地跺跺玉足跟上去:「什麼?就這樣而已呀!人家好不容易親手做的禮物,你就這麼報答人家的苦心呀?」
伍惡停住腳步了。「你親手做的?」
「對呀!」林虹毓不依地嗔道,「知道珍貴了吧!我就知道你會感動。」
「還你。」他把禮物扔回林虹毓懷裏,然後吹著愜意的口哨,擺脫了那群熱愛著他的女同胞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唉,那種自己親手做的禮物通常最可怕了,如果是小點心,那一定糖,鹽不分,烤得難以下咽,如果是圍巾,毛衣之類的,那一定是胡亂配色難以人目,尺寸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否則就是有兩邊長短差距了至少五公分的袖子。
這些女生也太不自愛了,老愛將自己的失敗品當寶似拿出來送給別人,難道她們沒聽過家醜不可外揚嗎?做得差也就算了,壞就壞在讓大家都知道,那就玩完了,那誰還敢喜歡她們咧?
算了,懶得糾正她們了,反正他今天也不是來找她們的,他要找的人是顏曉冽,只要她不要拿出些怪東西送給他就好了……想到這裏,他突然摸摸脖子,脖子空盪盪的,那條跟了他十八年的虎口項鏈已經不在了。
失策!唯一的失策。他千不該萬不該,竟然一時興起,把項鏈從自己脖子上拿下來,掛到顏曉冽脖子上去。這麼一來,任何人都會以為那鐵定是個定情之物,搞不好顏曉冽已經把那條項鏈拿去刻字了,現在墜子上就刻著「卿卿吾惡」四個字,還用顆心把心給圈起來,浪漫透了。
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了,所以他要趕快,趁著罪源還沒有擴大,尚可收拾之際,他現在就是要來對她解釋清楚的。
他會告訴她,他並不是喜歡她,他只是一時衝動而已,誰教她長得那麼美,車棚四周又那麼寧靜,天空的顏色又那麼教人動容,一切組合起來美得像國外的明信片,氣氛好得像國外的電影,而她又幫他貼了那該死的OK繃,所以教他不想吻她都很難。
就是這麼說沒錯,理由明快,簡潔,容易了解,相信像她這麼聰明的女孩子應該會了解他的意思才對,奪走她的初吻不是故意的,請她原諒……
天殺的,那真的是她的初吻?邪那家伙昨天不是說過顏曉冽有個什麼狗屁未婚夫嗎?她怎麼還能有初吻給他?
她的嘴唇是那麼的柔軟,當他蓋住她的唇片時,她隱隱顫動的睫毛透露了她的不安和緊張,他竅開她的唇齒,迫使她張開嘴唇時,她顫抖了一下身體,有點瑟縮的模樣正顯示了她的手足無措,他肆無忌憚地吸吮著她時,她就像只迷途的羔羊,再也沒有了方向,只能任他進攻與侵略。
經過了那樣明明白白的熱吻宣示之後,他又怎麼能莫名其妙地告訴她,他只是一時昏了頭而已,希望她不要介意?就算人家根本就不喜歡他,恐怕也會想殺了他吧!
他是個不負責任又懼於責任的浪子,像她那種女孩太純潔了,連吻都唯恐會玷污了她,他沒事去惹她幹麼?就不能將她視而不見嗎?現在可沒轍了吧!真的要來表明態度嗎?還是乾脆裝作沒那回事好了,裝傻就要裝到底,不要沒事跑來做無謂的解釋和多餘的狡辯,幹了就是幹了,再怎麼講也抹煞不了他吻了她的事實。
他真的不在乎她嗎?若在乎,也不是因為那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吧!他已經很清楚地發現她們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可是,如果到時候表明也表明了,才發現她根本不在乎也不介意那才夠慘咧,會白白被她恥笑一頓……
當他在八班教室外停駐猶豫時,很巧的,顏曉冽拎著書包,正從教室後門走出來,他們隔著六扇窗戶的距離,對看了一眼,他緊皺著眉宇也緊抿著唇,是她先露出微笑來的。
「來找我嗎?」曉冽微笑緩步朝他走近。
終於見到他了!一整天她都像個戀愛中的少女,她一直會想到他,動不動就會發起呆來,每想起那個火熱的吻,她都還會震顫一下,那種悸動不已的效應實在太大了,大得教她不知該怎麼忘記。
她從沒有想過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會那麼強烈,那麼清楚,與顧湛庭之間長久的冷淡關係讓她無從了解愛情,她雖然聰明,對課業的領悟力也很強,但是當愛翩然來臨時,她就只是個普通人,也準備好全然地去接受,然後丟掉那些理智和冷靜,她要自己像個青澀少女般地去期待,期待能有一段美好的初戀。
「要回家了?」他問得實在有點言不及義和不著邊際,但是她微笑的模樣竟然教耍慣嘴皮子的他無從開口。
「嗯。」曉冽點點頭,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全落入她眼底了。「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咳!」伍惡清了清喉嚨,看著她。「是有點事要對你說。」
「那你就說吧,我聽著。」她微微一笑,斜斜的夕陽照在她白皙的肌膚上,照得她無瑕的面孔更美了。他難得地皺起了眉宇。
不行,該死的!他不要再注意她有多吸引人了,他最好一鼓作氣地說出來,然後很瀟灑地掉頭就走,如果她會哭,就讓她哭個夠,如果她想笑他,就讓她笑好了,拖泥帶水的太煩人了。
「昨天的事,你還記得吧?」起了頭之後,他故意笑嘻嘻地看著她,根本不給她回答的機會就逕自說下去。「你不會認真吧!我只是玩玩而已,跟我接吻的女孩至少十打以上,你不是唯一的一個。」
曉冽的臉色驟變,變得蒼白極了。「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她的聲音緊繃。
「沒錯。」他只能要自己殘忍的忽略她快倒下去的樣子,扮起一張玩世不恭又欠揍的面孔。「那是因為你太正經了,正經的讓我只好來特別解釋一番,以免你這位品學兼優以為我愛上了你,那誤會就大了。」
「你說完了?」她火熱的身體像在焚燒,因為他的話而焚燒。
伍惡無所謂地揚揚眉。「哦,你趕時間嗎?請便。」
他動作誇張地讓開身子,她的視線不再與他交會,筆直地從他身旁走過,沒說半句話,也沒再回頭。
* * *
如果這是天真該受的罪,那麼她接受,也會毫無怨言地收回剛剛展出的羽翼,妄想探索愛情的心。只是,他有必要這麼傷害她嗎?難道他不能去尋找另一個溫和一點的方法,然後委婉地告訴她?
他知不知道,他剛才的語氣和言語就像怕她會因為一個區區的小吻就纏上他似的,他的神態就像在說他懶得應付,也疲於應付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他的崇拜者一樣。
為那種人,她不需要掉一滴眼淚,也毋需掉一滴眼淚。可是她真正的感覺竟是好想哭,那是一種被撕裂的痛楚,來自伍惡唐突的破壞。他不是她在找的那個人嗎?她曾一度感覺到是他了。
「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顧湛庭關心地看著她,很獨裁地托起了她的下巴。
好不容易曉冽沒有拒絕上他的車,待會還要去她家裏吃飯,如果順利的話,他會在餐桌上見到大亨方意山和他的夫人,曉冽現在這個樣子,別人很可能會以為是他欺負了她,那是不行的,會有損於他辛苦建立起來的形象。
「我沒事,只是今天課太多了,有點累而已,你開車吧!」她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碰觸她的面頰。
「可是你眼睛很紅,是不是眼睛不舒服?」最好能說服她擦點口紅,那可能會看起來有精神一點。
「沒有,我眼睛沒有不舒服,我很好。」那顆豆大的淚珠滾出眼眶時,她還不自覺。
「曉冽!」顧湛庭驚訝地看著她,他從沒看過她哭的樣子,這太意外了,她竟然會在他面前掉淚?
「沒什麼事,我只是有點累。」曉冽控制不住淚腺,只好拚命擦掉眼淚,對名義上最親密的人堅持自己所編織的謊言。
「你是壓力太大了吧!」他突然溫柔地執起她的雙手,放在掌中搓揉,黑眸中盡是深情款款。「我們不是說好寒假要去滑雪嗎?現在先忍一忍,到時候你就可以好好放鬆心情,好嗎?別哭了。」
她努力地把淚水逼回去,露出微笑來。「我沒事,只是今天小考有一科考得不太理想,我不滿意自己的成績,一時激動才會這樣,你不必擔心。」
「你的成績已經夠好了,別給自己太多壓力。」顧湛庭柔聲地說,「如果你覺得在國內升學競爭大,我馬上幫你辦手續,你到國外去好了,國外可能會較好些,加州有幾間不錯的大學,我也有熟朋友在那裏。」
顧湛庭展現了他平日少有的溫柔體貼,可是她為什麼會覺得一切都那麼索然無味呢?他低柔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環繞著,安慰著,而她,卻只想找個地方把自己好好藏起來,再慢慢舔舔傷口,然後若無其事地站起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0 23:18:49
第6章
冬天來了,聖柏亞的紅磚大樓有著初冬的味道,秋天溫和的氣氛已然消逝,從上個禮拜開始氣溫就驟然降低,每個人都在制服外多加了件厚厚的大衣,除了上廁所之外,幾乎沒人想踏出教室半步。
十二月中旬,已快接近聖誕節。曉冽看著窗外薄薄的雨水,雨絲細得像透明,樹葉被雨水給沾濕了,建築物也被雨水給沾濕了,天上的雨霧像是永遠不會停下來似的。
「曉冽,這個給你。」教室裏鬧烘烘的,陳品雯在曉冽前面的椅子坐下,溫柔地微笑。「我剛去了餐廳,猜想你大概沒吃早餐,所以就給你買了瓶牛奶。」
「謝謝。」這瓶熱牛奶來得正是時候,她確實餓了,早上匆匆忙忙出來,到了教室才發現連王媽為她難備的早餐都忘了帶。
「你最近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陳品雯關心地問。
「心事?」曉冽打開鋁箔包,把吸管插入,微微一笑,適才淡淡的憂鬱瞬間隱沒了!「大概是太忙了吧!你知道聖誕節又要來了,光是那些活動就夠我忙的了,更何況老師們也手下不留情,考試依然還是那麼多。」
「說得也是。」陳品雯釋懷地笑了,同意了曉冽的說法。
聖誕節在聖柏亞是件大事,由於是教會學校,每年的聖誕節都會舉辦許多活動,聖歌比賽,話劇演出,繪畫大展,最令人興奮的,莫過於平安夜當晚的化妝舞會了,許多班對,校對都是在這樣的舞會中促成的,因此全校的男女生都對這場舞會嚮往不已。
曉冽擔任的是二年級總召集人的職務,許多活動都要經過她呈報校方,還要與學生會及一、三年級的總召集人不斷地開會,搜集意見,因此她最近的時間幾乎都被切割開來,不是在教室就是在會議室,只有今天特別的不同,放學後,她必須單獨去學生會見會長。
這算是最後確認的工作了,昨天是三年級的總召集人去與會長商討,今天是她,明天輪到一年級。如此說來,整個程序是正常的,絲毫沒有半點不妥,可是──如無意外,她將會見到伍惡。
距離上回在走廊上伍惡對她表明態度之後,他們沒再交談過,也許是刻意地迴避吧!算算也一個多月了,同在一個校園中,他們竟連擦肩而過的機率都沒有,偶遇就更不可能了。
但是她今天會見到伍惡是必然的,他是學生會的成員,勢必要參與整個會議過程,或許他也知道她今天會去吧!二年級總召集人的名聲那麼大,天天在公佈欄出現,想不知道都很難。
她淡淡地笑了笑,此刻也毋需有芥蒂了,那個吻,在他們心中恐怕都已因時間的流逝而盪然無存,就把下午的會面公事公辦,日子將不會有什麼不同,也將如往常地過去。
「曉冽,」陳品雯羞怯地喚她,顯而易見的喜悅遍布在她眼底眉梢:「有件事情,我……我藏了好久,我想讓你知道。」
曉冽回過神來,她立即對楚楚動人的陳品雯露出一個鼓勵性的笑容。「哦?什麼事?你看起來似乎很快樂。」
一抹紅潮染上陳品雯的雙頰,她嬌羞地微笑著:「我……我戀愛了。」
聽到「戀愛」兩個字,曉冽突如其來地僵住了,她隱約記得,君諭對她提過品雯喜歡的人是伍惡。難道……霎時間像有一根魚刺卡在她喉嚨裏,又痛又難受。
「是嗎?」她略略失神。
「嗯!」陳品雯眼睛發亮了,柔柔地說,「他對我很好,每天都來接我放學,雖然他們學校離這裏有段距離,可是他從不間斷。」
他們學校──不,不是伍惡,她真是太敏感了。鬆口口氣的感覺像瞬間被刺破的氣球,她渾身乏力,這才覺自己的手心居然都濕了。她還是在意的,不是嗎?
* * *
「來耶!來耶!新鮮的肉包子耶!趁熱快來吃耶!冷了就不好吃了耶!」
在伍惡賣力地吆喝下,那一大袋熱呼呼的包子很快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紗紗第一個善解人意地起身。
「我去泡茶!」她笑咪咪地去找沖茶器。
「我幫你。」殷邪微微一笑,隨即起身去幫紗紗找茶包去了。
章狂抓了個包子在手上,懷疑地看了伍惡兩眼。「大新聞,你居然願意在這種天氣下去幫我們找吃的,你不是十度以下絕不踏出這個門檻的嗎?」
伍惡給他一拳,奪回那個白胖胖的包子,撇撇唇說:「狂,我覺得你看起來好像很飽。」言下之意是他不必吃了。
「不,我餓得很。」章狂長手一伸,又奪回那個包子,他也撇唇一笑。「兩天前我就預料到你今天會請客,所以我從兩天前就開始沒吃飯,餓了兩天,等的就是這一刻,今天沒有什麼能阻止我吃這些包子。」
伍惡呵呵仰天長嘯了一番,很武林式地說;「想吃這些包子,就先過我這一關吧!」說完,他迅速地撲了上去,一把將章狂給壓住。
兩人打打鬧鬧地跌到門邊,各出各的古怪招式,突然之間,門把被轉開了,他們兩個同時停止了嬉鬧的舉動,看著那名推門而入的少女。
那件沾了些許水珠的紅色大衣令她的臉色愈加白皙,她消瘦了一圈的臉頰則顯得更清麗。
「打擾了。」曉冽走進室內,她對滾在地上的那兩個人視而不見,眼眸直接對上辦公桌後頭的江忍。「你好,我是二年級的總召集人,二年八班顏曉冽,請指教。」
「請坐,不必這麼客氣。」江忍從座位起身,溫柔地招呼她到小會議桌坐下,還遞了盒面紙讓她擦拭雨水。
「很冷吧!喝杯熱茶。」殷邪親切地端茶來給她,並自然地在她旁邊坐下。
一只火熱的巨掌直落落地壓上了她的肩頭,一陣調侃的笑聲在她頭頂上方響起。「顏同學,怎麼突然對我們變得這麼客氣生疏?」
曉冽抬眼看了那只巨掌的主人一眼,微微一笑。「章同學,別來無恙?你最近在二年級極負盛名。」誰都知道章狂在追莫謙雅的事。
「過獎了。」章狂索性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另一邊,拿起一個包子晃到她面前去。「吃不吃包子?惡買來的,他難得把我們當人看,你今天真幸運。」
「天呀曉冽!你怎麼瘦成這樣?」紗紗把泡好的茶端過來,一打照面就忍不住驚呼一聲。
「是功課壓力太重了吧!絕不是為了誰而樵悴。」殷邪喝了口茶,滿臉閒適地接口。
「殷同學說得對,確實是因為功課太重了。」曉冽索性順水推舟,學生會的軍師名聲遠播,她不想與他在言語上爭辯。
「再重也要吃飯呀!」伍惡無意識地哼了兩聲,他坐在桌尾,一個最不受注意的角落。
她確實瘦了,太離譜了,瘦成那樣,那些個老師也太沒天良了吧!才一個多月就把她操成這樣,當什麼見鬼的總召集人,又沒有薪水可拿,難道她不知道她這個模樣有多教人心疼嗎?
