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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黑潔明] 幸運女郎上錯床 [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8:54:36     標題: [黑潔明] 幸運女郎上錯床 [全書完]

楔子
  啪嚓——
  燈光亮起,前方一片銀白,垂挂的布幕,潔白如雪。「對了,就是這樣,好,現在緩緩回過頭來。」身後傳來指示的聲音,她回首,黑色的長髮如絲般滑動。閃光燈在四方亮起,世界變成一片銀白交錯。應該不是、不是、不是……她本來就不想生下孩子,那對這一行來說是個累贅……時速指示著一百八十英里,然後是一百九十英里——景物飛快倒退著,燈,如流星拖曳。兩百英里、兩百一十英里——
  她是個毒蟲、吸毒身亡……
  竊竊私語在耳邊回響,倏地,一聲巨響轟然爆出,掩滅了那些低語,交錯的銀白世界炫成七彩霓虹,像煙火,然後一切絢爛消逝,只余暗黑……
  想知道事實?來幫忙我就說出真相……
  名字?就叫卡莎麗娜……卡莎麗娜……麗娜……
  救護車的聲音回蕩在黑暗中,雜遝的人聲四起。
  車禍患者,被卡在車子裏,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神智不清……
  白色的燈光再起,照亮一切。
  嘿,心跳停了,讓開,我要電擊……
  砰!
  再讓開……
  砰!
  讓開……
  砰!
  她不要那孩子……不要那孩子……不要……那孩子……
  記憶中的絕美容顏有著天使般的微笑。
  她不要……孩子……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8:55:41

第一章


      淩晨一點,夏夜晚風徐徐吹拂而過,將人行道上的落葉卷起。
  大街上,多數的店家都已休息,只有少數大樓依然透出亮光,彰顯著夜貓族的存在。
  寂靜的夜裏,一句遲疑的問話,從即將打烊的咖啡店中傳了出來。
  「寇哥,這……是倉庫吧?」
  「你住這裏,要不要隨便你!不睡就給我滾到飯店去!」
  隨著老大的低咆,鐵門被拉了下來,霍克·巴特雙手插在褲口袋,看著咖啡店內唯一還亮著的一盞小燈,無聲苦笑。
  歎了口氣,他轉身回到店後的小倉庫,脫下外套、解開襯衫上的扣子,躺上行軍床。
  老實說,其實,也不會太難睡啦……
  不會才怪!
  一個小時後,他兩眼還是睜得老大,最後終於放棄睡覺坐了起來。
  行軍床旁的海尼根箱子上,擺放著一包煙,他抽出一根,卻找不到打火機。
  這真是太好了!
  翻了個白眼,叼著那根沒點著的煙,他蹺著二郎腿倒回行軍床上,兩手枕著頭,皺眉瞪著沒有裝潢過的灰色天花板,懷疑自己是腦袋壞掉了,所以才會大老遠跑來這裏。
  但是他真的需要找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好好……
  好好怎樣?休息一下嗎?大概吧,他真的不知道,只曉得生活平淡無聊的讓他快瘋了,世界似乎失去了光,一片灰暗,再這樣繼續下去,他會無法呼吸——
  他必須做些什麼,來阻止血液中的瘋狂因數。
  當時來找寇哥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一扯嘴角,他瞄瞄這不太大的空間,也許明天他能想辦法把這地方弄舒服點,買些牙刷毛巾之類的,或許再弄一個枕頭……
  砰——
  一聲怪響讓才勉強入睡的霍克重新驚醒,他瞪著天花板,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砰砰——
  什麼東西?!
  他爬起床,打開燈,那聲響卻突然停了。
  皺起眉頭,他側耳傾聽,但黑夜裏一片沈寂。
  聳了聳肩,他關掉燈,躺回床上去,誰知他才躺平,卻突然聽到一聲女人的悶叫,聽來像是被枕頭捂住的尖叫。
  搞什麼?
  他一怔,那悶住的尖叫又再度傳來。
  「救命啊——」
  救命?OK,他相信他的中文程度夠好到讓他認出那個求救字眼,聽到這兩個字,他整個人跳了起來,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店門口,拉開鐵門,往上看,只有二樓的燈還亮著。
  女人的悶叫聲再度響起。
  他沒有多想,立刻跑到一旁樓梯口,三步兩並的沖了上去,猛力的拍打那戶傳出尖叫的大門。「喂,開門!快開門!」
  尖叫聲乍然止息,他一驚,怕那女子慘遭不測,忙往後退,大腳重踹鎖頭部分,沒兩三下就將那扇有點老舊的木門給踹開。
  門一開,霍克立刻沖了進去,銀亮的鋁棒忽地從旁敲來,他低頭閃過,回身就是一腳踢去,來人用手臂擋住,卻仍飛了出去,整個人撞上牆壁,鋁棒也因而飛脫,乓啷一聲,砸壞了一扇窗戶。
  那人倒地呻吟,霍克卻愣住了,是個女的!
  「不要、救命啊——」
  身後又傳來尖叫,他迅速回身,跟著一呆,因為那聲音,是從電視裏傳來的,電視畫面閃得很厲害,聲音又悶又怪,而且斷斷續續還會突然停止。
  一瞬間,他只是呆站在原地,完全無法反應,直到身後的呻吟提醒他幹下了什麼樣的蠢事。
  「呃……」他有些尷尬的轉過身來,走上前要扶她。「抱歉,我……」
  「別過來!」那女子扶著左手,怒瞪著他,「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
  報警?開什麼玩笑!他一愣,又往前走一步,想解釋,「我不是——」
  「站住!」那女子往後一縮,臉色蒼白的喝斥道:「警察局就在前面,他們馬上就會過來了!」
  該死!
  暗暗罵了一聲,他停下腳步,兩手往上一舉,作投降狀,表示自己並無惡意,苦笑開口:「嘿,你誤會了,我是因為聽到尖叫聲,所以才……」
  她眯起眼,狐疑的瞪著他,然後冒出一句控訴:「你攻擊我!」
  「是你攻擊我。」霍克一臉無辜,「我只是自衛。」
  她不屑的悶哼一聲,站了起來,腳踝卻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差點軟倒回地上。
  霍克見狀,匆忙上前扶住她。「嘿,你還好吧?」
  「該死,很痛!放手!你這只豬——」她痛叫出聲,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霍克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好死不死又拉到她受傷的手,他趕緊放開手,她卻又因腳傷往地上軟倒,他改為扣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做什麼?你這個笨蛋!放我下來!」她氣惱的低吼。
  「是是是,馬上就放你下來。」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好像做什麼都不對似的,霍克暗歎口氣,將她抱往沙發。「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在樓下睡到一半聽到有女人喊救命,以為樓上發生命案,敲門的時候尖叫的聲音又突然停止,所以才會闖進來。」
  命案?她挑眉眯眼,咬牙道:「那是電視!TELEVISION!TV!」
  霍克將她放到沙發椅上,一扯嘴角,「我現在知道了。」
  她閉上嘴,瞪著他,然後開口:「你說你睡樓下?」
  霍克再度苦笑,「對。」
  她又瞪著他沈默好半晌,才又問:「寇天昂是你什麼人?」
  「我大哥。」霍克見她手臂開始紅腫起來,忍不住道:「這裏最近的醫院在哪?」
  發現他的視線一直盯著她的手臂,她一把將卷起的衣袖拉下,冷著臉道:「我不需要看醫生,你叫什麼名字?」
  「霍克。」他為鑑摒搹o,發現這女人長得還滿眉清目秀的,不覺露出他那迷人的微笑,伸出手報上全名,「霍克·巴特。」
  她瞄了他大手一眼,沒有伸手,只又將視線拉回他臉上,面無表情的道:「抱歉我無法說幸會。我想你知道被你踹壞的大門在哪里,如果你不想被抓到警察局,我勸你最好現在就回你來的地方去。」
  他一挑眉,收回懸在半空的手,臉上依然挂著迷人的笑容,一派輕鬆自然的杵在原地道:「我不認為你不需要去醫院,我知道自己的力道,如果我現在離開,恐怕我會因為良心不安而睡不著覺。況且,我想你剛剛根本沒時間報警,對吧?」
  警局要是真像她所說的那麼近,她又報了警,現在警察也早該趕到了。
  霍克微笑看著這女人重新眯起眼,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她還沒來得及發難,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喝斥。
  「不許動,我是警察,把手舉起來!」
  霍克的笑容僵在臉上,只見那女人一挑眉,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
  「把手舉起來!」身後的員警再度喝斥。
  霍克緩緩舉起手,她的笑容更燦爛了。怪的是,雖然知道她是在嘲笑他,他卻覺得她看起來比剛剛又漂亮了一點。
  「歐陽小姐,你還好吧?」那名員警走上前來。
  她像變臉似的,在管區林警官上前時,收起了笑容,忽然間變得有些拘謹的道:「還好。」
  「我在樓下看到你窗戶破了,這傢夥是誰?他在騷擾你嗎?」林警官將槍抵在他背上,看著她詢問。
  霍克揚眉,不急著辯解,等著看這女人會如何回答。
  她瞄了他一眼,才將視線拉回林警官身上,開口道:「沒有,只是誤會。」
  「誤會?」林警官皺起眉,回頭看看那扇被破壞的門,再瞧瞧她,懷疑的問:「你確定?」
  「嗯。」她點頭,輕描淡寫的解釋道:「他是寇子的弟弟,我剛不小心打破窗戶,他在樓下聽到,以為出了什麼事,所以上來看看。」
  「寇天昂的弟弟?」林警官聞言一愣,這傢夥是外國人吧?怎麼會是寇天昂的弟弟?
  「對,你好。」霍克一扯嘴角,轉過頭和那名員警打招呼,「我是霍克。」
  「你的證件?」
  「在樓下。」霍克笑笑,無奈的道:「我剛沒時間拿。」
  「樓下?」
  坐在沙發上的女人開口補充:「他說他睡樓下。」
  林警官看看霍克,再看看她,才道:「那好,我們就到樓下看看。」
  「我腳扭傷了。」她指指自己的腳,面無表情的說。
  林警官揚揚眉,沒有多說什麼,只道:「走,下去。」
  霍克暗暗歎了口氣,無奈的轉身,帶頭出門下樓去。
  回到咖啡店內,霍克直走到店後的小倉庫,拿出自己的護照和證件給他看。
  林警官打開來瞧了瞧,對照他和護照中的照片,然後走到吧台拿起電話,聯絡白雲,確定了這老外真是寇天昂的弟弟之後,才把護照還給他。「抱歉,你和你哥長得不怎麼像。」
  「我父親結過幾次婚。」霍克將護照收起來,送他出門時,忍不住開口問:「你知道這附近的醫院在哪嗎?」
  林警官皺皺眉,「怎麼,你不舒服?」
  「不是。」他瞄了眼地上的碎玻璃,然後為鰾Y瞧著二樓破掉的窗戶。「我想她需要看看醫生。」
  「喔,對,她的腳。」林警官會意地點頭,「前面兩百公尺右轉有一家。」
  還有手。
  忍住這句話,霍克繞過碎玻璃,和他道了聲謝,才轉身回到樓上。
  乍聽到門口傳來聲響,她匆忙為酈_頭,然後皺眉。
  「你還來做什麼?」
  「帶你去醫院。」他臉上挂著吊兒郎當的微笑,朝她走來。
  「我說了不需要。」她冷著臉,將剛剛又撩起的袖子迅速拉回原位。
  可霍克早已看到她手臂上那不正常的紅腫,笑容一僵,臉色發白。
  老天,他希望她的手沒被他踢斷掉!
  「你的手斷了?」
  「沒有。」她一臉漠然。
  他在沙發前蹲下,伸手抓她的傷手,她想閃,卻因傷而無法躲開,被他抓個正著,但這回他放輕了力道,只是圈住她的手腕,讓她無法抽手,然後撩起她的衣袖,跟著咒了一聲:「Shit!你的手斷了!」
  她緊抿著唇,一聲不吭。
  「我這輩子沒打過女人。」
  「凡事總有第一次。」她譏諷的說。
  他瞪著她,真不敢相信這女人明知自己手斷了,還堅持不去看醫生。忍住想罵她的衝動,他一把抱起她就往外走。
  「喂!你做什麼?」她冷著臉,抗議的叫了一聲。
  「霍克,我叫霍克。」他皮笑肉不笑的重復自己的名字,抱著她下樓,俊臉有些蒼白。「你想怎麼吼都行,但你一定得去醫院。」
  扶著因晃動而隱隱作痛的左手,她閉上嘴,因為早巳痛得冷汗直流。
  該死,醫院就醫院!
  出了樓梯間,她瞄了眼這金發藍眼的外國男人,然後看看空蕩蕩的大街。
  「你打算抱著我走去醫院?」瞧他那身名牌服飾,她悶聲開口,雖然他體格看起來還不錯,她卻不認為他有力氣抱著她一路走到醫院。
  夜已深,街上沒什麼人車。
  「看來這是唯一的方法。」霍克暗歎口氣,自嘲的笑了笑,舉步向前。
  黑夜中,月兒爬上高樓,一旁偶爾會有輛汽車疾馳而過。
  「你最好不要把我摔到地上。」她不信任的警告他。
  他聞言咧嘴一笑,「我儘量。」
  她哼了一聲,沒答腔。
  他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問:「你剛剛為什麼不說實話?」
  「實話?說什麼實話?說你分不清楚現實和電視,聽到尖叫以為樓上發生了命案,所以破壞我的門,闖進來把我踹飛出去嗎?」她哼了一聲,「你以為這種事誰會信?」
  呃……也是啦……
  他尷尬的笑了笑,繼續往前走,一陣不知名的花香隨風而來,香味撩人。
  他一路向前走,那香味更濃,在經過十字路口時,他看到了那幾朵在月下盛開的白花,白花如碗般碩大,枝葉漫過牆頭,散發著濃郁的香味。
  「那是什麼花?」他好奇開口。
  聽到他的問話,她為鑑摒搕F那朵朵純白盛開的大花,「曇花。」
  「曇花?」他一愣,「曇花一現的曇花?」
  怪怪,這洋鬼子竟然還懂得成語。
  她一挑眉,沒回答,只提醒他,「綠燈了。」
  「我沒見過這種花。」他說,兩眼還直盯著那一大叢白花直看。
  「喂,快過馬路!」她不耐煩的用手肘頂了下他的胸膛。
  「我的名字,不叫喂,是霍克。」他笑著回過頭來,聽話的往前走,卻還是忍不住問:「這種花真的是只開一夜嗎?」
  她翻了個白眼,「不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
  他突然轉移話題,讓她重新閉上了嘴。
  「歐陽?」他記得好像是這個,他剛剛有聽到那名員警這樣叫她。
  她眉頭又皺了起來,「那是姓。」
  「名字呢?」
  沈默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甯甯,寧靜的寧。」
  「所以全名是歐陽甯寧?」
  她沒有理他,只道:「前面右轉。」
  「甯甯歐陽?」見她不回答,他故意挑眉再問。
  扶著受傷的左手,歐陽甯甯根本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醫院急診室的招牌。
  瞧著她那波瀾不興的面容,他意外在街燈下發現她額上滲出冷汗,臉色似乎比剛剛更加蒼白。
  察覺她的手可能比想像中疼痛,霍克不再逗她,加快了腳步。「抱歉,再忍一下,醫院快到了。」
  她又瞄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到了醫院,進了急診室,她仍然沒開口,只是任他隨著護士將她抱到病床上,然後去幫忙挂號,可因為他對她的資料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又和護士走了回來。
  歐陽甯寧掏出皮包裏的證件讓護士幫忙填好。
  沒有多久,醫生來了,處理好她腳上的扭傷後,又查看她的手臂,比想像中好的是,她的手只是肘關節脫臼,並沒有骨折,醫生替她做了處理,她痛得皺起眉頭。
  霍克在一旁看得一陣愧疚。
  醫生拿懸臂吊帶將她的手吊了起來,一邊交代,「肘關節脫臼大概要兩星期才會痊愈,儘量不要動到這只手,記得回來復診。」
  醫生弄好之後,她試著下床,腳踝還有點疼,但可以走路了。
  拿了藥單和帳單,她一拐一拐的走到前面櫃檯。
  「你可以走了嗎?確定?要不要我幫忙?」霍克見狀,跟在她身邊碎碎念。
  這傢夥話真多!
  甯寧皺起眉頭,沒理他,繼續往前走到櫃檯,把帳單放到櫃檯上,掏錢付帳。
  「這個我來就好了。」他立刻拿出皮包,搶著付帳。
  拿到錢的小姐一呆,遲疑的看著他,然後將錢推回他面前,緩緩開口道:「呃……先生,抱歉,我們不收美金。」
  霍克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掏錯了鈔票。
  歐陽甯寧翻了個白眼,自己付了帳,又拿著藥單到另一邊拿藥。
  霍克跟著她,尷尬的乾笑著。
  甯寧一聲不吭的拿了藥,然後又一拐一拐的往外走,完全當沒他這個人存在。
  看著她的背影,霍克雙手插在褲口袋,歎了口氣,無奈的再度跟上。
  唉,真不曉得自己今天是走什麼衰運……
  「哈羅,有什麼是我可以為你做的?」
  走在大街上,霍克試著挽救自己在她眼中岌岌可危的形象。
  「有啊。」她停下一拐一拐的腳步,看著他微微一笑。
  「嗯?」以為她釋懷了些,他回以微笑,等著。
  誰知她的笑容瞬間消失,沖口就是冷冷一句:「離我遠一點。」
  霍克的笑容再度僵在臉上,看著她繼續往前走,他不死心的又再跟上,努力的露出他那以前無往不利卻對她無效的迷人笑容。「嘿,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你很抱歉?」她在十字路口停下來等紅綠燈,瞥了他一眼。
  「對。」
  「有多抱歉?」
  「非常抱歉。」他努力維持快要僵掉的笑容,擺出他所知道最誠懇無辜的模樣。「至少讓我彌補一下我的……呃……」
  「愚蠢。」她挑眉接話。
  他尷尬的笑笑。
  綠燈亮了,甯寧瞧著他,半晌沒動一下,然後才面無表情的開口:「我餓了。」
  「嗯?」他呆住。
  「很餓。」她再開口,兩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所以?」他真的不太懂她的意思。
  「我要吃義大利面。」她慢條斯理的開口,說完沒等他就繼續往前走。
  霍克一臉錯愕的站在原地。
  她要吃義大利面?這麼晚哪里有義大利面?剛剛那一陣折騰天都快亮了,更何況他根本人生地不熟的,叫他到哪里去找義大利面?
  見她越走越遠,他匆匆再趕了上去,苦笑問:「一定要義大利面?」
  「一定要義大利面。」她頭也不回的說。
  「不能換別的?」
  「我現在只想吃義大利面。」
  「如果我弄來你就原諒我?」
  回到白雲咖啡店前,歐陽甯寧在樓梯口停了下來,回頭瞄他,半晌才道:「我會考慮。」
  所以意思就是說,如果他不弄來,就連考慮都免了?
  看著她轉身上樓,他撥了撥有些散亂的金髮,歎了口氣。
  義大利面?現在要到哪里去找義大利面?
  他瞄瞄白雲咖啡店的招牌,然後皺眉歎氣。不行,如果他在清晨四五點跑去找寇哥,大概還沒開口就被踹出門來。
  也許他可以自己做?
  反正材料店裏都有,他昨晚有看到寇哥在弄。
  那應該不會很難吧?他看寇哥和普歐弄起來都挺輕鬆的,三兩下就弄出一盤來,這種東西會有多難呢?
  不過就是義大利面嘛,把水煮開,放面進去煮熟,然後撈起來,加些起司、奶油、香料、培根,放到烤箱裏烤,時間到就大功告成了。
  嗯,這麼簡單的東西,應該難不了他才是!
  為鑑期@了瞧透出燈光的二樓破窗,霍克嘴角一揚,決定自己來做義大利面。
  聽到敲門聲響,坐在電腦前工作的歐陽甯寧回過頭就看見那金髮洋鬼子站在臥房門外,不禁皺起眉頭。
  「你門沒關。」他厚著臉皮笑笑,「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
  廢話,都被他踹壞了怎麼關?
  她眯眼看他,然後發現他手上端著一盤東西,聞起來像是食物。「那是什麼?」
  「義大利面。」他走上前,獻寶似的端給她看。
  看著他手上那盤米黃色糊糊的東西,她忍不住重復他的話:「義大利面?」
  「對,義大利面。」他將那盤面放到她的電腦桌上。「剛烤好的。」
  說真的,她沒料到他會真的弄來……呃,義大利面。
  雖然這盤東西看起來實在不太像,不過聞起來倒是有五分像,或許它只是不中看。
  瞧了他一眼,甯寧將筆放下,拿起盤中的叉子,攪了一下盤中的東西。
  OK,她看到底下的麵條了,它看起來有點像了,聞起來更像,有起司奶油的香味。
  她真的很餓,自從昨天下午吃了白雲送上來的午晚餐之後,她已經將近十二小時沒吃任何東西了。
  也許它真的只是中吃不中看。
  稍稍遲疑了一下,她用叉子卷了一些起來,送進嘴裏。
  「怎麼樣?」他期待的問著。
  甯寧嚼了幾下,緩緩將麵條吞下肚,然後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開口道:「難吃。」
  「咦?」他呆看著她繼續又卷了一叉子來吃,不由得一臉茫然,「會嗎?」
  「對,很難吃。」她冷冷的重復,不過還是將麵條送進嘴裏。
  「那……」她為什麼還一直吃?霍克真的搞不太懂。
  「你自己試吃過嗎?」
  「呃……」
  甯寧一見,卷了一叉子給他,「喏。」
  霍克看著送到眼前的麵條,又瞧瞧這沒什麼表情的女人,然後張開嘴,吃下麵條——
  一瞬間,他差點將麵條吐了出來。
  老天……
  他瞪著她,大概忍了三秒,最後還是忍不住街到浴室將軟軟硬硬、味道噁心奇怪的麵條給吐了出來。
  「你實在不是當廚師的料。」她走到浴室門口,用完好的右手端著那盤義大利面,左手雖然被吊著,手腕倒是還能勉為其難的運用叉子,邊吃邊批評道:「麵條有些硬得像橡皮筋、有些軟得像泡水太久,起司和奶油放太多,鹽巴也加太多了,還有,培根烤焦了。」
  他回過頭來,見她還在吃,不禁表情詭異的開口:「你怎麼有辦法吞下去?」
  「我很餓。」她靠在門框上,面無表情的說。
  霍克聞言為之啞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吃完了。」她眼也不眨的說,將盤子遞給他,然後轉身回到電腦前坐下,頭也不回的交代道:「出去記得把門關上。」
  「門壞了。」看著手中被吃得精光的盤子,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茫茫然的開口提醒她。
  「我知道它壞了,我沒要你鎖上,只要關上就好。」她拿起繪圖筆,重新點開檔案,繼續剛剛做到一半的工作。
  有些迷惑的看著坐在電腦前,沒再多看他一眼,只是專心對著電腦的女人,霍克好半天都無法反應,只能傻愣愣的杵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回過神來,滿臉納悶的拿著盤子回到樓下。
  「你又來做什麼?」
  眯著眼,歐陽甯寧睡眼惺忪的盯著站在門邊的傢夥,滿臉不爽。
  她才剛爬上床兩個小時,就被一陣碰撞聲給吵醒,搞得她頭一陣的痛,惱火的走出來想看是哪個王八蛋製造出來的噪音,誰知道又是這王八蛋。
  「你的門窗是壞的。」
  「我知道它們是壞的!」她黑著臉,冷聲說:「我是問你又來做什麼?」
  「這樣不太好。」霍克保持愉快的微笑,指指身後正在換門的工人,「我想既然門窗是我弄壞的,就該找人來把它修好。」
  她眯眼咬牙道:「你就不能等晚一點嗎?像是等我沒在睡覺的時候!」
  「已經中午了,我以為你醒了。」他指指剛剛放在客廳桌上的餐點,「我幫你送午餐來。」
  「我現在還沒餓到能再忍受一次你煮出來的東西。」她冷著臉伸手格開他,問向正在換門的工人:「你們還要弄多久會好?」
  「窗戶已經換好了,剩下門,拴好螺絲就好了。」工人見她臉色不善,連忙回答。
  甯甯聞言,臉還是很冷,不過卻沒再多說,只是轉身往房裏走。「弄好了就自己出去,把門鎖上,鑰匙拿給樓下咖啡店老闆,我晚上會下去拿。」
  這女人真是不給他面子。
  「那不是我煮的。」見她要回房,霍克忙攔住她,乾笑道:「是寇哥弄的。」
  寇子弄的?
  甯寧停下腳步,瞧了眼桌上那兩份餐點,主菜被鋁箔紙包住了。「那是什麼?」
  「希臘式蒜香小羊肉。」霍克走過去,打開它,一股濃郁的烤肉香味撲鼻而來。
  甯甯走到桌邊坐下,只覺得唾液不斷分泌。
  生菜沙拉、法式烤田螺、香蒜麵包、奶油蘑菇濃湯、希臘式蒜香小羊肉、栗子蛋糕,還有一瓶85年份的紅酒,她為鑑摒搘L。
  霍克笑笑,「算是彌補昨晚上的義大利面。」
  「老闆,門好了。」換門的工人換好了門,將鑰匙交到霍克手中。
  「謝謝。」霍克微笑道謝,送走了工人後,回身就見到甯寧已經拿起叉子在吃沙拉了。
  他在一旁坐下,替她和自己倒了杯紅酒。
  「我不喝酒。」甯寧叉起一顆小番茄送入口。
  霍克心裏暗歎口氣,不過臉上還是保持優雅的笑容,放下酒瓶,只道:「要我下去換紅茶或咖啡嗎?」
  甯寧瞄了他一眼,吃著沙拉裏的黑橄欖,回道:「不用,我喝水就好。」
  「好吃嗎?」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忍不住開口問。
  「好吃。」她簡潔的說,撕了一小塊香蒜麵包,沾了沾濃湯送進嘴裏,忍不住又瞄他一眼,補了一句:「你們真的是兄弟嗎?」
  她也太誠實了一點。霍克苦笑,吃著自己那份生菜沙拉道:「算是吧。」
  「什麼意思?」甯寧皺眉瞧他,是兄弟就是兄弟,不是就不是,還有什麼算不算的?
  「寇哥是我父親的私生子,不過我們這些婚生子,卻不是老頭子生的,所以名義上,算是兄弟吧。」
  她停住吃東西的動作,瞪著他,一時間沒聽懂他在說啥。
  霍克傾斜鬱金香杯,在燈光下觀察它的為岫漶A然後輕輕搖了搖,再聞了聞酒香,最後輕啜口紅酒,他將酒含在口中,然後挑眉,跟著才緩緩讓酒滑入喉嚨,一副很滿意的模樣。
  他這一連串動作讓歐陽甯寧看傻了眼,差點忘了自己的疑惑。
  這傢夥真是有夠怪。
  「咳嗯……」輕咳一聲,甯甯拉回神智,皺眉問道:「你剛說什麼?你們是婚生子,卻不是你父親生的?」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8:55:51

「嗯。」他一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杯中酒紅色的液體。
  甯寧好奇的想再問,腦海裏的警報乍然響起。
  別管閒事!
  這是人家家務事,歐陽甯寧,別管閒事!
  腦海裏的警報卯起來響,她決定聽從它,咽下到喉的問話,閉上嘴,重新低頭吃她的濃湯和麵包。
  放下酒杯,霍克拿起刀叉吃了一口蒜香小羊肉。
  唉,寇哥煮的東西果然好吃得沒話說。
  才在這邊感歎,他眼角卻瞄到那女人不只拿麵包沾湯吃,還拿麵包去沾烤田螺的醬汁。
  「那樣很好吃嗎?」他好奇的問。
  「對。」甯寧眼也不眨的說,把烤田螺吃掉之後,用剩下的麵包將殘餘的醬汁全抹得一乾二淨,然後把麵包丟進嘴裏,還舔吮手指上不小心沾到的譬汁。
  老頭子一向很注重餐桌禮儀,他從來沒有那樣做過,但見她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他忍不住撕了點麵包沾了沾烤田螺的醬,遲疑的吃了一口。
  嗯……真的很不錯……
  他挑眉,又吃了一口,沒有多久,他就吃完了籃中的麵包。
  甯寧看他一副沒試過的模樣,只覺得這傢夥很怪,沒有多理會他,她繼續吃她的食物,然後在解決所有的東西後,站了起來。
  「我吃飽了。」她丟下這一句就往房裏走,「你等一下出去記得鎖門。」
  霍克一呆。
  不會吧?她就這樣把他晾在這裏?
  「對了。」甯甯進房後,像是想到什麼,又探頭出來,面無表情的說:「謝謝你的招待。
  霍克張嘴要回答,她的門又關了起來。
  有些傻眼的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男性魅力。
  奇怪,是他變醜了?還是這裏的人眼光和別的地方不同?
  閉上半張的嘴,他低下頭咀嚼美味的小羊肉,視線卻瞄到擺在桌上的那把新鑰匙。
  叫他鎖門?她也太信任他了吧?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8:56:33

