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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橫溝正史][金田一系列之犬神家一族][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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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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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31 09:00:46
標題:
[橫溝正史][金田一系列之犬神家一族][全文完]
犬神家一族 序章——故事開端
犬神家一族 第一章 絕世美人
犬神家一族 第二章 公布遺囑
犬神家一族 第三章 暴風雨前
犬神家一族 第四章 傳家之寶
犬神家一族 第五章 重要物證
犬神家一族 第六章 噩耗
犬神家一族 第七章 神秘旅客
犬神家一族 第八章 發現尸體
犬神家一族 第九章 守靈之夜
犬神家一族 第十章 伸出魔手
犬神家一族 第十一章 風聲鶴唳
犬神家一族 第十二章 佐智之死
犬神家一族 第十三章 誰是凶手
犬神家一族 第十四章 駭人的真相
犬神家一族 第十五章 尸體之謎
犬神家一族 第十六章 命運多舛的女子
犬神家一族 第十七章 佐清現身
犬神家一族 第十八章 真相大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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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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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31 09:02:56
序章——故事開端
昭和二十X年二月,信州商業界的巨子及犬神財團的創始者——人稱“日本生絲王”的犬神佐兵衛,長眠于信州那須湖畔的家園,享年八十一歲。 關于犬神佐兵衛的傳記有很多,其中,“佐兵衛的立志美談”曾刊載在各類報章媒體上,喧騰一時。不過,這些傳記里記載最詳盡的合,提出存在主義的馬克思主義。主張用存在主義的“人,還是佐兵衛死後由犬神奉公會(注:類似基金會的一種組織)所發行的“犬神佐兵衛傳”。 根據這本傳記的說法,佐兵衛自幼父母雙亡,不但不知道自己的故鄉何在,就連生于何處、父母是誰,他都不清楚。雖然他自稱犬神,但沒人知道是真是假。 一般人有錢有勢之後,總會想追本溯源,不過佐兵衛卻沒有這種傾向,他常自我解嘲地說: “每個人出生的時候都是一絲不掛的來,我又何必給自己增添那麼多累贅呢?” 此外,佐兵衛還曾在這本傳記中提到: “十七歲之前,我一直像個乞丐般四處流浪,直到我流浪到信州那須湖畔,受到野野宮先生的青眯,人生才有了重大的改變。” 這位野野宮先生名為野野宮大貳,在那須湖畔的那須神社當一名神官。他可以說是佐兵衛這輩子的大恩人,這份大恩大德,一直銘記在佐兵衛的心中,每當他談及這位恩公,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恭敬態度。 佐兵衛的知恩圖報,以及他後來對野野宮家族的照顧,在當時的確傳為美談;但是,大凡事物總有一定的限度,不及與太過總是不好。 事實上,佐兵衛死後,犬神家族之所以發生一連串的喋血殺人事件,原因就在于他對野野宮家族報恩得太過度了。由此可知,即使我們的出發點原是出于善意,然而一旦處理不當,就會造成相當悲慘的結局。 不過,這件事我們暫且不提,先來看看佐兵衛和大貳最初接觸的的委吧! 一如佐兵衛在自述中所說,十七歲時的他,的確正過著如乞丐的日子。 有一天,他像只喪家之犬似的昏倒在那須神社前,當時巳是晚秋時分,寒氣逼人。佐兵衛不但衣衫襤褸,而且巳有三天未曾進食;在饑寒交迫的窘況下,佐兵衛清楚意識到死神即將降臨。 事實上,如果那時候大貳再晚一點發現他的話,佐兵衛肯定會客死他鄉。 不好大貳一看見年幼的佐兵衛昏倒在地,吃驚之余連忙把他帶回家,吩咐妻子晴世盡全力照顧他。 根據“犬神佐兵衛傳”中的敘述,當時大貳四十二歲,他的妻子晴也才二十二歲,佐兵衛曾說過,這位叫做晴世的女子不但個性十分溫柔,人也長得非常漂亮。 在他們夫妻倆的悉心照顧下,佐兵衛很快就康複了,而大貳在得知佐兵衛悲慘的際遇之後,便勸他留下來,正好佐兵衛本人也不願離開如此溫暖的家,于是便同意留在大貳的身邊幫忙。 在此之前,佐兵衛從未接受過學校教育,自然是斗大的字認識不到兩個,不過大貳非常疼愛他,所以時常不辭辛苦的教育他。 大貳之所以如此疼愛佐兵衛,是因為他看出佐兵衛頭腦靈活的一面,不過還有一個理由是“犬神佐兵衛傳”中所沒有提及的,那就是——佐兵衛是個非常俊秀的美少年。 大貳非常欣賞佐兵衛俊秀的容貌,傳說兩人在當時即有曖昧的關系,所以佐兵衛住到大貳家的一年後,個性十分溫柔的晴世便因為大貳對佐兵衛的極度龐愛,完全無視她的存在,而搬回娘家住。 不過他們夫妻之間不和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之後佐兵衛為了避嫌,也離開野野宮家;他離開野野宮家不久,晴世便又乘乘地回家了。 那件事過後,大貳夫妻感情更加融洽,不多久,晴世產下一女,名為祝子。 祝子年滿十八即嫁作人婦,並產下一女名為珠世。 事實上,珠世才是本故事的主角人物。 佐兵衛離開野野宮家後,便在大貳的幫忙下,進入一家小型紡織廠工作,這份工作讓他奠定了日後雄霸日本商業界、建立犬神財團的重要根基。 資質聰敏的佐兵衛能在短短的一年內,精通旁人得花數年時間才學得好的技術,此外,他雖然離開野野宮家,但還是經常回去探望大貳,接受大貳的薰陶,所以佐兵衛後來也成為一位非常有涵養的人。 至于大貳的妻子——晴世,雖然曾經因為佐兵衛的緣故離家出走,但是後來仍和佐兵衛處得不錯,每當佐兵衛來訪時,都會像照顧親弟弟般照顧著他。 佐兵衛進入紡織廠時是明治二十年左右,這個時期可說是日本紡織工業的搖籃時代。 佐兵衛在工廠工作的這段期間,學會不少有關紡織廠的組織、銷售生絲的生財之道,所以沒多久,他即能獨立作業,擁有屬于自己的工廠,而提供這一切所需資本的的,據說就是大貳。 佐兵衛後來逐步發跡,曆經中日、日俄戰爭,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戰,日本在充實自身國力的同時,生絲也成為出口產業的大宗,犬神紡織公司因而成為日本一流的大公司。 明治四十四年,大貳六十八歲。由于他是佐兵衛事業的第一個投資人,所以理所當然可以取回當初投資的金額及一些利息,然而任憑佐兵衛說破嘴皮,大貳仍不打算取回這些錢。 大貳死後,他的遺孤祝子沒有多久也成婚,她的丈夫則繼承大貳擔任神官一職。 祝子和夫婿婚後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子嗣,一直到大正十三年才生了一個女兒,也就是珠世。 珠世誕生的時候,晴世已經去世,後來她的父母又相繼去世,所以珠世便在犬神家長大成人。 因為她是佐兵衛的恩公的後代,所以犬神家一直尊她為貴客。 至于佐兵衛則不知道是基于什麼理由,一生都沒有正式迎娶任何女子。不過,他仍有三個女兒——松子、竹子、梅子,這三個女兒分別出自三個不同的母親。 後來這三個女兒也分別結婚生子,長女松子的丈夫掌管犬神財團的那須市本店,次女竹子的丈夫則經營東京分店,而三女梅子的丈夫就負責神戶分店。 盡管如此,佐兵衛仍親自掌控犬神財團龐大實權,完全不讓自己的女婿們有掌權的機會。 遺囑 昭和二十X年二月十八日,犬神一家全都服侍在即將撒手人寰的佐兵衛身邊。 長女松子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在犬神家族里的境遇卻最為悲淒。因為她早年喪夫,唯一的兒子佐清又因戰爭的緣故,至今還沒回家。 雖然大戰結束後沒有多久,松子就收到一封寄自緬甸的信,信中說佐清還在人間,只是不知什麼時候會回來;也因此,佐兵衛的三個孫子里,只有佐清沒有趕在他臨終前回來。 松子身後站著佐兵衛的次女竹子和她丈夫寅之助,以及他的孩子——佐武與小夜子。佐武二十八歲,小夜子則二十二歲。 再來便是三女梅子和她的丈夫幸吉,以及他們的孩子佐智。佐智小佐武一歲,今年二十七歲。 上述八人加上還沒回家的佐清,全都是和佐兵衛血緣關系的人,而這些人也就是犬神家的所有成員。 不過,佐兵衛臨終的時候,除了這八個人全部在場之外,還有一個對佐兵衛而言非常重要的人也在。不用說,這號人物當然是野野宮家的遺孤——珠世,珠世當時二十六歲。 雖然每個人都守候在奄奄一息的佐兵衛身旁,但從他們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悲淒,除了珠世之外,每個人都流露出焦躁的神情。 只要體弱的佐兵衛一張開雙眼,他們的眼里即充滿了猜忌與不安,除了追隨佐兵衛的視線之外,還不斷窺探著對方的神情。 其實,他們之所以焦躁不安,是因為佐兵衛到現在還未曾交代遺言。大家都擔心,如此龐大的犬神財團在他死後,將由誰來繼承?而那麼龐大的遺產又如何分配? 眼看著佐兵衛的氣息越來越微弱,長女松子終于忍不住了,她探身向前說: “爸爸,您有沒有遺言?快說呀!” 不知道不是不松子的話喚醒了佐兵衛,只見他勉強睜開雙眼。 “爸爸,如果您有遺言要交代,就快說出來吧!大家都想知道您有什麼遺言要告訴我們。” 佐兵衛很快就了解松子的意思,他微微一笑,舉起一雙手指指向坐在末座的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犬神家的法律顧問——古館恭三律師。 古館律師發現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便輕輕咳了一聲說: “佐兵衛的遺囑的確是交由我保管。” 古館律師的一席話立即引爆這枚定時炸彈,除了珠世之外,每個人都不敢相信地瞪著古館律師。 “有遺囑?” 竹子的丈夫寅之助語氣急促、喃喃自語道。 他咕噥之後,又慌忙從口袋里取出一條手帕,擦拭額頭上滲出的冷汗——盡管當時還是嚴寒的二月天。 “什麼時候公布遺囑呢?是不是等爸爸駕鶴西歸之後就立即……” 梅子的丈夫幸吉也露出相當焦慮的神色,急切地問古館律師。 “不,根據佐兵衛先生的意思。這份遺囑必須等佐清回家後才能公布。” “佐清?” 竹子的兒子佐武臉上充滿了不安的神色,喃喃低語著。 “但是,萬一佐清沒有辦法回來的話……雖然這麼說似乎不太吉利,可是……” 松子一聽到佐武這麼說,立刻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梅子不顧姐姐的表情如何,也快人快語地說: “是啊!雖然佐清還活著,但畢竟他還在緬甸啊!何況在他回國之前,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呢!” “如果遇到這種情況……” 古館律師又清了清喉嚨說: “如果佐清遲遲沒有回來的話,遺囑就在佐兵衛先生死後一周年的忌日當天公布。至于遺囑公布前的這段期間,犬神家的事業、以及財產的管理,全部都由犬神奉公會代為處理。” 大家聽完古館律師這番話,皆各懷心事,沉默不語。只有松子以夾雜著希望、不安、和憎恨的眼神注視著佐兵衛的臉龐。 佐兵衛依然淺淺一笑,雙眼無神地依序看了每個人一眼,最後他的目光停在珠世的身上,便再也不動了。 一直為佐兵衛把脈的醫生,此時則以平靜的口吻向大家宣布: “犬神先生已經走了。” 犬神佐兵衛就這樣為他傳奇的一生畫下最後的句點,享年八十一歲。 現在回想起來,他走的那一瞬間,也是日後犬神家發生喋血案件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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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31 09:03:17