「會長,我想我們應該直接討論聖誕舞會的事。」曉冽淡淡地一笑。「我六點必須離開學校,現在五點,我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需不需要這麼公式化呀!」章狂懶洋洋地斜睨她,一邊逗逗在他腳邊汪汪叫的小芸。
可是突然之間,那向來笨笨的小芸發現了曉冽在場,它立即活蹦亂跳地轉換目標,快樂地繞著曉冽打轉,汪汪汪地叫,怎麼都不肯離開。
「小芸今天還真是聰明!」章狂贊美一聲。「這只畜牲年紀小小就懂得討好未來的半個主人,真是狗不可貌相。」
「伍小芸,過來!」伍惡在會議桌的尾端彎下腰低喝他的小苯狗。
但是小芸罔若末聞,就硬是賴在曉冽腳邊不肯走,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曉冽身上,她淡淡地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表示她無所謂。
「呃……這個,我來帶走小芸吧!好讓你們開會。」紗紗趕忙起來跑去哄狗。「小芸乖,跟姊姊走,姊姊買糖果給你吃……」
小芙一陣亂叫鬼吠,還舔了紗紗一下,但就是死都不肯移動狗腿半步,曉冽的腳邊像是特別溫暖似的,它躺得極為舒服。
「紗紗,別白費心機了。」章狂詭異地笑,壞心地挪揄著,「小芸知道你不是它未來的女主人,所以也就懶得甩你,你還是回來坐好吧!」
伍惡狠狠地瞪了章狂一眼,這家伙搞什麼?見不得天下太平是嗎?
章狂挑挑眉,還他一記「你奈我何」的討厭狂笑。
為了堵住他們接下來會胡言亂語的嘴,伍惡勉為其難地站了起來,大步朝曉冽走過去,彎下身,一把從曉冽腳邊拎起小芸,他高大的身影就罩在曉冽旁邊,男子渾厚的氣息彌漫在她鼻息之間。
「你們慢慢討論,我出去溜狗。」伍惡把小芸扛在肩上,抓起牛仔外套轉身要走。
「可憐的家伙,竟然要用溜狗來逃避問題。」章狂為他的出走下了個令他非常不舒服的注解。
伍惡到門邊的腳又折了回來,他把小芸的毛毛頭抓著對準章狂的臉,眼裏堆滿了不懷好意的笑。
「伍小芸,咬他。」伍惡命令自己手中的小芸。
紗紗首先噗嗤一笑,接著,這可笑的場面令每個人都發笑了,連曉冽也露出淡淡笑容。
「什麼事那麼好笑?」一張鵝蛋臉在滿室笑聲中晃了進來,金聖穎像背後幽靈似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齊人之福不是福。」不疾不徐地說完,殷邪親切地招呼金聖穎:「外面很冷吧!快坐下來喝杯熱茶。」他對每個少女實在都一視同仁的好。
「你來幹麼?」伍惡睨她一眼。「你不是說數學在及格邊緣,每天放學都要好好留下來補習嗎?」
金聖穎貼過去。「我來問你要不要到我家吃飯?」
「不要。」伍惡很快地拒絕。「你家那個法國廚子煮出來的東西像路邊攤,難吃死了。」
「那我去你家吃飯。」她飛快地換一種建議。
「不要。」他拒絕得更快,金聖穎只要進了他家的門,就馬上表現得像是他老婆似的,而且怎麼趕都趕不走。
「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她被惹毛了。
「奇怪?你很無聊耶。」伍惡皺皺眉頭,並且更加相信金聖穎是他前世造的孽,這輩子才會這樣死皮賴臉地來纏他。
他們那近似打情罵俏的樣子全落入了曉冽眼中,她若無其事地拿出筆記本和一疊資料來,準備進行討論。這就是伍惡喜歡的女孩嗎?或許這樣的女孩才對他的味。
「你說,究竟你要來我家吃飯還是我去你家吃飯?」金聖穎快問到他鼻子上去了。
「神經!」他咒了句,很快地抱著小芸溜了出去。
「伍惡!你站住!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混帳!」金聖穎刻不容緩地跟上去,邊追邊跳腳,邊追邊咒罵,聲音漫天漫地地傳來。
「真是嘆為觀止。」章狂笑。「惡遲早會被金聖穎纏得不得不娶她,兩大黑道世家聯婚,到時會比古惑仔的排場還盛大。」
哦?那女孩也是出身黑道?曉冽半瞇起了眼睛。難怪他們如此熟稔,那樣毛躁烈性的女孩才適合伍惡吧!而自己,除了頸上那條鏈子之外,已經與他沒有任何瓜葛了。
* * *
江忍很準時地在六點結束了討論議程,曉冽轉回教室收拾書包時,冬日黃昏的教室已空無一人,但她卻在桌上發現一盒不屬於她的東西。這是什麼?她拿起桌面的紙盒,緩緩地打開來,映入眼帘的是六個精緻好看的廣式點心。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只要是聖柏亞的學生,幾乎每個人都品嘗過,這是聖柏亞學生餐廳最有名的廣東點心,她手上的這盒還熱著呢!這表示送點心來的人剛走不久。
沒有任何署名,也沒有半張紙條,這是給她的嗎?她望著紙盒子若有所思,心神在飄盪著,一個多月來努力維持的平靜飛走了,突然之間,她心頭一陣溫熱,似乎有點明白這盒點心是誰送來的了。
「曉冽!」突然出現在門口的頎長身影驚擾了她,她把紙盒子放下,顧湛庭已走到她面前。
「怎麼弄得這麼晚?」顧湛庭皺皺眉。「我在門口等了你大半天,學生都走光了,就你一個人留在教室做什麼?」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低垂星眸,不希望在顧湛庭面前流露太多情緒。「我有點不舒服。」她深知這是讓他閉嘴的最好辦法。
「哦,不舒服?看你,就是不會照顧自己。」他很快地脫下自己的風衣披在她肩上,瞬間變成了個溫柔的情人。「要不要去看醫生?」他把她攬入懷裏。
「不必了,我休息一下就好。」她心思不在他身上,任由他擁著,視線一直落在紙盒上。他來過了,什麼時候來的……
顧湛庭很滿意懷中佳人的柔順,女人還是楚楚可憐的時候最可愛,他禁不住一陣心動,俯下頭去尋找她的嘴唇。
老天,不會吧!他竟想吻她?
「不要!」
她推開他,他卻更用力地摟住她胳膊,像是下定了決心要在這裏奪取她的吻似的,那眼中的蠻狠與狂暴氣息教她驚訝,也教她害怕。
真要鬥力氣,她是比不過顧湛庭的,雖然他有一部分權利可以名正言順地吻她,但是她卻不想將自己交給他,從前不想,現在更加不想!
「曉冽,聽話,給我!」她的抗拒更激起了他的男性欲望。
曉冽揚起手,準備給他一巴掌,是一陣狗吠阻止了她以暴制暴的舉動,也令顧湛庭心驚之下鬆口手,這才讓他想到這裏畢竟是學校。
在不甘心之下,顧湛庭回頭狠狠瞪了那個破壞者一眼,曉冽卻在看到來者後瞬間白了臉龐,整個人沉進了一個又深又冷的冰窖。
「顏同學,這是你掉在學生會的資料。」伍惡走近,小芸跟在他身後,他冷冷地把一疊資料遞過去。
她無言地接過那疊資料,一顆心痛了起來,是他漠然的神態絞痛了她的心臟,他把她想成什麼樣的女孩了?
資料交還給她之後,伍惡嘴角勾勒著一抹又玩味又戲謔的笑,直勾勾地盯著她看。「顏同學,要做什麼之前,最好先關上門窗!」
被誤解的屈辱把她給整個吞噬了,她幾乎想給他一個耳光,但她硬生生地壓制住了自己。
「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記住。」曉冽的聲音比他的鄙睨眼光更冷,桌上那盒原本溫熱的點心似乎也結冰了。
* * *
寒假在聖誕節過後的不久來臨,一放寒假顧湛庭就真的遵守諾言帶著曉冽飛到日本,他說要為自己一時的衝動與冒犯贖罪,而曉冽不置可否地答應了,難得他會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她從善如流。
他們從東京羽田機場飛往千歲,再坐上直達滑雪場的巴士,一路上馬路寬闊整齊,行道樹和街燈規格統一,舉目望去,潔白純淨的雪花是一片與臺灣全然不同的北國景色。
「好美!」凝視窗外,她不由得贊詠。當然,如果身旁的人不是顧湛庭的話,那會更完美。
「明年我帶你去希臘,那裏的小島更美。」顧湛庭微笑接口,看到曉冽投入的模樣,他認為自己這次真是做對了,女人是需要哄的,哄哄她就沒事了,曉冽也不例外。
「再說吧!」她還是看著窗外,那皓皓雪景顯然比她的男伴有吸引力。
到達滑雪場附設的國民旅舍之後,北海道的風情很快吸引了曉冽的注意,遊客很多,由語言可以辨認得出來是來自哪裏,來自臺灣的遊客幾乎佔了四分之一,雖然比例偏高,但在異鄉聽著同樣的語言也別有一番親切感。
顧湛庭正在櫃臺辦理人房手續,曉冽四處張望著,突然之間,她定住了。不會那麼巧吧!在日本也能遇到他們?
那正要人門的為首斯文男子是江忍,他手裏牽著的嬌小女生,毋庸置疑的那是紗紗。緊跟在江忍與紗紗身後的是正在嚼口香糖的章狂,他手臂輕鬆地拖著一名個子高高的短發少女,那少女穿一件紅夾吹乾配著黑色牛仔褲和短靴,神情非常的不以為然,也非常的不馴。
最後壓陣的分別是三名年輕男子,中間是長髮俊美,神情愜意的殷邪,左邊是把眉毛挑得老高的嚴怒,右邊則是嘻皮笑臉的──伍惡。
「他媽的!這是什麼見鬼的鬼地方!」嚴怒一路上已經不知道咒罵幾千次了,因為那該死的感冒好像又找上他了。
「你再忍忍,我待會馬上煮碗姜湯給你喝。」紗紗連忙回頭安撫嚴怒那即將控制不住的怒火。
「怒哥,你就再忍忍吧!」伍惡笑嘻嘻地摟住嚴怒的腰。「反正你也沒在日本感冒過,這麼一來不是很好嗎?在日本感冒耶!多神氣呀!」
嚴怒瞪了那不識相的討厭鬼一眼,怒氣騰騰地咆哮著:「你他媽的在廢話什麼?」
他就是這樣,最好不要讓他生病,他一生起病來就沒好氣,那直打噴嚏的感覺簡直會把人給搞瘋!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咧?」伍惡不怕死地又開口了,「反正習慣成自然,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是你的就是你的,最後感冒終究會屬於你,伙伴,不要再作無謂的……掙紮……」
句尾說得零零落落,他雙手環胸,眉梢挑了起來,不認為自己該在這個地方看到玻璃門內的那個人。
這裏不是北海道嗎?怎麼她也會出現在北海道?而跟她同來的是──他眼睛危險地瞇起,瞄向曉冽旁邊──該死的!她還和那匹色狼在一起嗎?那男人竟攙住她肩頭上樓去了!
* * *
國民旅舍附設的小酒吧裏氣氛一流,但人卻不多,大概是因為白天滑雪太累了,遊客們已無多餘的精力進行別的活動,一個個都躺平睡覺去了。
「給我一杯白蘭地蛋酒。」顧湛庭頗有度假閒情地對服務生吩咐,他已經單方面把這趟旅行當成預支蜜月了。
「一杯熱咖啡。」曉冽合上Menu。
「怎麼不喝點酒呢?怕醉嗎?」顧湛庭溫柔款款地看著她。「放心,你若醉了,我會照顧你。」
曉冽笑了笑,把玩著手中的鑰匙圈沒有回答。他不知道嗎?就是怕被他照顧才不喝酒的,如果他沒殺風景地跟來,她或許真會在這裏小酌一番。
白蘭地蛋酒和咖啡送來了,還附著一張傳真。
「是顧先生嗎?」旅舍服務人員以英語交談。「這是剛剛傳來的傳真,請您過目。」
來了,曉冽微微一笑。
只見顧湛庭的眉頭擰了起來,每看完一行就陰鬱了幾分,等看完全部的傳真內容之後,他的臉色已經難看極了。
「什麼事?」曉冽淡淡地問,其實她知道無論是什麼事,結果都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必須趕回去。
「菲律賓居然發生暴動了。」他氣急敗壞地說。
「哦?」想不到他這麼關心別的國家存亡。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才在那裏投資了一大筆錢!」顧湛庭懊惱地快上吊了,大意!他太大意了,幾千萬的資金……
「那現在怎麼辦?」她在咖啡裏加了點糖,淺嘗一口。嗯,味道還不錯,日本的咖啡,她知道臺灣有一家連鎖日式咖啡非常有名……呀,窗外下雪了……
「聽著,曉冽,我很抱歉,但我必須立即趕回去。」他一臉嚴肅地說。
「我明白。」其實在出發前她就明白了,顧湛庭是那種永不放鬆自己的人,無論什麼事,擺在首位的永遠是工作及金錢,並且以獲得更多的金錢為目標,因而他必須犧牲掉一些什麼,例如──私人的感情。
「那你……」他已經站起身了。
「我?」她笑了笑,不認為他的意思是希望她能陪他回去。「都已經來了,我想留下來滑雪。」
顧湛庭鬆口口氣,為她的識大體而感到滿意。「這樣也好,別讓我掃了你的興,如果事情處理完了,我會儘快趕回來。」她要求留下來是對的,這種非常時刻,他可無暇分心照顧她。
「祝你好運。」她微微一笑,禮貌地說。
「我正需要你的祝福,謝謝!」
顧湛庭急匆匆地走了,連買單這種事都沒想到,那樣子就像在這裏多待一秒都是浪費似的。
「他先回去幫你溫床嗎?」
飄在她頭頂上方的聲音顯得那麼譏誚和調侃,她抬眼,伍惡正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看。
她看了他一眼,很驚訝他會過來與她交談。他的挑衅令她自衛性地揚起一抹不見波的淡然笑意,並且抗拒內心對他那份複雜的感情。
「這好像與你無關吧!」曉冽回答。
他們不是早就形同陌路了嗎?即使在異國碰巧相遇,縱然有同校之誼,他也沒有義務過來與她敘舊,如果真的只是敘舊的話。她記得非常清楚,他明明白白地拒絕過她,那調侃的一幕,她記憶猶新。
「太早跟男人上床不是件好事。」他冷冷地看著她。
「你在為我擔心嗎?」她的氣息梗在喉間,他的語氣和姿態就像個吃醋的丈夫。
「不,不是擔心,我是嫉妒。」伍惡突然玩世不恭地笑了,炯亮的雙眼在她周身溜了一圈,停在她曲線姣好的胸圍上。「你身材還不錯,這種下雪天,誰都會想抱著女人睡覺。」
該死極了,他是個對自己不誠實的家伙!一想到顏曉冽會被別的男人給佔有,他就莫名其妙的幾乎要喪失理智,還對她嘴硬。
「你可以要點特別服務,相信旅舍方面不會拒絕。」她硬邦邦地說,他的輕佻令她想掉頭而走。
「我會考慮你的建議。」伍惡慢條斯理地回答她,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容,笑容性感無比。
「對不起,失陪了。」曉冽以毫無瑕疵的禮貌站起來,那杯才喝了幾口的咖啡已經難以下咽。
「哦!」他故意誇張地看了看腕表,咧開嘴微笑,揶揄著:「你的男伴已經溫好床了。」
「晚安。」曉冽筆直地走出他的視線。
他撇唇望著她的背影,然後告訴自己,她真的一點都沒有吸引力。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0 23:21:23
第7章
眼前是一片遼闊的銀色世界,純白潔淨的雪花炫目耀眼,遊客們都盡情地在滑雪場中飛馳著,英姿固然令人羡慕,但那些初學者的呼聲連連傳來,也讓紗紗不由得膽怯起來。
「我看……我還是在這裏等你們回來好了。」紗紗轉身就想往回走,卻忘記腳上有長長的雪橇而差點跌倒。
江忍扶住她,帶著溫柔笑意。「信不過我嗎?不必擔心,我會好好教你,不會讓你摔傷。」
「小公主,你就相信忍吧!」伍惡拍去滑雪板上的雪,對紗紗眨眨眼睛。「忍素有滑雪王子的封號,你不知道嗎?」
「不……不知道。」紗紗困難地吞了口口水,直覺得伍惡是在耍她。
「那你現在知道啦!」他笑嘻嘻地拍她肩膀一記。「妹妹!你大膽地往前滑吧!」
「試試看,你會愛上滑雪。」殷邪很善解人意的鼓勵她。
在伍惡三寸不爛之舌的鼓吹下,紗紗終於同意試試看,江忍微笑地帶著她走向滑雪吊車。
走了一對,又來一對,章狂拖著莫謙雅進場,他肩上扛著滑雪板,莫謙雅卻是一臉要揍人的樣子。
「幹麼?小夫妻一大早就鬧別扭呀?」伍惡唯恐天下不亂地貼近他們。
莫謙雅皺皺眉,瞪他一眼。「少惹我,我可是……」
「天地會的總舵主嘛!」伍惡笑咪咪地截掉她的話自己接口。「莫總舵主名號響亮,我怎麼敢惹你呢?對不對,狂哥?哦,不打擾兩位吵架了,在下先走一步,失陪!」
說完,他戴上雪鏡,握著滑雪杖,瀟灑地飛進滑雪場,那俐落有力的滑降英姿十分順暢,許多眼尖的日本少女立即發現了,她們著迷的目光追隨著在雪地上飛馳的伍惡,眸中閃著獵狩的光芒。
忽略掉那些美少女的崇拜,伍惡卻獨獨注意到前方那一個人在滑雪的人兒。那個男人沒陪她來滑雪嗎?是昨晚做得太累了還是……媽的!他想拿雪塊砸人,砸昨晚陪著她的那個男人!