第二章

        「寇哥。」
  「嗯?」
  「樓上那女人是做什麼的?」
  「不知道。」
  「不知道?」
  「我沒問過。」擦著玻璃杯,寇天昂心不在焉的回答。「她沒說過。」
  霍克看著接近發愣狀態的老哥,知道他這狀況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暗歎了口氣,他為鑑景邡滬荍丹b店角落和一位女客人在聊天的咖啡店甜心,不知道老哥和白雲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兩天老哥的態度很怪異,不是皺著眉頭盯著她看,要不然就是神遊太虛的發起呆來;而咖啡店甜心呢?表面上看起來很正常,卻也三不五時的趁寇哥不注意時為鑑摒搧菪L,然後也發起愣來,又在寇哥回神時,掉開視線。
  看看,又來了。
  見寇哥一臉老大不爽的瞪著她,濃眉擰得更深,怕又遭池魚之殃,他忙溜了出去。
  唉,他是來休假觀光的耶,可是來了三天,他住的是倉庫,睡的是行軍床,去過的地方也只有咖啡店和二樓,再來就是附近的公園了。
  真是……好一個假期啊……
  扯著嘴角苦笑,他往公園晃去。
  盛夏的午後,驕陽仍是炙人,公園裏的樹蔭下,三三兩兩的老人錯落坐著乘涼,有的結伴下棋,有的泡茶聊天,看起來倒也挺優閑的。
  「不要亂動!你這笨蛋!」一陣咒為覺q杜鵑樹叢後傳來。「該死,不要再動了!」
  這聲音聽起來好熟!
  霍克回過頭,沒看見人,卻見到一隻穿著拖鞋的雪白美腿垂挂在榕樹枝葉下。
  「Shit!」那聲音又咒了一句,然後那只美腿就縮回樹上去了。
  他好奇的繞過杜鵑花叢走到那棵樹下,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一個人就從上面掉了下來。
  他嚇了一跳,反射性的伸手去接,卻因為衝擊過大而被壓倒在地,痛得他齜牙咧嘴。
  那人,是個女的,住二樓的那個。
  發現自己沒摔疼,她白著臉,有些驚魂未定的為躑滿C
  「嗨。」他攤平在地上,看著她苦笑。
  她眨了眨眼,似乎一時之間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會在,然後才愣愣的回了一句:「你在這裏做什麼?」
  「剛好經過。」他繼續苦笑,陽光穿林透葉,他看著樹上枝幹,上面沒人。「你剛在和誰說話?」
  「痞子。」她將過長散亂的長髮往後撥,一雙眼仍盯著他。
  「啥?」他將視線拉回她臉上,一臉茫然。
  「喵——」一聲貓叫回答了他的問題。
  她將始終抓在手中的花貓湊到他眼前,「這個。」
  「它叫痞子?」
  「對。」一旁老人家頻頻好奇的探看,終於讓歐陽甯寧察覺兩人姿勢有些曖昧,她將貓放到他胸膛上,爬站起來,拍了拍髒掉的膝蓋。
  「你的寵物?」他抓住想往他襯衫裏鑽的花貓,也跟著想站起來,肩背卻傳來一陣抽痛。
  「不是。」見他臉孔扭曲變形,她對他伸出手,幫他站起來。
  「隔壁的?」他握住她的手,忍著痛,站了起來。
  「不是。」
  「那……」
  「房客。」
  「呃?」
  她雙手汊在腰上,盯著在他手臂上想往他肩膀攀爬的花貓,開口解釋道:「它是房客,去年年底自己跑來的。」
  這笨貓剛來時明明只巴掌大,誰曉得才半年就長成那麼大只,而且上了樹還下不了,簡直就是蠢到了極點。
  「剛剛是怎麼回事?」霍克為鰾Y瞧著上頭。
  「大概是第一次爬樹,上去了就下不來了。」
  「誰?你還是貓?」
  他的玩笑,換來甯寧一記冷眼,她想要回嘴,卻察覺他不自覺地揉著右肩,一時間,一滴滴愧疚湧現,她皺了皺眉頭,將到嘴的話咽回嘴裏,轉身改口道:「走吧。」
  「去哪?」
  她帶頭走在前面,頭也不回的說:「醫院。」
  「啥?」不是故意的,但他兩眼還是忍不住盯著她那雙雪白的美腿,以至於心神有些渙散沒聽到她說什麼。
  她停下腳步,皺眉回首,晃晃仍然吊著的左手,冷聲道:「我得去換藥。」
  「喔。」他眨眨眼,微笑點頭。
  見他沒再反對,她回頭繼續往前走,霍克則跟在她身後,從頭到尾兩眼都直盯著她的腿。
  乖乖,這女人的腿……
  上次她穿著長褲,加上又是晚上,他沒發現她有這麼一雙窈窕迷人的腿。
  挑起右眉,霍克盯著前方美好的風景,嘴角輕揚,心情愉悅萬分。
  真的是……挺賞心悅目的……
  走出醫院大門,霍克有些疑惑的看著前方拎著藥包的女人,發現她並不是真的要來換藥,特別是醫生一見到她就嘮叨半天,似乎她這幾天都沒來復診。
  她一聲不吭,連解釋都懶,只是任醫生在一旁碎碎念。
  倒是沒要看病的他,卻莫名其妙的被護士拉到一旁要脫衣檢查,一陣混亂之後,他才發現是這女人說他受了傷。
  傷是有,在肩背上,一點淤青而已。
  他花了好些時間才說服那些如狼似虎的俏護士放棄剝去他的上衣,又花了好些時間才落跑出來。
  懷中那只花貓又往他肩上爬,他放棄把它拉下,任它半趴在他肩頭上。
  他搔著它的後頸,花貓發出呼嚕聲響。
  他微微一笑,看來她的貓比她容易討好。
  跟著她走回她家,一進門,熱氣迎面襲來,她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冷氣,但窗架上那台老舊機器只是像老人家一樣發出兩聲咳嗽就停了下來,她丟下遙控器,走過去站到椅子上,用力敲了它兩下,然後再為妍吨@次開關,這次它發出更大聲的噪音,不過這回它並沒有停下。
  老天,那機器少說有二十年了吧?
  看著她爬下椅子,從他面前走過,然後打開那沒有門把、一片漆黑的冰箱,拿出啤酒,丟給他。
  他原以為冰箱也是壞的,但是啤酒是冰的沒錯。
  她再回頭,在冰箱裏翻找,然後終於像是受不了那片漆黑,伸手到冰箱上層摸索地拍了一下,裏頭的燈才亮起。
  她從冰箱裏拿出一隻罐頭,原本乖乖趴在他肩頭上的花貓喵了一聲,一溜煙的跳下地,直跑到她腳邊磨蹭。
  「蠢貓。」她哼了一聲,拿著罐頭走到廚房,挖了一些魚肉到它專用的碗裏,再把碗放到地上。
  花貓一見到食物,登時蹲在那兒大快朵頤,活像三天三夜沒吃飯一樣。
  他打開啤酒,在沙發上坐下,卻意外瞄到之前他拿來吃飯的那張桌子竟然只有三隻腳,它沒有倒下是因為她用書把斷掉的那只腳給撐了起來。
  上次因為他坐在另一邊,所以才沒看見,這一回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事實上,沒有多久,他發現更多年代……呃,頗為久遠的家具。
  而且,它們不是已經壞了,像是她的電視、桌子;要不然就是差不多要壞了,像是她已經出現銹蝕的冷氣和冰箱。
  連他現在所坐的沙發椅上,都有被貓爪抓壞的痕為晼C
  啜了一口清涼的啤酒,他繼續打量有些斑駁的牆面和天花板上搖搖欲墜的燈罩,它真的是搖搖欲墜,一半的螺絲掉了,所以整個燈罩是成四十五度角傾斜垂挂著的,只要有一丁點震動,它就會微微搖晃,教他忍不住往後靠,怕它掉下來會砸到他。
  怪不得她之前門壞了都不緊張。
  瞧著她替貓倒了一碗水,然後才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吃藥。
  霍克忍不住好奇開口:「你家有什麼東西是沒壞掉的嗎?」
  她一口吞下所有藥丸,然後將水杯裏的水全喝掉,才冷冷的看著他說:「有。」
  「什麼?」
  「門。」
  他猛地嗆咳了起來。
  她走過來,從桌上抽了兩張面紙給他。
  門?那是他前幾天才請人換上的吧?
  好不容易順過氣來,霍克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歐陽甯寧卻老神在在的補了一句:「還有電腦和床。」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到底是怎麼樣,不過看起來大概是很可笑,因為他的嘴巴是張開的,而且半天說不出話來。
  「門在那裏,喝完啤酒請自便。」她將剛剛收集分類好的垃圾放到他腳邊,「記得把這幾袋垃圾拿下去倒。」
  她交代完就轉身回到臥房,然後關門、上鎖。
  他聽到上鎖的聲音,所以她至少還知道要把臥房的門給鎖上。
  拉回視線,霍克瞧著腳邊的垃圾,不覺苦笑。
  倒垃圾?
  天曉得他從出生到現在有倒過幾次垃圾。
  三次?兩次?
  再瞄了眼那幾袋垃圾,他繼續苦笑。
  或許……一次吧?
  大概……
  冷氣機持續發出規律的噪音,他喝著啤酒瞧著它,說真的,雖然它看起來一副快要壽終正寢的模樣,吹久了還真的滿涼的。
  一室的清涼讓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呵欠,連續幾天沒睡好,體溫降下來後,他只覺得昏昏欲睡。
  轉頭瞄了眼緊閉的房門,再看看牆上的鍾,才下午三點,他躺一下沙發,她應該不會介意吧?
  另一陣呵欠襲來,他放下啤酒,在老舊卻依然柔軟的沙發上躺下。
  只是眯一下而已……
  他閉上眼,調整好姿勢,幸福的喟歎了口氣。
  唉,這沙發老舊歸老舊,躺起來倒是舒服得很,至少它比行軍床好睡多了,難怪她沒丟掉它……
  噗——咻——噗——咻——
  才走出房門,歐陽甯寧就看見沙發上那睡得唏哩呼嚕的一人一貓。
  那男人癱在沙發上,那只貓則癱在他身上,一人一貓噗咻噗咻的直打呼,睡得一副天塌下來都不會醒的模樣。
  「有沒有搞錯?」她皺眉咕噥,走上前要叫醒他,可到了沙發旁卻看見他那雙熊貓眼,不由得停住伸到半空中的手。
  奇怪,她記得他之前應該沒這黑眼圈的。
  他在樓下沒睡好嗎?
  在桌子上盤腿坐下,她盯著他那張俊臉打量。
  大概是沒睡好,她記得樓下只有一張行軍床,看他這身行頭、這副德行,就知道他鐵定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大少爺,要他睡行軍床,大概和要他命沒兩樣吧。
  她一扯嘴角,輕哼一聲,痞子似乎察覺到有人,睜開了一隻眼,見是她,只是在他起伏的胸膛上翻了個身,改了個奇怪的姿勢又繼續睡。
  「蠢貓。」她翻了個白眼,卻又為這兩隻配合無間的打呼聲感到好笑。
  又瞥了眼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她只覺得有些手癢。
  沒有多想,她輕手輕腳的下了桌,轉進房裏拿出素描本和炭筆,重新盤腿坐在桌上,畫起這一貓一人來,但才下筆沒多久,她突然覺得這張臉有點面熟。
  本來以為只是她之前畫過的型,畢竟帥哥美女總是脫不了那幾種模樣,但是越畫下去,她越覺得他的臉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然後,當她畫完雛形之後,她停了下來,瞪著自己畫出來的素描,好半晌無法動彈。
  該死!她認得這張臉!她以前的確畫過這張臉!
  眯眼瞄著躺在沙發上,睡得和死豬一樣的男人,歐陽甯寧皺起眉頭,然後跳下桌子,沖進房間裏打開衣櫃,翻找收藏在裏頭的陳年素描本。
  她跪坐在地,翻看著一本又一本的簿子,卻一張相似的也沒找到。
  不可能,她一定畫過,那張臉太熟了,在哪呢?
  甯寧擰眉敲打一疊在大腿上的本子,下一秒,她看見衣櫃最裏頭那幾筒海報。
  不會吧?
  甯寧眯起眼,暗暗咕噥,她知道筒子裏面放的是什麼,那是她剛進這一行時,替一家出版社的小說畫的封面系列圖,和一個當時紅遍全球的模特兒有關。
  可如果她沒記錯,那模特兒……是個女的吧……?
  那模特兒當年造成相當大的轟動,沒有姓,只有名,除了名字之外沒有任何的背景資料,性感和純潔奇異的融合在她身上,吸引了千萬人的目光,一系列化妝品的廣告和她神秘的背景引發一連串的連鎖效應,她出現和消失一樣突然,只有短短一年左右的時間,餘波卻蕩漾至今;有些人迷戀她,迷戀到替她做專屬網頁、專屬影迷俱樂部,甚至出高價懸賞她的下落。
  幻彩的卡莎麗娜。
  這模特兒同時有著天使的純潔、惡魔的性感,當時為了抓住她那特殊的風情,她每一張少說都重畫過十遍以上。
  推開腿上堆疊的素描本,雖然知道不太可能,甯寧還是站了起來,用沒受傷的手抽出其中一筒,打開蓋子,將海報掏出來展開。
  海報中的人,是女的沒錯,但她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Shit!」
  瞪著海報中的人,她喃喃咒為警菕A為了怕自己認錯,她帶著海報回到客廳比對。
  該死了,除非她瞎了,否則這一定是同一張臉!
  他為什麼會和這女模特兒有同一張臉?不可能是他媽,這女人太年輕了,算起來這模特兒當年年紀應該和他差不多。
  他妹妹?
  甯寧一挑眉,她沒聽說過寇天昂有妹妹,不過她之前也沒聽過他有弟弟。
  翻出雜誌下的手機,她按了幾個號碼。
  「喂,白雲咖啡店。」
  「白雲?」
  「嗯哼。」
  「寇天昂有沒有妹妹?」
  「沒有吧,你等等。」
  過了一會兒,電話換成寇天昂接的,「喂?」
  「除了弟弟之外,你有沒有妹妹?」甯寧瞪著躺在沙發上,依然睡得和死豬一樣的男人,廢話不多說,直接切入重點。
  「沒有。」
  她停了一秒,想起這睡死的傢夥曾說過他們家複雜的情況,讓她忍不住又開口:「你弟弟另外有沒有妹妹?我是說他那邊的妹妹。」
  他頓了一下,才回道:「沒有。」
  寇天昂的語調有些怪,那讓她想也沒想,突地就冒出一句:「卡莎麗娜是誰?」
  他這次停得更久了一點,好半晌才緩緩道:「這你要問他。」
  他的聲音真的有些怪,甯寧皺起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他補問了一句:「霍克是不是在你那?」
  看著活像幾天幾夜沒睡覺的傢夥,她停頓了一下,用腳戳戳他的手臂,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歪著頭打呼,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她瞧著他那可以媲美熊貓的黑眼圈,才看著天花板喃喃回道:「沒有,沒看到。」
  寇天昂沈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如果你看到他,叫他快點回來。」
  「喔,好,Bye!」隨便敷衍了一句,她迅速按掉通話鍵,一雙眼仍盯著躺在她家破沙發上的男人,久久,才卷起那張海報,往房裏走。
  可走到一半,她又轉了回來,看看他,又瞧瞧電視後面斑駁的牆,三分鐘後她從抽屜裏翻出雙面膠,將那張海報貼了上去,然後捧著一本租來的漫畫,盤腿坐到單人的沙發椅上——等他醒來!
  七點……八點……九點……
  那傢夥繼續呼呼大睡,甯寧卻早已翻完之前租回來的整套漫畫,眯眼瞄著睡得安穩又舒適的男人,她的焦躁逐漸攀升。
  他怎麼這麼能睡?
  蹙著眉頭,她一手撐著下巴,瞧著他,然後下了沙發,回到房間拿了幾樣東西出來,蹲在他身邊忙了好一陣子。
  十點……十一點……十二點……
  她下樓吃了飯又上來,他還在睡,然後,淩晨一點時,他終於因為翻身跌下沙發而清醒過來。
  「睡飽了?」她合起膝上的素描本,面無表情的看著有些狼狽的他。
  「呃……」原本還沒清醒的腦袋,在看見她那張冷臉之後,也立刻醒了大半,霍克爬站起來,尷尬的笑笑,「嗨……」
  甯寧眼也不眨的看著他,「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不用看,他也知道外面天早就黑了,他抹著臉,乾笑試探,「五點?」
  甯寧刻意用炭筆指指電視後面牆上海報旁的鍾,冷冷的說:「淩晨一點。」
  他轉頭瞥了一眼,捏著有些酸痛的後頸,繼續乾笑,邊往門口走去。「抱歉,我只是想眯一下,我馬上下——」
  原本還在奇怪他在看到那張海報怎麼沒有反應的歐陽甯寧,卻在這時看見他走到一半突然僵住,像是被停格的電影,然後他疑惑的轉回頭瞪著那張海報,動作活像生銹的機器一樣僵硬,連說到一半的話也無疾而終。
  下一瞬,他倉皇慌亂地往後倒退,卻被那三隻腳的桌子給絆倒——
  「噢!Shit!可惡!該死——」
  在一連串的咒為鐘n及混亂之後,他重新躺回桌椅之間,只是這回桌翻了,沙發椅也給他弄倒了,用來墊桌腳的雜誌更是飛散一地。
  攤平在地上,霍克瞪著天花板上那在他腦袋正上方左右晃動的燈罩,在想自己是不是該慶倖它沒跟著一起湊熱鬧的掉下來?
  「卡莎麗娜?」
  霍克聞聲一僵,迅速坐了起來,臉色蒼白的瞪著她。
  「挺漂亮的。」她微微一笑,老神在在的坐在原位。
  他張嘴欲言,卻不知該說什麼,只好繼續白著臉保持沈默。
  「對了,那廣告詞是怎麼形容她的……」甯寧笑得很甜很甜,微微揚眉,「驚為天人?」
  他臉色更白,白得幾乎都要發青了,但仍是強自鎮定的爬了起來。「你認錯了,我不是——」
  不是?她也沒說他是啊,不過他這下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甯寧瞧了他一眼,然後瞧瞧那張海報,跟著慢條斯理的拿起一旁茶几上早準備好的鏡子,往前一遞。
  看見鏡中美豔絕倫的倒影,他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踩到散亂的雜誌,差點又要跌倒。
  「你不是?」甯寧笑容可掬的開口。
  「你——」他慌忙伸手摸自己的臉,果然摸到一臉粉,讓他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Shit!」
  他怒瞪著她,拿袖子猛擦臉上的彩妝。「你搞什麼鬼?」
  「只是確認一下。」甯寧聳了聳肩,將鏡子放回茶几上,哼著歌往房間走去,然後像是想到什麼,又回眸一笑,指指地上那團混亂道:「把東西收好再走。」
  「喂——」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她的笑容不懷好意,忙跨過身旁那張翻倒的桌子和地上那些雜誌,沖上前伸腳擋住她要關上的房門。「你——」
  「怎樣?」瞧著他那只礙眼的長腳,她忍住用力踩下去的衝動,皮笑肉不笑的仰著小臉,「我、怎、樣?」
  「你——我——」他張嘴開口,伸在半空的手由掌改拳,又由拳改爪,可看著她那張挑釁的臉,他最後只是槌了門框一下,罵了一句:「Shit!」
  她挑挑眉,毫不介意的道:「你罵人的辭彙真的很需要改進。」
  他啞口無言的瞪著她。
  甯寧輕哼了一聲,也不關門了,直接轉身就進了房裏,走到電腦前坐下。
  眼見這女人打開電腦,叫出檔案,逕自做她想做的事,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樣,霍克不由得焦躁起來,但是她不回頭就是不回頭,完全當他這人不存在。
  好半晌,他終於放棄這詭譎的僵持,受不了的走上前去。「你到底想怎樣?」
  她像沒聽到一樣,繼續盯著螢幕工作,一聲不吭。
  她的不加理會,教他一陣著惱,伸手就按掉螢幕電源。
  甯寧僵住,眯眼瞪著暗黑的螢幕,然後伸手重新按開螢幕電源,繼續拿著繪圖筆工作,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又把它按掉。
  她伸手打開。
  他關掉。
  她再打開。
  他要再關掉,可手才伸到一半,就被她拿筆敲他的手背指骨,他吃痛縮手,另一隻手卻不甘心的也往前伸,可她早已捂住開關,他拉開她的手,她用力掙扎。
  「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
  也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竟然像三歲小孩一樣鬥起氣來。
  有沒有搞錯,這是她家耶!
  一隻手鬥不過他兩隻手,甯寧火大的伸腳踩他,霍克為了閃避退了一步,卻因為大手仍抓著她的手,結果把她整個人從椅子上拉站起來,她因為重心不穩撞向他,霍克頓時失去乎衡,往後倒去——
  「哇啊,你這個笨蛋——」
  「小心!」
  他一驚,怕她摔倒,忙將她往懷裏帶,然後繃緊了皮肉,準備承受另一次劇痛,不過這次卻沒想像中那麼痛。
  他愣住,然後發現自己倒在床上。
  霍克擁著她,望著天花板,松了口氣,誰知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一種十分輕微又怪異的咿呀聲響。
  不會吧?沒那麼衰吧?
  這念頭才出現,下一秒,整張床就發出轟然巨響——垮了!
  塵埃落定後,一室寂然,只有電腦硬碟跑動的聲音在暗夜中輕響。
  「我以為……你的床是好的?」他挑眉開口。
  「它本來……」甯寧撐起上半身,眯眼瞪他,咬牙切齒的說:「是、好、的!」
  「喔。」他苦笑,喃喃道:「抱歉。」
  「你這個……」她氣得罵出一連串不雅的辭彙,從英文、法文、德文,甚至連西班牙文都冒了出來。
  他對她脫口而出的字句歎為觀止,忍不住開口:「女人不應該知道這些字眼。」
  結果這句換來她揪著他的衣領,和更加激動的多國國罵。
  他只覺得一陣不可思議,一是為了她懂得那麼多國家的語言,二是他竟然都聽得懂;或許他該感謝那幾年的書沒白念?
  看著天花板,他無奈笑著,認命的聽她海罵,誰知她像是一開口就停不下來,還越罵越激動。
  就在這時,一股焦味傳來,他好奇為鰾Y尋找味道的來源,可她像是不滿他的心不在焉,火大地將他的臉給扳了回來,指著他的鼻子繼續破口大為纂C「抱歉,我——」
  「你閉嘴!」她打斷他,怒斥著,「你知不知道我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是我親手努力工作賺錢買回來的,就算它們是二手的,也是我——」她指著自己的鼻頭,吼道:「是我親手買、親手搬回來的!」
  「不是——」他再開口,卻又被打斷。
  她氣急敗壞的罵道:「你這種大少爺,懂得親手賺錢的意義嗎?你有自己賺過一餐飯錢嗎?你知道一盞燈要多少錢?一張床又要多少錢嗎?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賺到這房子?你知道我耗了多少力氣才有現在這些東西?結果你一出現,就開始搞破壞——」
  「它們本來就壞了吧?」他忍不住用最快的速度開口抗辯。「你懂什麼?你知道個屁!」她揪著他的衣領,火冒三丈的道:「就算它們是壞的也是我的!我的!我高興用壞的東西,你管得著嗎?何況如果你沒破壞它們的話,那些東西都還能用!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物盡其用?你懂不懂什麼叫環保?啊?像你這種人,除了吃喝拉撒睡,你還會做什——」
  見這女人越罵越過分,只差沒指著他的鼻頭罵他是廢物,又不讓他說話,而另外一邊的情況卻越來越嚴重,霍克一挑眉,乾脆長臂一伸,將她拉下來就吻。
  這突發的狀況讓甯寧瞪大了眼,她想掙扎,卻被他翻身壓住。
  她發出抗議的悶叫聲,找到機會想咬他,他卻像是早料到,在最後一刻退了開來,咧嘴一笑。
  「不是故意要打斷你,不過……」霍克揚揚嘴角,一臉無辜的指指電腦螢幕,「我想你的螢幕燒起來了。」
  她一愣,迅速為躑漪搘h,跟著立刻爆出一句:「該死!都是你這個帶衰的王八蛋!」
  她氣得推了他胸膛一把,用最快的速度跳下床,沖到冒出黑煙的螢幕前,將插頭直接拔掉,然後跑到客廳,搬來滅火器就往冒黑煙的螢幕猛噴,白色的粉末頓時將冒煙的螢幕連同電腦桌和那面牆都給籠罩起來。
  一陣混亂之後——
  煙,終於停了,滅火的白粉則像雪花一樣,掩蓋了她工作用的電腦。
  提著滅火器,歐陽甯寧看著自己用來賺錢吃飯的工具,全被整片雪白所覆蓋,她只覺得腦袋裏一陣空茫。
  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霍克想開口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呃……」
  「出去……」她茫茫的看著泡粉的電腦主機、螢幕、電腦桌、掃描器、印表機和鍵盤、滑鼠及繪圖板,語音微弱,頭也不回的開口。
  「我……」站在床邊的霍克萬分不安。
  「出去。」她不聽他說,只是斷然的趕他走。
  「抱歉……」
  「出去!」她繼續重復那兩個字,冷聲說。
  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是枉然,他也曉得該等她氣消了再來,看著她纖弱沮喪的背影,他爬了爬頭髮,轉身往外走去。
  手機鈴聲響起。
  甯寧從短褲口袋裏掏出手機,茫然的應聲,「喂?嗯,我是……沒有辦法……我知道……但是我電腦剛剛燒壞了……」
  霍克走到客廳,聽著她一副了無生趣的聲音,看見自己製造出來的混亂,心情更加糟糕。
  爬著亂髮,他瞥了眼牆上那張海報,卡莎麗娜冷眼回看著他,嘴角似笑非笑,彷佛在嘲弄他的笨拙和愚蠢。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8:56:45

該死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張海報,他也不會——
  算了,現在想這些也沒用。
  見她在房裏講電話,他翻正了沙發和三腳桌,又把散亂的雜誌重新堆疊拿來墊桌腳。
  可沒有多久,他突然聽見極輕的啜泣聲。
  他拾起頭,往房裏一看,只見她不知何時坐倒在地,埋頭抱著那只乾粉滅火器,細瘦的雙肩微微輕顫著,吊著左手的三角巾有些脫落,讓她看起來更加狼狽落魄。
  喉頭一緊,他又是一陣愧疚。
  該死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剛剛到底在想什麼,不過就是張海報而已,他以前又不是沒遇過認出卡莎麗娜的人,怎麼會就這樣慌了手腳,還和她鬥起氣來?
  呃……不過,他倒是沒遇過像她如此確定的……
  又看了一眼那張卡莎麗娜,他再歎了口氣。
  這屋子裏的家具的確是很老舊沒錯,卻也很乾淨整齊,看得出來她很努力的在維持它們,她說得沒錯,它們再破舊也是她的,是她辛辛苦苦賺來的,難怪她會這麼生氣。
  她細碎輕微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傳來,他站在原地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拿著客廳的面紙盒,認命的走回房裏,來到她身邊蹲下。
  「嘿……」他輕觸她的手臂。
  「走開……」她語帶哭音,頭也不為讀獄﹛C
  「喏。」他塞給她一張面紙。
  「走開——」她仍然埋著臉,抱著那只滅火器哭。
  「至少把滅火器給我。」他沒有走,反而坐了下來,勸道:「你這樣哭,會吸進太多乾粉的。」
  她沒有任何動作仍是埋頭哭。
  他耐心等著。
  好半晌,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鬆開那只滅火器,他將它拿開,卻看見她滿臉淚痕,哭紅了眼。
  習慣性的伸出手,他將她攬進懷中安慰。
  她沒有抗議,只是埋頭繼續哭。
  他輕拍她的背,低聲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還是沒有反應,還是哭。
  「等天一亮,我就去幫你買新的。」
  這次她有點反應了,雖然還是在哭,卻開了口,只是因為她臉埋在他懷裏,結果他一個字也沒聽懂。
  「什麼?」
  她為酈_頭,兩眼紅得像小白兔,口齒不清的問:「新的電腦?」
  「對。」
  「還有螢幕?」她試探性的問。
  「對。」霍克點頭。
  她再問:「掃描器?印表機?鍵盤?滑鼠?」
  「對。」
  「還有繪圖板和床。」她得寸進尺,聲音沙啞的說。
  「對,全部。」
  「全部?」
  「對,全部。」他再次向她保證。
  甯寧看著他,然後抽了張面紙,擤擤鼻涕,擦乾眼淚,不哭了。
  霍克有點愣住,就見她拿起手機,按了幾個號碼,然後講起電話來。
  「喂?陳姊嗎?是我,甯寧。我電腦明天會弄好,所以圖稿應該還是可以在下星期趕給你。我聲音沙啞?喔,沒有,可能是剛剛嗆到了。要多一張男生的?好,沒問題,你明天把角色設定mail給我,我電腦弄好後會上網收信。OK,就這樣,Bye!」
  聲音沙啞是因為嗆到?
  這女人也太過堅強了吧?說不哭就不哭,說謊連眼都不眨一下,若不是她鼻頭仍然紅通通的,眼角也依然閃著淚光,他還真懷疑她剛剛不過是在做假。
  霍克看得傻眼,張了張嘴,最後問出口的卻是:「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她吸吸哭紅的鼻子,看了他一眼,「畫圖的。」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8:57:15

第三章
 
     畫?
  現在想起來,他才發現那張海報是畫出來的,不是原先幻彩的那張。
  跟著甯寧走了幾條街,上了公車,又走了幾條街,一股恐怖的汗臭味突地迎面襲來,霍克猛地回過神,才發現她竟帶著他來到一座滿是人潮的高架橋下。
  高架橋下有著許多小小的店家,狹窄的走道上擠滿了人,而且十個有八個是男的,空氣裏充斥著可怕的汗臭味,她卻像是恍若末聞,用一種很神奇的速度推開他們,在那些男人之中移動。
  他幾乎跟丟了她,幸好他人高,在最後一秒看見她鑽進其中一家小店,可等他好不容易到了那家店時,只來得及幫忙付錢,然後她就塞了一箱東西給他,跟著又繼續往前走,之後很快又鑽進另外一家店。
  等他好不容易趕上,她又買好了東西,堆到他手上。
  她一路買,他手上的東西也越堆越高,最後霍克乾脆把錢包給她,認命的當搬運工人。
  這裏的店家真的都很小,可小小的店面卻從地板到天花板塞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從各式電玩、V8、電腦零件、家電,甚至是隱藏式攝影機都隨處可見,看得他眼花撩亂。
  「先生,要不要A片?」一位看來十七、八歲的男孩突然拉住他。
  「A片?」他穩住差點倒下的箱子,有些茫然的回問:「什麼東西?」
  「很便宜的,一片——」
  「不用了,他不需要。」那男孩話還沒說完,甯寧不知道是從哪又鑽了出來,面無表情的打發那男孩,拉著他就往前走。「你不要隨便停下來,我們今天還要跑很多地方。」
  「什麼是A片?」他好奇的問。
  「色情電影。」她腳下未停,只是伸手指指其中一家堆滿了VCD的店家,「裏面一半以上都是,不過八成以上都拍得很爛。」
  「你看過?」
  「對。」
  沒料到她回答得這麼斬釘截鐵,霍克瞪著她後腦勺晃動的馬尾巴,訝然笑了出來。
  天啊,這女人真是爽快。
  他還在笑,就看她又鑽進了另一家店,買了一堆他也搞不懂是啥的電腦零件。
  半個小時後,兩人走出那座高架橋下,他手上除了堆滿一箱又一箱的東西之外,高挺的鼻也差不多失去了嗅覺。
  「你在這等我一下。」才走出來,甯寧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又轉身跑回去,這次卻是到下面那一層。
  因為搬了太多的東西,不好移動,他認命的杵在原地,高架橋下人來人往,每個人幾乎都是行色匆匆,活像趕著投胎似的。
  「好了,走吧。」甯寧沒有兩分鐘就跑了回來,沒受傷的那只手,又多了一大袋東西,看起來頗重。
  「那什麼?」
  「我訂的書,往這邊走。」提著那一大袋書,她帶頭走在前面。
  「現在要去哪里?」
  「我們先把這些拿回去放,然後去看床。」
  他聞言松了口氣,要不然光是手裏這些就夠他受了,一想到可能要帶著這全部的東西在大街上走,他就頭皮發麻,幸好她還知道要先回去放東西。
  「這個怎麼樣?」
  「很貴。」
  「這張呢?」
  「太貴。」
  「這組呢?」
  「非常貴。」
  連續跑了幾家家具行,她每次進門就直接先問價錢,根本不看床的樣式或材質,任憑家具店的小姐說破了嘴皮,她只要一看到標價,立刻掉頭就走,一點機會也不給。
  雖然霍克一點也不覺得那些床會……貴。
  不過這次他學會了閉上嘴,很老實的陪著她從這家店看到另一家店,從下午逛到黃昏,一直走到夕陽西下、萬戶點燈,但是她依然沒找到滿意的床,就在他以為她決定要回去自己修那張坍塌的大床時,她突然在一家寢具店的櫥窗前停了下來。
  霍克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不由得一挑眉。
  雪白的大床上,沒有多餘的蕾絲,如雲般素淨柔軟的白,讓人一看就想躺下去睡個三天三夜。
  但是……這女人不是都以價錢為考量嗎?可這一款……如果他沒記錯,這牌子的床不便宜吧?
  才這樣想,歐陽甯寧真的走進這家店,走到了展示的大床邊,摸了摸床被柔軟的質地。
  「這床不錯。」他好奇跟上,一屁股坐到雪白柔軟的大床上。
  「喂,別亂坐人家的床。」她皺眉,要他起來,可卻掩不住滿眼也想一屁股坐下去的渴望。
  「沒關係啦,床就是要給人坐、給人躺的。」他嘴角一勾,露出迷人的微笑。「喜歡的話,我們就買回去吧。」
  「兩位真有眼——」機靈的售貨小姐見有客人上門,忙微笑迎上前來,卻在看到俊帥的外國男人之後,一時間差點忘了自己該說什麼,幸好平時訓練有素,背得滾瓜爛熟的介紹詞很自動的跑了出來,「咳嗯,兩位真有眼光,我們這組床是以純手工打造,床體采獨立筒型袋裝彈簧,采七環彈簧結構,還有精致黃銅透氣孔,獨特床緣結構,具扭力特殊鋼線下墊,以及三層襯墊設計、特殊乳膠材質,並採用天然絲綢及羊毛,所以睡起來特別柔軟舒服,兩位可以試躺看看。」
  躺?
  甯寧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霍克已經聽話的躺了下去,而且還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伸了個懶腰,然後對她招手,「來呀,試試看,這床真的很不錯。」
  甯寧仍是皺著眉頭,她瞧了瞧笑容滿面的小姐,又看看躺得一臉滿足的男人,才慢慢的在床邊坐下,然後又遲疑了一下,才往後躺下。
  這張大床的確如她想像中柔軟舒適,她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活動自如的右手無意識撫著絲質的床套。
  這床真的很不錯,特別是在折騰了一夜又走了一整天之後。
  她微眯著眼,輕輕吐出一小口氣,只覺得一陣想睡。
  一旁的小姐還在喋喋不休的微笑介紹,「怎麼樣?不錯吧?這組床,睡過的客人都說好。我們公司成立一百多年了,獨創特殊的獨立筒型袋裝彈簧,除了結構緊密,降低彈性疲乏,而且不易干擾,運動無異音,加上因為是高碳錳彈簧鋼,所以經久耐用不變形;更好的是,剛好現在遇到我們公司周年慶,所以除了九折特價之外,買床還附贈床套組及高級蠶絲被喔。」
  她記得剛剛在外面看到它上面的標價,好像是一萬九千八左右,雖然很貴,但她真的覺得這床躺起來好舒服……
  打了個小小的呵欠,雖然想睡,甯寧還是沒忽略掉重點,「打九折後是多少錢?」
  「十七萬八千兩百元。」小姐盈盈笑著說。
  「喔。」她應了一聲,眼皮幾乎快完全合上。
  「你覺得怎麼樣?」見她快睡著了,霍克撐起一隻手,微笑瞧著她,「決定就這張床了?」
  「嗯……好啊……隨便……」她又打了個小呵欠,眼皮完全合上了。
  「OK,就是這張了。」霍克微微一笑,掏出信用卡給小姐。
  就在那小姐興奮的要拿信用卡去結帳時,下一秒,甯甯倏地張開眼,語調怪異的叫住了她,「對不起,你剛說多少錢?」
  「十七萬八千兩百元。」霍克將兩手枕在後腦勺,滿足的重新躺下,幫那小姐回答。
  唉,真好,他好久沒睡正常的床了……
  「什麼?!」甯寧驚叫出聲,瞌睡蟲在瞬間跑光,她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沖到床尾俯身去看。
  該死!她少看了一個零!
  「喂,你等一下!我們不買了。」甯寧動作迅速的一把抽回小姐手中的信用卡,然後跳下床就往外走。
  搞什麼?霍克被她的行為嚇了一跳,忙一把攔住她的腰,將她拉回床上。「喂,你去哪?」
  「回家。」她低聲說,一臉臭。
  「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她緊抿著唇,一語不發,只瞄了受到驚嚇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滿臉無辜的小姐。
  霍克會意,露出微笑,對著那小姐道:「抱歉,可不可以讓我們單獨考慮一下?」
  「呃……好……」見他對自己笑,那小姐頓時臉紅心跳,轉身離開時,還差點撞到茶几。
  「好了,人走了,到底怎麼回事?」
  見那小姐真的離遠了,甯寧才壓低聲音咬牙道:「有沒有搞錯?一張床要十九萬八千?打折後還要十七萬?殺了我還比較快!」
  他就知道。
  霍克好笑的看著她,也學她刻意壓低音量,「付錢的是我,又不是你。」
  「這不是重點好不好?重點是——」
  「你不喜歡這張床?」他打斷她,拉著她躺回床上,咧嘴一笑,「你看好睡又好躺,還運動無異音咧。」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是經濟效益的問題!」她激動的坐起來,卻瞄到那小姐和幾位同事站在店的另一頭頻頻朝這兒探看,她一僵,迅速躺回床上,躲避那些女人的視線,再度壓低了聲音道:「花十七萬在一張床上,是神經病和有錢人才會做的事!」
  「你說得好像有錢是一種病。」他湊到她耳邊,笑著小聲說。
  「有錢不是,亂花錢就是!」瞪他一眼,她往旁邊移了一寸,不想他躺得太近。
  「你知道嗎?」
  「怎樣?」
  「人的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床上度過。」他停了一下,笑著道:「有些人更是很會善加利用。」
  男人,滿腦子就是黃色思想!
  她翻了個白眼,輕哼一聲,「那又怎樣?」
  「你想想,既然我們有多數的時間都是躺在床上。」霍克不以為意,只是微微一笑,做了一個深呼吸,緩緩道:「買一張好一點的床獎賞一下努力工作的自己,應該也不為過吧?」
  甯寧皺眉,知道他說得其實沒錯,她的確是很辛苦在工作,有時候她也會對自己好一點,但是花十七萬買張床?
  雖然她一向奉行能利用就要利用,有人付錢她當然覺得很不錯,但十七萬?
  就算不是花她的錢,她也買不下手!
  偷瞄她一眼,見她皺眉眯眼沈默著,霍克知道她有些心動,繼續道:「不然這樣,我們來打個商量。」
  「商量?」她轉過頭,瞄他。
  「我已經受不了店裏那張帆布行軍床,但是我還要在這裏待幾天,反正我作息正常,你則是晚上工作,白天睡覺。你讓我把這張床買回去,你白天睡、我晚上睡,就當是我跟你租床,怎麼樣?」
  「你睡不慣不會去住飯店啊?神經病!」她翻了個白眼,還以為這傢夥有什麼好主意咧,切!
  「我不能。」他苦笑。
  「為什麼?」
  「因為一些公事上的原因。」他說完頓了一下,才承認道:「還有卡莎麗娜。」
  瞥了他一眼,甯寧皺眉,這傢夥不說,她都差點忘了這回事了。
  「你怕被人認出來?」
  「對。」
  甯寧看著他,又是一陣沈默,然後才道:「我不習慣和人共用一張床。」
  「只有幾天而已,何況你工作時又用不到床。」他一扯嘴角,笑笑,「你不是說東西要物盡其用?」
  「我不喜歡工作時旁邊有人。」她瞪著天花板,咕噥著。
  「你有兩間房。」他微笑建議,「你可以把床放在另一間,原來那間當工作室,另一間當臥房。」
  「我想我沒說清楚。」她哼聲道:「我不喜歡工作時旁邊有人,意思是我不喜歡工作時屋子裏有人。」
  「我睡得很熟。」
  不是睡得很熟,是睡死了吧?
  想到他和痞子的睡樣,甯寧翻了個白眼,然後又瞄了一旁躺平的男人一眼,老實說,給他借住幾天,換一張打折後還要十七萬的床,還真的滿划算的。
  再說,這床真是該死的好睡,躺著躺著,害她又是一陣想睡。
  見她不語,霍克知道她在考慮,再道:「我保證不會吵到你。」
  她繼續沈默。
  「像貓一樣安靜。」他再補充。
  「只是睡覺?」
  「只是睡覺。」他扯了扯嘴角,開玩笑的說:「你要是不信任我,把我綁起來也行。」
  「綁起來就免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忍不住打了個小呵欠,睡眼惺忪,滿腦子全是一邊裝著十七萬的床、另一邊裝著只住幾天新房客的天秤,它在她腦袋裏上上下下的晃動,晃得她一陣頭暈。
  「怎麼樣?」他催促著。
  算了,她懶得想了。
  在一陣掙扎之後,十七萬的床得到壓倒性的勝利,她又打了個呵欠,才道:「隨便……反正……花的是你的錢……」
  「甯寧?」
  他和她很熟嗎?叫她名字叫那麼順口。
  甯寧半睜著睡意濃重的眼,有些小不爽的開口:「怎樣?」
  「你得把信用卡還我,我才能付帳。」他微微一笑,示意她鬆開那張捏在手中的信用卡。
  十七萬耶……
  她瞪著他,然後才有點不甘願的鬆開手,看著他叫那小姐過來結帳,她歎了口氣,翻身抱著枕頭趴著,雖然嘴裏是答應了,可她還是覺得一陣心痛。
  十七萬耶,真是貴到讓她的心在滴血……雖然花的不是她的錢……
  唉……
  她閉上眼,小臉無意識的磨蹭了柔軟的枕頭兩下,在心底又歎口氣。
  拿了信用卡給小姐,霍克一回頭,卻發現她一臉疲倦,似乎睡著了。
  「甯寧?」
  「嗯……」她喃喃應聲。
  霍克嘴角一揚,知道平常這時候她早睡了一覺又起床了,她會想睡也是應該。
  想讓她休息一下,他沒再試著叫她,自己也重新躺下,一手撐著俊臉,側身瞧著她。
  這女人真是厲害,在店裏的展示床上也能睡著。
  看她這麼好睡,他忍不住也打了個呵欠。
  平常看她老是板著臉,沒想到她睡著時表情卻像孩子一般……
  這小女人,長得很甜,卻有著臭脾氣。
  他又打了個呵欠,不覺中,沈重的眼皮也合了起來。
  「先生……呃……」結好帳的小姐拿著帳單和信用卡走過來,卻見到兩個客人竟然躺在床上睡著了。
  她呆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走回去找老闆。
  「睡著了?」寢具店的老闆一愣,走過去一看,果真見到一對男女躺在櫥窗邊那張席夢思大床上熟睡。
  「老闆,怎麼辦?要叫他們起來嗎?」
  老闆看看那對男女,笑著搖了搖頭,只道:「算了,拿床蠶絲被來。」
  「咦?」
  「我開店幾十年,從來沒遇過這種的。」老闆呵呵輕笑,擺了擺手,「沒關係,別叫醒他們,我看他們是真的累了才會睡著,讓他們睡吧,就當是打廣告。店裏開著冷氣,拿床被子來給他們蓋,別讓客人著涼了。」
  打廣告?
  看著老闆走開,店小姐瞧瞧床上那對男女,其實他們男的帥、女的嬌,兩個人躺在一起睡得那麼舒服,讓人看了很能會心一笑,感覺起來還挺不錯的。
  再說,客人至上嘛!
  聳了聳肩,她轉身弄來一床蠶絲被,再回來時,女的因為冷而縮到帥哥懷裏,那畫面說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
  唉,真好,她也想要有這種男人來疼。
  輕手輕腳的替兩人蓋上被,她才轉身,就看見櫥窗外站了好幾位好奇的客人,還有一對男女已經往店門口移動了。
  她雙眼一亮,笑看著床上這一對廣告一眼,才往店門口那對客人迎了上去。
  看來,今天晚上的生意應該會很好。
  天啊,她真想挖個地洞躲起來……天啊,她真想挖個地洞躲起來……天啊,她真想挖個地洞躲起來……天啊,她真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沒那麼糟吧?」
  甯寧猛地轉過頭,看見他一臉似笑非笑,才發現自己把心裏的話給說出來了。
  「只不過是在床上睡著了。」
  她瞪著他,想扁他、踹他,但最後只是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悶叫,然後轉頭繼續往前走。
  「老闆還特地多送了一組床套。」
  她加快腳步,想把他為齒b身後,偏偏他人高腿長,她惱羞成怒的跑了起來。
  霍克見狀,也跑了起來,很快的追上她,將她拉住。「喂!」
  「可惡,好痛!放開我!你這個笨蛋!」
  發現自己又拉到她受傷的手,他匆忙鬆手,她卻趁亂用另一隻手揍了他肚子一拳,轉身再跑。
  「Shit!」他咒為臚@聲,忍痛跑了兩個大步又追上她。「甯寧!」
  怕她重施故計,他這回把她壓到牆上,兩隻手不輕不重的箝住她作亂的小手,匆忙開口:「嘿……我不是故意的,我道歉,OK?」
  甯寧停止掙扎,不過還是滿眼惱怒。「放開我!」
  「你得保證不再揍我。」
  她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只是仍因剛剛的劇烈奔跑喘著氣。
  該死!他暗暗咒了一聲,解釋道:「剛剛在店裏的時候,你睡著了——」
  「你不會叫我起來嗎?」她火大的吼道。
  「我看你很累的樣子,想讓你多睡一下。」霍克苦笑,「誰知道我自己也睡著了。」
  她一愣,沒想到是因為這樣,不由得呆看著他,堵在喉裏的話一句都罵不出來。
  「我承認我中途有醒來過,但是那張床真的很舒服,你又睡得很熟……」他一臉無辜的看著她,「我想反正都已經躺了兩個小時,再多躺兩個小時也沒什麼……」
  她眯起眼,「所以你就繼續讓我在那裏睡給人家看?」
  「我也有在床上。」他咧嘴提醒她。
  「你也許已經習慣了像動物一樣任人觀賞。」她惱怒的說:「但我不習慣,OK?」
  「老闆答應給我們八折價。」
  她瞪著他,一陣沈默。
  「十五萬八千四。」知道她在算錢,他微微一笑,直接告訴她答案。
  她還是瞪著他,繼續沈默。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
  她繼續瞪著他,然後面無表情的說:「你應該要他打七折。」
  他一呆,還沒來得及反應,這女人卻在下一瞬間粉唇一揚笑了出來。
  怦怦——
  「開玩笑的,笨蛋。」她笑著說。
  怦怦——
  他傻愣愣的看著她,然後才慢半拍的發現那奇怪的聲響是自己的心跳聲。
  「喂,你傻啦!」見他沒有反應,只是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她,甯寧小臉沒來由的泛紅。
  他還是用那種眼神看她,像是沒聽到她說話。
  甯寧被他看得一陣臉紅心跳,感覺到他的身體貼著自己,她渾身發熱,不自在的道:「喂——」
  毫無預警的,他俯身吻她。
  甯寧瞪大了眼,第二次,二十四小時內的第二次!
  這傢夥真的是太過分了!
  雖然,她發現,他的吻,不怎麼讓人討厭,說真的,感覺起來還挺不錯的,不過那不表示他就可以這樣隨便亂來——
  「Shit!」霍克痛叫一聲,撫著陘骨退了開來,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你踹我?」
  「不行嗎?」甯寧縮回腳,一點愧疚也無。
  「你對每個想吻你的人都這樣?」
  「我對每個強吻我的人都這樣。」
  甯寧哼了一聲,掉頭就走,不過小臉依然泛著紅暈。
  事實上,她通常都是踹另一個會讓男人痛不欲生的地方,不過她一點也不想讓他知道。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8:57:43

