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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古靈 ]【心電感應之一 左手愛你右手娶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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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21:43
標題:
[ 古靈 ]【心電感應之一 左手愛你右手娶妳】[全文完]
故事之初
初次見到陌生的她,頭一回握住她的手,他就知道她是他未來的老婆了,因為他--
一點感覺也沒有。
正常來講,他應該是沒有機會知道的,但也許是上天早已注定,當時她右手抱著一大疊卷宗夾,倉促間只能伸出左手來,所以他也很自然地伸出左手去與她作禮貌性的握手--即使用左手是很不禮貌的舉動。
但就因為是左手,也因為他一點感覺也沒有,所以他立刻知道了。
她就是他未來的妻子!
老實說,他並不想知道這種事,因為早在他初中的時候,他就非常清楚的瞭解到,自己是個不適宜擁有任何親密關係的人--包括與自己家人的親情在內,因此,他不僅在剛考上高中時就堅持搬出家裡獨居,而且打定主意一輩子不結婚了。可是現在……
猶豫了下,他毅然伸出右手作勢要替她扶好那一大疊險險欲墜的卷宗夾,乘機碰了碰她。
果然!
他暗暗歎息著收回手。
算了,不想知道也知道了,更無力改變這個事實,只好認命了。
然而,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他欣賞的明明是那種高挑纖細、氣質優雅的成熟女人,怎麼可能會去娶這種四肢短小、圓圓滾滾像只臘腸狗的小女孩?!
他是哪邊秀逗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23:27
第一章
中國人最愛算命,算命方法更是琳琅滿目,紫微八字、手相面相、米卦錢卦、鐵板神算或星座塔羅牌,甚至問鬼問神問佛,只要能趨吉避凶,能預知未來命
運,什麼都好,特別是在運程不順,已經洩氣到快沒力時,許多人都喜歡去算命,渴望能聽到一點好話--管他是真是假,好使自己有繼續奮鬥下去的希望與勇氣。
然而,真正能夠相得準的命相師並不太多,大部分都是靠一張天花亂墜的嘴走騙天下無敵手,要不就是懂一點狗皮貓毛就四處胡謅亂蓋,反正能騙到錢就好,即使事後人家才搞清楚原來你是鬼扯一通,也沒聽說過算命師被告詐欺的。
不過,真有兩把刷子的人也不是沒有,林家命相館就是貨真價實的祖傳家學,父傳子、子傳孫,自幾百年前的老祖師爺代代相傳至今,難怪會精準到沒話講
。
最特別的是,一般相師通常都精這又精那,要風水會風水、要八字會八字,你要他變出條龍來也行。但林家的規矩是一人只能學一樣,這樣才能專,才夠精,所以,林家九口什麼都不會,只會他們本身所學的單一種命相術。
林爺爺精風水,林爸爸擅鐵板神算,林媽媽排紫微,大兒子觀面相,大媳婦看手相,大女兒占星相,大女婿術八字,二女兒專姓名學,小兒子卜卦數,因為又精又準,所以收費也高得不得了,譬如林爺爺看一次全套風水幾十萬跑不了,小兒子卜一次卦數至少也要收費好幾千,即使如此,位於龍山寺的林家命相
館仍是門庭若市,自願送錢上門來的客戶絡繹不絕。
然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林家也不例外,林家小小女兒林妙依,小名妙妙,就是林家那本難念的經,因為她不但什麼也學不會,個性單純又迷糊,一本術數古籍看了半年竟然連一行都沒看懂,林爸爸耐心為她講解,她卻睜著兩眼呼嚕呼嚕大睡,還流口水,氣得老爸爸差點當場捨死她。
而且,她還是個公認的災難大師,不管她走到哪裡,災難就跟到哪裡,小凸槌小災難、大凸槌大災難,連走在平地上都會摔跤,下雨天出門肯定一身泥濘回來,簡單爆個玉米花微波爐就爆炸,還拿克蟑殺蟲劑當發膠滿頭滿臉的噴,住 院一個多禮拜差點沒翹掉。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林爸爸原打算把她藏在家裡的儲藏室裡喂蟑螂老鼠,期待她會自動消失不見,可惜她不但沒有變成隱形人,也沒有躲起來不敢見人,高職畢業後還堅持要到外面工作養活自己,說是不想窩在家裡做米蟲。
結果工作到現在快兩年了,她還眷戀不捨地流連在被炒魷魚與再找新工作的惡性循環當中。
所以,林爺爺就說話了。
「幫她找個丈夫吧!免得她繼續在外面讓林家丟臉。」
「啊,對喔!」林爸爸猛拍大腿,嘴角的一旦汁泡沫一團團,還綴著幾粒胡椒餅黑芝麻--以面相而言,下嘴角有「痣」,話多;口角有「痣」易遭口舌是非;下巴有「痣」易遭水厄,林爸爸在這一片刻裡全都包了。「咱們還差一個研究易經的!」
「風水的也行。」
「咦?爸爸要傳衣缽了嗎?」
「差不多是時候了。」
「等等、等等,」林媽媽連忙插進嘴來,果然,她的下嘴角也有一粒黑芝麻。「依妙妙的八字來看,今年年底確實是結婚的最佳時機,錯過的話就必須再等上十二年,但是請各位別忘了,她的對象很特殊,不能隨便亂找的喲!」
「我知道,」林爺爺頷首道。「無論對方學什麼都無所謂,只要他是走咱們這一行的就可以了。」
「哦!可是……」林爸爸兩眼瞥向小女兒妙妙,後者正盯住手錶邊忙著吃燒餅喝米漿趕上班,根本沒注意到大家在說什麼,橫豎他們說的話十句裡有幾句半她聽不懂。「人家看得上她嗎?」
這麼一說,九雙灼灼的精光眼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妙妙身上,後者驀覺陣陣刺痛自四面八方襲來,口裡仍塞滿了燒餅,忙抬起頭來茫然地看看那個又瞧瞧這個。
怎麼了?怎麼了?她又怎麼了?
望著她的臉,「她到底像誰呀?」林家大兒子低喃。
「像她過世的奶奶。」林爺爺面無表情地說。
「哦!那……」林家大兒子抓抓頭髮。「雖然她的臉胖了一點,鼻子塌了一點,嘴巴大了一點,眉毛也粗了一點,起碼她的眼睛又大又圓,也很有神,可以算是……呃!可愛吧?」像奶奶的話,真話只能有一成。
「說的也是。」林家大媳婦頷首贊同。
「可是她的身材……」林家大女兒兩眼往下掉,大家也跟著往下瞄,包括妙妙自己,「不會也是跟奶奶一樣吧?」
啊啊啊!現在可就戳到妙妙最大的痛處了。
林家高人都不太高,但她特別矮,連一百五十公分都不到,「恰恰好」一百四十九點五公分,而且沒有腰,並不是太胖了,而是她的身材天生如此;不但沒有腰,胸部也發育不良,臀部沒有幾兩肉,又圍又直的看上去好像一條熱狗, 甚至連四肢都又短又細,好像熱狗上插了四支牙籤,非常可笑。
「沒有錯。」林爺爺又確認了。
「啊!那……」大女兒聳聳肩。「她的皮膚又白又嫩,讓人恨不得咬她一口,這也可以算是優點吧!」
「也對。」小兒子連連點頭不已。小時候欺負妹妹,最愛的就是咬住妹妹紅嫩嫩的腮幫子不放,聽她哇啦哇啦大哭,真是過癮得不得了。
「而且她才二十歲,年輕就是本錢。」大女婿免費提供另一項優點。
「也沒錯。」林家二女兒隨口應道,一手筷子夾了一粒小籠包,一手張開五指伸出去。「醬油!」
「不過話又說回來,」大女兒順手把醬油遞過去。「以咱們林家的聲譽!光是來拜師的就數不清了,就算妙妙是只母豬,還怕沒有人搶著上門來要嗎?」
時機不好,算命的特別多,別人連工作都不好找,相命師卻快削翻了,所以說,拜師不為興趣,只為麥克麥克。
「林家不收徒!」林爺爺冷冷地說。
「爸爸,我沒說要收徒,我是說,只要放出一點風聲,一定會有很多人來『應徵』妙妙的丈夫,我們就可以從中仔細挑一個了。」
「那倒是。」林爸爸頻頻點頭。「誰不想要林家古傳的術數密算,單就這一點而言,我敢擔保來求婚的人可以排到總統府去了。」
「我才不要!」聽了大半天,妙妙終於聽出全家人到底在算計她什麼了,馬上大聲抗議,頓時噴得滿桌芝麻餅屑外加米漿泡泡。「人家會自己找老公,不用你們雞婆!」迷糊歸迷糊,可她也是好強又死不認輸的,才會堅持要自己出去找工作養活自己,免得被家人碎碎念到死。
林爺爺沒吭聲,只冷冷的瞟她一眼,目光隨即溜往兒子那邊去,林爸爸會意,眼一瞪就殺向小女兒。
「妙妙,這兩年來你換了多少工作了?」
長白山上的萬年冰雪一淋,適才的熾熱氣焰立刻嗤一聲煙消雲散,妙妙脖子一縮,兩眼心虛地往兩旁亂瞟。
「只不過……只不過九份而已咩!」
「九份『而已』?」林爸爸哼了哼。「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真是太不知羞恥了!我警告你,你現在這個工作要是又被辭掉,就不準你再出去丟臉了!」
「爸!」妙妙抗議地大叫。
「還有,你要自己找對象也行,但是別忘了,不是命相界的人絕對不行。」
妙妙扁了扁嘴,憤然起身,在離開座位時暗自咕噥,「誰理你!」
沒人理會她,三秒鐘前說要讓她自己找對象的話也都是放屁。
「那這件事要交給誰負責?」
「我來吧!」大兒子率先舉起自願牌。「反正都要先通過我這一關,面相不可靠的人,我就先刷掉。」
「然後是我,」大女婿接著說。「我排八字,緣分不深的人也要請回。」
「再來是我,素質不夠的人更不行。」
「最後是……」 最後是她!
他們若真敢給她來個紅白對對配,哼!她就給他們來個:千山萬水我獨行,不必相迭!
五月裡,陰雨綿綿,又到了梅雨季節,同時也是飛鵬公司開會擬定下半年度營業方針與發展計劃的時候。
一大早,公司裡各部門經理便被召集到會議室,開始一連串無聊的檢討和研論,除了董事長之外,大家都一副有精沒采的樣子,因為表面上雖說是高級主管的共同研討,但事實上,董事長大人早就有案底,誰也更改不了了。
「……好,那麼接下來是……周經理,下半年度這個業績額沒有問題吧?」 會議桌首,腦滿腸肥的大豬頭笑吟吟地詢問左手邊首位業務部主管,一個五官英俊,兩眼賊溜溜的傢伙,打從會議一開始,他就瞪住報表上那個天文數字直發愣,腦門上冷汗涔涔一片汪洋大海,怎麼也想不逶這個三倍於上半年度的業績額到底是怎麼擬定出來的?
此刻,董事長突然把箭頭指向他,他不禁嚇了一跳,大逆不道的質疑不經大腦地便衝口而出。 「請問董事長,這個數字確實沒有錯誤嗎?」
大豬頭瞇了瞇眼,笑容更深了。「周經理,經濟不景氣已經開始回升了,我相信這個數額必定能夠反應市場脫離低迷景況的事實。」
經濟不景氣已經開始回升了?他怎麼不知道? 「可是,董事長,這……」
「周經理,這幾年來你的表現大家是有目共睹,」大豬頭輕輕鬆鬆便打斷他的抗議。「雖然我沒有明言,但你的才幹我確實非常欣賞,否則你如何能在短短數年間便已個小小的外務員晉陞為經理,是吧?所以說,只要努力表現出成績來,自然能得到同等的報酬。」
說著,他好整以暇地點了一根雪茄,「我想……」深深吸了一口,「你應該知道明年副總經理要退休了吧!」再若有所指地暗示。「在這種時候,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小狐狸終究鬥不過老奸臣,這麼一說,周俊壽不禁嚥了口貪婪的唾沫,僅僅遲 疑了兩秒,便硬起頭皮扛起那個天文數字。
「沒問題,董事長,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反正有那個傢伙在,讓那傢伙去傷腦筋就好了。
半個鐘頭後,會議結束,周俊嘉回到業務部逕自打開副理辦公室門進入,泰然自若地把卷宗夾扔在辦公桌上,隨即旋風也似的轉身出去了,只留下一句沒責任的交代。
「這是下半年度的預定計劃與業績額,交給你了!」OK,他可以安心去泡妞了,因為這傢伙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辦公桌後的人自企劃書中抬起頭來,詫異地看一眼周俊嘉匆匆離去的背影,納悶這一回大經理怎麼沒有嗦嗦一大堆就跑了,狐疑地打開卷宗夾,一入眼上面的數字,不禁愣了愣,趕緊扶正眼鏡再看一次。
「開什麼玩笑!」他啼笑皆非地脫口道,隨即拿起電話按下經理辦公室分機,片刻後,他又改按經理秘書分機。「林秘書,經理呢?」
「出去了。」
跑得可更快! 搖搖頭,放下電話,他又看了一眼那個天文數字,確定他沒有看錯,不由得白眼一翻,順手取下眼鏡揉了揉鼻樑,吁了口氣,再起身佇立在窗旁往下凝望著川流不息的車輛沉思。
略呈灰藍的透明玻璃清晰地映照出一副修長挺拔的身軀,還有一張斯文端秀的臉龐,無框眼鏡更平添一股令人心治的爾雅氣質,但若仔細深瞧,那雙眸瞳孔深處卻隱隱泛著一絲奇異的光芒,好似能透視人心,尖銳又犀利。
然而此刻,那光芒卻顯得有些黯淡,無奈的黯淡。 景氣如此低迷,飛鵬又不是什麼大財團,他也不是什麼萬能推銷員,更不是湯姆克魯斯,想要達到那種業績額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呀!
歎了口氣,回到辦公桌後,他順手拿起辦公桌前的名牌------業務部副理于司懺
這就是他,一個平凡又刻板的上班族,個性溫和內斂,從不發脾氣,也不習開懷大笑,溫溫吞吞一副標準好好先生的模樣,對任何人都是客客氣氣的,雖然不愛說話,但非常有耐心聽人家發牢騷,表面上看似隨和,很能夠與大家融成一片,實際上卻與任何人都保持一段距離,以不為人察覺的超然姿態處身於眾人之中。
如同許多卑微的上班族,他上面同樣壓著一個光說不練,只會幹古的水昆族上司,領一份薪水幹三人工,晚上加班趕計劃,假日追客戶簽合約,像奴隸似的被操得半死,上司卻連他該得的業績獎金都給吞掉了。
而與一般上班族不同的是,他不愛熱鬧、不愛玩樂,更不喜歡做交際應酬那種無聊事,一下班就直接回家,然後自己整理家務,自己煮飯給自己吃,自己洗澡,再自己一個人看看書、聽聽音樂或看電視,準十點整就上床睡覺去也。
日復一日,他的生活簡直無趣到不行,但他卻安之若素,不過二十八歲,即表現得彷彿是在等待退休的老頭子。
非但如此,他明明擁有一個溫馨和樂的大家庭,卻寧願一個人在外獨居,人緣極好,卻沒有半個真正的朋友;聰穎慧黠、精明強幹,卻全然沒有一絲半毫男人該有的野心;自唸書時代開始至今,也有不少女同學、女同事青睞於他,他卻始終無動於衷,不知摔碎了多少脆弱的玻璃心。
因為他早已認定這才是最適合他的生活。
「副理,下午兩點和威迪生的業務經理有約,請別忘了。」 對講機突然傳出林秘書的聲音,于司懺立刻放下名牌,翻開行事歷對照了一下記錄。
「好,謝謝。」
由於周俊嘉除了和頂頭上司開會之外只會蹺班泡妞,閒閒沒事幹的林秘書不好意思白領薪水,便自願兼任副理的秘書,倒也幫了他不少忙。
「還有,今天晚上盛林鄭總的派對也不能不去……」
「林秘書,那種事跟經理講就夠了,晚上我還要加班整理永繼的資料擬合約,明天下午永繼的經理就要來看草約了。」
「可是經理說他沒空,所以副理能不能!」
「那就交給公關部去應付。」
「但公關部說鄭總她們應付不來,最好是副理您……」
「林秘書,麻煩你先搞清楚一件事好嗎?」
「呃?」
「我不是忍者。」
「嗄?」
「我不會分身術。」
「……喔!」
威迪生世界貿易公司,一家中美合作的跨國貿易集團,在全世界各主要都市都有分公司,而威迪生之所以能在一片不景氣當中屹立不搖,是因為他們最主要的經營策略是隨時隨地不忘發掘人才,再不擇手段地網羅人才,然後不聞不問地放手讓人才去盡情發揮,而且用最好的報酬拴住人才的心。
這是一種非常大膽的做法,可也是最有效率與成果的做法。
而于司懺便是他們鍥而不捨,窮追了一年的人才,所以,每一回于司懺到威迪生業務部辦事,人事部齊經理總會跑來湊一腳,而業務部葉經理也很配合地總是故意空出一些時間讓齊經理去「盡情發揮」。
然而,雖然條件一回比一回優厚,于司懺卻打死不肯點頭,齊經理只好繼續抬高價碼,因為葉經理慎重表示于司懺值得公司不計代價去挖角。
「于副理,我們已經在大直那兒為你安排好住處了,樓中樓,上下加起來總共八十多坪,全新裝潢,而且所有傢具、家電等俱備,只要你肯到威迪生來工作滿一年,那棟樓中樓便會自動轉到你名下,一切費用概由公司負責,這樣如何?」
「很抱歉,」于司懺淡淡地說。「我已經有自己的房子了。」雖然還在貸款,而且只有二十多坪。
不過,這絕對不是他故意擺高姿態,也不是因為周俊嘉是他的學長所以他不好意思跳槽,他之所以拒絕的原因只有一個,而且非常單純--目前的狀況他已經很滿意,也習慣了。
他一向沒有野心,也不想作任何變動,惟一的目標只是希望能夠安安定定、平平穩穩地過完這一生,他就心滿意足了。
「一部全新的賓士外帶司機?」齊經理仍不肯放棄。
「我自己有車子了,而且我喜歡自己開車。」即使是老爺車,能動就好。
「一年兩個月的結薪假,再加出國旅遊費用,如果不放假就算雙薪?」
「我不喜歡佔便宜,也不喜歡旅遊。」他很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躲在家裡,幹嗎還自找罪受的往外跑?
咕,真難搞! 齊經理心裡暗暗咕噥不已,但臉上仍掛著懇切的笑容。「那這樣吧!乾脆你自己說你想要什麼,只要在允許範圍之內,我都可以答應,如何?」
「對不起,我……」
砰!
你來我往一場太極拳打到正精彩處,驀然一聲砰然巨響,脆弱的門扇像塊嫩豆腐一樣劈開來撞到牆上,雙方人馬差點沒嚇到半死,兩對視線不約而同地轉齊一處,赫然一大疊卷宗夾平空飄進辦公室裡來。
不對,卷宗夾下面長了兩隻腳,它是走進來的。
「經理,你果然在這裡,快,快簽名!副總說五分鐘之內不送去給他的話,他就要請我吃炒魷魚了啦!」
慘了,災難大師來了!
一聽見聲音,齊經理面色倏變,再定睛一看,果見一整疊山也似的卷宗夾後突然冒出一顆女孩子的腦袋,好不容易騰出左手,拿下最上面的兩份卷宗就隨手盲目地扔過來,恰恰好扔進于司懺懷裡,于司懺才剛一愣,女孩子又在哇啦哇啦大叫了。 「拜託,快簽,快簽,求求你快簽好不好?我……」
「林妙依,你……你這是在幹什麼?」齊經理又是歉然,又是氣急敗壞地自于司懺手裡拿去捲宗夾。「你沒看到我在招呼客戶嗎?」
「客戶?」妙妙把腦袋更歪出來露出兩顆烏溜溜的眼珠子,終於發現上司身旁還有另一個人。「好嘛、好嘛,對不起嘛!那……大不了我先幫你招呼客戶,
你趕快幫人家簽一下嘛!」
「你……」她待得越久,災難越可能降臨,最好快快把她打發走才是最安全的做法。思想及此,齊經理馬上投降。「好好好,我簽,我簽!」又歎氣又無奈地向于司懺道了一聲歉,他急忙打開卷宗夾,以最快的速度審查並簽名,同時,妙妙也果真幫他「招呼」起客戶來了。
「客戶先生,您好,我叫林妙依,不過大家都叫我妙妙,」女孩子再次騰出左手來,並機關鎗似的開始射出一大堆子彈。「是人事部的小小辦事員,你知道,就是那種被人家呼來喚去泡咖啡洗廁所的小卒仔……」
望著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于司懺不以為對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女方既已伸出手來,男方若不予理睬的話,就是不禮貌,所以他只好也伸出左手去和對方握住,原以為這只不過是幾千幾百萬次禮貌性握手的其中一次而已,然而三秒鐘過去,他卻錯愕地愣住了。 咦?什麼也沒有?怎麼可能?
「……而且還是試用期間,」妙妙仍在持續掃射連發子彈當中。「也就是說,我隨時都可能會被踢出去清馬路,所以,很抱歉耽擱你一點點時間,否則我就得回家去吃自己了,希望客戶先生不要生氣。」
生氣? 天地日月都開始變色了,他哪有空為這種小事生氣!
「沒關係,不要緊,你不用在意。」于司懺漫不經心地說,猶豫了下即毅然伸出右手作勢要替她扶正那一大疊險險欲墜的卷宗夾,乘機碰了碰她。
果然,什麼也沒有!
他暗暗歎息著收回手,表面上平靜如常,腦子裡卻已經一片兵荒馬亂了。
做夢也沒想到會這樣毫無預兆地突然得知他嘔心瀝血、精心規劃而成的單身計劃已然變成廢紙一張,更糟糕的是,他還是在這種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迫面對這個無論他喜不喜歡都注定是他妻子的女人,這種狀況實在比媽媽苦心積慮要為他安排的相親更糟糕。
他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但懊惱歸懊惱,抱著幾分不知所措、幾分抗拒的心情,他仍不由自主地開始打量對方,然而,這一凝神端詳,他不禁更是啼笑皆非。
這……哪裡搞錯了吧!
就算非娶不可,這種臘腸狗似的小女孩也不適合他吧?
「好了,好了,趕快送去給副總吧!」
眼見齊經理把簽好名的卷宗夾交給妙妙後便不耐煩地趕她出去,于司懺仍不知該如何是好,之後,齊經理又跟他說了些什麼,他都有聽沒有見,一徑沉浸在自己的混亂思緒裡愁眉不展。 現在,他到底該怎麼辦?
「于副理?于副理?」
「嗄?」于司懺摔然回神。「什麼事?」
齊經理眼神奇怪地望著他。「我剛剛說的條件你覺得如何?」
他剛剛說什麼?
「呃……我想,那個……啊,葉經理回來了,」藉著葉經理的出現,于司懺趕緊暫時撇開這個煩人的問題,回歸業務菁英本色。「如何?何總看過草約後認為如何?」說著,他有意無意地將左手搭上葉經理的肩膀……
...............................
「總經理,可以嗎?」
「嗯!很好,這份合約擬得非常好,只是這個月數額……如果能再增加百分之三就更好了……」
.............................
收回手,在葉經理尚未開口之前,他又說:「當然,如果何總覺得月數額太低的話,我們也可以再增加百分之三,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
「咦?你……你還真是厲害耶!」葉經理又是驚訝又是佩服地直點頭。「我們總經理的意思就是這樣,至於其他部分都沒問題了。」
「那就照這樣擬定合約 ?」
「可以。」
於是,于司懺和葉經理握了握手,「那麼我告辭了,最多一個星期之後,我就會將正式合約送過來。」他說,然後轉向一臉懊惱之色的齊經理,握住那只不情不願的手,心裡有點好笑。「齊經理,有空我們再好好聊……」說到這兒,他驀然噤聲,眉眼間倏地泛出一抹吃驚。
......................................................
「林妙依被搶劫?怎麼會?」
「星期六晚上我們一夥人一塊兒去看電影,看完之後又上KTV,可是剛過十二點,她就說太晚了要先回家,那時候也沒有公車了,所以她就坐計程車回去,誰知道竟然……」
「真是糊塗,難道你們不知道女孩子晚上單獨搭計程車是最不安全的嗎?」
「那也不能怪我們呀!經理,大家明明說好要一起回去的咩!可她偏偏堅持非得先走不可,我們也沒辦法啊。」
「什麼叫做沒辦法?你們可以……唉!算了、算了,那她有沒有受傷?」
「呃,她……她臉上被劃了一刀,右眼可能會……呃!瞎掉……」
..................................................
「于副理、于副理,你怎麼了?」
「嗄?啊!」望著齊經理那張狐疑的臉,于司懺不由自主地脫口道:「剛剛那位林小姐,星期六我可以請她出去吃飯嗎?」
「耶?」聞言,不僅齊經理驚訝無比,葉經理更是詫異不已,兩人互覷一眼。「當……當然可以,據我所知,她並沒有男朋友,不過……你確定嗎?也許你剛剛沒看清楚,她並不漂亮喔!而且也很迷糊……呃,我是說,她只是人事部的一個小小職員而已……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于司懺有點尷尬地咳了咳。真丟臉,他這輩子不曾做過如此唐突的事。「呃!或許我應該親自問她……」不,或許他應該收回剛剛的請求才對。
「不用、不用,我會轉告她。」齊經理忙道,眼角和葉經理交換了一下眼色。「那麼,于副理打算約星期六什麼時候呢?」
「傍晚,」于司懺的語氣非常肯定。「我想請她吃晚飯,再去看場電影,之後我會親自送她回家。」
「好,我會替你轉告她,我相信一定沒問題的!」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25:19
「哪裡沒問題呀!」妙妙錯愕地回過頭來,兩手各拿著一個杯子和一根湯匙。「我根本不認識什麼于副理呀!」
「就是剛剛在業務部的那位客戶,長得很高很斯文的那位,」齊經理耐心地提醒她。「你不會說你已經忘了吧?」
「他?」妙妙驚訝地低呼,「當然記得,他長得又高又好看,超帥型的說,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忘記!可是……噢!」困惑地想搔搔頭髮,手一抬,卻灑了自己滿身黑黑白白,這才想起手裡還抓著杯子和湯匙,趕緊放下來,拿抹布忙亂地拍掉身上的咖啡和奶精。
「那個……他為什麼要請我吃飯?」
他比她更想知道呢! 「你不用管那麼多,反正他要請你吃飯,你就讓他請就對了。」
「可是……」妙妙為難地嘟著小嘴。「人家已經跟小腳她們約好了星期六要去看電影,還要去KTV耶!」
「于副理也會請你看電影!」
「但……」
「妙妙,我老實告訴你好了,」齊經理那張臉板得比孫中山的雕像更嚴肅。「試用期滿三個月後,我原本是不打算讓你留下來的……」
「唉?為什麼?」妙妙抗議地驚問。
「還敢問為什麼?!」齊經理低吼,妙妙不禁瑟縮了下。「我在威迪生待了十幾二十年,就沒見過像你這樣渴蛋的員工,你自己說說你闖了多少禍了,嗯?人事部沒有給你毀掉還真是奇跡!」
下巴貼在胸前,妙妙一聲都不敢吭。
「不過,現在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那位于副理,我們挖了一年多了還挖不過來,如果你有辦法……」
話尚未說完,妙妙已捂著臉頰驚聲尖叫。 「耶,不會吧!經理,為了替公司挖角,你要我犧牲色相?」
一聽,齊經理不禁兩眼一翻。「鬼扯,你哪裡有色相可以犧牲啊?」
誰知道他這一否認,妙妙反倒更是驚恐地轉而抓緊胸前衣襟。 「那是要我用肉體去替公司收買人心?」
「你少在那邊給我胡說八道了!」齊經理啼笑皆非地罵道,一旁傳來葉經理忍俊不禁的低笑聲。「我是要你想辦法去勸服他,譬如告訴他在本公司上班的好處之類等等,如果你能說服他跳槽到威迪生來,我保證讓你升任正式員工。」
「原來是這樣,早說嘛,害我差點沒嚇死!」妙妙餘悸猶存地猛拍胸脯。「人家的第一次可是要留給未來的親親老公耶!」
葉經理笑得更大聲了,齊經理直歎氣。「總之,你給我好好把握住機會,否則滿三個月後,你就可以開始找其他工作了。」
噘嘴瞅著眼,妙妙滿臉的不甘心,好半晌後,她才嘟歎了一句,「好嘛!」
為了保住工作,她只好去犧牲色……呃,不對,應該是犧牲口水!
回到二十多坪的小公寓裡,于司懺不似往常那樣脫下西裝換上便服後,就直接開始洗衣煮飯進行家務工作,而是來到書房裡打開音響--這是他思考前的必要步驟。
輕柔的音符溫柔地飄揚在靜謐的空氣裡,他整個人深陷在高背椅中,困擾地凝視著兩手,沉入逃避了一下午的問題之中。
結婚? 他從未曾想過要結婚,連自己的親人都不得不避開了,他怎麼可能再另外找人來破壞自己的平靜呢?
雖然外婆曾說過,姻緣天注定,誰也改變不了,也就是說,即使再不情願,他終究還是要和那隻小臘腸狗結婚。可是他實在是無法理解,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對了,為什麼會挑上那種小女孩呢?相信如果他真不願意,絕對沒有人能夠勉強他結婚,而那小女孩也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典型,走在路上,他甚至不會多注意她一眼,如此一來,到底是什麼原因迫使他不得不和她結婚?