這算什麼?顏曉冽竟使得他無法心無旁騖地快速滑行?不會吧,她哪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可是說實在的,她穿起滑雪裝來還真的滿好看的,不過她滑雪的姿勢就倒是讓人不敢恭維,看了不禁要為她捏把冷汗。
怪了,籃球打得那麼好的一個人,她的運動神經應該很發達,誰知道她對滑雪卻一點概念都沒有,平衡感差極了。他摘下滑雪鏡瞇起了眼睛,不好的預感隱隱浮上來,完了,他打賭她會在五秒之內撞上滑雪道的障礙物。
碰!果不其然,她跌倒了,不是撞上障礙物,而是撞上雪堆,結結實實栽了個大跟頭,看樣子還跌得不輕,慘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竟又開始下起雪來了。
伍惡迅速朝曉冽滑進,迎面拂來的冷風更加快了他的速度,但是在他到達之前,幾名就在曉冽附近的登徒子卻搶先他一步,殷勤地圍繞在曉冽身邊當志願軍。
「小姐,你是從臺灣來的吧!你要不要緊?我背你吧!」志願軍之一著迷地望著清秀脫俗的小佳人。「你別怕,我們也是從臺灣來的,我們住士林,你呢?你住哪裏?」
曉冽吁出一口氣,氣息凝成一道白霧。「我……」
「不必問了,你老兄住哪裏,她就不住那裏,懂嗎?」伍惡滑雪杖一伸,把那幾名登徒子格開,逕自擋在曉冽身前。
「你是誰呀?小姐,你認識這個人嗎?」志願軍不爽了,好不容易釣到的美人兒就這麼飛了豈不可惜。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只要滾就可以了。」他雖不像怒那麼捺不住性子,但也沒多大耐心跟這票人磨,如果能以暴力解決那是最好的了,他不喜歡太多廢話,話多了通常沒什麼用處。
「開什麼玩笑?」志願軍不屑地哼了哼。「你叫我們滾就滾呀?這是日本耶!你以為是你家後之門嗎?有種打我們呀!打贏了我們就走。」幾個人紛紛擺出一副欠扁的嘴臉來。
伍惡很壞地笑了起來,正中下懷,還有什麼比打架更有趣的呢?尤其是在預見了勝利之後,那打起來更夠味兒了。
「我不要你幫我。」曉冽終於出聲了。她不要他的援助,這曾經羞辱過她的男人……
「誰說我想幫你?」伍惡嘻皮笑臉地蹲下身,對跌在雪地裏的她揮揮拳頭。
「我這裏痒不行嗎?」
她實在無法反駁他的否認,反正她也沒機會反駁,因為他已經跟那伙人打起來了,男人打架跟野獸發狂沒有兩樣。
這是她第二次看到伍惡與人打架,卻如出一轍的狠,準,那些人就像跟他有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似的,他打得專心,也打得賣力,那種狂惡的氣勢駭人得很,絕不是隨便打打了事。
沒幾分鐘,他結實,俐落的拳頭很快地把那群登徒子給全嚇跑了,他們腿都軟了,還以為沒燒香碰上了臺灣拳王哩!
他一把抱起她小小的身軀。
「你那位溫床使者呢?」伍惡盯著懷裏的她,眼眸充滿調侃意味地問。
不,不能看她,一看就會不知不覺地上癮,可是……,她眼睫毛還沾著雪花,那模樣實在動人……算了!算了!看就看,有什麼大不了?怕她呀?
「回去了。」她可不喜歡他為顧湛庭下的定位,她從未與他同床過,連這次旅行也是,他們分別訂了兩間單人房。
他挑了挑眉,對她的答案不置可否。
* * *
泡過溫泉後舒服多了,曉冽穿著旅舍提供的和服便裝到餐廳去用餐,她準備好好吃點道地的壽喜燒和天婦羅,聽旅舍的歐巴桑說,這裏最有名的就是味面,當然,她也想嘗嘗著。
幸好早上只是跌跤而已,並沒有扭傷,否則她勢必得收拾行李走人。她是該去向伍惡道謝的,起碼是他送她回到旅舍,那麼長的一段路,而且他還為她打了一架。
「一個人坐嗎?」
她抬眼,殷邪正帶著微笑站在她桌前。
「一個人。」她眼光轉向他。「你也是一個人?」他那些同伴呢?他們不是都一起行動的嗎。
「介不介意我坐下?」殷邪詢問的聲音客氣極了,這麼賞心悅耳的聲音是全天下女生都無法拒絕的聲音。
「當然不介意。」她微笑。
「你的味拉麵看起來似乎很好吃。」他眼裏有著對拉麵的贊許。
她點頭,同意他的看法。「味道是不錯。」
「不知道這樣的拉麵可不可以外帶呢?」他不疾不徐地詢問完後,露出一個惋惜的表情。「惡正臥病在床,他說想吃點溫熱的麵食,當然,除了速食面之外。」
她眉心皺了起來。「臥病在床?」難道是雪地裏的打鬥令他生病了?
「哦,只是小病而已,發燒三十九度,已經吃了退燒藥,請勿掛心。」殷邪笑了笑,逐步解說道,「惡的感冒是被怒傳染的,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當然也跟那場毆鬥無關。」
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嗎?她怎麼覺得殷邪分明在說反話。
「他還好吧?」她該去看看他。
「很好。」殷邪的表情一貫的閒適。「為了避免他們兩個再互相傳染而加重病情,已經把他們分房了,怒住在五三三,惡住在五二一。」
曉冽看了殷邪一眼,他何必把房號講得那麼清楚?他根本是故意來這裏遇到她的,而他也不是在暗示,而是在明示,明白地告訴她,她該去看伍惡。
「是嗎?」她喝了口湯,淡淡地應道。
「這裏沒有特別護士,晚上也沒有任何人會去看顧他。」殷邪不動聲色地繼續說,「如果他踢被子,也只能讓他踢了,可能明天會燒到四十度而已。」
曉冽終於被他激得放下筷子,並且知道殷邪的封號不是浪得虛名了。
* * *
打架受傷不算,他真的有百年之久都沒病過了,更何況是感冒這種笑死人的小病,生起來簡直可恥。
他咳幾聲就喝幾口紗紗準備的那一大壺苦茶,倒也有用,起碼咳的沒那麼厲害了,只是他弄不明白,那些個家伙為什麼去撞球也不讓他跟去,還硬把怒給換到另一間房去,莫名其妙嘛!他現在得的是感冒,又不是霍亂,他們怕什麼怕?
見鬼!他嘀咕著,一邊扭開電視又關掉,無聊死了,他又聽不懂日文,看了也是白搭……
叩門聲響起時,他欣喜地差點沒膜拜上帝。
「快進來!」總算有個人可以讓他解解悶了。
曉冽一推開房門就看到伍惡他一臉期待地躺在床上,被子只蓋了一半,開了盞昏暗的小壁燈。
「你怎麼會來?」他瞇起眼睛,開始懷疑是那些家伙搞的鬼。
「這是你要的拉麵,快點吃吧。」曉冽把外帶的拉麵放在小茶幾上,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色微紅,大概還在發燒吧!至少殷邪這一點沒騙她。
什麼拉麵?他現在只想吃海陸牛排大餐,他們到底怎麼辦到的,居然可以讓顏曉冽親自把面帶來他房中。
「我沒力氣。」伍惡望著她,露出一抹耍賴的笑意,促狹起來,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的手很痛,早上打的,但是我現在也很餓,如果不吃東西的話,可能挨不過這個晚上。」他唇畔有笑意,優閒地等著看她反應。
哦!老天,別譴責他,他大概是燒昏了頭才會去挑逗她,感冒藥似乎發揮作用了,他有點俄,有點想睡,也有點……有點想擁抱她……見鬼!狂給他吃的該不會是春藥吧!
曉冽喉頭一窒,抿著嘴盯著他。伍惡,他吻過她,這是她與男子最親密的行為,但是縱然如此,有過吻,有過擁抱,她卻不了解他。
他玩世不恭,他仰慕者眾多,他花心,他隨便,他有一個性情火爆的親昵女友,他拒絕過她,他不自覺地刺傷過她,他也令她掉下生平第一滴為愛而落的眼淚。
「通常我吻女孩子都不需要理由,可是你除外,知道為什麼嗎?那是因為你太正經了,正經的我只好來特別解釋一番,以免你這位品學兼優以為我愛上了你,那誤會就大了。」
她憶起了當日聽完他的話之後,她的身子像焚燒似的火熱,對於她那麼重要的初吻,他竟然只是一時玩玩罷了。而現在呢?有點令人不能理解,他明明是在勾引她。
對於這種情況,她只能說伍惡是個天生的壞胚子,他不要她,不要她粘上他,但是當她站在他面前時,他卻又劣性發作地想戲弄她。不,不會,她不會再被他給戲耍,喂他吃就當早上他幫了她的人情,只此一次,反正他們日後也不會再有交集了。
如此說服自己之後,曉冽往床沿坐下,打開碗蓋,先把面用筷於剪斷,接著端起碗來。
沉溺在她動人的容顏裏,此刻的親密似乎在他腦海已渴求了許久,他不敢碰的她,就近在咫尺。
「謝謝,我正需要有人這麼做……」
他說著,她手中的碗卻被他給捧走了,順手擱回一旁的茶幾上,他扣住了她的腰,毫無困難地尋到她的嘴唇,眷戀地吻住了她。
只吻一次似乎不夠,他反覆地在她唇齒之間挑逗熱情,由深而淺,汲取著她的香甜,壓抑的感情一下子蘇醒,他不許別人佔有她美好的唇,他要她,他要顏曉冽,她是屬於他的!
她又在他臂彎裏了。這混亂的感覺擰了她的心,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適才的發誓都是紙上談兵,膠著熾熱的嘴唇傳遞著他的愛意,他刻意偽裝的不溫柔全溜走了,糾纏著她的唇瓣是那麼溫柔,這是危險的誘惑,是她幾個月來的相思……
什麼都掩蓋不了一個事實,媽的!他根本就在乎她!她柔軟的身子抵著他的胸膛,熱力蔓延在體內,他不想考驗自己的自制力,瞬間,他把她壓倒了,勁瘦的身軀下是她微帶顫抖的表情。
他像一塊磁鐵,她突兀地被他牢牢吸住了,更糟的是,不需理性的掙紮,她竟渴望他能對她有所求。
鉅細靡遺地吻過她的耳垂和眉心後,伍惡的唇來到她的鎖骨處,他解開她第一顆鈕扣,在她細緻的頸部深吻著,他沒問她答應與否,也不想問她答應與否,她的上衣在他的主導下褪去,在他往下滑落一路印上他的唇印時,她陷進了鐵一般的擁抱之中。
窗外是皚皚白雪,滑雪場的煙火大會開始了,漆黑夜空中,絢爛的煙火更美了。
* * *
醒來時的疼痛令她有些微的不舒服,她枕在伍惡的臂膀上,他睡得正熟,但在睡夢之中卻還執意摟著她共眠,他並不是個粗心的人啊!
雪地的清晨陽光似乎特別明亮,今天應該不會下雪吧!曉冽想。
她溫柔的凝視他沉睡中的俊挺臉龐,臉頰不由得湧一股燥熱,昨夜一幕幕的激情閃過腦海,與他共有的肌膚之親令她無法不去回想,那是犯罪的,是不應該發生的,但是她卻……卻沒半點後悔。
她被他弄得迷亂了嗎?還是她已經不想再繼續掩飾自己的心情?就算想掩飾也不行,他們的關係開始變得複雜,從昨夜開始……
「曉冽……」他吃語一聲。
她笑了,夢到她了嗎?幸好他沒叫錯名字,否則她一定會很難接受,雖然明知道自己不是第一個與他這麼親密共枕的女人,但是女人心呀,總是很小的。
突然之間,擁住她的那條手臂動了,他緩緩地,緩緩地以拇指描繪著她的唇型,一個使勁,她跌進了他懷中。他睜開眼,笑了。
「你在偷看我。」他摟住她的纖腰,享受從她身上傳來的溫熱體溫,並很不客氣地摩挲著她的肌膚。
原來他早就醒了。「我該回我的房間去了。」她淡淡地說,顧湛庭一定沒想到他的離開會造成她的走私吧!她的身體已經背叛了他,這是難以抹滅的。
「回房?」伍惡挑挑眉,眼中有笑意,抱緊她裸露的雙肩。「不,我不讓你走,你要陪我,還要喂我吃藥,別忘了,我是病人。」
曉冽搖搖頭。「你完全不像個病人。」
「告訴我,感覺好嗎?」他貼過去,輕輕撫摸著她滑膩白皙的頸子,湧現一份柔情的悸動,他還記得昨夜吻她這裏時,她顫動不知所措的反應是那麼清純可愛,她是屬於他的,她那見鬼的未婚夫想都別想再碰她。
她因他的問話而升起一陣嫣紅心跳,老天,他問得這麼直接!