第四章
  
       黃昏時分,去公園跑了兩圈運動回來,霍克輕手輕腳的溜到二樓。
  痞子一見到他,就湊上來在他腳邊磨蹭,他走到沒有門把的冰箱前,從裏頭拿了一個貓罐頭喂它,然後蹲在地上幫痞子清完貓砂,才走進浴室洗澡。
  從浴室出來時,他發現她的房門只是半掩著,沒像往常一樣鎖起來,他探頭進去看,她躺在那張雪白柔軟的大床上,還在睡,沒有要醒的模樣。
  吃完飯的痞子,見門開了,便從他的腳邊溜進房,他忙在它跳上床時逮住它。
  「嘿,她還在睡,你應該知道把她吵醒會被扁的。」拎著大花貓,他在它耳邊小聲警告。
  花貓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床上的女人翻了個身,他一僵,但是她沒醒,呼吸依然規律平穩。
  他松了口氣,笑自己的神經緊張,看著她甜美放鬆的睡為屆A他還是奇怪為什麼同一張臉,竟然會有那麼大的表情差異。
  她睡著時,真的就像天使一樣,醒來的時候,通常可以和那種脾氣不好的小惡魔媲美。
  脾氣不好,但是守信的小惡魔。
  他原本以為,她不會守信讓他睡那張床的,畢竟她似乎對那意外的吻很不爽。
  但她還是讓他睡了,雖然她也一併要他每天幫忙倒垃圾、喂貓、清貓砂、買食物、寄包裹、繳水費、繳電費、繳電話費、繳信用卡……
  還有叫她起床。
  好吧,這個女人真的是很懂得什麼叫利用,他要是不從,她就拿出卡莎麗娜的網路懸賞來威脅他,再不然就是舉起她受傷的那只手,提醒他曾做過的好事。
  所以他每天乖乖的做了所有她要他做的事,只因為白天,這位小姐要睡覺,而她一點也不喜歡睡到一半還要爬起來繳費、寄東西、倒垃圾的念頭。
  他曾經試著在中午敲她的門想叫醒她,為了要她去醫院給醫生復診,他花了一個小時才把她弄醒,她最後是醒了,卻一副想扁他的模樣,然後臭了一整天的臉。
  那天晚上,可怕的搖滾樂響了一夜,他幾乎是一夜無眠到天亮,從此以後,他不再嘗試在時間還沒到之前叫她起床,並識相的把復診時間改到晚上。
  感謝上帝,這個國家晚上竟然也有門診。
  總之,那次之後,他發現這個女人有嚴重低血壓和起床氣,就算是讓她睡飽才去叫她,也得隨身帶著寇哥做的食物,她的臉色才會稍微好看一點;她很愛吃,只要有好吃的,幾乎一切好說。
  前幾天,他陪她去做最後一次的復診,醫生說她的手復原良好,他的罪惡感才不再那麼深重,可每天做的事卻已成了習慣,所以他還是繼續幫她養貓、倒垃圾。
  不過,看在她肯讓他睡這張床的份上,至少他現在感覺有點像在度假了。
  每天早上,她會去弄早餐回來,然後叫他起床,吃完飯後,她上床睡覺,他則去公園運動閒逛,回來之後幫寇哥開店,和店裏的客人打屁聊天。
  下午,他會去公園跑個兩圈,回來洗澡後,下去幫她拿晚餐上來,然後叫她起床。他們會一起吃飯,有時候是他送飯上來,有時候是她下樓去店裏吃,之後他繼續在樓下幫忙到打烊再上來睡覺,她則坐在電腦前工作直到早上。
  她工作時很專心,有時候他半夜醒來喝水,會看到她在工作室裏,入神的盯著螢幕,拿筆的手在繪圖板上動著,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她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在睡夢中歎了口氣,嘴角卻微微揚起。
  看見自己的手輕觸著她的臉,他一愣,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床邊蹲了下來,明知道應該趕緊將手抽回來,免得將她吵醒,但在她臉上的大手,卻捨不得從她粉嫩的肌膚上移開。
  她又輕歎了口氣,小臉摩挲著他的手掌,像只無辜的小貓。
  老天……
  盯著她微為妒漪鶖B,他滿腦子都是一親芳澤的衝動,沒有欺上去,是因為痞子叫了一聲。
  「喵——」它又叫了一聲。
  「噓……別叫……」他抽回手,捂住它的嘴,見她還是沒醒,才輕手輕腳的拎著花貓溜了出去。
  關上門,他放開貓,一雙眼又瞄到了那張貼在客廳牆上的海報。
  天知道,他什麼樣的女人沒看過,他還以為他早在當模特兒的那一年就已經看女人看到麻痹了,誰曉得現在光是看著她,就能讓他心跳加快……
  最怪異的是,她還是唯一一個敢對他大呼小叫,將他使喚過來、使喚過去,完全把他當男傭一樣利用的女人。
  溫柔?沒有。美貌?他見多了比她還漂亮的女子。
  那他為什麼老是想剝光她的衣服,和她在那張雪白的大床上翻滾糾纏?
  難道他有被虐傾向?
  一扯嘴角,他自嘲的笑笑。
  或許是她那雙雪白修長的美腿……
  手機鈴聲乍響,猛然拉回他的神智,他忙拿起來接。
  「喂?我是。」聽到對方一連串的怪叫,他皺起眉,不耐煩的開口道:「路克,記得你的職稱是什麼嗎?」
  「對,就是經理。」他走到痞子的碗旁,將碗拿起來,洗乾淨,邊道:「經理、經理,顧名思義就是經營管理,我每個月花大把鈔票請你,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我是老闆,我說了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決定所有事。」
  聽著路克碎碎念,他翻了個白眼,回道:「對,那包括決定是否賣掉所有你認為應該賣掉的東西,就算你把它弄垮了,我也不介意。」
  「我在做什麼?」他替痞子倒滿水,「喂貓喝水。」
  「喂貓喝水——」
  話筒裏傳來咆哮,之後是一連串的咒為纂A他按掉通話鍵,將手機放到流理臺上,又替痞子倒了些貓餅乾。
  手機重新響起,「Fu——」
  他直接按掉通話鍵。
  手機再響,「Shi—」
  他再按掉。
  手機又響,這回對方一陣沈默,他才拿起來接,拍拍痞子的頭,他微微一笑道:「容我提醒你,我現在正在休假。」
  「休到什麼時候?」他一挑眉,皮笑肉不笑的說:「不知道。」
  對方又是一陣沈默。
  「對了,我早上傳的傳真你收到沒?」霍克用肩頸夾著手機,收拾廚房和客廳裏的垃圾,心情愉快的照甯寧教過的將垃圾分類,一邊繼續道:「對,寇哥要結婚了。不,我不是在開玩笑,你幫我把上面的東西準備好。時間?星期天。太趕?路克,有一種東西,叫做航空快遞,不要告訴我你沒聽過,如果我到時沒看到東西,你就可以準備走路了。」
  手機再度傳來一陣咒為藺M咆哮,他把通話鍵按掉,然後提著垃圾袋,在經過冰箱時,把手機丟到冷凍庫裏,然後把門關上。
  小教堂,聳立在山上。
  十字架後的背景是藍天白雲。
  新郎和新娘,看起來像愛情電影裏的男女主角。
  這場婚禮,很浪漫。
  或許這個被寵壞的富家少爺不是完全沒有可取的地方。
  她知道這場婚禮是他籌備的,雖然她沒看他做什麼事,不過顯然有錢好辦事。
  看著白雲穿的那襲雪白婚紗,歐陽甯寧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她認得那件婚紗,她畫過,全世界只有一件,是一位世界知名的服裝設計師當年特別替卡莎麗娜設計的。
  「你怎麼知道白雲的尺寸?」她小聲問,知道他一定改過那件婚紗的SINE。
  「寇哥。」他湊到她耳畔小聲道:「你看他們有沒有像美女與野獸?」
  她忍不住揚起嘴角,又瞥了他一眼,他正看著前方的白雲和寇天昂,雖然嘴裏開著玩笑,但她知道他的笑容是真心的。
  好吧,她承認,或許這男人不是被寵壞的富家少爺。
  只是在經過那麼多年之後,當她突然發現有一個男人,非但有錢又帥,脾氣又好,還懂得聽她的話做垃圾分類時,她實在不知道該將他歸類在什麼地方。
  她的成長背景,讓她見過很多不同的男人,但多數的男人都被周遭的人給寵壞了,要不然就是太驕傲、太貪婪、太自大、太愚蠢。當然,不是說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好男人,不過就像是她常聽到的,好男人一個已經死了、一個還沒出生,剩下的不是同性戀,就是已經娶老婆了,要不然就是正在娶老婆——
  看,前面的寇子就是一個。
  所以……再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她皺起眉……這傢夥實在是教她不知道該將他定位在哪。
  前面那對新人,在牧師的祝福下,互換了戒指。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她不夠認識他,說不定這傢夥在世界各地都有女人,畢竟他有那個財力。
  男人只要有錢就會亂來,這幾乎已成了定律;更何況,他不只有錢還長得帥,如果他身邊會沒有女人,那才真的有問題。
  就算是那樣,那也不幹她的事。
  暗地裏咕噥了一句,甯寧下意識的皺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裏來,對了,是要歸類……
  好吧,他是寇子的弟弟,既然她把白雲當朋友,寇子又娶了白雲,勉強來說,這傢夥可以放到朋友那一欄吧?
  或是……房客二號?
  老天,她到底想這個做什麼?就算他長得很帥好了,那幹她屁事啊!
  惱怒自己的思緒一直在他身上打轉,她咬著下唇要自己停止再想下去。
  前方的寇子親了白雲,兩個人笑得好幸福。
  甯寧心一緊,她一直不認為所謂的愛情,真的會有一個快樂的結局,至少她長那麼大,從來沒見過,直到現在……
  天知道,即使是現在,看著他們兩個,她心裏還是忍不住浮現「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句話。
  難道是她太遇憤世嫉俗了嗎?
  她真的很不希望她的觀念是對的……
  手一暖,她低首,看見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為鰾Y,霍克仍看著前面。
  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抽手,只是任他握著。
  她真的很希望,公主和王子從此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真的……
  「喂、喂!歐陽甯寧,等等——」
  才剛要走出喜宴會場,甯寧就被人叫住了,她回首,看見白雲那位當紅娘的高中同學,直覺叫她趕快走人,可惜那女人腿也很長,她知道自己跑不過她,只得認命停下。
  「什麼事?」
  「寇天昂他弟喝醉了,我記得你住白雲咖啡店的二樓,你可不可以順便帶他回去?」
  她瞪著那個大美女,很想說不行,然後她看見那個男人,他不知何時跑到前面,然後抓著麥克風開始唱起奇怪的英文歌來。
  那個……笨蛋!
  她僵在原地三秒,才決定上前,在他出盡洋相被人認出來前,把他給弄出這個地方。
  「嗨,甜心。」他一見到她,綻出開心的笑,雙臂一伸,就將她攬到懷裏。
  「我不是甜心。」她側身閃過他的魔手,反手一抓,拉著他就往外走。
  「嘿,甜心,你要帶我去哪里?」他腳步有些踉槍,臉上挂著傻笑。
  她真不敢相信這傢夥會喝得這麼醉。
  甯寧拖著他到門口,皺眉問那大美女:「他到底喝了多少?」
  「一瓶。」大美女微微一笑。
  「一瓶會醉成這樣?」老天,這男人只差沒開始跳脫衣舞了。
  「高粱。」大美女開口補充,笑意更甚。
  甯寧開口罵了一串髒話,不是因為大美女的微笑,是因為他吐了。
  他一路從飯店吐回家,然後倒在床上就睡死過去。
  這只豬!
  瞪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男人,她原本考慮要讓他就這樣睡到天亮,但一想到恐怖的嘔吐味會在房裏逗留不去,她就覺得一陣思心,只得認命幫他脫去衣褲。
  可惡,她痛恨得幫房客處理善後,不論是貓大便或是沾到嘔吐物的衣——
  思緒在看到他胸腹上那道恐怖的傷疤時猛地頓住,她瞪著他高級襯衫下的那道傷,臉色有些發白。
  我的天,他這傷哪里來的?
  她不知道自己瞪著他那道傷口多久,但直到痞子跳上床來,她才回過神,逼自己繼續脫他衣服,卻止不住雙手發顫。
  那是舊傷,看起來不像新的,是舊的。
  她把他的襯衫丟到洗衣機時,這樣告訴自己,卻還是覺得驚慌,她沒看過那麼大的傷疤。
  事實上,她覺得他受了那種傷竟然還能活著,簡直就是奇為晼K…
  難怪那天在醫院,他死都不讓護士脫他的上衣,她還在奇怪,明明這傢夥平常在咖啡店裏挺會和女人打情罵俏的,怎麼會守他的上衣像在守貞操帶一樣——
  結果,原來是因為他身上的疤,想到那道疤,她忍不住又瑟縮了一下。
  放了一匙洗衣粉,甯寧按下電源,然後深吸了兩口氣才走回房裏,跟著發現自己因為太過驚慌,忘了把他的褲子也脫下來。
  替他脫褲子時,她發現他腿上也有疤,只是沒胸腹上的那麼恐怖。
  她把他的褲子也丟進洗衣機裏,然後回到房裏,他仍癱在床上呼呼大睡,全身上下只剩下內褲,那看起來相當醜陋的疤痕,在他胸腹上隨著他的呼吸起伏。
  美麗的動物,有著醜陋的疤痕。
  他俊美的臉,讓那疤痕看起來更加恐怖。
  她一直站在門口看著他,懷疑老天爺怎麼捨得讓這麼美麗的動物受那種恐怖的傷?
  她光是站在這裏看,就覺得頭皮發麻,胸腹同樣的部位莫名隱隱作痛,更何況是當時受傷的他?
  床上的男人打了個冷顫,她走上前,替他蓋上被,遮去他身上醜陋的傷疤,但她知道它仍在那裏。
  瞪著他俊美的五官,她懷疑他究竟遭遇過什麼樣的事,才會留下那樣觸目驚心的傷疤……
  深夜,兩點。
  他發出怪異的悶哼。
  甯寧停筆,皺眉。
  聲音戛然而止,她懷疑是自己的錯覺,於是繼續盯著螢幕工作。
  另一聲壓抑的聲音響起,再度打斷了她的注意力,她瞪著螢幕兩秒,開始聽到他在囈語,斷斷續續的,破碎、不安的囈語,英法交雜,語意不明。
  她有些惱的丟下筆,乾脆起身走到隔壁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一眼,她就確定他在作惡夢,那不難辨認,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兩手緊握成拳,冷汗涔涔。
  「喂,醒醒——」她伸手推他,試著將他叫醒。
  「不……」他被困在惡夢裏,顫抖著。
  「霍克,醒醒!」她輕拍著他的臉。
  「為……什麼……為什麼?」他突然變得兇惡,抓住她的手,臉紅脖子粗的低咆著。
  甯寧嚇了一跳,但他還是沒醒,跟著他俊逸的臉失去了血色,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逸出唇角的聲音卻有種空洞的絕望。「為什麼……如果不要我……為什麼要生?」
  她一僵,知道這太隱私了,她不應該聽這個。
  她想退開,他卻緊抓著她的手不放,跟著下一瞬,他又吼了起來:「走開!放開我——別管閒事!別管我!滾啊!反正我是多餘的!老頭子不會感激你們的!滾啊——」
  好極了,這傢夥嘴裏喊著叫人家放開他,他自己卻死抓著她的手不放。
  他的手勁很大,甯寧痛得要命,知道明天手腕上一定會出現淤青,可此時此刻她注意的卻不是這個,而是——他說的話!
  該死,她不想和人牽扯太多,她不想知道太多他的隱私,她不想為他感到心痛,她真的真的不想再聽下去了!
  沒辦法了,扯不開他的手,又怕他說出更多讓她會忍不住去胡思亂想的內容,她白著臉,爬上大床卯起來用力打了他一巴掌。
  霍克被打得整個頭偏到一邊,不過這回他睜開了眼,碧藍的雙眼,空洞而茫然。
  「醒了嗎?」她不確定的開口問。
  「什麼?」他聲音沙啞,視線開始有了焦距。
  「你在作惡夢。」她說。
  原本因惡夢而急促的呼吸逐漸趨緩,他怔仲的看著她,卻沒有再開口。
  該死,不是被她打傻了吧?
  甯寧一皺眉,再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有些遲疑的伸出手,觸碰著她的臉。
  她想退開,他臉上的神情卻讓她無法動彈。
  「甯寧?」
  「嗯。」
  他嘴角扯出一抹破碎的笑,「你看起來像天使。」
  「只是看起來。」她說,懷疑他腦袋有問題。天知道,她剛剛才打了他一巴掌,他卻覺得她像天使?
  他輕笑出聲,笑聲卻依然沙啞。
  「如果你醒了,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她開口提醒。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鬆手。
  「霍克?」
  他知道自己應該放開她,卻沒有辦法。
  老天,他的表情好像她要遺棄他一樣。
  甯寧喉頭一緊、心一抽,雖然腦海裏的警報尖叫著要她別管閒事,可這傢夥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歐陽甯寧,別管閒事!
  他用一種無辜可憐又惶惑不安的眼神看著她,只差沒淚光閃閃了。
  該死!她不喜歡欺負小動物!他也不是小動物,他甚至高她一個頭,但他現在的表情,活生生就像是被她踹了屁股一腳的小動物。
  「算了。」可惡,她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翻了個白眼,甯寧放棄叫他放手,「躺過去一點。」
  他移動身體,挪出位置。
  甯寧在他身邊躺下,他順勢將她攬入懷中。
  「喂——」她發出抗議,為鑑替冀隉C
  「拜託……」他低聲開口請求。
  她緊抿著唇,好半晌,才道:「你敢亂來,我就閹了你。」
  「沒問題……」霍克將臉埋在她肩頸,啞聲笑著。
  感覺到肩頭的濕意,甯寧心口又是一抽,明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她還是伸出手環著他。
  她無聲的安慰,讓他喉頭一哽,好半晌才有辦法開口:「謝謝……」
  她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回了句:「不客氣。」
  桌上的鬧鐘滴答輕響,秒針輕巧的在間隔輿間隔中移動。
  他盯著它看,不敢重新入睡,只能強迫自己醒著。
  一直以為,他早遺忘了那段塵封的記憶,沒想到它們卻又冒了出來。或許他不該太過驚訝,畢竟他如果敢承認,它們從來沒離開過,它們始終都在那裏,糾纏著他,一如他身上醜惡的傷疤。
  她不要孩子……她不要你……她根本不要你……
  訕笑的話語在耳畔餘音繚繞,他一僵,閉上眼驅逐那些聲音。
  甯寧不舒服的發出悶哼,他聞聲睜眼,發現自己不自覺收緊雙臂,他放鬆力道,她緊蹙的小眉頭才逐漸舒緩。
  看著她熟睡的臉,他知道自己欠了她一個人情,他曉得他的要求很過分,但是她甚至沒有多問原因,卻願意對他伸出雙手。
  這個……有著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她的呼吸輕淺,腦袋擱在他的手臂上,他知道他的手會因為被壓了一晚上而發麻,卻一點也不想將它抽回來。
  嗅聞著她身上清新的肥皂香,他慢慢放鬆下來。
  天快亮時,他終於再度睡去。
  花貓輕巧的將門推開一道縫,然後從門縫裏溜進房裏,無聲無息的跳上床,窩到兩人身邊。
  第一道晨曦射進窗裏,它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然後才和主人一樣,蜷縮成一團,進入甜美的夢鄉裏。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8:59:48

第五章 
 
       醒來時,一張俊臉近在眼前。
  甯寧眨了眨眼,然後想起發生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他昨晚的夢囈浮現,她皺眉,看著他沈睡的臉,那些破碎的字句回蕩在耳邊。
  可惡,她以為睡一覺醒來,她就會忘得一乾二淨了。
  咬著下唇,她有些著惱。
  她不喜歡對某個特定的男人感到心疼,那意味著麻煩。
  她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每天在家裏畫插圖賺錢,餓了就下去買吃的,累了就上床睡,一個月只需要出去幾次到附近的超市買必需品,除非必要,她的活動範圍甚至不超過五
  她喜歡這樣簡單明瞭的生活,她的生活從來沒有像這樣安定過,這幾乎是她求了一輩子的生活方式,她不希望有所變動,一隻貓已經是她所能容忍的極限了。
  一個男人?
  不,她絕對不需要。
  話說回來,她或許不用太擔心這個,他說過只會在這裏待一陣子,會多留幾天,是因為寇子和白雲的婚禮,現在婚禮已經結束,他再留也不會多久。
  不知道為何,他很快就會離開的事實並沒有讓她心情好一點。
  陽光透窗而進,落在他俊美的臉龐和金髮上。
  她伸手輕觸他的發,有些著迷的看著。
  這男人實在俊美的讓人嫉妒。
  他說她像天使,如果真有天使,她看他自己還比較像,金發藍眼的他,只差沒翅膀而已。
  雪白的翅膀,振翅時還會掉下幾根柔軟的羽毛。
  栩栩如生的畫面浮現腦海,她想像他背上長著巨大雪白翅膀、手上還捧著美食邊走邊吃的模樣,忍不住揚起嘴角。
  「用一塊錢買你現在腦海裏所想的。」
  聽到他低啞的嗓音,她拉回漫遊的神智,才發現他那雙碧藍的眼眸不知何時已睜開,她一怔,掩飾窘迫,強自鎮定的將擱在他耳後的小手收回來。
  「一塊錢不夠。」她說。
  他莞爾一笑,「那要多少?」
  「一天。」
  他一愣。
  她話才出口就已經後悔了,但又不能收回,只好面無表情的繼續道:「陪我一天。」
  「呃……」他傻愣愣的看著她。
  「怎麼樣?不想知道了嗎?」她爬坐起身,漠然的道:「不想知道就算了。」
  「等等——」他伸手拉住她,「我沒有說不想。」
  瞧著他,她暗自歎了口氣,在自己反悔之前,開口道:「那就放手,快點去洗臉刷牙,今天已經過一半了。」
  不知道為何,他松了手,卻看著她傻笑起來。
  呆子。
  她瞪了他一眼,卻曉得自己的臉莫名其妙的紅了。
  可惡。
  暗罵一句,她著惱的轉身,匆匆進了房裏的浴室盥洗。
  沒有多久,她聽到客廳的浴室也傳來水聲。
  「這是哪?」
  「木柵動物園。」
  「這是哪?」
  「故宮博物院。」
  「這是哪?」
  「士林夜市。」
  她只是可憐他是來休假卻從來沒有出去玩過而已。
  反正白雲的店連休三天,她留在家裏一樣沒得吃,既然要出來買吃的,乾脆順便帶他四處走一走也沒什麼,再說她也很久沒有逛街了。
  她只是可憐他而已。
  當然只是因為這樣,絕對沒有別的原因!
  「老闆,再來一碗炒花枝!」坐在夜市小吃攤,霍克舉手和老闆高喊。
  甯寧看著一旁疊在一起的五個空碗,懷疑他怎麼還有辦法吃得下?特別是他剛剛才吃了兩碗藥燉排骨、一包大餅包小餅、三份蚵仔煎、兩份天婦羅、一份臭豆腐……還有其他她根本想不起來的食物。
  「這個很好吃,你確定你吃不下?」他看著她,一臉興奮。
  「對,我確定我吃不下,你吃就好。」她一手撐在桌上,支著下巴。
  看著他將老闆送來的炒花枝在瞬間一掃而空,發現他又要再叫一碗,她立刻拉下他的手,阻止他。「夠了,你再吃下去會吃壞肚子的。」
  就算他沒吃壞肚子,也會把一旁頻頻回頭看他的女性同胞給嚇壞。
  拉著他結了帳,她匆匆走出夜市小吃攤聚集的地方,他卻又在小巷口賣滷味的攤子前停了下來。
  「這什麼?」
  「豆乾、雞心、鹵大腸……」老闆一一回答他的好奇。
  他一副口水要流出來的樣子,教她不禁納悶他的胃到底是什麼做的。
  知道他不吃到不會甘心,她翻了個白眼,認命的替他買了幾樣滷味,他才肯乖乖和她離開。
  然後是豬血糕、霜淇淋、草莓糖葫蘆。
  她向來很會吃,但是今天才知道什麼叫做大胃王。
  「你這麼會吃,怎麼都吃不胖?」她以前一直以為外國人都不太敢嘗試一些奇怪的食物,像是臭豆腐、蚵仔煎之類的東西,但他顯然並不介意,他通常會先吃一口,試試味道,然後風捲殘雲的把那樣東西吃完。
  「我每天做運動。」他吃掉一顆草莓糖葫蘆,牽著她的手,笑著說:「我喜歡臺灣的夜市,還有小吃。」
  甯寧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轉頭看他,這男人實在是長得太帥了,就算是在夜市裏洶湧的人群中,就算是換去那些高級服飾,只穿著他和寇子要來的T恤和牛仔褲,他那張臉還是讓他相當顯眼,更別提這傢夥瞼上還挂著和藹可親的笑容了,那笑容讓其他人更加放膽好奇的看著他。
  他笑得很高興,走在夜市裏,左顧右盼的神情活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
  「你沒逛過街啊?」瞧他那模樣,她終於忍不住開口。
  這一天下來,他走到哪里都像是去遠足的小學生一樣,既興奮又開心。
  「沒有。」
  「沒有?」她一愣,停下來看他,「你從來沒有逛過街?」
  「對,沒有。」發現她停下,他也跟著停下,見她表情詭異,不禁奇怪的問:「怎麼了?」
  「為什麼沒有?」
  「沒有什麼?」
  「逛過街。」這男人少說有三十了吧?她知道有些男人不愛逛街,但她實在很難想像一個人活了三十年竟然沒有逛過街。
  「喔,那個。」他聳了聳肩,一扯嘴角,「小時候,老頭子管得比較嚴,長大後,大概是因為工作忙,所以沒想過。」
  她皺起眉頭,「你不逛街怎麼買東西?」
  「東西?」
  「你想要的東西,像是衣服、鞋子、CD、手錶之類的東西。」
  他眼也不眨的說:「那些查德會處理。」
  「查德?」她又是一呆。
  「管家。」他解釋。
  「管家?」
  「我們需要什麼,只要和他說,他會請人送到家裏來。」
  「送到家裏來?」OK,好極了,她開始覺得自己像只蠢笨的鸚鵡了。
  「對。」
  「為什麼?」
  「為了安全上的顧慮。」他一扯嘴角,自嘲的道:「我家很不幸的還有些錢。」
  對了,這傢夥是有錢人。
  她有時候會不小心忘了這一點,特別是這傢夥幾乎是無怨無悔的天天任她奴役,事實上,他做那些事時根本是笑容滿面的,她只差沒開始懷疑他有被虐待狂了,但是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那樣。
  他只是因為從來沒有做過,所以覺得有趣而已。
  沈默的看著他,甯寧不自覺的又蹙起眉頭。
  可惡,她真的不喜歡胸口湧現的那股情緒,她該死的不喜歡同情一個身家可能超過上億的富家子弟。
  「好玩嗎?」她開口問。
  「什麼?」
  「倒垃圾。」她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了,但看來這次還是慢了一步,該死。
  「追垃圾車的時候。」他笑著說。
  好極了,現在她竟然開始同情這傢夥從來沒倒過垃圾,這真是太荒謬了。
  夜市裏人潮洶湧,她被他拉著柬跑西逛,雖然腿早就酸痛得要命,甯寧卻狠不下心打斷他,畢竟這男人都已經和自己說過他從來沒逛過街了,她還能怎麼樣?特別是她沒多久就在言談之中發現,他不只沒逛過街,很多一般人認為理所當然的事,他也從來沒做過,他聽過,知道那些事,但是卻從來沒做過。
  像是吃路邊攤,像是自己買衣服,像是殺價。
  最後一樣他倒是很快就上手,沒兩三下就把老闆說得節節敗退,到頭來還心甘情願的用接近成本的價錢把東西賣給他。
  他玩得很高興,她到後來必須一直提醒他這個不需要,那個不必要,當他竟然想把那九個疊在一起的大小趴趴熊買回家時,她發現他純粹只是因為喜歡殺價的樂趣。
  「不行。」她說。
  「甯寧……」
  「不行。」她板著臉,沒有第二句話。
  「老闆答應給我們半價……」
  「不行。」開什麼玩笑,她才不要帶著那些疊在一起,至少有半個人高的趴趴熊坐大老遠的公車回家!
  「我是要買給我侄子的……」他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
  「NO!」她眯起眼,警告他道:「看著我的嘴,我說NO!」
  他又擺出無辜的小狗臉。
  三分鐘後,他們幾乎錯過最後一班公車,匆匆忙忙上了車,車上只剩下一個位子,她一屁股坐下,他則站在她旁邊,手上抱著那九隻疊在一起的趴趴熊。
  公車往前開時,他站得還算穩,但每次一遇到紅綠燈,司機煞車時,他就會往前傾,一副要跌倒的模樣。
  受不了他那矬樣,甯寧無力的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伸手,「拿來。」
  他露齒一笑,將趴趴熊拿給她。
  可惡,真是蠢死了。
  瞪著那幾隻待在她膝上,活像被人痛扁一頓的趴趴熊,她真是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喜歡這種看起來又懶又愛睡的東西。
  「我以為你們美國人喜歡米老鼠。」
  「現在的小孩子喜歡的是那只會發出閃電的黃色小老鼠。」他笑著說。
  「皮卡丘。」她瞄他一眼,「那不是小老鼠,是神奇寶貝。」
  「是嗎?」
  「這幾隻又不是神奇寶貝。」她為鰾Y,只見他兩手輕輕鬆松的搭在公車吊環上的不銹鋼管上,一顆頭幾乎都要碰到車頂了。
  「可是它們長得很可愛啊。」他伸手拍拍最上面那只趴趴熊,露出童心未泯的笑容。
  她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不想理他。
  過了幾個站之後,她身旁的人下了車,她移進去,讓他在她旁邊坐下,然後把那些疊得很高的蠢趴趴熊還給他:也許是因為太累了,他坐下來後沒有多久就打起瞌睡來,跟著那一顆金色的腦袋很自然而然的就往她肩頭上倒。
  搞什麼?
  皺起眉,她伸出手將他的頭往另一邊推。
  他抱著趴趴熊維持那姿勢好一陣子,然後在一次公車轉彎時,又倒了回來。
  她再把他的頭推回去,公車剛好往另一邊轉,結果他差點跌下座位,她反射性的抓住他的手,他醒了過來。
  「你坐好啦。」她著惱的說。
  「Sorry……」他喃喃道了歉,重新坐好。
  可沒多久,他又睡著了,然後又往她這裏倒過來,她伸手想再推開他的頭,視線卻撞上隔壁那個歐巴桑,歐巴桑不贊同的皺著眉頭,一臉好像她這樣把他推開有多壞心的模樣。
  她把那歐巴桑瞪回去,照樣把霍克的頭推開。
  拜託!這傢夥的頭重得要死,天氣又這麼熟,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她幹嘛要給他靠?哼!
  雙手抱胸看著窗外的街景,她才這樣不爽的想著,他的頭又倒了回來。
  可惡……
  暗暗咒了一句,她卻忍住了伸手的街動。
  然後,車子過了一站又一站,中間有些人上了車,又有些人下了車,歐巴桑下車時,甯寧忍不住對她做了個鬼臉。
  不過歐巴桑下車後,她還是沒把他越來越重的腦袋給推開。
  反正她的肩膀早被他壓麻痹了。
  輕哼一聲,歐陽甯寧瞥了那壓在她肩頭上睡死的男人一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算了,就當是前輩子欠他的好了……
  公車搖搖晃晃的前進,街上的車流量也越來越少。
  一家家的商店打烊、拉下了鐵門。
  她強撐著睡意濃重的眼,聽著他規律的呼吸,心裏盤算著明天該做的事。
  窗外的街景隨著公車的前進不斷倒退著,不覺中,她也靠著他的腦袋,合上了眼。
  他的金髮,有著她慣用的洗髮精香味。
  玫瑰耶,他也真敢用。
  嘴角在不自覺中彎起,她靠著他那顆散發著玫瑰花香的金色腦袋,在那熟悉的味道中,緩緩進入夢鄉。
  黑夜中,老舊的公車載著剩下的乘客,繼續跟著紅綠燈的指示,停停走走的往前開,一站站過去,車上的人越來越少,夜也越來越深了……
  結果,他們一路睡到了總站,才被司機叫醒過來。
  在公車總站打電話叫計程車時,她不禁懷疑自己為什麼要坐公車丟那個臉,早知如此,她一開始就坐計程車了。
  唉,真的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甯寧,吃飯。」
  「先放著,我等一下再吃。」
  聽到這句,霍克擰起了眉,走過去把飯放在桌上,伸手在她面前一彈指,吸引她的注意。「嘿,你早上也是這樣說的。」
  這傢夥真煩!
  甯寧皺起眉,想開口罵人,卻在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時一怔,她沒看他那麼嚴肅過,他一向是嘻皮笑臉的。
  「把飯吃了。」他說。
  不知道為什麼,心頭猛地一跳,無法再看著他那認真的碧藍雙眼,甯寧收回視線,改看著桌上的餐點。
  「吃點東西,圖不會趁你吃飯時自己跑掉的。」他拉來另一張椅子,倒轉椅背,跨坐而下。「把飯吃了,我就不吵你。」
  見他一副她不吃,他就不打算走的模樣,甯寧才放下繪圖板和筆,認命的拿起筷子吃飯。
  霍克看她吃了,才松了口氣,剛剛在客廳桌上看到他早上特地幫她買回來的早餐,她動都沒有動過時,他差點以為她在房裏挂了。
  這女人那麼愛吃,怎麼可能會連一口都沒有動?
  他慌張的推門進房,卻見到她仍然好好活著,只是依然在畫圖,而且畫到完全忘記吃飯,他那時才曉得為什麼白雲會特別替這女人外送,因為如果不是這樣,她可能早八百年前就餓死了。
  「你這畫稿什麼時候要交?」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支著下巴,瞧著她吃飯,不知道為什麼,她眼眶下的黑眼圈引發他莫名躁鬱。
  「明天。」她挑去鮭魚的刺,吃得津津有味。
  「你常常這樣趕稿?」他知道她兩天沒睡了,懷疑她怎麼還有辦法清醒。
  「偶爾。」她瞥他一眼,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不禁皺眉,「你沒別的事嗎?」
  「沒有。」他說,一雙眼還是盯著她瞧。
  她似乎不怎麼在乎自身的外貌,常常披頭散髮、睡眼惺忪,穿著一件大T恤和短褲就下樓到店裏去窩著。
  他認識的女人,每一個都是不化妝就不敢出門,更別提要像她這樣隨性到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邋遢的模樣了。可這女人卻又不是不會打扮,參加老哥和白雲的婚禮時,她的穿著打扮就十分正常,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相當……漂亮的。
  所以他後來發現,她只是懶得裝扮自己,畢竟平常又不出門,可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男人吧?她卻似乎不在意他的眼光……
  這真的讓他內心有點小小的不是滋味。
  「我頭上長角了嗎?」這傢夥幹嘛一直盯著她看?看得她越來越不自在。
  「沒有。」就是這種很沖的口氣,讓他懷疑她的眼光和世人不同。霍克苦笑,忍不住開口:「很少有人會像你一樣,這樣對我說話。」
  「那只是因為你有錢。」她冷淡的潑他冷水。
  好狠。
  霍克哭笑不得的看著她,自嘲道:「我還以為是因為我很帥。」
  她瞥了他一眼,簡潔的下了結論,「你被寵壞了。」
  「原來如此。」他嘴角一揚,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這女人。
  因為只有她不會用特別的態度對待他。
  她不會因為他有錢,不會因為他長得帥,也不會因為他有名,就用另一種方式對待他,她不崇拜他、不諂媚他,她很……自然。
  這種感覺真不錯。
  「你真可愛。」他笑著說。
  甯寧一愣,在瞬間紅了臉,瞪著他啐了一句:「神經病。」
  沒想到她會因為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臉紅,他微微一訝,嘴邊的笑容擴大,「好可愛。」
  「無聊。」她紅著臉,又惱又尷尬的將吃完的餐盤塞到他手裏,趕他出去。「我要工作了,你沒事去樓下幫忙洗碗,少在這裏發神經病!」
  「我是說真的。」他邊說邊笑。
  「把你那些花言巧語留給樓下店裏的漂亮妹妹,我還要趕稿,沒力氣讓你練習。」甯寧將他推出房門,然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卻還是聽到他清爽的笑聲。
  她著惱的坐回電腦椅上,嘟囔道:「可惡的痞子!」
  「喵……」蜷在窗臺上睡覺的花貓為酈_頭來。
  「抱歉,不是罵你。」她看著它,咕噥道歉。
  花貓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轉回頭去,拿尾巴當枕頭,繼續蜷著睡它的大頭覺。
  好不容易畫完了圖稿,她頭暈腦脹的晃進有床的那間房,卻看見那男人躺在床上,睡得正爽。
  「喂,起來,我要睡覺。」
  她推他,想叫他讓床,但是他只是翻個身,又繼續呼呼大睡。
  「霍克,喂……」她再推他,他還是沒有反應。
  頭痛的看著睡得跟豬一樣的男人,她知道他一睡著就很難叫醒,可她已經三天沒睡了,又沒力氣和他耗。
  算了……
  這張床那麼大,現在又很晚了,就算叫他起床,他也一樣要找地方睡,何況她又不是沒和他睡過,這傢夥要是真想對她怎麼樣也早就怎麼樣了,不會等到現在。
  看著他熟睡的身影,甯寧只覺得一陣無力,沒體力搖醒他,她認命的爬上那張大床,從他那兒扯了一些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幾乎是頭一沾枕,她就睡著了。
  夜深沈,窗外街上的紅綠燈不時轉換燈號,雖然馬路上早巳沒了車。
  霍克不確定是什麼把他弄醒的。
  夜半經過的卡車?窗外狗兒打架的犬吠?壓在他胸膛上的腦袋?或是他掌心所感受到的柔軟渾圓?
  大概都有吧。
  看著她熟睡的容為屆A他再度懷疑究竟是他真的失去了男性魅力,還是他看起來真的那麼不具威脅性?抑或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把他當成男的?
  不管答案是哪一個,她嚴重忽視他是男性同胞的事實,都讓他有種想向她證明他也是男人的衝動。
  她在睡夢中喟歎了口氣,吐氣如蘭,小手摩挲了他的胸膛兩下。
  霍克的臉孔有些扭曲,費盡所有力氣,才沒有不顧一切的立刻翻身將她吃掉。不過,話說回來,他為什麼不能把她吃了?既然是這女人自己爬上床,對他一點戒心也沒有,他又何必和她客氣。
  對啊,除非他想違背自己的良心。
  瞪著老舊的天花板,霍克無奈苦笑。
  奇怪,他這還是第一次能和一個女人如此放鬆的在一起,輕鬆的交談、愉快的聊天,她說話總是一針見血,一點也不會和他客氣。
  很難有人會這樣對他,男人都少了,更何況是女人:多數的女人都和她一樣會爬上他的床,不過通常那些女人上床時都是滿臉渴望、精神奕奕,身上穿著「維多利亞的秘密」那種性感睡衣,而不是頂著一雙熊貓眼,穿著胸口印著可愛卡通的大T恤。
  所以,或許,他應該把擱在她T恤下那雪白渾圓上的大手拿開?
  他瘋了才會這麼做!
  雖然他搞不清楚是怎麼在睡夢中解開她的內衣,又如何和她交纏在一起,但天知道,這種飛來豔福又不是天天有——
  趴在他身上的甯寧突然無意識的磨蹭了一下,T恤領口被往下拉扯,露出大半美妙雪白的酥胸,和他覆在其上的大手。
  他悶哼一聲,只覺得一陣欲火中燒,腦海裏瞬間湧現各種綺麗春光。
  老天……這真的太……
  拜託,親愛的上帝,用不著現在考驗他的道德良心吧?
  他瞪著貼合著他手掌的溫潤雪白,良心和欲望不斷掙扎著,然後她輕歎了口氣,翻身離開了他的胸膛,和他的手一起,她的手臂夾住了他的手腕,他不得不和她一起翻身,怕抽手會驚醒她,他半被迫的從後環抱著她。
  但這姿勢更加讓他無法思考,她是背對著他沒錯,卻和他緊緊的貼著,從頭到腳;那意味著他早巳昂然挺立的火熱,剛剛好頂在她柔軟的股間。
  額際滲出了汗,他的腦袋大概空白了三秒——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擱在她酥胸上的手早已自主動作起來,另一隻手也探人她的短褲之中,他舔吻著她雪白的頸項。
  她在睡夢中呻吟出聲,柔軟的嬌軀在他懷裏戰慄扭動。
  野火在瞬間燎原,她不知何時轉了過來,還是他把她轉了過來?他不太確定,只是火熱的吻住她的小嘴,啜飲其中的芳甜,唇舌交纏間,她嬌喘著,星眸扇動,然後,醒了。
  「霍克?」她紅唇微為均A神情有些迷離。
  「嗯?」他尚未回神,懸宕在她身上,雙眼火熱的看著她,渴迫的欲望在腦海中白熱化,一心只想要這甜美的可人兒。
  「你最好是在作夢。」甯寧輕喘著,兩手抵著他的胸膛,俏臉泛著紅暈,警告他,「我說過你亂來我就閹了你。」
  「啊?」好吧,或許她不是這麼甜美。
  她的警告讓他清醒過來,如果他剛剛不確定她醒了沒,現在也非常確定。
  可惡,這女人為什麼會這麼理智?
  看著她濕潤的紅唇,氤氳的雙眸,他知道她也想要,若是他繼續下去,她其實是無力去抗拒的,不過那不表示她不會事後算帳,再說在這件事情上面,他從來沒有違反過女方的意願,他寧願對方是心甘情願的。
  他看著她,她也回看著他。
  他能感覺到她急促的心跳、她絲緞般的肌膚,也能感覺到她的溫潤細緻、香甜柔軟,還有……她眼中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的不安。
  他俯身,她緊張的一僵,他卻只是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抱歉……」他輕撫著她的臉,凝望著她喃喃道:「我睡昏頭了……」
  「那你現在可以起來了嗎?」她極力鎮定的說。
  他一扯嘴角,「當然。」
  說完他翻身而起,走出房間。
  「你去哪里?」她跟著坐起身,見他出門,想也沒想就沖口而出。話一出口,甯寧暗咒一句該死,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你想念我啊?」他在門口停住,笑笑的回首,一臉痞子樣。
  瞼上的潮紅竄至耳根,她羞窘的抓起枕頭就丟過去。「你臭美!我是因為叫不醒你,不得已才上床的。」
  「我知道。」霍克一把接住枕頭,一臉認命,自嘲的笑著道:「我去外面沙發睡。」
  他邊說邊轉身,順便帶上門,怕再多看那女人一眼,就會忍不住撲上去。
  在客廳沙發窩好,他看著對面牆上的卡莎麗娜,又是一陣哀歎。
  真淒慘,以前一堆女人喜歡他,他老是在躲女人,現在他終於喜歡上一個女人了,卻落得只能看、不能吃的下場,只因為他該死地真的很珍惜和這女人之間那種難得的友誼……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報應?
  苦笑兩聲,其實他曉得他出來是對的,畢竟他很快就要走了,而這女人,值得更好的對待。
  他想,他和她,可以當很好的朋友,或許他有空可以來看看寇哥,順便看看她,他知道自己回去之後,一定會想念她的牙尖嘴利和那雙美腿的。
  該死,一想到她那雙美腿,讓他灼熱的欲望更加疼痛了。
  歎了口氣,他窩在沙發裏翻來覆去的,試著找出一個舒服點的姿勢,可一整夜,他一直無法停止幻想和她在那張大床上雲雨……
  於是,一夜未眠,疼痛依然。
  冷凍庫裏,有一支手機。
  歐陽甯甯關起冷凍庫的門,再打開,那支手機還在。
  她瞪著它,懷疑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鈴鈴鈴鈴鈴——
  它響了,她嚇了一跳,像是看見外星人從天而降一樣。
  鈴鈴鈴鈴鈴——
  它還在響,她瞪著它,然後伸手接起。
  「喂?」
  對方一陣沈默,停頓兩秒後,才開口說了一句英文:「霍克?」
  「他不在。」她用英文回答。
  「你是誰?」
  甯寧皺眉,瞪著天花板,想了一下,才道:「房東。」
  他又停了兩秒,才道:「麻煩請他回來後,回電話給我。」
  「你哪位?」
  「路克。」
  她寫在冰箱門上的便條紙上,才按掉通話鍵,手機跟著再度響起,事實上,在接下來的三十分鐘,它幾乎沒停過。
  她帶著那支手機和霜淇淋及便條紙回電腦前,邊上網邊吃冰,順便將那些人的留言一一記錄下來,等到他帶著早餐出現時,那些留言已經有一小疊了。
  手機又響,她走出房門,將它丟給他,連同那些留言。
  他接起手機,放下早餐。
  甯寧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把吃光的霜淇淋盒子丟到垃圾桶裏,接手那些早餐,一邊指使他道:「幫我拿些舊報紙過來,在你那邊的桌子底下。」
  他邊講電話,邊彎身拿報紙,再遞給她。
  甯寧將報紙墊到小桌上,然後把那些三明治、蛋餅、蘿葡糕全郡打開,吃得不亦樂乎,直到她不小心聽到他說話的內容。
  他按掉通話鍵時,她試著保持沈默,嘗試著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美食小吃,他一一看過那些簡短的留言,很快的打了幾通電話,然後陷入沈默。
  她忍不住偷瞄他,只見他坐在沙發上,卻對桌上的小吃視而不見,神色有些怔仲,不知在想什麼。
  她又叉了一塊蘿蔔糕,那是倒數第三塊了,或許她該留一些給他。再瞥了他一眼,他仍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發愣。「喂。」忍不住了,她開口叫他。「嗯?」他回過神來。「你父親還好吧?」他微微一愣,像是沒料到她會提這個。甯寧指指他的手機,「不是說你父親心臟病發?」他停頓了一下,才點頭,「對。」
  「所以,假休完了。」
  「嗯。」他一扯嘴角,心情卻無比沈重。「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9:00:21