第一章 絕世美人
佐兵衛死後的八個月左右,也就是十月十八日那天,位于那須湖畔的那須旅社來了一位客人,並且訂了一房間。 這位客人年約三十五、六歲,頭發十分濃密,外表看上去並不起眼,體型也不高,身上還穿了一件發皺的毛料和服問題,任意挑選事物的一面,攻其一點,不及其余;玩弄和,而且一緊張,說話就會有點口吃。 他在旅客登記簿上簽的名字是金田一耕助。 如果各位看過“本陣殺人事件”等一系列的偵探小說,想必對這位人物交不陌生。不過為了顧及頭一回看本書的讀者,我還是稍為介紹一下他。 金田一耕助可說是一位獨具特色的偵探;雖然他的外表乏善可陳,而且當他推理到興奮的時候,除了口吃的毛病會加重之外,還會情不自禁地猛搔那頭亂發,說不上什麼高尚的氣質唯心主義的認識論根源”。(《列甯選集》第2卷第715頁),但是他的推理智慧卻實在無人能及。 金田一耕助在女服務生的帶領下,來到面向湖畔的二樓房間,他一進房間,就立刻請接線生為他撥了一通外線電話。 “啊!那麼說一個鍾頭之後見,嗯……好的,我等你。” 他掛上電話後,便交代女服務生: “一個鍾頭之後會有人來找我,到時請你帶他來我房間。我的名字是金田一耕助。” 女服務生點點頭轉身離去,金田一耕助則先洗個澡,然後才臉色凝重地從旅行袋里取出一本書和一封信。 那本書是一個月前由犬神奉公會所發行的“犬神佐兵衛傳”,而那封信的寄件人則是在那須市古館律師事務所工作,名為若林豐一郎的人。 金田一耕助歎口氣,不斷翻閱那本他已經讀過好幾遍的“犬神佐兵衛傳”,過了一會兒,才把書本放在一旁,從信封里取出若林豐一郎寫給他的信。 這是一封相當怪異的信,信中內容如下: 金田一耕助先生親展: 時值秋寒時分,不知尊台是否康健、繁忙如昔?小北未曾與尊台謀面,卻突然提筆寫這封信給您,雖唐突,然而有事相求,實不得不出此下策。 相煩之事無他,乃是關于另外附寄之“犬神佐兵衛傳”一書里的主人翁——犬神佐兵衛先生家屬之事。因為最近犬神家族即將爆發一樁非比尋常的事件,令人憂心萬分,而這非比尋常的事件,正是尊台最擅長處理的喋血案。 小弟每思及此事,即憂煩至整天無法闔眼。如果任事態繼續發展下去的話,恐怕會演變成無法收拾的慘案,為防范未然,請尊台務必移駕至那須調查一番。 尊台讀至此處,或許會以為小弟精神狀態異常,但請相信小弟絕非發狂這徒,實因小弟太憂慮、太掛心、太害怕之故,才會出此下策,勞煩尊台。 另,尊台抵達那須之時,請掛通電話即信封上注明的古館律師事務所,小弟定當即刻拜訪尊台。 最後,小弟萬分盼望尊台不會將此事等閑視之。 若林豐一郎敬上 附記,此事請務必保密。 當初金田一耕助一收到這封咬文嚼字的信時,幾乎為之瞠目結舌。 若林雖然希望別人不要把他視為狂人,然而在看了他的信之後,想不認為他發瘋也難。 因為信中曾提及犬神家族即將發生喋血案件,而且會有人因此喪生,但除非寫這封信的人就是凶手,否則他怎能預言這種事呢? 不過話說回來,計劃殺人的人,照理應不會將這種計劃告訴別人,所以若林在一郎應該不是凶手。 那麼,是他在無意中得知某人有殺人計劃嗎?但若真如此,他大可以直接暗示那些即將會有生命危險的人啊!就算他不方便告訴警察,不方便當面對當事人說,那他也可以用寫匿名信的方式通知當事人嘛! 總之,這封信寫有許多矛盾之處,所以金田一耕助剛開始原本打算對這封信一笑置之,然而信中有一段內容卻引起他的注意。那就是—— 如果任事態繼續發展下去的話…… (也就是說,這件怪異的事件現在已經發生了。) 另一個讓金田一耕助在意的原因是,寫這封信的人是個在律師事務所工作的人。 一般來說,在律師事務所里工作的人通常都是律師,而如果對方是律師的話,或許就真有可能知道別人的家庭秘密,或是探知這個殺人計劃。 金田一耕助因此反複研讀這封信,同時也試著看隨信附寄的“犬神佐兵衛傳”。當他從書中了解到犬神家複雜的家族狀況時,立刻對本次事件產生極大的興趣。 而佐兵衛的遺囑必須等他孫子回家才能公開這件事,也讓金田一耕助越來越感好奇,因此他匆忙處理好手邊的事情之後,便提著一只皮箱來到那須市。 金田一耕助把信和書放在膝蓋上,專注地思考這件事情,這時,剛才那位女服務生正好為他端來一杯茶。 “啊!請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連忙叫住即將離去的女服務生。 “請問犬神家位在那須的哪里?” “犬神家就是對面那棟建築物呀!” 金田一耕助順著女服務生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湖畔的對面,見到一棟漂亮的乳白色公館。 看來,犬神家的後院直接面對湖水,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很大的水閘和湖水相通。 “那真是一棟宏偉的建築呢!可惜佐兵衛先生的長孫還沒回來,因此那棟房子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唉!他的孫子到現在還沒有音訊嗎?” “佐清先生前幾天捎來消息說,他現在巳到博多,他母親知道後,非常高興地前去准備接他回家。我想,他們大概這兩、三天就會回到這里了。” “哦,他回來了啊!” 金田一耕助一邊說,一邊感到胸口一陣悸動,第六感覺告訴他,似乎有事要發生了。 這時,犬神家的水閘緩緩升起,沒一會兒工夫,就有一艘小船從犬神家駛出來。 只見小船上坐著一位年輕女子,一個男人則來到水閘外的堤岸邊,不知對船上的女子說了些什麼。 小船上的女子和堤岸邊的男人交談了兩三句之後,便揮一揮手,以熟練的技巧操控船槳,輕快地將小船劃向湖面。 “那名女子是犬神家的人嗎?” “她是珠世小姐,雖然不是犬神家的人,不過她和佐兵衛先生的關系卻非常深厚;而且她長得十分標致,人家都說,這麼漂亮的姑娘,當今日本恐怕找不出第二位了。” “哦,這麼說,她是個絕世美女嘍?嗯,有機會真想見見她呢!” 對于女服務生如此誇張的說法,金田一耕助並不以為然,不過他還是從皮箱時取出一副望遠鏡,把焦距瞄准小船上的珠世。 當他看見鏡片那頭珠世的那張臉龐時,一股說不出的悸動立刻貫穿他的背脊。 原來女服務生說的一點也不誇張,金田一耕助本人直到現在也從沒見過如此漂亮的絕世美女。 鏡頭中的珠世臉部微揚,輕松地操控船槳,那份柔美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為的感覺。 金田一耕助又把鏡頭稍微拉長,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果然,珠世那卷曲的秀發、豐潤的雙頰、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的性感雙唇隨即映入金田一耕助的眼簾,此外,她那柔軟、充滿彈性的身體,以及玲瓏的曲線更是美得叫人屏息。 金田一耕助忘情地凝望著珠世的身影;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珠世的表情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她操控船將的手驀地停了,接著便大叫起來。 她這一叫,原來握住船槳的雙手也跟著松開,小船開始重心不穩,傾向一邊。 珠世眼中充滿恐懼的神色,並發瘋似的揮動雙手。 眼看著小船要沉入水中,金田一耕助趕忙從藤椅上一躍而起! 意外 金田一耕助並沒有忘記將有客人來訪的事,只是他總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所以他一跳出房間,便立刻沖下樓。 事後金田一耕助回想起來,發現這次沖動的行為竟使得自己在調查犬神家事件時陷入僵局。 如果當時珠世並未遇到危險,而金田一耕助也沒有沖出去的話,或許發生在犬神的事件早就解決了。 不過話說回來,當金田一耕助沖下樓時,緊跟在後的女服務生也跑來對他說: “金田一先生,這邊……” 女服務生說完,立刻帶頭朝後門跑去。 金田一耕助跟著她跑,兩人一推開後門,外面即是一片湖水,小小的碼頭下還停了兩三艘小船。 那些船是那須社准備提供給客人游湖用的。 “金田一先生,你會劃船嗎?” “嗯,沒問題。” 金田一耕助踏進小船,女服務立刻為他解開緊住船尾的繩索。 “金田一先生,你自己也要小心哦!” “嗯,我會的,放心吧!”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手握船槳,使出全身力氣劃向湖心。 他朝湖心看去,發現珠世所乘坐的小船已經入水里一半以上了,而珠世正發狂地高聲求救。 雖然那須湖不是座很深的湖,卻仍具有危險性。因為生長在湖底的水草猶如女人的長發般盤根錯節地糾雜在水中,若是被水草卷住的話,即使是水中蛟龍也不免有滅頂之虞,而且一旦溺斃,尸體也不易浮出湖面。 不知道不是不因為珠世的求救聲驚動了大家,只見兩三艘小船也分別從四面八方朝珠世劃去,而金田一耕助身邊也傳來那須旅社老板和男客們大聲呼喊及劃槳的聲音。 不過,他們的動作仍比金田一耕助稍晚一步。 此時,剛才那個男人忽然脫去上衣、長褲,撲通一聲跳進湖水,朝逐漸沉的小船游去。 男人的兩只手臂如水車般快速擺著。 結果,這個男人最早游到珠世的身邊。 當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劃到珠世身邊時,珠世的小船已經只剩下船舷了,而水中的珠世則被那個男人緊緊抱住。 “真是太可怕了,小姐,快點上船吧!” 金田一耕助趕忙招呼道。 “先生,謝謝你。那麼,我家小姐就麻煩你了,我幫你壓住小船。” “謝謝。” 珠世抓住金田一耕助的手臂,吃力地爬上小船。 “嗯,你也上船吧!” “嗯,謝謝你。那麼我就不客氣了……麻煩你先壓住船的這一邊……” 男人說著,便輕巧地爬上小船,這時金田一耕助才有機會看清這人的正面。 原來這個男人長得十分酷似猿猴,不但額頭狹小、眼眶凹陷,連臉頰也長得異于常人,不過卻是個老實人。 只見男人以略帶責怪的語氣對珠世說: “小姐,不是我說你,我一直提醒你,凡事要小心、要小心……喏,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這三個字清清楚楚傳到金田一耕助的耳中,他不禁好奇地看著已經松了一口氣的珠世。 此時,珠世就像個被人發現惡作劇的小孩子一樣,苦笑著說: “猿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我根本不知道船底有個破洞呀!” “你說船底有個破洞?”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轉眼珠,重新打量珠世的臉。 “嗯,破掉的地方好像原本用某種東西塞住了,可是後來塞住的東西被拿掉所以……” 這時,旅社老板、租船的客人也紛紛劃過來了。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才對老板說: “老板,對不起,請你想個法子別讓那艘船沉下去,並幫我把它拖回岸邊好嗎?待會兒我想檢查一下……” “哦!” 老板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不過金田一耕助並沒有理會,只是轉頭對著珠世說: “小姐,我先送你回家吧!回家之後立刻洗個熱水澡,暖暖身子;否則會感冒喲!” “嗯,謝謝你。” 于是金田一耕助緩緩劃著小船離去,留下旅社老板和趕來看熱鬧的人在現場收拾善後。 坐在船上的珠世這時似乎巳平靜下來,她默默把頭靠在猿藏寬廣的胸前。 猿藏雖然長得其貌不揚,但體格卻十分壯碩。瞧珠世依偎在他胸前的模樣,宛如嬌柔的藤蔓爬上一棵老松樹似的。 金田一耕助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看著珠世,深深覺得她的臉蛋美得沒話說,而她那吹彈即破、紅潤光澤的肌膚,更令從未因女色而動心過的金田一耕助也不由得胸口碰碰直跳。 他楞楞地凝望著珠世的臉龐,而珠世一察覺到金田一耕助的眼神,臉上驀地染上一抹紅暈。 金田一耕助見狀,慌忙咽了口口水,不好意思地面向猿藏說: “剛才你說這已經是第三次了,難道這種事經常發生嗎?” 猿藏聞言,不禁張大了那雙原本就不算大的眼睛,一方面試圖揣測金田一耕助的用意,一方面謹慎地回答: “是啊!這陣子常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所以我很擔心……” “奇怪的事?” “唉呀!沒什麼啦!猿藏,別在意那件事,那件事根本沒怎麼樣。” “沒怎麼樣?