真是想不透! 不過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主動提出要和她結婚,他倒想看看會是什麼人或什麼事逼得他不得不和她結婚;只要彼此間不再有任何牽扯瓜葛,又有誰能硬把他們湊在一起!
但話又說回來,倘若那個小女孩終究無可避免的要成為他的妻子,那麼,如果此刻他對即將發生在她身上的悲劇置之不理的話,必將會在未來造成必須天天面對她的缺憾的景況,於是,那份無可挽回的歉疚也將會永生永世折磨他,所以……
星期六,他還是乖乖和她去「約一次會」,幫她解一次難吧!
而後,他便要離她遠遠的,就算是不幸在路上碰見,他也要趕緊拿下眼鏡來當作看不到,即使她主動呼喚他,他也得扮演一次聾子了。
02
星期六傍晚。
天下著毛毛細雨,但鬧區裡仍是人潮洶湧、熱鬧滾滾,約在這兒碰頭實在是不智之舉,人頭鑽動中,于司懺好不容易找到妙妙,眼見矮不隆咚的她彷彿迷路的小學生似的快被人群擠出眼淚來了,二話不說立刻把她牽離現場,塞入車中 。
「你喜歡中餐或西餐?」
骨碌碌的雙眸晶亮地瞅住他,「隨便。」妙妙說,仍想不透這人為何要請她吃飯?她可以問嗎?才這麼想著,嘴巴便已脫口問出來了。「為什麼要請我吃飯?」是有什麼不良意圖嗎?可是他不像那種人呀!
于司懺淡淡地瞟她一眼,隨即發動車子回轉方向盤開向馬路。 「這很重要嗎?」
「廢話,當然重要!」趁他專心開車無法分心注意她,妙妙兩眼視線偷覷在他線條柔和的側面上仔細端詳他,越看越覺得他不僅好看,而且氣質溫文儒雅,令人感覺非常舒服,非常輕鬆自在。「換了是你,你不會覺得人家為什麼突然約你出去吃飯的原因很重要嗎?再說……」
扶了一下眼鏡,「齊經理希望你能說服我跳槽到你們公司?」于司懺泰然自若地替她說完。
「唉?你怎麼知道?」妙妙驚呼。
這種事還用得著問嗎?「你幾歲了?」于司懺忍不住問。
像小孩子似的舉出七根手指頭,「七月我就滿二十了。」妙妙說。
二十? 不可思議,他怎麼可能會和如此年輕單純的小女孩結婚呢?
于司懺第N次問自己。他自認沒有任何偏見,也不是歧視小女生,但他欣賞的一向是那種高就纖細,成熟優雅的女人,且認為若是有任何女人適合他的話,也只有這種女人才適合他。
大學時代,他也曾交過女友,對像正是他所欣賞的這類型女孩子,畢竟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自然會有渴望異性的本能。不料,就在他下定決心欲待違背理智與女友作更進一步的深交時,一件偶發的意外,使他深刻的瞭解到自己確實不適宜與任何人有太深入的感情。
越親密的感情,越只會帶給他更重的傷害而已。
「于副理,開車的時候請不要睜著眼睛睡覺好不好?」妙妙不滿地抗議。「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請我吃飯呢!」
因為她孩子氣的語調,于司懺唇畔不覺微勾起一抹淺笑,「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他說。「不過,如果你想說服我跳槽,請儘管發表高見,我一定會好好的聆聽指教,這樣可以吧?」
「咦?真的?你說的喔!」太好了,她還在想說沒做過這種事,不知道該如何開始才好呢!
「嗯!我會聽的。」
「好,那我開始 !」妙妙想了一下。「那個……其實我們公司真的很好喔!不但薪水比台灣一般公司高,福利也比照美國制度,而且讓學有專長的人可以盡情發揮,沒有人會利用你或打壓你……」
但她畢竟不是律師也不是推銷員,說服人不是她的專長,介紹商品也不是她的本事,不曉得為什麼,從車上說到餐廳,說著說著,她竟然說到自己身上去了,說是改變商品推銷自己也不太像,反倒像是發牢騷吐苦水。
「……其實我不會那種事也不能怪我嘛!對吧?」妙妙一邊吃廣州炒飯一邊說,完全沒有注意到于司懺怪異的臉色。「沒有就是沒有那種天分嘛!那有什麼辦法,你說對不對?」
「你……」于司懺眼光深黝地望定她,「不想知道自己的未來嗎?」
「不想!」妙妙毫不猶豫地斷然道。「那樣太沒趣了。就好像看懸疑電影,如果預先知道情節和結果的話,這部電影就不再好看了。不過……」
她遲疑了下。「有時候也不一定,譬如我媽媽替我排過命盤,推定我沒有命術的素質和緣分,所以他們很快就放棄對我的期待,不勉強我一定要進他們那一行,這對我來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反過來說,就因為媽媽排過我的命盤,斷定我未來的老公是個在窺視過去和預見未來這一方面擁有天賦異稟的人……」
于司懺眉宇倏皺。
「……所以,他們強制要求我只能找命相界裡的人作男朋友,哈!愛說笑,他們隨便一句話就要決定我的未來、我的老公,那乾脆也讓他們來替我活好了。」
于司懺沉默不語,而妙妙抬腕一看時間快來不及了,趕緊埋頭猛吃,也沒再說話了。直到等待電影進場時,于司懺才沒頭沒腦地突然又問了一句話。
「那你覺得那種事如何?」
妙妙愣了一下。「哪種事如何?」
「如果……」于司懺下意識地別開眼。「有人能預知你的死期?」
「那很好啊!」
「咦?很好?」于司懺推了推眼鏡。「為什麼說……很好?」她沒搞清楚他的問題嗎?或者是……「你以為預知死期就可以設法避免死亡?」
「NO、NO、NO!」妙妙搖搖手指頭,「爺爺說過:生死天在定,半點不由人。妄想改變生死是最愚蠢的行為,可是,如果能夠預知死期,我們就可以避免遺憾了不是嗎?譬如說,有尚未完成的心願啦!或者有甚麼話還沒說出來,甚至想到哪裡去玩,如果能預知死期,我一定要在死前把一切都完成,這樣我才能安心的到天堂報到。」
「是這樣嗎?可是……」于司懺喃喃道。「啊!你想幹什麼?」
妙妙正扯著他的手臂往前走。「開場了啦!」
「好,好,我知道了,請放開我,我自己走!」說著,他把她的手抓下來,反手牽住她跟隨著人群進入電影院,免得兩人被擠散了。
老實說,這種不需要防備就可以任意觸摸的感覺,對他來講實在陌生得很,但也很愉快,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碰到一個--很可能是惟一的一個,可以讓他完全放鬆精神的對象。
臨進場前,妙妙又扯住了他,並指著販賣處說:「等等,我要吃爆米花!」
于司懺立刻為她買來爆米花和汽水,但當他要遞給她時,卻發現她滿眼困惑地盯住他直瞧。
「怎麼,你不喜歡這種口味的汽水嗎?」
「不是,是……」妙妙抓著脖子。「好奇怪喔!我剛剛才想到,我是第一次單獨和男生出來,又是個陌生人,我以為我會很緊張的說,可是……只有剛坐上你的車時緊張了一下下,後來不知不覺的,我居然就不緊張了呢!」
于司懺莞爾。「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只是很奇怪啦!我想……」妙妙腦袋一歪,又打量他半晌。「你一定是個好好先生是吧?我爺爺說的,什麼樣的人散發出什麼樣的氣,我想,圍繞在你週遭的氣一定很柔和,會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所以任何人在你身邊都不會緊張……」她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嗯!對,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
。」她好像解決了一件大事般地用力點了一下腦袋。「好,我們進去吧!」
于司懺禁不住又笑了。 好單純坦率的女孩! 倘若將來有一天他真的和她結婚了,除了她是惟一可以讓他完全放鬆精神的人之外,可能的原因大概就是這個了。
好迷糊愚蠢的女孩,打死他也不要娶這種麻煩回去打亂他的平靜生活!
一時差點失去冷靜,于司懺趕緊放開葉經理的手,接下來的核對合約條文,他是百分之兩百的心不在焉,眼鏡扶了幾千幾百萬次。
這一回他又該怎麼辦?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26:46
他明明已經很小心的避開那個小女孩和齊經理,甚至還故意臨時更改會面時間,以確定他們不會來打擾他和葉經理的會面,不料,他與葉經理才剛見面握上手,嘴裡的例行寒暄連個起頭都還沒來得及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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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女孩被強暴了?怎麼會?」
「我聽我們人事部裡的女職員們說,她們星期天和企劃部的男生約好一塊兒去玩,中途林妙依不曉得為什麼迷迷糊糊地搭錯了陌生人的車,結果……」
「天哪!居然有人會迷糊到這種地步。」
「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真可憐,女孩子不比男生,她們被強暴可是會痛苦一輩子的呢!」
「沒錯,所以我是特地來告訴你一聲,希望她能幫我們說服于副理跳槽來這兒的事不能不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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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真有如此迷糊的動物嗎!簡直不可思議!依據物競天擇的道理,她們早該被淘汰了不是嗎?是碩果僅存?
真是令人頭痛,明明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牽扯的,可是現在…… 能不管嗎?
「OK!全部都沒問題了,下午我就會拿去請總經理簽字,下個星期你就可以來拿了。」
「那我下星期再來。」
于司懺起身,再次與葉經理握手道謝並告別,這回他特別用兩手去握,而且握得稍微久了一點,表面上是熱切,私底下自然是別有企圖。
幸好,葉經理知道妙妙的手機號碼。
在地下停車場裡,于司懺一進入車裡,立刻掏出手機打給妙妙。
「喂!林小姐嗎?我是于司懺……呃,如果可以的話,星期天我可以再請你出去吃飯嗎……好,那星期天早上九點我去接你……我知道……可以,那就改在那個公園碰頭……嗯!掰掰。」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暗忖,然後開車離去。
五分鐘後,齊經理的車子恰好停在同一個車位上,匆匆忙忙趕到業務部,卻發現于司懺已經離開了。
「他才剛離開沒多久。」
「差一步嗎?沒辦法,只好等下回 !」齊經理喘吁吁地在辦公桌前坐下。「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確實值得我們這樣拚命挖他嗎?還是因為你急著到巴黎的中歐分公司去?」
「如果不是老朋友,我曾先揍你一拳再說話!」葉經理忿忿地揮揮拳頭。「告訴你,別看他年輕又斯文,骨子裡可是厲害得很,而且厲害得有點令人發毛。舉例來說吧!譬如我和總經理研討過後的底價是六十,不過,我跟他提的時候當然要提高一點,可是他卻一開始就出價六十,而且無論如何不肯讓步,頑固地堅持六十是他的底線,到最後我也不得不認輸了。」
「嘖嘖!他會猜心術不成?」
「我真懷疑他會。」葉經理喃喃道。「還有呢!有一回在朋友的介紹下,我考慮要讓另一家廠商也加入競標,沒想到當我還在考慮當中尚未付諸行動之前,于副理就突然很大方的表示,他會等我先去仔細評估那家廠商夠不夠資格和威迪生來往,之後再來和我洽談。當時我還更是被他嚇呆了,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連總經理我都還沒告訴他呢!」
「的確可怕!」齊經理驚訝地嘟嘎。
「因此,當總經理告訴我,總公司有意調我到巴黎去接任副總經理,要我物色一個繼任業務經理的人選時,我頭一個就想到他。當然,在展開挖角的行動之前,我必須先確認自己的選擇沒錯,所以我立刻在私底下仔細調查他的資歷,這一調查,才發現他比我想像中更厲害。」
「哦?他到底有多厲害?」
葉經理往後靠向椅背。「差不多是四年前吧!他在退伍後就直接進入飛鵬公司 就職,當時的飛鵬是在瀕臨倒閉的狀況下浮沉,但僅僅一年後,飛鵬便已從谷底開始穩定的往上爬升,而在這一年當中,飛鵬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業務都是靠他一個人抓到手的。」
「真厲害!」齊經理驚呼。
「到今天,飛鵬已然成長茁壯到足以和威迪生業務往來的程度,這一切,也幾乎都是只靠他一個人。但他卻毫不在意的任由現在飛鵬的業務經理把所有的功勞搶去,就是這一點我搞不懂,那位周經理雖說是他大學時的學長,也不至於會讓于副理如此心甘情願的為他做牛做馬,甚至死心塌地的留在飛鵬不願跳槽
吧?或者是另有其他原因呢?」
「嗯……」齊經理沉吟地點點頭。「如果能知道這點的話,也許比較容易處理這件事。」
「沒錯,可是他不可能告訴我們呀!」
「那就……」齊經理思索片刻。「試試看讓別人去問他 !」
「呃?」
「哇哇哇,好厲害,你好厲害喔!」
星期日,忠孝東路上某家網咖裡,落地窗前最旁邊的那台電腦前,頻頻傳出驚歎的低呼。
「我每次玩都過不了這一關的說,沒想到你第一次玩就過了,于副理,你真的好厲害喔!」
于司懺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能說什麼。 這麼簡單的遊戲都過不去,只證明了一件事:她實在是有夠拙!
中午,他們在附近的餐廳吃飯,他發現妙妙又點了什錦炒飯。
「你很喜歡吃炒飯?」
「也不是啦!」妙妙灑了一大堆胡椒。「將來有一天我總是要獨立的嘛!可是我很不會煮菜,只有炒飯還行,所以現在我要多試吃幾種炒飯,將來起碼可以變換不同的口味吃。」說罷,她吃進一口炒飯,孰料才剛嚼了兩下便小臉一皺,差點吐出來。
「怎麼了?」
她沒吭聲,苦著臉硬把那口飯吞下去,又灌下整杯冰開水後,才不好意思地咧嘴嘿嘿傻笑。
「我以為是胡椒說,沒想到是鹽巴,哈哈,加太多了,好鹹喔!」
于司懺搖搖頭。「再另外叫一盤吧!」獨立?恐怕過不了兩天她就會先被自己 毒死了!
又另外點了一份炒飯,加了冰開水後,兩手擋住下巴,妙妙見于司懺若無其事地推開廣州炒麵,顯然是要陪她一起等,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她體會到
果然是個很體貼的男人,因為廣州炒麵冷了可是超難吃的。 換了是她哥哥或姐姐,早就自己先吃完落跑,留下傻呵呵的小笨蛋付賬單。因為林家各人賺的錢雖多,卻都統一由林爺爺管理,再另外每個月發薪水作零用錢,可憐的哥哥姐姐們領的薪水竟然比她還少,所以個個搶著拿她當冤大頭。
「于副理。」
「嗯?」
「我們經理要我問你耶!他說他開出的條件已經是史無前例的優渥,為什麼你老是不肯點頭呢?」
于司懺淡淡一哂?「因為我不喜歡變動。」
妙妙一愣。「就這樣?」
「就這樣。」
「可是我們經理說,你們公司對你超不公平的耶!」
「公不公平那種事要看你怎麼想。」于司懺掏出香煙,「我可以抽煙嗎?」妙妙頷首,他即拿出一根煙來點著。「對有野心有抱負的男人來講,那樣確實可能不太公平,但我沒有野心,只要公司付給我的代價足夠讓我安安穩穩的生活,對我而言,那就已經很公平了。」
「哇,你們董事長好幸福喔!能夠擁有像你這樣不計較代價的員工。」妙妙讚佩道。「不過,你為什麼會抽煙呢?你不像是會抽煙的人,可是你會抽,不是
因為工作的關係嗎?」
深深吸了一口煙,「我……」望著縷縷煙圈往上飄,于司懺低語。「是我外婆帶大的,她在我初中時去世了,我是在那時候學會抽煙的,因為心情很不好。等我能夠控制住悲傷時,也戒不掉煙癮了,唔……也許應該說是懶得戒了吧!」再抽了口煙,他反問:「你會討厭人家抽煙嗎?」
「不會啊!」妙妙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家裡每個男人都會抽煙,我早就習慣了,從樓下到樓上,如果沒有煙味,我還覺得不太像是我家呢!」
「跟我家恰好相反,我家裡是禁止抽煙的。」
「咦?那你煙癮發作時怎麼辦?」
捻熄香煙,于司懺把廣州炒麵挪回自己面前,因為妙妙的炒飯送來了。
「我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
「耶?可是你……咦?」妙妙拿起胡椒罐來正要往下灑,驀而低眸看著于司懺從她手裡拿去「胡椒罐」,換了另一瓶塞進她手裡,這才發現她又拿錯了,不由得咧出傻笑。「嘿嘿,那個……你一個人住不會寂寞嗎?」
于司懺瞟她一眼,低頭開始吃他的冷炒麵。「你家有多少人?」
「唉?我家?呃……」又灑下一大堆胡椒後,她放下小罐子,舀起一大匙飯。「十二個人,包括我和兩個小嬰兒,嘿嘿,不少人吧?」得意地說完,才把飯
放進嘴裡。
「我家有三十二個人。」
「三……」一口飯差點噴出來,她忙摀住嘴。「三十二個人?」
于司懺頷首。「我家世代都是茶農,所以一家人全住在一起,包括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伯父伯母、叔叔嬸嬸、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侄兒侄女、堂侄堂侄女們,老實說,我寧願自己一個人住。」
妙妙目瞪口呆好半天。 「那……你為什麼沒有留在家裡種茶?就因為不喜歡家裡太多人嗎?」
于司懺忽地靜默下來,半晌後,他才抬眼瞥了她一下,再繼續吃麵。
「我說過,我是外婆帶大的,原本我應該姓柳,但在我一歲的時候被外婆抱去過繼給于家,由於我媽媽是獨生女,所以我爸爸也沒有反對,反正我家人口爆
炸,不在乎少我一個。直到我外婆去世,我才回到柳家,但相處一年,我始終無法習慣在那種大家族中生活,所以考上高中之後,我就一個人搬出來了。」
「你家在哪裡?」
「貓空。」
「原來如此。」妙妙嚥下口中的飯,喝了口冰開水,再做一個鬼臉。「不過,我也很難想像你種茶的樣子,你看起來好斯文喔!也許連鋤頭都揮不動,哪可能種這種那,種種花也許可以吧!」舀了一匙飯,又停住。
「唔……你甚至不像是跑業務或坐辦公室的人,」她若有所思地凝住他。「你知道,從商的人大部分都一副精明強幹大老奸的樣子,可是你不會。」
「哦?」于司懺淺淺一笑。「那我像什麼?」
「那還用問嗎?」妙妙不經意地用力一揮湯匙以加強語氣,「當然是老……噢!」話還沒說完,眼前一花,滿天飯粒、蔥屑便兜頭兜臉地灑了下來,還有一隻蝦仁恰好爬在兩腿中間,低頭瞪住那只色膽包天的蝦仁,她不禁懊惱地低咒一聲,再恨恨地把話說完。「老師,或者是作家之類的。」
「作家嗎?嗯……」干司懺強忍住失笑的衝動,兩眼趕緊自她那氣鼓鼓的兩頰上移開。「作家也許適合我的個性,可……」
忽聞鏗鏘一聲,話聲立刻中斷,他忙伸出左手去抓住被妙妙亂拍亂揮的手撞翻的盤子,再聞一聲輕微的玻璃碰撞聲,他更迅速地探出左手去扶住險些造成三重災難的水杯,同時將盤子和杯子挪開離那個災難製造者遠遠的,再慢條斯理地繼續把話說完。
「可惜我的文筆不夠好,想像力也不夠豐富。」
不過,妙妙根本沒空聽他在說什麼,兀自手忙腳亂地拍拂身上的飯粒,于司懺又好笑又無奈地暗暗搖頭不已。
她實在很有趣,但也是一個活生生的災難,在上回的電影院裡,當她想換個坐姿卻讓爆米花灑了他滿身,要喝汽水卻漫不經心地由著汽水自她自己領口內淋進去,上廁所皮包居然掉進馬桶裡,還有……時,他就應該知道了,跟她在一 起,實在是無可預料的恐怖,所以…… 希望這真的是最後一回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28:06
「妙妙!」
林家另一個平凡的早晨,妙妙匆匆忙忙的用完早餐,正準備趕去上班,林爸爸一個命令似的呼喚,很顯然不允許被呼喚的人當做沒聽見,妙妙只好又轉回去,卻見餐桌旁好幾雙同樣詭異的眼詭異的注視著她,不禁泛起一身詭異的雞皮疙瘩。
「幹……幹嘛?」
林爸爸指指她的座位。「先坐下再說!」
「唉?」不會吧,長篇大論?「可是爸……」她亮出左手的表要抗議。
「坐下!」 林爸爸的怒吼聲不但震得桌上杯盤跳了一跳,連唾沫渣子都遠噴到她臉上來了,這表示她再不聽話的話,下一步五雷就要轟頂了,所以妙妙馬上跳回座位上乖乖坐正。
「我坐好了!」
林爸爸這才滿意的斂去怒容,捂著嘴咳了咳,再繼續吃他的早餐!同時故作漫不經心似的問:「你的試用期還有多久?」
「一個半月。」
「好,別忘了,你這個工作試用期滿後,若是人家不願意留你,你也不可以再去找別的工作了。」
「耶?」妙妙驚呼。「可是爸……」
「閉嘴!」林爸爸目閃威稜,還拿油條當手槍一樣指住她,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我說了就算!陳小姐再兩個月就要生產了,所以她準備下個月就離職,我打算讓你接下她的工作,這樣我們就不需要再另外找人了。」
陳小姐是林家命相館裡惟一的外人,負責接聽電話,安排預約時間表並招呼客人等,工作無聊沉悶又繁瑣。
「爸,這樣不公平啊爸,我不……」
「不什麼不,駁回!」林爸爸怒喝。「總之,就是這樣,現在這個工作要是保不住,你就給我留在家裡幫忙。」
「才不要,爸,我……」
「不要就給我滾出去!」
滾就滾,有什麼了不起! 真想這麼說,可是……嗚嗚,她存的錢還不夠她說出這麼阿沙力的話呀!事實上,她的存款簿裡根本沒多少錢,雖然她的薪水比哥哥姐姐們都多,但早就被他們一點一滴地A光、借光、訛詐光了!
「不要啦!爸,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嘛!」
「因為你二哥幫你卜過卦,你的對象將會出現在你的工作場所裡,既然是同行,如果你不回來工作的話,怎麼可能碰得上他?」
妙妙那張嘴嘟得比天還高。 「人家才二十耶!幹嗎先找我?二哥二姐不也都還沒有對象?」
「因為他們的姻緣還沒到,而你,錯過了今年,就必須再等上十二年才有機會結婚……」
「那有什麼關係!」妙妙嘟囔。
「……所以說,你別想再找其他的工作,還是乖乖回家來幫忙吧!」
「誰理你!」嗤之以鼻的咕噥。
林爸爸臉色驀沉。「你說什麼?」
陡然一聲沉喝,嚇得妙妙三魂掉了兩魂半。
「啊!我說我要上班了,我要上班了!」 一陣煙似的,妙妙趕緊跳起來逃命,沒想到她才跑開兩步,忽聞一陣驚心動魄的辟里啪啦聲加上男女老幼的驚呼咒罵此起彼落傳來,她忙回首一看,抽了口氣,再垂眸一瞧,心跳靜止了三秒整,隨即慌慌張張的拉掉被她背包鉤住的桌巾,掉頭跑得更快了。
林爺爺胸前一片特製的鹹豆漿世界地圖,林爸爸兩腿間多一副「備用」的輕型武器--兩粒荷包蛋加一根油條,林媽媽低頭呆望著視窩間的一池豆漿,裡頭還游著一隻笨蒼蠅拍著翅膀在溺水中掙扎,大兒子……
總之,林家人個個逃不脫滿身狼狽,一臉木然地「恭送」災難大師離去後,再不約而同地把譴責的目光拉向林爸爸那邊,林爸爸連苦笑都擠不出來。
剛剛不該叫她坐下的!
03
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于司懺總算能深刻地體會到這句話的意義了。
他想過平平靜靜的生活,但是平靜卻不屬於他;他渴望安安穩穩的日子,但是安穩卻離他比天王星還遠;他不貪不欲,付出的勞力總是數倍於所能得到的代價,但是,上天仍舊不滿意,依然不斷想出各種花招來考驗他的耐力,他的決心。
「下個月我要休假。」
幾秒的靜默,于司懺猛然抬首,兩眼不敢置信地瞪住周俊嘉。 「你要休假?」
「對,我要休一個月的年假。」
「年初時你不是已經休過假了,你還有假可休嗎?」
「啊!抱歉,我忘了告訴你,」周俊嘉悠然自得地靠在辦公桌旁。「年初時我休的是你的年假,下個月我要休的是我自己的假。」
唉?!于司懺一臉的哭笑不得。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有這種事,吃別人的業績獎金不夠,居然還偷別人的假,他是怎麼辦到的?
和人事部經理上床? 想想也只有這個可能,這家公司實在是越來越混了,難怪留不住真正的人才,以至於他明明是個副理,卻場場仗都得親身上戰場,而且是孤軍奮戰,因為底下沒有真正能做事的人。
「經理,你不能晚點再去嗎?別忘了,下半年度的業績額是……」
「沒問題,交給你我很放心!」
這是什麼話,一句放、?就要把一切責任推給他嗎?
「這是不可能的,經理,只有我一個人,怎……」
「還有小李、小劉和朱小姐他們幫你呀!」
那三個水昆族?一個只會看股票,另一個夠認真卻啥也幹不了,還有一個成天抱著化妝箱到處跑,他們能幹嗎? 「經理,他們不……」
「總之,一切都交給你了!」說完,大經理又瀟瀟灑灑地退場了。
真想哭! 然而,更悲慘的還在後頭,當他上威迪生去取回合約書時,戰戰兢兢地一握住葉經理的右手,他的心裡就開始哀嗚了……
..........................................................
「那個小女孩摔斷腿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去打保齡球嗎?怎麼會摔斷腿?」
「很簡單,人家吵架她看熱鬧,結果因為靠大近被人家撞翻滾下樓梯去。」
「很嚴重嗎?」
「不太清楚,不過聽說以後可能會跛腿……」
...........................................................
那個「最後一次」似乎仍是遙遙無期。 不過沒關係,再救她一條腿,下回不可能再有機會知道她會被火燒或讓水淹了吧?
很不幸的,在一次和客戶的午餐約會中,他又撞見了齊經理……
「去逛街被神經病砍一刀?!怎麼會?」
「倒霉呀!不只她一個人,還有好多路人同時被砍,可是只有她被砍掉一條手臂,而且她還是為了幫一個老太太逃命才被砍……」
下一次,他在蘇董的派對上碰上葉經理……
「為了趕時間被車撞了?嚴重嗎?」
「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又下一次,他又在某個派對上碰上齊經理……
再下一次,他在高爾夫球場上和葉經理對打……
再再下一次……
再再再下一次……
……最後一次……
「拍A片?!林妙依跑去拍A片?」
「還不都是你害回的,經理,試用期滿了不讓人家留下來,聽說她家裡就拿這個作借口逼她結婚,拜託,她才二十歲那!現在結婚未免太早了吧?所以她才那麼急著找供食宿的工作,打算蹺家出來住,可是你也知道她很迷糊的嘛!聽人家隨便說說她就信,然後就糊里糊塗的簽下合約了。」
「這……這怎能怪我?我也要對公司交代的呀!她是很認真,但工作能力實在是不行啊!那我也給過她一個機會,讓她設法挖于副理過來,可是她做不到,這樣我就沒有借口留下她了嘛……」
真是天注定的嗎?
他無心和她約會,甚且避之惟恐不及,卻一次又一次不得不約她出來,自那個「惟一僅有的第一次」,到「最後一次」,又到「最最後一次」,再到「最最最後一次」……直至如今,他已經不知道「最後一次」到底該怎麼寫了,卻還甩不脫那個「未來式」妻子。
雖然他們相處得相當愉快,起碼跟她在一起時他總是能格外輕鬆,不需要做任何防備,也不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得知什麼不想知道的事。
即使她不是他所欣賞的那種成熟優雅的女性,還是個永生不死的活動炸彈,炸彈一爆災難便降臨,但她確實很有趣,特別是在炸彈爆炸時,如果不是會氣死人,就是會笑死人。
因為坦直率真的個性,她說話幾乎從不經大腦過濾,不管該講或不該講,對她而言根本沒什麼分別,偶爾還會脫口連名帶姓的叫他,開一些幼稚的玩笑,又因為愛玩愛笑,三不五時他就會被她拖去做一些連做夢都不可能會做的事。
真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被她拉去跳街舞!
然而,即使她確實為他的生活帶來不少樂趣與活力,但倘若再繼續和她糾纏下去,恐怕他真的會被綁死在她身邊了! 難道無論如何他都逃不開嗎?
背手佇立在窗前,于司懺皺眉沉思,他在考慮。 不過,他並沒有考慮很久,即便是想像,他也無法忍受那個單純又迷糊的小女孩跑去拍A片,所以一回到辦公桌後,他即拿起話筒直撥威迪生公司。
「齊經理嗎?我是于司懺……沒什麼,我只是想請問一下,那天你說的話還有效嗎……只要我肯過去威迪生,條件隨我開……對,就是那個……好,那麼,我只有一個條件……」
要離開飛鵬並不難,因為周俊嘉不在,所以沒有人會緊張、會挽留他,更因為周俊嘉長期以來的自我吹噓,所以頂頭上司早已認定業務部的大功臣是周俊嘉,小小的副理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卒仔,要走就走咩!飛鵬還可以省一份薪水呢!