第六章

            砰——
  一聲巨響從樓上傳來,霍克一愣,有些擔心。
  「怎麼回事?」寇天昂走回吧台,皺眉看著上頭。
  「不知道。」白雲聳了聳肩。
  「我上去看看。」丟下這句,霍克匆匆起身,上樓查看。
  一開門,他就看見甯寧跌坐在客廳,一旁地上有著倒地的圓板凳,和破碎的燈泡。
  「你還好吧?」他走上前去,繞過燈泡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在她旁邊蹲下。「怎麼回事?」
  「我在換燈泡時,那只笨貓害我失去平衡。」她站起來,惱怒的咒為蘑漸u知道自己做錯事,縮在沙發椅底下發抖的胖花貓。
  「你有沒有受傷?」他跟著站起來,伸手想扶她。
  「你是說除了我的自尊之外嗎?」她轉身,避開他的手,走進廚房拿掃把和畚箕。「沒有。」
  不知為何,霍克突覺心裏一陣的悶。
  「要換燈泡,怎麼不叫我?」
  「你會嗎?」她拿著清潔用具走回客廳,將一地的碎玻璃掃起,看也沒看他一眼。
  她語帶譏諷,霍克眉一挑,「只是燈泡,我想那不會太困難,至少我比你高。」
  「對,不困難。」她轉身將碎玻璃倒進垃圾桶裏,冷淡的道:「所以我自己會換。」
  她淡漠的表情莫名激怒了他,霍克長臂一伸,抓住她的手臂。「你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她還是一臉的面無表情,語氣冷冷的、淡淡的。
  他緊抿著唇,惱怒的瞪著她,這女人之前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會找他,可現在卻自己換起燈泡來了?他知道為了這種事不高興很奇怪,但他就是無法克制的覺得……不爽。
  「沒事嗎?」歐陽甯寧為鑑插A還是一臉淡漠。「沒事請放手,我還得去交圖稿。」
  眯眼瞪她,他眼底情緒數度轉換,最後還是松了手,卻開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她將掃把和畚箕放回原位,若無其事的拒絕,「你明天早上的飛機,最好趁有時間趕快收拾行李。」
  「我和你一起去。」他雙手插在褲口袋裏,薄唇一扯,笑了,眼底卻有著不容反對的堅決。
  她沈默著,一瞬間,霍克原以為她會發脾氣,他幾乎能看見她的毛躁火氣在她眼底張牙舞爪。
  「我們是朋友吧?」他在她發作前,露出無賴的笑容,開口問道。
  她瞪著他,眼底的怒氣仍在,紅唇微微動了動,卻沒有辦法說出否定的答案,只因他雖然笑著,那雙碧藍的瞳眸,卻帶著那一晚怕被為勳顗漱ㄕw和憂鬱。
  「甯寧?」她的沈默,讓他不確定的開口,笑容有些不穩。
  該死,她痛恨這傢夥總是輕易挑起她莫名其妙的情緒,有些著惱,她卻還是開口道:「廢話。」
  「既然如此。」霍克聞言,松了口氣,曉得這是她最接近「YES」的答案,他的笑容漾進眼底,突然伸手將她攬進懷裏,在她額上印下一吻。「那就不要和我客氣。」
  「喂!你不要得寸進尺!」她紅著臉推開他,伸手猛抹著自己的額頭,一副厭惡的模樣。
  有沒有搞錯?別人搶著要的,她卻把他當細菌!
  霍克苦笑,裝可憐的道:「嘿,給點面子,OK?」
  「面子?」甯寧哼了一聲,拿起桌上裝著光碟片的牛皮紙袋,轉身走出門。「那東西值幾斤幾兩錢?」
  「我的嗎?」他跟在她身後,一臉無辜的回道:「聽說很值錢。」
  「你去變性,它會更值錢。」她頭也不回的說。
  霍克大笑出聲,伸手勾住她的肩道:「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喜歡你,你有空要是到美國來,記得一定要來找我。」
  「找你做什麼?」甯寧沒好氣的下樓,走向公車站。「你要介紹猛男給我啊?」
  「猛男?」他一愣。
  「對啊,就是那種胸圍比波霸還可怕,前方還有六塊肌,最好身上油亮亮的,胸肌還會跳動的那種。」
  「不會吧?你喜歡那種的?」他乾笑。
  「為什麼不會,肌肉男讓人很有安全感啊。」
  不知道為什麼,他胸口突地一陣鬱悶。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他才開口,就聽到她的笑聲,才曉得自己被耍了。
  見她在馬路邊幾乎快笑岔了氣,他一挑眉,「猛男?嗯?還要油亮亮的?有六塊肌?原來你喜歡這一型的,OK,我會記起來的。」
  「別忘了還有會跳動的胸肌。」她笑著補充。
  「沒問題。」他一臉正經,然後爆笑出聲。
  爽朗的笑聲回蕩在空氣中,引得路人觀看。
  甯寧回首仰頭看他,陽光是如此燦爛耀眼,金發藍眼的他也是。
  一瞬間,她曉得她會一輩子記得這個畫面,和這個男人。
  夜深,人靜。
  很靜,除了靜,還是靜。
  沒有細微的打呼聲,沒有翻身下床倒水喝的聲音,沒有筆電上網的資料聲,也沒有他和痞子玩耍的聲音。
  屋子裏太安靜了,反而讓甯寧很不習慣。
  「喵——」花貓蹭到她腳邊,輕叫一聲。
  她瞥了牠一眼,用腳搔牠的下巴,牠發出呼嚕嚕的聲音,然後在地上躺了下來,露出圓滾滾的肚皮,她下意識的學霍克用腳幫它按摩,它繼續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她則繼續盯著電腦螢幕繪圖,卻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她發現電腦螢幕上,一張東方男人的臉,被她畫成了金發藍眼。
  停下筆,她瞪著那張臉,皺起眉頭,然後在上頭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叉。
  才畫完,她就覺得那傢夥臉上出現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別傻了,這只是張畫!
  她翻了個白眼,又瞧了那張圖一眼,然後擰著眉頭按了兩次復原鍵,叉叉不見了,他的嘴角看起來彷佛微微上揚了些。
  她不信邪的瞪著他,取消復原,大叉叉下的他看起來又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
  復原、取消復原,復原、取消復原,復原、取消復原——
  連續試了幾次之後,她惱火的站起來,丟下筆,突然覺得自己像白癡一樣。
  「喵——」花貓又叫。
  她低頭看它,只見它蹲在她腳邊,然後轉身,坐在門口又叫了一聲。
  「喵喵——」
  她不想理它,重新坐回椅子上。
  「喵喵喵——」見沒受到注意,痞子坐在門口卯起來叫。
  皺眉撐臉瞪著那張畫,她只覺得頭好痛。
  「喵喵喵喵喵——」
  「吵死了!」她霍地站起身,回頭咒為臚F一句,痞子嚇得飛奔出門,閃電般躲到客廳沙發下,不敢再吭一聲。
  都是那男人,自從他來了之後,一天照三餐喂這只笨貓,弄得現在它時間一到就要吃飯,不喂它就只會喵喵亂叫。
  她哪有那鬼時間一天喂它三次飯啊?更別提一罐貓罐頭就要二十元,它一天可以吃掉三四罐,泡面一碗也不過才十幾塊,她有時候一天都還吃不到八十元耶!
  笨貓,她看它遲早會肥死!
  瞪著它露在沙發下的一截顫抖貓尾,她擰著眉、眯著眼,卻還是離開了椅子,走出房門,從冰箱裏拿出貓罐頭,開了倒進它的飯碗裏。
  一聞到魚腥味,痞子從沙發椅底下怯生生的探出頭來,她瞄它一眼,一句話沒說,只是又走去替它倒了一碗水。
  才回身,大花貓早巳無聲無息的蹲在它的飯碗前,埋頭猛吃。
  「懶貓屎尿多。」甯寧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這笨貓半年前只有巴掌大而已,誰曉得現在會長那麼大。
  痞子警戒的為鑑景辿o,一張嘴卻捨不得離開飯碗裏的貓食。
  她蹲了下來,把水碗放到它面前,見它吃得一副很爽的模樣,她真的有一種衝動想把它的飯碗拿走。
  可臨到頭,手伸出去了,卻只是輕拍了它的小腦袋一下,「大笨貓。」
  痞子停下吃飯的動作,又為鑑景辿o,見她沒有下一步行動,才又低頭猛吃。
  甯寧縮回手,蹲在廚房的角落,看著它那肥大的身軀,忍不住又皺起眉頭叨念:「喵喵喵、喵喵喵,看你這死德行,整天就只會吃吃吃吃吃,除了吃喝拉撒睡,你究竟還會做什麼?笨,以前看你還挺苗條的,誰知道才被人家喂了一個月就肥得和什麼一樣,別人喂什麼你就吃什麼,你是豬啊……」
  雖然依舊埋頭猛吃,痞子還是豎高了兩耳,三不五時不忘為鑑景辿o一下,確定飯碗無慮。
  瞧著肥肥好吃又懶惰的大花貓,甯寧念著念著,視線卻好死不死的瞥到廚房另一角堆放著的幾袋分類垃圾。
  好……礙眼。
  緊抿著唇,煩悶又上心頭。
  其實以前她也老沒空處理那些分類垃圾,總是要等到積了一陣子,才抽空把它們拎下去給資源回收車;但最近這一個月,那些分類垃圾已經很久沒堆積在那兒了,因為那傢夥會處理掉。
  事實上,他還會幫她喂貓、清貓砂、買食物、寄包裹、繳水費、繳電費、繳電話費、繳信用卡,還有叫她起床。
  可惡,他被她訓練得太好了,害那傢夥才走沒幾天,她就覺得家裏亂成一團,廚房角落的垃圾、客廳桌上的帳單、幾個要寄給朋友沒寄的包裹,甚至是房間地板上被她摔壞的鬧鐘,還有她這幾天完全亂掉的作息,似乎是每件事,都在提醒她那個傢夥確切且有效的干擾了她的生活。
  那讓她莫名煩躁。
  特別是她嘗試箸調整回原來的生活作息卻屢試不成,只教她的煩躁鬱悶更加擴大,像有坨濃密的烏雲成天罩在頭上,害她晚上不睡覺,白天也睡不著,只有在黃昏和清晨時,會因為疲倦而小睡一下,淺眠的結果,精神不濟到讓她幾乎無法工作,現在竟然連畫出來的人都長得像那該死的笨蛋。
  啊——煩死了!
  著惱的抿著唇,她有些遷怒的敲了那只知道吃的笨肥貓一腦袋,才霍地站起身,決定回房裏去把那張圖的臉給改掉!
  只不過是帥哥而已,有什麼了不起,她又不是只會畫他那張臉,俊男美女她畫得多了,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那款臉型才叫帥——
  白雲咖啡店
  不知道是因為她泡的咖啡難喝,還是因為她臉色蒼白的太過難看,下午三點,店內一個客人也沒有。
  歐陽甯寧坐在吧台裏,撐著下巴發愣。
  因為沒客人,所以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時。她很快就接了起來。
  「喂,白雲咖啡店。」
  「甯寧?」
  「為飽C」聽見寇天昂的聲音,看在越洋電話的份上,她意思意思的應了一聲。
  「白雲呢?」
  寇子的聲音聽起來頗為不爽,不知為何,那讓她心情好了些,坐回椅子上,她開口道:「去醫院看那個剛生完孩子仍然在坐月子的朋友。」
  「範怡儂?」
  「對。」
  他沈默了好幾秒才用頗為壓抑的聲音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他聞言罵了一句髒話。
  「喂——」甯寧翻了個白眼,發出警告聲,可心裏卻曉得自己其實有些幸災樂禍,老實說她不是很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也許是因為有人和自己一樣煩躁;這傢夥不知道為什麼,回美國之後,老是剛好挑到白雲不在的時間打來,幾次陰錯陽差,電話不是她接的就是羅蘭接的,甚至還有一次是隔壁花店老闆幫忙接的,就沒有一次是白雲接到。
  「抱歉。」他粗聲道了歉,然後又沈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她……白雲還好吧?」
  看著前面上方那些倒挂著的玻璃杯,甯寧眉一挑,「有吃飯、有睡覺,每天都有來開店,你說她好不好?」
  他又是一陣沈默,然後才道:「別讓她太晚打烊,我有空會再打,要她儘量別出去。」
  「我知道。」她應了一聲,卻聽到他身旁有人開口催促,心頭一跳,沒有多想,她開口就問:「霍克嗎?」
  「霍克?」寇天昂一愣。
  老天,她幹嘛問啊?甯寧咬唇擰眉,卻還是開口補充:「你旁邊的。」
  「不是。」寇天昂話才出口,語音一頓,似乎想到什麼,突然又問:「霍克人不在這,你找他有事?」
  「沒有。」她答得飛快,斬釘截鐵的。
  他又停頓了一秒,才道:「我可以幫你找他。」
  「不用。」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得有些惱怒。「我幹嘛要找他?」
  「他很帥。」寇天昂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我以為你堅持自己長得比他帥。」甯寧沒好氣的沖口道。
  「對,我是比他帥,但那不表示他不帥。」寇天昂語氣輕快了起來。「畢竟他沒睡倉庫,對吧?」
  甯寧一僵,在瞬間羞紅了臉。
  霍克總是在他們開店前就下樓去,打烊後才上來,她一直以為沒人知道他睡樓上,至少白雲就不知道,還是白雲其實也知道?不,白雲應該不知道,光是忙著結婚和寇子的事就讓她無暇顧及其他了。
  「我怎麼知道他有沒有睡倉庫!」她紅著臉,死鴨子嘴硬,開口就是一串:「我忙著趕圖稿都來不及了,誰知道那傢夥每天睡在哪張床上,長得帥了不起啊?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他長得帥,你少在那裏學喬太守亂點鴛鴦譜。我告訴你,國際電話很貴,你不要把錢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我會記得告訴白雲你打過電話,再見!」
  她說完就「啪」地一聲挂掉電話,完全不給他回話的機會。
  該死,她到底在幹嘛?他又沒說霍克睡她這,她這樣反應激烈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老實說就好了啊,反正霍克只是借睡她的床,又沒和她怎麼樣!
  對啊,是沒怎麼樣,只是誰會相信啊?
  啊——都是——那個傢夥害的!
  瞪著自己的雙手壓在話筒上,歐陽甯寧整整僵硬了三秒,跟著就暴躁的發出一長串多國國罵。
  店門上的鈴鐺響了又停,她為躑滿A看見門外一位客人似乎是想進來卻受到驚嚇,匆匆轉身離去。
  該死!豬頭!王八蛋——
  忍住想摔東西的衝動,她抽回壓在電話上的手,一臉惱怒、雙手抱胸地瞪著空無一人的咖啡店。
  他X的!沒人就沒人,反正一天下午沒生意,這家店又不會垮!
  Shit!她早和白雲說過她沒有做服務業的天分了——
  春夢了無痕?
  才怪!
  她在淩晨三點爬上床,四點整滿臉通紅、心跳飛快的驚醒過來。
  他是帥哥,寇子說。
  好吧,她現在知道,那天晚上她爬上床時,腦袋裏那些什麼他不會侵犯她之類、不拉不拉的想法全都是她一相情願的藉口。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她對俊男美女根本沒有什麼抵抗力,何況這傢夥兩者皆是。
  雙頰上的火熱無法退燒,她瞪著前方鏡中那看來欲火中燒的女人,有些著惱。
  早該知道那金發藍眼的洋鬼子是個麻煩,她通常不讓自己撲上去巴著那些俊男美女流口水的一百零一招,就是不看、不聽、不聞,結果呢?她非但讓他登堂入室,還自動的爬上了他的床。
  該死了,她有這麼欲求不滿嗎?
  消防車刺耳的聲音突地響起,由遠而近,她嚇了一跳,閃爍的紅光透窗而進,將一室映紅,看來有些觸目驚心。
  她走到窗邊,最後一輛呼嘯而過的消防車正好開了過去,然後漸漸遠去。
  顯然失火的地點不在附近,消防車消失在馬路盡頭。
  她站在原地,看著重新恢復寂靜的大街,只覺得又是一陣煩躁。
  可惡,如果消防車或冷水澡可以澆熄她的欲火或讓她恢復正常,那就簡單了。
  一陣夜風襲來,甯寧雙手抱胸,斜倚在窗邊。她瞄著床頭上的手機,心裏突然冒出一種奇想,或許她在腦海裏不自覺的美化了那男人,或許她需要的只是和他講一次電話,破除腦海裏對他那種奇怪的迷思幻想就行了。
  她知道霍克離開那天,開玩笑的擅自在她手機裏輸入了他的電話號碼,她只需要走過去拎起手機,找出他的號碼,按下通話鍵就搞定了。
  奇怪的念頭在腦袋裏回響,她拎起手機,查詢裏頭的電話簿,一看之下差點讓她傻了眼,她手機裏的電話簿從來沒輸入過東西,可現在裏頭卻滿滿都是,她一按進去,只見編號一是他,二也是他,三還是他——
  那個——神經病!
  不知為何紅了臉,她翻了個白眼,將手機丟回床頭櫃上,翻身躺回床上,只覺得自己一定是腦袋壞掉了,她怎麼可能對那種把電話號碼連續輸入十五次的笨蛋有什麼幻想,簡直就是OOXX……
  可躺平在床上,下一秒她就發現自己竟然又不自覺地瞪著床頭上的手機,眉一皺,甯寧惱火的用被子蒙住頭,忍不住又喃喃咒為臚F起來,直到天色漸明,她才在極度不安穩的狀況下睡去。
  「我陪你去。」
  晚上十一點,白雲咖啡店還擠著一群人,所有人聽到這句,都轉頭看向發言人——歐陽甯寧。
  去哪?美國嗎?話才出口,甯寧就覺得自己一定已經瘋了。
  她到底在想什麼啊?她腦袋壞掉了啊?她在這裏和人家湊什麼熱鬧啊?白雲去美國還有點道理,人家和寇天昂結婚了啊,他們兩個星期沒聯絡到,千里尋夫雖然有些荒謬,可也不會真的太誇張到哪里去,但是她咧,她沒事跑去美國幹嘛?看戲嗎?
  瞪著眼前那些女人,甯甯臉上面無表情,可腦海裏卻浮現一個兇惡的自己猛踹另一個哀叫的自己,她想開口說她只是開玩笑的,但看著白雲感動的表情,到頭來從她嘴裏冒出來的話卻是——
  「不過有人要幫我照顧痞子。」
  哇咧,你在搞什麼啊?你腦筋扒呆了啊?你、是、豬、啊?!
  腦海裏兇惡的女人邊罵邊使出摔角招式,然後再來一個迴旋踢,最後是一招X爆裂,可憐的女人中招陣亡、趴地噴血昏死過去……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9:00:50