小姐,要是真的怎麼樣,可是會危及你的生命安全哪!總之,我相信這一切絕對不是一句不可思議就能解釋清楚的。” “嘿!你說危及生命安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有一次,小姐的寢室里出現了一尾毒蛇,幸虧發現得早,否則她就算沒有被咬死也會身愛重傷;後來又有一次,汽車的刹車器突然失靈,小姐差點連人帶車翻下山崖……” “猿藏,別說了,那些不過是巧合罷了。” “才不呢!我總覺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發生更可怕的事,唉!一想到這兒,我就擔心得不得了……” “放心吧!不會再有什麼狀況了,像你老是這麼擔心我,反而會令我覺得不安。” 小船在珠世和猿藏的爭執聲中,慢慢劃進犬神家的水閘。 金田一耕助把兩人留在堤岸上,不顧他們的道謝聲,隨即往旅社的方向劃去。 一路上,他不斷玩味著剛才從猿藏那兒聽來的話。 寢室里的毒蛇、汽車發生故障、以及今天小船里有破洞的事件……這一切看來似乎不像偶發狀況,而是有人蓄意策劃。 要是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那麼這個人的目標肯定是珠世,而且,或許這件事和若林豐一郎所擔憂的事之間有某種程度的關聯呢!” (對了!那個若林的人不是要來嗎?說不定他已經到旅社了。)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不由得使勁劃船槳。 金田一耕助一到旅社,女服務生就跑來對他說: “剛才有位客人來拜訪你,我先帶他去你的房間了。” 金田一耕助聞言,連忙飛奔到二樓房間里,可是卻沒有見到客人的影子,只見煙灰缸里的香煙還未熄來,而房間角落則多了一頂陌生的帽子。 (他大概去了洗手間了吧!) 金田一耕助于是坐在藤椅上等客人回來,可是等了許久,客人仍沒有出現,這時,他開始感到有些不耐煩,便按鈴叫女服務生。 “怎麼回事?我一直沒見著客人的身影啊!” “咦?沒有嗎?還是他去了洗手間了呢?” “去洗手間也沒有那麼久吧?會不會他走錯房間了?你幫我查一查好嗎?” “好吧!這就奇怪了,到底會到哪兒去呢?” 女服務生一臉疑惑地走出房間,可是沒一會兒,走廊就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 (那是女服務生的聲音!) 金田一耕助不禁大吃一驚,隨即循聲奔去,卻發現女服務生正臉色慘白地站在洗手間前面。 “怎麼回事?” “先、先生……客人……客人……” 金田一耕助朝女服務生指的方向看去,發現洗手間的門半掩著,地上還有一雙男子的腳。 他屏息打開洗手間的門,沒想到眼前的情景竟令他整個人僵在那里。 原來有一個戴墨鏡的男子正扒倒在洗手間的地板上。 從他大衣衣領和圍巾零亂的樣子看來,他倒地之前曾奮力掙紮過,就連他抓著地板的手指顏色也非常突出,此外,白色磁磚上還留有男子所吐的斑斑血漬。 金田一耕助愣了一會兒後,才悄悄走近男子,探測他的脈搏。 只可惜,這名男子早巳斷氣了。 他拿掉男子所戴的墨鏡,回頭問女服務生: “你曾經見過這個人嗎?” 女服務生害怕地瞥了男子一眼。 “啊!他是若林先生!” 女服務生這句話令金田一耕助心頭為之一震。 他再度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訪客 對金田一耕助而言,這真可謂平生的奇恥大辱。 一般來說,私家偵探和委托人之間的關系,就像牧師和懺悔者的關系。 罪孽深重的懺悔者透過牧師說出自己心中所有的秘密,好比委托人遇到不方便告訴他人的事時,便完全仰仗私家偵探的能力去解決一些事,所以這份委托可說是建立在完全信賴對方的人格上。 而正因如此,接受委托的人也必須回委托人的信賴。 金田一耕助始終秉持這個信念,而且迄今未曾辜負過委托人對他的信賴,沒想到這回委托人還沒出現就在他眼前被殺害,而且,還是在他的旅舍里。 這對他來說,是多麼大的屈辱啊! 反過來說,殺害若林豐一郎的人必然知道若林想把秘密透露給私家偵探金田一耕助的事,所以才會犯下這樁殘忍的暴行以絕後患。 也可以說,凶手早巳知道金田一耕助這號人物,而今正公然向他挑戰。 一想到這兒,金田一耕助心中便怒不可抑,同時,他決定要給凶手一次迎頭痛擊。 正如之前所說,金田一耕助最初對這件事抱持著半信半疑的的態度,他甚至懷疑若林豐一郎所擔心的事是否真的會應驗。 不過,現在這些疑問已經得到澄清了,看來這個事件還比若林豐一郎信中所描述的還要棘手。 坦白說,金田一耕助還是頭一次身處如此尷尬的立場。畢竟他既不是夏洛克.福爾摩斯,也不是名滿天下的大偵探,所以實在不知怎樣向得知發生凶案而趕來的那須警署署長和警員們說明自己的身分。 況且他還沒有將事情理出個頭緒,若倉促公開若林豐一郎寫給他的信,似乎不是十分恰當的作法,因此,他對于如何讓警方清楚自己到那須市的目的感到萬分躊躇。 果然,警員似乎十分懷疑金田一耕助的身分,他們很想了解金田一耕助和若林豐一郎之間的關系,甚至打算追根究底調查這件事。 金田一耕助不得巳,只好說自己是受到委托,前來進行某種調查,但至于是什麼樣的調查,以及委托人為什麼會慘死,他就無法交代清楚了。 由于沒有其他線索,警員取最後只得要求金田一耕助留在當地,盡量協助辦案。金田一耕助對此並無異議,他自己也下定決心,在這件事塵埃落定之前,絕對不離開那須市。 至于若林豐一郎的尸體則在當天就進行解剖並鑒定死因。根據驗尸報告指出,他是被毒殺身亡,而奇妙的是,毒物並非在他的胃里,而是在肺髒里。 換句話說,若林豐一郎不是吃下毒物,而是吸入毒物致死。 他的死因確定後,警方隨即把偵查重點放在煙灰缸里殘留的煙蒂上。 那是一種由外國進中的香煙,經過警方分析之後得知,毒物確實摻在煙草里,不過,令人不解的是,攙有毒物的香煙只有若林豐一郎所抽的那一根。 從若林豐一郎的香煙盒里還有好幾根無毒的香煙看來,凶手並不明確定出若林豐一郎的死期,似乎不論什麼時候,只要他最近死去即可。 這其實是一種相當陰險、狠毒的殺人手法,因為如此一來,當若林毒發身亡之際,凶手可以不必出現在被害人的身邊,所以也比較不易引人懷疑。 由此可見知,這回沖著金田一耕助而來的人,可不是泛泛之輩。 若林豐一郎慘死的隔天,那須旅社來了一位金田一耕助的訪客。 當金田一耕助接過女服務生送來那張寫著“古館恭三”四個字的名片時,不由得眯起眼睛。 (古館恭三是古館律師事務所的所長,也是犬神家有法律顧問,同時更是保管佐兵衛遺囑的人。)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感到一陣心驚,他立刻吩咐女服務生帶著客人進來。 古館律師很快就來了,他是一位膚色微黑、神情嚴肅、六十開外的紳士。 他一面以職業性敏銳的眼神觀察金田一耕助,一面簡單寒暄,並對自己的突然來訪表示歉意。 金田一耕助則習慣性的搔著頭說: “不,別放在心上……其實,昨天發生那種事,也讓我大吃一驚,相信你應該更感驚訝吧!” “是的,這件事實在意外得令我懷疑它的真實性,不過,事實上,我今天就是為了此事專程來拜訪你的。” “啊?” “剛才警方告訴我,聽說若林委托你進行某種調查?” “這樣啊!他是以寫信的方式委托你的嗎?” “嗯,是的,只可惜我還沒見到若林先生,他就遇害了,因此我並不清楚他想委托我進行什麼調查。” “嗯,是啊!” 金田一耕助凝視古館律師,慢慢問著: “古館先生,你是犬神家的法律顧問嗎?” “沒錯。” “那麼,你有責任維護犬神家的名譽?” “這是當然的事。” “事實上,古館先生。” 金田一耕助突然壓低嗓門說: “我也是為了犬神家的名譽著想,所以並沒有跟警方說太多。其實,若林先生曾經寫了這麼一封信給我。”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拿出若林豐一郎寄來的那封信,並密切留意古館律師讀信時臉上的表情。 只見古館律師流露出相當吃驚的神色,不但額頭冒出冷汗,連拿信的手也顫抖不己。 “古館先生,你對這封信的內容有什麼看法嗎?” 古館律師被金田一耕助一問,雙肩立刻抖了一下,似乎受到很大的驚嚇。 “我認為這封信實在很不可思議,就算犬神家即將發生什麼大事,若林先生又怎麼會事先知道呢?而且他又為了什麼如此堅信不疑?古館先生,你對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麼看法?” “這……” 古館律師的神情顯得陰晴不定,看來他似乎知道些什麼,卻不知該不該說。 金田一耕助連忙向前探了探身說: “古館先生,你真的不清楚若林先生委托我調查的事嗎?” “我不知道,不過現在回想起來,若林前些天的言行舉止的確有些異常,他好像很緊張、很害怕似的……” “害怕什麼?” “這……若林遇害之後,我還是頭一次想到這件事……” 古館律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是不是知道他究竟在害怕什麼?” 終于,古館律師下定決心似的對金田一耕助說: “應該是有關佐兵衛先生遺囑的事吧!” “哦,遺囑?這是怎麼回事?” “那份遺囑一直鎖在我事務所的保險箱里,昨天若林遇害之後,我突然覺得不放心,于是檢查了一下保險箱,卻發現似乎有人偷看過那份遺囑。” 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禁嚇了一跳,連忙問: “有人偷看遺囑?” 古館律師神情黯然地點點頭,接著說: “由于佐清就快回來了,所以這份遺囑其實早晚都要公開的,我憂心的只是,當這份遺囑公開的時候,會不會發生什麼騷動……” “這份遺囑里有什麼不尋常之處嗎?” “非常不尋常!” 古館律師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份遺囑簡直不尋常極了,像是有意要挑起遺眷間相互仇恨的情緒似的。我也曾力勸阻佐兵衛先生不要這麼做,無奈他就是這樣的人……” “能不能透露一些遺囑的內容給我?” “不行、不行!” 古館律師揮揮手道: “我絕對不可以這麼做。因為佐兵衛先生說過,在佐清回家之前,絕對不可以公開遺囑內容,所以……” “我了解,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問了。不過,你說好像有人偷看過遺囑,我想應該只有犬神家的遺眷對遺囑內容有興趣,所以或許不難查出究竟是誰打開保險箱。” “不,我不認為他們會有任何機會打開保險箱。不過,也可能是有人收買了若林,因為只有他才有辦法打開保險箱。想必若林後來大概發現遺囑內容會為犬神家帶來災難,才如此擔心、害怕。” “為什麼這份遺囑會替犬神家帶來災難?” “你記不記得昨天湖面上發生了一件怪事……” 古館律師別有深意地望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聞言,金田一耕助整個人像是受到電擊般的向後退了一大步。 “啊!小船的事……” “是的,聽說你還調查過那艘……” “嗯,我查過了,船底確實被人動過手腳,而且還用鉛粉塞住那個破洞。照這情況看來,珠世的名大概也出現在遺囑內羅?” “你說的沒錯,她的確在遺囑里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坦白說,只要她不死,就有權決定誰才是犬神家的繼承者。” 金田一耕助腦中不由得浮起那位絕世美女的影像。 (究竟犬神佐兵衛為那個聖潔、舉世無雙的美女,安排了什麼樣的命運呢?)、此時此刻,金田一耕助眼前仿佛出現夕陽下那艘沒入湖水里的小船,而在小船上的珠世身後,正有一只碩大的黑手,緩緩伸向她……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3:53
第二章 公布遺囑