至於業務部其他同仁雖然明白真相,但大家早已看不慣經理的豬頭作風,每個人都為于司懺的「充分」被利用感到萬分不慎,因此他一提出要辭職,大家馬上興高采烈的歡送他啟程,頭一轉,幾個人已經開始幸災樂禍地想像周俊嘉回來時的臉色了。
於是,于司懺把一切業務詳詳細細地交代給其他業務同仁之後,在周俊嘉度假 回來的前一天離開飛鵬了。
翌日,周俊嘉銷假回公司,一聽到于司懺辭職,竟然當場軟腳坐到地上去。
同一時刻,于司懺在威迪生公司人事部報到完畢,由業務部原來的葉經理帶領他到業務部接任經理一職……
威迪生業務部包括經理和秘書共有二十五位同仁,自甫出校門的菜鳥到四十多歲的老鳥年齡不一,而且一眼即可看出,除了幾位生澀的新兵之外,其他老油條全都是強悍的業務高手,與飛鵬僅有三兩隻小綿羊的場面全然不同,整個業務部辦公室裡籠罩著一片肅煞之氣,可見同仁之間的競爭也相當厲害。
而就如同妙妙所說的,于司懺外表年輕斯文又溫文爾雅,別說什麼氣勢或魄力,就連半點威嚴都沒有,根本不像什麼業務精英,說是作家或音樂家之流的可信度還高一點,難怪二十三雙眼睛裡至少有二十對視線蘊含著輕蔑不屑的意味。
但是--
「這位是高副理。」在為大家介紹過新任經理之後,葉經理開始為于司懺一一介紹所有業務部同仁。
「往後還請高副理多指教。」于司懺握住高副理的手,微笑。「另外,如果高副理忙不過來的話,可以把酒亭那件案子交給我,當然,我只是純幫忙,所以業績仍會掛在副理名下。」
「耶?!」高副理吃驚地張大了嘴。為了酒亭那件案子,他幾乎快跳樓了,才剛上任的經理怎麼會知道?
葉經理見狀,不由得暗笑在心,他知道很快的大家便會明白,為什麼要由空降部隊來繼任經理了。
「這位是負責國外業務的周課長。」
「周課長……」于司懺一握住周課長的手,眉宇便皺了起來。「麻煩你馬上把所負責的案子全部交出來,明天立刻去住院,先休養好身子才能有更好的未來。同樣的,我是純粹幫忙,所以你的業績仍是屬於你的,OK?」
周課長頓時呆住。他的毛病達老婆都不知道,新任經理怎會知道?
「這位是負責台灣本土業務的孫課長……袁主任……丁主任……」
「一百二十。」
「嗄?」
「東成的案子,你只要堅持單價一百二十,我保證你一定簽得下來,簽不下來我負責,嗯?」
「咦?」丁主任傻傻地看著新任經理移到另一位同仁前面,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東成的價碼就像乒乓球一樣到處亂跳,就連副理也說簽不下來是正常,簽得下來才叫運氣,新任經理為何能如此有把握?
「……文主任……韓主任……業務員王志傑……」
「王志傑,」于司懺依然保持他最溫文的微笑,右手緊握住對方的手,左手拍拍對方的肩膀。「我給你一個建議,下次到元和建設時,不要再找他們的業務經理談,直接找財務部副理,記得帶束滿天星再加幾朵蕾絲花,我保證你一次就OK。不過記住,千萬不能笑!」
「不能笑?」
「沒錯,因為蕾絲花的花語是惹人憐愛,而那位副理是……是……呃,該怎麼說呢?」于司懺想了一下。「啊!對了,一朵很龐大、很有份量的蕾絲花,這樣你懂了嗎?」
王志傑愣了一下,隨即恍然。「我懂了!」
「好。」于司懺再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轉到下一位業務員前面。
葉經理繼續介紹,于司懺也一一與他們握手寒暄,直至倒數第二位。然而,雖說是寒暄,于司懺所說的每一句話卻都是針對他們個人最有幫助的重點,所有業務部成員們都不禁動容了。
最驚人的不是他所知內容之廣泛,而是有些事也許查了就知道,但那些只有個人自己才知道的私事,或者其他公司內部的機密,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這位是最後一位新進成員,剛進威迪生兩個月的王美郁。」
于司懺握了握她的手,蹙眉,旋即鬆開,淡笑。 「王小姐,待會兒請你到我辦公室裡來一下好嗎?」
二十分鐘後,王美郁自經理辦公室裡出來,雙頰微赧,眾人見狀,一窩蜂地全湧了上去。 「他叫你進去做什麼?」
「他看上你了嗎?」
「別亂講好不好!」王美郁臉更紅。「經理是……他是在教我一些事啦!」
「是嗎?」大家的眼色仍是懷疑。「那為什麼要神神秘秘的叫你進去教?」
「因為……」王美郁遲疑了下,終於下定決心說出來。「我每次去廣全傳播洽談時,他們那個業務副理都會對我動手動腳,所以經理教我該如何應付那種狀況。他說這種事他無法幫我,因為這個社會上到處都是那種人,就算他幫得了我一次兩次,也幫不了我永遠,所以我自己一定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
「耶?廣全那個副理對你性騷擾?」眾人異口同聲憤怒地驚呼。「你怎麼都不說?」
「因為……」王美郁咬了咬牙。「因為這是我第一件案子,我不想認輸!」
「哦,拜託,那種事怎能叫認輸呢!有些事可以逞強,有些事不能逞強的你知不知道啊?」
「我現在知道了。」王美郁老實地點點頭。「經理告訴過我了,不過現在我也不怕了,因為經理已經教過我該如何應付那種事,而且他還私底下向我透露廣全那個副理一個見不得人的秘密,如果那個副理還想繼續刁難我,我就可以反制回去,到時候不管我開什麼價碼,那只色狼都只有乖乖簽約的份!」
聞言,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喂!你們覺不覺得我們這位新任經理厲害得有點可怕?」
「確實,真是人不可貌相!」
「同感!同感!」
「可是他也很溫柔體貼呀!」王美郁脫口道。
「對啊!對啊!」這是女性同仁們的一致附和。
又是一陣靜默。
「難怪會成為空降部隊過來接任經理。」高副理喃喃道。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周課長仍覺難以置信。
「我原先還有些不服氣,但現在……」文主任聳聳肩,沒再說下去。
「他好像比葉經理更行呢!」丁主任小小聲地說。
再次沉默無聲,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
「幸好他被我們公司挖來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29:10
于司懺接任威迪生業務經理的當天下午,他的經理辦公室裡出現了業務部的第二十六位成員。
「于副……呃,不對,于經理,我來報到了!」手掌橫在額旁,妙妙笑嘻嘻地立正敬了個軍禮。
于司懺頷首。「好,以後你就是我的業務助理,那個桌位是你的。」他指向辦公室角落的小辦公桌。「現在先來幫我整理一下吧!」這位災難大師之所以會繼續留在威迪生危害眾生,可以算是他的責任,所以考慮再三之後,他決定把她放在自己身邊,免得她去荼毒其他同仁。
「經理,我能不能請問一下?」妙妙一邊把卷宗夾分類放好,一邊好奇地覷著于司懺。
「問什麼?」
「那個……你為什麼要跳槽過來?」他自己說過不喜歡變動的呀!
眼角瞄過去,「你問這個做什麼?」于司懺反問。「你認為我不應該過來?」
「不是!不是!不是啦!」妙妙雙手亂搖。「人家只是好奇而已咩!」
「你是來工作,不是來滿足好奇心的。」
「好嘛、好嘛,那……」她把所有的卷宗都歸位了。「這些整理好了,接下來我該做什麼?」
「你到……」于司懺才說兩個字就停下來,面無表情地盯住她半晌後,忽地按下對講機。「江秘書,請你進來一下。」
經理秘書江秘書馬上進來報到。「經理,請問有什麼事?」
「來,這位是業務助理林妙依,你們先認識一下,有空時請你教她一些簡單的工作。」說罷,于司懺若無其事地把右手貼在江秘書背後,狀似推她向前和妙妙打招呼,十數秒後,在江秘書和妙妙仍在做禮貌性寒暄的時候,他已然一臉無奈地放下手,歎了口氣。
「今天上午你不能留在我的辦公室裡,」待江秘書一離開辦公室,他即開始喃喃自語,並繼續把自己的私人用物整理至抽屜裡。「可是也不能讓你到外面的辦公室去,這樣……該讓你到哪兒去呢!」
「嗄?你說什麼?」
于司懺停下手,又注視她半天。「算了,你就留在這裡吧!有事我會叫你幫忙,其他時間你就乖乖的待在你的位置上。哦,還有,今天上午除了你自己的電腦之外,絕對不可以接近別人的電腦和傳真機。」
「咦?為什麼?」
「因為你一定會把別人的電腦或者傳真機弄爆!」
「嗄?!」
現在,到底是她綁住他,還是他綁住她?
半腳剛踏出電梯,妙妙便急急忙忙抓住與她錯身而過正要進入電梯的某人。
「等等,齊經理,這份假單麻煩你先幫我簽一下再去摸魚。」
「誰要去摸魚啊!」齊經理笑罵著拿過假單瞄了一眼,然後轉回人事部辦公室,妙妙尾隨在後。
「到哪裡?」
「一個要到台中,兩個要到高雄,他們馬上就要出發了。」
回到辦公室後,齊經理又仔細看了一下才簽上名,然後拿給負責員工出勤請假記錄的小姐,再回過身來雙手抱胸,以調侃的眼神目注妙妙。
「如何?調到業務部一個星期,你闖了多少禍呀?」
「也不太多啦!」妙妙尷尬地嘿嘿傻笑。「只不過弄壞了一台電腦、飲水機和兩台傳更機,又搞丟了兩份文件而已咩!」
「而已?」齊經理搖頭直歎氣。「真不知道于經理要你過去幹嗎?」
妙妙聽得一愣。「耶?」
「耶什麼耶,你知道于經理為什麼肯跳槽到我們公司來嗎?」
「這個……」妙妙困惑地抓抓脖子。「我也不知道耶!每次于經理約我出去的時候,我都嘛有想說要勸他跳到我們公司來,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每一回講不到兩句就講到別的地方去了,然後我就忘了跟他出去的目的,只顧著跟他聊天了,所以于經理應該不算是被我說服的吧?」
這回換齊經理呆了一呆。「你們出去過很多次嗎?我怎麼不知道?」
「好多次了,大概……」妙妙沉吟。「八、九次總有吧!可是我不敢跟你說,怕你罵我只顧玩忘了正事,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齊經理聞言,不覺怔忡半晌。「原來他是真的對你有意思。」
「嗄?」
齊經理深深注視她一眼。「于經理跳到我們公司來的條件只有一樣,就是試用期滿後不準辭掉你,而且要把你調到他那邊去。」
「唉?!」妙妙驚呼。「為什麼?」
兩眼曖昧地眨了眨。「我想,這應該問你自己吧!」
「問我?」妙妙疑惑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呀!」
「天!」齊經理雙眼一翻。「你還真是有夠遲鈍耶,男人約女人出去還會有什麼意思?更別提男人為什麼要為女人做某件他原本不想做的事,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驀然頓住,然後反問她,「你喜歡他嗎?」
「咦?我?」
「對,你……」又停住,取回小姐遞過來的假單,再拿給妙妙,「總之,剛剛我說的話你仔細想一想就知道了。」齊經理說。
想什麼? 抱著滿腦子困惑再回到電梯裡,妙妙死命揪著頭髮絞盡腦汁思考,直到再一次踏出電梯,她才猛然大叫一聲恍然大悟。
「不會吧?!」
「喂喂喂!嚇死人不用償命是不是?」那三個等在電梯口的業務不約而同地嚇了一大跳。
「啊,對不起,對不起,哪,你們的假單!」
妙妙忙把假單交給他們,好讓他們到財務部預支出差旅費,再匆匆回到業務部
辦公室,江秘書一見到她就發出特別警告。
「經理出去了,他有特別交代,你絕對絕對不能接近他的辦公桌一公尺範圍之內。」
妙妙噘了噘嘴表示不滿,然而,當她一進到經理辦公室裡之後,臉上的不悅馬上轉為慶幸的神情。
幸好他不在!
幸幸然地回到座位上,她捂著雙頰,覺得有點發燒。奇怪,她為什麼會越來越興奮,心也撲通撲通的跳得越來越快,彷彿有一份特別的期待?
是因為想通了齊經理的話嗎?
是因為齊經理暗示說于司懺可能喜歡她,才會為了她跳槽到威迪生來嗎?
可能嗎? 是有可能,否則為什麼他一次又一次的約她出去?又為什麼開那種與眾不同的條件才肯跳槽過來?可是……
他從來沒有過那種表示呀!甚至連暗示都沒有……
話說回來,她呢?她喜歡他嗎?
唔……其實這種事根本不需要思考太久,她當然喜歡他呀!
即便起初她確實是因為泰齊經理的命令必須去說服他跳槽過來,不得已才推掉同事的邀約,但幾次以後,只要他一打電話來,她都會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下來,不管她早已和誰誰誰約好,當時她可都沒想到齊經理或是必須說服他跳槽的事,而只是很單純的想見他而已。
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他,所以想見他;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他,所以想一直看著他 ;無法抑止地喜歡著他,所以光是看著他、聽著他,心裡就喜悅又滿足。
原來如此,一切皆因為喜歡他。
喜歡他斯文的外表,喜歡他說話時低沉的聲音,喜歡他溫雅的微笑,喜歡他蹙眉凝思的神情,也喜歡他的體貼,喜歡他的耐心,喜歡他的好脾氣,喜歡他無奈時的歎息……還有好多好多,總之,她就是喜歡他!
那他呢?他究竟喜不喜歡她呢?
通過古樸的大廳,仍有許多預約的客人在等候,依照林家的習慣,他們僅在星期一與星期四看兩天預約客人,其餘都是假日,自我研修的假日,所以這天的預約客人非常多,常常到晚飯時還不得休息。
直至屋宅後方,妙妙正要上樓,突然聽見身後有聲響,回首一看,原來是林家大媳婦終於結束所有看手相的客人了。
「大嫂。」
「下班回來啦!」林家大媳婦微笑著趕上她,兩人一同上樓。「不簡單喔!這還是你頭一回工作能做這麼久呢!」
「大嫂,你怎麼這麼說嘛!」妙妙嬌嗔道。「人家也是很努力在工作說。」
「看得出來,不過……」林家大媳婦喃喃道。「等你結婚後,你的老公不曉得還會不會讓你去上班?」
「結婚?」甫上二樓,妙妙的腳步就驚叫著嚇停了。「你不要嚇我呀!大嫂,爸爸不是說只要我的工作……」
「只要你的工作能持續下去,爸爸就不會逼你回家來工作,但是……」林家大媳婦好笑地瞅著她。「可沒有說不要你結婚了喲!」
妙妙抽了口氣。「難不成……」
「沒錯,」林家大媳婦點點她的鼻尖。「大家還在幫你尋找真命天子,告訴你,聞訊而來的人還真不少呢!」
「我才不要!」妙妙氣急敗壞地怒吼。
「那也行,只要你自己能先找著對象,總之,你今年年底非得結婚不可!」
「我自己?」妙妙低喃,驀而神秘兮兮地拖著林家大媳婦溜進她房裡。「大嫂,請告訴我,你怎麼會和大哥結婚的?」
「因為我喜歡他呀!」
「我知道,我知道,」妙妙不耐煩地揮著手。「我的意思是說,當時追大哥的人那麼多,大哥怎麼會挑上你的?你主動跟他告白嗎?」
「這個嘛……」林家大媳婦倏地活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轉身在床沿坐下。「就算我採取主動,要是他不喜歡我也沒用,不是嗎?何況,一般男人都不喜歡女人太過主動,他們習慣站在主控的地位,你懂吧?」
「好像大家都這麼說……」妙妙嘟囔。「那你怎麼辦?」
「暗示啊!」林家大媳婦擠擠眼。「暗示他我的心意,如果他也喜歡我,那就沒問題了。」
「那如果他不喜歡你呢?」
「不喜歡嘛……」林家大媳婦沉吟。「有的時候你可以倒追,但有的時候你越追他跑得越遠,這要看男方的個性。」說著,她雙目一凝。「怎麼,你有中意的對象了嗎?」
臉蛋泛紅,妙妙神態扭捏。「你……你不能告訴別人喔!」
「放心,你不要我說我就不會說,不過,」林家大媳婦關心地瞅住她。「他是咱們這一行的吧?如果不是的話,爸爸不會接受的喔!」
當然不是! 但是妙妙不敢說老實話,只好支支吾吾地敷衍過去。
自從正視到自己的感情之後,她的目光流連在他身上的時間更多了,雖然每天都能見到他,卻覺得看得再久也不夠,日復一日地看著他,看得越久她就越被他吸引、越是喜歡他,喜歡得心都痛了。
從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這麼辛苦,又這麼甜蜜。
然後,每天每天一點一點地更加喜歡他,她就每天每天更加確定,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
愛上那個男人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30:26
04
如果說初見面的頭一天,威迪生業務部同仁對新任經理的感覺是驚歎,那麼兩個月後,他們對他的觀感就是心悅誠服了。
雖然他們一向都很有自主性,在結案之前無論有什麼大困難小問題,他們都不會提出來,寧願自己想辦法解決。
但是,令人納悶的是,即使他們什麼都不說,于司懺依然能得知他們所有的困難,並在適當時刻提出一些建議,譬如一個價格,或者一個特定時間與地點,甚至是無人意想得到的捷徑,讓他們能夠很輕鬆的解決問題,節省雙方溝通的時間,加快簽約的速度。
一般的經理是管理督促屬下,他則是如此這般管理兼從旁協助,而且絕不會給任何人壓力。
最重要的是,任何人把無法解決的案子扔給他,在他順利完成簽約動作之後,業績仍然會掛在原來那位業務員名下;甚至新人的業績不夠,他還會把自己簽來的業績掛到新人名下。
「你們都很有能力,只是經驗不足而已,如果僅是為了業績不足而被刷掉,這會是公司的一大損失,公司的損失就是我的責任,我自然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如此體貼的做法,無論任何人心中尚存有不服,也被刷洗得乾乾淨淨了。
惟一令人頭痛的是,他們實在不明白,一個如此精明的經理,為何要把一個普天下最迷糊、最會凸槌的活動大災難調到業務部來搞得天下大亂?
既然是業務助理,多少該幫上一點忙吧?沒想到她頭一天來業務部報到,就不小心把紅茶淋到電腦上,結果電腦砰一聲爆了,煙霧瀰漫中,只見她臉黑黑的一副茫然的樣子,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幸好那是她的電腦。
接下來的日子裡,她不是搞丟文件,就是弄壞影印機、傳真機,或者把合約書弄花了,甚至業務部大門都被她砸壞過一回。起初大家都很不爽,一致認定業
務部不需要這樣一個闖禍精,更到傳言說新任經理是被她給挖角過來的,所謂天生我才必有用,原來她的「用」在這裡。
這下子大家沒話說了,不看增面看佛面,就看在她為業務部立了一個大功勞的份上,大家決定捺住性子容忍她的「胡作非為」。於是,業務助理淪落為跑腿小妹,專門負責一些無關緊要,搞砸了也不會死人的小事情,虧她也能自得其樂地做得不亦快活乎。
但其實那只是表象而已,實際上妙妙可是頭大得很,不知究竟是她的方法太笨拙,或者是于司懺太遲鈍,無論她如何暗示,于司懺都沒有任何回應。
難道是因為他並不喜歡她,所以不打算回應她嗎?
「經理……」正在把資料打進電腦裡的妙妙突然停下工作,兩眼又溜向大辦公桌後的于司懺,心頭再次浮起滿懷感動。
啊,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呀!
「嗯?」
「那個……有人說你願意跳槽到威迪生來是……因為我,這是真的嗎?」
「你說呢?」兩眼依然凝住在報表上,于司懺漫不經心地反問。
「我說啊?呃……」這種暗示會不會太直接了呢?「那個齊經理告訴我說,你跳槽到這兒來惟一的條件就是不能把我辭掉,而且要把我調到你這兒來,這樣我想……」她眨了眨眼。「應該是吧?」
于司懺不語,兀自拿起另一張文件對照兩邊的數字。
這只有一個解釋:他默認了。
「為什麼?」妙妙忍不住又問。「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你為什麼要為我這麼做?」雙頰兩抹淡淡的紅暈,神情是顯而易見的希冀。
因為他不認為她那種身材有資格去拍A片!!
于司懺依然保持沉默,僅僅推了一下眼鏡,視線移過來兩秒,然後又回到他的文件上去了。
妙妙正待追問,就在這時,兩聲敲門聲傳來,她只好把話又吞回去。
「進來。」
應聲進來的是一個年輕于司懺一歲的業務楊志中,非常能幹,可惜耐心不足。
「什麼事?」
「經理,遠勝那件案子,我想延後一個星期結案可以嗎?」
「遠勝?」于司懺看他一眼,旋即起身來到辦公桌前,左手搭在楊志中肩上,「怎麼?有困難嗎?」楊志中遲疑了下。「沒有。」
「是嗎?」于司懺放下手,雙手抱胸靠坐在桌沿,唇畔帶笑。「怎麼你現在才知道遠勝的業務經理是同志嗎?」
「又……」楊志中尷尬地址了扯嘴。「又沒有人告訴過我!」
「告訴你也沒用,除非我們能派出一個比對手公司派出的俊男更帥的業務代表,不過,我並不想用那種方法去爭取那份合約。何況……」于司懺再次把手放到他肩上,這回是右手。「他後天就要和其他公司簽約了,就算我再給你一年也沒用。」
「耶?」楊志中驚呼。「你怎麼知……」驀地又噤聲,不管經理是如何知道的,可以確定的是,經理說的話從來沒錯過。
于司懺莞爾。「不用擔心,明天我帶你直接去找遠勝的梁總,我跟他很熟,他……」停了一下,忽然又改口問:「對了,你喜歡喝茶嗎?」
「喝茶?!」楊志中狐疑地聳聳肩。「不是很喜歡,不過,我老爸喜歡喝老人茶,沒事就逼我們陪他喝,所以我也喝得蠻習慣的。」
于司懺滿意地拍拍他。「很好,梁總最愛喝茶,而且特別喜歡我家種的包種茶,明天我會帶兩罐過去,順便帶點花生瓜子,我們一起陪他喝,耐心一點聽他講古,我擔保最多兩個鐘頭,你的合約就可以簽下來了。」
「就這樣?」楊志中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耗了兩個月還簽不下來,經理一出馬就只需要兩個鐘頭?
「就這樣。」于司懺轉身回到座位上。「好了,你出去跟江秘書排定一下時間吧!」
楊志中一離去,妙妙又想再問。「經理,剛剛……」
「經理,朋義副總三線電話。」這回是江秘書。
「好,謝謝。」
耐心地等待他講完電話,妙妙再接再厲的再次出擊。
「經理,你……」
「經理,開會時間到了,還有五分鐘,現在上去剛剛好來得及。」
「資料準備好了嗎?」
「好了。」
「好,那我們現在上去吧!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很快就可以結束了。」
該死的江秘書!
妙妙咬牙切齒地目送于司懺離開,裁紙刀忿忿地在空中揮舞了幾下,然後洩氣地落回桌面上。片刻後,她沒精打采地走出經理辦公室,打算去泡杯紅茶,卻意外的發現業務部所有的女性同仁居然都在,而且圍成一堆進行某項秘密高峰會議,一見到她出現就馬上三緘其口,瞬間變成啞巴大隊。
「幹嗎?」她莫名其妙地問。
女同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乎是在同一剎那,所有的視線齊聚至她身上--包括好幾位男同事,妙妙不覺暗暗打了個哆嗦,因為那些視線都詭譎得令人起雞皮疙瘩,下一刻,娘子軍團已經團團圍攏過來了。
「妙妙……」三十多近四十的丁主任皮笑肉不笑地正面對準了她。
「幹嗎?」為什麼丁主任叫她的聲音好像老巫婆在誘惑小白癡進糖果屋?
「聽說經理是被你挖角過來的,那麼……」丁主任那張圓盤臉曖昧地區近她。「你是經理的女朋友嗎?」
真希望是,可惜非也。
「不是,但……」驀然一陣轟然歡呼嚇得她話說一半就噎回去,還嗆著了。
「太好了!」丁主任欣喜地轉向王美郁。「美郁,他們不是男女朋友,所以你有機會了!」
咦?有機會?什麼機會?妙妙疑惑地來回看著她們,心中有股不安的預感。
「對啊!你們看起來很速配,嘻嘻,先上床也可以,經理那種人一定會負責到底的,甘巴爹喲!」另一位女同事更露骨地鼓勵臉蛋羞紅的王美郁。
唉?速配?上床?
哪裡速配呀?誰說可以上床的?
「可是人家跟經理出去玩過好幾次了耶!」氣急敗壞的,妙妙趕緊主動供出罪狀。「真的好多好多次了喲!」
十四隻眼好像軍隊操練似的,唰的一下動作劃一地一齊看過來。
「那又怎樣?我也跟好多男生出去過,那也只是玩玩而已呀!」
「對咩,對咩,玩玩而已,又不算什麼。」
「只要你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就是公家搶的。」
「怎麼可以這樣!」妙妙急得快哭了。「人家也喜歡他呀!而且是人家先認識他的說。」
「美郁更喜歡他!」
「沒錯,而且先認識又怎樣?經理喜歡誰,這個才是重點吧?」
「經理一定比較喜歡美郁。」
「對,美郁跟經理也比較速配。」
「你又矮又銼,經理不會喜歡你的啦!」
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妙妙毫無招架之力。「你們……你們七個欺負我一個,這樣不公平啦!」她委屈又不滿地抗議。
「這種事誰管公不公平呀!喜不喜歡才重要咧!」
「我們不是故意欺負你啦!只是覺得美郁跟經理比較配而已咩!」
「我是覺得經理比較可能喜歡美郁啦!」
「對咩,對咩,所以說,你要是不想太難看的話,還是早點退出吧!」
「我才不要!」妙妙怒吼。「人家也好喜歡經理,我……我才不要退出!」
她一吼,那邊當然也不甘示弱地吼起來了。 「那你想怎樣嘛?」
「我又沒有要怎樣,美郁可以喜歡,我為什麼不能喜歡?」
「可是你這樣會帶給經理困擾嘛!」
「那美郁也一樣會給經理帶來困擾啊!」
「美郁不一樣啦!」
「哪裡不一樣?她多了兩顆眼睛,還是鼻子?」
「喂!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呀?」
「我哪裡不講理?明明是你們……」
當于司懺回到業務部的時候,遠遠的就聽見陣陣潑婦罵街似的對吼,一站到門口,見到的更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景象,彷彿星際大戰隨時可能會爆發,路克和
黑武士已經擺好光劍準備要決戰了。「發生什麼事了?」
不過輕輕一句話而已,霎時間,女戰士們全驚叫著變成了一隻隻的過街小老鼠,吱吱喳喳的四下竄逃,伴隨著一聲聲撞倒杯子聲和椅子拖地聲,不過三秒鐘,物歸原位,人歸原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于司懺更是狐疑。
沒有人吭聲,個個埋頭猛啃資料、啃報表、啃數據……好忙啊,好忙啊!
于司懺雙眉輕揚。「林妙依,你又闖什麼禍了嗎?」
正要溜回經理辦公室裡的妙妙僵的一僵,「沒有啊!」話聲剛落,人也不見蹤影了。
沒有? 才怪!
晚上八點,單獨留下來加班的于司懺放下筆,伸了一個懶腰,起身收拾好東西後即走出經理辦公室準備回家,在經過下午那一群娘子軍的爭鬥戰場時,他停下來遲疑了下,還是將左手放到旁邊的電腦上。
片刻後,他忽地驚咦一聲,好似被火燙著了似的猛然抽回手,連眼鏡都嚇掉了,手忙腳亂地捧住眼鏡,又差點把鏡架拉歪了。
竟然……她竟然喜歡他?! 該死,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雖然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解決了,後續麻煩肯定更多,可是……可是他實在沒料到她竟然會喜歡上他!
這下子可傷腦筋了,接下來他又該如何是好呢?
峰巒疊翠,遠山含笑,苗栗獅頭山是台灣的佛教名剎聖地,山中古剎名寺眾多,而且多利用天然巖洞地形建造而成,獨具特色。
星期日一大早,于司懺至萬佛庵中拜祭過外婆的靈骨罈後,即出庵往南莊獅頭而去。經過二十多分鐘後,拐進一條林蔭步道,又前行了十多分鐘才停在一棟陳舊的林間木屋前佇立良久。
然後,他繞過屋子來到屋後,往日豐碩繁盛的菜園早已氾濫成雜草一叢叢,他再繼續走,半晌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幕綠油油的緩坡草地彷彿翡翠地毯似的延伸至另一片樹林,山間的空氣瀰漫著淡淡的樹木香氣,清新而自然,令人心曠神怡。
在草地邊的大樹根坐下,他轉眸凝望著身旁一塊大石頭,平平扁扁的,大小剛好夠一個人坐,沉默片刻,他才將左手平放在大石頭上,驀然一陣淡淡的檀香味傳來,旋即,大石頭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中,外婆栩栩如生的影像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
「不能說。」
「為什麼?外婆,為什麼不能說?」
外婆歎了口氣,枯槁的手慈藹地輕撫在七歲小男孩頭上。 「忘了外婆說過的話了嗎?小懺,你為什麼叫司懺,忘了嗎?」
小男孩厭惡地注視著自己的兩手。 「因為我的右手能預知未來,我的左手能看見過去。」
「對,這是詛咒,一個惡毒的詛咒,」外婆喃喃道。「被詛咒糾纏的人,于家 雖然不一定代代都有,但總不會間斷太久,我是,你是,但你媽媽不是,所以我才會把你抱過來,因為你媽媽不懂得該如何面對這種詛咒。」
「詛咒?」詛咒是什麼?