第七章  

        拉斯維加斯,淩晨兩點。
  坐在二十層樓的落地窗前,窗外的城市夜景一覽無遺,七彩的霓虹二十四小時不斷閃爍,數十家豪華飯店的燈火照亮夜空。
  雖然他所處的房間十分安靜,但卻彷佛能聽到飯店樓下賭埸的喧囂聲,吃角子老虎、俄羅斯輪盤、二十一點,雖已夜半時分,莊家和賭客之間的較勁才正要上陣。
  很晚了,老實說,他早該睡了,休了一個多月的假,路克再厲害,也還是有必須由他親自處理的事情,回來半個月,要處理的事情還是很多,他需要睡眠和體力來應付第二天的工作,他一向作息正常,可最近躺上床之後,睡沒多久卻總是會醒過來。
  醒來後,獨自處在寒冷黑暗中的那種孤獨感幾乎讓他無法忍受,然後,在他從酒櫃拿威士卡倒來喝時,門縫外透進的光,不知為何眼前就會浮現那女人坐在電腦前,抱著繪圖板工作,肥肥的痞子蜷縮在她腳邊的模樣。
  有幾個晚上,不知道是睡糊塗了還是怎麼,他會走過去開門,然後在看見飯店走廊上的紅地毯、牆上的挂畫、角落的盆花時,才會完全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已經回到了拉斯維加斯,而不是在那南方小島的城市裏,不在那個幾乎所有東西都需要修理的小公寓。
  窗外樓下小小的馬路上,一輛警車飛馳而過,消失在街角。
  他輕啜著威士卡,希望它能幫他重新人眠。
  臺灣那兒現在是白天,她該是在睡吧?
  奇怪自己怎麼老是會不經意的想起她,也許是因為她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吧?
  酒杯裏的冰塊喀啦一聲,因為融化而發出聲響。
  看著它緩緩融化在金黃的液體中,他有些怔忡,沒有喝完它,只是將它放到桌上,然後坐在大皮椅上,兩手交握的盯著桌上那支專線電話。
  回到這裏之後,一個無聊的深夜,他才想到自己可以打電話給她,和她聊聊,聽她說話,或許那種重新又壓上來的窒息感不會那麼嚴重。
  可在拿起話筒時,他才發現,他給了她號碼,卻忘了記她的電話號碼,他從來沒有記過女人的電話,向來都是女人主動打給他,所以他根本沒想到要記她的電話號碼。
  誰曉得他竟也有想打電話給女人的一天?
  一瞬間,有些遺憾沒有帶著路克一起去臺灣,他一定會記得這種事情的。
  嘴角輕揚,他撥撥散亂的金髮,整個人往後靠在椅背上。
  話說回來,如果路克跟去,他就不可能去睡行軍床,也不可能認識她了。雖然她住在白雲咖啡店二樓,也是店裏的常客,但他很快就注意到,那女人在外頭不怎麼愛搭理人,一張臉冷漠的連羅蘭那種話多的美女,也和她說不上幾句話,如果不是一連串的意外,他頂多是知道這女人住樓上,不可能和她有交集,甚至曉得她冷漠的面容也會有臉紅的時候。
  想到她羞窘惱怒的嬌為屆A他不自覺的揚起嘴角。
  電話在這時突然響起,他一愣,看著那支專線電話,很快的伸手接了起來。
  「喂?」
  「霍克?」
  不是她。
  聽見亞曆士的聲音,一股無以名狀的失落感湧上心頭,他為鰾Y看著天花板,「我是。」
  「你還沒睡?」
  「正要睡。」他扯扯嘴角,笑自己竟然會期待一個女人打來的電話。伸手按捏著後頸,他暗暗歎了口氣,開口問:「不是正在暑假嗎?我以為你忙著顧小鬼頭,怎麼有空打來?」
  「過幾天是老頭子生日,我明天會帶小鬼們一起回去,你什麼時候會到?」
  「傍晚吧,有事嗎?」
  「我答應要帶他們去環球影城,但是明天我臨時有個應酬,你能提早回來幫我帶他們去玩嗎?」
  「沒問題。」想到那兩個好玩的小鬼,霍克微微一笑,一口答應。
  「YA——」話筒內傳來小孩子歡呼的聲音。
  「提爾、奈特!把電話挂上,去睡覺。」亞曆士喝斥著用分機偷聽的兒子,在聽到喀嚓一聲之後,才無奈苦笑道:「謝了,霍克。明天見。」
  「不客氣,明天見。」
  挂上電話,一室又恢復沈寂,其實知道她會打來的機率微乎其微,但他還是期待它會再響。
  電話始終沈默著。
  他一扯嘴角,笑自己荒謬的妄想,起身走回床邊躺下,他兩手枕在腦後,閉上眼,卻看見她那晚嬌豔性感的模樣。
  嘴角的苦笑加深。
  有時候,他真的不曉得惡夢和春夢,哪個比較讓人難受。
  或許他那天晚上還是應該誘惑她……
  咆哮的大金剛、墜落的直升機、洶湧澎湃的洪水、斷裂的橋梁、演員滿場飛的水世界、垂直降落的侏羅紀公園、3D立體的魔鬼終結者——
  基本上,雖然從來沒有到過這種地方,他倒是和那兩個小鬼頭一樣,玩得挺高興的。
  車窗外,景物飛逝,遠處的天空,最後一絲餘暉隱沒。
  「叔叔。」
  聽到叫喚,他轉過頭來,看到一顆棕色的腦袋,「嗯?」
  「為什麼我們沒有媽媽?」
  霍克瞪著那不知道是提爾還是奈特的小傢夥,呆了一秒,才道:「你們當然有媽媽。」
  「那為什麼我們沒有見過她?」另一個小傢夥皺起眉頭,疑惑的問。
  霍克摸摸兩個小傢夥的頭,微微一笑道:「因為她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
  他們看著他,沈默著,然後其中一個開口說:「有媽媽很好嗎?」
  「呃……」他尷尬的笑笑,承認道:「我不知道。」
  「為什麼?」
  「我媽媽也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喔。」雙胞胎眨了眨眼,同時應了一聲,然後其中一個又開口:「琳達說亞曆士應該要幫我們找一個媽媽。」
  現在他認出來了,比較安靜的是奈特,話多的是提爾。
  「琳達是誰?」
  「老巫婆。」奈特開口。
  「住在我們家隔壁。」提爾皺著鼻子補充。「她很恐怖,每天都噴很多很多的香水,裏斯說你在一哩外都能聞到她身上恐怖的味道,連蒼蠅都不敢靠近她,因為飛太近會被熏昏倒。」
  裏斯?喔,這個他知道,亞曆士在費城請的管家。
  「這麼恐怖啊,那你們要記得避遠點。」他笑著說,視線又瞥到窗外,卻意外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甯寧?
  載著那女人的計程車很快就和他們交錯而過,他一愣,回頭看去,那車早已遠去,一股衝動讓他想叫司機掉頭去追那輛車,卻又因為這念頭太過荒謬而作罷。
  不可能吧?歐陽甯寧怎麼可能出現在美國?
  大概……是看錯了。
  雖然如此,他還是掏出了手機,那支專線電話和這支手機是互通的,但此刻螢幕上依然沒有顯示任何新的未接來電或訊息。
  果然是看錯了……
  「霍克?」
  「嗯?」
  「你在等電話?」
  霍克猛地為鰾Y,看見坐他對面的亞曆士吃著炒蛋,皺眉看他。
  「從剛剛到現在,你已經看了五次手機了。」
  「有嗎?」
  亞曆士挑眉。
  霍克輕扯嘴角,「你說得對,我是在等電話。」只是他等的是一通根本不太可能打來的電話。
  該死的,他到底在幹嘛?他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有時候,你不一定要等,你可以直接打過去。」亞曆士喝了一口咖啡後,開口提醒他。
  「我沒有她的電話號碼。」他無奈的扯了扯嘴角。
  「她?」亞曆士感興趣的停下吃早餐的動作,雖然霍克身旁總是有女人,但他卻曉得他這弟弟看似花心,卻從來沒對誰認真過,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霍克在等女人的電話。
  「你在哪認識的?」
  「臺灣。」
  看著霍克一副焦躁的模樣,亞曆士只覺得好笑。「臺灣?寇哥認識嗎?」
  「對。」霍克視線又瞄向手機螢幕,有些閃神的說:「她住寇哥待的那家咖啡店樓上。」
  「你要不要去問問看?」
  「問誰?」
  「寇哥。」亞曆士嘴角輕揚,「那女人不是住咖啡店樓上嗎?他或許知道她的電話。」
  霍克一愣,該死,他怎沒想到,寇哥當然知道,就算他不知道,也該曉得白雲的電話,問白雲的話,白雲一定知道。
  下一秒,他跳了起來,想也沒想就要跑去找寇哥,可就在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卻響了。
  因為太過突然,他反而一時間無法反應,只是瞪著它看。
  「霍克?」亞曆士看不下去,開口叫他。
  霍克瞥了他一眼,抓起手機,按下通話鍵,「喂?」
  對方一陣沈默。
  不知為何,他心跳加快,沖口就道:「甯寧?」
  對方還是沈默,他一陣緊張,然後才聽到她應了一聲:「嗯。」
  聽到她的聲音,他松了口氣,俊臉上不自覺浮現微笑。「好久不見,你好嗎?」
  「還好。」
  她聽起來有些冷漠,他卻一點也不介意,只是傻笑。「你那裏現在幾點?你還沒睡嗎?還是剛起來?」
  「我剛起床。」她頓一下,然後道:「我這裏現在是早上九點半。」
  「早上九點半?」很少見這女人作息正常,他聞言一愣,「怎麼那麼早起床?出了什麼事?你還好吧?」
  「我沒事,有事的是白雲。」
  「咦?」他一呆,突然有人敲了敲桌子,他轉過頭,看見亞曆士伸手指了指某個定點,他順著亞曆士指著的方向看去,只看見古董鍾,鍾面上,時針和分針各指著九和六,他眨了眨眼,話筒傳來甯寧的聲音。
  「你有空嗎?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早上九點半?他這裏也是早上九點半——
  她人在這!在美國西岸!
  他瞪大了眼,慢半拍的反應過來,開口就道:「你在哪里?」
  「STARHOTEL,307號房。」
  聽到飯店名,他聞言又是一愣,跟著抓起墨鏡戴上,匆匆往車庫跑去,邊道:「你不要亂跑,我馬上就到。」
  一輛金黃色的藍伯基尼風馳電掣的駛進STARHOTEL的入口,煞車的聲音引人側目,駕駛卻穩穩的停在飯店大門,一寸不差。
  飯店人員習慣性的迎了上來,駕駛人下了車,一張俊帥的臉孔卻比跑車更引人注意,但金髮帥哥無視旁人的眼光,他將鑰匙丟給上前的飯店人員就進了門,穿過大廳直直往電梯而去。
  進了電梯,到了三樓,他一出電梯就往右轉,熟門熟路的找到要找的房間,站在門口,他卻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深吸一口氣,他看著房間號碼的尾數,不覺喃喃道:「LUCKY7?」
  輕扯嘴角,他微微一笑,在門上敲了兩下,他聽到房裏傳來腳步聲,然後,門開了。
  女人握著門把站在那兒,瓜子臉蛋如他記憶中一般蒼白,柔軟的黑髮垂落在她肩上,倒是挺整齊的,不像之前多數的時候都像沒整理過。牛仔短褲、圓領T恤,將她姣好的身材展露無遺,特別是那雙美腿,她打著赤腳,粉紅色的裸足踩在灰色的地毯上顯得特別嬌嫩。
  「嗨。」她說。
  他為酈_頭,視線從她粉紅色的腳指頭回到她的臉,不自覺的露出笑容回道:「嗨。」
  她轉過身,往房間裏走。「進來吧,把門帶上,我有事要問你。」
  他跟在她屁股俊面走進房間,落地窗外,不遠處的海面上泛著燦燦金光,她沒將窗簾拉上,所以整個房間因為夏日驕陽而顯得十分明亮。
  她倒了杯水,遞給他,「要不要?」
  他搖頭,她收回手,自己喝了那杯水,陽光穿透玻璃水杯,水光在她唇邊閃爍,讓她的粉唇看來水亮動人,引人一親芳澤。
  「看什麼?」注意到他惱人的視線,她秀眉微蹙。
  「看你漂亮。」他嘴角輕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她看來也有些緊張,他希望她是,那樣才不會顯得他很呆。
  「無聊。」啐了一口,她將杯子收好,雙頰卻還是爬上幾不可察覺的粉紅。
  他臉上的笑漾得更開,現在他知道她的確也有些緊張,他反而輕鬆了起來,湊到她身邊道:「我以為你人在臺灣,怎麼有空來洛杉磯玩?什麼時候到的?」
  「我不是來玩的。」甯寧見他靠近,心跳沒來由的加快,她不自在的往窗戶旁移動,假裝要拿茶几上的梳子,不著痕為椌獄溘鬙L,邊道:「你們走了之後,白雲和寇子一直沒聯絡上,她想說乾脆自己過來看看情況,可她英文不好,反正我工作告一個段落了,暫時沒什麼事,所以就一起來了。」
  「那白雲呢?」
  他的聲音近在耳邊,她嚇了一跳,一回首就發現他竟然跟了過來,只差沒貼在她背上,她知道自己耳根子在發熱,她希望它沒紅得太明顯。
  「她到你家去了。」她鎮定心神,轉身又朝另一邊走去。
  「我家?」霍克一愣。
  「對,你家,巴特莊園。」他又跟過來了,說話時的溫熱氣息似有若無地拂過她敏感的後頸,甯寧微微一縮,乾脆往浴室去。「她去找寇,不得其門而入,所以就乾脆每天都到大門口等人。」
  「你在開玩笑?」
  「沒有。」站在鏡子前,她看見他雙手抱胸的斜倚在門邊,薄唇微揚,一副意態優閑的模樣,不知為何,那讓她更加著惱,只是緊抓著梳子,瞪著鏡中他那張俊臉,用力的梳著長髮,冷聲道:「她已經連續去好幾天了,你們家的人每天都把她關在門外。我不想讓她失望,所以沒和她說我能聯絡到你,我要先確定你能幫忙。」
  他收起笑容,沈默地看著她兩秒,然後才掏出手機,轉身走回房裏。
  少了他擾人的視線,她放鬆了下來,低頭清理梳子上的發絲,可耳邊又聽到他熟悉的嗓音從房間裏傳來,眉頭不覺又蹙了起來。
  即使她已經到美國好幾天了,她還是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大老遠跑來,但在剛剛開門之前,一種期望之情卻油然而生,她莫名覺得緊張。
  是因為他嗎?難道她真的花癡到這種程度?
  可開門的那瞬間,當她看見他,還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這男人很帥,真的很帥,她原以為是自己美化了這傢夥的外表,但顯然不是。注視著他,她執意尋找他的缺點,可連他的喉結看來都……該死的性感。
  她一定是瘋了。
  壓住想舔吻他頸項的街動,她匆匆轉身去倒水喝,幾乎不記得自己剛剛到底在門口和他說了什麼,只覺得口乾舌燥。
  可白開水似乎沒什麼解渴的效用,每當他靠近,她的掌心就冒汗,彷佛身體裏沈睡已久的所有細胞都在瞬間清醒過來,感覺他的存在。
  「這太荒謬了,老頭子瘋了嗎?」
  霍克的聲音傳來,她一震,回過神來,只見鏡中的女人臉上泛著紅暈。
  老天——
  她暗罵一聲,窘迫的打開水籠頭洗臉降溫,她水才潑到一半,就聽到他靠近的腳步聲。
  「抱歉,我之前待在拉斯維加斯,昨天回來後一直在忙,還沒有見到寇哥,我不曉得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從水中為酈_臉,偷瞄一眼自己,確定臉色不再那麼紅潤,才直起身,抓了條毛巾遮住一半以上的瞼,從鏡中看著他回問:「變成怎樣?」
  霍克走上前,臉上有著無奈的笑。「亞曆士說寇哥被軟禁了,老頭子怕他又跑走,扣了他的護照,還派了兩個跟屁蟲整天跟著他。寇哥昨天才和亞曆士借了手機打回臺灣,卻因為找不到白雲,結果把他的手機給摔壞了。」
  他做什麼又靠過來?甯寧咬著下唇,肩膀又僵硬起來,她轉過身,想走,可他卻已站在小身後,她緊抓著毛巾,不自在的往後退,卻抵到了身後的洗臉台,偏偏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幾乎貼到她身上了。
  不想讓他發現她的緊張,她仰頭看他,「亞曆士是誰?」
  「我家老三。」他嘴角噙著笑,伸手觸碰她臉旁浸濕的發。
  甯寧忍住往旁縮的衝動。「所以你是說寇子人的確是在巴特莊園裏了?」
  「對。」他發現他喜歡看見她受他影響時耳根子泛紅的模樣,除了她那一綹濕發,他沒有碰到她,卻靠得更近,嗅聞著每晚在他夢裏反覆徘徊的香味,她身上沒有化妝品的人工香味,只有清新的肥皂香和洗髮精的玫瑰香,那讓他笑容加深,知道她沒有那些女人應有的瓶瓶罐罐,十之八九只是因為嫌它們——太貴!
  甯寧發現自己呼吸困難,他在她臉旁玩弄她發絲的手,散發出的溫度,讓她臉側一片酥麻發熱,心跳又加快了些。
  受不了他似有若無的碰觸,她拿毛巾隔開他的手,把濕發擦乾,強自鎮定的道:「你可以聯絡得到他嗎?」
  誰知道她撥開他的手,他卻將兩隻手放在她身側兩旁的臺子上,把她整個人圈進他的勢力範圍內,然後一張俊臉湊得更近,近到她能看見他湛藍瞳眸中的自己,近到她幾乎溺斃在他強烈的男性氣息之中。
  「當然。」他說,語音暗啞。
  她認出他眼中火熱的欲望,那讓她兩腳發軟,最後一絲理智讓她再也顧不了好強的自尊心,她心慌意亂的伸手推開他。「那好,我去通知白雲。」
  看著那女人落荒而逃,霍克臉上挂著笑,跟了出去。
  房間裏,歐陽甯寧緊握著手機站在床邊講電話,霍克在其中一張沙發椅坐下,一手支著下巴,興味盎然的瞧著她。
  甯寧瞪他一眼,轉過身去,很快的交代完事情,按掉通話鍵,一回頭,看見他仍直盯著她瞧,臉上挂著討人厭的微笑。
  「怎麼樣?」他說。
  「白雲說她馬上回來。」
  「那我們現在在這裏等她?」他挑眉。
  「對。」明明他仍坐在沙發上,她卻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他唇邊笑意加深,兩手一攤,「就這樣坐著等?」
  她忍不住臉紅,眯眼瞪他,「你高興的話,可以站著。」
  「我的意思是,等她回來還有一段時間,也許——」
  「我不想。」她打斷他。
  「我只是想請你下去吃個早餐。」他好笑的挑眉。
  「我吃過了。」她窘迫的補充一句:「我也不想再下去。」
  「我還沒吃,忙著趕過來。」他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看著她,拿起電話,「介意我叫他們送上來嗎?」
  「隨便。」她臉色更紅,一屁股坐到床上,哼聲道:「別怪我沒警告你,這裏的早餐難吃斃了。」
  他笑著撥了內線,點了餐點,要人送上來。
  「痞子呢?」
  「在臺灣。」
  「它還好吧?」
  「很好。」
  「我想念它。」
  「甯寧?」
  「做啥?」
  「你說得沒錯,這裏的早餐實在不怎麼樣。」
  她終於從報紙中為酈_頭,瞥了他一眼,然後很快的又低頭翻閱英文報。
  她的反應讓他心情更加愉快,放棄吃那難吃的早餐,他起身去倒水喝,當然沒錯過背靠在床頭上的女人瞬間的僵硬,他假裝沒注意到,喝完水後,一屁股坐在床尾。
  「今天有什麼大新聞?」
  「和平常一樣,醜聞、醜聞、醜聞——」她縮腳,遠離他的體熱,翻看另一版,看也沒看他一眼。「八卦。」
  「好看嗎?」
  該死,他又靠過來了!
  她打死不為鰾Y,只是豎起報紙擋住他。
  「甯寧?」
  「幹嘛?」
  「我想念你。」
  報紙倒下來了,歐陽甯寧張口結舌的瞪著他,小臉迅速泛紅,他趁她反應不過來時,抽走報紙丟在地上,整個人湊了上去,一手橫過她的腰,定在床上,不讓她有機會脫逃。
  「你從剛剛到現在,一直在躲我。」
  心跳無端漏了一拍,甯甯滿臉通紅,手抵著他的胸膛。好半晌才擠出一句:「我……我才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他俯身靠得更近,碧藍的眼眸在背光中卻深邃如海,聲音沙啞的開口:「我每天晚上都夢到你。」
  「什……什麼?」她心跳飛快,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腦袋似乎在瞬間渾沌成一團,完全無法思考。
  「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對吧?」他貼著她水嫩的唇低喃著。
  「嗯?」她眯起眼,微微昂首,吸進他吐出的氣息,任他磨蹭她的唇。
  「甯寧?」他在她唇邊開口。
  「嗯。」她只能發出微弱的嚶嚀。
  「你要我吻你嗎?」
  他沒等到答案,因為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咳嗯……」
  該死!看著甯寧瞬間回神,然後小臉迅速漲紅,他暗罵一聲,不用想都曉得機會不再。他回過頭,露出燦爛的笑容和站在門邊的女人打了聲招呼,「嗨!」
  門邊的女人眨了眨眼,驚訝的開口:「霍克?」
  「好久不——」他話沒說完就被羞窘尷尬的甯寧踹下了床,不過他還是極力維持他帥哥的形象,半坐在地上,笑笑的把最後一個字補上:「見。」
  才趕回來的白雲忍住笑,將提袋和帽子放到一旁桌上,回道:「嗨,好久不見。」
  真慘,如果她晚回來三分鐘,他大概就得手了!
  霍克苦笑,認命的爬站起來,至少剛剛他確認了一件事,恐怕他還是無法單純的和女人當普通朋友,特別是這個把他踹下床的女人!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9:01:26

第八章  

         爵士樂,回蕩在室內。
  一位黑人女士,站在樂隊旁,唱著令人沈醉的藍調爵士。
  大廳裏,男女相伴,跟隨著音樂輕晃,柔和的燈光讓一切看起來如夢似幻。
  「小姐,可以和你跳支舞嗎?」
  才剛帶著白雲找到寇子,一走回舞廳,霍克就走了過來,對她伸出手。
  一瞬間,眼前的場景看來像極了灰姑娘的故事。
  皇宮、王子、周遭欽羨嫉妒的視線,只差她沒有仙度瑞拉的美貌,也沒有壞心的後母和繼姊……
  看著他,甯寧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伸出手。
  「謝謝。」他將她攬入懷裏,在她耳畔輕聲道謝。
  「謝什麼?」
  「謝你沒讓我出糗。」他說,語音帶笑,大手擱在她的後腰上。
  「我只是喜歡BLUEJAZZ。」她讓他帶著她輕晃,喃喃說。
  「聽起來很舒服,不是嗎?」
  「嗯。」她輕聲同意,視線停在他的喉結上,然後在發現自己盯著哪里時,很快又移開,瞧著別的地方。
  「慵懶、舒服……」他微微低下頭,湊到她耳邊,低聲說:「羅曼蒂克。」
  她耳根子瞬間泛紅,敏感的往旁微微一縮,為鰾Y嗔他一眼,「別得寸進尺。」
  「OK,只是你很美,我忍不住。」他貼著她的額際,嘴角輕揚,「想把你藏起來。」
  「胡說八道。」她哼了一聲。
  他輕笑,沒再逗她,只是擁著她隨音樂輕晃。
  低沈舒緩的歌聲滑過空氣中,像催眠似的,讓人沈醉。
  他溫柔的擁著她,不覺中,甯寧將頭枕在他肩上,聽著小喇叭和輕柔的鋼琴聲,隨著醉人的旋律搖擺。
  他身上有著淡淡的古龍水香味,聞起來好舒服。閉上眼,她無聲輕歎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
  音樂結束時,她幾乎是有些遺憾的停下腳步,真希望它能夠永遠演奏下去。
  霍克沒有鬆開她,只是開口道:「音樂停了。」
  「嗯。」她應聲,然後睜開眼。
  他垂首凝望著她,她心跳又漏了一拍,他鬆開她的腰,溫柔地將她垂落的發絲掠回耳後。
  「霍克親愛的——」一句突兀的嬌聲招呼,打破了兩人之間的魔咒。
  甯寧回頭,只見一位穿著貼身黑色禮服的高挑紅發美女拎著一隻高腳杯走了過來,伸手一攬,就在霍克臉上親了一下。「好久不見,你何時回洛杉磯的?怎沒通知我?」
  霍克一扯嘴角,有些無奈,「嗨,席拉。」
  甯寧瞪著那大美女親吻他,一瞬間,一股酸意上湧,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這種感覺,卻還是忍不住,想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他卻緊緊的握住,不肯放手。
  「這位是?」紅發美女注意到甯寧的存在,感興趣的挑眉。
  「歐陽甯寧,我今晚的女伴。」霍克微微一笑,替兩人介紹,「席拉•桑德。」
  紅發美女有著海妖般的綠色眼睛,她伸出招了招,甜甜一笑,「嗨,甜心,你好。」
  「嗨。」甯寧冷淡的回了聲招呼,試著再抽手,霍克還是不肯鬆手,她為鰾Y瞪他,開口道:「抱歉,恕我失陪一下,我必須去一下化粧室。」
  他看著她,沈默了兩秒,然後微微一笑,俯身在她耳畔低聲道:「你知道我們必須談談。」
  「我不這樣認為。」她回以微笑,同樣壓低了音量。
  「我曾經試著想把你當成朋友。」他柔聲說:「你知道,就只是一個朋友。」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她微眯起眼。
  「我發現這想法恐怕行不通,我試過了,你卻自己出現在我面前。」他的大手摩挲著她的背,幾乎是有些無奈的輕扯嘴角,笑道:「你知道,我們不可能單純的只是朋友。」
  「我只是陪白雲來的。」注意到一旁席拉好奇的眼光,甯甯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可不可以別在這時候說這個?」
  「嘿,我說過我們需要談一談的,是你堅持要現在和我爭論。」
  「我才沒有。」她著惱的咬著下唇。
  他輕笑出聲,貼在她耳邊說:「我想我們該試著交往看看。」
  她紅了臉,「我沒想過這個。」
  「那你應該要開始想了。」他繼續和她咬耳朵,輕聲道:「如果你在嫉妒的話,席拉是我母親的好友,她已經四十八歲了。」
  「我沒有。」她口是心非的否認,卻又忍不住往席拉看去。
  他輕聲低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看起來還很年輕,那要感謝日新月異的美容科技。」
  「我說了我沒有。」她再也假笑不下去,無法不注意到越來越多人察覺他怪異的行為。他到底在搞什麼?當著所有人面前調戲她?可惡!
  「小騙子。」他的笑意更深。
  有些惱羞成怒,甯寧又試著抽手,尷尬的道:「放開我。」
  「答應我,你會考慮。」
  「你瘋了。」
  「也許。」他露出無恥的笑容,「人生本來就是瘋狂的。你知道,我可以現在吻你。」
  這男人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卑鄙的?還是他本性如此?
  甯寧瞪著他,他臉上有著迷人的笑容,眼神卻無比認真,她喉頭一緊,心跳又無端加快,不敢再看著他那令人迷失的藍眼,她掉開視線,低聲讓步,「OK,我會考慮,你現在可以放手了吧?」
  「當然。」他一挑眉,微微一笑,松了手。
  甯寧松了口氣,才要轉身,他卻在最後一秒又將她拉了回來,在所有人面前出其不意的吻了她。
  甯寧瞪大了眼,無法控制的又紅了臉,他輕捏著她的下巴,微笑交代道:「親愛的,我會想你,快去快回,OK?」
  她又羞又惱,可旁邊的人都在看,她只好忍住想踹他的衝動,匆匆轉身離開。
  「挺有個性的,嗯?」席拉輕啜著香檳,挑眉笑道。
  「差你一點。」他皮笑肉不笑的開口,「席拉阿姨。」
  「你這孩子,和你說了別叫我阿姨的。」席拉抱怨了兩句,卻忍不住探問他:「對了,那東方女孩你哪找來的?她的個性和長相挺合潔西這次的秀——」
  「你少打她主意,她對當模特兒沒興趣。」霍克從一旁服務生的託盤上拿了一杯香檳,開口打斷她的話。
  「耶,又不是問你。」席拉一挑眉,嬌笑道:「還是說卡莎麗娜有興趣——」
  他一聽,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不禁皺眉看著她道:「別開玩笑了。」
  席拉甜甜一笑,「那你管我找誰當模特兒,我可是靠這行吃飯的,我沒逼你,你也別擋著我工作,OK?」
  「她不行!」他脫口反對。
  「為什麼?」席拉紅唇微揚。
  「她太矮了。」他臉色有些難看的說。
  「潔西這次需要一個嬌小的東方女孩,本來就不需要太高的模特兒,我看她大概有一六二吧?夠高了。」
  他臉色更加難看,握著酒杯的指節有些泛白。「她脾氣不好。」
  「我能應付。」席拉眨眨眼,意有所指的看著他笑道:「當年卡莎麗娜的脾氣也不好啊。」
  她邊說邊喝掉剩餘的香檳,將空杯放到經過的託盤上,跟著就往甯寧剛剛離開的方向走去。
  霍克一眯眼,匆忙拉住她,冷聲警告道:「席拉,別招惹她。」
  「喂喂喂,小子,你那麼凶做什麼?」席拉輕撫著胸口,退了一步,嬌聲道:「這事也得要看她的意願啊,我只是去問一下,如果她說不要,我又不會強迫她。」
  對,這老太婆是不會用強迫的,她只會用拐的!
  霍克緊抿著唇瞪著這女人,知道只要被她看上了,她就不會輕易放手。
  他告訴自己甯寧不會答應的,她曾說過她不喜歡像動物一樣任人觀賞,但他也曉得這老太婆的手段有多狡猾,俗話說的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最好的方法,就是別讓席拉有機會再見到她。
  心念電轉,他當機立斷,鬆開了手,笑容重回臉上。「抱歉,只是她今晚是客人,我希望你至少等明天再說。」
  席拉嘴角一揚,伸手道:「行,那我明天怎麼聯絡她?」
  「她住STAR,307號房。」
  「謝啦。」席拉嫵媚一笑,轉身和另一個和她打招呼的人說笑。
  霍克也和其他迎上前來的男人們談起政商情事,一雙眼卻不時盯著她,果然沒多久,她就轉到了露臺,打起手機來。
  他嘴角一揚,知道她定是去查甯寧是不是真住那間房,不一會兒,她滿臉笑容的走了回來,他隔空和她舉杯,她回以微笑。
  五分鐘後,他走進最靠近的一扇門,想繞到走廊上去,搶先找到甯寧,然後把她拐到這裏住,遠離那奸詐的老太婆。誰知門一開,房裏卻傳來驚呼聲,一對半裸的男女差點從沙發上跌了下來。
  「抱歉。」他一扯嘴角,才想退出去,卻瞥到落地窗簾底下那雙眼熟的米色高跟涼鞋,他一愣,停下退出的動作,然後瞬間會意過來,老神在在的往前走到桌旁,一邊看著那對驚慌的男女微微一笑,拿起電話,「我只是需要打個電話,別介意,請繼續。」
  沙發上的男女瞪大了眼,然後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滿臉通紅的從另一扇門跑了出去。
  聽到關門聲,米色涼鞋的主人松了口氣,誰知道窗簾卻在下一秒冷不防的被人拉開,她嚇了一跳,一為鰾Y就看見霍克一臉好笑的站在她面前看著她。
  「我不知道你有偷聽人家的癖好。」
  歐陽甯寧臉一紅,瞪著他道:「我找不到化粧室,一位小姐和我說這房間裏也有,後來,我只是想在這裏休息一下,誰知道那兩個人一進來就打得火熱,根本沒注意到我在這。」
  「休息?在窗簾後面?」他表情怪異的說。
  「在露臺上。」她滿臉尷尬地繞過他,特意繞過那張被躺過的沙發,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脫下新買的涼鞋解釋道:「我進來的時候,關上落地窗才發現他們兩個在沙發上,想退回去,鎖卻卡住了。」
  他跟了過來,輕笑出聲,「所以你也卡住了。」
  她翻了個白眼,咕噥一聲,然後脫下另一腳的涼鞋,卻痛得倒抽口涼氣。
  「怎麼了?」他關心的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沒什麼,只是鞋是新的,穿不慣。」她想忍痛脫下鞋子,眼角卻還是抽了一下。
  「嘿,別硬來,我看看。」他打開沙發旁茶几上的燈,只見她右腳拇指旁紅腫浮了一塊,他一皺眉,「你磨出水泡了。」
  「可惡。」她咒為艦X聲。
  隔壁的音樂聲突然停了,然後傳來鼓掌聲,跟著是老巴特說話的聲音。
  他起身,攔腰抱起她,穿過一扇門,往走廊盡頭而去。
  她一愣,看著他道:「喂,今晚不是你父親生日?你不需要過去嗎?」
  他一扯嘴角,自嘲道:「反正不差我一個。」
  離開一樓走廊,他抱著她坐電梯上樓。
  讓她驚訝的,不是那看起來很像古董的電梯,是他帶她去的房間。
  乍看時,她以為它沒有屋頂,因為她看得到滿天星辰,然後才發現它有屋頂,只是屋頂是透明的,房間中央還有一台她這輩子見過最大的望遠鏡。
  「這是哪?」她一直看著頭頂上的透明屋頂,無法移開視線。
  「我房間。」他將她放到床上,然後從櫃子裏找出醫藥箱。
  「它不會破掉嗎?」
  「那是特殊強化玻璃,其實上頭還有一層屋頂,在必要的時候可以關上。」
  她拉回視線,發現他竟然拿剪刀要剪掉她的鞋帶,忙出聲阻止,「嘿!這鞋我才剛買的。」
  「我會賠你一雙新的。」他不理會她的抗議,一刀剪掉鞋帶,然後把鞋子丟到垃圾桶裏,接著拿針用酒精清洗,再用酒精小心翼翼的擦拭她腳上起水泡的部位。
  見他那麼小心,本來到口的抗議又吞回肚裏,她看著他低垂專注的臉,暗暗歎了口氣,無力的喃喃道:「算了,反正我買那雙鞋也只是要應付今天晚上。」
  他為鑑期@她,唇角微揚,沒多說什麼,只是拿針靠近她腳上的水泡,甯寧見狀忍不住一縮。
  霍克輕握著她的腳踝,停下動作,看著她安撫道:「放心,不會痛的,我以前常處理這個。」
  「為什麼?」她好奇開口。
  「練習走臺步。」
  她一愣,霍克趁她發愣,用消毒過的針將水泡刺破,把水泡中的水擠乾淨之後,用雙氧水消毒。
  看他如此熟練的處理她的水泡,甯寧有些意外,一直知道他曾當過模特兒,卻沒想到他竟曾執著到會為練走臺步而磨出水泡……
  其實不是很瞭解這個男人,卻到現在才真正認知到這件事,只因為她開始想認識他。
  之前一直都不是很清楚她為什麼會發神經的跑到美國來,因為不敢太深入去想,也因為她心底知道,除了把她生下來的那兩個人,她從來沒有如此在意過一個人。
  好吧,她承認,她是個花癡,所以才會為了眼前這個正在替她抹藥的男人大老遠跑到美國來。陪白雲只是藉口,她只是無法面對自己竟然會迷戀一個男人到這種地步。話說回來,就算是迷戀又怎樣?他這張臉是有讓人迷戀的條件,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迷戀上他。
  也許他說得沒錯,他們是該試著交往看看。
  反正她不討厭他,他也表示對她有意思,兩個人在一起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再說,不過是談個戀愛,又不會死人。
  是欲望也好、好奇也罷,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在上床,每天都有人發生一夜情,就算她和他在一起,談個短暫的假日戀情,又有什麼關係?
  再糟也不過就是分手而已,分手了頂多她回臺灣,他住美國,搞不好老死都不會再見,還省得在路上遇到尷尬。
  「霍克?」緊抓著床單,她鼓起勇氣叫他。
  「嗯?」他拿出紗布替她貼上。
  「我不喜歡和人共用一個男人。」心跳卜通蔔通地響,她直視著他,鎮定的說:「所以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必須要放棄別的女人。」
  他一愣,停下貼紗布的動作,為鰾Y看她。
  「同意?」她微微皺起眉頭。
  眼中綻出笑意,他輕聲開口:「同意。」
  「我希望能夠好聚好散,要是感覺沒了,想分手,就直接說,我不想當最後一個知道的蠢蛋,OK?」
  「OK。」他嘴角微揚,微笑承諾。
  「我二十五歲,你幾歲?」
  「三十。」
  「喔。」她的腳仍擱在他大腿上,他的手仍握著她的腳踝,拇指摩挲著她腳踝內側,一股熱氣上湧,教她渾身一陣虛軟。
  「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他藍色的瞳眸轉暗,唇邊帶著神秘的微笑。
  「暫時……」討厭,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手上,哪里還有辦法思考?咬著下唇,她粉臉泛紅,「還沒想到。」
  「我有。」他微笑啞聲說,然後將她壓倒在床上,吻她。
  天上夏夜星光燦爛,樓下舞廳再度響起音樂聲。
  床上的兩人,卻早已聽若未聞……
  他在夜半驚醒,睜眼乍看見她,他有些迷茫。
  「你又作惡夢了。」微蹙著眉頭,她坐在他身邊,輕聲說。
  胸口依然急遽起伏,他看著她,然後倒回床上,閉上雙眼喃喃道:「抱歉。」
  伸手拭去他額上的冷汗,甯寧忍不住開口:「霍克?」
  他握住她的手,雙眼仍閉著。「嗯?」
  「你身上的疤是怎麼回事?』
  他沈默了一會兒,才牽扯嘴角道:「車禍,年輕時愛玩,不小心出的意外。」
  他說謊。
  她曉得他的傷定是和他的惡夢有關,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明明知道他會說謊,卻還是忍不住開口。
  「很醜吧?」見她不語,他睜開眼,看著她自嘲的說。
  「你沒死是個奇為晼C」她躺回床上,頭枕在他的胸膛上,伸手輕撫著他腰腹上醜陋的傷疤,開口問那個在心底堆積許久的疑惑:「你在醫院待了多久?」
  「半年。」
  心頭又是一陣莫名疼痛,甯寧歎了口氣,小小聲的說:「我很高興你活著。」
  霍克一愣,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股奇異的情緒充塞心胸,看著夜空閃爍的星辰,他有些失神。
  很高興他活著……嗎?
  他從來沒這麼想過,她卻很高興他活著。
  喉頭一陣緊縮,星辰變得模糊起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腦海裏的思緒渾沌成一團,擁著她的手卻不由自主的將她攬得更緊。
  見他陷入沈默,甯寧也沒再開口,只是聽著他的心跳,然後閉上了眼,試著重新入眠。
  可三十分鐘過去,她仍醒著,歎了口氣,她睜開眼,放棄假裝睡覺,開口叫他:「霍克,你睡了嗎?」
  「沒有。」他聲音沙啞的開口,腦海裏的思緒依然混亂。
  「右上方那顆很亮的星星叫什麼?」
  「Jupiter。」
  「木星?」
  「嗯。」他瞧了她一眼,只見她一臉精神,不覺開口問道:「想看嗎?」
  「看什麼?」她撐起上半身,長髮垂在他胸膛上。
  腦海裏雖然還是混亂,一瞬間,他卻曉得他願意給她任何她想要的,就算是要他摘月亮,他也會想辦法做到。
  「木星。」他坐起身,輕扯嘴角,指指那台望遠鏡。
  她一愣。「看得到嗎?」
  「當然。」他起身下床,將床旁的望遠鏡推了過來,然後按了牆上一個開關,兩人頭頂上的玻璃就無聲的朝兩旁滑開。
  甯甯小嘴微張,瞪大了眼,然後才裹著絲被爬到床邊。
  霍克坐回床上,讓她坐到他前面,然後幫她調整好焦距,再要她看。
  甯寧湊上前,將眼睛對準洞口,就見到一顆土色的星球,球體上還有好幾條紋路,她沒想到會看得如此清楚,不由得發出驚歎,「好清楚。」
  他從後環抱著她的腰,將下巴靠在她肩上,輕笑道:「木星的體積是地球的一千多倍,有十六顆衛星,其中四顆比較大,用一般的望遠鏡也看得到。」
  「衛星?」
  「月亮。」
  「喔。」她忍不住紅了臉,「我這方面的成績一向不是很好。」
  他嘴角微揚,沒有多加嘲笑她,只道:「你注意看,它上頭有一塊茶紅色的斑紋,被稱做大紅斑,那是一個颱風,它從被發現到現在已經超過三百年了,面積比地球還大兩倍多。」
  「三百年?真的假的?」她萬分驚訝的盯著那塊茶紅色的斑點,怎樣也無法想像有那麼大的颱風。
  「真的。」他把玩她其中一隻手指,解釋道:「因為木星主要是一個氣體行星,缺乏固態表面,無法迅速消耗風暴的能量,因此一旦發生旋轉氣流就會長時間的延續,無法像地球上的風暴一樣,只要接觸陸地後便快速消失,所以才會一直存在著,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才會停止。」
  「所以它沒有陸地?那它裏頭是什麼?」
  「因為沒人去過,所以還無法確定,不過科學家猜測裏頭應該有一個液體狀或漿狀的核心。」
  「哇喔。」她喃喃道:「你怎麼知道那麼多?」
  他將臉埋在她頸項間,深吸口氣,然後才道:「車禍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日子沒有辦法四處活動,寇哥送了我第一支望遠鏡,我在醫院玩出興趣,回來之後又買了其他的,最後才弄了這一台。」
  心頭沒來由的又是一抽,甯寧看著那顆木星,輕聲道:「你有一個好哥哥。」
  「是啊。」他微微一笑,親吻她雪白的頸項。
  「別鬧。」她往旁一縮,羞窘的瞪他一眼。
  他一臉無辜,她見狀才轉回頭繼續看著望遠鏡裏的星球。
  誰曉得他沒幾秒又重施故計。
  可惡,她才在為他感到難過,這傢夥卻只曉得對她毛手毛腳的。
  「別鬧了,會癢……」她紅著臉閃躲。「我還沒看完啦。」
  「它不會跑掉,你明天晚上可以繼續。」他將她鎖在臂彎裏,舔吻著她的耳垂,大手滑進絲被裏,愛撫她柔軟的渾圓。
  「霍克……」她嬌喘的抓住他的手腕,卻無力拉開。
  「我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另一隻手滑進她的腿間,他嗓音低啞的在她耳畔說:「你好香、又熱……我每天晚上都想把你拉到床上,幻想你在我懷中融化,想像你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別說了……」無法閃躲他的大手,奇異的感覺引起一陣輕顫,她咬著下唇嚶嚀一聲,虛軟的靠在他身上,他吻住她的唇,掠奪她口中的芳津。
  「我喜歡看你為我意亂情迷的樣子。」他在她唇邊低喃著說,然後為酈_她的腰,讓她坐在他腿上,進入她溫暖潮濕的身體裏。
  「霍克?!」她嬌喘一聲,緊抓著一旁的床單。裹在身上的絲被早已鬆開,月光灑落在她玲瓏有致的嬌軀上,她盈白的肌膚泛著珍珠般的柔光。
  「你好美……」他語音低嘎,著迷的看著她雪白的肌膚滲出點點汗水,然後因為情欲而泛紅,他克制住自己的衝動,等她適應他後,才開始緩緩律動。
  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襲來,甯甯完全無法思考,除了喘息和感覺他,她什麼也無法做,只能任他帶著自己進入洶湧澎湃的情欲浪潮中……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9:01:54