金田一耕助到那須市的兩個禮拜以後,也就是昭和二十X年十一月一日,那須市一早就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這是因為遠從南方歸來的犬神家長孫——犬神佐清在母親松子的陪同下,巳在昨天深夜返家。 不可否認的,那須市的繁榮和犬神的命運息息相關。 犬神家繁盛,那須市也會跟著沾光。 從前,那須市原是個寒冷、環山環繞、農產不豐的湖畔小村莊,它之所以從十幾萬人口發展成現在的都會型態,完全是拜犬神財團在此播種所賜。 隨著犬神財團的發芽、成長、繁榮,那須市周邊的土地也跟著日漸繁華。因此,生活在那須市的人們,不論他的工作是否和犬神財團的事業有直接關系,但或多或少都曾受到犬神家的恩惠,也就是說,他們全都仰賴犬社家事業分一杯羹來過日子,所以,犬神家實際上猶如那須市市民的衣食父母。 正因為這個緣故,那須市全體市民都對犬神家發生的大小事情相當關切。 每個那須市民都清楚,犬神佐兵衛的遺囑將等到佐清歸來才能公開,因此,全體市民就和犬神家上上下下的成員一樣,不,甚至比犬神家屬還要關心佐清歸來的問題。 好不容易,這位佐清終于即將回家團圓了,這個消息如同電流流經電線般,立刻在那須市民之間傳開。 他們殷殷企盼這個人——說不定他將是市民們的新主人,早日回到那須市。 沒想到,佐清和前去迎接他的母親松子,一住進東京的家就不見任何動靜。如果他們只是在東京停留一、兩天也就算了,然而對母子卻在東京一待就是一、兩個禮拜,因此那須市民漸漸湧上一股不安的預感。 佐清為什麼不回來?他為什麼不願早日回家看外祖父的遺囑? 這些疑問恐怕只有前去迎接他的松子才知道吧! 也有人猜—— 佐清是不是病了?他是不是在東京的家靜養? 但若是生病需要靜養,那須市應該比東京更適宜啊! 何況如果他還有體力從博多到東京,那麼再多走一段路不就可以到信州了嗎? 若是沒有火車可以到信州,還有汽車或是其他的交通工具啊!以犬神家的財力而言,應該沒有辦不到的事。 再說,犬神家財力如此雄厚,就是要從東京找名醫到信州為佐清治病也不是難事。 最重要的是,佐清自小就不喜歡在東京生活,反而非常喜愛那須湖畔的一草一木,他對于自己所生長的湖畔之家,有一份強烈的執著,尤其這回他經曆了長期的戰爭,之後又滯留他鄉,市民們不相信佐清會不想回家。 所以,他們母子長時間滯留東京,絕對不可能是因為佐清生病的緣故。 那麼,究竟佐清和他的母親松子是基于什麼因素遲遲不歸,讓犬神一家和那須市民如此焦慮呢? 而更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只身前往博多迎接兒子的松子,從博多發了一通電報給妹妹竹子和梅子,請他們早一點去那須市,等待母子他們倆回來。因此竹子和梅子巳分別從東京和神戶趕回那須,引頸企盼松子母子回到那須湖畔的老家。 不料松子母子一在東京的家卸下行囊之後,卻遲遲不歸,任憑家人一再催促他們盡早回家,而他們口頭上也答應了,事實上仍一點也沒有回家的打算。 于是竹子、梅子兩姐妹開始不煩了,她們悄悄派人去東京打探松子母子的動靜,但卻無功而返。因為松子和佐清閉居在家,什麼人也不見。 這麼一來,松子母子滯留東京一事,連同最近發生的若林豐一郎慘案,便令整個那須市籠罩在一股不安的陰影之中。 話說回來,這天早上——也就是十一月一日的早上。 金田一耕助由于不小心睡過頭,直到十一點多才吃完早飯,搬了一張椅子到可以望見湖水的窗邊呆坐的時候,突然來了位客人。 他就是犬神的法律顧問——古館律師。 “嗨,沒想到今天居然會遇見你呢!”金田一耕助面帶微笑地寒喧一番,然而古館律師卻皺著眉頭。 “為什麼這麼說?” “為什麼?佐清先生不是回來了嗎?他一回來,你不是就得立刻公開遺囑?所以我想今天你將會在犬神家忙得不可開交。” “哦,你是指這件事啊!看來這件事你巳有所耳聞了?” “當然,畢竟這是個小地方;而且犬神家對這一帶居民的影響力又如此大,所以犬神家一發生狀況,就立刻傳遍大街小巷。今天早上我一起床,女服務生就立刻跑來告訴我這件事……唉呀!真是失禮,你請那邊坐。” 古館律師聳聳肩,默默在金田一耕助的對面坐下。 他今天身穿西裝,腋下還夾了一個大型的折疊式公事包。只見他輕輕把公事包放在藤桌上,好一陣子都不說話。 “怎麼了?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啊!” 古館律師像是想到什麼事似的,清了清喉嚨說: “事實上,我是准備要去犬神家,不過在去之前,我覺得得該先來跟你見個面。” “哈哈,有何貴干嗎?” “不,倒也沒有別的事……” 古館律師說完之後,隨即又以略帶氣憤的口吻說道: “我只要到犬神家,當著大家的面朗讀完這份遺囑,就圓滿達成任務了,根本沒什麼好猶豫的;可是,現在我卻十分猶豫、困惑,還跑到你這兒,跟你說這些不著邊際廢話……唉!我不知道,連我都不了解自己究竟在遲疑什麼?” 金田一耕助凝望著古館律師的臉,過了一會兒,也跟著歎了一口氣。 “古館先生,你大概是太疲倦了,所以才會這樣;建議你試圖放松一下自己心情,至于……”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兒,便露出淘氣的眼神繼續說: “至于你為什麼會來我這兒,這一點我很清楚。不論你是否意識到這一點,總之,這就是你漸漸信任我的證據。” 古館律師眉毛一揚,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不久也露出苦澀的微笑說: “哈,或許真是如此吧!事實上,金田一先生,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咦?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因為前陣了我曾拜托過東京的朋友,請凶幫忙調查一下你背景……” “這、這實在是……唉呀!實、實在是……我身為私家偵探,結果反而被別人調查。但是……不不不,你用不著跟我道歉,這對我而言是一次很好的教訓。事實上,因為我相當自信,以為‘金田一耕助’這個名字應該已經名滿天下,所以才……哈哈哈,算了!別提這些玩笑話了,總之,調查結果怎麼樣?” “哦,這個嘛……大家對你的評價非常好,我的朋友說你不論本領、還是人格方面,都是一個絕對值得信賴的人;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來找你。” 古館律師雖然嘴里這麼說,可是從他的表情上看來,似乎仍有些半信半疑。 “哪里、哪里,你這麼說實在讓我很不敢當。” 金田一耕助一高興就會出現用手指搔頭發的小動作。 “所以你才想先來我這里,再去參加犬神家的家庭會議啊?” “嗯,正是如此。我曾經說過,我並不喜歡這份遺囑,因為這份遺囑實在太反常了,宛如要讓犬神家族互相殘殺一般,所以,待會兒我公開這份遺囑的時候,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騷動。老實說,從我受托完成這份遺囑之際,就一直感到很不安,前陣子先是發生若林事件;事情還沒解決,現在佐清又回來了,雖然這也算是個可喜可賀的消息,可是為什麼久居外地、吃盡苦頭的佐清回家非得避人耳目不可呢?為什麼他那麼害怕被別人看見呢?這一點我實在百思不解。”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兒,不禁納悶地揚起雙眉。 “你說佐清避人耳目?” “是的。” “你還說他害怕被別人看見?” “是的,金田一先生,關于這個部份你似乎還沒有聽說呢!” 金田一耕助拼命點頭,古館律師則突然把身子挨近茶幾。 “金田一先生,事實上我也是從犬神家的傭人那兒聽來的,聽說松子夫人和佐清昨天夜里忽然搭末班車回到老家,因為那時相當晚了,所以大門門鈴響的時候,負責看門的傭人還一邊嘀咕,一邊睡眼惺松的打開門。沒想到她一開門,就看見松子夫人站在門外,而她身後則走出一位豎起外套衣領的男子。聽說這名男子以黑色的頭罩把整個頭罩住呢!” 金田一耕助感到事情似乎大有蹊蹺,不由得瞪大眼睛。 “頭罩?” “嗯,傭人當進簡直嚇呆了,而松子夫人只說了一句——‘他是佐清’,便立刻帶著那個人從大門口直奔自己的房間。仆人趕緊通知犬神家上上下下的人,大伙知道他們回來,當然又引起一陣騷動,因為竹子、梅子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所以當傭人向他們通報這件事時,他們立刻聚在松子夫人房門前,沒想到松子夫人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佐清和我都很累了,明天再讓佐清跟大家見面吧!’就關門了。” 據說直到今天早上為止,仍然沒有人見過佐清的面,只有一位女傭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洗手間走出來,當時那個人的頭上還戴著黑色的頭罩,整張臉只看得到眼睛的部份;當她注視那對眼睛時,不由得嚇得雙腿發軟!”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里,再也按捺不住心底湧上的強烈好奇心,畢竟這一切的確耐人尋味。 他高興地搔搔頭說: “古館先生,佐清總不能老是遮住臉不見人吧?為了要證明自己真的是佐清,他就得摘下頭罩。” “當然啦!如果不能確認回來的人真是佐清,我就不能公開遺囑,所以我打算要求他摘下頭罩;不過,我一想到頭罩下不知道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孔,就覺得心里直發毛。”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然後苦笑著說: “說不定因為他在沙場上不小心傷及顏面,所以不得不戴個頭罩,不過許並非如此……對了!若林的事比這還重要呢!” 說著,金田一耕助也把身子挨近茶幾。 “你知道若林把遺囑內容告訴誰了嗎?” “不知道。警察也慎重調查過若林的日記,但截至目前為止,他們仍無任何頭緒。”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誰會有機會和若林密切接觸?或者,買通若林,對誰最有利呢?” “這個嘛……” 古館律師皺著眉頭說: “我無法研判出是誰,畢竟佐兵衛先生死時,犬神一家幾乎全部到齊,所以,其實每個人都有可能買能若林。” “但是,若林沒有理由無緣無故讓人家收買啊!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麼人讓若林肯心甘情願這麼做?” 金田一耕助這個問題似乎刺到古館律師的痛處了,只見他歎了一口氣,取出一條手帕,不斷擦拭額頭上冒出的汗珠。 “應、應該沒這回事吧!因、因為那個人最近也身處險境啊!” 這回輪到金田一耕助屏住氣息了,他張大眼睛看著古館律師,以略帶沙啞的聲音低語道: “古館先生,你、你說的這個人難道是珠世?” “是啊!若林在日記里寫得很清楚他喜歡珠世,所以,如果她拜托若林的話,相信若林不論什麼事都會全力以赴。” “古館先生,聽說若林來找我之前,曾順道去過犬神家,他那時曾遇見珠世,是嗎?” “這個嘛……我倒是沒有聽說,但是,就算他們兩人當時碰過面,我也不相信珠世會把有毒的香煙……唉!那麼美的人……” 古館律師變得有些語無倫次,他一邊擦拭額頭上的冷汗,一邊說道: “況且若林去犬神家時,除了松子夫人巳去接佐清之外,犬神家所有的人都在,所以,誰都有可疑……” “古館先生,那個叫猿藏的是什麼人?他好像對珠世非常忠心呢!” “他是……唉呀!” 古館律師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已經這個時候了。金田一先生,我得先告辭,因為犬神家的人還在等我。” 金田一耕助急忙跟在拿公事包准備離去的古館律師的身後說道:“你去犬神家宣讀達遺囑之後,請告訴我遺囑的內容好嗎?” 聞言,古館律師隨即停下腳步,注視著金田一耕助的臉。 “這樣吧!我一回來就先到你這兒,跟你談談這件事。” 古館律師說完這句話,便拎著公事包,走下那須旅社的樓梯。 頭罩下的秘密 古館律師離去之後,金田一耕助便兩眼無神地看著湖水表面,湖水對面則是犬神家的彩色玻璃窗。 不知為何,當金田一耕助隔著湖水眺望犬神家偌大的建築物時,卻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現在古館先生大概正在公布佐兵衛先生的遺囑吧? 照他所說,遺囑的內容似乎極具殺傷力,只是,當遺囑公開的時候,那棟宏偉建築物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呢?) 金田一耕助搖搖頭,再度拿起“犬神佐兵衛傳”來閱讀。 一個鍾頭之後,湖水那頭突然傳來一陣吆喝聲,金田一耕助不禁吃驚地抬起頭來。 原來旅社的碼頭停了一艘小船,而猿藏正站在小船里揮動著雙手。 金田一耕助見狀,不由得蹙著眉頭,將身子挨近窗前。 “喂!你在叫我嗎?” 猿藏在遠處拼命點頭,金田一耕助則急忙下樓,來到旅舍後面的碼頭。 “找我有事嗎?” “古館先生請你去一趟。” “古館先生?犬神家發生了什麼事?” “不,沒什麼……古館先生就要公開遺囑了,他希望你能去一趟。” “哦,原來如此,我准備一下,請你等一會兒。” 金田一耕助回到房間,穿戴整齊後到碼頭,小船立刻劃向犬神家。 “猿藏,犬神家的人知道我要去嗎?” “嗯,是夫人吩咐我來請你的。” “你說的夫人是不是昨晚才回來的松子夫人?” “是的。” 古館律師大概巳將這段期間所發生的一切事件都告訴松子夫人了,他為了怕遺囑公開之後,會引發任何不良後果,所以才希望松子能邀請金田一耕助到犬神家。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4:03