「記住,只有神才有資格預知未來,惟有鬼才能見到過去,你是人,因為詛咒,你才會知道鬼神才知道的事,所以你絕對不能說出去,否則你會被當做怪物一樣,以後就沒有人敢接近你了,懂嗎?」
「但是,阿永會掉到大水溝裡去,我怎麼可以不告訴他,」小男孩抗議。「他是我的好朋友耶!」
「你可以想別的辦法幫他呀!譬如在他掉到大水溝裡去之前先把他帶到別的地方去,這樣他就不會掉到大水溝裡去了不是嗎?」
小男孩想了想。「哦!我懂了。」
「但是,小懺,」外婆又摸摸他的腦袋。「如果可以,盡量不要使用這個能力吧,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傷害到你自己的。」
「我沒有哇!」小男孩困惑地說。「我沒有故意用啊!是它們自己跑進我的腦袋裡的嘛!」
「那是因為你還小,」外婆輕輕道。「等你長大以後,你就會知道該如何控制它們了。」
「咦?可以控制的嗎?」
「是的,這是可以控制的,當你碰觸某個人時,頭一個流進你腦海中的必定是和你有關的事情,這些是你阻擋不了的,但之後,與你無關的事情,如果你不想知道的話,你應該可以切斷它們不讓它們繼續傳進你的腦子裡。至於物品就比較不一樣了。」
「物品?什麼物品?」小男孩滿眼迷惘,「是說東西嗎?可是我看不見東西裡的事情啊!」
「可以的,只是剛好跟人類相反而已;當你不想『看見』自別人身上傳流過來的事情時,你必須用心拒絕接受才能切斷聯繫;相反的,當你想要知道某樣東西所『目睹』的過去未來時,你必須用心『想』要知道才能知道。因為人是活的,東西是死的。」
小男孩聽得一臉茫然。
「當然,你也可以只想要『看見』某件特定的事,或某個特定時間裡所發生的事,只要你用心『想』就可以了。」
小男孩又呆了片刻,然後搖頭。「我不懂。」
外婆笑著拍拍他的頭,「沒關係,慢慢你就會懂了。」旋即板正臉,神情異常嚴肅地警告他。「但是你一定要記住,不管你知道什麼,千萬不可以說出去,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有這種能力,明白嗎?答應外婆,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小男孩點點頭,「我答應,外婆。」
「還有,我不反對你幫助好朋友,但你一定要先瞭解,命運是因果關係與個人現世的意志交織而成的,所以並非絕對不能更改,因為人的思想和行為隨時都可能會變;可是人的生與死以及姻緣卻是天注定,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瞭解了嗎?」
小男孩很乾脆地搖頭。「不瞭解。」
「那就記住它,將來你會瞭解的。」
「哦!我記住了。」
「另外……」外婆舉起右手。
「我知道,我知道,」小男孩忙道,「右手可以預知未來,左手可以看見過去;右手看不見的是我的敵人,左手看不見的是我的血親。」
「雙手都看不見的呢?」
小男孩突然嘟起了小嘴,不情不願地咕噥,「我老婆!」然後哼了哼,又說:「我才不要娶老婆呢!女生最討厭了啦!」
外婆呵呵笑了。 「會的,除非你命中無妻,否則你一定會娶那個命中注定的女人的。」
當你一碰觸別人就會知道一大堆你沒有興趣知道的事,這並不好玩,尤其當你預知某某人會死,雖然那人與你無關,但感覺總是很不舒服,如果你再不小心把這件「死亡通告」說出來的話,那後果就更淒慘了。
所以,自小學四年級開始,于司懺便逐漸把自己孤立起來,不喜歡接近別人,也變得非常不愛說話。然後,到了國二那年,他預知了外婆的死期……
于司懺突然跳起來,匆匆往回走,愧疚的悔意仍不斷在啃噬他的心,直到回到木屋前,他又停住,躊躇許久後才慢條斯理地打開木屋的門,進入屋內右側房裡,在床邊坐下,表情黯然神傷。
外婆將會被煞車失靈的卡車撞倒當場死亡。
他預知了這件事,雖然外婆一再告誡他,生死天注定,人無能勝天,但是他不想要外婆死,所以在外婆預定要死的那一天,他堅持不讓外婆出門,外婆也因而逃過一劫了。
但是,人果然無能勝天,一個月後,一向健壯的外婆竟然毫無徵兆地被宣告罹患癌症,在病床上痛苦掙扎了半年才死去。
外婆說,這是天的懲罰。 如果無論如何都得死,一瞬間的死亡總好過被痛苦折磨而死。
每當疼痛發作時,外婆總是呻吟著說她寧願死,看得于司懺懊悔不已,對無力的自己,更是痛恨得咬牙切齒。
左手擱在床上,痛苦的回憶有如針戳般刺進于司懺腦海中……
「對不起,外婆,對不起!」他泣不成聲地懺悔。「我只是不想你死,沒想到……沒想到……」
「沒關係,小懺,我知道你是好意,只希望你能由此牢牢記住,生死姻緣是天注定,你不可再妄想改變它,懂嗎?」
他記住了,所以他逃離親人,因為他不想再一次預知親人的死卻無能為力。
然而,他依然無法逃脫這種無力感,而且這回是他自己,他打算孤獨一生,卻碰上了命中注定的女人,他想避開她,她卻喜歡上他。
他究竟該怎麼辦,外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31:46
又是嶄新的一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花兒燦爛,綠葉茵茵,微微的風吹得人連骨頭都快酥了,好似在預告這美好的一天。
精神奕奕地踏進業務部,妙妙決定盡快找機會向于司懺表白心意。
自從上星期王美郁也表明了態度之後,她就下定決心不管什麼暗不暗示了,再暗示下去,恐怕連螞蟻也別想撈著半隻。
她是迷糊,可不是笨。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業務部這一天特別忙碌,光是樓上樓下她就跑了不知幾百超,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前半個鐘頭的訂餐時間,她終於找到機會了。
「經理,中午你要什麼便當?」
雙目盯在電腦屏幕上,手指忙著按鍵尋找資料,于司懺頭也不回地說:「牛肉燴飯。」
「哦!」妙妙緊緊張張地在手上的便條紙上做記錄,然後更緊張地深吸了好幾口氣,同時拚命先說服自己,現在是男女平等的先進時代,男人或女人先表態都嘛一樣。「經……經理……」
「還有什麼事?」
「那個我……我……」她的聲音不但微顯高亢,並且緊張得有點變調,彷彿被掐住脖子的小貓咪。「我喜歡你!」我了老半天,終於把重點擠出喉嚨了,然後便屏息等待對方的回答。
十秒鐘沉重的靜默,于司懺始終面對電腦屏幕,連眼角也沒瞄過來一下,只隨手拿給她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文件。
「這是我給你的回答。」
「呃?」妙妙狐疑地接過來一看,霎時間,烏雲蔽日,轟雷蓋頂,耳際嗡嗡嗡亂響,一陣天昏地暗之後,腦袋裡便呈現一片絕對的空白了。
「下午你就直接回人事部報到,我已經跟齊經理說好了,你放心,除非你把整棟大樓都給爆了,否則公司絕對不會辭掉你的。」
這就是他的回答:他把她調離業務部了! 拒絕得好徹底!
抱緊了裝著自己私人物品的箱子,妙妙茫然地回到老家人事部,迎面便是齊經理同情的目光。「那個……」他沒碰過這種事,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也許剛開始他是真的對你有興趣,但是相處久了才覺得你並不適合他,所以……」
他還沒說完,妙妙已經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了。
「經理,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嘛!」人事部裡其他女同仁馬上抗議過來。
「不然我該怎麼說?」齊經理無措地問。他說的是實話呀!
「放心,妙妙,」她們沒理會齊經理,逕自一人一邊安撫痛哭不已的妙妙。「現在你很難過是一定的,但是我們會幫你,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幫你盡快忘掉這一切的!」
所以,自這天開始,妙妙一下班後就被同事們帶到各處去瘋去玩,因為她們告訴她,想要忘卻失戀的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自己暫時忘卻現實,直到時間讓一切歸於淡然。
她不知道這樣是不是真的有效,但是除了按照她們的話去做之外,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這是她的初戀,她根本沒有過去的經驗可供參考。
她只知道,現在的她一想到他心就痛,眼淚禁不住就掉下來了,一想到他就難過得好像要抓狂,想死了算了;所以不想去想,不想去承受那種痛苦,而為了不讓自己去想到他,不讓自己去碰觸到傷口,她只有使自己沒有時間思考,甚至沒有時間考慮這樣到底對不對?
雖然也有人提議既然她這麼喜歡于司懺,乾脆倒追他算了! 但在妙妙以為,既然她被調離業務部,而王美郁並沒有被調離業務部,很顯然的,于司懺已經選擇了王美郁。 既然他們是兩情相悅,她怎麼可以做這麼缺德的事去破壞他們?
人家不也都說,如果真心喜歡對方的話,應該視對方的幸福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這樣她又怎能去破壞他的幸福呢?
所以,她一定要忘了于司懺,無論有多痛苦,她不能不忘掉他!
05
「林妙依,這份文件……」
于司懺低著頭說至一半驀然噤聲,慢慢抬起頭來,望著角落的空辦公桌,第N次想起妙妙已經被他調離業務部了。
如果他願意對自己承認的話,從妙妙離開他的辦公室那一刻,他就後悔了!
但他始終不願意承認,頑固的、執拗的不肯承認,因為一旦承認了,就表示他又一次輸給那個將他外婆折磨至死的宿命了。
他憎恨自己擁有這種受詛咒的能力,更憎恨那個無論如何不肯放過他外婆的宿命,所以打死他也不願意再次輸給它了!
即使他很想念她,只要工作一停下來,腦海裡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她小臘腸狗似的身影,不經意瞥向曾經屬於她的角落,耳旁彷彿可以聽見她困惑的聲音,請他再說一次哪份文件是要送到哪裡去的? 這份思念究竟從何而來?
拿下眼鏡,捏著鼻樑,他實在不能理解,不能理解那個除了很可愛、很單純、很坦率、很有趣又很愛笑之外便一無是處的小女孩,為什麼老是盤桓在他腦海裡不肯離去? 這份思念又為何這般綿長苦澀!
敲門聲驀響。
「進來!」 迫不及待地應聲,他又逃到工作後躲避現實了。 他還能逃避多久?
半夜兩點,半睡半醒的,妙妙回到了家中,打算直接躺上床睡覺,沒想到林爸爸和林媽媽還在客廳裡等她,瞌睡蟲頓時嚇跑了一半還多。
「爸,媽,你們怎麼還沒睡?」
「你最近為什麼都這麼晚回來?」林爸爸反問。
妙妙瑟縮了下。「跟同事出去玩嘛!」
「那也不能這麼晚回來呀!」
「人家都已經滿二十歲了,」妙妙囁嚅道。「晚一點有什麼關係?」
「就算你成年了也不能這麼囂張,你是女孩子呀!」林爸爸低吼。「以後不準超過午夜,記住了!」
眼見老爸爸好像真的生氣了,妙妙不覺更畏縮。「好嘛,好嘛!」
「還有,以後週末不要又跟同事出去玩了。」
「為什麼?」妙妙抗議。這樣她又會想他想得好痛苦耶!
「我要介紹你認識幾位先生,你可以和他們一起出去玩。」
無所謂,只要能讓她把時間填滿就行了,對象是誰都沒什麼不同。 「好啊!不過要玩什麼由我決定。」
她不要溫吞吞的聊天,也不要有氣沒力的散步,她要的是能耗盡她渾身精力的節目,讓她累到沒力氣再去做其他事,包括想念他。
很優,但至目前為止,對她而言卻是惟一有效的辦法,就如同事們所說的。
讓自己忘卻現實才能讓她暫時忘卻失戀的痛苦。
妙妙被調離業務部後,在同事的鼓勵下,王美郁也曾找機會主動向經理表明了思慕的心意,雖然于司懺很婉轉地告訴她他還沒有找對象的意願,但也沒有把她調離業務部,所以她自認還有機會,只不過要慢慢來罷了。
「經理,你的臉色不太好呢!最好不要再加班了吧!」王美郁關心地說。
每天每天的加班,日日夜不成眠,連飲食都不正常,于司懺也知道自己的臉色肯定不會好看到哪裡去,但是他不能不這麼做,否則……
「我必須趕下半年度的業績額。」
「可是……」王美郁困惑地低語。「雖然現在才十月中,但下半年度的業績額不是早在月初就達成了嗎?」
「是嗎?」于司懺沉默了下。「我有我自己定的業績額。」
「但……」
「下班了,你回去吧!否則家人會擔心的。」
王美郁躊躇片刻,終於還是無奈地離開經理辦公室了,于司懺這才吁了口氣,放下工作來點燃煙。 他錯了嗎?
「妙妙,這份文件要馬上送到財務部,還有這個送到企劃部,這個送到業務部,這……」
「等等!」旁邊突然冒出一隻手搶去那份要送到業務部的文件袋。「這個我送去就好了。」
齊經理頓了頓。「啊,對,送到業務部的……呃,你送,對,你送去就好,你送去就好!」尷尬的笑了一下後,他繼續說:「最後這份送到總經理室。」
妙妙先朝同事投去感激的一眼,才拿著其他三份資料走出人事部,她的身影一消失,剛剛那位女同事立刻凶巴巴地瞪住齊經理。
「經理,你也差不多一點好不好?人家妙妙還沒有釋懷,你怎麼老叫人家去業務部呀?這樣她就永遠都無法忘記了嘛!還是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你才故意欺負她?」
「對不起啦!」齊經理苦笑。「我一時忘了嘛,而且已經這麼久了……」
「哪裡久啊!才三個禮拜而已耶!」女同事嗤之以鼻地反駁。「告訴你,女孩子才不像男人那樣沒良心,有什麼痛苦都要經過好久好久才能逐漸舒緩過來,妙妙又是那種死心眼的女孩子,這種事她沒那麼容易忘記的啦!」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會更加小心的,這樣行了吧?」唉,真麻煩!
不過奇怪的是,自重回人事部以來,妙妙反而很少凸槌,也許是大專心想要忘記他,注意力反倒特別集中,這實在不曉得該算好,還是算不好?
一踏出辦公室,于司懺便看見人事部的女職員送文件過來,不假思索地,他立刻過去將右手搭上對方的肩膀,幾秒鐘後即放下,讓人幾乎察覺不到他的特異舉動。
「這是給我的吧?」
雖然僅僅數秒,但已足夠他清晰地「看見」妙妙懷抱著一個初生嬰兒,滿臉燦爛的興奮光彩。
是麼?明年九月她將會為某個男人生下孩子了嗎?是她父親為她找的對象?
這樣也好,起碼他不必對她感到歉疚了…… 是歉疚嗎?
「經理,這個星期六我們要為楊志中慶生,你會去吧?」
他並不想去,但是又不能不去。 「我會去的。」
塗仕謙是個溫和斯文的男人,就如同于司懺一樣,比于司懺大上一、兩歲,卻比于司懺開朗得多,倘若她先碰上的是這個人,也許她會喜歡上他也說不定,但是她卻先認識了于司懺,又愛上他,然後才認識這位塗仕謙,所以,現在她只想和他作朋友,妙妙心想,也許未來有一天她也會喜歡上他也說不定。
但絕不是現在。
塗仕謙是爸爸介紹給她的第四個男人,之後,她就固定找塗仕謙出去,而不再理會其他人了。
「為什麼?」塗仕謙問。
妙妙聳聳肩。「因為只有你才不會抱怨KTV太吵,遊樂場太墮落,看電影太無趣,也不會老是跟我聊一些我沒興趣的話題,更不會因為我閱禍而難堪,以至於生氣。」
「那麼,你是否有一點喜歡我?」
妙妙想了想。「朋友的喜歡,有;其他,沒有。所以你千萬不要誤會喔,只不過因為爸爸的命令,所以我才不得不找你出來,否則我寧願和女同事出去玩更自在一點。」
「那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不想!」妙妙毫不考慮地回絕了,再反問:「你就那麼想要林家的命術古籍嗎?」
「想得要死!」徐仕謙也很老實。「我從小就對這一方面非常著迷,但是你也知道,坊間的書籍往往有許多謬誤之處,而且重點部分也都消失不見了,就算去拜師,老師也不一定肯傾囊相授,所以……」
「所以你想要研究林家的古籍,少有謬誤之處,全文也保留原狀,可是你看了不一定懂喔!不要說我,就連我爺爺到現在都還在埋頭研究呢!」妙妙一本正經地說。
「老實告訴你吧!林家古籍實在太多太精深了,並不是那麼容易領悟的,也因為如此,林家才會一個星期休息五天,這五天都是他們研修的時間,我想,就算研究到死,他們也不一定能全盤吸收。大家都說林家算得準,其實那也是因為他們只透露他們算得準的東西,沒把握就不敢亂說了。何況……」
她蹙眉回憶。「我記得爸爸曾經跟我說過,生死天在定,姻緣紅線牽,除了這些之外,其他都是變數,算命這種事只能告訴你可能會發生什麼狀況,要不要讓它發生,仍是要由個人自己來決定,所以才叫趨吉避凶,對吧?」
塗仕謙深深地注視她一眼。「我想要林家的古籍,但是如果我對你的印象不好的話,我也不會勉強自己和你結婚的。」不過,說是印象很好也不太正確,該說是他覺得她很可愛,就像他的小妹妹一樣吧!「再說……」
「我們八字很合?」見他點頭,妙妙不以為然地兩眼一翻。「咕,哪個不合呀!」
塗仕謙淺淺一笑,轉開話題了。「今天想到哪裡玩?」
妙妙略一思索,忽而雙眸一亮。 「遊樂場!聽說又多了好多新型遊戲機耶!」
「一大早就去遊樂場?」
「有二十四小時的呀!」
他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算了。 「好,遊樂場就遊樂場。」
一般來講,各公司都會提供業務經理一筆交際費,多餘的可以收進口袋裡,也可以算是業務經理專有的變相外快。
威迪生的交際費是由前一年的總業績額而定,聽說數額相當大,不過,于司懺真正需要用到交際費的機會並不多,反而毫不吝惜地將大部分交際費都花在業務部同仁身上,這也是業務部同仁們之所以對他心服口服的原因之一。
譬如楊志中生日這天,事前他就表示所有的開銷由他支付,也因此,大家都不肯輕易放他先行離開,堅持要他和大家一起玩到底。
午餐後,大夥兒便直接到KTV去一展歌喉,兩位服務生領著一大群人左拐右轉進入兩間中包廂,第三位服務生則相對轉進小包廂。
「請問兩位有按鈴嗎?」
「有有有,啤酒,我們要啤酒!」妙妙大喊。「先來一桶,還有毛豆、雞爪、豆乾各來一盤!」
「先生呢?」
塗仕謙搖頭。「這樣就夠了,謝謝!」
「好,來,點歌!點歌!」
「天堂、春泥、布拉格的廣場、明天愛誰、Melody、白色羽……」
「你夠了沒?都是你的歌!」
一大群人分成兩間中包廂,一間容納攜伴的同事,其他則擠在另一間包廂,而這間包廂也比另一間包廂來得吵,幾個人不是搶歌本,就是搶麥克風,比幼稚園小班更幼稚。
在如此嘈雜的空間中,某個角落裡,于司懺與王美郁又被大夥兒硬湊在一起,王美郁自然是求之不得,于司懺卻恍似未覺大家的用意,兀自靜靜地抽煙喝咖啡。
「經理,煙抽太多不好喔!」王美郁體貼地說。
「對不起。」于司懺立刻把煙捻熄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經理,我並不怕煙味。」王美郁苦笑。「我是想說抽煙對身體不好,所以……」
「謝謝,」于司懺掛上溫和的微笑,「以後我會盡量少抽。」說完即起身。「我去倒咖啡。」除非不得已,否則他不沾任何含有酒精的飲料。
王美郁忙跟著起身。「我也去。」
「不必兩個人都去,」于司懺按回她。「你要紅茶是吧?我幫你拿。」
望著于司懺離去,王美郁心中的無力感更沉重了。
雖然大家都盡量在幫她,但她感覺得出來,在于司懺眼中,除了屬下之外,她什麼也不是,無論她如何努力也無法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一分一毫也沒辦法!
妙妙的酒量非常好,一公升的啤酒兩桶也醉不倒她,最多話多一點,脾氣沖一點而已。
但塗仕謙可就不行了,他連一口酒也喝不得,因為他對酒過敏,一喝酒就全身長滿各式各樣的包包,肉包、菜包、小籠包、叉燒包、酸菜包、芋頭包……任君挑選,而且都是粉紅色的,更別提有多癢癢了!
所以他從不喝酒。
「我聽你大姐說你並不喜歡喝酒。」
「我最討厭喝酒了!」
「那為什麼要喝?」
「因為我想喝。」
這種對話實在是相當高深,一般人可能聽不太懂,但是塗仕謙一聽就明白。
「你心情不好?或者是……」他瞄向已半空的第二桶啤酒。「想忘記什麼痛苦的事?」依據過去的經驗,這時候妙妙的長舌症狀也差不多要開始發作了。
妙妙沉默片刻,驀地綻開一朵絢爛的笑花。「我失戀了!」
「咦?」塗仕謙愣了一下。「同事嗎?」
「他……他是我們公司的業務經理,」妙妙垂眸望住手中的麥克風細聲囁嚅道。「後來他把我調回人事部了。」
「啊……」塗仕謙若有所悟。「原來你喜歡那種精明能幹型的男人。」
妙妙猛然抬頭,「才不是呢!他才不……」說到這兒忽然打住,驚訝的盯住淙仕謙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我現在才發現你跟他很像呢!」
塗仕謙比她更驚訝。「耶?我?」
「是啊!」妙妙認真地點點頭。「雖然五官不像,但是你們同樣都是那種高瘦型的男人,氣質很好,脾氣更好,不過……」她指指眼睛。「他有戴眼鏡,你沒有。」
「原來如此。」所以她才會挑上他陪她嗎?「其實我以前也有戴眼鏡,不過醫生說我的度數很淺,能不戴的話就盡量不要戴,這樣度數就不會再加深。」
「他可不行,他兩眼都是八百多度,不戴眼鏡就幾乎等於瞎子了。」說罷,她突然指住電視。「啊!心動,我最喜歡這首歌了,我要唱,我要唱!」
聽她唱了兩首歌後,見她一副欲罷不能之勢,塗仕謙悄悄起身。 「我去倒紅茶。」
「……我拉著你望著你欲哭無淚,你淡淡的冷冷的那麼絕對,話越說越讓自己顯得狼狽,人何苦要愛到。尊都被摧毀……」(愛人好累)
果然,她根本沒聽到。 塗仕謙搖搖頭,逕自離開包廂了。
「對不起。」
聞聲,于司懺往旁挪一步,繼續朝杯子裡注入熱紅茶,塗仕謙則拿紙杯裝冰紅茶,眼角忍不住多瞄了于司懺一下。
奇怪,他們兩個……好像有幾分相似呢!而且對方也戴眼鏡,度數看樣子也不輕,會不會是……不,不可能!
塗仕謙對自己搖搖頭。 不可能這麼巧的!
想罷,他即端著冰紅茶離開,片刻後,于司懺也兩手各端著咖啡和紅茶回到包廂裡去了。
渺渺的熱氣微飄起淡淡的檸檬香味,甜甜的啜進嘴裡卻是如此苦澀,王美郁遙望著對面的于司懺,他把紅茶端給她之後,便借口要和對面的人說話而坐到對面去,不一會兒,他又獨自一人躲到角落裡去抽煙了。
看得出他並不喜歡這種熱鬧場合,但他完全沒有流露出絲毫不快之色,溫和的微笑始終掛在他唇畔,惟有自不曾間斷的煙霧中,才能感受到他隱藏於內心的煩躁。
大家都知道于司懺會抽煙,但這近兩個月來他的煙癮特別凶,恰恰好就是從妙妙離開業務部那一日開始。 他後悔了嗎?
「好餓喔!現在幾點了?」
「哇,六點四十五了耶!難怪我也餓了。」
于司懺聞言隨即起身。「我去付費,算到七點,時間到就一起去吃飯吧!」
「好啊,好啊,我們去吃壽司!」
「泰國菜!」
「飲茶!」
「壽星決定!壽星決定!」
在吵鬧聲中,于司懺默默地走出包廂,這一回,王美郁學乖了,她問也不問就跟在他後頭出去了。
「你怎麼也出來了?」
「我想再倒杯紅茶。」
「我可以幫你倒呀!」
「我知道,可是他們現在好吵喔!」
「嗯……說的也是。」
「我肚子餓了。」
「我不餓。」妙妙兀自翻閱歌本,漫不經心地回道。
「可是快七點了,應該吃晚飯了呀!」
妙妙抬首,雙頰嫣紅,她還沒醉,可是再喝下去就會醉了。 「我不想吃,你自己去吃吧!」
「喂!這樣很不公平喔!一大早就去遊樂場,吃完午餐又跑來KTV,起碼晚飯也要聽我一次吧?」
「誰理你!」咕噥一句,她又開始唱了。
「不敢在夜裡想你,想到人無法入睡,看著鏡子裡的你,頹廢卻掛著眼淚,分明痛了,又忍不住笑了……好吧!是自己這樣貪杯,是這樣啊晃了一陣煙,以為將自己弄得很累,老天就不會讓你出現……」
「你想忘了他?」
「……我想你的每一天,強過在人間的億萬年,我幾飛幾千幾萬個光年,尋找一個叫永遠的終點……我想你的每一天,強過在人間的億萬年,我流浪在春來秋去之間,卻將整個寒冬塞進了心裡面……」(一天一萬年)
「你這樣永遠也忘不了的!」
「你管我!」妙妙突然發火了!「你算不算男人呀你?我想多唱兩首歌都不行嗎?」罵完又貿貿然跳起來,碰倒了一地啤酒和小菜。「好啦,好啦!你要吃飯就去吃飯,這樣可以了吧?」說罷,即粗魯地扯住塗仕謙往外拖。
「等等,我付賬!」在櫃台前,塗仕謙硬是停下來。
「真麻煩!」妙妙不耐煩地嘟囔。「喂,我說啊!現在我陪你去吃飯,可是吃過飯後你要陪我去看電影,還要去夜遊喔!」
「夜遊?」
「對,到淡水或……啊,反正明天星期日,乾脆我們去北投洗溫泉好了!」
此時,另兩間中包廂的門也開了,于司懺一行人陸續走出來,就在他們即將轉至櫃始前走道的前一刻,妙妙忽又啊了一聲。
「我的包包!」她喊著跑回去了。
一大群人轉過轉角,經過櫃台走向樓梯,塗仕謙兩眼不經心地遙往於人群中特別醒目的于司懺。
「你們決定好要到哪裡吃晚飯了嗎?」
「壽司,壽司,壽星說要吃壽司!」
「唔……那就到……」
一大群人下樓了。
「先生,謝謝您的惠顧。」
「嗯?」塗仕謙回過頭來,「啊!謝謝。」一邊自塑膠盤上取回發票和零錢,邊問剛跑回來的妙妙,「找到包包了?」
妙妙舉了舉背包。
「那……你想到哪裡吃晚飯呢?」
「洗手間。」
「嗄?!」
「咦?經理,你的車呢?」
「發動不了了。」
「也難怪,老爺車了嘛!我就不懂,公司不是有提供經理一部公務車嗎?經理為什麼不要?」
不是公務車,而是要送他一部賓士轎車,但是他說他暫時不需要,不過現在……
「現在我會要了。」
「其他人都先過去了,只剩下我們幾個,現在怎麼辦?」
「坐計程車吧!」
於是,楊志中與王志傑走出路邊叫計程車,而王美郁則陪著于司懺在一旁等候,就在這時,KTV內又陸續出來了幾個人。
「啊,舒服多了!」
「你吐了嗎?」
「哪是!我又沒醉,吐什麼吐!拜託,我一個人喝了兩桶啤酒耶!一肚子水怎麼吃飯?」
「哦!那你在這邊等一下,我去開車過來。」
「好……咦?」妙妙臉色驟變。
「怎麼了?」
「沒什麼,我和你一起去!」說罷,她慌慌張張轉身要逃,但已來不及了。
「妙妙?」
妙妙想裝作沒聽見,但塗仕謙卻拉住了她。 「有人在叫你耶!你們認識嗎?」
妙妙甩開他的手。「不認……」
「妙妙,真的是你,」王美郁已趕過來了,甚至還故意挽著于司懺的手臂,神情是異乎尋常的熱切。「這是你的男朋友嗎?」這是她惟一的情敵--已知的,雖然已被調離業務部,但她依然可以感受到威脅性,除非妙妙另有男友了。
他喜歡的果然是王美郁!
驀然一股苦澀竄流過全身,匆匆瞄過去一眼,妙妙實在看不出于司懺鏡片後那雙深沉眼神下到底隱藏著何種涵義,只知道自己苦心築建的心籬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便崩潰殆盡了,原以為自己多少已能釋懷了,但在這一刻,她卻慌不擇路地只想逃開。
兩個月還不足以讓她忘記他,需要兩年……二十年……不,永恆時光才夠!
「對,他是我的男朋友!」她不敢再多看于司懺半眼。「你不是說餓了嗎?我們快走吧,塗仕謙!」
「等等,至少幫我們介紹一下呀!」王美郁回眸瞥了一下于司懺。「對不對,經理?你也想認識一下妙妙的男朋友,對吧?」她不清楚經理到底在想什麼,但這樣一來,經理應該可以完全放棄了吧?別怪她使伎倆,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呀!