第九章  

         從睡夢中清醒時,已是午後。
  才睜眼,就見他頭戴著耳機麥克風,坐在窗戶邊敲打電腦,一邊輕聲說話。
  她睡眼惺忪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醒悟到他正在工作,雖然在臺灣時有見過他打電腦,但次數卻很少,她本來還以為像他這種富家少爺就算真的有個工作、有個職稱也只是挂名而已,但聽他現在交代的那些事情,顯然並非如此。
  平常看他總是嘻皮笑臉的,像個長不大的男孩,難得看到他如此沈穩的模樣。
  懶洋洋的打了個小呵欠,她蜷縮在床上,安靜的瞧著眼前的男人。
  說真的,他那樣坐在窗邊,活像是雜誌裏的廣告。
  這男人真是漂亮得不像話,她知道他見過許多世界級的模特兒及女明星,很難想像他竟會對她感興趣,但他似乎的確是喜歡她……
  可能是新鮮吧?他大概一輩子沒和她這種小老百姓相處過。
  甯寧一扯嘴角,自嘲的笑著。
  反正她又沒打算嫁他,兩個人在一起,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照他昨晚的表現看來,至少她不覺得自己吃虧了。
  粉臉微微泛紅,她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觀察起這房間。
  夜裏沒注意看,現在一瞧,她才發現他房裏全是同一系列的白色古典家具,從桌椅、書櫃、窗簾、床,一片純白。
  屋頂上的玻璃已經合了起來,上層的屋頂也已關上,遮住了陽光,難怪她不覺得刺眼。房間的左方有著玻璃櫃,裏頭放著七八支望遠鏡,在地上那台最大的望遠鏡被移回牆角。玻璃櫃旁有扇沒合上的拉門,門裏隱約可以看見裏頭半開放式的壁櫥挂著一排男裝。
  突然間,她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眯眼一看,才發現男裝旁似乎挂著很眼熟的女裝,她的。
  她猛地坐起身,抓著絲被遮住前胸,側身往那門裏探看,果然見到自己應該還在飯店行李箱中的衣物全被挂了上去,她甚至瞄到自己另外一雙鞋。
  「醒了?」眼角瞥見動靜,霍克為酈_頭,見她坐在床邊,停下手邊工作,挂了電話,摘下耳機麥克風,走到床邊坐下,微笑輕撫她的臉,「餓不餓?要不要我叫人弄些吃的上來?」
  「我的東西為什麼在這?」她紅了臉,瞧著他俊美的臉,奇怪自己在害羞什麼,該做的都做了,可他一靠近,卻還是讓她心跳加快。
  「我讓人拿了過來。」他輕扯嘴角,解釋道:「老頭子今早上心臟病發,白雲及時救了他,借了你的衣服跟去醫院,她要我轉告你浴巾是不錯的代替品,不過我怕一個早上讓查德看見兩個穿著浴巾的美女在屋子裏轉,會讓他老人家刺激太大,所以才要人把你們的行李送來。」
  「你幫我們退了房?」她輕蹙眉頭。
  「對。」他笑著道:「照現在這情況看來,你們住這裏比較方便。」
  甯寧瞧著他無辜的笑臉,本來有些氣他的自作主張,但他說得沒錯,看這情況,白雲的確是會到這裏來住,加上她自己現在又和這傢夥在一起,白雲的事情顯然還沒處理完,暫時住在這裏顯然比較實際。
  「多少錢?我補給你。」她邊說邊抓著絲被爬下床要去拿錢包。
  霍克長臂一伸,一把將她撈了回來,語音帶笑的道:「不用。」
  「為什麼?」她嚇了一跳,身上的絲被差點掉了,兩手忙緊緊抓著。
  「因為那家飯店是我的。」他笑著輕咬了她柔嫩的裸肩一口。
  她呆了一下,轉頭瞪著他看了三秒吧,然後才反應過來,一臉狐疑的問:「你是STAR的老闆?那個在全球有一百零七間連鎖飯店的老闆?」
  「一百零八。」他挑眉更正,「年初時在蘇格蘭新開了一家。」
  「你開玩笑?」她一臉不信。
  「不是。」他抵著她的額頭,笑著說。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瞪著他,最後她從嘴裏擠出了一句話:「你飯店的早餐難吃斃了。」
  「我知道。」他苦笑,親了她的紅唇一下。「你說過了,我也吃了,我會叫他們改進的。」
  他一親她,害她臉又紅了,忍不住開口損他,掩飾羞窘。「那麼難吃的早餐怎麼還有辦法開那麼多家?」
  「因為床好睡?」他挑眉,臉上笑容曖昧。
  甯寧面紅耳赤的瞪他一眼。
  「你不同意?早餐我是吃了,床倒是沒睡過。」他舔吻著她的耳垂,笑著提議道:「也許我們該找一天親自去試試。」
  「我睡過了。」她用手肘往後一頂,趁他鬆手時掙脫他的懷抱,抓著絲被跑進他的更衣室,拉上門前滿臉通紅的回頭哼聲道:「要試你自己去試!」
  看著拉上的門,霍克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真喜歡看她害羞的樣子,連肩膀、胸前和她沒遮好的裸背都會泛紅,看起來真可愛,和她平常冷漠的表情簡直就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換好了衣服,才走出更衣室,她就看見霍克站在門邊等著。
  「餓了吧?」他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帶她到另一間和他臥室相連的起居室,那兒的擺設和他臥室是同一套的白色家具,白色的沙發、白色的鍾、白色的椅子,桌腳有雕花的古董桌也是白色的,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美食。
  「你喂豬啊。」她好笑的看著滿滿一桌的食物。
  「我很餓啊。」他替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你剛沒吃嗎?」她有些訝異的看著走到她對面坐下的他,這傢夥不是早起床了。
  「在忙。」他牽扯嘴角,吃起沙拉。「上次休息了一個多月,積了一些工作,這次如果不是老頭子生日,我人還在拉斯維加斯。」
  提到他父親,倒讓甯寧想起他剛說老巴特今早心臟病——
  奇怪,那這傢夥怎麼還在這?
  甯寧一瞪眼,停下刀叉,看著眼前的男人,開口道:「霍克?」
  「嗯?」他為鑑插A沖著她笑。
  「你剛不是說你父親心臟病發?」
  他停了一秒,才應了一聲:「嗯。」
  她看著他,無法不注意到他臉上笑容仍在,眼底笑意卻消失無蹤。
  不要多管閒事、不要多管閒事、歐陽甯甯不要多管閒事——
  那些不要多管閒事的警告又在腦海裏聲聲作響,她低頭重新吃起沙拉,可這回卻無法忽視心中那股衝動,明知道這樣做很不智,她還是再度停下進食的動作,為酈_頭來,看著他開口:「你不去看你父親行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吃著沙拉。
  她忍了半晌,才又開口:「霍克?」
  他一僵,然後才道:「亞曆士在那,有情況他會打電話回來。」
  「可是你不打算去看他?」
  「對。」
  「為什麼?」
  「我不認為他會想要有人去探病。」他唇角微揚,語音卻有著壓抑的緊繃。
  她看著他握著刀叉的指節泛白,卻還是無法遏止問話出口:「怎麼說?」
  「記不記得我的車禍?」他為酈_頭來,一派輕鬆優閑地看著她,自嘲的笑著,「我在醫住了半年,他一次都沒來看過,從一開始到最後,一次都沒有。老頭子認為巴特家的人是鐵打的,跌倒了就要自己站起來,就算我去了,他也不會高興。」
  他臉上挂著微笑,語調輕鬆,藍眸卻一片冰冷。
  她震懾的看著他,啞口無言,只覺得像是被人當胸戳了一刀。
  好痛。
  走開!別管閒事!別救我!你們不知道嗎?我是多餘的!沒有人要我!他根本不要我!老頭子不會感激你們的!滾啊——
  眼前一片模糊,恍惚中,仿佛看見一位金發藍眼的少年躺在病床上憤恨的掙扎、嘶吼……
  他的惡夢。
  早就知道不該追問,她卻硬要問,結果他說出來的,卻讓她明白到另一件事。
  「車禍……不是意外……對不對?」她看著他,臉色發白的低喃著,「你……」
  他臉一白,笑容僵在臉上,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得到結論,只能開口道:「那次是意外。」
  「那次?」她失聲開口:「還有其他次?!」
  霍克一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本以為他會否認,他卻沈默。甯寧輕抽口氣,他沈默是什麼意思?那次是意外,其他不是?
  刀叉跌落餐桌,她無法置信的瞪著他,「你到底在想什麼?」
  「嘿,只是青少年的反抗期,事情沒你想像那麼嚴重,我已經釋懷了。」他回過神來,再度牽扯嘴角,隔桌握住她的手,表情又回復一派的輕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她不信。
  他要是好好的,怎麼還會作惡夢?他要是釋懷了,又怎麼會不願意去醫院看他父親?
  第一次,覺得他的笑,好假。
  「那真的是意外,你想太多了。」霍克叉了一粒小番茄,傾身湊到她嘴邊,調侃道:「吃吧,再不吃你就要瘦成皮包骨了。」
  她還是只能無言以對。
  心好痛、手在抖,忽然間,她發現自己太過在乎這個男人。
  說實在話,這根本不幹她的事,她根本不該在乎這個,她根本不該管人家的閒事,她只是個過客,不該涉入太多。
  這樣做,很危險,會讓她越來越在乎他的。
  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暈眩想吐,她幾乎是有些驚慌的想抽回手,但看著他虛假的笑容,她還是張嘴吃掉番茄,重新拿起刀叉進食。
  只是個短暫的戀情,她不需要知道太多……
  噴泉、泳池、網球場,車庫、溫室、健身房。
  巴特豪宅怎麼看,都像是電影裏的場景。
  除了最前面這棟主要的白色建築,後面還有三棟屋子,和前面這棟大宅成「山」字排列,房子輿房子間,有玫瑰拱廊連結,除了大門前的噴泉,這些中庭裏也有噴泉,泉水旁有著白色的希臘美女雕象,或站或跪或躺臥著,手裏捧著的花瓶流出潺潺清水。
  屋子的前方是花園,屋子的後方是溫室花房,周圍是修整好的草皮,然後是森林,跟著才是那遠處低矮的山和在相反方向的藍色大海。
  他們甚至有獨棟的傭人房,在整個建築群的左手邊。
  查德是管家,普歐是大廚,另外還有一個園丁,一個司機,門口的幾個警衛以及十個左右訓練良好的男女傭人。
  巴特家的傭人訓練良好,他們多數的時間都很安靜、動作迅速,有時候她總覺得他們像機械人一樣,用相當有效率的方式整理房間、送上餐點。
  這些人全都在查德的指揮下行動。
  查德是個謹言慎行的老總管,做事總是一板一眼,不過他從來沒對她特異的行為舉止說過什麼,包括發現她拿著素描本坐在大廳樓梯上,仰頭素描牆邊石柱上頭的天使雕像。
  大廚普歐總是笑咪咪的,一頭花白的頭髮,和紅潤的臉頰,頗像和藹可親的鄰家老爺爺,他煮的食物美味可口,幾天下來,她甚至開始吃起他煮的美式早餐,她知道寇子為此感激不已,因為她不再在一大清早跑去打擾他們的床上運動。
  奇怪的是,普歐是廚子,查德是管家,兩位老人家的身材卻完全不符其職業形象,普歐瘦得像竹竿,查德卻圓得像茶壺,一定有很多人常把他們兩人的職稱搞錯。
  白雲和寇天昂去醫院當老巴特的看護,霍克一天裏有十個小時在處理公事,她因為無聊,總是帶著他的望遠鏡在屋子四處亂逛或找地方素描,可今天她才在大門口的樹蔭下坐好,畫沒多久,眼角就察覺有東西在探頭探腦。她微側著頭,看見兩個男孩蹲坐在草地上,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臉,用一模一樣的黑眸,好奇的盯著她看。
  「你是誰?」左邊那個用英文開口問。
  「歐陽甯寧。」她說,想起霍克提過他三哥亞曆士有一對雙胞胎兒子。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右邊那個則對她手上的東西有興趣。
  「炭筆」
  因為這宅第太大,她又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所以幾乎沒見過霍克的其他兄弟,沒想到會先見到這兩個小的。
  「你在做什麼?」左邊的伸長了脖子,右邊的也是。
  「畫房子。」見他們倆一臉好奇,她將素描本轉給他們看。
  「哇——」兩個男孩一見到紙上的噴泉和大宅,便同時向前傾,跪坐在草地上,一同發出讚歎聲。
  唉,她就是對漂亮的臉孔沒轍。
  看著他們天真可愛的小臉,她唇角微揚,「要不要試試看?」
  男孩們瞪大了眼,似乎一時間無法決定。
  她翻頁撕下兩張圖畫紙,打開放在一旁的盒子找出兩支炭筆遞給他們,「喏。」
  左邊的男孩興奮的欲接下,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收手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他的兄弟。
  右邊的男孩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我不會。」
  「隨便畫什麼都可以的。」地微微一笑,然後將素描本放在地上,翻到空白頁,拿著炭筆在上頭畫了一個圓形,下面再畫了五根線,組合成人的軀幹和手腳,再補上閃閃發亮的簡單大眼和鼻子,然後在他旁邊又畫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他們手牽手在一起,然後又補上一個較大的人,有著長長的頭髮。
  「這是我。」她指著有頭髮的,然後再指著那兩個手牽手的,笑看著他們說:「這是誰?」
  「提爾。」
  「奈特。」
  兩個男孩露出笑臉,異口同聲。
  她再將圖畫紙遞給他們,這回兩人都伸手接下了,雖然後來炭筆粉將他們漂亮的衣服弄髒了,男孩們卻不介意,仍是趴在草地上,畫得很專心。
  她則忍不住畫起他們兩個。
  所以當一雙腳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真的嚇了一跳,猛地為躑滿A就看見霍克手裏提著竹籃,腳邊跟著一隻巨大的黑色杜賓犬,一臉無奈好笑。「我似乎每天都得繞屋子一圈,才能找到你在哪。」
  聽到他的聲音,兩個男孩為酈_頭,然後興奮的街上來抱住他。「霍克叔叔!」
  「嗨,提爾、奈特。」他差點被他們撲倒,笑著揉揉他們倆的頭。「你們今天不用上課嗎?」
  「不用。」兩個男孩一個搖頭開口,另一個補充說:「我們在放暑假。」
  對喔,他都忘了。
  他一扯嘴角,在草地上坐下,打開竹籃。「那正好,看看我帶了什麼,我們來野餐吧。」
  籃子裏,擺滿了三明治和麵包、果醬,還有一瓶葡萄酒和兩個杯子。
  提爾和奈特歡呼一聲,伸手就要去拿吃的。
  「嘿,等等。」甯寧開口阻止,兩個男孩停下動作,正當霍克奇怪她要做什麼時,
  她已掏出濕紙巾,幫他們擦去手指上的黑色炭粉。
  坐在一旁看著她仔細溫柔的擦著兩個男孩的手和臉,胸臆間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受,暖洋洋的、難以解釋的感覺在胸口擴散著,他幾乎有些失神著迷的看著她,不自覺的微笑著。
  「好了。」她說,一為躑澈o看見他專注的視線和他嘴角那神秘的微笑,心跳不覺怦然。
  兩個男孩得到許可,一人拿著一份三明治就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和那只看起來有些兇惡的杜賓犬玩耍。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窘迫的掉開視線,然後注意到籃子裏沒有其他飲料,才想提醒他,就看見普歐遠遠的走了過來,手裏提著另一個竹籃,他把東西放下來,看著他們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就走了。
  這只竹籃裏,除了食物還有柳橙汁和可樂。
  霍克拿了兩瓶可樂給男孩們,然後重新在她身邊坐下。
  「他們哪一個是提爾?哪一個是奈特?」咬著麵包,她背靠在樹幹上,好奇的看著那對邊吃東西還有辦法邊和大狗玩的兄弟問。
  「你問倒我了。」他笑著承認,「我只知道他們個性有差,比較安靜沈穩的是奈特,活潑好動的是提爾。」
  現在她曉得他為什麼認不出來了,因為那兩個孩子現在看起來一樣的活潑。
  「你今天畫了什麼?」他替她倒了杯葡萄酒,遞給她。
  「房子和人。」她輕描淡寫的說。為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原因,這男人即使再忙,也堅持每餐都要和她一起吃飯,不管她在屋子裏哪個角落,只要到了用餐時間,他總是會找到她,和她一起用餐。
  每天吃飯時,他總是會問她畫了什麼,她起初不認為他真的在乎,他卻總是會翻看她的素描本,而且看得津津有味。
  眼看他邊吃著麵包又翻起她的素描本,她忍不住開口:「都是你從小看到大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他微側著頭,瞧著她,唇角輕揚,「你和我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
  她一愣,沒料到他會這麼說。
  「我從來不曾注意到大廳天花板上的彩繪或牆柱上竟然有天使雕像,也從來不曾注意到電梯門上有著鬱金香的雕花,我甚至不曉得中庭那些希臘侍女每一尊都有著不同的姿勢和表情。」他好玩的說:「雖然我幾乎在晨光室吃了一輩子的早餐,卻不知道原來晨光室的彩色玻璃窗上竟然還鑲嵌著聖母瑪莉亞。」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或是海邊的夕陽,或是陽光灑落的森林小徑,或是停在窗臺邊休息的海鷗。」他伸手抹去她唇邊的果醬,然後舔去它,笑著說:「沒看你的素描之前,我甚至沒注意到自己住在這麼美麗的地方。」
  她掉開視線,無法克制的紅了臉,淡淡道:「它們本來就在,我只是畫出來而已。」
  知道她不好意思,他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只是吃著手裏的麵包。
  陽光穿林透葉,風吹過,帶來海的味道。
  提爾和奈特不知何時吃完了三明治,和狗兒一起在草地上打滾追跑,甯寧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手裏的麵包,思緒有些閃神。
  男人、孩子、狗,她知道如果不知情的人看了這一幕,定會誤以為他們是甜蜜的家庭吧?
  她並不怎麼討厭這種讓人心安的感覺,只可惜狗不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甚至身旁這個男人,也一樣不是她的。
  自嘲的牽動嘴角,她認命的繼續吃著麵包,遊走的思緒卻忍不住又回到身旁這傢夥的身上。
  瞥了他一眼,他仍在翻看她的素描本。
  和他上床,並沒有減輕她對他的迷戀,她本來以為之後會好一點,誰曉得到現在看到他還是會心跳加快,他只要靠太近,她就會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他對她的影響,有增無減,她對他的熱情和渴望也是。
  如果只是這樣,那也就算了,讓她困擾的是,她一天比一天在意他那天說的話,也越來越想知道關於他惡夢的真相,她想瞭解關於他的一切……
  這真是糟糕。
  好奇心是會殺死貓的,她曉得,卻無法遏止。
  那天之後,她沒有再開口提過他父親,他也沒有。
  風再起,林葉被吹得沙沙作響。
  不知道為什麼,煩悶又上心頭……
  「霍克,進軍亞洲不是兒戲,其他人都回來了,你才是老闆,我不是,至少你人得在場,這場會才開得下去,你聽到了沒有?我知道你父親有心臟病,你可以開完會後再回去,不會花掉你多少時間的。」
  聽著路克快抓狂的低咆,霍克嘴角微揚,「知道了,我今晚就回去。」
  沒料到他這次會那麼乾脆,電話那頭的路克一陣沈默,才道:「我是說真的。」
  「我也是。」霍克微微一笑,按掉了通話鍵。其實他早就打算抽空回去一趟處理事情,拉斯維加斯和洛杉磯距離不算遠,坐飛機很快就到了,加上老頭子有寇哥和白雲顧著,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拿起電話打內線分機通知查德,然後才起身下樓去找甯寧。
  誰知道才下樓,他一眼就見到席拉,霍克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逃走,卻在下一秒看見了甯寧,立刻改變主意匆匆走了過去。
  該死,這老太婆是怎麼知道甯寧在這的?
  「嗨,席拉阿姨,今天怎麼有空來?」他笑著伸手擁抱她。
  「哎呀,我剛好路過,想說順便過來看看那老頭子死了沒。」席拉嬌笑出聲,也熱情的伸手回抱他,卻在他耳邊低聲咬牙道:「死小子,你好樣的,以為把人藏起來我就沒轍了嗎?」
  「老頭子沒那麼簡單挂掉的。」霍克俊臉笑容依舊,也壓低了聲音道:「您誤會了,我怎敢將人藏起來,只是老頭子心臟病發,她才陪著嫂子一起住進來的。」
  席拉輕哼了一聲,對他的藉口嗤之以鼻。
  她瞪了這渾小子一眼,轉身面對甯甯時,立刻又是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沒事是最好。對了,我剛和甜心聊到潔西的服裝秀,她對那挺感興趣的呢,對不,親愛的?」
  「嗯。」甯甯坐在沙發邊,捧著茶杯,忍住抖掉渾身雞皮疙瘩的街動,強扯嘴角回以微笑;基本上,她還挺喜歡這位美女阿姨的,要是她別老是滿口甜心、親愛的那就更好了。
  霍克眼角一抽,僵笑道:「是嗎?」
  「說到這個,甜心,潔西的工作室就在洛杉磯,你——哎呀——」席拉才走到甯寧旁邊坐下,話說到一半,卻突然驚呼出聲,只見桌上的茶壺翻倒一地,茶水濺濕了席拉白色的裙擺。
  「糟糕,抱歉,我一時沒放好。」霍克手裏端著一杯茶,滿臉無辜的說。
  「香奈兒?!天啊,我的香奈兒!」眼見自己才剛買的裙子多了一塊茶黃色的污漬,席拉倒抽口氣,瞬間變臉,幾近歇斯底里的破口大為纂G「你這臭小子,我要宰了你!」
  她這邊才在尖叫,霍克卻早巳拉著甯寧,動作迅速的退到門口,還不忘回頭笑著道:
  「嘿,我說了很抱歉的。」
  「小心。」一隻花瓶迎空襲來,甯寧用力一拉,剛剛好將他拉退一步,救了他的腦袋。
  「你是我的天使。」霍克笑著親了她粉唇一下,才帶著她一起落跑。
  「霍克,你是故意的吧?」
  「沒有。」他笑笑的說,眼也不眨一下,只是拉著她穿過玫瑰花廊。
  他一定是故意的。
  看他一臉得意,甯寧只覺得他像個剛惡作劇完的男孩。
  前幾天,老巴特從醫院搬回來養病,她本來有些擔心,但他卻表現得相當正常,雖然在面對他父親時,她總覺得他的笑容很假,氣氛有些僵硬,但幾乎只要老巴特在的地方,氣氛都一直很僵,所以久了她也習慣了。
  老巴特回來的第三天,她才在陪白雲一起進他房裏時,被介紹過一次,老傢夥只當她是白雲的朋友,一樣沒給好臉色看,她自己對他也沒好感,所以後來除非必要,她是能閃就閃,反正她又不嫁進巴特家,也用不著去討好他。
  這種龜毛的角色,留給白雲去應付就行了,她可沒那種耐性和他耗。
  所以後來,她除了吃飯時間,幾乎不會遇見老傢夥,而吃飯時,白雲和寇子都在,老傢夥忙著和白雲鬥法都來不及了,也沒時間注意其他,她和霍克落得輕鬆,通常是坐到桌尾去,對長桌另一方的爭執和咆哮只當是在看八點檔。
  不過這家子男人也真的很怪,老巴特和他這些兒子的感情顯然非常不好,但自從他回來養病之後,每天晚餐時間,那些男人就會全部出現在餐桌上,不過除非必要,紅發的藍斯和滿身肌肉的亞當通常都不開口,而亞曆士和他的雙胞胎兒子則是標準的緩衝器,每次老巴特要發火時,亞曆土和雙胞胎就會出來打圓場。
  她問過霍克,為什麼他們全都會到場,他只說是老頭子幾年前定的規矩。
  霍克突然停了下來,甯寧差點撞到他身上。
  「怎麼了?」她隨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白雲和寇子坐在中庭裏的椅子上,寇子頭往後仰,一手攬著白雲肩頭,白雲的腦袋則是靠在他肩上,兩個人眼睛都是閉著的。
  「他們……」她瞪大了眼,只覺得想笑。
  「睡著了。」霍克笑著輕聲說,牽著她走了過去。
  他們果然是睡著了,她甚至能聽到寇子輕微的打呼聲。
  這兩個人顯然是累壞了,才會在這邊就睡了起來,她知道白雲整天忙著照顧老巴特,寇子則每天忙著照顧白雲,偏偏那老傢夥不領情,把事情搞得像打仗似的,所以才會把他們兩個累成這樣。
  「可憐的傢夥。」他同情的開口。
  「是挺可憐的。」她點頭同意。
  「龜毛。」他咕噥。
  「心軟。」她介面。
  「愛當好人。」他批評。
  「愛管閒事。」她抱怨。
  「老愛把事情往身上扛。」他受不了的再說。
  「好像自己是萬能的一樣。」她一樣有話說。兩人互看一眼,靜默兩秒,然後同時笑了出來,跟著又警覺到會吵醒他們,雙雙止住笑,匆匆離開現場。
  到了安全距離後,甯寧一臉無奈的笑著說:「這兩個簡直就是無可救藥。」
  「是啊,應該要立法保護這種幾近絕種的動物。」霍克牽著她,點頭同意。
  她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很喜歡寇子,對吧?」
  他一陣沈默,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好半晌才悶哼應了一聲,耳根子卻有些紅。
  發現他竟然也會有害羞的時候,她咬著下唇忍住笑,視線往下移到他包覆住她小手的大手,不知道為什麼心情莫名的好。
  他突然又停了下來,她跟著停下,然後才發現他們來到車庫前面,她認得其中幾輛跑車的廠牌,每輛都貴得要命。
  「你知道嗎?我真的覺得你們家的人很浪費錢。」她在被他塞入其中一輛黑色跑車時,忍不住咕噥抱怨。「這種東西又貴坐起來又不舒服,真不懂製造的人和買的人在想些什麼。」
  「速度。」他咧嘴一笑,將車開出車庫。
  「霍克?」看著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她有些疑惑的問。
  「嗯?」
  「我們現在到底要去哪里?」
  「我有東西想給你看。」他回頭沖著她笑。
  「很遠嗎?」她可是只穿著家居休閒服就被他拉了出來。
  「不會。」
  「喔。」她往後靠向椅背,可沒有多久,當她發現他竟然一路將車開到機場時,她可沒那麼輕鬆了。
  「喂,你不是說沒有很遠嗎?」
  「是啊。」他笑著說,然後將車停好,牽著滿腹疑竇的甯寧下車,快步走進機場裏。
  她一路被他拉著走,匆匆經過了幾道門和一些機場人員,在她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時候,她已經又被塞進了一輛機場裏專用的車子裏,來到一架私人飛機前面。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對不對?」瞪著那架上頭漆著巴特字樣的私人飛機,她不敢相信的開口說。
  「NO。」他說,然後完全不給她抗議的機會,就牽著她上了飛機。
  飛機起飛時,她皺眉試著再問:「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
  他一臉神秘的笑著說:「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9:03:12

第十章
  
          OK,她的確知道他要帶她到哪了,飛機還沒降落,她就已經認出底下那個燈火輝煌的城市,沒有   當場歇斯底里,是因為她很努力在克制。
  「不,我不下去。」
  「甯寧?」看著她蒼白的臉,他不懂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建議你要飛機重新起飛,回洛杉磯去。」她緊抓著椅把,瞪著他。
  「恐怕不行,我得去開會。」他苦笑。
  「我沒擋著你下去。」她冷聲說。
  不在意她冷漠的語調,他伸手輕觸她的臉頰,「我不想一個人下去。」
  甯寧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察覺她的不安,他在她身邊蹲下,覆著她的手,「嘿,我不知道你是在怕什麼,不過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我沒有在怕什麼。」她瞥他一眼,然後又垂下眼,焦躁的說:「也沒有人會傷害我。」
  「那是為什麼?」他為酈_她的臉,直視著她。
  她有些著惱的看著他,又瞥了窗外燦爛的燈火一眼,知道再這樣耗下去,這男人不會輕易罷休,而且她也不可能一直這樣和他僵持在飛機上。
  一咬牙,她開口問:「只待三天?」
  這女人有秘密,他想知道是什麼讓她不願意下飛機,但他也曉得現在不是時候,所以沈默了兩秒,就揚起嘴角,保證道:「對,三天。」
  只三天,她可以一直待在飯店房間裏,再說世界那麼大,賭場那麼多,應該不會那麼衰的。
  「那好。」心念一定,她站起來,很快的下了飛機,甚至沒有等他。
  霍克一愣,忙跟了上去。這女人不知道是怎麼了,剛剛還死賴著不下飛機,現在又動作快得活像有人在追她,進到機場航站裏時,她的身子始終緊繃著,而且她不只拿了他的墨鏡戴上,還頻頻催促他動作快一點,上了車之後,她依然看起來相當緊張。
  一路上,她對車窗外那些令人眼花撩亂的豪華飯店看都沒看一眼,甚至在他們到了STAR時,也是行色匆匆、目不斜視,低著頭快速走到電梯前,然後猛按上樓鍵。
  電梯門開時,她立刻走了進去,他跟在她身後進門。
  他才走進門,後頭突然有個男人小跑步奔了過來,雙手直揮。「LUCKY!嘿,LUCKY——」
  霍克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甯寧已經迅速伸手按上關門鍵。
  「幾樓?」她問。
  「頂樓。」
  她很快的按下最上面的樓層按鈕。
  電梯往上爬升,他瞄她一眼,只見她臉色看來似乎更加蒼白了些。
  「你認識?」
  「誰?」她面無表情的開口。
  「剛剛那男人。」
  「怎麼可能。」她紅唇一掀,哼聲否認。
  她一定認識,不然她剛剛幹嘛急著關門?她慌張的至少連按了五次關門鍵。
  「他看起來像是認識你。」
  「我倒覺得他像是在祈求幸運。」她不動聲色的說。
  霍克挑起左眉,那男人是喊著Lucky沒錯,這裏是賭城,也許那人真的只是一個賭瘋了的賭客。
  不過,他還是覺得這女人反應很怪。
  又瞄了她一眼,他沒再開口,卻越來越好奇讓她那麼緊張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泡在熱水裏,她瞪著窗外那片璀璨的燈火,有些鬱悶。
  該死,她早該猜到他是要到這裏來,他之前就說過他平常是住在這的,只怪她太笨,沒想到這上頭來。
  現在可好了,本來還以為小心點不會被人認出來,偏偏就遇到了從小看她長大的麥克叔叔——
  可惡!
  她深吸口氣,整個人潛到熱水裏,皺著眉頭在心裏喃喃咒為警菕A地現在只能祈禱她的沒回應,會讓麥克叔叔以為是他自己認錯人。不過,話說回來,麥克叔叔怎會在這?她還以為他和她那對不良父母人在大西洋城,可他既然在這,該不會——腦海裏的念頭讓甯寧一驚,她浮出水面,大口的呼吸著,然後跨出浴缸,匆匆拿起浴巾包住自己。
  不可能,應該不會的,她不會那麼衰的……
  拿毛巾包住長髮,她努力說服自己。但是她剛也是這樣想的,結果就遇到麥克叔叔了。
  不安爬滿全身,她看著窗外,然後轉身走出浴室,想用電腦查看看他們人在哪,誰知一走進房就看見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在通向客廳的門邊,她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
  聽到浴室開門聲,他轉過身來,開口和她打招呼,「嗨。」
  OK,這傢夥一定不是小偷,沒有哪個小偷會這麼鎮定或……高大。
  瞪著頭快要頂到門楣的大塊頭,她保持鎮定的開口問:「你是誰?」
  「路克。」他說。
  她聽過這個名字,這男人打過電話給霍克,很不客氣的那個。
  「你在這裏做什麼?」她皺眉。
  「送吃的。」他指指外頭桌上的餐點。
  吃的?雙眼一亮,她匆匆走了過去,剛剛一直在東想西想,這時才發現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你是服務生?」拿起叉子叉了一片小黃瓜送進嘴裏,甯寧狐疑的挑眉。
  他仍站在原地,似乎覺得這問題很好玩,平直的唇角微微揚起,「不是。」
  她想也不是,這男人真的不太像。「那……」
  「我剛好要上來,所以順便。」
  「喔?」她不怎麼相信,繼續蠶食盤裏的水果沙拉。
  路克眼底帶笑,老實承認,「我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他一整晚上都心不在焉,在會議上像個呆瓜似的直發愣。」
  他從沒看過哪個女人讓他那不良老闆如此認真,認真到會讓她住進巴特家或是這裏,甚至影響到他工作。
  「恐怕我沒那麼具有影響力,我看他常常都在發愣。」她一聳肩,拿起桌上的柳橙汁喝了一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便。」
  「他真的是STAR的老闆?那個歐美連鎖飯店大亨?」
  「對。」路克嘴角笑意加深,眼裏流露出欣賞的眼光。
  「抱歉。」她剝掉一隻紅蝦的殼,沾了點沙拉醬吃掉它。「實在很難想像。」
  「除了有點任性之外,基本上他挺有商業腦袋。」
  「任性?」她倒覺得他大部分的時候還滿好使喚的,甯寧有些疑惑的看著他,「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路克嘴角一掀,幾乎一開口就停不下來。「意思是他只要興致一來,就會跑去賽車、衝浪、攀岩、高空跳傘,或是丟下即將開幕的飯店事宜,一聲不響的跑到臺灣,三不五時就給我搞失蹤——」
  她越聽臉色越白,賽車、衝浪、攀岩、高空跳傘都是一些危險性極高的運動,她實在無法不去聯想到他的惡夢,他說那場車禍只是年少輕狂,那現在這些呢?
  他似乎刻意在找死……
  「路克!」一聲惱怒的喝斥從門邊傳來。
  甯寧嚇了一跳,拎在乎裏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差點掉到桌上。
  她轉頭,只見霍克走了進來,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那大塊頭,「你話太多了。」
  「你忘了東西,我拿上來時剛好遇到廚房要送吃的過來,就順便一起送了上來。」被老闆當場抓包,路克倒是相當冷靜,眼也不眨的轉移話題。「她看起來挺餓的,你多久沒喂她吃東西了?」
  「從中午到現在,十個小時。」甯寧聽到他的問題,開口解惑。
  聞言,霍克回首,見她頭上包著毛巾,身上只圍著一條看起來快掉下來的浴巾,剛泡過水的肌膚顯得特別粉嫩,從毛巾裏露出來的發絲還滴著水,整個人看起來比桌上的食物還要秀色可餐。
  「蛋糕?」她拿起一塊起士蛋糕問他。
  霍克看著她,完全呆住了。
  「不吃嗎?」她一聳肩,雙峰頓時呼之欲出,她卻渾然未覺,一口吞下起士蛋糕,
  然後露出幸福的表情,歎了口氣道:「這裏的餐點比洛杉磯好多了,記得要幫大廚加薪。」
  「相信我,他薪水夠高了。」路克微笑回答。
  霍克聽到路克的聲音,這才驚覺身後的好友也正目睹這春光美色,他迅速轉身提醒道:「我相信你還有別的事要做。」
  「現在嗎?」路克微微一笑,簡潔答道:「暫時沒有。」
  「路克。」他咬牙。
  「嗯?」路克挑起左眉。
  「出去!」他皮笑肉不笑的命令。
  知道他快抓狂了,路克嘴角噙著笑,不再逗他,順從的往門口走去,臨出門前回頭道:「我喜歡她,比上次那個好。」說完迅速帶上了門。
  「上次那個?」甯寧挑眉。
  「你在意?」他轉身。
  「只是好奇。」甯寧收回視線,繼續剝另一隻紅蝦的殼。
  「你在意?」他走到她身邊,為酈_她的下巴,重復同樣的問題。
  「只是好奇。」她眼也不眨的說,卻沒來由的紅了臉。
  「你在意。」他唇邊漾出一抹笑,一腳跪上沙發,抓住她拿著蝦肉的手,一口吃掉它,然後意猶味盡的舔吻著她的手指。
  一陣酥麻從指尖蔓延到全身,她眯眼看著他曖昧的行為,只覺得口乾舌燥,然後他俯身吻了她。
  「霍克……我在吃飯……」她在能開口時,喘著氣說。
  「你穿成這樣,只會讓人想吃你。」他將她壓到沙發上,聲音嘎啞。
  這女人老是為了食物推開他,這次他要是再讓她這麼做,他就該死了!
  他使盡渾身解數,一路愛撫親吻著她的下巴、頸項、鎖骨,來到她早已無遮掩的雪白雙峰,含舔挑逗。
  「老天……」甯寧倒抽口氣,雙手插入他發中,卻無法決定該拉開他還是將他拉向自己。
  然後,下一秒,她確定,吃飯可以等——她不能!
  上午九點。有人敲門。
  甯寧閉眼皺眉,伸手推著身旁的男人,「去開門。」
  「別理它。」他咕噥著,不想離開溫暖的床和她。
  「很吵。」她抱怨。
  霍克還是懶得動,只伸手替她捂住兩耳,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睡意濃重的低喃道:「這樣就不吵了……」
  拿他沒轍,她歎了口氣,往他懷裏鑽,決定不去理敲門聲。
  「LUCKY!我知道你在裏面,快來開門——」
  她嚇得睜開了眼,霍克的俊臉近在眼前,他也醒了,惺忪的睡眼帶著疑惑。
  「LUCKY——」
  甯寧臉色蒼白的看著他,然後開口道:「我去看看,你睡吧。」
  說完她匆匆跳下了床,隨手抓了件浴袍套上就跑出臥房。
  霍克緩緩在床上坐起身,一手巴著嘴,皺眉盯著緊閉的房門。
  她不記得穿上拖鞋,卻曉得要帶上門?
  拿起遙控器,他按開電視電源,然後切換頻道,電視畫面一跳,從一般節目跳到監視器的畫面,然後停在房門外走廊上,畫面上除了甯寧,還有兩男一女,他們在說話,三個人都對她又親又抱的,活像她是玩具娃娃一樣,她沒有反抗。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胸中翻攪,他緊抿著唇,有種衝動想走出去拉開他們,然後把她護在懷中,不讓其他人碰。
  然後,突然間,那女的發現甯寧身上穿的是他的浴袍,作勢要推門進房,甯寧擋在門前,伸手指著電梯,疾言厲色。
  那三個人嚇了一跳,他們又爭論了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她一直站在原地,確定三人都進了電梯,才轉身要進門,她握住門把推了一下,門卻動也不動,然後她摸摸門把上頭的刷卡機,像是這時才想起門是電子刷卡式的鎖,一關上就會自動上鎖。
  他忍不住想笑,卻看見她沒敲門,也沒再試著去開門,只是用額頭抵著門,然後雙肩顫動了起來。
  她在哭?還是在笑?
  他關掉遙控器,有些擔心的拉開房門,經過客廳,然後打開通往走廊的門。
  她嚇了一跳,錯愕的為躑漪搘L,臉上有著淚痕。
  「嘿……」他用拇指拭去她的淚,柔聲開口:「怎麼了?」
  「門……鎖住了……」她難堪的撇開頭,語音卻無法控制的哽咽。
  知道她覺得尷尬,他只是將她拉入懷中,心底升起無法控制的憐惜。「怎不敲門?」
  她沒有回答,只是搖頭掉淚。
  歎了口氣,他將她牽回房裏,然後拿面紙給她。
  她接過面紙,盤腿坐在床上吸著鼻子,擦去淚水。
  他一直等到她平靜下來了,才開口:「你有沒有話要和我說?」
  她沈默,仍是垂首。
  「剛是誰在外面?」他乾脆直接挑明瞭問。
  她捏緊手中的面紙,好半晌才啞聲道:「走錯房間的。」
  她在說謊,他只覺得浮躁,但也沒再多問,只是笑著帶開了話題,卻在下樓時,找到路克,要他把監視器錄到的畫面調出來,查出那三個人是誰。
  曲膝坐在窗邊的貴妃椅上,歐陽甯甯把頭靠在窗上,看著底下那些飯店、賭場、噴泉、華麗的加長型轎車。
  這一切的景象是如此熟悉,她彷佛能聽到骰子滾落桌台、聞到煙酒味彌漫在空氣中,手中還殘留著撲克牌、籌碼的觸感……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哭出來,只是被鎖在門外的那一瞬間,好像什麼事都不對了。
  她想要安定的生活,所以她才大老遠跑到臺灣,一直以來她都過得很好,自給自足,獨立的過著平靜的生活,她一點也不想念跟著那對不良雙親東奔西跑的生活,所以她向來對賭場避之唯恐不及,怕會遇見他們又得忙著替他們收拾善後。
  但是……他們不良歸不良,卻很愛她。
  她一向曉得……
  她對他們那麼凶,他們進電梯時,卻仍是一臉擔心。
  天啊,她覺得好糟。
  甯寧咬著下唇,難過的把臉埋在膝頭上。
  不管是用什麼方法,怎麼說他們仍是把她給養大成人,她早上可能真的對他們太凶了……
  牆上的鍾響了,她為酈_頭,下午兩點了。
  緊抿著唇,她又看了窗外底下車水馬籠的大街一眼,才起身,換上衣裙,坐電梯下樓。
  電梯門在一樓打開,各類吃角子老虎的機台叮噹響著,她並不曉得他們在哪,但那並不是太大的問題,一向不是,特別是在這座城市。
  穿過那些吵鬧的機器和賭客,她在二十一點和俄羅斯輪盤的桌台附近繞了一圈,果然輕易就看見熟人。
  「LUCKY!嘿,你是LUCKY吧?好久不見!」
  叫住她的,是一名正在玩二十一點,頭髮灰白、留著山羊胡的老頭子。
  她牽扯嘴角,「里拉叔叔,好久不見。我在找文森和娜娜,你有看到他們嗎?」
  「有啊,在你後面。」里拉笑著說。
  她轉過身,看見老媽就站在她面前。
  「嗨。」李娜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和女兒打了聲招呼。
  甯寧看著平常嬌豔動人,此刻卻顯得有些畏縮的老媽,眼眶不覺有些濕熱,喉嚨發乾的開口問:「文森呢?」
  「在睡,他昨天打了一晚上的牌。」娜娜見女兒似乎沒有發火的為棤H,臉上露出松了口氣的笑容。「你餓不餓?吃了沒?我們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她吃過了,不過還是點了頭。
  娜娜見她點頭,整張臉頓時亮了起來,牽起女兒的手就往前走,讚不絕口的直推薦道:「我和你說,這家飯店的大廚手藝絕佳,尤其是下午茶的蛋糕,簡直就是極品,你媽我跑了世界上那麼多地方,可以和這裏大廚手藝媲美的,屈指可數,你一定要嘗嘗。」
  這間飯店很大,比洛杉磯那兒的STAR大很多,整棟建築物是圓柱狀的,中間的部份只建了六層樓,一二三樓都是賭場,四樓是健身中心和泳池及三溫暖,五樓是秀場,六樓有三間形式不同的餐廳和空中庭園,周圍圓形的建築全是房間,除了最上面霍克住的那一層采封閉式之外,每一層樓從走廊往下看,都能見到六樓的餐廳和綠意,陽光從圓頂灑落,甯寧坐在開放式餐廳的白色陽傘下,有些心不在焉的聽娜娜說著他們最近的生活。
  「我以為你們還在大西洋城。」看著杯中的氣泡緩緩上升,她開口說。
  「你羅斯叔叔進醫院開刀,所以才來看看。」
  「喔。」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是應了一聲。
  見女兒沒說話,娜娜也沈默了下來,過了半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知道你是和誰在一起嗎?」
  麥克一直到早上才告訴她看到LUCKY,而且她還和那個帥小子坐電梯直達頂樓,多年來在這些地方混了那麼久,她當然曉得STAR在拉斯維加斯的頂樓是不對外開放的,所以才會擔心的拉著老公沖了上去,怕女兒被人給騙了,誰知道卻被甯寧轟了下來,雖然曉得這孩子一向聰明,她還是很難不去替這孩子憂心。
  「知道。」甯寧轉著杯子,淡淡的回答。
  「那你……他……」娜娜擔心的看著女兒,「那男人的名聲不太好,他和許多女明星和模特兒鬧過緋聞。」
  「你現在才擔心會不會太晚了?」甯寧忍不住沖口堵了她一句,可見到娜娜瑟縮了一下,罪惡感又浮了上來,暗歎了口氣,她開口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該道歉的是我。」娜娜牽扯嘴角,看著自己塗著丹蔻的纖纖玉指苦笑,「我們一直都是不及格的父母。」
  甯寧沈默的看著她,好半晌才開口:「你們只是太年輕了。」
  「那不是藉口,我們應該找個地方安定下來,至少等你大了點再說。」
  「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那是不可能的。」要這兩個人停在一個地方超過半年,就像剪去烏兒的翅膀一樣,會要他們的命的。
  甯寧看著她,一扯嘴角,「反正我還是長大了。」
  「是啊。」娜娜為聾漺丹矰k兒的手,歎了口氣,「好像才一眨眼,你就長那麼大了。」
  「拜託別突然感傷了起來,很怪。」甯寧不自在的抽回手,拿起桌上的飲料,喝了一口。
  娜娜笑了笑,然後正色道:「說真的,LUCKY,你對他是認真的嗎?」
  想起霍克,甯寧不自覺焦躁了起來,她開口想否認,卻說不出口,思緒千回百轉,轉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得皺起眉頭,喃喃道:「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的?」難得看這孩子對一個男人如此在意,娜娜好奇了起來。
  瞧娜娜好奇的模樣,甯寧知道如果她不說,娜娜一定會死纏著問,所以她只好簡單交代了白雲和寇的事,以及和霍克認識的經過。
  「他很帥,又有錢,他說我們應該交往看看,所以我們就在一起了。」
  「聽起來這小子還不錯啊,那你在煩什麼?」
  「我沒有在煩。」她有些著惱的說。
  「那這是什麼?」娜娜一挑眉,指指她杯中被她咬爛的吸管。
  甯寧啞口瞪著吸管,緊抿著唇,好半響,才老實開口:「他以前出過一次車禍,後來一直在作惡夢,我問他,他卻輕描淡寫的帶過。他和他父親表面上看起來處得不錯,實際上卻有心結,頁幾乎什麼不高興的事都壓在心底,然後把一切粉飾太平,笑笑的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她說到後來,越講越激動,引得旁桌的人都轉頭看了過來。
  「LUCKY!」娜娜握住她的手,出聲制止她。
  甯寧閉上了嘴,看著娜娜,臉色有些蒼白。
  「老天……」沒看過女兒這麼激動過,娜娜同情的看著她,柔聲道:「你愛上他了,對吧?」
  甯寧整個人一震,張嘴想否認,粉唇輕顫,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愛上他了?她愛他?她愛上了霍克?
  看著娜娜同情的眼光,一瞬間,慌亂了起來,她匆匆起身要走,卻撞到一堵牆,是路克。
  「LUCKY!」娜娜驚呼出聲。
  「嗨,你還好吧?」路克穩穩的扶住甯寧。
  「我沒事。」甯寧臉上血色盡失,有些暈眩的瞪著他,腦袋裏還是一團混亂。
  「這位是?」一看見娜娜,路克立即認出她是錄影帶裏的女人。
  「我媽。路克。」甯寧匆匆替兩人介紹,只想趕快擺脫他們。
  「需要我送你上去嗎?」見她一副快暈倒的模樣,路克好心提議。
  甯寧深吸了兩口氣,站穩腳步,喃喃道:「不用。」
  「LUCKY,你別逞強。」娜娜憂慮的伸手扶住她。
  「別叫我那名字。」她恨那玩笑般的名字。甯甯白著臉辯駁道:「我很好。」她只是覺得空氣稀薄、呼吸困難,和滿腦子她愛上了霍克的字眼而已。
  她愛上他?她愛上霍克?怎麼可能?開什麼玩笑?這一定是個玩笑——
  這念頭才閃過,她眼前一黑,整個人昏了過去。
  「LUCKY?!」娜娜再度驚呼出聲。
  路克及時接住甯寧,輕而易舉的將她攔腰抱起,往電梯的方向而去。
  「她人呢?」
  「在房裏休息。」
  霍克二話不說,匆匆走進臥房,才推開門,他就看見甯寧躺在雪白的大床上,她躺在那兒看起來好小,像是幾乎要被那張床給淹沒似的,他走到床邊坐下,伸手輕觸著她的瞼。
  直到觸碰到她,感受到她肌膚上的溫度,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她看起還算好,呼吸輕淺,不像昏倒,只像是睡著了。
  親眼見到她,讓他多少松了口氣。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開口問:「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突然昏倒?」
  「貧血。」站在床邊,路克轉述道:「醫生說她只是貧血。娜娜說她長年作息不正常,所以體質比較不好。」
  「娜娜?」
  「李娜,她媽。」路克解釋,「錄影帶上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他是知道路克很神通廣大,但是才半天就查出這些?
  「她說的。」
  她說的?這女人瞞著他,卻不介意讓路克知道?
  他回頭看著路克,冷不防想起她曾說過她喜歡猛男,他還以她是開玩笑的,但路克就是那種肌肉男。
  胸臆間一陣醋意翻湧,他實在無法否認路克這種高大的身材的確是會讓人覺得有安全感。
  「怎麼?」見老闆臉色難看,路克挑眉。
  該死!偏偏路克高大歸高大,卻還長得滿性格的。
  越看越覺得這傢夥很礙眼,霍克轉回頭,著惱的瞪著床上昏睡的人兒,只開口再問:「另外兩個男的是誰?」
  「她父親和叔叔,他們三個剛剛還在,我和他們談了一下,讓他們先回房休息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霍克按掉鈴響,二話不說就把它丟到垃圾桶裏。
  路克暗暗歎了口氣,果然他的手機在下一秒跟著響起,他認命的接了起來,退出房去幫這任性的老闆處理事情。
  老實說,他最近越來越覺得自己會因為過勞而早死。
  她本來就不想生下孩子,那對這一行來說是個累贅……
  她是個毒蟲、吸毒身亡……
  她不要那孩子……不要那孩子……不要……那孩子……
  不要你……她不要你……
  「霍克!」
  他被叫醒過來,惡夢卻如影隨形。
  閃光燈不斷交錯、女人們鄙夷的竊竊私語、醫院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中、護士憐憫的交談——
  好可憐……那孩子的父親一次也沒來看過……
  噓……別在這裏說……上次差點出事你們不曉得嗎……
  難怪……護士長要我們多注意他……
  「嘿,霍克,看著我,那是夢,你在作夢。」
  輕柔的語音穿透幻影,他回過神來,看見她。
  見他目光恢復焦距,甯寧這才松了口氣,她伸手抹去他額上的冷汗,他卻一伸手將她帶入懷中,緊緊擁住。
  「你不能老是這個樣子。」她將臉靠在他肩頭上,語音沙啞。
  「你把我嚇壞了。」他嘎聲開口,可話說出口,他才曉得那是真的,他真的被嚇壞了,不只是因為她昏倒而已。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9:03:26