金田一耕助這時不禁有些興奮,因為他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接觸到犬神家的人。 “猿藏,珠世小姐在那之後一切安好吧?” “是的,托您的福。” “前陣子你們家可有人坐過那艘小船?” “沒有,因為那是小姐專用的小船。” 聞言,金田一耕助心中感到十分納悶。 (如果那是珠世專用的小船,那麼在船上鑿洞的人就是存心想置珠世于死地了。) “猿藏,前陣子你說近來珠世小姐常會遇一些無妄之災?” “是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這個嘛……大概是春末的時候吧!” “這麼說,佐兵衛先生死後沒有多久,就發生這連串的意外羅?” “是的。” “那麼,猿藏,你知道究竟是誰在惡作劇嗎?” “要是我知道是誰干的……” 猿藏目露凶光地說: “我絕不饒他!” “珠世小姐究竟是你的什麼人?”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好奇地問。 “珠世小姐對我來說非常重要,而且巳故的佐兵衛老爺曾經拜托我,即使命丟了也要保護她。” 金田一耕助看著眼前這位長相丑陋的巨人,心中著實非常感動。 (這個人就像只忠犬般護衛在珠世身邊,要是誰敢碰珠世一根汗毛,相信他一定會沖上前去扭斷對方的脖子。) “猿藏,佐清先生是昨天晚上回來的吧?” “是的。” “你見過他了嗎?” “沒有,至今還沒有人見到佐清少爺呢!” “佐清他……” 金田一耕助正要說些什麼,這時,小船已經劃進犬神家的水閘…… 兩人走進後院,金田一耕助的目光立刻被滿圓的菊花吸引住。 雖然他並不是對花卉特別感興趣,然而這一整片盛開的菊花園,仍令他不由得停下腳步;況且庭院的一角,還有一片覆蓋著布幕匠菊花田。 “真漂亮!這些都是誰的傑作?” “是我負責照顧的,菊花可是犬神家的寶貝哪!” “寶貝?”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反問一句,可是猿藏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繼續帶頭走著,不久,兩人就來到屋子的大門前。 “客人來了。” 猿藏一說完,屋子里立刻走出一位女傭。 “請進,大家都在恭候大駕呢!” 女傭帶著金田一耕助走在一條長長的回廊上,這條回廊猶如迷宮般,兩旁雖有許多房間,可是房間里並沒有半個人影,整幢房子靜得有如墳場,給人一種暴風雨前的甯靜的感覺。 “我把客人帶到了。” 女傭一打開拉門,犬神一家的視線便全落在金田一耕助的身上。 古館律師也趕忙起身跟金田一耕助行了個禮,並對他說: “有勞大駕,請這邊坐。” 金田一耕助微笑點頭後,隨即找個位子坐下。 “各位,這位客人就是我剛才跟大家提到的金田一耕助先生……” 犬神一家這時紛紛跟金田一耕助點頭打招呼。 金田一耕助等大家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到古館律師上之後,才慢慢開始欣賞房內的陳設。 這是一間分隔成兩部份的六坪大房間,正面的白木壇上掛著一幅用六朵菊花覆蓋著的佐兵衛先生的遺照,此外,房間里可說是別無長物。 然而,當金田一耕助看到坐在最中間的那個人時,心中不禁感到一陣雀躍。 那個青年頭上戴著一頂黑色頭罩,只有眼睛的部位開了兩個小孔,因為他的眼睛正朝下看,所以看不到那對眼睛的眼神。 不過,無庸置疑的,這個人一定是昨晚才回來的佐清。 此外,還有兩個青年跟佐清並排而坐,金田一耕助從附在“犬神佐兵衛傳”里的照片知道他們一個是竹子的兒子佐武,一個是梅子的獨生子佐智。 佐武微胖,體型猶如一面屏風;而佐智則比較清瘦,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和佐武魁梧、大方的外表相較之下,佐智顯得輕浮、狡猾而不討喜。 至于珠世則坐在離三人一席之遠處,她雖只是靜靜坐著,卻顯得十分脫俗。 今天,珠世穿著一套白領、黑色花紋的和服,雖然看上去顯得有些老成,然而那份聖潔依然令人贊賞不已。 而古館律師就坐在離珠世一席之隔的地方。 此外,坐在珠世對面的是松子、竹子、竹子的丈夫寅之助、佐武的妹妹小夜子,以及梅子與其丈夫幸吉。 小夜子也長得很標致,若珠世不在這兒的話,她一定可以稱得上是個美人;只可惜在珠世傾國傾城的美貌籠罩下,她的美巳大打折扣了。 小夜子自己大概也意識到這一點,因此她看著珠世的的目光中,總不經意流露出強烈的敵意。 金田一耕助發現,她的美總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嗯……” 不久,古館律師輕咳一聲,同時拿起放在膝蓋旁厚厚的信封。 年屆五十的松子默默地看著古館律師。 “這份遺囑必須等佐清先生回家,以及所有親屬都聚集一堂時才能當眾公開。” “我們知道,而且現在佐清也已經回來了。” “但是,坐在這里的這個人,是不是真的佐清先生呢?對不起,我並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只是如果讓大家一睹佐清的廬山真面目的話……” 松子聽到這里,忍不住目露凶光地說: “這是什麼話?古館先生,你說這個佐清是冒牌貨?” 她沙啞低沉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各位覺得怎麼樣?就暈樣公開遺囑內容嗎?” “這倒是相當令人困擾呢!” 竹子從旁表示意見。 松子的體型猶如青竹般高瘦,而竹子的體型則稍胖,宛如一座小山。她的從下巴給人精明干練的感覺。 “梅子,你有什麼看法?想不想看看頭罩下的佐清呢?” “那還用得著說嗎?” 竹子一說完,梅子立刻回答道。 這三個同你異母的姐妹,就屬梅子長得最漂亮,不過她壞心眼的程度恐怕也是三者之最。 竹子的丈夫寅之助和梅子的丈夫幸吉也在此時點頭表示同意竹的意見。 寅之助這個男人年約五十歲,身材高大,面色潮紅,一雙眼睛滴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看來佐武魁梧的體型和高傲的態度,完全得自寅之助和竹子的遺傳。 和寅之助相形之下,幸吉的體型就小得多了,他膚色白皙、一臉和善的樣子,但是他那雙眼睛也轉個不停,一肚子的壞點子完全表露無遺;還有,他那薄薄的雙唇,總是露出皮笑肉不笑表情。 現場刹那間變得十分甯靜,但松子尖銳的聲音很快就劃破這份靜謐。 “佐清,摘下你的頭罩給大家看看。” 聞言,佐清戴著頭罩的頭震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才顫抖地舉起右手,慢慢拿下頭罩。 摘下頭罩後佐清的臉——哦!那是一張多麼怪異的臉啊!整張臉的表情就像凍住一般,跟死人的臉沒什麼分別。 “啊!” 小夜子尖叫了一聲,而在場的每個人都大吃一驚;在一陣尷尬的沉默後,傳來松子歇斯底里的叫聲: “佐清的臉受到很嚴重的創傷,所以我才叫他戴上這個面罩,這也就是我母子倆之所以滯留在東京的原因。我在東京找人做了一張和佐清以前的臉一樣的面具。佐清,把面具掀開一半。” 佐清顫抖的手指滑向下顎,微微掀開那張面具…… “啊!” 小夜子再度發出一聲慘叫。 金田一耕助也因當時的氣氛太過怪異,一雙膝蓋顫抖不巳。 只見制作精巧的橡皮面具底下出現一個和面具一模一樣的下顎和嘴唇;但是當面具掀至鼻附近的時候,小夜子又第三度發出慘叫。 因為佐清的臉上並沒有鼻子!取而代之的是深紅色的肉塊和紅色的膿包。 “佐清!好了!把整張面具拿下來。” 佐清完全掀開面具的同時,在場的每個人都嚇得幾乎虛脫了。 要是再看一眼那令人作嘔的肉塊,相信沒有一個人不能吃得下飯。 “古館先生,現在誤會是否已經澄清了?這個人的確是佐清,雖然他的面貌往昔不同,但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可以擔保,這個人肯定是我的兒子佐清。好了,請你快點念遺囑吧!” 古館律師整個人都嚇呆了,還是松子最後一句話才令他清醒過來。 而竹子、梅子,和她們的丈夫也因為過度驚嚇,早巳忘了使心眼、耍心機了。 “那麼……” 古館律師以微微顫抖的手指撕開手邊的信封,接著便以低沉的嗓音開始宣讀遺囑: “第一:代表犬神家所有財產、以及所有事業繼承權的犬神家三樣傳家之寶——斧、琴、菊,在下列條件之下,得歸野野宮珠世所擁有。” 珠世那張漂亮的臉孔頓時變得非常慘白,而其余人的臉色遠比珠世還要難看。他們紛紛帶著憎恨的眼神,逼視著珠世。 古館律師並未理會這些人的情緒反應,他繼續念以下的條款—— “第二:野野宮珠世須從犬神佐兵衛的三個孫子——佐清、佐武、佐智當中,挑選一人為其配偶。雖然將選擇誰為配偶乃野野宮珠世的自由,但若珠世不願和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結婚,便喪失繼承斧、琴、菊之權利。” (也就是說,犬神家的全部財產及所有事業,都將落入和珠世結婚的那個人手里。)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里,不禁緊張得戰栗不己。 奇特的遺囑 古館律師繼續以顫抖的聲音念著遺囑—— “第三:野野宮珠世應從遺囑公開之日起三個月內,自佐清、佐武、佐智三人之中擇其配偶。若珠世所挑選的對象拒絕與之結婚的話,此人必須承認放棄繼承犬神家所有財產的權利。若該三人皆不願和珠世結婚、或三人都死亡,珠世則得以毋須盡第二項義務,自由和他人結婚。” 現場的氣氛此時巳越來越沉重,珠世整個人面無血色,頭低得快看不到她的臉部表情,不過,從她抖動的雙肩仍可以感覺出她似乎相當激動。 而犬神一家盯著她的眼神卻越來越憎恨,若是目光能殺死對方的話,恐怕珠世早己被碎尸萬段了。 在如此充滿殺氣的氣氛下,古館律師仍宛如在念咒語般,繼續朗讀遺囑: “第四:若野野宮珠世喪失斧、琴菊的繼承權,或者是在此遺囑公開之後起的三個月內死亡,那麼犬神家的所有事業將由佐清繼承,至于佐武、佐智兩人則負責輔佐佐清經營事業。但是,犬神家的全部財產將由犬神奉公會平分成五等份,佐清、佐智各得其中的五分之一,剩余的五分之二由青沼菊乃之子青沼靜馬得之。另外,得到遺產者須捐贈自己所得之百分之二十分犬神奉公會。” 當“青沼靜馬”名字出自古館律師口中時,不要說金田一耕助大感意外,就連在場的其他人也相當震驚。 只見犬神家的每個人全都啞然失色,其中又以松子、竹子、梅子三個人嚴重,她們三個彼此相望,眼神中同樣燃起熊熊憎恨之火。 這恨之入骨的眼神並不亞于當古館律師念出犬神家全部的財產和所有的事業全歸珠世所擁有時的反應。 (青沼靜馬究竟是何方人士?) 金田一耕助曾反複讀過幾次“犬神佐兵衛傳”,卻從未見過這個名字。 (青沼菊乃之子青沼靜馬…… 他和佐兵衛先生之間究竟有什麼關系? 難道他曾給過佐兵衛先生什麼恩惠嗎? 還有,松子、竹子、梅子三人為什麼會對這個名字表現出如此憎恨、排斥的神色呢? 難道只是因為這個人剝奪自己孩子應得的權利嗎?) 不!不!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金田一耕助一面眉苦思,一面研讀犬神每個人的臉部表情。 這時,古館律師輕咳了一聲,繼續念遺囑—— “第五:犬神奉公會自遺囑公開之日起三個月內,須全力尋找青沼靜馬的下落。若在此期間未能掌握此人訊息或是此人已經死亡,那麼,此人應得的財產將全數捐贈給犬神奉公會。但是,基于此人可能生存在國外的情況下,自此遺囑公開之日起三年內,該筆款項得由犬神奉公會代為保管,待靜成歸國之際,便可得其應得之份;而若其三年內未能歸國,則全數財產歸犬神奉公會所有。” 古館律師念到這里,現場又趨于甯靜。然而,這股甯靜似乎隱藏著一種說不出的恐怖。 