經理?不會真的這麼巧吧? 塗仕謙驚異地望住于司懺。「經理?你不會正好是威迪生的業務經理吧?」
「我們走啦!」妙妙想要把塗仕謙拖走,卻連半步也拖他不動。「你不走,我自己走喔!」
徐仕謙沒理會她,兀自盯住對面那個瘦長的男人打量,爾雅斯文,神情溫和,是個令人相當有好感的男人,但那雙瞳眸卻格外沉鬱,彷彿無邊無際的宇宙般深不可測。
「塗仕謙。」他伸出手去。
「于司懺。」他也伸出手來,握住。
「你好,我聽妙妙提起過你,她說你是……哎呀!妙妙,你怎麼真的先走了……抱歉,我要走了,下次有空再聊!」塗仕謙匆匆放手,追上去,「妙妙,等我啊!」全然沒注意到于司懺猝然變得很難看的臉色。
「經理,你想幹什麼?」見于司懺似乎也想追上去,王美郁忙抓住他。
于司懺駐足,雙拳緊握,神情更凝重。
怎麼會變成這樣? 難道他真的錯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32:47
06
昔日名噪一時的北投風化區,如今已是風光明媚的溫泉鄉,專程來此泡溫泉的人潮絡繹不絕,日本風歐美風、青磺白磺、大眾池個人池、露天浴池旅館泡湯、美容養生或休假,隨你挑,只要你有錢,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尤其是在冬天,更屬高級享受。
現在正是冬天。
于司懺自浴室出來,一眼即注意到妙妙已醒來,正一臉呆樣的擁被坐在床上,滿眼的困惑不解,不是不解發生何事,而是不解為何會發生這種事?
「你要先洗個澡嗎?」
妙妙遲疑了下,點頭,卻沒有下床的跡象,于司懺見狀若無其事地轉身去拿香煙,妙妙始乘機包裡著床單溜進浴室裡去了。待她洗完澡出來,于司懺仍背對著她佇立在窗前凝望著綠意盎然的竹林。
「經……經理?」
他回過身來。「洗好了?」
下意識拉了一下浴袍前襟,妙妙臉色微赧。「洗……洗好了。」
于司懺凝視她半晌。 「待會兒我會送你回家,並請求你父母同意讓我們結婚。」
妙妙一愣,繼而驚呼。「唉?結婚?可是……為什麼?」
慢條斯理地,于司懺又點燃一根煙,吸了一口,兩眼注定她。 「如果你有我的孩子,你會拿掉他嗎?」
「才不會!」妙妙很生氣地斷然道。
果然! 他歎息著合上眼,腦海裡又浮現昨晚他握住塗仕謙的手時「看見」的情景。
「你為什麼要拿掉孩子?」徐仕謙責問,「你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對不起,我……」妙妙囁嚅道。「我從來沒想過要你的孩子。」
「那你為什麼……」
「因為我太痛苦了嘛!我告訴過你我喜歡的是誰,也一直很努力想要忘掉他,可是那天晚上,我一看見他就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工夫,我根本無法忘記他,我……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才會……才會……我以為那樣可以讓我死心,我以為只要把我自己弄『髒』了,我就不會那樣惦著他,或許就不會那麼痛苦了,可是……可是……」
「即使如此,你還是不願意和我結婚?」
「對不起。」
「如果我說我願意等你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那孩子注定要出世的,但她卻把他拿掉了,剝奪了他出世的權利,上天給她的懲罰是:她再也無法生育了!然後,她會痛苦一輩子,直到死亡為她帶來解脫! 因為他的憤恨、他的反抗、他的固執,所以她必須替他付出代價嗎?
使她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也沒資格要她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價,何況她並非什麼無關緊要的人,她是……
無論如何,他再也無法忍受她的絕望與痛苦,所以決定不再反抗了。
之後,在壽司屋,他向江秘書交代幾句後便悄然先行離去了。他直接趕到北投這兒來,在妙妙與塗仕謙預定下榻的旅館內等候他們,那兩人一見到他,同樣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他再次握住塗仕謙的手,「看見」的內容果然不一樣了,也就是說,他終於做對了該做的事。
「她是我的,」他對塗仕謙說,兩眼視線投注在妙妙驚詫的臉上。「她二姐才是你應該去找的對象,雖然晚一點,但兩年後你一定會和她二姐結婚的。」
塗仕謙先是訝異,繼而深深注視于司懺好半晌,然後,他點頭。
「好好照顧她,不要再讓她傷心了。」語畢即離去了。雖然他們才見過兩次面,但是他相信眼前的人,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才是正確的。
而後,于司懺和妙妙一起住下來了,因為那孩子注定是在這晚孕育而生。
「可是我不一定會有孩子呀!」
他睜眼,再次看住妙妙。「你不想和我結婚嗎?」
「想!想死了!」妙妙再次毫不猶豫地說。「可是你喜歡的是王美郁不是嗎?我不要你只為了一夜風流而勉強和我結婚,你會後悔的!」
一夜風流?于司懺蹙眉。「誰說我喜歡王美郁來著?」
「不是嗎?」妙妙驚訝地反問。「可是……你沒有把她調離業務部呀!」
于司懺靜默了會兒,然後慢吞吞地轉身背對她。「我沒有把她調離業務部是因為我不會受她影響,無論她喜不喜歡我,對我而言都沒什麼不一樣。」
「耶?」妙妙兩眸瞠大了。「你是說……你是說我的存在對你有影響?」
于司懺一語不發。
「那……那……」妙妙忽地福至心靈地彈了一下手指。「難不成你是在把我調離業務部之後才發現你也……喜歡我?」
于司懺仍是無言。
「哎呀!」妙妙驚喜欲狂地大叫一聲。「早說嘛!害人家痛苦了好久說。」
于司懺回過身來。「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你以為你父母會那麼輕易答應嗎?」事實上,她的父母要在他們生下第一個孩子之後才會接受他們的婚姻,因為這個孩子很……特別。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用所有的財產跟你打賭,他們一定會反對到底,不過……」妙妙俏皮地擠了一下眼,搖著兩根手指頭。「我已經滿二十歲了喲!」
「你有這種覺悟就好了,那我現在就送你……」
「等等!」
于司懺皺眉。「怎麼了?」
「這裡是北投耶!」妙妙抗議似的說。
「所以?」
「不泡一泡溫泉,打死我也不回去!」
此刻,晚餐時間,林家人有幾口就有幾張大嘴巴,個個張得比黑洞還大,嘴裡咀嚼一半的食物看得一清二楚,林家大兒子還吊著咬一半的鹵豬排,好像上吊的吊死鬼,因為妙妙不但帶著一個陌生男人回來,而且見面第一句話就是--
「爸,媽,他是我們公司的業務經理,我們要結婚了!」
結婚?她終於想結婚了?嗯!這是好事,可是! 業務經理?業務……經理……也就是說……他不是他們這一行的? 那怎麼行!
「不準!」
然而更教人錯愕的是,妙妙一聽見這話,她居然只回了一句,「哦,這樣啊!那我走好了。」然後就拉著那個男人真的走了。
見鬼,他們連那個男人的樣子都還沒看清楚呢!
「這就是公司配給你的『宿舍』嗎?」 妙妙興奮地跑上樓轉一圈又跑下來。「歐式的耶!是純歐式的耶,」她大叫。「不像我家,建築是百年老房子,傢具也是千年古董,連廁所都是用跨的……哦!對了,我家還保留有一個古老的大灶喔!」
「齊經理把鑰匙交給我之後,我從沒來過,我想……」于司懺環顧四周。「明天請人來清掃一下比較好。」
「不必了啦!我來清掃就好了啦!」
「你?」于司懺兩眼一翻。「等你清掃好了,這個房子大概也不能住人了。」
「喂喂,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人家嘛!」妙妙不服氣地抗議。「很過分喔!」
于司懺在沙發上落坐,再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也坐下。
她乖乖地坐下了。「幹嗎?」
「明天我會找時間去公證處申請公證結婚,下班後會陸續把我的東西搬過來,那你呢?你的東西怎麼辦?」
「我的東西嘛……」妙妙攢眉思索,驀而啊的拍了一下大腿。「對了,大後天是我奶奶的祭日,全家人都要到廟裡替奶奶做法事,我正好可以回去來個大搬家!」
大搬家?她是闖空門的小偷嗎?
「只有一天嗎?」于司懺沉吟。「好,那大後天我們兩個都請假,務必一天之內就把你的東西都搬過來。」
「哦,那你家人呢?不必通知他們嗎?」
「不必!」于司懺板著臉。「等結婚後再告訴他們就好了。」
「為什麼?他們也會反對嗎?」
「恰好相反,」于司懺無奈地道。「他們恨不得我早點結婚,對象是誰根本無所謂。可是他們腦子裡都是一些老觀念,結婚這種事他們更是慎重其事,首先要雙方家長先碰面,再送聘禮訂婚回禮等等,拉拉雜雜的一堆,等我們真的可以舉行結婚典禮時,大概已經是半年後的事了。」
「哇,未免太誇張了吧!」妙妙驚歎。
「所以等我們結婚後再告訴他們就好了。」
妙妙忽然沉默了,于司懺納悶地瞧著她。 「怎麼了?」
「那個……」妙妙兩眼忐忑地瞅住他。「我們真的要結婚嗎?」
「為什麼這麼問?」
「我當然要問,想想昨天我還覺得自己超可憐、超悲慘的,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是毫無意義,不過就是一天過一天而已,沒想到隔天就突然……」她夢幻般地呢喃。「得到了全世界,這不會是在做夢吧?」
這回換于司懺靜默片刻。 「我自己也沒想到,想躲開,卻怎麼也放不開,更沒想到會那麼痛苦……」他輕歎。「外婆說的果然沒錯,若是違逆早已注定的事,只會帶來更痛苦的懲罰而已。」
「嗄?你說什麼?」實在有聽沒有懂他的喃喃自語。
「沒什麼。」手背輕撫她細嫩的粉頰,他說。「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願意和我結婚?」
「不是願意,是超想!」妙妙握緊雙拳加強語氣。
「那就不要再多想了。」他起身。「晚了,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妙妙跟在他後頭。「睡樓上嗎?」
「廢話,樓下只有一間和室不是嗎?」腳步突然停下來等她。「你……呃,你昨晚好像很痛……」
「那個……哈哈,不痛了,不痛了!」妙妙害羞地避開他的視線,搶先跑上樓。「本來是很痛啦!可是泡過溫泉後就不痛了,那個溫泉真的超棒呢!」
「不要跑,以後不要跑了!」
停步,回頭。「呃?」
「我說過,你可能會有孩子。」
「哦,拜託,現在又不是危險期,不太可能會有的啦!」
不是危險期嗎? 可是如果注定要有的話……
于司懺的辦事能力果然不是蓋的,僅僅一個星期就把所有該辦的事全辦妥了,包括結婚、搬家、拍攝結婚照等。
他們的結婚證人是齊經理,還有意料之外的總經理,而且總經理一得知他要結婚,二話不說馬上送出一份大禮,不僅提早把大直那棟樓中樓過戶到于司懺名下,還奉送一個月給新婚假,什麼時候放假由于司懺自己決定。
不過,于司懺心裡倒是清楚得很,這是總經理的籠絡手段,對他這個甫上任半年即刷新業績紀錄,創下自威迪生設立以來最高業績額的業務經理,總經理決心要不擇手段抓緊他,出手才會如此大方。
「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千萬不要客氣!」 輕輕鬆鬆兩句話就可以牢牢抓住一份感動的心,難怪威迪生的人才從不外流。
然後,妙妙又調回業務部,同時于司懺亦當場宣佈他們已結婚,霎時間,整個業務部鬧成一團,大家震驚地直喊不敢相信,隨後即開始起哄。
「請客!經理,請客!」
「早知道你們會這麼說。」于司懺無奈搖頭。「要出席的人數先到江秘書那兒報備,江秘書自然會去定桌,星期日大家就去好好吃一頓,可以了吧?」
至於王美郁,她倒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平靜。
「老實說,那天晚上經理突然不見人影,我就有預感了……」中午前,她自願和妙妙一起出去買便當,順便把話說開來。「不,其實早在經理把你調離業務部之後,我就覺得經理不太對勁了,但是我拒絕去深思,單方面認定那是我的好機會,現在想想還真是可笑。」
「王美郁……」
「不,不要說對不起,」王美郁露出黯然的微笑。「這種事本來就不是單方面可以決定的事,既然經理喜歡的是你,我不放棄也不行。不過你要小心,公司裡仰慕經理的女孩子可不只我一個,而且不少那種很卑鄙的女人喔!」
這種事她可比王美郁更清楚,在人事部裡,多的是這種八卦,誰喜歡誰,誰在追誰,誰又討厭誰,誰在欺負誰……她聽都聽膩了。
「我知道,不過……」妙妙擔憂地瞅著王美郁。「你不會離開業務部吧?」
「當然不會,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王美郁驚訝地反問。「像經理這種超級上司是可遇不可求的,我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呢?我跟我同學進不同的公司,但是不過半年而已,我所學到的,還有所得到的業績獎金,都是那些同學望塵不及的,她們都好羨慕我呢!」
「那就好。」 妙妙放心了,可是兩天後,一個討厭的麻煩出現了。
「經理,飛鵬業務經理說有重要的事要和您討論。」
雖然于司懺從來不說,但齊經理卻已片段透露出于司懺在飛鵬所受到的不公待遇,因此妙妙多少也瞭解一點飛鵬業務經理有多可惡。現在一聽對方找上門來,肯定是想來再把于司懺找回去,她不禁忿忿不平地差點脫口大罵,可就在這一瞬間,她聽見于司懺低喃了一句。
「終於來了!」
咦?他知道那傢伙會來嗎?
「請他進來。」再轉向妙妙。「你出去一下。」
「不要!」妙妙很乾脆的拒絕。
于司懺無奈歎氣。「你這個助理是幹什麼的?總要去拿飲料給客人吧?」
眼珠子一轉。「好,可是我要在他的紅茶裡加鹽巴喔!」
「鹽巴?」于司懺一臉啼笑皆非。「好好好,隨便你,快去吧!」
妙妙與周俊嘉錯身而過,只一眼,于司懺就看出周俊嘉的狀況很慘,因為他的模樣看上去就很慘;見于司懺的經理辦公室居然比他的辦公室大兩倍,周俊嘉已經夠難看的臉色更添上幾道嫉妒的紋路,看起來更醜陋了。
「周經理,好久不見了,你好嗎?」于司懺離開座位來到辦公桌前要和周俊嘉做禮貌性的握手,對方卻很無禮地視若無賭,他只好收回手。
「你太過分了,司懺,」周俊嘉劈頭便罵。「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辭職!」
「你在不在會有什麼不同嗎?」于司懺歎息。「這麼多年了,你多少應該瞭解我的脾氣,如果我不想走,誰也別想叫我走,如果我想走,誰也留我不住,包括你在內。」
周俊嘉窒了一下。「可是你這樣一走了之不是害慘我了嗎?我辛辛苦苦跑了大半年,卻連二十分之一的業績額也達不到,甚至老客戶都跑了,董事長天天找我去開罵,還威脅要把我降為一般業務代表,這都是你害的呀!」
「請別忘記,周經理,那個業績額是你自己接下來的,不是我。」于司懺耐心地提醒他。「你自己也很清楚,那種業績額根本是不可能達成的數額。」
「可是你在這兒所達到的業績額是飛鵬的幾十倍不只!」周俊嘉忿然指控。
「周經理,飛鵬與威迪生規模不同,飛鵬的營業對像只限於台灣本土,但威迪生的客戶對像包括所有亞洲地區國家,除了中國之外,而且飛鵬的營業項目也不像威迪生這麼廣泛,業績額自然會有差。」
「但……」
砰!門被撞開了!
好熟悉的一幕,于司懺暗忖,眼看妙妙兩手各端著保溫杯和馬克杯進來,保溫杯放在他桌上,馬克杯笑瞇瞇地送到周俊壽麵前。
「周經理,請喝紅茶。」
周俊嘉一接過手,妙妙立刻躲到角落小辦公桌後,還拚命暗示于司懺離開周俊嘉遠一點。
「她是誰?」見她居然不出去,周俊嘉馬上擺出不高興的神情。
「我的業務助理。」
「你不是有秘書了嗎?」
「她……」于司懺別向妙妙,後者對他吐了一下舌頭。「是特別的。」
「特別?」周俊嘉狐疑地又看了一眼,繼而驚呼,「你不會要告訴我說,你是為了她才跳槽過來的吧?」
于司懺沒有否認。
周俊嘉更是不敢相信。「她?就為了她?一支熱狗?!」
于司懺忽然掉過頭去咳了好幾下,妙妙則當場跳起來怒罵。
「喂喂喂,請不要做人身攻擊喔,小心我控告你!」
輕蔑地橫去一眼,周俊嘉不再理睬她。「你應該告訴我呀!你喜歡女人,我會幫你找更好的女人,跟我回飛鵬去吧!我保證等我升上副總經理之後,一定會提拔你作業務經理的。」
于司懺正要開口,某個角落裡卻先傳出一陣陰陽怪氣的咕噥。
「還真敢說喔!明明是豬頭想利用人家,竟然好意思說是提拔。」
「你……」
「經理,日本佐佐木社長二線電話。」
「好,謝謝。」于司懺回到辦公桌後拿起電話,先對周俊嘉點頭致歉,「對不起,我接個電話。」再按下按鍵。「??????????????????????????……」
日語,聽不懂,周俊嘉只好悻悻然地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並端起馬克杯啜了一口,旋即噗的一下全噴出來了。
「這……這是什麼東西!」
「紅茶呀!周經理。」妙妙無辜地眨著眼。
「紅茶個鬼!」周俊嘉怒罵。「這是哪一國紅茶又鹹又辣?」
「哎呀呀!」妙妙做作地摀住雙頰。「真是抱歉啊!周經理,我大概又把鹽巴和胡椒粉當做糖粉和奶精加進去了,唉!我真是糊塗啊!哪,我幫你重泡一杯好不好?」
「不用了!」周俊嘉怒氣沖沖地把馬克杯放到桌上推得遠遠的,兩眼又開始打量這間豪華氣派的辦公室,眼底妒忌之色越來越濃烈。
冷眼旁觀的妙妙自然都看在眼裡。「好嫉妒哦?」
兩顆火眼金睛立刻橫行過去。「你是什麼意思?」
妙妙聳聳肩,于司懺放下電話,先投去警告性的一眼,再至在周俊嘉身邊坐下。
「抱歉,周經理,既然我已到威迪生來,就不可能輕易離開,請你諒解。」
「諒解個屁!」周俊嘉口不擇言地罵道。「什麼輕易離開,我們的交情就這麼不值錢嗎?」
妙妙眼一瞪,又想脫口回罵,但于司懺比她更快一步瞇過眼去,她只好硬吞回去,然後躲在電腦後嘰哩咕嚕自己念給自己聽。
「我們的交情,如果有的話,就不值得你為我找到更好的工作而高興嗎?」
再次窒住了。「那……那我怎麼辦?」
于司懺歎氣。「你並不是沒有能力,周經理,如果你能夠腳踏實地的去做,不要老是想佔人家便宜……」
周俊嘉臉一沉。「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佔了你的便宜嗎?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提拔你,你能那麼快就得到副理的職位嗎?你太忘恩負義了,于司懺!」
真是有理說不清!「就算是吧!但是我的業績獎金,甚至我的假,統統都被你拿走了,這總該足夠報償你了吧?」
「哪裡會夠!」周俊嘉斷然否定。「總之,你一定要回去幫我,要跳槽也可以,至少要幫我坐上飛鵬總經理的位置,到時候你愛跳到哪裡就跳到哪裡,我才不管!」
于司懺歉然搖頭。「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周俊嘉咬牙切齒地握緊拳頭。「好,那你說,你要什麼條件才肯回去?」
「你還是不懂嗎?」于司懺無奈道。「這不是條件的問題,我剛剛說過,既然已經到威迪生來,我就不可能輕易離開,除非威迪生開除我。」
周俊嘉瞪眼,還是不肯死心。「那我不再拿你的業績獎金,這總行了吧?」
于司懺頭痛地取下眼鏡來捏捏鼻樑。「你怎麼……」
好好先生終於不耐煩了,角落裡的妙妙反倒越看越覺得好笑。長眼睛沒見過這麼纏人的男人!
可是半個鐘頭後,她也開始不耐煩了。
再半個鐘頭,她忍不住哈開大嘴打瞌睡。
又半個鐘頭,她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催眠曲繼續吟唱……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33:39
07
「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真的準備好了?」
「你……你為什麼一定要表現得好像很恐怖?」
「因為事實更恐怖!」
的確,妙妙預期會有三十二個人湧上來「歡迎」他們,那已經需要儲備一點勇氣才能應付得了了,沒想到竟然是上百個人一齊撲上來淹沒她!
婚後一個多月的舊歷年,于司懺才帶她回貓空老家去過年,一幕幕誇張到極點的場景差點沒嚇死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子;他的家人、親朋好友,甚至鄰居都是熱情的老實人,但有時候太熱情也會讓人吃不消。
大年初五,新婚夫妻倆就逃難似的離開貓空,狼狽地搭上飛機到歐洲去補度蜜月,威迪生總經理慷慨地提供機票和住宿費,中歐分公司副總經理,也就是前任葉經理主動表示要擔任嚮導。
兩個月後,如果不是高副理飛鴿傳書叫救命,樂不思蜀的妙妙還打算順便把一年份的假一次就給他休光光。
在沒有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他們回到了台灣。
翌日,于司懺已經準備好要上班,妙妙卻還趴在床上抱著枕頭親親--不曉得為什麼,這幾天只要稍微累一點,她就睡得起不來了,這也是她不得不乖乖回來的原因之一。
「再五分鐘。」她睏倦地呢喃,第N次。
于司懺笑著搖搖頭,彎身在她面頰上親了一下,為她拉好被子,再寫了一張紙條放在床頭櫃上,即出門上班去了。
九點十分前,于司懺到達公司,先行到人事部銷假,並把妙妙買的一大堆禮物分送給人事部的同事,又和齊經理聊了好一會兒,等他來到自己的地盤上時已經是九點半了。
竟然沒有半個人!
他驚訝地環顧空蕩蕩的業務部辦公室,甚至連江秘書也不在,難道所有人都被綁架了,所以高副理才叫救命嗎?
「請問你找誰?」
背後驀然傳來疑問句,于司懺嚇了一跳,回頭,眼前赫然是一位瀟灑帥氣的年輕人。
「業務部的人呢?」他反問。
「哦!全都上樓開會去了,副總經理主持的緊急會議,因為業務部最近出了很多問題。」年輕人信步走進辦公室。「你是新來的業務員嗎?」
于司懺再次反問,「你是誰?」
年輕人瀟灑一笑,「業務部的菜鳥,邱宏儀,」他伸出手。「你好。」
于司懺也伸手握住,「你好,我……」他突然噤聲,神情不易察覺地微微變了一下即恢復原狀。「我姓于,請多多指教。」就像有些熱情過度的人一樣,他的左手也伸過去握住對方的手。
邱宏儀哈哈笑。
「說什麼指教啊!我也只不過早來兩個月而已,還在努力學習當中呢!」
「是嗎?」于司懺淡淡一笑,收回手。「既然他們都不在,那我先到人事部去一下好了。」
「咦?你還沒報到嗎?那還不趕快去!」
于司懺真的又到人事部去了,他去查邱宏儀的人事資料,之後又打了十幾通電話,然後直接找上總經理。在這同時,業務部人員也開完會回到辦公室裡來了,一個個垂頭喪氣,沒精打采,好像狠狠打了一架卻沒搶到母狗的公狗。
「經理為什麼還不回來呢?」王美郁低語。
「對啊!只要他回來,什麼問題都不算問題了。」王志傑附和。
「真慘,現在才明白經理在與不在竟然差這麼多。」楊志中更是歎氣。
「唉!不但客戶和Case都被搶走,居然連新人都留不住,」孫課長喃喃嘟嘎。「六個新人不到兩個月就走得只剩下一個,要是經理在的話,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有兩個真的很不錯說。」
「我們經理真這麼行?」邱宏儀忍不住插嘴問。
「何止行,他簡直是……是……」王志傑揮著手。「哎呀!反正他很厲害就對了,雖然外表看不出來。」
丁主任突然噗哧笑了。「說的也是,第一眼我還相當看不起他呢!」
「我說啊!」高副理大聲道。「你們認真一點好不好?要是經理回來看到你們這麼散漫,他會生氣的喔!」
「才不會呢!」楊志中馬上駁回去。「經理從不發脾氣的。」
「就算是,你們也要像樣一點吧?」周課長生氣地說。「經理對我們還不夠好嗎?不要越來越囂張了你們!」
「就是因為經理對我們夠好,所以我們才一直不肯放棄的呀,Case已經搞到那種地步,普通人都嘛早就放棄了,對吧?」王志傑理直氣壯地挺高胸脯。
「的確,不過……」王美郁看看大家,然後逕自坐到她的辦公桌後。「我要更努力一點,才不會讓經理對我感到失望。」
她這麼一說,眾人相對一眼,也陸續歸位去做最後的奮鬥了。
邱宏儀見狀聳聳肩,正待從善如流跟隨大家一起工作,驀見于司懺又出現在門口,馬上大叫,「高副理,又有新人來!」
聞言,眾人不約而同望眼過去,旋即齊聲發出驚喜的大吼,「經理!」
邱宏儀一愣,已見所有人迫不及待地離座,欣喜欲狂地圍攏過去。
「經理,你終於回來了!」
「經理,好慘哪我們,你再不回來,我們都要回家吃自己了。」
「經理,我們好可憐喔!」
「經理,救命哪!」
「好了,好了,哪有人經理一回來就說這些,應該說……」
「經理,新婚愉快,」眾人齊聲轟諾。「有沒有禮物?」
于司懺不禁莞爾。「我敢說沒有嗎?楊志中、王志傑,你們兩個……」他把車鑰匙交給王志傑,「到我車上去拿,後座和後車廂裡都有。」然後握住高副理的手。「高副理,這兩個月來辛苦你了。」
「真是對不起,經理,」高副理慚愧低頭。「你在度蜜月,我卻硬把你請回來。」
「沒關係,沒關係,」于司懺拍拍他的肩。「我也該回來了,再玩下去的話,我就要破產了,唉,有購物狂的女人真是可怕啊!」
眾人失笑聲中,于司懺又說:「好了,現在讓我們一起來處理問題,韓主任,友美明天早上就要簽約了,你的情況最緊急,先進來!」語罷,即領著韓主任進他的辦公室裡去了。
邱宏儀怔愣半晌,才喃喃自語道:「原來他就是經理,不過……他才剛回來,怎麼會知道友美什麼時候要簽約呢?只有友美公司內部才知道不是嗎?」
王美郁得意地笑了。「現在稍微體會到經理到底有多厲害了吧?告訴你,還不只喔!繼續往後看,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業務部的人這麼崇拜經理了。」
雙眸掠過一抹陰幫,邱宏儀不再言語。 真有這麼厲害? 不,他不信,再厲害也比不上羅昂厲害!
不到半個月,于司懺就把所有問題都解決了,被搶走的客戶和Case又被他中途攔截回來,除了一、兩個他判斷不再值得爭取的客戶之外。
業務部同仁佩服得五體投地,總經理立刻宣詔晉見。
「幹得好,司懺!」
「分內的事,總經理。」
「來一杯慶祝一下吧!」
「我不喜歡喝酒,總經理。」
「我知道,」總經理笑著倒了一杯葡萄汁給他。「我說的是這個。」
兩人乾杯後,于司懺即問:「總經理,這邊問題解決了,那邊查得如何?」
總經理放下杯子,深深注視他半晌後,才回到辦公桌後坐下。 「老實告訴我,司懺,你才剛從歐洲回來,怎麼會知道那麼多?」
于司懺露出自在的淺笑。「業務機密,總經理。」
總經理的雙眸倏睜又斂。「好好好,業務機密就業務機密,只要你這個機密是屬於威迪生的就行了。」
「由自我進威迪生那天開始就是了。」
總經理得意地點點頭,指指辦公桌前的椅子示意于司懺也坐下。「打斷你的蜜月很不好意思,我已經吩咐老齊多補給你半個月有薪假。」
「謝謝總經理。」
「好,那麼……」總經理傾身向前。「就如你所說,一切都是德盟公司搞的鬼,德盟前身最歐洲建築業的龍頭公司,但自世界性經濟不景氣之後,建築業大幅度萎縮,他們便展開與威迪生同樣全方位的經營計劃,在世界各地設立分公司,並積極搶佔威迪生的市場,因為威迪生的客戶都是最好的。」
「市場競爭是正常的,但是……」于司懺平靜地說。「使用卑鄙手段就令人無法苟同了。」
「確實,」總經理頷首。「主持這項計劃的是羅昂,號稱業務鬼才,是德盟總裁的獨子,因為有他在,所以威迪生在歐洲的建築業始終無法拓展開來。如今,在他的主持之下,威迪生全世界各地分公司的業務確實已大受影響,而且同樣如你所言,他的手段很卑鄙,所以威迪生始終沒有察覺到是德盟在搞鬼,如果不是你提出警告,我真不敢想像威迪生將會淪落到何種地步。」
說到這裡,他突然歎了口氣。「一提到這,我就忍不住再次讚歎自己的英明,搶先一步把你抓到手,要是讓你被德盟網羅去,威迪生準完蛋!」
「太誇張了,總經理。」
「一點也不,總之,你要是對公司有什麼不滿,一定要提出來共同研究,千萬不要給我惦惦辭職啊!」
「不會的,總經理。」
總經理滿意地笑了。「好,那麼,你有辦法杜絕他們接下來的企圖嗎?其他分公司如何我無法決定,但是本分公司絕對不可以讓他們佔去任何便宜!」
「可以!」于司懺斬釘截鐵地應話道。「只要總經理放手讓我決定一切,再加上企劃部和公關部的全力配合,我敢保證他們對本分公司的任何不良企圖都是白費工夫。」
「這沒問題,從今天……不,此刻開始,企劃部經理和公關經理都接受你的調度,還有……」總經理輕鬆地往後靠。「我百分之兩百信任你,絕不會干涉你的任何決定,甚至連問也不會過問半句,OK?」
上司能信任你到這種地步,你還能抱怨什麼呢?