「我開玩笑的,你可以不必回答我。」
伍惡執起她的手貼在心臟處,再把自己的手指與她的相互交纏,然後注意到了,她頸上還戴著他給她的項鏈。
他把彼此交纏著的雙手帶到墜子處,撫過,露出一個笑容。「你沒把這個扔了嗎?」
他以為在他說了那些自大無比的話之後,她鐵定會氣得把這條鏈子給扔掉,但是項鏈卻還完好如初地戴在她頸子上。
「我該扔了它嗎?」曉冽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這鏈子代表著當時他對她一時玩弄的心態。
「不,不許。」他抬起上半身,吻吻她濕潤柔軟的唇:「你是我的人,要戴我的信物。」
「應該說,我是你不要的人吧!」她自嘲地淡笑,並訝異於親密關係會讓他改變這麼多。
她以為他醒了之後會對她吼叫,並且告訴她,昨夜的事只是他一時喪失理智,他發燒燒得昏了頭,教她最好忘了有這回事。
看來他先前的態度真的給了她很壞的印象。「小姐,你在記仇嗎?」他有趣地看著她,才發現自己早就想這麼與她同床而眠了。
「不是記仇,我是……」
伍惡堵住了她的唇,不給她說話的餘地,轉瞬間給她一個激情狂野的擁吻,延續著狂潮,在她動人肩頭灑下一些吻痕。
「曉冽,我向你認錯,好嗎?」他把頭埋在她胸前,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我承認我早就喜歡上你,我在乎你,我要你,但是我怕自己要不起,所以我該死的傷了你,也把你給逼走,這是我最大的錯誤,但是現在,我不想再逃避自己的心意了,我希望你留在我身邊,永遠地留在我身邊,可以嗎?」
這是那個惡名昭彰的伍惡嗎?他竟會因為真情的告白而不敢看著她說話?羞澀的態度一如個小男孩,卻教她心動不已。在這一刻,她感到好滿足,好滿足,還有什麼比坦白彼此的心意更讓人動容。
「你不會原諒我,對嗎?」伍惡害怕她已不想將機會留給他了,畢竟他曾對她那麼無情過。
「我想再要一個吻,我想,那是你將功贖罪的好方法。」曉冽柔柔地說。
他飛快地抬起頭,對上她微帶霧水的眸子,那裏有無盡的包容與深情,正定定地瞅著他笑。
* * *
臺灣後的一整個寒假,伍惡幾乎都與曉冽在一起,他粘她粘得很緊,若沒將她帶在身邊,就一定電話一通通地打給她,務必要時時聽見她那對他來說,具有穩定作用的聲音不可。
他們的發展還是個祕密,尚未在彼此的家庭公開,因此更誇張的是,有一回他半夜想她想的幾乎要瘋了,非見她一面不可,居然就像個小偷似地爬到她家二樓去,敲她的窗,直接進到她臥房去傾訴相思,隔天一大早才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基於非要討她做老婆的理由,他在這天約會結束之後,找盡了藉口把她給騙回家了。其實這是一項非常嚴厲也非常殘酷的考驗,他很明白。
帶她回家有可能是他在自掘墳墓,看到他的環境之後,或許她會怯步,或許不會,如果她無法接受他的生活方式,她就必須離開他的世界,他們從此不會再有牽連。相反的,如果她能接受他的一切,能接受他出身黑道這個事實,那麼他們的感情將更加穩固,前景指日可待。
因此他不願再拖下去,也不願再蒙騙她,曉冽有選擇的權利,她可能深愛他,但卻無法接受跟了他的後果,如果是這樣,他可以理解,也可以放她走,反正,她已不是第一個如此棄他而去的人了……
「在想什麼?」曉冽轉頭對他笑了笑,窗外的風景不停倒退,他們正往伍惡位於天母的家飛馳而去。
「我在想我帶你回家,我爸媽一定會很吃驚。」伍惡可以想見他們吃驚的程度,不是因為他帶女孩子回家,而是因為……
「會嗎?」曉冽嫣然一笑。「不要告訴我,這是你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知道自己不是伍惡的第一個女朋友,但希望是他的最後一個。
用拇指撫過她柔嫩的頰,他笑得很壞。「雖然不是第一次把女生帶回家,但你是最漂亮的一個,他們一定會想,你是怎麼被我給拐上手的,並且為你感到遺憾。」
說說笑笑間,佔地上千坪的別墅到了,鐵黑色大門開後,是令人眼睛一亮的兩排綠油油的南洋杉,花園裏詩情畫意,什麼花都有,樹枝上映著燈光閃爍,美得令人屏息。
伍惡把車子直接開進去,還沒熄火呢,就立即一窩蜂地跑出一大堆人來迎接。「少幫主!」有人幫他們將車門打開。
伍惡牽起曉冽的手,在眾手下詫異的眼光目送中,筆直地進入宅邸大門。
* * *
「坐,坐,不要客氣,你叫曉冽是吧?」 何雪絹驚喜地執著兒子女朋友的手心,掩蓋住那初打照面的無比訝異,對曉冽親切地左瞧右瞧。
「伯母您好。」曉冽露齒一笑。「不好意思,匆匆忙忙來,什麼也沒買。」
「你肯來我們就很高興了,什麼都不必買。」何雪絹笑盈盈地道,「晚上就留下來吃個便飯吧。」
「麻煩伯母了。」
伍惡的大弟伍靖突然一個爆笑。「曉冽姊姊,你別說什麼麻不麻煩,反正煮飯的也不是我媽,如果不是去隔壁借點菜回來,就是叫外賣,一點都不麻煩。」
「小靖,你幹什麼講出來……」何雪絹別扭地推推二兒子,怪他泄了自己的底。
可想而知,伍靖的腦袋當然得到一記爆栗子,敲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宅子的男主人伍奕,他在幫嬌妻出氣。
「曉冽,小孩子多話,你別介意。」伍奕微微一笑,不露痕跡地研判著這位突然到來的訪客。這麼相似的兩個人,這太危險了,潛伏的隱憂隱約可見,惡怎麼又陷下去了?難道他還沒受夠教訓嗎?
「不會的,伯父。」曉冽笑容可掬地道,「我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姊妹,早就想要一個像小靖這樣的弟弟了。」
伍靖古靈精怪地撞撞兄長的肩膀,猛眨眼睛,眉飛色舞地:「老大,聽到了吧!曉冽姊姊在暗示你快娶她吧!」
伍惡連忙擁住紅了臉的曉冽,對伍靖亮亮拳頭,惡聲惡氣地說:「別欺負我老婆!」
一屋子的人全笑了,笑語中,傭人重新添了熱茶,咖啡,送來精緻點心,何雪絹一直拉著曉冽的手問東問西的,一副早把她當準兒媳婦看的樣子。
「你的父母都是音樂家?」何雪絹似乎對這個職業很感興趣。
何雪絹自少女時代結識伍奕以來,一直過著打打殺殺的日子,雖然現在生活過得安像山富裕,但上流社會與她是八竿子打不著,她還是第一次認識有人以音樂當職業的。
「是的,家父顏晉緹。」曉冽微笑回答。
「顏晉緹?!」伍奕挑了挑兩道濃眉。「你是說JT集團的下一任主席顏晉緹。」
曉冽不覺有任何不妥地點頭。「是的。」
伍奕深思了起來。這女孩,適合兒子嗎?若她知道她現在就在黑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黑虎幫總壇裏,不知她會有何反應?她會嚇得遁逃吧!「令尊對你的期望想必很高。」伍奕咬著煙鬥,很含蓄地說,顏晉緹是企業名流,又是一代旺族,想必不會允許女兒與黑道中人交往。
這是個頗為棘手的問題,惡今天會帶著曉冽回來,也是想早點解決這個問題吧!坦白地說,這女孩雖然外表柔弱,眉宇間卻隱隱透著堅持剛毅,又敏銳又聰明,絕不是那種嬌貴的千金小姐,她有思想,有深度,讓人會不由自主地發自內心去喜歡她,他相當欣賞。
另一方面,她出身世家,知書達禮,進退得宜又和善可親,這種氣度和氣質是那些道上老大的女兒遠遠比不上的,聖穎和她一比,就變得幼稚極了,難怪惡會選擇她而捨聖穎。
「家父對我在各方面的期望確實很高。」曉冽溫溫雅雅地一笑,低柔而清晰地回答。「可是,我認為自己的意願也相當重要,在未來,我會尊重父母的意見,不過相同的,我也不會背棄自己的意願。」
「這也包括終身伴侶嗎?」伍奕一面敲掉煙鬥裏的煙灰,微微而笑,問得不動聲色。
她是個有主見的女孩,但是太年輕了,以後極有可能無法招架來自家庭的壓力,而選擇離開這份感情。「是的。」曉冽揚著睫毛,目光坦白的,黑白分明的眸看著伍奕。「伯父,我喜歡伍惡,也打算一直喜歡下去,不會因任何事而有所變遷。」
伍惡的手動容地覆上了她的手背,兩人的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
看著這一幕,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伍奕寬心地想,看來他那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兒子是找到個好女孩了,他真的禁不住要開始想像曉冽當黑虎幫少幫主夫人的樣子了,那一定很能服眾……
開學後的生活是一逕的忙碌,雖然七月份就要參加大學聯考了,但伍惡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每天仍舊氣定神閒地與曉冽在一起,走到哪裏都成雙成對的,羡慕死一幹學生會的成員。
「喂,顏小姐,知不知道跟你在一起之後,我的收信量驟減,你可要賠償我的損失。」他以手背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笑嘻嘻地說。
夕陽西下,三月黃昏的風非常舒服,充滿暮色的街頭,點點燈光已迫不及待地亮起,點綴得城市更加華麗。
「是嗎?」曉冽挽著他的手臂,露出一絲甜笑。「想不到你都有了我,她們還敢寫信給你,難道她們以為可以打敗我嗎。」
他一笑,捏捏她微翹的漂亮鼻頭。「這位小姐,你可真有自信啊!好啦,到了,記住,我九點來接你,看不到我,不準你走……」
曉冽好笑地望著他。「知不知道你每天都講一樣的話,講不煩嗎?」
「我緊張你呀!」他理直氣壯地回答,一下子把她帶進懷裏,低下頭去,偷了一記香。
這幾乎已經變成他們約會的模式了,每天,他去教室接她,送她來上鋼琴課,九點再來接她下課,兩人去吃個消夜,然後送她回家。很平淡,但她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這個給你,吃光它,不然你要胃疼了。」
在他的粗聲命令中,塞到她手裏來的是一個香噴噴的燒肉粽。
一陣暖流通過,他雖然不夠細心也不夠體貼,但還是記掛著她的,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下課後,她在門口等沒幾分鐘就看到伍惡由一部黑色大房車裏走出來,那穩健的步伐,挺帥的標悍姿態,她微微一笑迎著他,相信這個男人會保護她一輩子。
「等很久了?」他一到就擁住她,像怕一不小心她就會消失似的。
「沒有。」曉冽在他懷裏笑了笑,突然敏銳的察覺到他擁住她的手勁有點怪。「你的手怎麼了?你受傷了?」「小傷而已。」他滿不在乎地動了動結實的手臂給她看,「不必擔心。」「你又去打架了?」她抬眼間,她不想干涉他太多,但是她不要看到他受傷,她知道黑幫的火並都是極可怕的,很多人都因此而喪命,她不要她的伍惡有那種命運。
伍惡深深地望著她。「曉冽,你早已知道我是什麼身分,這永遠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很痛吧?」她心疼地執起他的手:「看了醫生沒?我陪你去。」
他阻止了她要走的步履,重新把她擁在懷中,眼裏滿是複雜神色。「告訴我,你會因此而離開我嗎?」他已過慣了有她陪伴的日子,如果失去她,那麼,他將懷疑自己能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不知不覺中,曉冽在他心中竟已有了那麼重的分量,重要的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
他的恐懼都落入她眼底了,為著這樣的珍惜,她死也瞑目了。」
「喂,你知不知道我已經買了一件很氣派的衣服?而且很昂貴。」曉冽偎在他懷中,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不知道。」伍惡僵硬地搖頭,這和他之前的問題有關嗎?還是她故意岔開話題。這麼說,她會離開他……
「那你現在知道了。」曉冽踮起腳尖,勾住了他的頸子,柔柔地貼近他耳畔,輕輕地說:「那是我準備當黑虎幫少幫主夫人那天穿的,所以了,你可別隨便打亂我的計劃,我是無論如何都要當少幫主夫人的!」
她的聲音就像天籟一般的傳進他耳中,他身子一震,伸手環住了她的腰,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她。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0 23:22:15
第8章
「惡,你起來了嗎。」
肩膀夾著無線電話聽筒站在穿衣鏡前,曉冽的臉龐有淺淺的笑意,她已穿好燙得筆挺的整齊制服,正動手打衣領上的藍色蝴蝶結。
「嗯,起來了。」伍惡用尚在賴床的模糊聲音跟她睜眼說瞎話。
她勾勒起一絲笑容。「快點起吧!學生餐廳見。」他們每天早上用過早餐後才分頭去教室上課。
「好……」更模糊的聲音傳來了。
掛電話之後,她知道伍惡起碼還會再睡三十分鐘以上才會起床,昨晚又不知道跟他那幫弟兄去教訓什麼人了,弄得那麼晚才睡。微帶笑意地搖搖頭她便拿起書包下樓。
「小姐早,顧先生來了。」菲傭迎上來接過她的書包,示意顧湛庭正在偏廳裏:「我知道了,謝謝。」曉冽點頭,往偏廳走去。
偏廳是顏家招待熟朋友的起居室,寬敞明亮,兩面都是玻璃窗,布置得溫馨舒服,雖沒有大的華麗氣派,但卻可以讓人很放鬆。
一推開門就看到顧湛庭在沙發裏看資料,他還是一樣,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工作第一。
「這麼早來?」她在另一張沙發坐下。
「伯父,伯母不在,我當然要負起照顧你的責任。」顧湛庭擱下手中的資料,抬抬眉毛,盯著曉冽。「本來吩咐王媽準備早餐要和你一道吃,可是王媽卻說你最近都不在家裏用早餐,這是為什麼?」
「沒為什麼呀。」她笑了笑。「我突然喜歡上學校的食物,這個理由充不充分呢。」
「你這樣可不行。」顧湛庭否決了她的說詞。「伯父,伯母雖然出國了,你的生活也不能太散漫,還有,學校的東西不乾淨,我看你從今天開始,還是在家裏吃吧!如果一個人吃飯嫌單調的話,我可以抽空來陪你。」
顏晉緹夫婦在農曆春節前就前往奧地利去參加音樂大會了,預計停留三個月的時間,再接著轉往歐洲國家做音樂交流,因此這段期間內,顏宅只有曉冽一個人,換句話說,顏氏夫婦現在還不曉得女兒的感情世界已翻起巨烈變化。
顧湛庭那如賜恩典的話語今她感到好笑。他總是這樣,一切以自我為中心,偶而為之的溫柔也持續不了多久,通常是有目的性地對一個人好,城府心機之深,令人膽寒。
初時她不明白顧伯伯,顧媽媽那樣的好人為什麼會有這樣教人不解的兒子?但是後來她日漸長大,也日漸知道了一些過去不知道的事實。顧湛庭的父親顧義儒是顏晉緹的音樂啟蒙恩師,師徒感情極深,顧義儒只有顧湛庭一個獨生子。
四年前,顧義儒夫婦在車禍中雙雙喪生,顏晉緹痛失恩師悲痛不已,當時顧湛庭表現得堅強令他相當動容,因而決定將唯一的獨生女托付給顧湛庭,心想這樣有淚不輕彈的男子漢一定能給曉冽幸福,再想到恩師是一代音樂大師,修養品性都極佳,他的子嗣自然也流有同樣優異的血液。
可是事隔許久才知道,原來顧義儒夫婦並沒有生育,顧湛庭是他們在他八歲那年在南部育幼院領養的養子。
縱然驚訝,縱然曉冽與顧湛庭的婚約只是口頭約定並無儀式,但顏晉緹卻一直遵守著君子約定,也從未拿門當戶對的問題反悔過女兒的婚事,只要能真心對待曉冽,他的出身並不重要,或許這是他比較厚道的想法吧!
顏晉緹所不知道和看不見的是,顧湛庭的事業心極強,他正野心勃勃地計劃著要進人「JT」集團。這些曉冽都看在眼裏,她沒點破,也沒要求退婚,原因是她不想傷了顧湛庭那自尊心極強卻又極端自卑的心。
但是四年了,自從他們有婚約之後,顧湛庭從未想過他該改變,他那顆被利欲蒙閉的心愈來愈令人害怕,他的權力之心已露出雛形,更糟的是,他把這一切認為理所當然。
她當然是屬於他的,顏家未來的一切也當然是他的,他只要確保最終能順利娶到她就可以,凡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開始認為顧湛庭該為他自己負責,而不是她來同情地,也不是由她來負這份不在她能力範圍之內的責任。
他的個性是在他幼年時養成的,他的冷僻和獨裁是因為他一直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的佔有欲是因為他覺得世人都欠了他什麼,他要追討回來,這一切都起因於他童年被生母拋棄的痛苦。
她能理解他的痛苦,也能理解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是一個沒有愛的人,也不相信世界上會有什麼愛可言,她試著給他時間,他卻始終如一,而她,該為這些送上自己的一生嗎。不,她不要。
「湛庭,有一件事,我想我還是現在就跟你說清楚比較好。」澆冽低柔而清晰地開口。
「哦,什麼事?」他推推眼鏡,這小女孩又想搞什麼鬼?待會九點公司還有個會要開,他可不能跟她蘑菇太久。
「我們不適合在一起。’她直視著他即將發怒的眼睛。
他不悅地皺起了眉宇。「你在說什麼?」
這樣的任性實在教人吃不消,沒關係,等把她弄到手之後,再好好地管教她,教教她做人妻子少開口的道理。
「我說我認為我們有解除婚約的必要。」她以十分乾脆的口吻說。「因為我們無法了解對方,這樣的婚姻並不樂觀,另外,很抱歉,我認為我永遠無法愛上你,當然,你也不會愛上我。」
他陰側測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神情是超乎尋常的認真,他開始感覺事情不對勁了。
「你是說真的?」
該死!這只金絲雀怎麼突然想飛出籠子了?到底是哪個混帳家伙把她給帶壞的。
曉冽徐緩但堅定地一個點頭。
看到她點頭,他一臉的殺氣和難以置信,立即把攤在桌面的資料全粗魯地塞回公事包裏去。「這件事等你父母回來再說!」他無禮的丟下一句話,局促地離開了。
* * *
穿過相思樹林之後就是學生餐廳了,晨間的林裏霧蒙蒙的,別有一番清幽的韻致,迎面而來的涼風裏混合著青草和泥土的香味,曉冽緩步而行,距離她和伍惡約好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
早上與顧湛庭把事情談開了之後,她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雖然知道解除婚約這件事情不會太順利,但她會全力以赴。
依顧湛庭的個性,他斷然不會先和她父母取得聯絡,能夠不驚動她父母而解決是最好的,想必現在他已在思考如何爭取最短的時間做補救動作了吧!「顏曉冽!」一個身影竄了出來,以手臂擋住了她的去路,而叫住她的聲音則又高傲又無禮。
曉冽抬眼,接觸到一對很不友善的眸子:「有什麼事嗎?」
站在她面前的是她曾有過幾面之緣的女孩──金聖穎,敏銳的第六感同時告訴她,金聖穎似乎對她不懷好意。
「離開伍惡,我不許你與他在一起。」金聖穎滿眼都是嫉妒且夾帶著憤恨的火光。
她已經忍太久了,她愛戀數十年的情人居然情願跟這個溫室裏的千金小姐在一起也不選她,不,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伍惡那呆子竟又傻地愛上同一種人,她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再掉到地獄裏去!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她知道金聖穎一直有目共睹地在追求伍惡,不過沒想到金聖穎會來警告自己。 .