在這股冰冷的靜謐中,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古館律師喘了一口氣,又繼續念道: “第六:若野野宮珠世因故無法繼承遺產,佐清、佐武、佐智三個之中亦有發生不幸,則如下述: 第一,若佐清死亡,則犬神家的所有事業歸輔佐武、佐智所有。佐武、佐智具同等權力,並應同心協力保護犬神家的事業;但佐清應得之遺產則歸青沼靜馬所有。 第二,若佐武、佐智之中任何一人死亡,則其應得之遺產同樣歸青沼靜馬所有。若佐清、佐武、佐智三人皆因故死亡,則犬神家的所有事業和全部財產皆由青沼靜馬一人享有,連同斧、琴菊三種傳家也贈與此人。” 犬神佐兵衛的遺囑實際上相當冗長,遺囑中依照野野宮珠世、佐清、佐武、佐智、能及青沼靜馬五個人之間的生死組合做各種安排。 乍看之直或許會覺得遺囑十分繁瑣,但若把剛才古館律師所念的部份加以整理一下,不難感覺到,在這份遺囑中,野野宮珠世實在處于絕對有利的立場。 假設野野宮珠世沒有在這三個月內死亡的話,那麼,犬神家所有事業,以及全部財產的繼承者是誰,就得完全由她來決定。 也就是說,佐清、佐武、佐智的命運完全取決于珠世的一顰一笑。 再者,如果仔細玩味這份遺囑便能發現,青沼靜馬是繼野野宮珠世之後,另一個立于有利立場的人物。 他雖然無法參與犬神家的事業,卻可以獲得不少遺產。如果青沼靜馬死亡的話,另外三個人一點好處也撈不到,相反的,若佐清等三個之中有任何一人死亡,那麼,死者應得的遺產就可納入青沼靜馬的荷包里了。 再者,如果野野宮珠世和這三位表兄弟全都死亡的話,犬神家的所有事業,以及全部財產,將完全落入青沼靜馬這個謎樣人物的手中。 換句話說,佐清三個根本沒有任何機會獨個占犬神家全部事業、財產,即使這三個人當中僅剩一人活在人間,也還有野野宮珠世或青沼靜馬掌控一切;就算這兩人也不在人間,他依然無法一手控制犬神家的所有事業和財產。 為什麼呢?因為青沼靜馬所屬的那部份將全部捐贈給犬神奉公會。 (哦,多麼詭異的遺囑啊! 這仿佛是一份充滿詛咒、惡意的遺囑。 古館先生說的沒錯,這份遺囑似乎是故意要讓犬神遺族面對一場喋血爭奪戰。 當佐兵衛在寫這份遺囑的時候,他的精神狀況正常嗎? 如果當時他的精神狀況非常正常,那麼,為什麼對自己的外孫如此苛刻,卻對野野宮珠世,以及青沼靜馬這個謎樣的人物如此寬厚、仁慈呢? 根據佐兵衛的遺囑中,完全被忽視了。 雖說佐兵衛生前就對他的女兒們非常冷談,但是這麼做似乎也極端了吧!) 金田一耕助強忍住內心不斷發出的冷顫,不解地思索著。 雖然佐清戴著面具,旁人猜不透他的臉部表情,但是從他肩頭不停微微顫抖的樣子,仍可以感覺到他有多麼震撼,涔涔的汗水也從他的面具底下流向頸部。 而有著一副魁梧身材的佐武也是兩茫然地凝視著眼前的榻榻米。 看來桀傲不馴的佐武也在外祖你這份詭異遺囑的重擊下,茫然失措了。 至于那個輕浮、頗有點小聰明的佐智,則沒有一刻靜得下來。他仍一邊抖腿,一邊以銳利的眼神窺探著在座每個人的臉部表情;當他的目光移到珠世身上時,只見他嘴角輕輕浮現出一抹夾雜著希望和擔心的笑容。 此外,佐武的妹妹小夜子則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佐智的一舉一動。 她全身僵硬地望著佐智,那無聲的祈禱和訴求,如電波般從全身傳送出去。 不過小夜子也知道這些祈禱和訴求不具任何效果,因此每當她那卑微的秋波投射到珠世身上時,一定會緊咬下唇,一臉悲淒地低下頭。 至于松子、竹子、和梅子這三個人更是憤怒不己。 還有,竹子的丈夫寅之助雖然一聲不吭,但整張臉卻脹得通紅,幾乎令人以為他得了腦溢血,而且他那對眼睛也好像藏了毒針似的,隨時會射向其他人。 梅子的丈夫幸吉更不用說了,他偷偷打量過在座每個人的臉色後,便露出一抹陰陰的冷笑。 而珠世則直到遺囑完全念完之際,仍是一聲不吭。 她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像般,靜靜的、默默地坐在那兒,一點也沒理會犬神一家投來的憎恨目光。 突然,有人大聲叫道: “不可能!不可能!這份遺囑是假的。”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朝說話者看去,原來那人竟是佐兵衛的長女松子。 “你說謊!這絕對不是我父親的遺囑,一定是有人……有人……” 松子上氣不接下氣地繼續說: “有人為了想謀奪犬神家的財產而編寫出來的東西。總之,這份遺囑一定是偽造的。” 她尖銳的叫聲幾乎要劃破每個人的耳膜。 古館律師眉毛一揚,先是拿出一條手帕擦拭嘴角,然後才以沉穩的語氣說道: “松子夫人,我想不出偽造之份遺囑對我有什麼好處?如果這份遺囑不具任何法律效力的話,我又能得到什麼?松子夫人,不,不只是松子夫人,我要告訴在場的每一個人,這份遺囑絕不是偽造的,它具備法律上所有應具的任何條件。如果你們對這份遺囑有異議而想訴諸法庭的話,那是你們的自由,不過我有自信,到時候敗訴的必定是你們。總之,這份遺囑是真的,而且一字一句都毫無差錯,所以你們必須遵守,並且逐一實行。” 古館律師一字一句地說完之後,便從戴著面具的佐清開始依序打量犬神家每個人的臉色。 最後,他的視線停留在金田一耕助的身上。 此時古館律師的眼眸中充滿不安、擔心和害怕的神色,這些情緒如洪水般一湧而出。 金田一耕助微微點頭,當他的目光移到古館手中的遺囑時,不由得感受到一股血濺八方的駭人感覺。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4:23
第三章 暴風雨前
“我……” 金田一耕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那低沉的聲音宛如筋落在屋簷上的雨滴聲。 “我……” 沒一會兒,古館律師也說出跟金田一耕助相同的語辭,那聲音聽起來也同樣干澀。 之後,兩人便一語不發地隔著湖水遙望犬神家宏偉的建築物。 寒冷山區的秋天走得特別快,犬神家現在正籠罩在一片蒼茫的幕色中,只見原本光滑的湖面掀起一片皺裙。 古館律師此時就像剛處理完一件重要的大事般,感到如釋重負,又略帶倦容。 他們兩人在宣讀完遺囑之後隨即向犬神家告辭。 然而,因遺囑中充斥著說不出的詭異,使得兩人心中感到一股抑郁莫名,所以從那之後兩人幾乎沒開口交談,只是默默回到那須旅社,坐在房間的藤椅上,凝視著湖面。 金田一耕助把叼在嘴里的煙頭扔進煙灰缸之後,重新調整一下藤椅的方向,然後突然將身子向前傾。 “喂,古館先生,遺囑公開之後,你的任務就宣告結束了,這個秘密也不再是秘密,所以就請你毫不保留地將心中對這份遺囑抱持的看法告訴我吧!” 古館律師聞言,先是一臉黯然地望著金田一耕助,過了半響,才有氣無力地說道: “金田一先生,如你所說,這個秘密已經不再是秘密了。可是,唉!該怎麼說才好呢……” “古館先生!” 金田一耕助的語氣低沉而有力。 “咱們就延續之前的話題吧!喏,就是你去犬神家之前,我們坐在這兒談的話題。你是不是懷疑珠世收買若林去偷看遺囑呢?” 古館律師聽金田一耕助這麼說,仿佛突然被電流擊中般,整個身子顫抖不已,他重重喘了口氣說道: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呢?我完全不知道是誰買通了若林,也不知道是誰偷看過那份遺囑。不!甚至連是不是有人曾偷看過遺囑我都不清楚。” “哈哈!古館先生,現在即使你這麼說也來不及了,因為如果沒有人偷看過那份遺囑。珠世就不會三番兩次發生意外了。” “你的意思是說,不是珠世收買若林,而是另外有人買通若林,偷看遺囑?” 金田一耕助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說: “想想看,珠世為什麼會屢次遇到危險呢?這些意外致她于死地……” “所以,偷看遺囑的人就是想殺珠世的人!不管怎麼說,對犬神家而言,珠世宛如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只要珠世活在人間,她就能憑自己的喜好決定犬神家的繼承者。” “可是,那個人為什麼老是失敗呢?寢室里的毒蛇、汽車刹車失靈。以及最近發生的第三次危險狀況——沉船事件……為什麼那個人老是不成功?他為何不能做得乾淨利落些呢?” 古館律師眼中充滿懼意,瞪視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麼呢?” 金田一耕助緩緩搖著頭說: “不,你知道,你明明知道卻故意不承認。其實,在寢室里放毒蛇、在汽車上動手腳、以及在船底鑿洞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珠世本人……” “不!珠世有什麼理由非這麼做不可?” “為了即將發生的事件做准備。” “即將發生的事件?” “佐清、佐武、佐智的連續被殺事件……” 聞言,古館律師額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如瀑布般的冷汗此時已從額頭分別流向面頰。不過,他並沒有工夫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只是雙手緊緊抓住藤椅的扶把,激動地說: “佐清、佐武、佐智的連續被殺事件?誰?誰要殺他們三個人?況且,這件事和珠世又有什麼關聯?” “恩,古館先生,請你仔細聽好。珠世被贈予龐大的財產,還擁有相當大的權力去決定犬神家的繼承者,但是卻必須遵守那個附加條件。也就是說,她必須和佐清、佐武、佐智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結婚,除非這三個人都死亡,或是這三個人都拒絕和珠世結婚,但是後者的情況是絕對不會發生的;因為珠世是那麼漂亮,而且和她結婚還可以握有龐大財力和權力,所以除非這個人精神不正常,否則絕不可能拒絕這樁婚姻。今天我在那里已明顯感覺出佐智開始對珠世展開追求了,如果……” “如果?” 古館律師皺著眉頭反問道。 “如果珠世一點也不喜歡這三個人……也就是說;她另有心上人,卻也不想失去犬神的財產時,那她就必須讓這三個人都離開人間,否則根本沒有任何自救之道。為了將來能先後殺死這三個人,她先策劃了幾次精彩的意外讓大家看,這麼一來,日後發生狀況時;她就可以佯裝自己也是一個被害者……” “金田一先生!” 古館律師呼吸已十分急促,喉結也一上,下的滑動。 “你實在太可怕了,為什麼你的腦袋里會存有這麼可怕的想法呢?從事你們這類工作的人,疑心病都這麼重嗎?” 金田一耕助傷感地笑了笑,然後搖著頭說: “不,我只是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罷了,反過來說,我也考慮過下面這種可能性。如果珠世遇到的危險,並非她一手自編自導自演,存心欺瞞世人,而是確有其人真的想置她于死地的的話,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誰又會是凶嫌,目的何在呢?” “是啊、是啊!在這種情況下,誰會是凶嫌呢?對方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想,果真如此,那麼佐清、佐武、佐智三人都可能是凶嫌。也就是說,這三人當中有人自認為最沒有希望和珠世結婚,而他又無法眼睜睜看著珠世跟別人結婚,畢竟只要三個人之中的某一位和珠世結婚,那麼另外兩個人可就完全沒有繼承遺產的權利了。與其這樣,他決定不如先殺了珠世,或多或少可以分得一些財產……”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不過,金田一先生,你所說的只是你自己的假想罷了,現實生活里怎麼可能有人如此冷酷無情?” “不,已經有這麼個冷酷無情的人了,而且那個人還用冷酷無情的方法殺了若林。況且,如果是我剛才說的那種可能性的話,那麼能夠被列入凶嫌名單中的人就並非只限于佐清、佐武、佐智三人,這三個人的父母、或是妹妹,都有可能是凶嫌,他們可能會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哥哥得到遺產而如此做。問題是,究竟誰最有機會在珠世房問內放毒蛇、破壞她的汽車刹車、或是在她的小船上鑿洞呢?古館先生,你真的沒有任何線索嗎?” 古館律師大吃一驚地重新打量金田一耕助,臉色越來越不安。 “啊!古館先生,看來你心里有數了。那個人究竟是誰?” “不,我不知道。