 自從遇見她之後,惡夢就沒有斷過,遺忘已久的記憶重新上湧,全都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在乎她,潛意識裏卻害怕會再度被人為黎U。
  在巴持家,他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么,一直以來,他知道對老頭子來說,他始終是可有可無的孩子。所以他才開始對記憶中和照片裏那巧笑倩兮的美麗女子有著渴盼,才會幻想如果她還活著,會多麼疼愛他,才會想知道她的一切,誰曉得事實的真相卻殘酷的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她不要那孩子……不要那孩子……不要……那孩子……
  她根本不要他!沒有人要他——
  收緊雙臂,他閉上眼緊擁著懷中的女子,卻仍只感到一陣驚慌。
  「霍克。」甯寧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只能開口提醒:「我沒有辦法呼吸了。」
  他聞言放鬆了力道,卻仍環著她,埋首在她的頸窩,「抱歉。」
  「沒關係……」甯寧低喃著,伸手按摩他緊繃的後頸,直到他慢慢放鬆下來。
  黑夜裏,窗外霓虹依舊閃爍,房裏卻靜得讓她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在睡夢中被他驚醒,她才發現他又陷入惡夢裏,可這回她卻無法輕易叫醒他,而這真的是把她給嚇壞了,看著他痛苦的在夢裏掙扎,那瞬間,她發現自己真的愛他。
  她不確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她的視線和思緒就會忍不住繞著這個男人身上轉,他優美的身體線條從臂膀、胸膛、腰腹,甚至是他的手指、他的喉結、他的耳廓,每一個細節、每一個部分,都讓她著迷。
  這個看似俊美絕倫卻又複雜無比的男人,讓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輕薄、他的認真、他的傻氣、他的溫柔、他的任性、他的深沈……
  還有他的痛苦。
  閉上眼,她靠在他肩膀上,只覺得跳動的心依然疼痛。
  她不想看他這麼痛苦,她不想他總是在夢裏掙扎,醒來後卻又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用殘缺破碎的微笑敷衍她……
  「霍克?」
  「嗯?」
  她張開眼,啞聲開口:「為什麼會有卡莎麗娜?」
  他頸背的肌肉重新僵硬起來,然後他笑了,「那只是席拉和我開的一個玩笑。」
  「是嗎?」她為酈_頭,看著他虛假的笑,直到他臉上的笑完全消逝無蹤。
  他幾乎是有些惱怒的瞪著她,一語不發。
  「那場車禍,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鬆開她,翻身下床,倒了杯水,看著窗外燈火通明的街景,敷衍道:「車禍還能是怎麼回事,我說過了,那是意外,」
  「霍克。」她叫他。
  他轉過身來。
  她看著他英俊但陰沈的面容,聲音沙啞的道:「你會說夢話。」
  窗外的霓虹不斷閃爍,照亮夜空。
  霍克瞪視著床上的女人,半晌無法動彈,然後他轉身,走了出去。
  甯寧看著他離開,看著那扇被他甩上的門,只能在暗夜裏乾笑出聲,壓住那股想哭的街動。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9:04:10

第十一章 

     打從見到他時,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是個麻煩!
  她早該聽從內心的警告,遠遠閃避到一旁去,別理會他,別管他的閒事,這樣或許她就不會愛上他,也不會把自己弄到這種地步了。
  天亮了,天黑了,她仍坐在床上,盯著那扇門。
  一整天,他都沒有回來。
  就是這樣了,她被甩了。
  在想什麼呢?她那樣逼他回答,還能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LUCKY,你就是說話太直了……
  不知道為什麼,很久以前某個阿姨對她說的話突然浮現腦海。
  自嘲的哼聲笑了笑,她的眼眶卻微微發熱。
  她原奉是希望他會說的,如果他信任她的話……
  不過,看來那只是妄想。
  淚水從眼角滑落,她用力擦去那該死的淚。
  算了,反正都被甩了,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她還是離開的好。
  主意一定,她下了床,打開衣櫃,穿上自己原先穿來的衣服,等到情緒完全平復之後,才轉身走出去,坐電梯下樓,在牌桌上找到她那不良老爸。
  「嘿,小乖!」歐陽文森一見到女兒,開心的回身抱了她一下。「你還好吧?你媽說你早上貧血昏倒了。」
  不是早上,是昨天下午。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甯寧扯了扯嘴角,沒有費心糾正他,這兩人一向沒有什麼時間概念,他們向來三天當兩天過,星期三當星期天。
  「沒事就好。」文森嘴裏叼著雪茄,邊和人玩牌,一邊把桌上堆得和山一樣高的籌碼放到盒子裏。「來,小乖,這些給你,你先去咖啡廳等著,我玩完這一局就過去。」
  看著手裏成疊的籌碼,聞到老爸身上熟悉的雪茄味,她只覺得眼眶發熱,無力的笑了笑,她啞聲道:「文森,我要走了。」
  「OK、OK,我等一下馬上過去。」沒注意聽女兒在說什麼,文森敷衍了兩句,全副精神都回到脾局上去了。
  甯寧一扯嘴角,也不再多說,只是捧著那些籌碼去換成現金,卻在那兒遇到娜娜,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娜娜又是一串噓寒問暖,然後自顧自的拉著她說要去看秀。
  她想拒絕,卻只覺得一陣無力,瞥見娜娜眼裏淚光閃爍,甯寧歎了口氣,只能任她拉著自己到秀場去。
  老媽特別買了很前面的位子,使得臺上那些人的五官顯得特別清楚分明。
  魔術表演、軟骨功、瑪麗蓮夢露和貓王的模仿秀,舞臺上歌舞升乎,她卻只覺得累,對上頭五光十色的表演視而不見,她開始盤算接下來該如何。表演結束後,大概也沒飛機班次了,但她實在不想在這裏多留一天,也許可以去和計程車子的老班租一輛車,直接開回洛杉磯好了……
  —旁的驚歎和喧囂聲不斷,,她卻聽若未聞,出神的想著。
  不知道白雲和寇的情況如何了?其實想直接坐飛機回臺灣,但是她的護照還在巴特家,而且也不能沒和白雲打聲招呼就走,所以還要繞到巴特莊園去。
  「LUCKY、LUCKY!」
  一陣的搖晃,讓她清醒過來,「什麼?」
  娜娜滿臉興奮的道:「嘿,那個機車特技要開始了,這個很精采的,我上回看過,那些騎士會一個一個的騎進去,在那個圓形的大鐵籠裏上上下下的飛車,只要出一點差錯,全部的人都會撞在一起,我本來以為騎進去四個人已經很誇張了,沒想到還有第五個,嚇得我心臟都快停了。」
  「喔。」甯寧扯了扯嘴角,不怎麼感興趣的應聲。
  藍綠色的雷射光在上頭閃爍,音樂響起,營造出緊張的氣氛,第一個騎士全身穿著黑色皮衣、頭戴黑色安全帽,騎著黑色的越野機車進了鐵籠,他在籠子裏飛馳一陣之後,催足了油門,竟然向上繞了一圈,甯寧嚇了一跳,全副精神都清醒過來。
  第二個黑騎士也出來了,他騎進鐵籠,兩人成平行位置,在鐵籠底部前後來回,然後他們突然催油門,順著鐵籠一個上下一個左右,成十字交叉繞了起來,她看得頭皮發麻,生怕兩個人撞在一起。
  然後第三個黑騎士、第四個黑騎士也進了鐵籠,她瞪大了眼,緊張的抓住椅背,看著四個人騎著越野機車在圓形的鐵籠子裏面上上下下的快速繞著圈子。
  周遭的觀為蛣o出又驚又怕的讚歎聲,他們停下來時,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
  「看,第五個出來了。」
  最後一個白色的騎士騎著白色的越野機車出現在舞臺上,聚光燈照在那人身上,他先將車子停在舞臺最前面,然後打開白色全罩式安全帽的壓克力面罩,向觀為菑韙F個手勢。
  所有人安靜了下來,甯寧卻倒抽了口氣,血色盡失的瞪著那個重新蓋上壓克力面罩的白色騎士。
  才一眼,她就認出那雙藍眸是誰。
  她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傢夥催油門騎進鐵籠,所有的騎士開始在鐵籠裏飛馳,全場陷入一片寂靜,除了機車的引擎聲,連一聲咳嗽都沒有。
  甯寧從頭到尾瞪著白色騎士,只覺心跳加快、血液逆流,頭皮一陣麻過一陣,她無法呼吸,無法動作,只是冷汗涔涔的瞪著眼前恐怖的景象,直到機車引擎聲停了下來。
  舞臺上,燈光大亮,雷射光重新閃爍,周圍爆出了驚人的口哨和鼓掌聲,所有的觀為蛦ㄞ舅F起來用力拍手,只有她還是僵坐著。
  機車騎士們一個個騎出鐵籠,停在舞臺最前方,接受為菑H的歡呼和掌聲,然後他們一一摘下了安全帽,和所有的觀為蛪q禮致意。
  掌聲如雷,一次比一次的響,然後白色騎士也摘下了安全帽,觀為萛u中有人認出了他,驚呼聲四起,掌聲更加響亮了。
  他再次向所有人致意,然後這才看見了坐在舞臺正前方的她。
  他臉上的笑容在瞬間消失,只是看著她。
  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他突然從舞臺上跳了下來,朝她走來。
  聚光燈隨著他移動,他停在她面前,卻一句話也沒說。
  甯寧看著眼前這個金發藍眼的男人,他朝她伸出手,她握住他的手,讓他拉她站了起來。
  她費盡所有力氣,還是無法停止顫抖,只能虛弱的開口:「你還好吧?」
  他像是松了口氣,牽扯出一記笑,「還好。」
  「沒受傷?」她拾手輕觸他的臉,啞聲再問。
  「沒。」他眼裏的不安逝去,笑意加深。
  「很好。」她也扯出一記微笑,然後小手滑到他的衣襟上,將他拉向自己,攥起拳頭,用盡所有的力氣,狠狠的揍了他一拳!
  霍克悶哼一聲差點倒地,甯寧放開他,氣衝衝的轉身走了出去。
  「該死!」他見情況不對,忙追了過去。
  對於突來的轉變無法適應,全場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呆了,直到娜娜發出小小的讚歎聲,打破了沈寂。
  「哇。」
  「嘩——」
  人們隨著那聲讚歎騷動起來,一時間,秀也不看了,大隊人馬全跟了出去。
  「甯寧!」
  她走進電梯,猛按關門鈕。
  「甯寧!」霍克跑了過來,電梯門卻在他趕上前關了起來,他為鰾Y,電梯往下,另外兩座電梯仍在十幾層樓。
  為什麼往下?她要去哪里?
  「Shit!」咒為臚@聲,他槌了一下牆壁,沒來由的驚慌讓他掉頭沖向樓梯,沖到一樓時,她剛好走出電梯,一見到他,立刻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歐陽甯寧!」他追了上去。
  她頭也不回,快步穿過一樓的賭場和桌台。
  「嘿!甯寧,嘿!停下來!」他趕了過去,引起賭客們的注意。
  甯寧無視旁人的注目,只是匆匆走出大門,最後甚至跑了起來。
  然後,樓上秀場的人也陸陸續續跟了下來。
  霍克及時在大門外拉住了她,一臉鐵青。「該死,你要去哪里?」
  她抽回手,火冒三丈的道:「去哪里?你失蹤了一整天,現在還有臉問我去哪里?我去哪里你會關心嗎?」
  「我很忙。」他一僵,找了一個蹩腳的藉口。
  「忙?哈哈……」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冷笑地開口諷道:「你很忙?忙著找死嗎?喔,不不不,你當然不會有那樣的念頭,是我想太多了,讓我猜猜是怎麼回事。你有受過機車特訓?表演特技的人生病了,所以你臨時上場代替?喔,不對,這種藉口太爛了。」
  她越說越火大,一拍手,雙手一攤,表情誇張,幾乎是歇斯底里的說:「OK!我知道了,那是意外,就像你的車禍是意外一樣,你意外跑到了後台,意外被人當成了特技人員,所以只好意外的頂替上場!對不對?不對?我曉得了,這次一定對,你有錢沒處花,覺得人生無趣,想尋找刺激,你只是一時無聊而已!」
  霍克臉色難看的想開口,卻又被她譏諷的口氣打斷。「又不對?那很抱歉,我沒轍了,說實在話,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原因是什麼,你想死就去死,想找刺激就去找刺激!隨便你怎樣假裝天下如何太平無事都行,你想挂著虛假的笑容一輩子也可以!我不在乎,你聽到沒有?我該死的一點也不在乎你這個該死的神經病——」
  「你懂什麼?啊?」受不了她的冷嘲熱諷,他怒不可遏的吼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懂個屁!」
  「是,我不懂,我是不知道!」她握緊雙拳,氣得吼回去:「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
  他僵住,怒瞪著她,咬牙道:「你以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至少我什麼事都會說出來,不會把一切都悶在心裏!」
  「狗屁!」他嗤笑一聲,伸手指向門口跟來看戲還擠到人群最前面的文森和娜娜,
  「你什麼事都說出來,那他們是誰?你敢說你不認識他們?」
  甯寧一僵,臉色發白,但她沒有轉頭看他們,只是瞪著他。
  霍克冷聲道:「說啊,說你不認識他們。」
  「你想知道?好啊,可以,我告訴你!」她白著臉,雙手抱胸,冷笑兩聲,開始一個個挑明瞭講。「歐陽文森,今年四十八歲,職業賭徒,他是我爸。站在他旁邊的是我媽李娜,外號娜娜,今年四十五歲,超級大老千一個。在你後面看熱鬧的黑人叫約翰,從小看我長大的職業打手,他教我拳擊。正在下車的分局長叫利奇,我爸媽被關到警局時,他會買漢堡給我吃。莎拉阿姨是發牌員,麗莎姊是脫衣舞娘。麥克叔叔是個騙子,里拉叔叔在城外開汽車旅館。現在走過來的老班在三條街外做租車生意。這些是目前在場我認識的,抱歉還有其他人不在,需要我把他們全部叫過來給你瞧瞧嗎?」
  乍聽到這些,看著她冒火的雙眼,霍克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我可笑的英文名字?我的生平?」她走到他面前,眯眼冷聲道:「我那該死的英文名字叫LUCKY!我從小在世界各地的賭場、飯店、汽車旅館和警察局長大。我沒上過學,只能透過函授課程來念書。我懂七種語言、十三國髒話,還有一切你所知道和賭博任何有關的東西!你知道嗎?你有我所羡慕的一切,你卻該死的不懂得珍惜!你父親或許冷血,但他提供了你一個富裕安定的環境,結果呢?你只曉得對那早八百年前的事情念念不忘,死命的鑽牛角尖,卻又頑固的不肯面對它,只會讓它在那裏長瘡化膿——」
  他被罵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抓著她的手腕,惱羞成怒的低咆:「就算如此,那也不關你的事!」
  甯寧閉上了嘴,瞪著他。
  她費盡一切力氣才沒讓淚水飄出眼眶,她只是瞪著他,眼也不眨一下,臉色死白的啞聲開口:「對,那不關我的事。你的事,的確和我無關。所以,把你的手放開,我會立刻消失,讓你眼不見為淨。」
  他緊抿著唇,眼角抽搐。
  「放手!」她冷聲喝斥。
  他在下一秒火大的甩開了她的手,甯寧握著疼痛發紅的手腕,咬牙忍住就要奪眶的淚,氣怒的轉身招下一輛計程車。
  霍克緊握著拳,瞪著她打開計程車的門,一瞬間,有股衝動想將她強行扛回飯店裏,把她先關上一百年再說!
  然後她停了下來,回過頭。
  他的心跳在瞬間停止。
  「對了,還有一件事。」甯寧緊抓著車門,一臉冷然的看著他。「從現在開始,我們分手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轉身,上車關門離去。
  她走了?她竟然就這樣走了?她怎麼敢就這樣坐車走掉?
  霍克瞪著那輛絕塵而去的計程車,久久無法動彈。
  分手?她要和他分手?這女人在說什麼鬼東西?
  「真難得,你竟然被甩了。」
  一句幸災樂禍的話讓他回過神來,見到路克那張臉,他只覺得火氣上湧,「你在這裏做什麼?」
  「查看是什麼人在大門前聚為菪籵C」路克面無表情的說,一雙眼卻一副看戲的樣子。
  壓住想扁人的衝動,霍克轉身大踏步走向電梯,所有人自動讓開一條路給他。
  路克跟在他身後,在進電梯時,挑眉問道:「你不追嗎?」
  「追什麼?有什麼好追的!」電梯門緩緩合上,他憤恨的冷聲咬牙道:「世界上的女人多得是,又不是只剩她一個!」
  夜空裏不見一絲星光,所有的星辰都被地上絢爛的燈火奪去光彩。
  霍克靠坐在窗邊,手裏拎著一瓶威士卡,直接對嘴灌了一口,卻牽動了腹部上的淤青。
  「Shit!」那個天殺的、該死的暴力女!
  他忍痛又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液體流竄入喉,燒灼著胃。
  走就走!分手就分手!女人再找就有了,有什麼了不起!
  他霍克•巴特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鬼才希罕那個性奇差無比的女人!
  又彆扭、又龜毛,脾氣又大得不得了!
  說他愛鑽牛角尖?她自己還不是一樣!只不過是個陳年惡夢而已,就算他不想說又怎樣?這幾年他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他早該曉得女人都是這樣,給她點甜頭,她立刻會爬到他頭上來管東管西的,連那些陳年往事都不放過,他就是想在角落裏腐爛到死不行嗎?
  Shit!酒沒了。
  把酒瓶倒過來用力晃了兩下,連一滴都沒有滴下來。
  算了,去睡覺……
  丟掉空瓶子,他搖搖晃晃的起身走回床邊,下次他一定要記得找那種溫柔可人、胸大無腦的波霸,才不會為了一點小事就鬧脾氣,不會對他動手動腳的,不會整天想著要挖他的惡夢、戳他的傷口——
  他癱倒在床上,卻在枕頭上聞到她的味道。
  「該死的女人……」他厭惡的喃喃咒為纂A大手抓住枕頭,一把將它丟到地板上,可沒有兩秒,他又忍不住伸手將它給撈了回來,閉眼埋首其中,著惱的再度咒為艦X聲。
  「該死……」
  一個星期過去了,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和他作對,還是只有這個城市?
  幾天前,飯店門口的消防栓被一輛車給撞掉了,消防隊姍姍來遲,大水淹進一樓大廳和地下室,他們動員了一半的員工,花了三個小時才把水弄乾。
  然後,市府派人在飯店大門口挖了個大洞,說是要做道路維修,結果搞了半天才發現挖錯地方了。
  前天晚上,全城的飯店大放光明,他這棟卻停電?連他們飯店自己的發電機也在運轉不到五分鐘後跳機,維修人員修了一個小時,才恢復供電。
  跟著,是飯店的賭場,似乎是全城高明的賭徒和老千都來了,他們佔據了所有的桌台,在短短數天內讓飯店損失了幾百萬美元。
  他知道是怎麼回事,猜也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這些全都是她的雙親和那些聚集在這城市裏,把她養大的叔叔阿姨哥哥姊姊們搞的鬼。
  他曉得應該想辦法解決那些人,可他卻提不起勁去對付他們。
  他不想再去想她,所以每天早上起床後,他就下樓工作、開會、解決那些接二連三的麻煩,他微笑,他說話,他扮演那個風流倜儻、人見人愛的霍克•巴特,一直搞到三更半夜、筋疲力盡才回到樓上休息。
  可每回躺上床一閉上眼,他卻又會看見她的臉,冷漠的、氣憤的、羞紅的、喜悅的、尷尬的、不安的、傷心的、熟睡的、溫柔的……
  她那些旁人未曾見過的柔情和羞赧,總是讓他怦然心動,無法忘懷。
  他不想再想她,卻無法控制的一天比一天更想她。
  他沒有一天不夢到她,那該死的女人甚至闖到他的惡夢裏,在拍攝的棚裏、車禍的現場、醫院的病房裏出現,尖酸刻薄的對著他指責叫囂。
  可每天早上醒來後,當他睜眼不見她,卻讓他更加焦躁惱火。
  他曾經試著和一位來表演的女明星約會,那女人胸大無腦、溫柔可人,但是一整個晚上下來,他只覺得她言語無味,實在無趣到了極點,菜還沒上完,他就把她丟給路克,藉機溜了。
  時間滴答滴答的走,風卷雲動,日升日落。
  世界似乎再度失去了為岫漶C
  從窗戶看出去,天是灰的,地是灰的,每一棟飯店都是灰色的,每一盞霓虹也都是灰色的。
  像是無聲的黑白片——
  呆。
  第八天,他笑不出來了,連應付的笑容都牽扯不出來。
  路克走進來的時候,他只是坐在皮椅裏,看著窗外萬里無雲的天空發愣,直到路克拿起電話塞到他手裏,他才回過神。
  「你的電話。」路克伸手在這不負責任的老闆面前彈了下手指,開口道:「洛杉磯打來的。」
  他有些茫然的舉起話筒,「喂?」
  「霍克嗎?」
  他又茫然了兩秒,才聽出白雲的聲音,精神一振,「我是。」
  「你在忙嗎?電話剛響了很久,如果你在忙的話,我可以晚點再打。」
  「沒有。」他坐直身體,握緊了椅把,迅速回答:「我沒在忙,現在沒了。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你別緊張。」白雲語音帶笑,柔聲道:「只是我再過幾天就要回臺灣去了,所以打電話和你說一下,謝謝你之前的幫忙。」
  「回去?為什麼?是不是老頭子又為難你?寇哥呢?」
  白雲輕笑出聲,一一回答道:「沒有人為難我,寇在我旁邊,我只是懷孕了,所以想回臺灣待為。」
  白雲要回臺灣?那甯寧呢?她也要離開?
  「那個……」他張嘴想問,卻拉不下臉來。
  「什麼?」
  「呃,恭喜。」他瞪著桌上的地球儀,拉斯維加斯和洛杉磯只在隔壁,卻和臺灣隔了一整個太平洋,一片指甲和一整個手掌的差距,讓他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慌亂。
  「謝謝。」白雲笑著道謝。
  緊握著話筒,他莫名害怕她會就這樣收線,情急下,想也沒想,開口就道:「可不可以叫寇哥接一下電話,我有點事情想問他。」
  「好,你等一下。」
  他聽到白雲回身叫寇哥,然後話筒就換人拿了。
  寇天昂一接起電話,直接就是一句:「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寇哥,你們真的要回臺灣?」
  「對,我想她在熟悉的地方會比較舒服。」
  「老頭子沒說什麼嗎?」
  「白雲昨天去找他談了一晚上,他就放棄了。」
  「那麼厲害?她到底說了什麼?」
  「不知道,她不肯和我說。」
  「寇哥,你們難道不考慮在這裏生活?」
  「霍克。」
  「嗯?」
  「如果不想甯寧走,最好直接去求她,你和我在這裏蘑菇是沒用的。」
  「……」被看穿了意圖,霍克在瞬間漲紅了臉,一陣的啞口無言。
  話筒另一方傳來白雲帶笑的責備,然後她拿回了話筒,「霍克?」
  他沈默了兩秒,才尷尬的開口:「我在。」
  「甯寧從拉斯維加斯回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不過如果你能回來的話,我會很感激的,她在脾桌上痛宰你那兩個沒有用的父親和大哥,恐怕再這樣下去,這屋子就要改名了。」
  他一呆,然後聽到寇哥在一旁再三強調他會贏回來。
  白雲對老公的強調半點也不信任,只笑著道:「你別聽他的,要不是甯甯答應你阿姨明天去客串當模特兒,所以這幾天忙著練習走臺步,這房子早就輸掉了。」
  「我阿姨?模特兒?」他一僵,這才慢半拍的想到席拉那奸詐狡猾的老太婆,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急匆匆的問:「該死,她答應了?簽約了沒有?」
  白雲被他的激動嚇了一跳。「呃,我不清楚,我沒問。」
  「我馬上回去!」他說完便要挂上電話,突然想到一件事,又迅速拿了起來,幸好白雲被他嚇到,所以還沒挂掉,他忙又補充道:「如果她還沒簽約,叫她別簽任何那老太婆拿給她的文件!」
  「呃……」白雲才張嘴要問,他就把電話給挂了,這次她又等了三秒,確定他真的挂了電話,才疑惑的將話筒放回去。
  「怎麼回事?他在吼什麼鬼東西?」一旁在看報紙的寇天昂為酈_頭,皺眉詢問老婆。
  「不曉得。」白雲一聳肩,將兩隻腳縮到沙發上,兩手勾著寇的手臂,靠著他,微微一笑,「不過他說他馬上就回來。」
  寇天昂瞥了笑得十分神秘的老婆一眼,挑眉開口問:「你滿意了?」
  白雲輕笑,小小聲的說:「還差一點點。」
  「客滿?你說客滿是什麼意思?」
  看著任性又不負責任到極點的老闆,路克像對小學生說話一樣,很有耐性的道:「客滿的意思就是所有的座位都賣光了,現在是旅遊旺季,今天和明天到洛杉磯的機票已經全部賣光了。」
  霍克瞪著他,火大的道:「我知道客滿是什麼意思!我是說我家的私人飛機呢?」
  「在紐約,三天前藍斯調去用了。」路克老神在在的開口問:「你要我幫你加入候補名單嗎?」
  那場秀明天下午就要開始了,就算等到候補機位,也不一定趕得上,何況等不等得到還是個未知數!
  他一咬牙,抓起車鑰匙掉頭就走。「不用!我開車回去!」
  路克一挑眉,跟在他身後走進電梯,低聲道:「我還以為世界上不是只剩下她一個女人。」
  「路克,我最近覺得阿拉斯加很有開發的潛力,西藏高原好像也不錯。」霍克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好友問:「你覺得呢?」
  路克在電梯門關上時,有些僵硬的回道:「很冷。」
  「你知道就好。」他哼聲。
  看著電梯燈號往下跳,路克沈默了一下,忍不住又開口:「老闆。」
  「幹嘛?」
  「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
  「在出電梯後,告訴那些親衛隊,你是愛她的,OK?」
  霍克張嘴,還沒吐出一個字,就愣住了。
  他愛她?他愛那個女人?那個彆扭又龜毛、脾氣又臭又硬的歐陽甯寧?
  電梯門開了,他仍呆站在原地。
  「老闆?」先走出去的路克發現他沒有出來,忙回過身,只見他一臉呆滯的站在原地。
  電梯門關了起來,霍克依然無法動彈,張開的嘴依然張著,閃閃發亮的門上反映著他的傻樣。
  門又開了,路克站在門外,伸手按著電梯按鈕,擰眉開口:「嘿,你還好吧?」
  他艱困的張開口,然後又閉上,然後又張開,然後又閉上,最後才冒出一個字:「我——」
  不知道他曉不曉得,他現在看起來實在像是一隻大青蛙?
  路克這回聰明的沒將想法說出口,只是歎了口氣。「算了,我曉得,你不用勉強,賭場的虧損我會另外想辦法的。」
  他拍拍老闆的肩,帶著他到外頭早準備好的跑車旁,然後幫他開門,把他塞進車子裏,關上門後,趴在窗口道:「在你開車的時候,或許應該想一想,你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女人,開著百萬名車穿越沙漠、翻山越嶺的長途跋涉回去,還有她是不是真的值得,OK?」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9:05:10