「沒錯!」金聖穎凌厲地逼著她:「你根本配不上他,我才有資格成為伍惡未來的妻子,如果聰明的話,你最好遠遠地滾出我們的視線,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曉冽直視著金聖穎,沒被她眼中的兇光嚇退。「金同學,我想你誤會了,伍惡要作什麼樣的選擇,不是我可以左右,也不是你可以決定。」
「顏曉冽,你別在我面前賣弄文字!」金聖穎極其傲慢地抬高下巴,眼中滿是控訴和鄙夷。「哼!你們這些千金小姐對伍惡還不是一時的好玩和好奇罷了,哈,等好奇過了,你們不也跑得比什麼都快。」
「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顏曉冽說,「你們」指的是她和什麼人嗎?
「少裝蒜!」金聖穎不屑地瞟了瞟曉冽,她厭惡面前的這張面孔,非常,非常的厭惡!「伍惡會挑上你,還不是因為你這張臉,你很會利用他的弱點嘛!
「我利用他的弱點?」這更讓她迷惑了,是嫉妒讓金聖穎昏了頭嗎?為什麼她講的話都那麼缺乏邏輯。
「不是嗎?」金聖穎憤恨地撇撇唇,眸中含著無限怒氣:「帶著這張瞼來迷惑他,讓他掉進你的圈套……」她的臉扭曲了起來。「別想!你別想故技重施,我不會讓你得逞,不會讓你再玩弄他的感情,他是我的,懂嗎?我的!」
在發泄的吼叫聲中,金聖穎掩面狂奔而去,那蹣珊的步履正泄漏了她內心將失去所愛的惶恐和心焦。
曉冽的眉心皺了起來,她疾步往學生餐廳走去,金聖穎會來找她,雖然可以理解,可是她所說的話絕不是平空冒出來的,她有必要向伍惡問清楚。
* * *
「想不到你這小子這麼壞,在日本就對人家下手了。」章狂大口吃掉一個荷包蛋,嘴角透著一個調侃的微笑。
伍惡叉起盤中的火腿,揚揚眉:「狂哥,別五十步笑百步,你敢說你還沒對你的雅雅總舵主下手嗎。」
「確實沒有,我才不是那種人。」章狂驕傲地回答。
伍惡往章狂周身溜了一圈,咪咪地笑。「原諒我,有時候還真看不出來你不是這種人。」「閉嘴吧!你的小公主來了。「章狂迅速地把咖啡喝光,抓著椅背上的夾克站起來。「你們小夫妻慢慢恩愛。」
章狂走後,在櫃臺點好餐的曉冽適時走過來。「章狂怎麼走得這麼急?」她笑了笑坐下。
「留點私人空間給我們嘛!」伍惡的手立即佔有性地攬住了曉冽的腰,毫不避諱地宣示他們的親密。
「哦?」她不置可否地輕哼了聲。
初時她對伍惡的親密舉止非常不習慣,尤其是那些議論紛紛和嫉妒的眼光,更是令她一度要求伍惡在公共場合至少與她保持距離,可是他就是不聽,依然我行我素,依然一看到她就像蜜蜂沾上了花蜜似的不肯稍離半步,最後她沒轍了,也就隨他了。
「親愛的,你今天似乎慢了。」他點點她鼻子,親了她美麗的臉頰一下,笑瞇了炯亮的眼睛。「怎麼,你也會賴床嗎?」
「不,不是賴床,剛才在樹林裏,有個人攔住了我。」曉冽在紅茶裏加入奶精,淡淡地提起。
伍惡的眉挑了起來。「哪個混帳敢攔你的路?」
曉冽笑了。這人,當真暴力。
「是你的舊情人。」她低笑,知道把金聖穎歸類於他的舊情人會令他有多不悅。
「舊情人?」伍惡挨近她,一手橫過去圈住她,幾乎把她整個人罩在懷中。
「哪一個舊情人?我舊情人那麼多,要說清楚呀!」
曉冽好笑地嘆了口氣,真是大言不慚!「金聖穎。」她的眼神十分認真…
他一個蹙眉。「你今天是特地來折我壽的嗎?」
他那懊惱的樣子令曉冽漾出一記笑。「別怪我這麼說,而是她的態度實在太像你的正妻了。」
媽的,那該死的金聖穎,她就不能沒事不要栽臟嫁禍他嗎?「聽著,曉冽。」伍惡索性捧住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我可以發誓,我跟她什麼都沒有。」
「那麼跟別人呢?」她希望他能對自己說實話。
「什麼意思?」他臉色微微變了,難道金聖穎泄漏了什麼?
「惡,說真的,我聽不懂金聖穎在說些什麼,她說她不會再讓我玩弄你的感情,叫我不要故技重施。」她盯著他五官深邃的臉龐,這是她摯愛的男人,她不希望他們之間有任何祕密存在。「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伍惡擰著濃眉,頰邊肌肉輕輕跳動,真想宰了那不分事情輕重就胡亂狂吠的小惡女。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故作輕鬆地以手背來回摩搓著她臉頰。「老婆,她在跟你開玩笑,你當真幹麼?」
「開玩笑?」曉冽將困惑的眸光折回他臉上,金聖穎對她咬牙切齒的樣子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在開玩笑。
「你這麼輕易就擄獲了我,她愛慕我不成功,嫉妒死你了,所以找個機會破壞我們的感情,這麼簡單的邏輯你都不懂?」他摸著她柔軟的秀發,輕快地眨眨眼。「喂,品學兼優,我開始懷疑你房裏那疊獎狀都是污來的。」
曉冽被他逗得笑了。「黑虎幫的惡棍,就算你氣我把金聖穎歸你,你也不能這樣詆毀我吧。」
他也笑了,相視而笑之間,他卻突然執起曉冽的手,不再嘻嘻哈哈,也不再玩世不恭,只有認真,一臉的認真。
「曉冽。」他欲言又止,圈住她身子的胳搏似乎有陣痙攣。
「怎麼了?」她抬眼看他,動人的淺淺笑容在唇邊盪漾。
面對這樣的笑容,他什麼都說不出口,嘆了口氣,他把她的頭緊壓在自己胸口,這是他今生第二個想永遠留在身邊的女孩,他不能夠再失去她,不能!
「曉冽,無論發生什麼,你只要記得一件事,那就是……」他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輕顫著,蘊含著無限柔情:「我愛你!」
* * *
「真搞不懂你家怎麼老是在大拜拜,拜不煩嗎?」黑色大門敞開之際,章狂沒好氣地挑著眉心說。
他昨天和莫謙雅一言不合打起來了,冷戰超過二十四小時,所以他今天火氣有點大,脾氣也有點不好。伍惡擁著曉冽,幸災樂禍地大笑……
「別逞強了,你想找她就去找吧!我又沒攔著你,幹麼把自己的無能為力怪到我家拜拜頭上來?」
現在正值放春假,伍惡家裏又有大規模的拜拜酒席可吃,所以一幹學生會的成員都來了,最開心的莫過於學生會的廚娘紗紗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狂可以再等一天。」殷邪微微泛起笑容,不疾不徐地道出。
「太看得起他的耐心了吧!」伍惡笑著,左手搭在章狂的肩上「要不要我教你怎麼爬牆?一點都不難,很容易學,學好了以後, 待會吃飽飯就去找人家賠罪吧!我相信總舵主大人有大量,一定不會跟你這一介草民計較的,你們說對不對呀?哇哈哈!」伍惡說
完了之後就開始笑不可抑。
自從他知道莫謙雅有那種可笑的封號之後,動不動就很欠扁的要拿出來取笑一番。
章狂懶洋洋地掃了手臂主人一眼,悠哉地宣佈:「你在M醫院的折扣優待取消了,下回見血別想插隊,乖乖排到血流成河吧!」
「哇!你這家伙太沒人性了吧!」伍惡難以置信地聳起眉毛叫。「枉費我有吃的也不忘找你來。」他松開擁著曉冽的手,跳上去勒住章狂的脖子。「以後還給不給我折扣?給不給?」
「不給。」
一群人一路打打鬧鬧進入伍邸,一看到那種排場,大家全都想笑又極力忍住不笑出來。
「很難想像伯父會贊同這種盛會。」江忍很含蓄地說。
整個花園至少擺了上百桌,鑼鼓喧嘩,幾個衣著冶艷的歌舞女郎正穿梭在臺上扭腰擺臀,十分撩人。
「有什麼辦法,他寵我媽呀!我媽喜歡熱鬧,就儘量辦得熱鬧討她歡心。」伍惡揚揚眉,很不以為然地說下去:「告訴你們,女人是不能太寵的,太寵她們就會做亂……哦,當然,不寵的話,我們男人也會去外面做亂,所以還是寵一點的好,道德規範才有保障嘛!」
曉冽什麼都沒說,只是淡淡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而已,一眼就讓他那大男人主義的話鋒大為逆轉,大夥全都會心一笑。
晚飯是在那卡西的演奏之下很熱鬧地結束了,章狂為了表現他的男子氣概,也一直陪著入夥吃到最後,沒有如他們所願地去爬莫謙雅她家的牆。
「真的不去。」伍惡樂此不疲的扇風點火。
章狂冷冷地瞧他一眼。「少幸災樂禍,會有報應哪!」這家伙還真欠揍!難道他以為他的女人就不會跑嗎。
伍惡朗聲大笑,單手有性地扣住了曉冽的腰,現在他發現他的曉冽真是比某位名舵主可愛太多了。
賓客還要繼續接下來在宅邸內舉行的百人茶會,江忍他們對那種老年人的聚會自然沒什麼興趣,所以向伍氏夫婦打過招呼後,早早離去了。
伍惡興致勃勃地叫人抬了箱煙火到大門口去,往年的除夕分別在各自家裏吃過團圓飯後,他們都會到水庫附近去放煙火,所以放煙火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困難度。
一群人浩浩盪盪地在門口玩煙火,其中還包括了伍惡的兩個弟弟,伍靖和伍焰,當然不會少了伍小芸,它依然忠心地粘在她最喜歡的曉冽腳邊。
「看吧!這個我最行了。」
伍惡剛剛點燃的那一盒煙火讓夜空華麗炫爛,火苗在空中綻放,令星子也為之遜色。
他們仰望著煙火,全被這美景給迷住了。
「惡。」
一個綿長顫抖的聲音在眾人為美景屏息的時刻突兀地響起,那抹從遠處狂奔而來的身影更是教人迷惑。
伍噁心臟怦然一跳,不,不會,這不會是真的。他不以為自己還會再見到她,也不以為她還能撼動他的心,但是,當她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時,過去那份痛楚,無奈,分離,扼腕,不和複雜的情緒卻又毫不留情地從四面八方對他洶湧過來。
鐘濃濃──,這個教他初嘗情果也初嘗苦果的女孩。
一年多不見了吧!她更美了,面頰潔白如玉,雙眸漆黑如夜。更美,但也更消瘦……哦,不,不是消瘦,她分明單薄得像張紙,腰際上的細帶子看得出她不盈一握,細細的手腕則是令人我見猶憐的,他握緊了拳頭,默然不語。
「濃濃姊姊!」年紀最小的伍靖輕呼。
沒有人再發出聲音,時間仿佛靜止了,她與他面對面地站著,直挺挺地站著,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大,直勾勾地,目不斜視地,專注地看著伍惡。
夜風中,她衣袂飄揚,輕喘著氣,蒼白的臉龐連絲血色都沒有,如一片狂風中的秋葉,隨時會調落。
「惡,扶住濃濃,她快昏倒了。」殷邪沉著地說。
伍惡沒有依言扶住鐘濃濃,反倒是她支持不住的對他倒了下去,倒在他懷裏,那像小動物般的畏縮使他本能地摟住了她。
「惡,我……我好累……」她在他懷中不停地發抖,喃喃地,情態是近乎絕望的悲涼。
伍惡蹙著眉宇,他瞪著她,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惱怒地瞪著她,該死的!到底是哪個混球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他苦惱地緊摟住她,她的憔悴和消瘦令他又震驚又心痛,尖尖的下巴,骨瘦如柴的身子……
小芸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它興奮地發出一連串汪汪叫,不停地在鐘濃濃腳邊繞來繞去。
「小芸……你還……還記得我……」鐘濃濃的聲音溫柔的像嘆息,唇邊浮起一個虛弱的笑意,昏了過去。
「濃濃!」伍惡用力吼,額上的青筋凸了起來,太陽穴在跳動。
「惡,送她到醫院,她小產了。」
章狂說完,紅色的血液已緩緩地沿著鐘濃濃的雙腿而下,迅速地染紅了她白色的裙子。
* * *
沒有人注意曉冽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紅色的血液怵目驚心,救護車的鳴聲則令人心慌意亂,在混亂當中,他們全都坐上救護車隨著那女孩到醫院去了,想必她的離開沒有人會留心吧!
老天!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人,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命運輪軸?看來他們似乎全都認得那女孩,只有她被蒙在鼓裏,像個小丑似地被欺瞞著。
難道這就是揭曉的謎底嗎?許多她以前不解的片段突然像海浪般地促湧到她腦海裏來──
在遊樂園拍的那些照片,伍惡古怪地盯著她看;與江忍,章狂,嚴怒初打照面當時,他們全都先怔了怔才自我介紹;初到伍家,伍惡母親那掩蓋在親切笑容之前的無比訝異,以及伍惡父親對她不著痕跡的研判。
還不是因為你這張瞼,帶著這張臉來迷惑他──金聖穎叫她遠離伍惡所說的話歷歷在耳,甚至於小芸對她的熱情也不是真的,它把她錯認成那女孩了……
這太荒謬了,她愛上了一個人,而她竟是另一個人的替代品!就因為她與伍惡所愛的女孩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孔,所以他才選擇她?這多諷刺!他們感情的基礎竟是如此薄弱啊!
她是怎麼回到家的,她已完全不記得了,只知道管家芳姨來開門的時候,她渾身都在冒冷汗,一雙手冷得像從雪地裏剛走了一遭回來似的。
「小姐!你去哪裏了?天呀,你身子好涼!」從小就疼愛她的芳姨大驚失色地把她扶進客廳,連忙為她端來一杯熱牛奶:「小姐,你好像生病了,我去請醫生幫你看看好嗎。」
曉冽捧著那杯牛奶,沉默地搖搖頭。那杯牛奶她沒喝半口,半晌之後,她終於開口了:「芳姨,晚上有沒有人找我?」她還抱著一絲微薄的希望。
從那女孩出現後,伍惡甚至連望都沒有望她一眼,他一直在意的,緊張的是他懷裏的人兒。儘管如此,都這麼久了,最起碼現在他也該想到她了吧!她一個人不見了,他放心嗎。
「有呀!」芳姨點頭。
她的心猛地一跳,低低地問:「誰找我?」
如果是他,她會給他一次機會,如果是他,她會聽他好好解釋……老天!如果是他!
「太太打電話回來問你要什麼紀念品,他們現在正在米蘭,太太說那裏的皮件和飾品都很精巧,哦,對了,先生和太太兩天後就會回來……」
壓抑住心中的某種痛楚,曉冽緊緊握住玻璃杯,任那瘋狂而至的酸楚將她淹沒,而她的心,也落到無底深淵去了。
* * *
「怎麼樣?」章狂手臂擱在椅背上,抽了口煙問,在醫院還敢明目張膽抽煙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媽的,管家說她睡了。」伍惡暴力地砸了行動電話,懊惱遍布他眼底眉梢。
他太大意了!為什麼他當時沒考慮到曉冽的心情?該死!他還當著她的面抱著別的女孩,甚至愚蠢得連她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下地獄吧!活該他現在要受這種折磨。但,濃濃那種情況,任何人遇到了都不捨棄她於不顧,更何況是他。
「別這樣。」江忍拍拍他,勸道,「明天再去跟她解釋清楚,我想她會聽的。」
「真像……」紗紗還在驚愕中沒恢復過來。
「媽的!」伍惡又是一陣咒罵,連紗紗都這麼驚訝了,更不用說曉冽會有什麼反應。
他不能失去曉冽,如果沒有曉冽,他不認為自己還有未來,他的未來是要與她一起創造的,她是他美好藍圖裏的女主人,只有她是!