「謝謝總經理。」
輕手輕腳打開大門,于司懺躡手躡足地進屋一看,電視裡的火山又爆發了,第N代007皮爾斯.布洛斯南灰頭土臉的到處亂竄,妙妙卻還在睡。
自從回台灣之後,她幾乎整天都在睡,他早上出門她在睡,下班回來她依然在睡,惟一不同的是,她老是從樓上臥室床上睡到樓下客廳沙發上來,明明臥室裡也有電視說。
從和室櫥櫃裡取出一條毯子來為她蓋上後,他便直接上樓淋浴換衣服,再下樓到廚房去煮飯。他從來不曾奢望妙妙會是什麼優良主婦,相反的,他還希望災難大師越少動手越好,免得三兩下就把好好一個家給毀了,那才真的會欲哭無淚。橫豎他也做慣家事了,雖然於家的男人個個都是標準的大沙豬,他卻不認為這種事有什麼好計較;即使真要計較,女人辛苦懷胎生孩子,男人主動把家事承擔下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四十分鐘後,他蹲在沙發旁,兩眼專注地凝視著妙妙熟睡的嫣紅臉蛋,她的五官很平凡,可是就整體而言卻相當可愛,生氣嘟嘴的時候很可愛,撒嬌眨眼的時候也很可愛,闖禍尷尬得要死的時候更可愛,不過最可愛的是她熟睡的時候,那原本就白白嫩嫩的肌膚閃耀著動人的鮮艷光彩,迷人極了。
也許當初決定和她結婚時,他是有點不顧一切的衝動,但婚後的每一天都讓他越來越瞭解,當初把她調離他身邊時為何他會那麼痛苦,之後他又為何毅然決定要立刻和她結婚,表面上光明正大的理由,事後卻顯得如此多餘。
何必要理由,他就是要她呀!
默默欣賞片刻後,他悄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輕輕搖醒她。 「妙妙,吃飯了,妙妙!」
「唔……咦?你回來啦?」像小孩子一樣揉著眼睛坐起來,妙妙勉強睜開惺忪的睡眼。「奇怪,我好像才剛起來洗澡吃飯,然後到客廳裡來看電視,然後……然後瞇了一下眼,怎麼這麼快你就回來了?」
于司懺把她拉起來往浴室推過去。「快去洗把臉,要吃飯了。」
「耶,你?討厭,人家本來要煮給你吃的說!」
吃她的萬年炒飯? 謝了,還是他來餵她吧!
「哪,快吃吧!」他先盛了一碗飯給她,再盛自己的。
「阿司,今天塗仕謙有打電話來喔!」
婚後那個月,她依然不習慣叫他的名字,不管是在公司或家裡,她仍是經理經理的叫。直到回一趟他的老家,聽他家人叫他阿司,她也跟著叫,叫著叫著就叫上口了。
「哦!他有什麼事嗎?」
「他說禮拜天要來拜訪一下甜蜜新婚夫妻,順便要禮物。」她夾了一塊咕嚕肉。「你那天還要加班嗎?」
「不用,問題都處理好了,除非有急事,否則不用再加班了。」
「哦,那……阿司……」
「嗯?」
「那個……」妙妙臉向下,兩眼向上瞅住他。「我可以端到客廳去邊看電視邊吃嗎?」
「你幾歲啊你?」
妙妙毫不猶豫地比出三根手指頭。「三歲。」
于司懺啼笑皆非地搖搖頭,決定再買一台電視放在餐廳。
飯後洗好婉後,于司懺發現妙妙又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他先到書房裡拿了一本書後,再把她抱回臥室裡繼續睡,自己坐在她身邊看書,直到她翻過身來睡到他大腿上,他才放下書躺平,並將她擁入懷中,也睡了。
多麼平淡又安寧的夜,正是他所希冀的,不過! 還能維持多久呢?
業務部又步入正常軌道了,但也比往常加多一份謹慎小心,業務部成員們對經理更是言聽計從,他說一,絕沒有人說二,他指東,絕沒有人往西,比媽媽的乖小孩更聽話。
除了某個傢伙。
「喂!你現在負責哪件Case?」邱宏儀半趴在楊志中的桌上。「簽多少?」
「別問,」楊志中漫不經心地回道,一心撰寫他的計劃表。「經理吩咐過,以後自己的Case不要隨便透露給其他人知道,也不要好奇去探聽別人的Case,你忘了嗎?」
「有什麼關係,我們都是同事嘛!」邱宏儀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之前你不都告訴我了?」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現在經理最大。」楊志中瞟他一眼。「你啊!還是安分一點,別太好奇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教經理只分給我那件小Case,」邱宏儀不滿地抱怨。「三兩下就解決了,那我沒事幹了嘛!」
「經理有經理的考量,而且你是菜鳥,還想跟人家接什麼大Case?慢慢熬吧你,我們不都這樣過來的。要不你就自己去開發客戶自己接Case,讓經理瞧瞧你的本事,這樣經理自然會特別看重你羅!」
邱宏儀不置是否地哼了哼,改換到另一位女同事那邊。 「喂!你現在負責哪件Case?簽多少?」
「走開,走開,我忙得要死,你別來煩我!」
午夜牛郎又轉抬了。 「喂!你現在負責哪件Case?簽多少?」
「神兵玄奇,一本八十。」
「……咦?港漫?」
再轉一桌。 「喂!你現在負責哪件Case?簽多少?」
「樂透,五十。」
「……」
又轉一桌。 「喂!你現在負責哪件Case?簽……」
「小邱,你沒事幹是不是?」孫課長忽地喊過話來。「正好,幫我個忙!」
邱宏儀馬上跑過去。「幫什麼忙?」
「你會帶小孩嗎?」
「咦?」
眼見妙妙第N百次點下小小的腦袋,差點鑽進自己的紅茶杯裡後,塗仕謙終於忍不住了。「請問,你在虐待她嗎?」
「唉?!」于司懺一臉錯愕。
「不然為什麼用過午餐後,她就一直那樣?」塗仕謙指住嘟在紅茶杯裡打呼嚕的妙妙。「你是不是一直在奴役她,而且都不給她睡覺?」
「你說反了吧?」于司懺哭笑不得地反駁。「家事都是我在做,她則整天都在睡,睡飽了吃,吃飽了睡,能把一餐飯吃完就很了不起了。」
「咦?她生病了嗎?」
「也不是,她是……呃,懷孕了。」
「懷孕了?!」塗仕謙驚呼。「哇嗚,手腳還真快啊!」
于司懺尷尬地咳了幾下。「那個……你最近過的如何?應該不錯吧?」
「啊!說到這個……」塗仕謙雙目一凝。「我一直想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和妙妙她二姐……」
早知道他會問了。「因為我常聽妙妙提起她二姐,覺得你跟她應該可以相處得很好。」于司懺神情自若地現編現演劇本。
「是嗎?」塗仕謙還是懷疑。「我跟她的個性相差那麼多,怎麼可能……」
「那你認為我和妙妙呢?」
徐仕謙呆了呆。「那倒是,誰也想不到你會喜歡上她。」
于司懺微笑。「如何?你們相處得不錯吧?」
「的確,」塗仕謙坦誠。「雖然她說話很毒,但個性坦率,直來直往不會拐彎抹腳。如果換個角度看,她和妙妙在某方面頗有異曲同工的相似性,妙妙常因為迷糊而闖禍,她則常因為太過坦直而得罪人,同樣都可愛得很特別。」
「那麼……」于司懺突然伸出手。「未來的連襟?」
塗仕謙噗哧失笑,也伸出手與他緊緊相握。「未來的連襟。」
同盟國一握成立,不意于司懺又驀然蹙了一下眉頭。
「那個……如果妙妙她爺爺今年打算出國的話,你最好勸他不要去。」
塗仕謙吃驚地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她爺爺今年要到大陸?」
于司懺沉重地搖搖頭。「千萬叫他不要去,他……會輸的!」
「耶?連這個你也知道?難道……」塗仕謙頓了一下。「你見過那個人,所以知道那人確實很厲害,厲害到連妙妙他爺爺也拼不過?」
「總之,叫他不要去,如果非去不可……」于司懺沒有作正面回答。「起碼要他不能太意氣用事,否則吃虧的不只他一個人,而是林家所有的人。」
「可是她爺爺很自負又固執,恐怕不容易被說服。」
于司懺似乎想說什麼,又嚥回去,改口道:「盡力而為吧!」
「咦?你們在說什麼?」
兩人四雙眼不約而同移向睡美人。
「啊!你醒了。」
「也沒說什麼啦!只是在聊一點……」
話說一半中斷,兩個男人同時呆了呆,而後啼笑皆非地相對一眼。 不過一句話而已,她居然又睡著了!
這是一間單人套房,一眼即可知是年輕單身漢的住處,雜亂、骯髒,蒼蠅蟑螂滿天飛,電話鈴聲又臭又長地劃破半夜兩點的靜謐。
「媽的!」成堆垃圾中突然冒出一隻手抓起話筒。「誰呀!三更半夜的,找死啊你……啊,羅昂?」隨著錯愕的驚呼聲,邱宏儀的頭也冒出來了。「對不起,對不起,羅昂,我不知道是你……」
「不必囉嗦,我剛剛跟馬克通過電話,告訴我,小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是一切都很順利嗎?為什麼現在會搞成這樣?馬克搶到的客戶和Case又被搶回去了,還有你,為什麼現在都不傳遞消息給馬克了?」
「這……這也不能怪我呀!羅昂,」邱宏儀囁嚅著坐正了。「威迪生的業務經理回來了嘛!」
「那又如何?」
「他很厲害……不,是很可怕,我從沒見過那樣可怕的人,明明外表斯斯文文、客客氣氣的,好像一隻無公害的小貓咪,可是做起事來卻……」邱宏儀猶豫了下。 「該怎麼說呢?總覺得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瞞得過他,僅僅一句話就可以點中人家的死穴,他不是那種很有魄力的人,做事卻比有魄力的人更果斷,好像他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必然會發生的定論,總之,每次面對他我心裡就長毛! 」
「……他幾歲的人?」
「不到三十,才剛度完蜜月回來。」
「不到三十?那麼年輕……真有那麼厲害嗎?」
「羅昂,只要你能親自面對他就可以明白了。」
「有我這麼厲害嗎?」
「這……」
「是嗎……不,我還是無法相信會有另一個跟我有同等能力的人,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我,我是獨一無二的鬼才!小邱,我想你應該可以再多努力一點,別讓我失望呀!」
「可是……」
「好吧!再試一個月,如果真不行的話,我再看看要派誰過去幫你。」
「……好吧!」
放下話筒,邱宏儀不覺吁了口氣。 可以再多努力一點?
是喔!說得比唱的還輕鬆,他自己為什麼不來努力看看?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34:52
08
當于司懺猶自沉浸在「平靜安寧」的新婚生活中時,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奄奄一息的女人突然又復活過來了,而且是馬力全開,驚天動地的撼醒于司懺的美夢,一夕……不,一晨之間就讓他墜入地獄的最深處……
轟!!!
清晨六點,石破天驚一聲巨響,駭得于司懺從床上滾到地下去,再慌慌張張地跳起來連滾帶爬地衝到樓下。
「發生什麼事了?發生什麼……」
在廚房門口,他摔然停住,不敢置信地瞪著滿目瘡痍的廚房,還有呆立在流理始邊的女人。
「請、問、你、在、做、什、麼?」
「嗄?啊!」呆然的女人驀然咧出一臉傻笑。「哈哈,那個……人家想替你做早餐嘛!可是好奇怪喔!人家只不過是想把那個罐頭湯熱一下而已的說,但是……」
熱湯? 很正常,不過……
「你沒有打開倒出來嗎?」
「咦?要打開倒出來嗎?」
「笨蛋!」于司懺低吼。「那不是你以前買的那種微波食品,隨便扔到微波爐裡就可以,罐頭是不能更接放進微波爐裡的,麻煩你先問一下好不好?」
妙妙瑟縮了一下。「好嘛,好嘛,你不要那麼生氣嘛!我會用我自己的薪水買一台新的微波爐賠你嘛!」
兩眼一翻,「誰要你賠呀!」于司懺氣到快沒力了。「我是擔心呀!今天幸好只是爆掉那罐湯,改天要是爆掉整棟房子,把你自己也爆在裡頭了怎麼辦?」
「把我挖出來呀!」妙妙脫口道,旋即見于司懺臉都黑了,忙又改口道:「好啦,好啦!以後沒問過你,我都不用微波爐了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于司懺口氣稍斂。「現在,基於我還想保留這個廚房的原則上,請你出去讓我來清理。」
「但是早餐……」
「我來弄。」
「可是我……」
「麻煩你去7-11買醬油、糖、鹽……」于司懺掃一眼空空如也的調味架,再瞄向地上東倒一瓶西破一罐的調味罐。「呃,所有的調味料都各買一罐好了……啊!順便買一些蛋。」
待妙妙一出門,他馬上一邊歎氣一邊清理廚房,直到他把扭曲一片的微波爐搬到後陽台時,才愕然想到剛剛,這輩子第一次,他發火了!
可是這也不能怪他呀!
換了任何人像這樣一大清早就被爆破聲嚇得屁滾尿流,又發現家裡的廚房歷經一場慘烈浩劫,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的老婆大人,偏偏她還不知死活的想擴大戰場,任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發火吧?
對,這不能怪他,一點也不能怪他,第一次經歷這種事,嚇死是活該,發飆是正常,能好好地站在這裡是幸運。
他應該慶幸自己的幸運。
記得新婚第一個月,因為兩人都只能利用下班後的時間整理彼此搬來的行李,所以也沒有時間自己開伙,之後他們回老家過年,接著去度蜜月,回來後老婆變成睡美人,他榮膺家庭煮夫榮銜,這個家在他的努力之下,也安安全全的屹立不搖。
沒想到睡美人甫清醒的第一天,這個屹立不搖的家就差點崩垮了,睡美人為什麼不繼續睡下去呢?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你看看,我還買到你最喜歡吃的……啊!」
一連迭聲的喊叫淬然中斷,于司懺連忙跑出廚房,見到的卻是一個愚蠢的笨女人跌坐在地上,四周是破碎的雞蛋、鹽罐、胡椒罐……
兩人四眼相對片刻,妙妙慢吞吞地爬起來,低頭轉身又出去。
「我再去買。」
于司懺默然無語。
他似乎可以聽見遠方傳來他的安寧與平靜向他訣別的聲音…… 再會啦!今「晨」來分開,再會啦!再會已經說出口,人生的悲歡離合任由天意,聲聲再會啦!再會,夢中見……(再會啦夢中見)
「噹噹噹、當,我來啦!」
眾人愕然轉首,繼而齊聲喜呼。
「妙妙,你終於來了!」
「哇塞,你請了三個月的假呢!」
「你好像有漂亮一點點了喔!」
「慘了,慘了,災難大師又來了,咱們業務部又要雞飛狗跳啦!」
妙妙馬上飛過去一腳。「你好毒喔!楊志中。」
「哪裡毒啊,我說的是實話呀!」楊志中無辜地兩手一攤。
又是一腳。「你還說!」
「別理他了,妙妙,」丁主任笑道。「我說你怎麼一個人來呢?」
「我要先去人事部銷假呀!」
「哦,對喔!不過,你為什麼會多請一個月的假?」
妙妙哈哈一笑,湊過去在丁主任耳際低語幾句,丁主任隨即露出驚喜的神情。
「真的?」
眾人見狀忙問:「什麼?什麼?她說什麼?」
妙妙馬上推開男生。「哼!才不給你們男生知道。」
「哼,希罕!」男生們異口同聲脫口道。
於是幾個女生圍在一起又驚又喜又叫又笑的,看得男生們心癢癢的,卻又拉不下臉來再問一次,直到于司懺走出經理辦公室。
「原來是你來了,難怪外面又吵又鬧的。」
妙妙馬上跳過去。「經理,我銷假了!」
「那就進去。」大拇指往他的辦公室一指,于司懺板著臉命令。「今天你最好給我乖乖的持在裡頭,別跑到外面來惹禍,否則小心我叫你回家吃自己。」
妙妙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好嘛!」隨即一溜煙的跑進去了。
「陳昆豪,你的企劃書好了沒有?」
「還沒有,我剛剛才打電話去企劃部催過,他們說下午才會弄好。」
「好,那記得企劃書先拿來給我看過,再和客戶約時間。」說罷,于司懺即回辦公室裡去了。
邱宏儀這才有機會問:「剛剛那個女孩子是誰?」
王美郁與另一位女同事相視一笑。「經理的業務助理。」
「為什麼經理好像對她特別凶?」
王美郁失笑。「因為她是個災難大師,特別會闖禍。」
「那經理還留她在身邊?」
「經理不會輕易叫人家滾蛋的,不過……」王美郁又和另一位女同事互覷一眼。「我想那也是早晚的事吧!」
「沒錯,」另一位女同事硬憋住笑附和,「我說她最多只能做到八月,之後經理一定會叫她滾回家去吃自己,當然,她一定會抗議,但是經理也不會讓步,所以說……」她輕咳兩聲。「到時候就有好戲可看啦!」
是嗎?也就是說…… 邱宏儀兩眼賊兮兮地溜向經理辦公室方向。 那個女孩子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提著便當,妙妙神情古怪地回到經理辦公室裡,專心一意辦公事的于司懺並沒有注意到。
「哪!你的雞腿便當。」
「你先吃,我這個處理完再吃。」于司懺頭也不抬地說。
「哦!」面對于司懺坐下,妙妙打開便當,夾起豆乾停在半空中遲疑片刻,又放回去。「阿司……」
「嗯?」
「剛剛我要去買便當的時候,那個邱宏儀說要跟我一起去買,然後……」
「然後?」
「然後半路上,他突然跟我說,他知道我最多做到八月,之後就會被炒魷魚,他很同情我,很想幫我一點忙……」
于司懺的筆驀然停住,「哦,他想幫你忙?」臉也跟著徐徐抬起來正對妙妙。「他想怎麼幫你忙呢?」
「他說,如果我真的被經理大人你炒魷魚了,」妙妙一本正經地說。「他會負責幫我找到另一份更好的工作,不過……」
放下筆,于司懺往後靠,神色平靜如常。「他要你幫他做什麼嗎?」
妙妙用筷子指指于司懺面前的文件。「把所有經過你手的企劃、文件等等統統拷貝一份給他,他說他是新手,需要一些學習參考的資料。」
「你怎麼回答他?」
妙妙無辜地眨眨眼。「我說我要底薪六萬,年假兩個月的工作,他說可以,那我就答應他了!」
于司懺怔了一下,旋即失笑。「你真答應他了?」
「我總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啊!」她嘟囔著開始吃便當。「不蓋你,我老公真的很凶喔!要是我不賺錢回家給他花,他會湊我的耶!」
「不曉得你在胡扯些什麼。」于司懺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推開文件,挪過來便當打開。「他有告訴你是哪家公司嗎?」
「德盟。」
「果然。」他低喃,旋即開始專心吃便當。
妙妙瞥他一眼,也低頭猛啃便當。她知道于司懺表面上是專心吃便當,其實是在專心思考;而且對於她所說的,他並不感到意外,可見他早就知道邱宏儀有問題了。
十五分鐘後,妙妙將空便當盒放回塑膠袋裡扔進垃圾桶,正打算到沙發上睡個午覺,誰知道于司懺竟也跟過來了。
「妙妙。」他在她身邊坐下,仍是一臉深思的表情。
「幹嗎?」
「我要你和他做一次交易。」
「為什麼?」
「我想辭掉他,但是我必須要有明確的證據。」
「為什麼不乾脆利用回去?」
「我不想在業務部辦公室裡製造出爾虞我詐的氣氛。」
「哦!那……我有什麼好處?」
于司懺靜默數秒,然後取下眼鏡……
在電影裡,地下停車場一向是最佳犯罪場所,即使是白天上班時間,只要不是業務部的停車位,便鮮少有人出入,這大概就是為什麼邱宏儀會排上這種地方做交易的原因。
「有幾份?」
「十八份,」妙妙將文件袋抱緊在胸前。「不過我們先說好,這些東西如果你是要賣給別家公司,那我也要分一杯羹。」
邱宏儀皺眉。「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所以我說了是如果嘛!如果不是就算了,可如果是,你又騙我不是,要是被我發現的話,那我就不會再拷貝給你了。」
聞言,邱宏儀著實考慮了好半天之後才承認。
「好吧!每一份給你一萬,這樣可以吧?」
「一萬五。」
「你太貪心了吧?」
「不要拉倒!」
「你……好,一萬五就一萬五。」邱宏儀伸出手。「現在可以給我了吧?」
妙妙退後一步。「不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喂!」邱宏儀的嗓門不覺拉高了。
「喂什麼喂,」妙妙比他更大聲。「你要是拿去賣了又不分給我錢,那我不虧大了?」
「你這女人還真囉嗦耶!」邱宏儀不耐煩地低咒。「老實告訴你吧!我不是要賣,我是德盟公司的人,所以我不會賴你錢的。」
妙妙睜了睜眼。「你是德盟的人?騙人的吧?」
「你真是煩耶!」邱宏儀突然掏出一張出入證,氣沖沖地遞給妙妙。「哪!瞧瞧吧!這是我在德盟的出入證,可以相信了吧!」
妙妙拿著那張出入證看了半天,突然綻出得意的笑,並側身對身後的電梯間說話。
「這個可以了吧,阿司?」
邱宏儀甫始一愣,驀見樓梯間裡轉出三個人,齊經理,副總經理和于司懺。
「邱宏儀,」于司懺唇畔仍是溫和的微笑。「你知道為什麼妙妙最多只能做到八月嗎?」
邱宏儀的臉色非常難看,身份暴露了,他還能怎樣?只能咬緊牙根不吭聲。
「因為她懷孕了,九月是預產期,所以她最多只能做到八月,而且……」于司懺探手攬住妙妙。「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
邱宏儀雙眸暴睜,于司懺頷首。「沒錯,她是我老婆,你挑上最錯誤的對象了!」
「奇怪,都快五個月了說,為什麼還看不太出來呢?」 妙妙低頭東摸摸西摸摸自己的肚子,越摸越奇怪,抬眸瞥向另一頭,于司懺正在替她挑選孕婦裝,已經從這頭挑到那頭去了。
她信步踱過去。「阿司!」
「嗯?」于司懺舉起一件孕婦裝在她身上比了一下,搖頭,放回去。
「為什麼我的肚子還這麼小?」
「醫生說過,頭胎這樣是正常的。」于司懺漫不經心地說,又舉起另一件。
「那要是我生個小人族出來怎麼辦?」
「別胡扯!」比了一下,滿意的點點頭,掛到臂彎上,再挑。
「……阿司……」
「嗯?」站在一件吊帶孕婦裝前,于司懺自己對自己點點頭。真可愛!
「那兩個人你認識嗎?他們一直在看你耶!好像很想和你打招呼又不敢。」
「嗯?」轉眸循著妙妙的視線看過去,于司懺愣了一下,旋即笑了,一種釋懷的笑。「嗯!認識,他們是我大學同學,來,我們過去打個招呼吧!」
如果說于司懺和妙妙這一對看起來很不搭軋,那邊那一對也不怎麼相襯,一個成熟端莊、典雅秀麗的女人,一個卻是吊兒郎當花花公子型的男人,兩個人站在一起,好像芒果配上豬腳,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兩位,好久不見了,」于司懺溫和的微笑。「你們好嗎?」
「呃,我們很好,你呢?你……」花花公子型男人瞥一眼于司懺臂彎上的孕婦裝,再瞄向妙妙。「也結婚了嗎?」
「是啊!去年年底結婚的,」于司懺很自然地摟住妙妙,漾開愉悅的笑容。「這是我老婆妙妙……妙妙,這位是駱宗毅,我在大學時代的好朋友,那位是他老婆鄭曉凡,我們在大學時還交往過一陣子呢!」
那一對滿臉驚訝地互覷一眼,沒想到于司懺會對他老婆介紹的這麼坦白,如此不在意,顯然過去的事對他而言確實已經過去了。
妙妙皺皺鼻子,踮高腳尖在他耳旁低語,「原來你喜歡那一型的啊?」
于司懺笑笑。「以前。」現在他喜歡的是熱狗型的災難大師。
「她……看起來好年輕。」鄭曉凡喃喃道。
「我已經二十一歲了,超老的說!」妙妙正經八百地說。
「你怎麼沒有下帖子給我們?」駱宗毅問。
「因為她父親反對,我們又不能拖太久,所以婚結得比較倉促簡陋一點,也就沒有通知任何人了。」
「不能拖太久?難不成……」駱宗毅更是訝異地瞪住妙妙的肚子。「喂喂喂!你……你好像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嘛!」
見他那副大驚小怪的模樣,于司懺不禁莞爾。「人是會變的。」
「你為她變了?」鄭曉凡脫口道。
于司懺微笑著默認了。
「不可思議,」駱宗毅搖搖頭。「你曾經是那樣外表溫和,實則執拗的人,老是頑固的堅持一些無聊的事,曉凡才會……」
「宗毅!」 鄭曉凡急叫一聲,駱宗毅始察覺自己差點說出不該說的話,不禁尷尬地咳了一下。
「呃,那個……樓下有咖啡廳,要不要去坐坐聊聊?」
「好啊!」
片刻後,四人已在咖啡廳坐定。
「那麼你接下你爸爸的傢具工廠了?」于司懺問。
路宗毅聳聳肩。「沒辦法,我老爸身體不太好,我只有接下來了。你呢?你還是在飛鵬吧?」
「不,我跳槽到威迪生了。」
「耶?」駱宗毅驚呼。「跳槽?你會跳槽?」于司懺瞟了妙妙一眼,微笑不語,駱宗毅益發驚訝。「又是為了你老婆?」
于司懺淡然一哂,依然沒說話,這時,服務生送來飲料,一盆高高的香蕉船放在妙妙面前,睡美人清醒後就化身為大食王了。
「我不要吃這個!」妙妙第一匙就挑起奇異果舉到于司懺嘴邊,待于司懺吃下後,她才開始大口大口吃。
「那個……你跳槽到威迪生,周俊嘉學長沒有反對嗎?」駱宗毅又問。
「哪裡沒有!」于司懺還沒開口,妙妙就含著一口冰淇淋插嘴進來。「他還跑到我們公司念了整整四個鐘頭又二十分,又哭又罵又勸又求兼恐嚇威脅,想盡辦法要叫阿司回去,如果不是我們要下班回家了,他還會繼續叨念下去呢!」
「惦惦!」于司懺敲了她腦袋一記。「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
「可是在家裡我們不都是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一邊吃飯!」妙妙不服氣地反駁。
「現在是在外面!」
「好嘛,好嘛!」妙妙委屈地嘟噥。「人家只不過是在一個星期之內就爆掉你一台微波爐,打破一台電視,燒掉一張榻榻米,踢翻一個書架,撞掉一扇門又割破一張沙發而已咩,你現在都對人家那麼凶!」
「而已?」于司懺啼笑皆非地直歎氣。「我們家遲早會被你毀掉。」
「哪會!」妙妙舉手做發誓狀。「我已經保證不用微波爐,不玩打火機,不碰剪刀、水果刀,不拿掃把、拖把、吸塵器,也不會亂扔東西,不在家裡橫衝直撞或表演跆拳道,絕不靠近任何電器用品一公尺範圍之內,你不相信我嗎?」
對面那兩人聽得目瞪口呆,繼而面面相覷。
好恐怖的女孩子,
「好好好,我相信,我相信,行了吧?」于司懺無奈地說。「現在,拜託你專心吃你的香蕉船好不好?」再對駱宗毅和鄭曉凡露出尷尬的笑。「抱歉,妙妙很迷糊,老是闖禍,讓你們看笑話了。」
「沒……沒關係,那個……」看得出駱宗毅很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的爆笑出來。「威迪生是國際性大公司,在那兒的確比較有前途,那你跳槽過去還是擔任業務工作嗎?主任?課長?」
「業務經理,他是我們公司的業務經理。」妙妙低著頭咕噥。
「唉?!」
「我們總經理為了挖他過來,還送他一棟八十幾坪的樓中樓,一輛賓士,司機就不要了,再加上一年兩個月的給薪假……」
「妙妙!」
「好啦,好啦,不說了啦!」
「不說這些了,」于司懺若無其事地笑笑。「談談你們吧!我記得你們兩個都不想要孩子的不是嗎?」
「是不想要啊!」駱宗毅歎氣。「可是我是獨生子,我老爸老媽堅持要抱孫子,那我只好想辦法滿足他們的願望 !」
「第一個?」
駱宗毅與鄭曉凡相對一眼。「第三個。」
「咦?」不喜歡生孩子的人居然連生三個?