或許犬神家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 “每一個人?” “是的,除了最近才回家的佐清以外,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因為犬神家每個月都會選一天在那須碰面,當然,這些人絕不是為了悼念佐兵衛先生而來,他們是為了打探其他人的想法,同時也怕自己被其他人出賣,所以每個月才會在此聚會。而且珠世接二連三發生狀況,都是在大伙聚會時發生的;就好比這次的意外也是。” 金田一耕助聽了,不由得吹起口哨,接著他那五根手指又開始伸進亂如鳥窩的頭發里,沙沙地抓個不停。 “古館先生,這實在是一件引人入勝的事。那名凶嫌聰明到不會把自己置身在大家的焦點中。” 金田一耕助越抓越興奮,當他逐漸冷靜下來的時候,這才發現古館律師正以困惑不解的眼神看著自己,便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 “哈哈!不好意思、失禮、失禮。我一興奮就會有這種毛病,請你不要見怪。因為我現在正在思考,這究意是不是障眼法呢?如果不是的,那麼另一個可疑的人物就會浮現在台面上,至于這個人是否有機會一窺遺囑內容倒是其次的問題……” “這個人是誰?” “青沼靜馬!” 古館律師吃驚得想叫都叫不出來。 “古館先生,我們暫且不研究這個人是否有機會一窺遺囑內容,不過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有強烈的動機想置珠世于死地。為什麼呢?因為只要珠世不死,他就絕對不可能繼承遺產。珠世是否要和佐兵衛的三個外孫建立新關系,他也都無權干涉,所以若他想繼承遺產的話,第一步就是必須除去珠世。而珠世死後,佐兵衛的三個外孫也都死亡的話,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掌控犬神家的所有事業及財產了。” 金田一耕助喘了一口氣,又加強語氣道: “問題是,青沼靜馬究竟是什麼人?他和佐兵衛先生之間又有什麼關系?為什麼他能蒙受如此龐大的恩惠?” 古館律師深深歎了一口氣,接著便用手帕拭去頸邊的汗水,一臉若澀地點點頭。 “青沼靜馬這個人正是佐兵衛先生晚年痛苦、傷心的根源。佐兵衛先生在遺囑中之所以給予他這麼大的優惠並非毫無道理,因為青沼靜馬這個人……” 古館律師稍微停頓一下,清了清喉嚨的痰,再度喃喃自語道: “他是佐兵衛先生的私生子。” 私生子 “私生子?” 金田一耕助突然揚起眉毛。 “是的,對佐兵衛先生而言,青沼靜馬是他唯一的兒子。” “但是為什麼這件事沒有記載在‘犬神佐兵衛傳’里呢?” “如果書中記載了這件事,那麼,對松子、竹子、梅子三位夫人來說,未免太殘酷了。” 古館律師就像在背書般,語氣中沒有一絲抑揚頓挫的聲調。 “佐兵衛先生年過五十才頭一回談戀愛。在此之前,他雖然已有三位妾室,也分別生下松子、竹子、梅子三人,但是佐兵衛先生並不寵愛這三個妾,他只是為了生理上的需要才跟她們在一起罷了。直到他五十出頭的時候,才真正愛上一個女人,這個人就是青沼菊乃。據說她原是犬神紡織工廠里的女工,年齡比松子還年輕,後來菊乃有了身孕這件事帶給松、竹、梅三姐妹相當大的震撼。由于她們並非同一個母親所生,所以從小姐妹之間的情感自然不是很好;不,或許我應該說‘相互仇視’來得恰當些。後來,因為菊乃的關系,三姐妹竟槍口一致對外;換句話說,菊乃懷孕一事令她們感到非常恐慌。” “為什麼?為什麼菊乃不可以有身孕?” 古館律師面帶倦容地笑著說: “如果菊乃生下男嬰的話,佐兵衛先生一定會更加疼愛她。也就是說,如果菊乃為他生下可以傳宗接代的男嬰,說不定佐兵衛先生會正式迎娶她進犬神家的大門,而且犬神家的所有財產也將留給這個孩子。”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戰栗,用力點點頭。 “因此,這三個人團結起來欺負菊乃,還用一些旁門左道的方法猛烈攻擊她。菊乃漸漸開始擔心,如果就這樣任憑她們欺負,自己過不了多久恐伯就會死在她們手里了,因此她逃離佐兵衛先生的身邊,而松子、竹子、梅子三人也因此松了一口氣。但是菊乃逃走之後,姐妹三人才知道她們父親早在菊乃離開之前,便把斧、琴、菊三種傳家之寶給了菊乃。” “啊!對了!斧、琴、菊究競是什麼東西啊?” “這件事我稍後再告訴你,反正當時佐兵衛先生已把這些給了菊乃,若是她生下男嬰的話,就可名正言順地繼承佐兵衛先生的一切,因此姐妹三人便非常擔心害怕。她們後來找到菊乃的藏身之處,而且還逼迫仍在做月子的菊乃寫下自己所生的這個孩子並非佐兵衛先生親骨肉的切結書,同時也奪回斧、琴、菊三種傳家之寶。佐兵衛先生晚年之所以對松、竹、梅三姐妹相當冷淡,其實是因為這件事的緣故。” 金田一耕助的腦海里再度浮現出松子、竹子、梅于壞心眼的長相,這幾個女人讓他一想到就不禁頭皮發麻。 “原來如此,那麼菊乃母子後來怎麼樣了呢?” “當時松子、竹子、梅子三姐妹加諸在她身上的威脅迫害,相信是她這輩子最可怕的夢魘。她們除了逼迫她寫下那封切結書之外,說不定還做出很多危害到她生命安全的暴行,所以她抱著繈褓中的嬰兒——也就是青沼靜馬遠走他鄉,直到現在都沒有人知道這對母子的下落。如果靜馬還在人間,應該和佐清同年,也就是二十九歲。” 古館律師說到這兒,不由得重重地歎了口氣。 這時,一股不祥的念頭就像一朵烏云籠罩在金田一耕助的心頭。 (難道佐失衛先生的遺囑一開始就蘊藏著某種可怕的目的嗎? 佐兵衛先生是否為了讓松子、竹子、梅子姐妹發生浴血糾葛,所以才故意留下如此詭異的遺囑呢?) 金田一耕助靜心思考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然後拿出紙筆,寫出以下的人物關系表。 各位讀者,以上所述僅是發生在犬神家一宗駭人、離奇的連續殺人事件的開端。 現在這場血腥悲劇的第一幕就在此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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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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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31 09:04:38
第四章 傳家之寶
犬神佐兵衛這份詭異的遺囑,對於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新聞媒體來說,的確是個非常具煽動性的題材。 透過各大通訊社的報導,犬神佐兵衛的遺囑內容以及犬神家急奪遺產的情況,都在一夕之間成了全國性的新聞話題。 雖然一流的新聞從業員並不喜歡報導這類屬於個人隱私的事情,但是二、三流的記者可就逮著機會,大肆報導一番了。 因此,犬神家的繼承問題不僅當地居民深感興趣,甚至還擴大成全國性的話題,就連野野宮珠世將會選擇誰當她的丈夫,也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甚至有人還以此作為睹注。 總之,這件事已經成為全國的焦點新聞,可是位於那須湖畔的犬神老家卻沉靜得叫人窒息。 竹子、梅子兩家雖然還滯留在此,但和松子母子之間幾乎沒有什麼往來,他們全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互相揣測對方的心意。 現在犬神老家正刮起四個彼此利害糾葛的颱風;這其中包括松子、竹子、梅子三家、以及野野宮珠世。 在這種場合下,珠世的立場較令人同情。雖然松子、竹子、梅子三姐妹彼此憎恨著對方,不過他們憎恨珠世的心態倒是一致的。 儘管如此,他們之中並沒有任何人將仇恨寫在臉上。相反的,他們都千方百計向珠世大獻慇勤。 而佐武和佐智大概也受到雙親的教唆,這陣子兩人每天都來珠世那兒噓寒問暖一番。桀傲不馴的佐武一開始便信心十足的樣子,而輕浮、略有小聰明的佐智則總是繞著珠世打轉,阿諛、奉承、諂媚、巴結……等招數無一不派上用場。 不過珠世這女孩也不簡單,她不難感受到自己此時已成為犬神一家仇恨、詛咒的對象,但卻一點也不膽怯;不論趾高氣昂、信心十足的佐武也好,還是輕浮、毛躁的佐智亦罷,她都以平常心對待他們。 每當她邀請他們來自己房間的時候,總不忘叫猿藏在隔壁房間待命。 珠世甚至對那個戴面具的佐清也不排斥;由於佐清從不曾來拜訪她,因此她便經常到佐清那兒串門子。 而且,這兩個人會面的情況是十分怪異。珠世去拜訪佐清的時候,總不忘帶著猿藏同行;佐清和珠世見面時,松子也總是陪在身邊。正因他們總在松子和猿藏的陪同下見面,所以兩入之間的談話也經常中斷。 戴著面具的佐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意識到自己容貌醜陋的緣故,幾乎從不開口說話,所以兩人會面都是珠世在發言。但是當她的談話涉及佐清的過去時,松子就會代為回答,並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 此外,珠世置身在如此危險的境地,卻還能平安無事,完全是因為猿藏的緣故,否則佐武、佐智早就訴諸暴力,將珠世占為已有了。 大家都知道,要是佐武、佐智膽敢對珠世施加暴行,這個醜陋的巨人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扭斷他們兩人的脖子。 古館律師也曾跟金田一耕助說明猿藏這號人物的事。 「猿藏真正的名字並不叫猿藏,大家之所以喚他猿藏,是因為他的長相神似猿猴之故。由於從小大家就叫他猿藏、猿猴,到現在,連我都忘記他真實的名字了。 猿藏從小就是孤兒,珠世的母親祝子因為同情他的遭遇而收養他,讓他和珠世一塊兒成長,所以當珠世雙親去世,佐兵衛先生把珠世帶回家照顧的時候,猿藏也跟著珠世一起來到犬神家。他對珠世的忠誠度絕不容人懷疑,不管珠世說什麼他都會聽,就算珠世叫他殺人,猿藏也會毫不考慮地殺了那個人。」 古館律師原本只是不經意說出最後這一句話,但是當他說出這句話的那一瞬間,卻楞了好一會兒。 半晌之後,古館律師和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彼此看了對方一眼,像是在相互打探對方心中的想法似的。 猿藏的來曆 終於,古館律師面露後悔的神色,乾咳了一聲,而金田一耕助也故意岔開話題道: 「對了!猿藏在犬神家負責栽種菊花了嗎?」 「嗯,是的,你看到那些菊花了吧?雖然他的腦盤並不靈活,不過可是個栽種菊花的高手呢!這些園藝技巧都是珠世已故的父親——那須神社的神官教授的。因為菊花跟那須神社、以及犬神家都有一段很深的淵源。唉呀!斧、琴、菊……」 「是啊!斧、琴、菊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還沒告訴我呢!」 「嗯,沒錯,斧、琴、菊最初是佐兵衛先生的恩人——野野宮大貳,也就是珠世的外祖父所想出的句子,意思是「祝福」(斧、琴、菊三字的日文讀音與「祝福的音很接近),他把這句話當做那須神社的嘉言,並且用黃金打造出斧、琴、菊的樣式來當神器。後來佐兵衛先生創業時,大貳先生便把這句嘉言和神器一起送給佐兵衛先生;這也就是這三種神器成為犬家傳家之寶的由來。」 「這些傳家之寶現在在哪裡?」 「由犬神奉公會保管。當珠世從佐青、佐武、佐智三人之中挑選一人為其配偶時,犬神奉公會就會把這三樣傳家之寶交給珠世。總之,斧、琴、菊都是—尺大小的黃金製品。」 古館律師說到這兒時,不由得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斧、琴、菊原本是野野宮大貳贈給佐兵衛先生的,所以佐兵衛先生才想在自己離開人世之後,把這些東西還給大貳先生的子孫。就人情義理而言,這種作法的確令人欽佩,可是他又附上犬神家巨大的財產和事業,就使這件事變得複雜極了。佐兵衛先生為什麼會想出這樣的方法呢?」 古館律師語重心長地說,金田一耕助則非常專注地思考這件事。 「的確如此,斧、琴、菊這三個字和那三個小型黃金製品都沒有什麼特殊之處,為什麼會意味著犬神家的繼承權呢?」。 「是啊!這些東西雖然是黃金打製而成,但並不是什麼無價之寶嘛!」 古館律師不解地說著,但是日後發生的事證明了古館律師的想法真是大錯特錯! 因為斧、琴、菊這三個字裡隱藏了難以言喻的可伯含意。 日語斧、琴、菊與「祝福」一意諧音,所以在佐兵衛生前,斧、琴、菊也一直守護著犬神家;但是他去世之後,情況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日後金田一耕助回想起來,發現這句話根本意味著完全相反的意思,因為它一直詛咒著犬神家。 