「你真的陷得很深。」殷邪緩緩地一笑。
伍惡憤怒地想砍人。「殷邪魔,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風涼話?」這些不識人間情欲的家伙又怎麼會了解他的難受。
「這不是很好嗎?」殷邪氣定神閒地,「事情早晚都要解決,這是一個很好的轉折點,也包括讓你看清楚,你對濃濃的感情已經過去了。」
殷邪的話有效地起了作用,伍惡不再懊惱地直抓頭髮,他安靜了下來,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一陣漫長的時間過去之後,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醫生走了出來。
伍惡一把揪住醫生的衣領。「她怎樣了?!她還活著……」
「拜托你斯文點好不好?尊重一下我們這位專業人士。」章狂從他手中把醫生給搶救下來,對那位傻眼中的醫生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陳醫師,麻煩你告訴我們,裏面那位病人情況如何?」
陳醫生連忙與伍惡保持一大步距離,唯恐他又對自己撲上來。「她有嚴重的貧血,肚子裏的孩子沒有保住,還有點外傷,現在身體很虛弱,你們最好先不要打擾她,讓她好好休息。」
「外傷?!」伍惡重重捶了牆壁一下,臉上掠過震驚,幾乎是用吼地吼出來。
「為什麼?」
陳醫師又被他給嚇到了,他期期艾艾地說:「有……有人對她使用暴力。」
「好了,謝謝你陳醫師,你可以離開了。」在章狂的調解之下,陳醫師如釋重負地離開了,那吼起來像只惡虎一樣的男人太可怕了。
「你打算怎麼做?」江忍擔心在這種情況下,他會把自己給悶壞。
伍惡深吸了口氣,終於轉頭面對他的哥兒們。「幫我通知我家裏,我守著她,你們先回去吧。」
「有什麼變化你就他媽的要立即Call我們。」不擅長表達感情的嚴怒,以他的口頭禪說出了他對伙伴的關心,這是男人的友誼。
「別輕舉妄動,要殺人,要砍人,我們陪你一起去。」章狂隨即加上一句,他很明白伍惡不會饒了傷濃濃的家伙。
「知道了。」伍惡悶悶地回答,他會揪出那個傷害濃濃的混蛋,但老天,此刻的他竟是更想將曉冽緊緊地擁在懷中,深怕她會溜走!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0 23:24:47
第9章
鐘濃濃雙目緊緊闔著,她了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臉色和被單一樣的白,看起來不勝寒瑟,但她依然是美麗的,美麗而可憐。
伍惡靜靜地坐在床邊守著她,夜半四點,就快黎明破曉了,但是他眉頭還是緊鎖著,一顆心揪結著猛往下沉。
那個混蛋沒有好好愛護她嗎?竟讓她受這種苦和委屈,她曾是他捧在手心裏百般呵護的戀人呀,卻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他不會放過那家伙,絕不會!
「惡……」模糊的發出囈語,鐘濃濃終於從麻醉劑中蘇醒過來了。
「濃濃,你怎麼樣?」伍惡靠過去,沉穩地扶住她蠕動的瘦小身子。
「真的……真的是你?」她輕揚著睫毛,眉間輕顰了一下,眼光如夢似霧,不安的四顧,似乎怕有什麼人會突然跳出來傷害她似的。
她那如驚弓之鳥的模樣又大大地讓他心痛了。「是我,你別怕,我會保護你。」他將她摟在懷裏,輕順她的背。「告訴我,怎麼會弄成這樣?伯父、伯母知道嗎?要不要我通知他們過來?」對於現在的她,他有一千個疑問。
「孩子……孩子呢?」她抬起淚眼,問得一點把握也沒有。
他僵了僵,這對她來說,是個殘忍又無法改變的事實:「濃濃,冷靜點,你的孩子──沒有了。」
「孩子……沒有了……」她悲痛地重覆,淚珠成串成串地從她眼眶中湧出來,她喉音哽咽,幾乎語不成聲。「他……他打我……他殺死了我們的孩子……我那麼愛他……那麼愛他……」
「濃濃!」
她哭得昏了過去,他急忙喚來醫生護士。
「沒事,只是心力交瘁,病人醒來後不要刺激她。」輪值醫生說。
護士為她注射一瓶生理食鹽水,這次她睡得很沉很沉,但是在夢中仍輕蹙著眉心,似有無限痛苦。
鐘濃濃第二次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室內的窗帘密密地拉著,阻隔了外頭春天的陽光。
「很傻是不是?」鐘濃濃幽幽地低嘆一聲,唇際虛弱地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眼珠黑得像漆,臉色始終雪白雪白。「這都是我該得的,我太盲目了,我該有點自己的意見是不是?」
「你別責怪自己。」伍惡蹙起眉心握住她的手,她憔悴的模樣讓人不忍。「想不想吃點什麼?我去買。」
「不!不要離開我。」她恐懼的拉住他,一臉祈求。「我怕……我一個人好怕……」
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給她一記安心的笑容:「好,你別緊張,我不離開你。」
她安心地笑了,躺回病床上,眼眸望著他,還一直緊握著他的手:「惡,你還是一樣溫柔,我怎麼就不懂得珍惜呢?偏偏選擇了那個人,你──你會不會原諒我?」她一臉的小心翼翼和期盼。
伍惡對她打量了十幾秒。是的,他恨過她、怪過她、埋怨過她,但是現在,面對一個瘦弱無助的病體,那一切的怨恨都不存在也都微不足道了,畢竟他曾深深愛過她,現在他只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他不想看到她隨時會失去生命跡象的樣子。
「我當然會原諒你。」他肯定的回答她。
她消瘦的臉龐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掠過一抹喜悅,她掙脫了他的手,伸出手來,去摸他的面頰,和他的頭髮。
鐘濃濃潤了潤唇,水汪汪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那麼,你是願意和我重新開始了?」
「濃濃,這是兩件事。」伍惡知道這很殘忍,但是他不希望她對他還心存希望,否則一旦破滅後將會更加令她難以承受。
她慌忙摟住他的臂膀,一連迭聲地保證著:「惡,你放心,我們還年輕,你要孩子的活,我們還有機會……」
「不是這個問題。」他的聲音暗啞。
「那麼,是什麼問題呢?」鐘濃濃楚楚可憐地凝視著他。「你還愛著我,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任時間悄然滑過。
她似乎明白答案了,突然地,淚珠湧進了她眼眶裏,撲籟籟的淚珠滾落到枕頭上去了,她清麗如畫的面龐觸人心弦。
「你不再愛我了,對嗎?」她靜靜地凝視他。
她早該料到這種情況的,不是嗎?當初的背判對他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和遺憾,那是一段怎麼也挽救不回的過去。既然是過去,就該讓它過去,她為什麼又傻得以為可以重新開始呢?傻氣呵!鐘濃濃!
伍惡拿面紙為她擦掉成串眼淚,那淚漬猶存的面頰驀地讓他心頭一緊。「濃濃,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
鐘濃濃傷心欲絕地望著他,吸了吸鼻子,唇際掛著一抹可憐兮兮的笑意,凄涼地說:「可以是朋友,但不可能是情人,你不必對我感到抱歉,我知道現在的我已經配不上你了,我是殘花敗柳,你又怎麼會要我呢?」
他突然惱怒了起來,一把將她擁進懷裏,緊緊地箝住了她,聲音變得粗魯而沙啞:「我不許你這麼做,你在我心目中永遠是最純潔的女孩,我不會忘記你是怎麼代我受傷的,我記得你的每一件事,你的一顰一笑,你喜歡的詩詞歌畫……濃濃,拜托,快點好起來,我不準你自暴自棄!」
那一年,他們在街頭相遇,她被誤認是他女朋友而遭黑道仇家砍傷,素昧平生的她渾身是傷,奄奄一息地倒在他懷中,卻沒半句怨言,從那時起,他就發誓要好好保護她一輩子。
她像個天使一樣的降臨在他的生命中,他們擁有許多歡笑和許多回憶,初吻、承諾,以及數也數不清的歡笑,一同規劃的未來。但是這個小天使有一天卻飛走了,飛出了他的世界,飛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他曾等待過,曾盼望過,但等她終於回來時,他所等到的,卻是一只折翼的天使。
「哈羅!打擾啦!濃濃好點了嗎?」
當那一窩蜂的人沖進來時,他們還緊緊相擁著,想分開已經來不及了,他一轉身接觸到的就是曉冽那雙冷冷的眼睛,她眼珠深黝黝地盯著他的臉龐,像個陌生人一樣地盯著。
「完了,幫了倒忙。」章狂難得自責,他以為硬叫紗紗去把曉冽騙出來一起探病會對伍惡有幫助,起碼大家面對面說個清楚也好,哪知道他們這對纏綿的舊情人會在病房裏摟摟抱抱,這下子畫虎不成反類犬了吧!
曉冽轉身就走,夠了,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曉冽!」伍惡急得想追出去,他不能任她誤會,外柔內剛的她,他怕她會以決裂的方式向他道再見。
「惡……她……」受了太多刺激又驀然地見到一個與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他懷中的濃濃又昏倒了。
「叫醫生!」病房內又是一團混亂。
* * *
他沒追上來,他並沒有追上來。答案已經很清楚了,他選擇的是那個女孩,而不是她,她只是個替身演員罷了,真正的主角到的時候,她當然要識趣的退場。
可是,天呀,為什麼她的心會好痛?深切的悲哀和刻骨的痛楚箝制住了她渾身每一個細胞,那尖銳得像撕裂般的感覺狂猛地侵蝕著她每根神經,她呆坐在房裏,一坐就是一整夜。
這是她有始以來過得最糟的一個春假。
「小姐,你的電話,同學找你。」王媽進來通報,還順便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肉片粥進來,語重心長地勸著:「小姐,你晚上什麼都沒吃,先生、太太明天就回來了,你多少得吃點東西才好。」
「放著吧!」打發走王媽,她接起電話。「喂。」
「曉冽,是我。」
她心臟狂跳,淚水迅速地模糊了視線。
「曉冽,我就在你家樓下,你下來,我們談談好嗎?」他的聲音近得就像在她耳邊。
她走下床,走到窗邊,輕輕掀開窗帘一角。街燈下,伍惡慣開的吉普車停在一旁,他拿著大哥大,頎長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長,地上滿是煙蒂,小芸在一旁繞著。她緊握著話筒,一陣酸楚急速湧上來。
「對不起,我不想與你談些什麼。」曉冽咬咬唇,心裏的那根繩子緊緊地一抽,是的,她在說謊,其實她多渴望奔進他懷裏,不讓任何人奪走他,她不要他屬於其他的女人!
「曉冽,你誤會了。」伍惡疲累低啞的聲音傳來,他已經兩天沒睡好覺了。「我知道我對你隱瞞了一些事實,但是給我個機會好嗎?我會源源本本地全部告訴你。」
「是不是太晚了呢?」他與鐘濃濃深情相擁的那一幕揮之不去,她本能抗拒地反問著。
「不晚!」他立即否決掉她:「下來見我一面,我們當面談清楚,曉冽,我受不了見不到你的人,下來好嗎?」
那一聲軟語懇求差點軟化了她的心,但是小芸一聲無心的吠叫卻又打退了她想下去見他的渴望。
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她居然會想去見他?這太荒唐了,連小芸都是因為她與鐘濃濃的相像才來親近她的,她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代替鐘濃濃呢?
或許他叫她下去,只是想跟她提分手的事吧!這想法抽痛了她的神經,她迅速地武裝起了自己。
「對不起,我該睡了,你走吧。」
喀喳一聲,她切斷了電話,為了防止他再打進來,她把電話線都拔掉了,她倒在床上,難以控制的淚水沿著眼角滾落下來。
* * *
住院幾天之後,鐘濃濃在醫師的許可下,暫時可以出院回家休養,她不願回自己的家,伍惡只好安排她先住到他家裏去。
「惡,那個女孩,就是你不能與我重來的原因吧?」鐘濃濃已換好便服了,她躺在病床上,伍惡正在幫她收拾行李。
才住了幾天醫院,學生會那些家伙也太誇張了,送來一大堆補品、鮮花、禮物,害他現在要拿麻布袋來裝才夠。
「嗯。」他漫不經心的回答。
鐘濃濃溫柔地看著他。「我記得當初我爸爸要我與你斷絕來往,你很痛心,但是你沒有對我極力爭取的理由是你不想我跟著你過打打殺殺的生活,也害怕我會被你連累,你不願見我受到傷害。」
「嗯。」他哼著,繼續收拾病房裏的瓶瓶罐罐。
「那現在呢?你不怕她受到同樣的傷害嗎?」她注視伍惡,似乎想從他忙碌的動作中看出什麼端倪似的。
他突然停止了動作,眼光直直地看著鐘濃濃。「怕。」
他們對看了幾分鐘。
「再怕也要將她留在身邊嗎?」鐘濃濃也直視著他,在溫柔的面孔下,隱隱含著挑戰的意味。
伍惡輕輕地點點頭。
「為什麼?」她的心被刺痛了,曾經她是他最呵護的寶貝,但是他仍然放走了她,沒有多作爭取地任她投入別人的懷抱,而今他卻那樣堅持著另一個女孩,用著他過去對她所沒有的堅持……
「因為她是我的妻子。」伍惡緩緩地對她露出一個微笑。
定義了,直到濃濃出現,他才徹底了解他對曉冽是什麼樣的感情,曉冽絕不是他對濃濃的移情作用,或許初時是,但後來已經完全不是了,他愛的是顏曉冽這個人,她的性格,她的一切,與濃濃沒有任何關係。
她臉色微變。「你是說你們……」他們有關係了嗎?那是她與伍惡一直沒有到達的最後關卡。
是她聽從了父母的安排離開他,與父母安排的好對象在一起,是她先背叛了這份純稚的感情,但是現在,為什麼她會有嫉妒的感覺,嫉妒那個受到伍惡珍惜的女孩,嫉妒伍惡與那個女孩的親密關係。
「不只是那樣的關係。」厘清之後,他心頭一片清明,想見曉冽的感覺愈來愈強烈,他想親吻她的唇,想告訴她,他有多想她。「她對我來說,比生命還重要。」
「你說謊。」鐘濃濃勉強地笑了笑。「你愛她是因為她像我,所以,你愛的人還是我。」
她閉了閉眼,老天,她要騙自己騙到什麼時候?她看得很清楚,伍惡確實已經不再愛自己了。或許在她決定離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遠遠地將她逐出了心門。她的心在無聲地淌血。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離開深愛她的伍惡而跟一個花心大少爺在一起?
她付出了感情,也付出了身體,然而那個人卻不愛她,還嘲笑她是朵溫室裏的小花。他們之間連孩子都有了,那個男人卻還有上百個成熟的女人等著討好他,她覺得好累好累,她只是他眾多女朋友其中的一個。
其實他對她早已厭煩,也挑明了應酬她是因為她的家世背景,那天,他更動手打了她,毫無感情地毆打她,因為她親眼撞見他和一個女人在床上翻雲覆雨,她推了那女人一下,他就捨不得了……哈,這就是她父母所謂的好對象嗎?
「我剛開始注意到她,確實是因為她長得像你,也確實很驚訝。」他沒有否認自己初見曉冽的震撼。「但是現在,我愛的是她整個人,包括她的思想,也包括她的脾氣和個性,這已經不再是面貌的問題了,就如同現在的你將永遠無法取代她是一樣的道理,對不起,原諒我說得這麼直接和魯莽,希望這沒有傷到你。」
她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雖然心痛,她仍對他綻露一記最美的笑容。
「不,我很高興你找到所愛,真的很高興。」她不能那麼自私,她該為他祝福的不是嗎?經過這一次,她相信自己會更加堅強。
「謝謝你,濃濃。」伍惡鬆口氣,雖然不再愛她,但他仍希望能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得到她的諒解,尤其她現在身體那麼虛弱,更加不能刺激她。
「看來我的出現已經令她對你有點小誤會,要不要我陪你去解釋清楚?」這是最好的安排吧!
他搖搖頭,陽剛的臉龐終於露出一個笑容。「我會跟她談清楚。」
他知道這件事情不能完全怪在濃濃頭上,如果一開始他就對曉冽坦誠相告就好了,他試煉她,卻也傷了她,將她一直蒙在鼓裏,他要負起完全的責任。
如邪所說,濃濃的出現未嘗不是件好事,這是一個轉折點,接下來,他要對曉冽表達他涓滴不漏的愛!
* * *
顧湛庭堅持要陪同曉冽一起到機場接機,他一大早就在顏家出現,讓曉冽沒有反駁他的機會。
名音樂家顏晉緹夫婦回國,這樣的盛況想必各家媒體都會出動採訪,這是他造勢的好時機,他豈能錯過?