  「她是誰?」
  「凱•瓊森•巴特,霍克的母親。」
  在市區被潔西操了一整天,甯寧回到大宅,才吃過飯、洗好澡,正要上床時,白雲就來敲門,然後給了她三本相簿,她翻開第一本,一位高挑的金髮美女映入眼簾,金髮美女有一雙湛藍的大眼,那雙深海般的藍眼有著一種冷漠孤絕的氣質。
  甯甯開口詢問時,就已知道這女人是誰,白雲的回答只是證實了她的猜測。
  她翻開第二頁,還是那個女人,冷冷的美豔,教人移不開視線。
  她繼續翻看下面幾頁,看見其中有些是在服裝秀上照的,不禁再問:「她也是模特兒?」
  「嗯哼。」白雲坐在甯寧身邊,和她一起看那些照片。「她活著的時候,是國際知名的模特兒。她很年輕就紅了,卻因此遭人嫉恨,加上工作忙碌、感情不順遂,造成壓力過大,所以她就開始酗酒和……」
  「吸毒。」甯寧低喃開口,她伸手輕撫著照片中的女人,金發藍眼的女人背上有著黑色的翅膀,黑羽從空中飄落,那是個墮落天使,右邊的羽翼受了傷,她眼中透著死亡的氣息。
  「你怎曉得?」白雲有些訝異。
  「霍克一直在作惡夢,他說夢話。」她還一直以為他的惡夢只和他父親有關,沒想到……
  白雲輕歎了口氣,柔聲道:「寇說,他剛到這裏時,霍克很陰沈,嘴巴壞又愛欺負人,完全是一個漂亮卻個性蠻橫的小少爺,每次都讓寇一看到他就想把他抓來痛扁一頓。後來霍克出了車禍,在醫院裏住了半年,寇不知道他出了什麼事,但是霍克醒來後一直不言不語的,有一天寇去醫院看他,發現霍克竟然被綁在床上,一問之下,才知道那傢夥吞下大量的安眠藥自殺,還跑到屋頂想跳樓,而且那不是他第一次嘗試,把他綁起來是怕他又做出自殘的行為。」
  甯寧聽得胃部一陣絞痛,她試了幾次,才有辦法開口:「為什麼?」
  「不曉得。」白雲深吸口氣,繼續道:「寇很惱火那些人把他綁起來,所以天天都到醫院去,霍克才慢慢變得比較正常,寇不敢刺激他,所以從來沒問過他當時到底出了什麼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霍克康復之後,性情大變,變得開朗又愛笑,還整天黏著他,把他搞得煩死了。」想起老公講到這裏時一臉嫌惡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你怎麼會有這本相簿?」
  「相簿是在他父親的書房裏看到的。」白雲一手撐著下巴,微微一笑道:「我一直覺得霍克看起來很面熟,看見凱的照片之後,我立刻想起那個幾年前紅透半邊天的夢幻模特兒。他是幻彩的卡莎麗娜,對吧?」
  「嗯。」甯寧牽動嘴角。
  得到確定的答案,白雲繼續往下說:「卡莎麗娜消失的那一年,和霍克出車禍是同一年。我好奇去問查德和普歐,他們都假裝不曉得卡莎麗娜就是霍克,而且都對凱的事避而不談,要不然就是隨便敷衍幾句。我覺得奇怪,就去查了一下,你猜我發現什麼?」
  「什麼?」
  「卡莎麗娜當年的經紀人是席拉。」白雲微微一笑,「席拉以前也是模特兒,她和凱還有潔西是很要好的姊妹淘。」
  甯寧一愣,為躑漪搹o,「所以席拉知道。」
  「對,她一定知道霍克當年出了什麼事,而且這事十之八九和凱有關。」
  心,還是會痛。
  沒談過戀愛,所以她一直以為,只要不見到他,那種鬱悶想哭的感覺,總是會過去的,但是每當夜深人靜時,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就會覺得想哭。
  暗夜裏,身下又貴又豪華的床,像沒有邊際似的蔓延,不管她怎麼翻,都不會有人擋到她,她痛恨它們的大。
  在床上翻了個身,她瞄到白雲拿給她的那三本相簿。
  瞪著它們,她輕咬著下唇,忍不住皺眉,然後煩躁的再翻身。
  窗外,明月正圓,月光灑落露臺,透進窗裏,窗格在地上映出影子。
  她看著夜空中的一輪明月,卻無忘懷身後桌上那三本相簿。
  回來的那一天清晨,天還未亮,她本來想拿了行李和護照,和白雲打聲招呼就走,沒想到查德卻告訴她,老巴特希望她能留下來多住幾天。
  她一開始還以為他在開玩笑,查德卻十分認真,最後查德說服她的理由,是希望她能留下來陪白雲,而且答應幫她搬出霍克的房間,還告訴她,她高興住哪間都行。
  所以她留下來了,每天在大床上翻滾,卻夜夜無法成眠。
  就在她快受不了的時候,席拉出現了,問她要不要在潔西的服裝秀上客串,因為好奇,也因為不想讓自己成天想著那個該死的笨蛋,她答應了。
  生活,變得忙碌起來,但是這個方法卻不太有用,因為在潔西的工作室裏,有好幾張卡莎麗娜的海報,潔西說卡莎麗娜是她最喜愛的模特兒。
  卡莎麗娜是個傳奇。
  無論是燈光師、化妝師、攝影師,甚至教她走臺步的老師,幾乎每個人都會和她提到卡莎麗娜,談論傳奇的卡莎麗娜是多麼敬業、多麼厲害、多麼有魅力、多麼讓人心動……
  她沒有在第一天就奪門而出是個奇為晼C
  第二天會再去是因為席拉有先見之明,一大早就登門來載她,她無法拒絕,只好去了。
  然後第三天、第四天,她開始發現自己想多聽一些卡莎麗娜的事,經由那些人的轉述,卡莎麗娜從雜誌封面和照片裏走了出來,變成活生生的人,她仿佛能看見卡莎麗娜的傲慢輿偏見、美麗與哀愁,看見那個美麗的男孩如何變成美麗的女孩,穿梭在這些人之間,工作、歡笑、吵架、搗亂,創造傳說……
  卡莎麗娜只出現一年,那是美好的一年,傳奇的一年。
  聽著潔西感歎的說出這句話,她忍不住開口問卡莎麗娜為什麼會退出業界?潔西僵了一下,然後自嘲的笑了笑,說她要是知道,她就發了。
  甯寧那時就懷疑這位設計師知道內情,現在看來,潔西的確知道,席拉也是。
  到底他當時出了什麼事?他又為了什麼扮成卡莎麗娜?因為凱嗎?白雲說這裏的人都對凱的事避而不談,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可惡!煩死了——
  該死的男人!她為什麼要為了他這麼煩啊?
  她氣惱的翻身,又看到那三本相簿。
  這次她沒再轉回去,三分鐘後,她坐起身來,放棄睡覺,認命的把那三本相簿拿到床上來翻看。
  第一本全是凱,第二本是霍克,第三本是卡莎麗娜。
  早先乍看到卡莎麗娜那本時,她還真的有點錯愕,特別是白雲說這些照片全是老巴特的收藏。
  她原以為那老頭子根本無血無淚,完全不管他兒子的死活,沒想到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做什麼。
  不曉得他當時發現兒子男扮女裝時,有沒有氣到吐血?
  這想法令她發笑,卻又想到霍克這麼做或許只是想引起父親的注意。
  輕撫著照片中卡莎麗娜叛逆的藍眸,心疼充塞胸口。
  同時期的霍克,是個俊帥冷漠的男孩,穿在他身上的衣服永遠一絲不苟,金髮永遠服帖著,嘴角永遠緊抿著,活像所有人欠了他,看起來倒像他那個沒有血緣的二哥藍斯。
  她一張張的翻看著那些幾個小時前就已經翻看過好幾次的照片,隨著他的年齡增長,他會笑了,那種假假的笑,他的笑:水遠只停留在他的嘴角,沒到過他的藍眼中。
  好假。
  曲膝抱著膝頭,她伸手遮住他冷漠的眼,照片中的男人仍在笑,她卻只覺得想哭。
  「笨蛋……」用手指戳了他的額頭兩下,她氣惱的批評,淚水卻滑落眼眶,眼前模糊成一片,包括他的臉。
  「可惡……」氣自己的不中用,她伸手抹去頰上的淚水,卻無法遏止它們繼續泉湧而出。
  她側過身抓來在床頭的面紙,卻不小心踢到凱的那本,它掉到床下,甯寧擦去淚水、擤去鼻涕,才彎身去撿它。
  她把它拿起來時,一張照片掉了下來,她撿起那張照片,卻愣了一下,她沒見過這張,如果有見過她一定會記得的,因為那是凱抱著嬰兒的照片,而且凱的表情好溫柔。
  甯甯重新翻開凱的相簿,才發現最後兩頁因為潮濕黏在一起,所以她才沒看到夾在中間的那些照片,它們每一張都是凱和那個嬰兒,而且她在笑,雖然她變得比之前那些照片中看起來更加蒼白消瘦,她卻在笑,笑得好美、好溫柔,完全沒有先前那些頹廢死亡的感覺。
  眼情的景物再度變得模糊,她知道,那個孩子是霍克。
  而且……這個女人愛她的孩子……
  捂著嘴,她壓住哽咽,卻無法遏阻淚流滿面。
  一瞬間,再也受不了那些謎題和疑惑,她抱著三本相簿,去找那個立刻就可以給她答案的人——
  就算要她拿棒子敲那傢夥的頭,她也要知道該死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天亮了。
  站在公路上,霍克火大的踢了爆裂的輪胎一腳。
  Shit!這爛東西哪個時候不爆胎,偏要這個時候爆!還爆在這種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
  當他想打電話給路克時,才發現沒帶到手機。
  他索性下了車,想搭便車,誰知道他困在這裏一個小時了,從天黑等到天亮,這條路上卻連一輛破車都沒經過。
  眼見太陽逐漸爬上東方天空,他只覺得萬分焦躁。
  就在他被太陽曬得頭昏腦脹,火氣越來越大時,路的遠方出現了一輛冒著黑煙的小貨車,那車又舊又破,左邊的車頭燈沒有燈泡,他卻像看到救生圈一樣,立刻沖到路中央,用力揮手。
  小貨車慢慢的開到他面前,然後停了下來。
  他二話不說,跑到貨車旁,指著身後的跑車,開口就道:「和你做個交易,我有急事,現在立刻要趕到洛杉磯,但是我車子爆胎了,這是車鑰匙,我和你換車,要不要?」
  「但是……」小貨車上是一個穿著吊帶褲的農夫,他看著路邊那輛跑車,瞪大了眼。「那是法拉利啊。」
  「我趕時間。」霍克一扯嘴角。
  農夫張大了嘴,然後下一秒,他笑了起來。「你知道,我老頭常說,當機會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千萬不要和它爭辯,只要抓住它就好。」
  霍克聞言也笑了出來,從皮夾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他,「打電話到這裏找一位路克,他會幫你處理車子過戶的問題。一
  說完他匆匆上了車,把車子回轉到另一邊的車道,踩下油門飛奔出去。
  窗外的景物飛馳而過,原本在東方的驕陽慢慢移到了正上方。
  他開到半路時,才發現小貨車後面有一隻黑山羊,它餓了,所以從他椅背後的一個小窗口探頭進來咩咩叫。
  他嚇了一跳,差點把車開到水溝裏去。
  為了怕它把他的頭髮當稻草,他中途還停下來幫它弄食物。
  然後,他發現自己開始和那只黑羊講話。
  情況實在荒謬又詭異,他卻覺得事情再正確不過了。
  他在下午兩點的時候開著這輛破車回到了大宅,查德告訴他甯寧已經去了服裝秀的會場,他問清了地址,和查德拿了一支手機,又跳上車匆匆趕了過去。
  鏡子中的美人看起來很陌生。
  她為聾漺坐F揮,美人也同時為聾漺坐F揮。
  「你在做什麼?」潔西快步走過來,好笑的看著甯寧的動作。
  「沒有。」甯寧回過身來,輕扯嘴角,「只是看起來不像我。」
  「傻瓜,當然是你。」潔西笑著幫她整裏身上垂落的衣帶,「好了,來,快輪到你了,別緊張,當作是在公園散步就行了。」
  這場服裝秀動員了四十位模特兒,展示七十套明年的春裝。
  公園散步?她一定是在開玩笑。
  看著前方一個個隨著音樂走出去的高挑美女,甯甯其實不是很清楚潔西為什麼要找她客串,因為她就算穿了高跟鞋,還是比這些專業模特兒矮上一截。雖然潔西說她需要一張東方的臉孔來穿這套衣服,她還覺得很怪。
  忙亂的後台裏,人們穿衣服、脫衣服,化妝、弄頭髮,到處都是鬧烘烘的。
  甯甯瞪著前方做著深呼吸,卻還是無法平息緊張和焦慮。
  可惡,她是不是答應了一件會讓自己出糗的事?
  她當時到底在想什麼呢?對了,是霍克。
  都是那個悶騷的痞子害的!
  前方的模特兒走出去了,要換她了,就在這時,後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她回頭,然後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甯寧,別出去——」
  她張大了眼,錯愕的瞪著霍克一路闖了進來。
  「霍克,你不能進來。」席拉指揮著警衛上前擋住他。
  「到你了,快出去。」潔西推著她的後腰,完全不理會闖進來的霍克。
  「我不能進來個鬼!」霍克閃過第一個警衛,一拳揍倒第二個,街上來拉住她。「你簽約了沒有?那個老太婆是不是拿了一張臨時雇員的合約給你?說什麼是公司規定的,你別被她騙了!那合約是正式的,如果你簽了約,一年內都必須聽她的,如果不配合就是違約——」
  甯寧看著他,開口說:「我已經簽了。」
  「沒關係,我會處理的,我們走!」
  「為什麼?」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我聽誰的關你什麼事?我做什麼又關你什麼事?」
  霍克張嘴,後台所有人瞪著他看,他漲紅了臉。
  見他說不出來,甯寧抽回手,轉身走了出去。
  他罵出一串髒話,又要拉她,卻被趕上來的兩名警衛給抓住壓在地上,席拉和潔西笑了起來。
  拜這個該死的男人之賜,甯寧氣得忘記所有的緊張和焦慮,她冷著臉順利走完,再回到後台時,霍克被席拉要人給綁在一張椅子上。
  他緊抿著唇,瞪著她,甯寧看都不看他一眼,潔西的助手在她回來後,立刻過來幫她換下一套衣服。
  「你在做什麼?你脫衣服幹嘛?潔西!該死的!席拉!馬丁,你哪根手指敢碰到她,我就把它給砍掉!你給我滾出去!聽到沒有?潔西——」知道無法阻止她,霍克開始鬼吼鬼叫,威脅席拉和潔西,趕在場所有的男人出去。
  「你別開玩笑了!」席拉走過來,甜甜一笑。「小子,這是後台,你以為是你家啊?」
  眼見甯寧就要脫光了,霍克怒瞪著在場所有的男人,咬牙道:「給我滾出去!不然我讓你們在這行從此混不下去!」
  知道內情的馬丁幾乎在他開始吼叫的時候就住了手,現在一聽,曉得財大勢大的巴特家的確有能力做出這種事,眼看事情嚴重了,他忙看向潔西。
  潔西揉著太陽穴,歎了口氣道:「算了、算了,男的都出去吧。」反正只剩下最後幾套衣服,她們剩下的人應該可以應付。
  想看好戲的男人怕丟了飯碗,只好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出去,門在他們身後關上,霍克這才發現甯寧也不見了,他緊張的環顧四周,才在角落的簾幕底下看到一雙裸足。
  「你以為我會讓她當場換衣服嗎?就算我想,她也沒大膽到那種程度。她不是專業的模特兒,我們當然不會勉強她。」席拉推著他坐的那張有輪子的椅子,好笑的調侃他道:「她只是必須先脫下外面那件罩衫而已,她裏面還是有穿衣服的。沒想到你這小子那麼會吃醋。」
  「你要推我去哪里?席拉!該死的!我要留在這,席拉——」他用兩隻長腳抵住地板,死不肯離開原位。
  「你留在這裏只會搗蛋!露露、凱麗,過來把他的腳給為酈_來!莎莎,把門打開!」潔西走過來幫忙席拉,指揮著手底下的模特兒,把他給推進隔壁的房間裏。
  「Shit!你們想做什麼?放開我!」霍克面紅耳赤的直吼,卻因為被綁在椅子上,無法反抗這群女人。
  兩分鐘後,席拉和潔西從那扇持續傳出低咆抗議聲的門裏走了出來,她們停在門口互看對方一眼,雙雙笑了出來,然後她們察覺到周遭安靜了下來,兩人為酈_頭,是那套壓軸的衣服。
  不好看嗎?為什麼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是不是有哪里不對?」甯寧輕聲開口,不安的看著席拉和潔西,手心微微汗濕,然後她們綻出微笑,朝她走了過來。
  「沒有,沒有不對。」席拉笑著親吻她的臉頰。
  「找你來穿這套衣服果然是對的。」潔西微笑牽著甯寧的手,來到鏡子前。「你看。太高挑的人不夠可愛,嬌小的人通常又不夠冷,沒有這種搪瓷娃娃般的感覺,幸好席拉幫我找到你來幫忙。」
  甯寧看著鏡中的自己,那是一襲白色的新娘禮服,珍珠白的絲緞和她的黑髮黑瞳形成強烈對比,雖然很難相信自己竟然那麼漂亮,但鏡中的她看起來果然活像那種擺在櫥窗裏的搪瓷娃娃。
  「好了,到你了,記住出場時不要有任何表情喔。」潔西笑笑叮囑著,「會破壞效果的。」
  最後一個模特兒回來了,甯寧深吸口氣,走了出去。
  一到了前面,四周鎂光燈就閃了起來,她極力鎮定,依照之前所學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到長台最前方。
  OK,很好,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她告訴自己,然後在長台的最前方轉身,卻在下一秒僵住了,她知道自己該走回去,卻只能看著那個站在長台底端,穿著白色西裝,俊美絕倫的男人,怎樣也無法動彈。
  鎂光燈閃得更勤了,她聽到底下有人騷動起來,然後他朝她走來。
  霍克走到她面前,「嫁給我。」
  「你瘋了?」甯寧瞪大了眼。
  「沒有。」他一臉認真。
  「這是秀?」一定是,要不然他怎麼會換上同款式的西裝?
  「不是。」他微微一笑。
  「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
  她臉色蒼白的看著他,動也不敢動一下,喘也不敢喘一下,豆大的淚水卻忍不住滑了下來。
  見她掉淚,霍克有些慌,加上她又遲遲不開口,怕她拒絕嫁給她,他沒有多想,情急之下,一把抱起了她,就跳下長台,穿過那些鬧烘烘的記者和觀為菕A跑出會場。
  「霍克,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好幾個記者對著他們一陣猛拍,甯寧一陣驚慌,淚珠飛濺,她的腳還不小心敲到某個人的頭。
  這真是太荒謬了!
  「霍克,快放我下來!」她腦袋裏一團混亂,卻仍記得這是潔西的服裝秀,忙揪著他的領帶慌亂的要他放自己下來。
  「我有事要和你說,這裏不方便。」他邊說邊抱著她跑向停車場。
  「你這個混帳!」甯甯邊掉淚邊槌著他的肩頭,生氣的說:「你搞砸了潔西的服裝秀!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管我做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因為你要嫁給我。」找到了那輛破舊的小貨車,他將她塞進前座。
  「我沒有!」她氣惱的哭著說。
  他壓下她那蓬鬆的層層白紗裙,捧著她的小臉,微笑宣佈道:「你會的。」
  他突然湊那麼近,害甯寧一呆,他趁她發愣的那兩秒,將那些白紗全塞進車裏,然後關上門,到另一頭上了車。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24 19:05:25

「鬼才會!」她回過神來,又羞又氣的鬼叫,想開門下車,層層的白紗卻擋住了她視線,阻礙她的動作,她還沒找到門把,他已經上車踩下油門,街出停車場。
  「霍克,把車停下來——」她話還沒說完,就因為一個急轉彎整個人趴跌到他大腿上,她立刻手忙腳亂的紅著臉爬起來。
  「來不及了,除非你想下車面對那些狗仔隊。」見她羞得滿臉通紅,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如果你不想再來一次,最好把安全帶扣上。」
  可惡,都是這些礙手礙腳的白紗害的!
  甯寧在位子上坐好,羞窘尷尬的把那些白紗壓下,然後從後照鏡中發現他說得沒錯,從會場裏跑出了一堆記者,四處在找他們兩個,不過他們大概怎樣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輛破舊的小貨車上吧?
  認命的扣上安全帶後,她發現有東西在扯她的頭髮,她嚇得叫了一聲,一回頭就看見一隻黑山羊從後頭的小窗格鑽了進來,它在吃她的頭髮。
  「這是什麼?」她慌亂的把頭髮抽了回來。
  「山羊。」瞥了有些驚慌失措的甯寧一眼,霍克露齒一笑,「我的寵物。」
  「你什麼時候養了只寵物?這輛破車又是從哪來的?」
  「今天早上。」他將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又看了她一眼,才道:「昨晚白雲打電話告訴我你被席拉拐去客串——」
  「我沒有被拐。」她開口打斷他。「我看完合約後,提醒她,她拿錯合約了,席拉翻找了一陣,才說她找不到臨時雇員的合約,所以直接把那條限制給劃掉了。」
  他一愣,轉頭看她。
  「看前面開車。」甯寧伸手將他的臉往前扳,才開口問:「你當初就是這樣被騙的?」
  霍克一僵,著惱的道:「我去找她問事情,剛好一個模特兒受了傷,她說如果我答應幫忙就告訴我,因為現場很混亂,我匆匆簽了字,然後才發現她要我頂替的模特兒是女的,她再三保證只有這一次,而且過兩天會找時間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我本來以為事情這樣就可以算了,誰知道……」
  「你會紅透半邊天。」她開口幫他說完。
  他紅了臉,看著前方,尷尬的說:「我再去找她時,才發現那根本不是臨時雇員的約,是正式的經紀約。」
  「所以她一邊用你想知道的事情當餌釣你,一邊又拿合約威脅?」她在車上翻找面紙,卻什麼也沒找到。
  「對。」霍克側身伸手從座椅底下拿起整盒給她。「拿去。」
  「後來呢?她有告訴你嗎?那件你想問的事情。」甯寧接過手,擦去淚痕,擤鼻涕。
  「有才怪!」他臉色難看的抱怨,「那個死老太婆,每次都顧左右而言他,只說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那一整年我都被她耍得團團轉。」
  「那是你笨。」她吸吸鼻子,哼聲說。
  霍克苦笑,又偷空瞥了她一眼,卻被她逮到。
  「看前面!」甯寧踢了他一腳。「我還不想去見閻王。」
  他轉回頭,注意前方車況,卻無法忽視她哭紅的眼和有些沙啞的聲音,見她沈默了下來,他忍不住又偷瞄她,卻見她只是緊抿著唇、紅著眼看著窗外。
  下了高速公路之後,沒多久就看到了宅第的大鐵門,他將車開到大屋前,然後下車幫她開門。
  她坐在車上沒有動,只是看著前方,眼眶仍然紅紅的,啞聲開口:「我不會嫁給你的。」
  他心一抽、喉頭一緊,「為什麼?」
  「我不要嫁給一個成天想找死的男人。」
  「我沒有。」他說。
  她又哭出來了,還是一直看著前方,不肯轉頭看他。
  「嘿……」霍克伸手將她抱下車,甯寧將臉埋在他的肩頭上,繼續悶聲啜泣。
  他歎了口氣,把她抱進屋,他一轉身,就看見在窗戶裏偷看的僕人們一哄而散,進到玄關,又看見查德和普歐兩個人假裝忙碌的在擦光可監人的樓梯扶手。
  他不怪他們,畢竟他第一次抱新娘回來,而且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一隻在啃新娘垂地裙擺的山羊。
  看著已經被嚼爛一角的裙擺,他猜潔西發現後,大概會持刀砍殺他。
  甯寧從大門口一路哭到他房裏,霍克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把她抱到床上,笨拙的拿面紙給她,「嘿……別哭了……真的,我沒有成天想找死……我只是……」他知道想得回她,就得和這個女人坦白,但是那卻比想像中困難。
  「只是怎樣?」她語音哽咽的為躑漪搘L。
  看見她滿臉淚痕,眼睛、鼻子都哭紅了,妝也花了,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只是有時候,我會覺得看什麼都是灰色的,到最後連聲音都聽不見了,我只知道我需要做些什麼,才不會讓自己發瘋……」
  「為什麼?」
  他用拇指拭著她頰上的淚,嘎聲道:「記得我說過,我不是老頭子親生的吧?」
  「嗯。」
  「在十五歲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這件事,直到我無意中發現我的血型和老頭不同,所以我去問查德和普歐,他們兩個都隨便敷衍過去。我問關於凱的事,他們也不願意多說。我知道她曾是模特兒,所以我自己去查,才找到了席拉。」
  「你是去問席拉你母親的事?」
  「對。但是席拉瞎扯了一堆無關緊要的事之後,只說凱是懷了我,才嫁給老頭的。」他一扯嘴角,自嘲的笑道:「我出生沒多久,凱就過世了,我小時候對凱沒有很深的印象,只記得她很美、很漂亮,笑起來像天使一樣,我總是幻想她是一個溫柔又甜美的女人。後來我才曉得,家裏的人不敢談她,是因為老頭子禁止人們談論她,那女人是個毒蟲——」
  「霍克,你聽我說——」她開口想打斷他,他卻停不下來。
  「她根本不想生,因為懷孕後會無法工作賺錢,賺不到錢就沒有辦法買毒品。」他聲音沙啞的邊笑邊說,像是在說一個笑話一樣。「她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但是她還是不能不生,因為她笨到等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孩子已經大到打胎會危害到她自己了,她恨那個孩子——」
  「不是那個樣子的!」她大喝一聲,雙手捧住他的臉,要他看著自己,開口道:「她不恨你!你聽到沒有,事情不是那個樣子的!我不曉得你究竟是從哪聽來的,但是我的消息來源絕對比你正確多了。她得知自己懷孕後就戒毒了,她愛你——」
  「不可能的,她甚至不曉得是哪個男人讓她懷孕的!那種女人,你要我相信她會愛人?」他的笑容僵在嘴邊,全身繃得死緊。
  「真的。」無法想像他這麼多年來,竟然一直認為自己的母親不要他,甯寧心疼的看著他,只覺得好想哭。「你聽我說,凱是有毒癮沒錯,她也的確不知道你親生父親是誰,但她是愛你的。她是個孤兒,當上模特兒之後,她很快就成名了,可是隨著名利而來的,還有壓力、競爭和誘惑,不好的出身,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加上她太年輕了,無法處理龐大的壓力,所以她只能靠著毒品來逃避,但那卻成了恐怖的惡性循環。」
  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僵硬震驚的瞪著她。
  甯寧撫著他的臉,啞聲繼續道:「席拉和潔西曾試著幫她戒毒,她卻因為毒癮犯了,在半夜裏偷她們的錢跑去買毒品。她們把她帶到戒毒所去,她真的戒了一陣子,可是她所處的環境有太多的誘惑,她非常容易就能取得那些毒品,所以她又開始吸毒,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直到她們兩個都放棄了。凱的生活越來越糜爛,然後,有一天,凱發現自己懷孕了,那個孩子,讓她覺得她的生命第一次有了意義——」
  他無法呼吸,他沒有辦法再聽下去,他不相信那個女人會愛孩子,他想起身離開,但是甯寧卻不肯放過他,她伸手抱住他,逼他聽完。
  「凱知道席拉和潔西已經對她失望透頂,她也曉得無法靠自己戒除毒癮,但是她很想很想要生下這個孩子,所以她去求唯一一個能夠幫她的男人,那個男人娶了她。」
  「她是吸毒死的……」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痛苦的嘎聲開口。
  「她不是,也許吸毒讓她弄壞了身體,但是在她活著的最後兩年裏,她再也沒碰過毒品。」她能感覺他胸腔的震動,甯寧鼻頭一酸,柔聲道:「你父親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凱很漂亮,他很喜歡她,所以他幫凱戒掉了毒癮,還娶了她,但是凱的身體太虛弱了,所以生下你之後沒有多久就過世了。」
  「你想想,如果凱在懷你之後還有吸毒,你會如此健康嗎?我不曉得你是從哪里聽來關於凱的事,但你也該曉得謠言傳到最後會有多可怕,特別是看在旁人的眼中,像她這種女人,到最後竟然還嫁了一個百萬富翁,人們會寧願相信她最後流落異鄉,死在街頭。」
  聽到這裏,霍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慟,無聲哭了出來。
  察覺他的淚,甯寧又紅了眼眶,她沒再多說,只是任他抱著。
  天黑了,星星爬滿天。
  「我是個笨蛋,對吧?」
  「對。」
  她不客氣的簡潔,讓霍克笑了起來,眼眶卻又無法控制的濕潤起來,躺在床上輕擁著她,他聲音沙啞的開口道:「你是怎麼知道那些事的?」
  「我問的。」
  「問……誰?」他困惑的皺眉。普歐嗎?還是查德?但當初無論他用什麼方法,這兩人根本就完全不露一點口風,她怎麼有辦法問得到?
  「你父親。」
  「他……」霍克一愣。
  「昨晚白雲拿著三本相簿來找我,我看到凱抱著你,我受不了你們這些該死的頑固和謎題,所以半夜跑去把那死老頭從床上挖起來,要他把事情講清楚。」
  「半夜?」他驚訝的坐了起來,看著她。
  「我等不到早上。」她說。
  「他沒把你轟出來?」他喃喃開口。
  「沒有。」甯寧撐起上半身,皮笑肉不笑的說:「我們是牌友。」
  霍克無法置信的笑了起來,還笑得倒在床上。
  「有什麼好笑的?」看他笑成那樣,甯寧伸手戳他的胸膛。
  「沒有……」霍克抓住她的手,笑看著她道:「只是我從來沒想過可以直接去問,更別提是三更半夜了。」
  「為什麼?」甯寧跪坐在他身邊,秀眉輕蹙。
  「那不合規矩。」他把她的手拉到嘴邊親了一下,苦澀的扯著嘴角,「我不知道他會肯說,我以為他視凱為污點,所以才禁止家裏的人提及。」
  「我想他多少是有些愛她的。」她伸手撥弄他額前的金髮,柔聲道:「不准大家談論是想替她維持完美的形象吧,他要你記得她是自信美麗的模特兒,而不是一個毒品上癮者。把照片收起來,多少也是怕觸景傷情……一
  「照片?」他不記得家裏有凱的照片。
  「你等等,我去拿給你看。」她滑下床,差點踩到那只躺在床邊睡著的山羊。
  「我和你一起去。」他跟著她下床。
  「小心羊。」她警告他,「別踩到它。」
  他都忘了這只羊的存在了。看見趴在地上的黑羊,他繞過它,「它睡著了?」
  「應該是。」甯寧往外走,「你幫它取名字了沒?」
  「還沒。」
  「你到底是從哪弄來這只羊的?」想到他之前沒講完,她皺起眉頭。
  霍克牽著她的手,笑著道:「說來話長。」
  「反正我現在沒事。」她翻了個白眼,走進電梯裏。
  他跟在她身後。「我昨晚聽到你要參加潔西的秀,想趕回來,我告訴自己我只是因為不想讓你被騙,但是飛機被藍斯調去用,機票又都賣光了,我決定開車來,路克卻在電梯裏要我告訴樓下賭場裏你的那些叔伯阿姨們,我其實是愛你的,好阻止他們繼續替你出氣——」
  所以他才大老遠的跑回來說愛她?
  她一僵,冷聲道:「你用不著那麼做,我不曉得他們會這樣,我會打電話聯絡娜娜和文森,要他們住手。」
  「我沒有那麼做。」她變臉讓他知道她還是在乎他的,不由得露出微笑。「我嚇呆了。」
  嚇呆?說愛她有那麼恐怖嗎?這什麼話!
  甯寧一陣的氣惱鬱悶,火大的回頭瞪著他,「那你幹嘛還回來?」
  「因為我發現我愛你。」他笑著說。
  見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甯寧一呆,紅霞飛上雙頰。
  他微笑道:「在路上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路克說的話,他問我值不值得為了一個女人,冒著百萬名車會毀損的危險,穿越沙漠、翻山越嶺的長途跋涉回來?然後車子爆胎了,我站在路邊從天黑等到天亮,太陽出來的那瞬間,我發現自己根本不在乎車,我只想看到你。」
  甯寧紅著臉,看著他那張俊臉,腦袋裏亂七八糟的,一顆心跳得飛快。電梯到了一樓,她羞窘的撇開臉,轉身就走。「聽你在瞎扯——」
  「嘿,是真的。」霍克追出電梯,拉住她的手,啞聲開口:「在這之前,我一直認為我的存在是不必要的,少了我地球不會輕一點,多了我世界也不會重一點。但是你說,你很高興我活著。」
  糟了,她又要開始哭了。
  這男人真討人厭……
  低垂著頭,甯寧把手擋在臉上,一手抵著他,不讓他靠近。
  「嘿……別哭……」他沒有強迫她,只是伸手抹去她頰上的淚。「你說得對,我被寵壞了。我喜歡你的直來直往,喜歡你會對我說實話,你直接戳破了那個表相,我才曉得我太高估自己。你就像太陽一樣,照亮了一切,讓那個窩囊卑劣又膽小的我無所遁藏,但是卻也同時將我的世界染上了為岫漶C」
  她哽咽出聲,雙肩顫動,他將她攬進懷中。「所以我攔下第一輛經過的車,和他交換,因為車子再漂亮,不會跑就一點用也沒有。雖然那輛貨車很破舊,而且慢得讓我想抓狂,車上還有一隻羊想吃掉我的頭髮,到了中途我甚至開始和那只羊講話,但是這輩子,我從來沒有覺得那麼正確過。」
  甯寧將臉埋在他胸膛上,氣自己變得這麼沒用又愛哭,所以她用力將眼淚和鼻涕都擦在他衣服上。
  「我愛你的直爽,我愛你每一種不同的表情,我愛你用和我不同的眼光看事情。」霍克擁著她,隨便她蹂躪他的衣服,輕聲道:「甯寧,嫁給我,好不好?」
  她停住動作,默不吭聲,好半晌才說:「有什麼好處?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
  想不出任何自己的優點,霍克苦笑承認,「雖然我不像寇哥一樣會做菜,也不像路克一樣是猛男,但是……呃……我很帥。」
  甯寧在他懷裏悶聲哼道:「帥又不能當飯吃。」
  「我旗下的飯店有超過三百個以上的員工是廚師。」他拿出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
  甯寧吸吸鼻子,沈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好吧。」
  「什麼?」沒想到她會答應,霍克呆了一下。
  「我說好。」甯寧偏著頭,看著他,「我可以嫁給你。」
  「為了三百個廚師?」他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願意!」霍克急忙將她拉了回來,緊緊抱住。「當然願意!我們明天就去公證!」
  「笨。」她在他懷裏哼聲罵了一句。
  霍克只是抱著她,提醒道:「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聽著他激動的心跳,甯寧伸手回抱著他,小聲道:「我愛你……」
  他一愣,「你說什麼麼?」
  「沒有。」她紅著臉離開他的懷抱,轉身跑開。「我去拿照片給你。」
  白色的婚紗在她身後飛揚,她提著裙擺在走廊上奔跑,中途還差點跌倒。
  看著她倉皇跑走的背影,霍克愣在原地,然後俊臉上緩緩綻出微笑,他知道他沒聽錯,她說「我愛你」。
  他臉上挂著傻笑快步追了過去,只覺得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金碧輝煌、閃亮無比。
  原來寇哥說得沒錯,只要還活著,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的——
  晨光室
  「你要嫁給他?」
  聽到霍克的宣佈,寇天昂挑眉詢問埋頭吃早餐的歐陽甯寧。
  「嗯。」甯寧點頭。
  「就和你說過了,她愛我。」霍克見她承認,不由得卯起來傻笑,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說真的。」寇天昂瞄了笑得和傻瓜一樣的弟弟一眼,忍不住開口問甯寧:「像他這種自閉、龜毛、任性、愚蠢、不負責任又死愛鑽牛角尖的笨蛋,你究竟愛他哪一點?」
  「寇哥——」霍克皺眉瞪眼。
  「他的身體和臉。」甯寧頭也沒地回答得簡潔俐落。
  霍克一愣,本來死怕旁邊這女人會答出三百個廚師的答案,誰曉得她會答這個,他再度傻笑起來,洋洋得意的道:「看吧,我說了她愛我。」
  「對啊,身體和臉。」白雲喝了一口咖啡,悶笑著;寇天昂卻毫不客氣的大笑出聲。
  「你們不懂!甯寧——」
  霍克沾沾自喜的伸手要去抱甯寧,卻被她一手推開那張俊臉。「走開,別擋住我的食物——」
  寇天昂拍桌子狂笑,白雲捂嘴防止咖啡噴出,連送咖啡進來的查德都忍不住用嗆咳掩飾笑意。
  見霍克淚光閃閃、一臉哀怨,甯寧才拎了塊蛋糕給他,「喏。」
  「你愛我?」他可憐兮兮的問。
  「不然嫁你做什麼麼?」她沒好氣的看著他,嘀咕了一句:「笨。」
  霍克一把抱住她,覺得又幸福又可憐,因為他突然發現,他大概一輩子都會被這女人吃得死死的。
  唉,實在是,好複雜的感覺……
  然後,他發現她伸手回抱住他,依偎在他懷裏。
  突然間,一股暖意上湧,他再度傻笑起來,因為世界又變得更美麗了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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