「前面兩個都是女兒,我老爸非要孫子不可。」
「哦!那……」于司懺瞭解地點點頭。「真是辛苦你們了。」
「那你呢?」
「我?我無所謂,男孩女孩都好,不要太迷糊就行了。」一說完,旁邊馬上飛過來一雙衛生眼球。
「說的也是,你家兄弟姐妹多,不會有人逼你生兒子,真好!」
半個鐘頭後,駱宗毅去買香煙,妙妙到盥洗室,這一桌暫時只剩下一對過去式的男女朋友面對面。
「對不起,當年我是否傷害到你了呢?」鄭曉凡低問。
「不,不算傷害,可能讓我某些想法有點偏差,但還算不上傷害。」于司懺搖頭淡然道。「而且,我認為那也不能怪你,因為我一直有所顧忌而不敢真正放下感情,會迫使你選擇其他人也是很自然的。」
鄭曉凡眼神奇異地注視他片刻。 「你當年到底在顧忌什麼?」
「這個嘛……」于司懺淡然一笑。「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事實是,鄭曉凡是他欣賞的女人,但他卻猶豫再三不敢放下感情;而妙妙明明是他極力抗拒的女人,反倒能讓他身不由己地墜入感情深淵中,這不叫天注定叫什麼呢?
「可是我很不甘心呀!」鄭曉凡脫口道。
「咦?」于司懺聽得愕然。她不甘心什麼?雖然是他提出分手的,但那也是因為他發現她背著他同時和路宗毅交往呀!
「你總是那樣若即若離,」鄭曉凡神情幽怨地瞅住他。「說是男女朋友,我們之間卻沒有一點那種氣氛,交往一年,別說牽牽手,你甚至連碰都不太願意碰我,更別說親吻我了……」
于司懺不禁苦笑。所以說他才顧忌呀!每次牽她的手之前都要先做防備,才能避免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傳過來,這種事誰會願意?更別提親吻,甚至更親
密的進一步,如果連親熱時都要分心防備,倒不如不要。
然而,妙妙就不同了,雖然他不能窺視她的過去,也不能預見她的未來,總是要透過別人才能預知她又要闖什麼禍了,但當他們在一起時,他都能夠非常輕鬆,非常自然的和她相處,碰她、牽她、抱她,就像一般正常人一樣,這種事是他過去連做夢都夢不到的美夢,其他人都無所謂,但夫妻之間一定得是這樣才行呀!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但是你……」
「曉凡,」于司懺打斷她的解釋。「我想,應該要由我來向你道歉吧!那時候我確實是很欣賞你,也很喜歡你的氣質,但是因為有所顧忌而沒有辦法真正愛上你,那是我的錯,我道歉。」
「那她,你的老婆,為什麼你就能接受她?對她你就沒有顧忌嗎?」
「啊!她呀……」于司懺詭異的輕笑。「老實說,我對她的確沒有顧忌,不過她並不是我欣賞的那種女人,我也覺得我們倆根本不適合在一起,事實上,我原本是抱獨身主義的。」
「咦?獨身主義,你?」
于司懺頷首。「我想,如果我沒有與妙妙相識的話,這一輩子我都不可能會結婚吧!但是我與她相識了,而且不管我如何抗拒,甚至推開她、遠離她,卻仍然不知不覺地陷下去了,到最後她始終是我惟一想要的女人,我甩得開她的人,卻甩不開眷戀她的心……」
「所以你和她結婚了?」
于司懺歎息。「和她分開真的很痛苦。」
「……你根本沒愛過我?」
「對不起。」
鄭曉凡沉默片刻,突然對著他身後說:「我真羨慕你。」
于司懺一怔,驀然回首,冷不防見到不知何時自盥洗室回來的妙妙竟然踏在他身後側,兩手托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瞳眸深處蕩漾著滿足的神采。
他從來沒有親口對她吐露過他的感情,對她而言,偶爾還是會覺得好像少了一點什麼;但在這一刻,聽他向別人--特別是對前任女友--述說對她的感情歷程,她卻覺得比他親口對她示愛更真實得教她感動。
他的掙扎、他的痛苦、他的眷戀,都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你在幹什麼?」于司懺又好笑又好氣的把她拉起來。
「聽故事嘛!」妙妙坐回原位,指著空空如也的盤子。「我還要再吃一份香蕉船。」
「還要吃?你不怕撐死嗎?」
「才不會咧!我還連吃過三份呢!」
正當于司懺喚來服務生為妙妙叫第二份香蕉船時,妙妙好奇地注定鄭曉凡。
「你為什麼要羨慕我呢?你老公也對你很好不是嗎?而且你老公應該不會像阿司凶我那樣對你,對吧?」
聞言,鄭曉凡撩起一抹無奈的笑,尚未及回話,駱宗毅也回來了。
「哈哈,抱歉,抱歉,碰上老朋友,跟他多聊了幾句。」
「是女人吧?」鄭曉凡低語。
駱宗毅臉色紅了一下。「不是,不是,真的是老朋友,真的!」
兩個「真的」,那一定是假的。「算了,你的老毛病我還不知道嗎?」
駱宗毅有點難堪。「你在說什麼呀!什麼老毛病,我會有什麼毛病?」
鄭曉凡非常平靜地瞥過去一眼。「譬如錦州街套房裡那一大一小的毛病。」
抽了口氣,「你怎麼知道?」駱宗毅驚呼。
「因為她來找過我,」鄭曉凡顯得更冷靜了。「她要求我收養她兒子,讓她兒子能名正言順的成為駱家的長孫。」
駱宗毅僵住了,于司懺吃驚地微張著嘴,妙妙更是傻眼。
所以她才羨慕她嗎?
畢竟一個男人應該只需要一個女人呀!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36:07
09
任何一家公司都非常喜歡開會,年會、季會、月會、周會,研討會、檢討會、大頭會、幹部會,而同樣是開會,威迪生與飛鵬最大的不同點在於,飛鵬的會是一人會:專供董事長一人發表言論的會,至於威迪生開會則是真正的相互研究討論,集思廣益以便歸納出一個對公司最有利的結果。
所以,飛鵬開會最多一個鐘頭就Over,而威迪生開會起碼要花上半天時間以上,有時候一開三天都有可能。
譬如今天這個會,以往一天就可以結束了,但這回連開兩天才討論到最後,因為向來天下第一無敵手的威迪生終於出現一個強硬的對手了,大家不能不更謹慎周密的固守陣地,以防敵人反攻。
「……大家還有問題嗎?如果有的話,請儘管提出來……OK,既然都沒問題,那就這樣定案了,往後公司一切運作都以業務部為先,業務部有任何需求,其他部門要盡全力配合。好,就這樣,散會……啊!于經理,麻煩你到我辦公室裡來一下。」
總經理辦公室裡,五十多歲的總經理若有所思地凝住于司懺好半晌,卻始終不發一語。
「總經理,有什麼不對嗎?」于司懺疑惑地問。
總經理雙眉一掀,然後重重點頭,「有,很不對,非常不對……」傾身向前,他認真地看住于司懺。「告訴我,你怎能這麼厲害呢?」
于司懺呆的一呆。「嗄?」
「老實說,」總經理又靠回椅背上。「上半年度裡你有兩個月不在,又碰上一個強勁的對手幾乎把我們的客戶至拉光了,在這種情況下,以一般正常人而言,我估計能達到預定業績額的三分之二就很不錯了,事實上,其他分公司幾乎都是如此,就連總公司也才勉強達到百分之九十而已。但是你偏偏不是……」
他似指控又禁不住得意之色的指住于司懺。「你不但把所有客戶和Case全搶回來了,而且如同去年下半年度一樣,達成的業績額超過預定業績額的三分之二
你啊!我該怎麼說呢?」忽而一蹙眉,自顧自的喃喃低語,「啊,對了,應該打電話去謝謝葉經理一聲,如果不是他,我就不知道有你這個人了!
「總之,」旋即,他又大聲起來了。「下半年度開始,你的薪水增加三成,還有,紐約中央公園旁一棟六十多坪的公寓下個月就會過戶到你名下……」
「耶?」于司懺頓時驚呆了,他趕緊扶住下滑的眼鏡。「為……為什麼?」
「你需要。」
「我需要?」于司懺一臉茫然。
總經理老神在在地微笑。「總公司要求你去支援,你總要有地方住吧?」
「唉?!」
「看情形你可能要兩邊跑吧!」
「可……可是……」
「放心,所有的出差旅費概由總公司負責,另外,總公司會額外付給你另一份薪水。」
問題不在這裡吧?
「總經理,請你聽我說,我……」
「很好,就這麼決定了……啊!麻煩你出去時叫丁秘書幫我撥電話到巴黎分公司,謝謝,再見!」還沒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于司懺就這樣昏頭昏腦的被趕出總經理辦公室,傻傻的杵在門外呆了好半天。 捺A按呢?
「啊,熱死了,熱死了,冷氣,冷氣!」
「站住,不要跑,我去開!」
好不容易,直線熱狗型的身材終於開始出現圓弧狀曲線了,但在這夏暑天裡挺著肚子實在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只要一離開冷氣,妙妙就開始下汗雨,看得人不熱也熱了。
從浴室出來後,于司懺便跪在床邊,為四平八穩地癱在床上的妙妙脫衣服。「我幫你放好水了,還加了一點香精浴鹽,你可以稍微泡一下,等我煮好飯再來叫你。」
十五分鐘後,正在削蘿蔔皮的手突然停下來,于司懺蹙眉歎了口氣。
他怎麼可能扔下迷迷糊糊的老婆一個人,自己跑去美國出差呢?這樣不是為難他嗎?
兩個鐘頭後,妙妙躺在于司懺的大腿一看電視,于司懺又忍不住歎氣。
倘若真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兒,等他回來時,搞不好這兒已經變成一堆廢墟,而她不是被壓在裡面化為一副熱狗型的骷髏化石,就是還迷迷糊糊的在這廢墟中
討生活。
又是兩個鐘頭過去,她躺在床上看小說,他在一旁研究經營理論學,還是歎氣。 難不成要把她一塊兒帶去出差?那樣好像不太妥當吧?
妙妙突然扔開小說,抽掉他的經營理論學,整個人趴到他身上去。 「喂!拜託你好不好,你整個晚上都歎氣歎個不停,到底是怎樣嘛?」
于司懺低眸看了一下她的肚子,立刻把她挪到身旁去讓她枕在他肩窩上。「公司要我到美國出差。」
「什麼時候?」
「還不一定。」
「所以?」
「我不方便帶你去總公司,可能也沒多少空閒時間陪你。」
「我可以自己一個人觀光呀!」
「用你的破英文?你大概會一個人跑到大峽谷去迷路。」
「……哦!」
「可是我也不放心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
妙妙想了想。「那我到你家去好 !」
「我家?」于司懺驚訝地瞧著她。「你不怕住在我家?」
「有什麼好怕的?」妙妙奇怪地反問。「也許剛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是有點被嚇到啦!那麼多人,不過習慣之後應該就沒問題了吧?」她吐了吐舌頭。「反倒是我怕他們被我嚇到呢!」
是喔!她也知道自己的可怕。
「那倒是不會,雖然我的家人都很粗獷,但他們也非常疼惜女人,就算你闖再多禍,他們也會笑嘻嘻的容忍下來。」
「那就沒問題啦!」
「這樣真的可以嗎?」于司懺還是有點遲疑。
「為什麼不可以?」藕臂環腰抱住他,妙妙滿足地窩在他胸前,感受那溫暖的心跳。「只要你不再歎氣就好 !」
「那麼我不在公司時,你可不可以不要到公司去闖禍?」
「可以啊!大不了我再請假嘛!」
沒想到讓他煩惱了一整個晚上的問題竟然這麼輕易就解決了,于司懺感到非常意外的感動。
他一直認為妙妙雖然已成年,卻仍相當幼稚不成熟,好像一個老是愛頑皮搗蛋的小鬼,怎麼說怎麼罵都不聽,但此刻,當他真正感到煩惱之際,她卻非常成熟懂事的自願做任何配合,只希望能消除他的煩惱。
「妙妙……」
「嗯?」
「謝謝。」
「嘻嘻,不客氣。」
「不過,妙妙,你在我家闖什麼禍都沒關係,但有一件事你絕對不能做。」
「什麼事?」
「千萬不要跑進柳家祠堂裡頭去玩。」
「……」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一定要到柳家祠堂裡頭去玩玩!」
「……」
七月底,就在于司懺進威迪生恰好滿一年的這個月,他臨時被調到美國紐約總公司支援,預計一個月。
然而,當威迪生總裁一見到他,立刻投以懷疑的眼神,怎麼也無法相信這樣溫和斯文的年輕人真有台灣分公司總經理說的那麼厲害,不過既然已經來了,就姑且看看他的能耐吧!
美國上流社會人士特別喜歡舉行宴會,生日、結婚、訂婚、升職、節慶、搬家……各種各樣的名目,甚至連花園裡的玫瑰綻放了,也要請大家來鑒賞一下。
在這夏季燠熱的夜晚,公園大道旁的某棟豪華宅邸內,又是一個無聊的宴會正在進行當中,輕柔的音樂飄揚在夜空裡,端著銀盤的侍者穿梭在衣香鬢影間,華冠麗服的客人端著酒杯,綻開虛偽的笑容,聊著無趣到極點的話題。
伴隨在高大英偉、氣勢軒昂的威迪生總裁身邊,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瘦長斯文的于司懺,即使威迪生總裁刻意把他介紹給那些客人們認識,他們也只是隨便敷衍一下,連眼角也懶得多瞄他一眼。「我已經把所有你該認識的人都介紹給你了,現在,你打算如何呢?」
于司懺微微一笑。
「我打算一個個去和他們聊聊。」
「好,那你就去試試看吧!」
威迪生總裁不抱任何希望地看著他找上第一個,也是威迪生最重要的客戶,那個老是板著一張臭臉的冷面禿頭真是很難搞,每次都要他親身出馬磨上好幾天才搞得定,他倒要看看于司懺能跟那個冷面禿頭「聊」幾句。
可是不到兩分鐘,威迪生總裁就錯愕地直眨眼,因為那個冷面禿頭正在愉快的哈哈大笑,肥肥的手不斷拍落在于司懺肩頭上,好似很喜歡面前的年輕人;片刻後,冷面禿頭甚至把于司懺拉到一旁坐下來單獨說話,而且越說越開心。
「他是怎麼辦到的?」一旁的公關秘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後是最難纏的威爾斯夫人,她特別喜歡出難題來為難別人,沒想到于司懺僅僅和她說了一句話,她居然擺出嬌羞的姿態笑開了;同樣的,她也把于司懺拉到陽台去好好聊了個夠。
「那真的是威爾斯夫人嗎?」公關秘書難以置信地咕噥。
接下來是一隻狡詐的笑面虎,被公認為最討厭的傢伙的人,因為他隨時隨地都笑嘻嘻的同意任何人說的任何話,卻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麼。然而,于司懺也不曉得跟他說了些什麼,他的笑容竟然破天荒的消失了,並立即驚詫又迷惑的把于司懺拉到角落去講悄悄話。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待公關秘書出聲,威迪生總裁便脫口發出在心底徘徊的疑問。
宴會繼續進行,于司懺也繼續一個一個找客人們「聊聊」,直到宴會結束,他才回到威迪生總裁面前「做報告」。
「時間不夠,不過,和我聊過的對象應該都沒問題,我相信再和他們各別約談個一、兩次就可以簽下他們的合約了,除了日本永田商社的羽柴社長,羅昂陪他上床那種事我辦不到,所以我放棄。」
「羅昂陪他……」威迪生總裁失聲驚呼,旋即噤聲,左右看看,再壓低聲音問:「他告訴你的嗎?」于司懺失笑。
「他怎麼可能告訴我那種私事?」
「那你怎麼會知道?」
「這個嘛……」于司懺清清喉嚨。「抱歉,這是純屬我個人的業務機密。」
威迪生總裁雙眉一聳,旋即又恢復原狀。
「好,我不追問,那麼,後天還有英國大使的宴會,我們繼續?」
「好。」
「可以順便開發新客戶?」
「如果時間夠的話。」
「一定夠,紐約天天都有宴會。」
「那麼我會盡力而為。」
「很好,那我先送你回公寓。」
「謝謝。」
三人前後走出豪華宅邸。
「于經理……」
「是?」
「你的確很厲害!」
在貓空環山產業道路兩旁,有許多茶農開設的茶藝館,提供民眾休歇品茗的場所,其中一家就是屬於柳家的,一般都是由柳家未婚的女性晚輩輪流坐櫃抬。
不過,在妙妙差點把柳家祠堂燒掉之後,她也被趕到茶藝館來陪于司懺的妹妹和堂妹喝茶啃瓜子了,這樣的日子倒也挺悠閒,也不會太無聊,因為柳家小姐們都很愛聊天,幾個女孩子常常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堆,愉快得不得了。
可是這一天,塗仕謙來探望她,她卻笑不出來了。
「封館?!」妙妙驚叫。「為什麼!」
塗仕謙未語先歎。「說來話長,不過我簡單的說,就是有人在林家命相館相過命,到大陸觀光時又在那兒相命,沒想到兩邊說的結論竟然天差地遠,於是那
邊就說這邊是騙人,這邊就說那邊是胡扯,最後兩邊就約定要比一比,輸的那邊要封館……」
「爺爺輸了?」妙妙叫得更大聲了。這簡直是比天開了更不可能發生的事!
塗仕謙頷首。「所以林家只好封館了。」
「那……那……有期限嗎?」
「無限期,除非這邊有人能讓那邊認輸,那就輪到那邊封館了。」
妙妙呆了片刻。「其實……其實就算林家封館,生活也不成問題,可是……可是一向自負的爺爺必定覺得很羞愧,他……」她說不下去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涼仕謙歎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就應該盡全力阻止你爺爺,你老公明明警告過我的說!」
妙妙愣了一下。「咦?阿司?他怎麼知道這件事?」
「可能他也有去大陸那家命相館相遇命吧!所以他警告我,叫我阻止你爺爺不要去大陸,還說你爺爺一定會輸,當時我不太相信,沒想到他說的是真的。」
「大陸?」妙妙更是困惑。「可是他沒去過大陸呀!」
「耶?他沒去過嗎?」
「沒有,沒有,」妙妙拚命搖頭。「他這次去美國出差是第一次辦護照,第一次出國,他以前根本沒有離開過台灣。」
「那……」塗仕謙不解地搔搔頭髮。「會不會是他聽人家提過?」
「也許吧!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爺爺……」妙妙低喃。「一向被人家高高捧在上的爺爺他……他肯定受不了的!」
「聽說他回台灣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了。」
「我就知道!」妙妙咕噥。「總之,我得回去看看,就算我幫不上忙,也不能不關心一下。」
「那你最好先有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
「充當出氣筒的心理準備!」
威迪生總裁專務秘書辦公室,在于司懺參加第一次宴會過後翌日,就變成他的臨時辦公室了,而那位美麗的金髮專務秘書也暫時轉任他的臨時秘書,跟他一起忙得焦頭爛額,團團亂轉。
眼鏡丟在辦公桌上,雙掌拚命揉搓僵硬疲憊的臉頰和酸澀的眼,「史密斯小姐,今天應該沒有其他約會了吧?」甫自外面回來的于司懺癱在高背椅上問。
「除了晚上強森總經理的宴會。」
「哦,天,又是宴會!」于司懺呻吟著呢喃。「你認為我今天可以蹺一晚,回公寓去好好睡一覺嗎?我真的快累死了,或許我站著也可能會睡著了。」
「當然可以,今晚會出席的客人大都是已經接洽過的客戶,而且至少有一半以上都簽約了,由總裁去應付就可以。不過……于經理,你為什麼要這麼趕呢?可以慢慢來呀!」
「只剩下十天,快快來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慢慢來?」于司懺嘟嘍。
「咦?可是……」史密斯小姐遲疑了下。「我記得于經理簽下第一份合約時,總裁就曾經表示,雖然預定是一個月,但他希望你能多待上一段時間,譬如兩、三個月……」
「那是不可能的事!」于司懺斷然道,並裁回眼鏡。「我不可能扔下我老婆太久,她的預產期快到了。」
「也就是說,你回去之後,起碼要等你太太生產後你才能再到美國來?」
打開一份合約草約,「不,起碼要等孩子滿月。」于司懺說的毅然決然。
「這樣啊……」史密斯小姐沉思片刻。「于經理,前天我有聽到總裁和副總裁談到你的問題喔!」
「我的問題?什麼問題?」于司懺漫不經心地問,同時拿筆改了一個數字。
「總裁說他打算把你調到美國來。」
「我們總經理會抗議的。」
「也許吧!可是別忘了總裁才是老大喔!」
「這倒是。」放下筆,于司懺蹙眉思索。「不過我不太想離開台灣,我老婆也不一定會同意。」
「難道于經理你寧願兩邊跑?」
兩邊跑? 于司懺不禁扶額哀歎。
他只不過想要一個平靜安寧的生活,怎麼情況越來越離譜了呢?
其實不必塗仕謙提醒,妙妙早就有心理準備會被當做萬花出氣筒淋上滿頭口水,他一提醒,她馬上又多被上整套盔甲以防萬一被人砍。
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多餘的,林家人一瞧見她,只咕噥了一句,「你回來啦!」旋即回到椅子上去癱在那兒充當活傢具,搞不好她晚幾天回來的話,看見的會
是已經蒙上一層厚厚塵埃的家人也說不定。
「爺爺呢?」
「在房裡。」
「你們呢?」
「在這裡。」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是……」妙妙啼笑皆非地環顧眾人。「喂!你們到底是怎樣嘛?也不過就是封館,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幹嗎擺出這種死人臉嘛,真是遜斃了!」
眾人不約而同有氣無力地瞟她一眼,然後又回去盯著地上螞蟻爬。
「那……那……那大家認真點,過兩年再去給他們好看嘛!」
「爺爺說,」一向豪邁男性的林家大兒子竟然吐出那種活像女人似的細細嗓音。「再過十年二十年,這邊也不可能有人能讓那邊認輸。」
「耶?不會吧?」妙妙輪流看過去每一個人。「那邊真有那麼厲害?」
絕對的靜默。
「那……那就算了嘛!這世上又不是只有看相這一行業。」
林爸爸嗤之以鼻地吱了一聲,其他人如斯響應,整間屋裡頓時充滿開汽水聲。妙妙見狀,不禁白眼一翻,也無奈的坐下了。
「不過我真想不通,這種事你們怎麼沒有預先看出來呢?」
林爸爸與林媽媽對視一眼。「因為你爺爺的生辰八字不準。」
「爺爺的生辰八字不準?為什麼?」
「因為你爺爺出生那時候在戰爭啊!大家逃命都來不及了,有時候躲在山區裡好幾個月,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孩子一出生,哪一年還知道,月日
時辰只能抓個大概,那種八字能用嗎?」
「那你們的……」
「又不是我們去和那邊的人比輸贏。」
「哦!」妙妙無語片刻,歎氣。「那現在怎麼辦?大家總不能就這樣一直沮喪下去吧?」
半晌的寂靜後,突然,一雙雙詭譎的視線陸續朝她這兒溜過來,盯得她屁股上長痔瘡坐立難安。
「幹……幹嗎?」
「你……記得吧?你的命盤……」
她的命盤? 妙妙的警戒線瞬間拉至最高點。「怎樣?」
「你的命盤夫妻宮非常特別,上面很明確的顯示出,你的老公是個在窺視過去、預見未來這一方面擁有天賦異稟的人,也許他有那份資質可以從古籍上研究
出我們研究不出來的問題,要知道,我們現在只知道年月日時八字的排盤,雖然這樣已經可以看出不少東西,但還是有很多事看不出來,或者無法確定,這是因為古時候的時間計算方式,在時辰之下也有細分出刻……」
「是喔!不過抱歉得很,要讓你們失望了,」沒那耐心聽完,妙妙已是一臉不以為然的猛搖手。「我老公對這方面可是一竅不通,他是個純上班族,每天上班下班加班又出差,忙得不得了,不要說八字,他連一個字都不懂。」
「那你一定是找錯老公了!」
「竟然這麼說!」妙妙哭笑不得。「那你要我怎麼辦?離婚再換個老公?」
林爸爸頗感安慰地點點頭。「你能理解是最好的了。」
妙妙呆了呆,繼而怒極低吼,「理解個頭啦!真是太扯了吧你們,居然真的要我離婚?爺爺的自尊心重要,我的幸福就不值錢嗎?」拍拍高聳的肚皮,她更是憤怒。「你們要我怎麼跟女兒解釋?說是為了祖爺爺的面子,她只好換個老爸叫叫看嗎?」
無言以對,林爸爸和林媽媽相對苦笑,頹然垂首,妙妙見了更是火大。
「所以,我說算命這種事真的很無聊耶,知道過去未來又如何?日子還不是要照樣的過;日子好過一點,難過一點又有什麼差別?老了還不是照樣要隔屁;既然逃不了終有一天要去拜見閻王爺,預先知道一切又有什麼意義?不就是活著嘛!風風光光的活與丟臉沒面子的活也沒什麼不同,生活不好過就忍耐一點,生活寬裕一點就快樂的享受,人生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話說的是義正辭嚴,頭頭是道,可惜沒有人聽得下去,戰敗的公雞已經咯不出起床號了。
「算了,算了,」妙妙憤然起身。「管你們要怎樣,想洩氣到死或躲在家裡當烏龜都隨你們,打算靠那八個字過一輩子也是你們家的事,現在我是于司懺的老婆,于司懺的家才是我家,所以現在我要回家去了!」
話落,她便怒氣沖沖的走了。
當然,林家沒有半個人有任何反應,直到他們幾乎生根發芽,林家二女兒才突然抬起疑惑的眼。
於「ㄙ」「ㄔㄣ」?
不會是那兩個字「司懺」吧?
除了宴會之外,美國人也非常喜歡在寬敞美麗的自家花園裡舉行茶會,藍天白雲、清風徐徐,喝喝茶吃吃點心,打打網球游個泳,感覺上倒是比宴會健康多了。
這是于司懺在美國參加的最後一場茶會,晚上他就要搭飛機趕回台灣去了。
在這場茶會上,于司懺所受到的待遇與初至紐約時確有天壤之別,那些原本對他不屑一顧的上流社會人士,一見他出現,馬上笑瞇瞇的靠過來和他寒暄打招呼,好像幾百年的老朋友似的。在光鮮亮麗高頭大馬的美國人當中,溫文內斂的于司懺是毫不起眼的,但他卻是整個茶會中最受歡迎的客人。
他今天是特地來和那些重要客戶道別的,但是,當他開始和第一位客戶寒暄兼道別之際,驀然感覺到有兩道犀利的視線緊盯在他身上……
「就是他?」綻放著迷人的笑容,羅昂對每一位經過他身邊的客人點頭示意,一邊吃蛋糕,一邊問身旁的人。「那個看上去像個高中老師的東方人?」
「是,羅昂先生,就是他,雖然看起來年輕又不起眼,但的確就是他把近七成的客戶和Case又搶走了,聽說他是威迪生總裁特地從台灣調過來幫忙的,如果不是要趕回台灣,恐怕他會把所有的客戶和Case統統拿回去。」
「台灣嗎?唔嗯……難不成就是小邱說的那個人?」
「羅昂先生,您是說?」
「沒什麼。」羅昂端起茶杯來輕啜一口,兩眼仍盯在那個東方人身上。「我是在想,他看上去實在沒什麼價值,但如果他是屬於一面虎那種厲害人物,那麼我就必須把他搶過來,這才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把最厲害的敵人改變為最佳戰友?」
「沒錯。」
「如果他不肯呢?」
「每個人都有價碼的,」羅昂揚起自信的笑容。「即使他是惟一的例外,那麼我就利用男人的野心。」
「羅昂先生的意思是?」
「德盟副總裁的寶座,你說他會不會想要呢?」
茶會另一頭,于司懺一面與客戶聊天,一面不落痕跡地移往羅昂這方向過來,最後,他故意停在羅昂前面與客人道別,再冷不防一個轉身,「不小心」撞翻了羅昂的茶。
「啊,對不起,對不起!」他動作很自然地右手扶住羅昂的手臂,順手抓了一條餐巾為羅昂擦拭。果然,什麼也沒有,如同邱宏儀一般,這傢伙果然也是他的敵人!
於是,他把餐巾轉到右手,改用左手扶住羅昂的手臂,換個姿勢繼續為他擦拭茶漬。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不要緊,只是濺到一點而已。」
「可是會留下痕跡。」
「看不出來的。」
「是嗎?那……」于司懺放開手,退後一步。「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不過,你倒是可以陪我聊聊天,如何?」
「抱歉,我還要趕飛機。」于司懺歉然道。
「哦,那就沒辦法了,下次碰面再聊吧!」
「當然。」于司懺輕點了一下頭即轉身離去,然而不過走出兩步,他又停了下來,回身。「啊!羅昂先生,差點忘了告訴你……」
「咦?」這傢伙怎麼知道他是誰?
「……我不是假面虎,也沒有價碼,更沒有野心……」
「耶?!」羅昂吃驚得差點存下舌頭。
「……我只是一個認真工作的男人,只想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就算你要給我德盟總裁的寶座我也沒興趣,所以很抱歉,我不可能成為你的最佳戰友。」這回話一說完,于司懺即迥身毫不回顧地大步離去了。
張口結舌的羅昂呆立在原處好半天。
上帝耶穌,那人真可怕,他到底是會順風耳,還是測心術?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37:50
10
當于司懺回到臺北趕到貓空時,恰好是上午茶藝館開門的時刻,妙妙正忙著和于司懺的妹妹、堂妹們一起這邊擦擦那邊掃掃,眼角驀然瞄見一條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立刻拉出一聲比酷斯拉還驚人的尖叫。
「阿司!」
然後,這邊一個龍騰虎躍,那邊一個搖頭擺尾,妙妙瞬間便將于司懺撲倒在地上活活壓扁了!