「伯父、伯母,一路辛苦了。」顧湛庭體貼地為顏氏夫婦開車門,周到的擔任司機的角色。
顏晉緹點頭稱許。「湛庭,這幾個月以來,麻煩你照顧曉冽了!」
「伯父,太客氣了,我們是未婚夫妻,我照顧曉冽是應該的。」顧湛庭微微一笑回答,他今天必須先下手為強,絕不能讓曉冽先提出退婚的事。
「曉冽,怎麼啦?」顏太太寵愛地摟摟獨生女兒。「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曉冽搖搖頭,勉強笑了笑。「媽,我沒事,只是我肚子好像有點餓了。」她知道顧湛庭在打什麼主意,他今天必定會要求她父親讓他們先舉行訂婚儀式。
「是嗎?」顏太太放心地笑了。「那回去之後,讓王媽快點開飯,把你給餵飽,免得你臉色蒼白兮兮的。」
一路順暢到達顏宅之後,顧湛庭從善如流地留下來吃午飯。
「伯父,曉冽今年也十七歲了,我想我們似乎應該先訂個婚比較好。」在席間,顧湛庭終於開口了,說完,他還親昵地對曉冽溫柔地一笑,眸中充滿款款柔情。
果然!曉冽停了筷子,她望著他,眼中沒有驚惶,反倒撇撇唇,露出一抹淡淡的了然,她知道他會這麼做。
「訂婚?」顏晉緹似乎覺得太突然了。「曉冽,你的意思呢?」雖然口頭婚約早就有了,他還是一個相當尊重女兒意見的父親,顏太太也很關切地望著女兒。
面對父母的詢問,曉冽擱下了碗筷,驀然起身。
「爸、媽,這個問題,我想我明天再回答你們好嗎?」將顧湛庭排除在外,她看著父母,鄭重地、清晰地說:「我有件事現在必須去確認一下,對不起,爸、媽,你們慢慢吃,我回來再跟你們解釋!」
她看也不看顧湛庭驚詫的目光,在雙親疑惑的視線中,她拿起錢包和薄外套很快地奔出了家門。
是的,她不灑脫,她也不要灑脫,承認了又何妨,她對伍惡提不起也放不下,她不要自己後悔,不要自己遺憾,她在乎伍惡,她要去找伍惡,她要再給他一次機會,這將是決定他倆命運的關鍵時刻!
* * *
春風總是那麼柔和,午後的宅邸前,伍惡溫柔地為鐘濃濃披上外套,深怕她孱弱的身子又要著涼了。
「真的不要我找那個人算帳?」
鐘家的大房車在一旁等著,這次鐘濃濃連家里士都通知了,想必是下定了決心。
「我想重新開始,從今以後都不想再跟他有任何關係。」她柔柔地看著他,一頭如絲的長髮飄垂在耳際,白皙的肌膚露在白色五分袖外。
「濃濃,有什麼事,一定要來找我。」他現在把她當成自己妹妹了,看到她恢復正常,他比誰都高興。
「我會有什麼事呢?」鐘濃濃嫣然一笑。「倒是你,真的不要我去跟你的曉冽解釋清楚?」
她知道照顧她的這幾天以來,伍惡都心神不定的,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是他在想顏曉冽,那偶爾發呆失魂的模樣已經點明了。
「放心吧!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對,曉冽不會不講道理,她會聽他解釋,最低限度讓她打一打就沒事了,他們還有長長的未來……該死的,他真的好想她。
「真的?沒騙我?」她認為這件事情自己也有很大的責任,都是她驀然跑來所引起的。
「沒騙你。」伍惡開始想念曉冽唇上的滋味了,他快一個禮拜沒吻她了,這太久了。
「惡,別逞強哦,我已經請家裏安排我到國外讀書了,以後要找我出來解釋的話,不是那麼容易哦!」她開玩笑的說,玩笑中,伍惡在乎顏曉冽勝過她的這個事實依然隱隱刺痛著她。
「出國呀,那好,到哪一國去?別忘了寄點名產來給我吃吃,不然我會很恨你。」伍惡揉揉她的頭,暴風雨過後,他那份玩世不恭又回來了。
知道他在逗自己開心,她用力地一個點頭。「我會的!」
再見了,曾經的愛人,他們愛過,但只是曾經,今後將再也沒交集點了。
「保重,祝你一路順風。」
伍惡想握握她的手道別,她卻突兀地一把投入了他懷裏,猛然勾住他頸子,整個身軀與他貼合在一起。
「抱抱我,這是最後的要求,求求你,不要拒絕我,好嗎?」鐘濃濃在伍惡耳畔柔聲懇求著,似乎是種本能的要求,她也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並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拒絕她未免不盡人情。猶豫了一下,他輕輕攬住她腰際,擁抱了她。
* * *
興匆匆跳下計程車之後,看到的卻是這個足以摧毀掉她所有感情的畫面!
曉冽為自己想來聽他解釋的念頭感到可笑,她怎麼會有自信地以為伍惡選擇的會是她而不是鐘濃濃?
多麼纏綿呵!鐘濃濃都已經住到他家裏來了,他們自然是舊情復燃了,這並不奇怪,現在奇怪的應該是她,她為什麼要跑來打擾他們?她該遠遠地消失才對,不該再莫名其妙地出現。
這就是他不死心三番兩次打電話到她家裏,所要告訴她的結果嗎?她整顆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激起了從未感受過的強烈愛恨。
「曉冽,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只要記得一件事,那就是我愛你。」伍惡說過的話迴盪在她耳邊。
是嗎?是嗎?是嗎?打上了無數個問題,她再也無法忍耐了,被那麼親密的人給背叛,她深深受到了傷害。
她瑟縮了一下,唾棄著自己的無知,並為自己把感情輸給了他而感到可悲,不顧疼痛,她扯掉頸上的項煉,一把遠遠地拋掉。她跳上計程車,再度絕塵而去。
* * *
「謝謝你。」松開手臂,鐘濃濃溫柔地微微一笑,離開了伍惡寬闊的胸膛,她將會永遠記得此刻的溫柔。「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嗎?」如果他留她,她會留下來。
伍惡泰然自若地露出笑容。「你別開我玩笑了。」他與她的感情,真的已經成為過往。
「我開玩笑的,被你識破了。」她也笑著說,一絲落寞滑過她眼底,但她很快地恢復笑容。
「小芸,再見嘍。」她摸摸小芸的頭,這是他們一同在小巷子裏發現的棄狗,名字是她取的,冠他的姓,沒想到伍惡會一直將小芸帶在身邊。
這就夠了吧!起碼她知道在他心中有個角落是屬於他們過去的回憶,她已不能再奢望更多。
大房車駛遠了,凝望著車身遠去的影子,伍惡正要踅回門內,小芸的汪汪叫聲留住了他的步伐。
「怎麼?不捨得濃濃嗎?」他笑著拉小芸的短尾巴。「沒關係,明天就放完春假了,我帶你去找曉冽媽媽,她也會好好疼你。」
小芸亂跳了一圈,嘴巴拾回一個東西給他。
「說你笨,你還不笨嘛!哇銬,撿到金子啦!不錯,不錯,做得很好,以後每天都像現在這樣子就對啦。」
他笑瞇瞇地取走小芸口中的東西,驀地,他眉開眼笑的表情變了,變得又古怪又難看。曉冽什麼時候來過的?連他給她的虎口項鏈也給扔了,是否意味著她看到了什麼?
那個該死的擁抱!天殺的!他拳頭擊在草坪上,這真的不太妙!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0 23:25:28
第10章
「這個春假可真長呀!」伍惡手中拎著一只餐盒,悠哉地踱進學生會,剎時間香味四溢,令人饞誕。「吃早餐嘍!我請客。」他笑嘻嘻地招呼入夥。
「還有心情吃東西。」嚴怒哼了一聲。
「這麼好買東西來給我們吃?」章狂大手朝餐盒撈來,一臉的頓悟:「難怪人家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怪了,你在詛咒我什麼?」伍惡揚揚眉,奪回章狂手中的韭菜盒子,不爽給他吃了。
章狂懶洋洋地抖出一記看好戲的笑意。「這位伍施主,你大難已臨頭。」
「你才禍不單行!你的總舵主就快跟那個莫名其妙的丁筱珊成一對了,你得自保呀!」伍惡耍起嘴皮子來也不是省油的燈。
章狂睨他一眼,怪笑依舊掛在他嘴角,但是他不再開口了,神祕兮兮的,也挑衅兮兮的。
「惡,顏曉冽今天請假。」為了防止他們打起來,殷邪很善良地告訴他。
「不止今天,她明天,後天都請假。」章狂補了一句,奪回那香噴噴的韭菜盒子往嘴裏丟。
「惡,其實聽說她要……要訂婚。」紗紗怯生生地望了伍惡一眼,補上這句七零八落的馬路消息,這是她早自修時在班上聽來的。
「你說什麼?」句尾上揚好幾個音節,伍惡兇神惡煞地逼視紗紗,礙於江忍在,否則他真會把紗紗的衣領給提起來問話。
「不……不是我逼她的……」紗紗節節後退,被他嚇呆了。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逼她的!」他結實的雙臂撐在桌面,眉心糾結起來。「這見鬼了!是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什麼不阻止她?!」
「我阻止……」紗紗登時傻眼。
她阻止,她憑什麼去阻止人家訂婚,更何況她根本沒機會阻止哇!完了,伍惡會宰了她,他鐵定會宰了她,然後在她的裸屍上畫一張惡虎口,電影裏都這麼演的,準沒錯……
「對,你阻止!」伍惡斬釘截鐵地說。
看不下去了,江忍手一伸,扶住紗紗的肩,護到她身前。「惡,你或許該試著打電話給顏曉冽。」
「我知道要打。」伍惡懊惱地爬爬頭髮,講到這個他就認栽。「但是她不接我的電話。」
以為今天他們勢必可以面對面講個清楚,他怎麼料得到曉冽會不來上課,品學兼優也會蹺課?這對聖柏亞來說,絕對是條大新聞。
「不來只因為太在乎你,惡。」殷邪喝了口茶,微微一笑,明白地點出。
伍惡跳了起來。「媽的!你有透視眼。」
這小子總是這麼可怕,連他想什麼都摸得一清二楚,當他女朋友太可怕了,就像成天沒穿衣服似的。
「我幫你打吧!」章狂拿出自己的大哥大。「幾號?」
「神經,你以為曉冽會不知道我們是一伙的嗎?」伍惡皺皺鼻子,語氣不是很好。
「什麼一伙的?又不是結伙搶劫。」章狂笑笑地繼續夾他的韭菜盒子吃,反正事不關已,他只要偶爾激他個幾句話就行了。
「那我……不如我幫你打吧。」拋掉剛才的驚嚇,紗紗鼓起勇氣毛遂自薦。「我是女的,曉冽可能比較會接我的電話。」她這個推論合理極了,很夠朋友了吧!
「女的?女的就不是我們這一伙的人嗎?Please,紗紗小姐,曉冽知道你每天都出現在我們旁邊。」伍惡哀嚎著,認為自己拿這個寶貝沒轍,也只有江忍那麼好眼光會看中她。
「我讓我老哥去請顏曉冽出來協助調查。」身形高大的嚴怒爬爬混亂的頭髮,他沒抬頭,只故作漫不經心地哼著。
雖然他代表正義的那一方,對惡這個混黑道的家伙也不是很能欣賞,但他也不想看到惡下半輩子沒老婆,那到最後的結果還不是變成來煩他們。
嚴家世代都是警務官員出身,在警界佔有極為重要的一席之地,要請個人出來易如反掌。
「讓我父母去拜訪顏晉緹夫婦吧!他們多少有些私交,屆時我們可以一同前往,就不顯突兀,你覺得如何?」殷邪很體貼地說。
他的父母是外交官,對於音樂極為推崇,因而參加過幾次顏家舉辦的茶會,彼此雖不算深交,但幾分面子還是有的。
「我認識幾個‘JT’集團的股東,安排見顏曉冽不是難事。」江忍徐緩接口。
見鬼,這群人的建議看起來都有那麼一點誠意,但都古怪透了。
「喂,你們──沒那麼嚴重吧。」伍惡受不了地揮揮手,搞不懂他們在想些什麼,本來很單純的,真是把事情愈弄愈複雜了,要比盛大的話,那乾脆明天去報紙刊個廣告尋人算了,還用得著什麼調查、什麼拜訪、什麼股東,莫名其妙嘛!
「看似愈簡單的事情,往往愈複雜。」殷邪神色凝重地說。
媽的,這算什麼?詛咒嗎?「算了,靠你們不如靠我自己,別出餿主意了,我想辦法。」伍惡對這幾個人太失望了。
「就等你這句話!」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接著相視大笑,在這春初時分,他們覺得耍人是件很愉快的勾當,尤其是耍耍平時就常耍他們的伍惡就更加快樂。
* * *
伍惡畢業後真可以考慮簽給好萊塢拍蝙蝠俠了,瞧他現在的架式,不就十足十是個會飛岩走壁的超人嗎?
曉冽呀曉冽,為你上天入地,只盼你會憐措……躲過守衛的耳目,攀上窗臺之後,伍惡暗自禱告著,邊禱告還邊為自己在這種非常時刻也有押韻而沾沾自喜。
待會見到她之後,他非好好吻她幾千回不可,太過分了,竟然躲他躲了那麼久,她不知道他有多渴望她嗎?這種相思又無法相見的滋味,他這輩子都天殺的不想再嘗第二次了!
「曉冽!」他叩叩窗子,老婆,快來開門……窗吧!如果再不開的話,他要撞進去嘍,不過說是這樣說啦,這棟建築物採用的是強化玻璃,還真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撞破的。
窗內有動靜了,掀起窗帘一角的正是曉冽本人,她穿著浴袍,顯然才剛洗完澡或是要去洗澡。
她蹙起了眉心,似乎對他能逃過十幾雙眼睛爬上來覺得很費解!他拿出大哥大撥給她,示意她接電話,她不置可否地接了,拿著無線電話聽筒走回窗邊,兩個人隔著一扇玻璃講話。
「你在耍特技嗎?」曉冽語調冷冷的,他對她的傷害,不是這樣做就能彌補。
「曉冽,讓我進去。」他知道唯有碰觸到她的人,才容易軟化她,否則這麼談,永遠談不出一個結果。
「太晚了,恕不招待。」他不用回去陪那個女孩嗎?還是他想──想一箭雙雕?不,她不會允許他這麼惡行妄為。
「外面很冷,我會凍死。」伍惡開始採取哀兵政策了,她會心疼他的,一定會心疼他。
她冷漠地掃了他一眼。「今天二十五度,凍不死人。」
「咳……咳……」他咳了起來,雙眸祈求地凝視著她。「我不要緊……咳……咳……都是怒那個家伙傳染給我的,咳……咳……他從日本回來之後感冒就沒好過……咳……咳……曉冽,你還記得日本吧……咳……咳……我們私訂終身的地方……咳……咳……」
老天,明知道他在假裝,她還是把窗子打開了,她的心裏,終究是捨不得他的。
一竄進房裏,他就迫不及待的擁住她,不由分說,熱切地堵住了她的嘴唇,他深深地,深深地把這幾天的相思借由唇齒交纏傳達給她了,他吸吮著她柔軟濕潤的唇瓣,逗弄著她的熱情和反應,似乎要用熱吻摧毀掉她的理智和冷漠,這份濃情蜜意來得像暴風雨,一股燥熱的氣息像病菌般蔓延在他們之間,他們滾倒在床上。
他綿密地吻著她,伸出手指來回摩挲著她臉頰。「曉冽,我愛你,相信我,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天,她多甜美,往後他將不再允許她逃開他身邊半分半秒。
這一陣情潮確實在瞬間讓曉冽意亂情迷,但是他的保證卻也同時驚醒了她,令她想起他是怎麼耍弄她,怎麼與別的女孩熱切擁抱,怎麼為了舊情人而失魂……她拒絕了他予取予求的吻。
「放開我!」她掙紮著,不再任由他吻她。
「不放。」他再度把她壓在身下,密合的幾乎讓她無空隙可逃。「聽我說好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曉冽瞅著他,低啞地說:「我該相信你的話嗎?或者,我先承認自己是個瞎子。」
「別這樣,曉冽!」他咬著牙,一陣痛心,她這樣傷害他,與傷害她自己有什麼不同?「不要拿訂婚開玩笑,我們都無法承受這個後果。」
「你該知道我本來就有婚約,這是履行,而非兒戲。」她說,聲音沉重而清晰。「況且過去你也沒與我好好面對這個問題。」
「好,我們先不討論這個。」伍惡抬起她的下顎,沙啞著聲音,「你敢說你不愛我了嗎?」
「我愛你。」曉冽回答得直接,完全被動的,眸中迅速燃起怒火。「但是我更恨你。」
除了他還放不下那女孩外,他更沒有把當初接近她的原因說明白,讓她兜了那麼大一個圈子才搞懂原來自己只是個替代品,他不會知道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有多深。何時聖柏亞的高材生,自信滿滿的顏曉冽需要當個影子情人了?
她的樣子立即讓伍惡痛楚而狂亂,這份狂亂來自她的心碎,他知道曉冽心裏的感覺,她一定以為她是次於濃濃的選擇,而今濃濃一出現,他就將離她遠去,多傻,她多傻!
在北海道的那次,他們彼此將身心交給對方的那一夜,他根本就沒想到過濃濃,他看到的是她,是她顏曉冽,心裏所想的,全心全意都是她。她怎麼可以不懂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他簡直愛瘋了她。
「曉冽,我愛你,我可以解釋你所有的疑問,但是我不能沒有你。」伍惡大手輕撫著她,親密的扣著她。「答應我,你不會負氣離開我。」
不,她不能被這股親密的氣息給融化,她該記住他的殘忍和背叛。
「愛我?」曉冽安靜面無表情地說:「那天我撞見你們擁抱在一起時,你並沒有選擇追出來,伍惡,你選擇了做那個女孩的胸膛。」
他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公平點,曉冽,在那種情況之下,我不能丟下她。」
這句話聽在曉冽耳中,意思完全走調了,她心底那根繩子緊緊地一抽。「我知道,所以你丟下了我。」
老天!他需要為過去那段感情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嗎?還是她在試煉他對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他突然惱怒了起來。
「聽著,曉冽,讓我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如果你要知道的話!」這是他最後的辦法了。
「我已經不想知道了。」她情緒悒郁,猛烈地搖頭掙紮,想擺脫他如鐵的臂彎,他的柔情,她不能再想。
「你一定要知道。」伍惡似乎不打算放過她。
* * *
於是在伍惡的強迫下,她知道了那個關於他和鐘濃濃之間的故事,不知道怎麼搞的,聽完之後,她竟發現淚水爬滿了她一臉,她不是應該懷疑故事的真實性嗎?但她卻毫無緣由的相信了。
「這不是一個好故事。」她說。
那個當初在暗巷中為他受重傷的鐘濃濃,致使他直到如今在緊要關頭仍不能丟下她,這份情誼和知遇之情之於伍惡,她似乎懂了。
難怪金聖穎要自己遠遠地離開伍惡,不許自己這個「千金大小姐」再度玩弄伍惡的感情,原來,他曾被如此心痛地背叛過呵!鐘濃濃的離開,雖然他不必再為她的安危而掛心,但她的遠離,也在他心中造成難以抹滅的傷害吧!
「但它卻是真的。」他輕輕為她拭去淚水,這傻瓜,竟為他和別的女孩的故事掉眼淚。
「我沒有懷疑……」
「我知道,你的眼睛已經告訴了我。」伍惡貼近她的唇,加重手勁摟抱住她的腰。「別動,讓我好好吻你。」
「你剛剛已經吻過了。」曉冽笑著想躲,他眼中的欲火是她所熟悉的,這一吻又不知道要吻到什麼時候了。
「那不算。」他佔有性地從額頭開始吻起,慢慢地蜿蜒至她柔美的唇瓣上,讓她整個人落入他懷中。
這個吻就如同她想像中的狂烈不已,他更緊密地箝制了她,熾熱煽情地撩撥著她的感官,絲毫不放鬆地索取她的溫存,她閉上了眼睛,讓行動回應了彼此積壓了數天的相思之苦。
在猛烈的激情當中,她感覺到頸子多了一樣東西,她不解地睜開眼睛,伍惡正一臉笑意地望著她。
「喂,我的女人,別忘了戴上我的信物,不然你搞丟了,我可找不到你。」
那虎口項鏈正垂在她白皙的胸前,她碰了碰兇惡的虎口,也露出笑意。
「不許你再拿下來。」伍惡握住她的手,兩隻手重疊在虎口上。
「不會再拿下來了。」曉冽輕柔地允諾。
* * *
這洋房安靜得有點古怪,似乎一點都沒有要辦喜事的熱鬧樣子。
昨晚和曉冽分手前,他們約好了今天一早見面,由他去見她的父母,將他們的交往公開,並讓她與顧湛庭解除口頭婚約。
但很不對勁,曉冽並沒有依約出來門口等他,說好了九點,她卻……咦,曉冽該不會睡過頭了吧?還真是破天荒呀!
他笑著去按她家門鈴,待會要好好糗糗她,或許是今天他要來見她父母,她太緊張了,所以昨天失眠,就像他過去每一個日子一樣爬不起來。
「請問找哪位?」胖胖的中年女傭出來開門,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
「你就是芳姨吧?」曉冽常提到顏家有位待了十幾年的管家芳姨很疼愛她,就猶如她第二個母親一樣。
「哦,你找芳姨呀。」胖女傭溫和地笑了。「她到南部去參加小姐的訂婚典禮,可能明天就回來了吧!你叫什麼名字,要不要我告訴她呀?」
「訂婚?小姐今天訂婚?」他臉色陰晴不定,如遭棒喝,奔騰的怒火全往腦門裏沖。
不是約定好了嗎?為什麼曉冽非但臨陣脫逃,還和那個混帳去訂婚,這……他媽的該死!他不知不覺套用了嚴怒的話了。
胖女傭少根筋的沒察覺到情況有異,她逕自笑咪咪地接下去:「是呀,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宜出行訂婚、裁衣、嫁娶,開市也很好,農民曆上說的……」
「我問你,小姐什麼時候走的?」伍惡突兀地打斷她插進話,森冷的氣團逸去,怒火上揚。
胖女傭開始覺得眼前這個帥帥的年輕人不尋常了,他看起來好恐怖,好像隨時會撲上來扭她脖子一樣,他,他該不會是想來綁架小姐的歹徒吧!
「早……早上。」她喉嚨發澀了,好險小姐走得早,否則現在就被綁架了。
「多早?」若知道她會這樣做,昨晚他死都不會離開她的房間,還說不會拿下他的信物,女人變起來太難捉摸了。
「六……六點多吧。」為了脫身,她胡謅一通,其實她根本不知道幾點,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離開的,因為她在傭人房睡死了。
「他們走的時候是什麼情況?」伍惡還有一絲希望,如果曉冽不是自願的話,那麼一切就有餘地。
「怎麼走的……」女傭頭皮發麻。「很高興地走呀,先生笑咪咪的,太太笑咪咪的,小姐笑咪咪的,顧先生也笑咪咪的……」她努力編著自己沒看到的「實況」,以防沒答案會惹毛這個年輕人,到時被砍就不劃算了。
「可惡!」他峻冷地握緊拳頭,臉孔佈滿陰霾。
曉冽為什麼要耍他?為了報復嗎?他的心開始結冰。
哈,對了,她是為了報復,她根本就對他與濃濃之間的事沒有釋懷,昨晚她表現的溫存纏綿只為了加深他此際的懊惱和痛苦,讓他進到她房中正是她的計劃之一。她成功了,她的淚水成功地令他相信了她。
「沒……沒事了,我可以進去了嗎?」胖女傭問得膽戰心驚,唯恐年輕人發現她在胡扯。
「站住。」伍惡危險地瞇起眼睛。「告訴我,訂婚的地點在哪裏?」不管曉冽是在什麼心情下決定這個報復計劃的,他都必需要追去問清楚,即使分手,也要有分手的理由,他不喜歡不清不楚。
胖女傭吞了口口水,這惡人,他、他居然要去小姐的訂婚處綁架小姐?他也太大膽了吧!
「墾──墾丁的別墅。」
為了自保,胖女傭寫下顏晉緹在墾丁別墅的地址交給他,她只能禱告了,祝小姐好運吧!她真的不是有意出賣小姐的。
他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哪一個混帳?」他沒好氣地吼。
「這麼兇,沒找到顏曉冽對嗎?」殷邪笑了。「惡,看你的上方。」
伍惡瞇起眼──不會吧!一架直升機在他不遠處打轉。
「你們在搞什麼鬼?」這群家伙又來攪局了,算了,罵別人不如先罵罵自己,反正他也攪局過忍和狂,現在扯平了。
「喂,家伙。」電話被嚴怒給搶走了。「我老哥的手下早上巡邏時,發現顏曉冽她家門口行跡可疑,似乎有人被挾持。」
「這是什麼見鬼的發現?」伍惡拱起眉毛,更添怒熾。「難道他們那些飯桶發現的時候就不能及時阻止他們嗎?」曉冽如果有事,他會請黑虎幫去和警界作對,讓他們知道太笨的代價。
「惡,別發火了,你問出顏曉冽的下落了嗎?」電話轉到江忍手中。
「在墾丁,我有住址。」伍惡眉心陰鬱,緊緊握著那張小紙條。
「好極了,伙伴。」章狂的聲音出現了,他笑得囂張。「我們就是來接你去奪人的。」
* * *
南部‧墾丁
衣香鬢影的別墅裏,到處穿梭著名流紳士和華服貴婦,幾萬朵粉色香檳玫瑰點綴著裏裏外外,烘托出一片浪漫,溫馨的氣氛。
曉冽身上是一襲剪裁輕巧的薄紗禮服,她清純如百合初綻的臉龐,是全場矚目的女主角。
「湛庭,待會就要切蛋糕了,曉冽沒事吧?」顏太太望著女兒,她實在有點擔心,曉冽的樣子像是生病了,是南部太熱了吧。
「媽,沒事。」顧湛庭沉穩地一笑。「曉冽只是有點頭暈,可能是人多,也可能她太緊張了一點,畢竟今天是我們的重要日子。」
「你說得也對,方總裁來了,你好好照顧曉冽,我去招呼方總裁。」顏太太寬心地走遠了。
曉冽渾身乏力地被顧湛庭給摟著,她不知道他究竟給她吃了什麼藥,致使她能站立,卻無法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不要這場訂婚典禮!卑鄙的顧湛庭竟會在她的早餐裏下藥,她根本還來不及對她爸媽說明她要取消訂婚的意願,就一路昏到了墾丁。
她只能瞪著他,為他的小人行徑感到憤怒又心痛。她一直知道顧湛庭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卻沒想到他會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曉冽,別掙紮了,我們就快是未婚夫妻了,你跑不掉的,我也不會讓你逃掉。」他附在她耳畔說話,外人看來是狀極親密,她則一陣頭皮發麻。
「顧……」她痛苦地試著想說話,卻因來襲的灼熱感而一陣心驚。
顧湛庭緊緊地摟住她的腰,頰上是一片笑容,低聲地警告道:「不要想說話,你服的是南美洲的迷藥,一說話就會烈燒喉嚨,你最好安分點。」
儀式一結束就大功告成了,交換戒指的時候,顏晉緹會同時將名下超過億元美金的產業轉到他和曉冽的名下,到時候他要做什麼不行呢?哈,他已經看到顏家的專用律師走進來了。
「恭喜!恭喜!顧先生、顏小姐。」葛律師笑呵呵的。
「葛律師,待會就麻煩你了。」他笑著與葛律師握手。「請先到那邊用餐點。」
「顧先生!」盛裝的芳姨急急忙忙走過來,今天可忙壞她了。「這是待會要交換的戒指,先交給你。」
「謝謝你芳姨。」顧湛庭笑容滿面收下戒指,戴上這戒指之後他就水漲船高,身價百倍了。
「小姐沒事吧!」芳姨蹙蹙眉心。「她從早上就一直不舒服到現在,臉色好蒼白。」
「你放心吧芳姨,我會照顧她。」他憐惜地用手背摩搓著曉冽的臉頰,一臉的柔情似水。
芳姨滿意地離開了。
「你看到了吧!所有的人都對我很滿意。」他輕輕撫著她小巧的耳垂。「只要儀式一結束,我就會讓你吃解藥,曉冽,乖乖地聽我的話,不要妄想離開我的身邊,你是屬於我的。」
虛弱地瞪著顧湛庭,她認為他瘋了,因貪婪而瘋了。
隆重的樂聲開始演奏,他微微一笑,扶著曉冽走到正前方,俊男美女的組合令觀禮人士都讚嘆著。
「請雙方交換戒指。」司儀宣佈。
顧湛庭的笑容擴大了,名利、地位似乎在他眼前疾速飛來,太好了,這是他應得的,再也沒有人會嘲笑他的陰暗出身了。
他緩緩地拿出戒指,執起曉冽的手──
「老天!你們瞧外面那是什麼!」一陣恐慌的叫聲引起騷動,所有人都朝窗子望去。
偌大的草坪上停著一架直升機,有幾個頎長挺拔的身影正陸續走出來,氣勢卓絕,最後跳下來的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的棕色狗。
「該死!」顧湛庭雙眼危險地陰惻起來,這些毛頭小子要來壞他的事了。
首先邁入室內的是伍惡,他一臉篤定地朝曉冽走去,一旁的顏氏夫婦和貴賓早嚇傻了眼。
「曉冽,我來接你了。」伍惡一伸手就向顧湛庭肩頭攻出,一拳就令顧湛庭痛得直不起腰身來,他順勢將曉冽摟回懷中,卻發現她身體無以名狀的熱。
「你這小子竟敢打我!」顧湛庭怒不可遏地開始反擊。
「為什麼不敢?」伍惡挑挑眉。「不只打你,人我也要奪走。」
「你妄想!」顧湛庭大吼一聲,憤怒地衝向伍惡,手腳齊用,穿著西裝的他十分狼狽。可惜他沒那種從小打到大的背景,沒多久已節節落敗。
一番纏鬥之後,伍惡摟著曉冽只挨了一拳,顧湛庭卻已經渾身掛彩了,不過如果他連惡棍都打得贏,那也太奇怪了。
「解藥拿來!」伍惡擒住他衣領。
他搖搖晃晃的,像是隨時會倒下去似的,嚴怒把他給提直,從他襯衫口袋裏拿出一小包藥粉。
殷邪體貼地倒來開水。「快讓她吃藥,她臉色很差。」
「曉冽!」顏氏夫婦驚呼這一幕的變化,不敢相信好好一場婚禮會變成這樣,女兒的病容竟是藥物導致,這究竟是……
殷邪拿出名片遞到他們面前,微微一笑。「伯父,伯母,我是殷毓夫的兒子,請您稍安勿躁,我們到旁邊坐,讓我跟兩位解釋來龍去脈。」
顏氏夫婦驚疑不定地被殷邪帶開了,嚴怒鬆開手,顧湛庭刷地一聲,狼狽地倒在地上。
「衣冠禽獸!」嚴怒踢他兩腳。
「邪還真有辦法。」顏氏夫婦漸漸被安撫下來了,章狂在一旁讚賞著同伴,那悠哉的樣子,好像他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是個局外人似的。
「那個不成氣候的蹩腳醫生,難道你就不能過來看看病人嗎?」伍惡沒好氣地吼,藥吃也吃了,可是他的曉冽卻還是無法開口,她病奄奄的樣子像隨時會死掉。
「沒那麼快啦。」章狂慢條斯理地踱步過去。「她吃的是南美洲的迷藥,吃過解藥會昏迷三個小時,多灌她喝點開水。」
「媽的!你不會早說!」伍惡小心翼翼地抱起曉冽往樓上走,樓下太吵了,不適合他的曉冽休息。
說穿了,管她昏不昏迷,他要好好地吻吻她,等她醒來後,他更要好好的向她懺悔,他真是誤會她了,為什麼他早上竟不相信她,真是太該死了,曉冽……他輕撫著她臉頰,哦!能夠重新將她摟入懷中的滋味真是太好了,感謝上帝!別再讓她離開半分半秒……
「這玩世不恭的痴情家伙!」望著伍惡和曉冽消失在樓梯盡頭的背影,章狂笑了笑,攔下也想跟著上樓去的小芸。「那裏不需要你啦。」
伍小芸猛搖尾巴,委屈地汪汪叫。
「真不上去?」殷邪笑盈盈的過來了,他的俊美和飄逸長髮已令得在場女客們芳心頻動。
「讓他們好好相處。」江忍中肯地說了句。
「就是!上去有什麼好看?」嚴怒挑起濃眉,一副「這提議真無聊」的樣子。
可是話才說完,他們的腳卻不約而同地搶著上樓梯,爭先恐後,深怕自己跑得比別人慢會少看了什麼好戲,剛才說不想看當然是假的嘍!
霧蒙蒙的春季已然過去,熱力無邊的夏天翩然來到了。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