「阿司,你終於回來了,嗚嗚,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喔!」
「天哪!」于司懺呻吟著勉強撐起上半身。「你每天都在吃豬油拌飯嗎,怎麼這麼重?」
「討厭啦!」妙妙握起拳頭來恨恨地捶了他一下。「人家自己知道現在已經肥得像個大水桶了啦!不用你提醒,可是這還不是你害的。哼,下次換我來喂
你吃豬油拌飯,等你肥到跟我一樣,我看你還能怎樣嘲笑我!」
她罵了一長串,于司懺卻只顧驚訝地瞪住她的肚子。
「才一個多月,怎麼你的肚子又大這麼多了?」
「還敢說!」又捶了他一拳。「明明說一個月的,為什麼超過七天又九小時四十分才回來?」計算得還真詳細!
「不是我不回來,是總裁不放人呀!」于司懺試著想起身,但徒勞無功。「妙妙,你可以先起來嗎?」
仍然四平八穩地坐在他肚子上,妙妙兩頰一鼓,氣呼呼地說:「人家起不來了嘛!」
于司懺聞言一怔,一旁那兩個暗自竊笑不已的女孩子趕緊一人一邊把妙妙拉起來,他才得以狼狽地爬起身。
「你在這兒沒有闖什麼大禍吧?」
「當然沒有!」妙妙瞠怪地橫了他一眼。「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嘛!」
「是嗎?」于司懺懷疑地眯了眯眼,突然采手搭在妹妹肩膊上。「小妹,幫我倒杯茶來好嗎?」
「哦!好。」
于司懺的妹妹一轉身,于司懺就開始搖頭歎息了。
「天哪!還真的差點把祠堂給燒了,我看我最好還是趕快把你帶走,免得引起公憤。」
於是,在老家和柳氏一家人一起用過午餐後不久,于司懺瞥見妙妙已經整理好行李躲在一旁,便把從美國帶回來的禮物天女散花似的扔出去,一大群饑餓的小雞立刻爭先恐後的搶上前,乘這機會,于司懺便抓著老婆趕緊落跑了。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阿司,為什麼我們得像小偷一樣溜走?」
「因為我爸打算叫我去替你跪祠堂。」
「阿司,我跟你說喔!我爺爺他們……」
「封館了?」
臥室裏,于司懺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妙妙則搖著尾巴在他身邊繞過來繞過去,好像一條靜不下來的小狗狗。
「耶?你怎麼知道?」
這種問題他從來不作回答。 「你爸爸還希望你跟我離婚?」
「對啊,對啊!真是超過分的,我怎麼說他們都聽不下去,所以我就氣跑了!不過……」妙妙輕輕歎氣。「我多少也能瞭解啦!林家祖業代代流傳,卻在這一代被迫封館,那真的是很……愧對祖先吧!」
于司懺先將要送洗的衣物集中一處,再把乾淨的內衣褲遞給妙妙。 「放心,等你生產之後,情況就會改變了。」
「你怎麼知道?」妙妙問,一邊拉開衣櫃抽屜把內衣褲放進去。
于司懺依然不回答,徑自起身把髒衣物拿下樓,妙妙見狀,忙迫在後面抗議。
「喂喂喂!你怎麼老是這樣嘛!人家在問你說……」
「問什麼?」
「問你怎麼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知道……ㄝ——我想想……」
九月底,妙妙生了一支紅通通的小熱狗,翌日,塗仕謙抱著一個洋娃娃來探望,待他要離去時,于司懺順手把一張紙條交給他。
「麻煩你交給岳母大人,請她排排這個時辰的八字命盤。」
再隔天,新出爐的父母大人正手忙腳亂地輪流練習如何抱那支軟綿綿的熱狗,冷不防地,病房門驟然大開,一群人你推我擠的湧了進來,看得妙妙張口結舌
。
「爸爸、媽媽……爺爺?!!!」神功大成出關了嗎!
十對貪婪的視線齊聚在妙妙懷裏的小娃娃身上,林家爺爺搶頭一個。
「把那個孩子給我!」他威嚴地下命令。
「耶?!」妙妙大吃一驚,馬上把懷裏的孩子藏到另一邊。「才不要!我為什麼要把我女兒給你們?」
「妙妙,那個孩子……」林媽媽欣喜地盯住孩子的小臉蛋。「她將來會是個術數宗師,你必須把她交給我們,我們才能夠好好教導她呀!」
「唉?真的假的?」妙妙更吃驚了。「騙人的吧?」
「妙妙,這種事不能亂說的,我們反復推排了十幾次,確實沒有錯……啊,對了,來,讓你大哥大嫂看看她的面相手相,這樣就更能夠確定了。」
林家大兒子和大媳婦立刻擠到前面來,一個看手,一個看臉。半晌後,他們更是興奮地相對一眼,同時轉頭對大家用力地點了一下腦袋。
「沒有錯,就跟媽媽和妹夫看的一樣!」他們異口同聲說。
「把孩子給林家!」林爺爺又下了一次命令,這次的語氣還多了一份蠻橫,好似不給他就要搶。妙妙張嘴無措地呆了半晌,低眸瞧瞧孩子,再看向那一張張渴望的臉,終於,她歎息著投降了。
「好吧!可是,這個孩子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喲!」
側的一下,十雙目光整齊一致地轉向于司懺。
「我只有一個條件,」面對那十副威脅的表情,于司懺唇帶溫和的微笑,始終泰然自若。「孩子滿十歲之後才能給你們,在這之前,她是我們的寶貝女兒,我們要好好的疼愛她,給她一個快樂的童年回憶。」
林爺爺蹙眉思索半晌。
「好,我答應你的條件,不過,屆時孩子要過繼給妙妙她大哥。」
「可以。」于司懺點頭應允。「可是我們仍然是她的親生父母,你不能要她改口叫我們姑姑、姑丈。」
林爺爺又沈吟片刻。「好,不用改口,但是孩子要由我們來為她取名字。」
「也可以。」于司懺再一次點頭應允。「那麼,你們願意承認我是林家的女婚了?」
林爺爺再想了一下。「沒問題,可是……」
妙妙一顆腦袋看過來看過去,越看越覺不可思議。
現在到底是怎樣?內線交易嗎?
好半天過後,雙方條件來條件去,好不容易終於談定了「交易」,兩方各得所需,皆大歡喜。
「好,我們回去了,這孩子是林家的希望,我們必須為她準備一份厚重的初生禮,啊!對了,四遇要替她命名。」
大家又一窩蜂的湧了出去,只有林家二女兒遲疑的在病房門口猶豫。
「二姐,還有事嗎?」于司懺向前有禮的問。
「你……」林家二女兒瞅住他半晌。「仕謙說你女兒的生辰八字是你叫他拿給我們的?」
「是。」
「為什麼?你也懂得命相嗎?」
于司懺搖頭。「不,我一竅不通,全然不懂。」
「全然不懂?」林家二女兒又盯住他片刻。「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于司懺微微一笑。「公司的司,懺語的懺。」
「司掌預言。」林家二女兒低喃。「誰給你取的名字?」
「外婆。」
「你會預知術嗎?」
于司懺笑得無辜。「二姐怎會這麼想?」
林家二女兒更是盯緊他。「仕謙告訴我說你警告過他,要他歡我爺爺不要到大陸去,而且預言我爺爺一定會輸。」
「是嗎?我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你告訴我,我絕不會告訴別人,包括我家人在內。」林家二女兒認真地說。「仕謙應該告訴過你,我說話算話,絕不食言。」
于司懺輕歎。 「可是,二姐,我真的不會呀!我發誓,我對命相完全不懂,真的!」
林家二女兒狐疑地蹙攏眉宇。「你真的不懂?」
于司懺舉起右手。「我發誓!」
「是喔……」林家二女兒困惑地抓抓頭髮。「那……算了。」語畢,轉身要走,不小心掉了背包,兩人同時彎身去撿,不可避免的,兩隻手碰到了一起,然後,于司懺把背包撿起來交給林家二女兒,兩隻手又相觸幾秒。
「謝謝。」 林家二女兒再次轉身離去,不意才走出兩步,于司懺使喚住了她。
「啊,二姐!」
「什麼事?」
「請你今年不要到韓國旅遊。」
「為什麼?」
「你會因車禍導致半身不遂,如果真想去,明年再去吧!」
「……咦?」
要把一個初生嬰兒交給一個迷迷糊糊的小母親照顧,實在是一件非常不保險的事,司懺的家人不放心,妙妙的家人也不放心,于司懺更不放心,連妙妙自己也不太放心。於是幾經討論、研究、附議、投票、表決之後,決議大家一起來照顧這個天之嬌女。
依照習俗,第一個月由林媽媽來為女兒坐月子,可說是為她坐月子,林媽媽疼的卻是寶貝外孫女,女兒扔在一邊配給一碗稀飯喝就夠了。
第二個月輪到柳媽媽來教導媳婦養兒育女的真諦:白天不能睡,晚上也不能睡;白天要餵奶,晚上也要餵奶;白天要抱女兒,晚上要哄女兒;白天要整理家務,晚上要伺候女兒洗澡……總之,母親就是奴隸的代名詞!
第三個月——
「嗚嗚嗚,阿司,我媽媽又來虐待我了啦!我要抗議,我要申訴,我要求恢復人權!」
在聲嘶力竭的哀嚎聲中,于司懺拍拍她的腦袋,好像拍小狗一樣。 「好吧!你也很辛苦,應該稍微放輕鬆一下,下個星期我又要到美國出差,你就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吧!我想你媽媽應該很樂於獨佔寶貝孫女兒才對。」
「呀——萬歲!」妙妙尖叫著跳到他身上黏住。「老公萬歲!」一手扒掉他的眼鏡,另一手攬住他的脖子用力把自己的唇瓣嘟過去。「阿司,我好愛你喔!
」她夢囈般的呢喃。
淡淡的乳香味幽幽地傳入于司懺的鼻腔內,瞬即撩起一股異樣的情懍流竄至全身,闊別三月的情欲悄悄在體內蘇醒,逐漸提升他的體熱,加速他的呼吸與心跳。
情不自禁地擁緊了她,「你媽媽在做什麼?」他粗啞地問。
「唔……在陪女兒……睡午覺。」
「很好。」
先轉去鎖上了房門,再回到床邊輕輕將她放下,他俯首貼近她胸脯,乳香味更濃,拉開她前襟,豐滿的胸脯仿佛熟透的芒果般呈現在眼前,一滴乳白色的液體悄悄自蒂頭滲出,他迫不及待地舔起那滴宛如催情激素的乳汁,動作開始顯得急迫,不過片刻間,她身上的衣物已全被他扔到床下去了。
有人說,女人要改善體質、修整體態,產後是最好的時機,這話似乎真有幾分可信度。
于司懺驚訝地將手掌貼在白皙細嫩的肌膚上,順著圓潤柔美的曲線滑下去。她竟然有腰部了!
這個偉大的發現,立刻催化了早已陷於一觸即發狀況下的欲望,點燃了他眼底的欲火,激情在為那間猛烈地爆發……
門外,林媽媽拳頭握在門邊,一臉尷尬的不知所措,猶豫著要不要敲下去。
她原是打算來叫妙妙去喂母乳,沒想到卻聽見一陣兒童不宜的超R級音效,頓時耳酣臉熱地傻住了。
片刻後,她聳聳肩,收回拳頭轉身離開。
母乳大概早就被女婿吸光了,還是泡牛奶吧!
第二回到美國出差,原以為要大費周章安排妙妙的娛樂時間,沒想到威迪生總裁一得知于司懺帶妻子來出差,立刻主動提供他的協助。
「不必擔心,我已經吩咐公關部派一位會說中文的小姐帶領你太太到各處遊覽,一切費用算公司的!」慷慨大方地說完,再把于司懺拉到角落去講悄悄話
「于經理,聽說羅昂到臺灣去找過你,有這一回事嗎?」
「的確是有。」
「他想幹什麼?」威迪生總裁憤怒地問。
「總裁認為呢?」于司懺有趣地反問。
威迪生總裁窒了一下,然後低咒一句美國三字經,再小心翼翼地問:「你答應他了嗎?」
于司懺不覺莞爾。「如果我答應了,我還會在這兒嗎?」
「那就好,總之,若是……」
「總裁,」于司懺溫和地打斷他的話。「或許我們總經理沒有跟你提過,我是個很不喜歡變動的男人,當初齊經理跟我談了一年多,條件一次比一次好,我都沒有同意跳槽,如果不是為了我太太,我根本不會離開原來的公司,即使原來的上司對我很苛刻。所以請總裁放心,如非不得已,我是不會輕易離開威迪生跳到其他公司的。」
威迪生總裁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說,討好你太太比討好你有用囉?」
于司懺不禁失笑。「如果你要這麼說,應該是吧!」
「那我還真是歪打正著啊!」威迪生總裁喃喃道。
「嗄?」
威迪生總裁忽地露齒一笑。
「你回公寓就知道了,你先休息兩天,後天再開始工作吧!」
于司懺猶豫了下,還是沒有用左手去碰觸威迪生總裁。若是生活中每件事都能預先知道結果,缺少了意外與驚奇,這種生活還真是無趣。
因此,他寧願帶著滿腹狐疑回到中央公園旁的公寓裏,一進門就險些再次被妙妙撲倒在地上,幸好她已經不再是支大水桶了,所以不過踉蹌了兩步,他就站穩了腳步並扶住她。
「好體貼喔!總裁真的好體貼喔!他不但派人先來這裏清掃過,而且你看看,他還替我們準備了那個耶!」她興奮地把他拉往落地窗前。「我一直夢想能享受一次這種燭光晚餐,蠟燭、香檳、魚子醬,窗外飄著細雪,壁爐裏燃著熊熊的火,溫暖的空氣中搖曳著儷影雙雙,靜謐的夜裏只有我倆深情相對,天哪,天哪,真的超羅曼蒂克的耶!」
雪夜裏的燭光晚餐?
嘻嘻,總裁還真的挺瞭解女人心理呢!
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是聰明人的特權,因為聰明人最容易因為過度自信而做出愚蠢至極之事。羅昂便是如此,因為他很聰明,非常聰明,所以他才能被稱希鬼才,也之所以才偶爾會做出一些連白癡都不會做的蠢事。
羅昂得知于司懺非常疼愛老婆,甚至為了老婆而跳槽到威迪生,於是他決定從他老婆身上下手,希望于司懺能再一次為老婆跳槽到德盟公司。
其實,這種想法並沒有錯,錯的是他的方法。
「總裁,請問剛剛那位小姐是?」
「我的侄女翠西亞,她大學畢業後就進入威迪生擔任我的行政秘書,但卻老是蹺班不肯好好工作,不過最近她倒是很認真,每天都按時來上班,我想她也可能是想通了只顧玩樂是不對的吧!」
「您的侄女嗎?」于司懺一聽,不禁躊躇了好半天,才謹慎地說:「總裁,如果我說最近公司泄漏的一些機密都是您侄女泄漏出去的,您會怎麼說?」
威迪生總裁呆了呆。「翠西亞?可是……為什麼?」
「這個!」于司懺歉然勾了一下嘴角。「總裁應該見過羅昂,不能否認他是個非常英俊出色的男人,我相信只要他有心,任何女人都逃不過他的誘惑。」
「你是說……」威迪生總裁咬了咬牙,不甚情願地說出他實在不希望是事實,偏偏有可能就是事實的狀況。「羅昂誘惑她,而她也被誘惑了?」
于司懺輕輕頷首。「是的,他們在一起將近三個月了。」
「就在你回臺灣之後嗎?」威迪生總裁沈默了會兒。「因為Case又被我們搶回來了,所以他就使用這種手段嗎?」
「很抱歉,總裁。」
「你抱歉什麼,這又不是你的錯,這是翠西亞自己……」威迪生總裁歎氣。「我姐姐一定會很傷心的。」
于司懺保持緘默,這種事他無法作任何建言。
片刻後,威迪生總裁才毅然道:「好吧,我會處理。現在是你這邊如何,應付得來嗎?」
「沒問題,只要知道問題癥結在哪里,一切都很快就可以處理好了。」
威迪生總裁兩眼一翻。「你以為我為什麼找你來?業務部那些傢夥連問題是什麼都找不出來,怎麼處理?」
于司懺微笑不語,威迪生總裁若有所思地注視他片刻。
「你難道不能一次把羅昂那傢夥解決掉?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
于司懺微笑消失,眉宇倏皺。「這……的確是有辦法,但是……除非萬不得已,我不想跟羅昂一樣卑鄙,這您該懂吧,總裁?」
威迪生總裁聳聳肩。「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勞煩你在這兒的工作結束後,請你去環遊世界一趟囉!」
「環遊世界?」
「你以為只有我這邊有問題嗎?告訴你,其他分公司的問題更大呢!」
「其他分公司?可是……」
「唔嗯……想想,還是另外增設一個部門負責這類問題吧!當然,負責人理所當然是你……」
「咦?等等,總裁,請你……」
「……該叫什麼部門呢……」
「阿司……」
「嗯?」
「我……不算漂亮吧?」
「不,你不漂亮,但是你很可愛。」
「哦!那……我想外國人應該不會喜歡我這一型的吧?」
放下文件,于司懺疑惑的眼神轉注身旁的妙妙。
「你為什麼這麼問?」
這時刻已近午夜,于司懺人雖靠在床頭,手上卻仍抓著一大疊文件,大腿上躺著一台最新式的筆記型電腦——威迪生總裁送的,妙妙則抱著他的手臂窩在一旁看電視學英文。
「今天珍妮帶我到堅尼路、果園街那邊去逛,結果不小心被人潮擠開了,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又忘了帶手機,就想乾脆自己繼續逛好了,沒想到居然有個男人跑來跟我搭訕,不過那男人還真是好看耶!就像電影明星那樣,害我看得差點流口水了。」
雙眉即刻糾結成一團,「什麼樣的男人?」于司懺聲音低沈地問。
「很高大,可能比你還要高喔!金光閃閃的頭髮,好像翡翠一樣的眼睛,還有酒窩喔!真是好看得不得了,而且他還會說中文喔!」
金髮碧眸? 很多外國人都是,不過……為什麼他會覺得有點不安呢?
「之後呢?」
「之後啊?他說他要帶我去逛,那我就說好啊!有人帶路總比自己一個人亂逛好,你說對吧?」
「然後?」
「然後他就帶我逛遍了整個下東區,又說要請我吃晚餐,我就說,還是我請他吃晚餐,算是回報他花了那麼多時間帶我逛街。沒想到他卻帶我去一家好奇怪
的餐廳,我覺得很不對勁立刻就想出來,可是他一直不讓我離開,還拼命說一些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甜言蜜語,不過,外國人說中文都超級奇怪,我聽得都快爆笑出來了。」妙妙笑呵呵地說。
于司懺深吸一口氣,又問:「你沒笑吧?」
妙妙聳聳肩。「我笑不出來啊!因為他力氣比我大,餐廳裏又沒有人阻止他,他一邊把我往餐廳里拉,一邊說什麼保證只要一次我就離不開他了,我越聽越不爽,為什麼我要離不開他?我有老公了耶!他又說,他就是要我迷上他,然後我就會乖乖聽他的話,好讓你為我做他想要你做的事……」第二次,于司懺
感到無法抑止心中澎湃的怒氣。
「……雖然我聽不太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啦!不過,以我女人的直覺,我認為順從他實在不是很好的選擇,可是他又緊抓住我不放,所以我就……」
「如何?」
「踢他一腳!」
「呃?」 「踢他……」妙妙嘻嘻笑著,棉被裏,一隻小手捎悄探向于司懺的機要重地,「這裏。」五指一張,立刻佔領敵軍陣地。「嘿嘿嘿!當時我穿的最高統馬靴,想想被馬靴踢到的滋味吧!」
于司懺又吸了口氣,一手包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蠢動,另一手則忙著把電腦和文件放到床邊地上。
「然後你就乘機跑了?」
妙妙更是笑開了。「那當然,我想沒有任何女人對他那樣做過吧?所以當時他的痛可能還比不上他臉上震驚的程度,更是超爆笑的!」
扒開她的手,于司懺輕輕一個翻身便制住猶不知死活的妻子。
「妙妙……」
「幹嗎?」她還在笑。
「下次不可以單獨跟任何男人走,就算是熟識的男人也不可以,懂嗎?」
「這樣喔……」她笑得更俏皮。「如果我說不懂呢?」
「那我就……」
「怎樣?」
「這樣懲罰你!」
「咦?啊!哈哈哈……不要啦……哈哈……人家……哈哈哈……人家最……最怕癢了啦……哈哈哈哈……我懂……哈哈哈……我懂了啦……哈哈……救命啊……哈哈哈……人家……哈哈……人家懂了啦……」
再一次到紐約,除非威迪生總裁認為有特別必要,于司懺不再需要積極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茶會、舞會,因為該認識的人他都認識了,這一回他的工作大部分是約談、溝通,以及討論。
但這晚,他卻主動要求攜伴參加紐約商界舉辦的大型耶誕派對。
穿著James Galamos設計的超高價位晚禮服,妙妙嬌俏可人地伴在高就斯文的丈夫身邊,明亮清澈的雙眸好奇地到處亂轉。
至於于司懺,他失去了往常的溫和笑容,神情格外嚴肅陰沈。
「他來了嗎?」
「來了,在那裏。」威迪生總裁指著另一頭。「你打算如何?」
「我要他永遠不敢再惹我!」于司懺冷冷地說。
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可是…… 「為什麼?」
于司懺把妙妙暫時交給公關秘書,自己大步朝另一頭走去。
「因為他找上我太太了!」
找上他太太了?
威迪生總裁瞄了身旁的小女人一眼,再將好奇的視線拉去跟住于司懺。
但見羅昂起初仍是一派滿不在乎的神情面對于司懺,那傲慢自信的笑容可惡得令人生氣,然而,當于司懺一開始說話之後,羅昂的笑容便逐漸消失了……神清變了……臉色慘白……額上開始發出冷汗……他在發抖……
最後,羅昂無力地跌坐在身後的沙發上,于司懺這才轉身回來,溫和笑容再度回到他臉上。
「你跟他說什麼?」威迪生總裁實在忍不住好奇心。
于司懺但笑不語,眸一轉別向妙妙,「你想跳舞嗎?」
「想啊,想啊!」妙妙興奮地蹦蹦跳。「可是人家不會跳這種交際舞耶!」
「我教你。」
溫柔地牽住妙妙的手,于司懺帶著妻子進入旋轉的舞群中,威迪生總裁怔愣地凝望著那一對東方夫妻,成熟高跳的丈夫,嬌小俏皮的妻子,怎麼看怎麼不搭軋,但是——
丈夫眼中蘊藏著對妻子的濃郁深情,妻子則毫不隱瞞地散發出她對丈夫的豐沛熱情。
就這一點而言,他們應該算是最搭配的吧!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21 11:38:07
終 曲
綠意盎然的草坡地,清新自然的空氣,大樹下的扁石上,曾經坐著一位老婆婆 ,她啞著蒼老的嗓音對坐在樹根上的外孫諄諄告誡。
如今,樹根上仍坐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但扁石上卻已換成一位年近四十的成熟男人,溫和斯文,沈穩的聲音好似萬佛庵裏的鐘聲。
「爸爸為什麼不讓媽媽知道呢?」
男人莞爾。「因為你媽媽的保密度只有三成。」
「這件事一定要保密嗎?」
「保密是為了保護你自己,你也可以選擇不保密,但你必須要有承擔後果的決心。」
「因為這是不好的事嗎?」
「不,不能這麼說。」男人耐心地解釋。「我外婆跟我說,這是詛咒,起初我也這麼相信,但是現在我不這麼認為了。人有許多條路可以走,如果你走錯了
路,這的確是一種詛咒,這個詛咒會帶給你綿延不盡的痛苦;但如果你走對了路,這即是你的天賦,這個天賦能帶給你幸福與滿足。」
他慈藹地輕撫男孩的小腦袋。「就像爸爸當年曾經走錯了路,因此爸爸很痛苦,但是,後來爸爸選擇走回正確的路,今天才能這麼幸福快樂。所以你一定要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能踏出你的每一步,懂嗎?」
小男孩看著自己的兩手。
「為什麼只有我呢?我是說,哥哥、姐姐和妹妹都沒有啊!」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男人扶了扶眼鏡,深思地眯著眼。「事實上,我也曾經這樣問過外婆,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沒有,為什麼是我?她沒有答案,我也只能告訴你,這是你的生命,答案要你自己去找。」
「但是……」
「爸爸!爸爸!」另一個八、九歲的男孩突然從樹林裏沖出來。「媽媽在叫你了啦!」
「哦!」男人起身,並牽起小男孩的右手。「知道是什麼事嗎?」
「電腦在找你啦!」男孩跑到男人右邊,拉住男人的手。「爸爸,你是不是又要出差了?現在是暑假,這次我們可以跟你一起去了吧?」
「可以啊!」回答的是小男孩。「這次爸爸會帶我們到義大利和荷蘭喔!」
「你怎麼知道?」男孩不服氣地問。
小男孩仰頭望著父親,交換著神秘的笑意。「我就是知道嘛!」
男人忽地皺眉。「小羽,不準你欺負女生!」
「嗄?」男孩愕然不解。
「下午到外公家的時候,如果有鄰居女生欺負你表妹,你也不準欺負回去,懂不懂?」
「可是……」男孩更是茫然。「我沒有要到外公家呀!」
「總之,你給我記住就是了!」
說話間,三人已然來到菜圃後,原來那棟陳舊的小木屋已改建為一棟小巧精致的兩層洋房,每年暑假,男人總會帶著妻兒來到這幽靜的山間度暑。
任由小兄弟兩人留在菜圃裏種菜,男人徑自進入洋房內,在書房裏找到妻子和四歲的小女兒。
「不要玩我的電腦!」男人忍耐著把一大一小兩個迷糊蛋趕離開電腦前。「這已經是第七台電腦了,你們母女倆到底要搞砸幾台才滿意?」
妻子跟小女孩一同傻笑著。
「那個……人家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可以跟你一起出國去玩了嘛!」
男人不禁歎了一大口氣。
他依舊是威迪生臺灣分公司業務經理,但威迪生總裁硬要他兼任總公司特許部門經理,身份淩駕于各分公司總經理之上,易言之,除了總裁、副總裁,他最大。
每個月,各分公司會把無法處理的問題經由電腦傳遞到他這兒,他再遙控指揮總公司特許部門人員處理,如果碰上總公司人員也處理不了的問題,他就得親身出馬到全世界各地去出差了。
這對其他人來講也許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對他而言,這種到處飛來飛去的日子他可是厭倦得很。
他想要的是安定平穩的生活呀!
仔細審視過電腦上由總公司傳遞過來的訊息,男人尋思片刻後,轉眼望向那兩張充滿期待的臉蛋。
「去準備吧!三天後就出發。」
母女倆異口同聲歡呼著沖向書房外,男人再次歎氣。不一會兒,小男孩跑進書房裏來了。
「爸爸,媽媽要我跟你說,下午要到外公家看姐姐,否則這個暑假可能就沒機會再去看她了。」
「知道了。」
猶豫了下,小男孩又說了:「還有,爸爸,下午到外公家,媽媽會燒掉外公家的廚房耶!」
男人苦笑。「那就記得到外公家以後,千萬不要讓媽媽到廚房去。」
「哦!」小男孩緊握雙手,兩眼偷瞧著父親,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就說吧!」
「真的,什麼都可以說?」
「說吧!」
「好,那……」小男孩鼓起勇氣。「爸爸為什麼要娶像媽媽這麼迷糊愛闖禍的老婆?」
男人聳聳肩。「沒辦法,天註定的。」
小男孩噘了噘嘴。「可是人家不要那種老婆啦!」
男人好笑地騷亂兒子的頭髮。「你的老婆不一定跟爸爸的老婆一樣,不過就算一樣,即使你拼命抗拒,結果還是改變不了的。」
「那……」小男孩再次遲疑。「我可以先知道我會有什麼樣的老婆嗎?」
「可以,不過……」男人伸出右手。「後果你要自己承擔。」
「哦……」小男孩這次躊躇得更久,最後還是毅然伸出右手握住父親的手。「好,我自己承擔!」
起初,小男孩沒什麼反應,但十幾秒後,小小的臉蛋不僅臉色猝然大變,甚至驚嚇得扭曲了。他猛然甩開父親的手。
「不要,我不要娶那種老婆,打死我也不要娶那種老婆,」他拼命搖頭,繼而猛然轉身一路尖叫著跑出書房外了。「我要出家,我要當和尚,我要做神父,我要做喇嘛……」
男人愕然良久,然後同情地搖搖頭。
兒子從他手上「看見」他未來的媳婦,當然,他也能從兒子手上「看見」兒子
未來的老婆,那真是……
該怎麼說呢?
《全書完》
編註:有關「心電感應」另外的四本著作,請看──
〔古靈]【心電感應之二 嘴裡罵妳心裡想妳】
〔古靈]【心電感應之三 眼裡怨妳夢裡念妳】
〔古靈]【心電感應之四 明裡趕妳暗裡救妳】
〔古靈]【心電感應之五 人前躲妳人後盼妳】
《 本帖最後由
m82302
於 2010-1-21 21:0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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