可是這一點當初金田一耕助並沒有察覺到,直到駭人的事件相繼發生這三個字才引起他的注意。 「對了,青沼靜馬這個人有沒有消息?」 「哦,我們公開遺囑之前,就在全國尋找他的下落,不過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任何線索。唉!就算青沼菊乃女士能平安撫養這個孩子,但是遇到戰爭,就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什麼地步了。」 這時,金田一耕助的腦袋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件事宛如惡魔作弄世人般。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可是這種想法卻揮之不去。 「古館先生,你說猿藏是個孤兒,但你知道他的來曆嗎?」 古館律師聞言,臉上立刻露出十分驚訝的神色,他望著金田一耕助好一會兒,哮喘著大氣說道: 「你在說什麼啊?金田一先生。難道你懷疑猿藏是青沼靜馬嗎?你怎麼會有如此愚蠢的……」 「那是我剛才臨時想到的……好吧!我收回剛才的疑問。唉!我今天是怎麼了?其實我只是在想,佐兵衛先生會不會把自己的私生子托給珠世的母親扶養呢?可是果真如此的話,也應該會有人注意到這件事才對啊!」 「說的也是。再說佐兵衛先生可算是一位美男子,而菊乃女士——雖然我本人沒有見過她,但是她能得到佐兵衛先生的龐愛,相信也一定是位大美人。所以,這樣的兩個人怎麼可能會生出像猿藏那樣的兒子呢?猿藏不過是個種菊花的能手罷了,對了,他現在還熱中於製作菊花玩偶呢!」 「菊花玩偶?」 金田一耕助皺著眉頭。 「哦,以前佐兵衛先生曾教猿藏製作菊花玩偶,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這件事,最近又開始努力製作菊花玩偶。那個人哪!只要不惹他發怒,就是個既無益處、也無害處的男人。但是,我倒從未想過他的來曆呢!好吧,既然你有此疑問,我們就來調查一下他的背景吧!」 古館律師歎口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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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31 09:04:53
第五章 重要物證
十一月十五日——佐清回來已經半個月,而金田一耕助到這裡也有一個月了。 這一天是犬神家第一次發生流血事件的日子,也是惡魔採取行動的第一步,不過在敘述這件殺人事件之前,我必須先敘述一段插曲,因為這件事可說是此次殺人事件的前奏。 「金田一耕助先生,有客人來找你哦!」 十一月十五日下午三點左右,金田一耕助原本照例搬一張椅子坐在房裡想事情,後來卻被女服務的聲音打斷思緒。 「哪位客人?」 「古館先生。」 「古館先生?那麼,請他直接來我房間吧!」 「不,古館先生說要在車上等你,他好像正要去什麼地方,還說如果你方便的話,請你和他一起去。」 「哦,這樣啊!」 金田一耕助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拿起一頂發皺、變形的瓜皮帽,戴在他那一頭亂髮上,然後急急忙忙衝出旅社大門。 只見旅社門口前果真停了一輛汽車,古館律師正從車窗內探出頭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今天要去什麼地方呢?」 金田一耕助小跑步到汽車旁,這才發現原來車子裡不只古館律師一個人,還有壯如屏風的佐武,以及眼神如狐狸般狡猾的佐智。 「啊!你們也來啦!」 「嗯,快上車吧!」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在佐智的旁邊坐下,汽車立刻飛奔而去。 「對不起,請問你們準備上哪兒?」 車子行駛了一會兒之後,金田一耕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那須神社。」 「那須神社?有什麼事嗎?」 「嗯,這個……到那兒之後再跟你說明吧!」 古館律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顧慮到司機在一旁,所以只是乾咳了幾聲,支支吾吾地說著。 而佐武則雙手盤在胸前,嘴巴抿成「門」字型,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只有佐智仍面向車窗,一邊吹口哨,一邊抖腿。 由於坐在旁邊的佐智不停抖腿,使得金田一耕助感到整張座椅都在抖動。 那須神社和市中心相隔約一公里左右,此時車子已經駛離市區,奔馳在樹葉凋零的桑樹園間。 桑樹園的對面原有一片寬廣的稻田,但是由於穩禾已收割,所以積水的爛泥上,只剩下黑色的殘根,景色看起來十分蕭條。 而稻田那頭的湖面則光亮得猶如一把剃刀,來自湖面上的風,濕冷得令人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今年信州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 最後,車子停在一個大型白木製的鳥居(立在神社入口處的門)前面。 那須神社的曆史非常久遠,它寬廣的社院裡不但有一棵高大、筆直的杉樹,還有一排長滿青苔的石燈籠。 當金田一耕助的雙腳一踩在鋪設整齊的鵝卵石上時,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緊張。 佐武依然緊閉雙唇,而佐智也和平時一樣,不停地四處張望。 沒一會兒,一行人來到社務所的前面。 「啊!歡迎、歡迎!我聽見車子的引擎聲,就猜到是你們來了。」 社務所裡走出一位身穿白色上衣、淺黃色和服的中年男子。 這位男子頂個三分頭,臉上掛了一副銀框眼鏡;金田一耕助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是那須神社的神主(神官之首)——大山泰輔。 在大山神主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神社後面一間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 房前庭院裡的菊花開得非常漂亮,花香飄滿整個庭院,而房間壁爐裡的炭火也正熊熊燃燒著。 待大夥兒坐定後,佐智便迫不急待地移動雙膝,探身向前說: 「大山神主,請你早點讓我們看看那個東西吧!」 大山神主則一臉猶豫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問: 「請問,這位是……」 「哦,這位是金田一先生。」 古館律師連忙解釋道: 「您不必擔心,老實說,這次的事件還望金田一先生多多幫忙呢!既然佐武和佐智已經等不及了,就請你……」 「好的,請各位稍待一會兒。」 大山神主點點頭離開房間,沒一會兒又恭恭敬敬地捧著白木製的供盤進來。 只見供盤上放了三卷用錦緞裱褙的卷軸,他把供盤放在眾人面前,然後一一打開卷軸。 「這是佐武的卷軸、這是佐智的。」 「我們還不急著看,我只想看佐清的卷軸。」 狐狸般的佐智焦急地催促道。 「喏,這是佐清的卷軸。請看!」 佐武繃著一張臉,從大山神主手中接過卷軸之後,便唰的一聲將卷軸打開。 他很快看內容,並把卷軸交給佐智。 原來,那是一幅寬約一尺兩寸,長約兩尺的裱褙卷軸,當佐智接過卷鈾的時候,居然興奮得雙手顫抖。 「沒有錯,這的確是佐清的卷軸,上面有外祖父的親筆字,而佐清的署名也是真的。古館先生,請你過目一下。」 手印 卷軸傳到古館律師手中的時候,坐在他身旁的金田一耕助這才有機會看到卷軸裡的內容。 原來白底的絹布上印了一枚右手手印,而且上面還用獨特的筆法寫著「武運長久」的字樣,左邊更以不同的筆跡寫著「昭和十八年七月六日,犬神佐清,二十三歲,酉年生」等字。 也就是說,這個手印的主人是已經面目全非的犬神佐清! 金田一耕助到此終於明白一行人來到那須神社的真正目的,他不禁感到十分興奮。 「金田一先生,請你仔細瞧一瞧這幅卷軸。」 古館律師把卷軸遞給金田一耕助。 「好的。不過,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麼用途?」 金田一耕助故意問道。 「你不知道嗎?這個東西可以證明前陣子那個戴著面具回來的男人是不是佐清呀!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的指紋是完全相同的,而且一個人的指紋終其一生都不會改變。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吧!」 佐智的口吻如一頭野獸把獵物放在眼前,故意捉弄它般殘忍;這番話叫金田一耕助聽得手心直冒冷汗。 「原來如此,可是,這個東西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古館律師接著加以說明: 「因為這個地方的百姓在出征之前,都會把按有手印的繪馬匾額。獻給這座神社,祈求自己武運長久(勝利之意)。不過由於佐武、佐智及佐清三人和這座神社有深厚的淵源,所以便獻上這些卷軸替代繪馬匾額。實際上,我們早已不記得這件事了,多虧大山神主還記得,所以特地通知我們過來一趟。」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突然點點頭,別有深意地望著大山神主。 大山神主被金田一耕助看得很不好意思,於是也開口說道: 「啊!或許是我太多管事了,不過,事實上,很多那須市民對這次回來的佐清也有些懷疑,所以我才想,要是能有什麼具體的證明會比較好……」 「這麼說,你們懷疑那個人不是佐清?」 「這還用得著說嗎?我們如何能相信那個已經面目全非的人就是佐清呢?」 佐智撇撇嘴說。 「但是他母親松子夫人那麼肯定……」 「金田一先生,你並不瞭解我阿姨這個人。老實說,萬一佐清死了,她可就什麼依靠都沒有了,所以為了取得財產,她什麼謊都說得出來,是不是真的佐清又有什麼關係呢?」 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喏,古館先生,請在這個手印旁邊簽下你的大名吧!金田一先生,也請簽下名字。我們要把這個手印帶回去,讓那個戴面具的男人蓋手印,好跟這個手印做比較。為了不讓人懷疑我們暗中動過手腳,所以請你們做個見證,在這個手印旁邊簽名。」 「但是,萬一佐清拒絕蓋手印呢?」 「放心,他絕對不會拒絕的。」 佐武把膝蓋伸直,冷笑著說: 「他若不肯合作,就是自找苦吃!」 他的語氣是如此殘酷,彷彿要將敵人碎屍萬段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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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31 09:05:38
第六章 噩耗
十二月十六日早上,已經十點了,金田一耕助還賴在床上不起來。 他之所以起得晚,是因為昨晚睡得遲。 昨天佐武和佐智在那須神社取得佐清的手印後,便准備回去要求那個戴面具的男人蓋下手印,以驗其明身分;他們本來還要求金田一耕助以證人的身分出席,但是卻被金田一耕助婉拒了。 畢竟隨便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務並不是明智之舉。 “是嗎?好吧!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強求。反正古館先生說過要陪我們一塊兒回去……” 佐武很快就打消這個念頭,可是—— “要是這個卷軸有問題的話,還希望你能當我們的證人,證明我們確實是從那須神社取得的。” 狐狸般的佐智仍不放心地再確認一次。 “當然,既然這里有我的簽名,我就絕對會負起證人的責任。對了,古館先生!” “嗯?” “就如我剛才所說,出席那種場合會讓我覺得很尷尬,可是我又很想盡快知道結果。所以,不論那個人是不是佐清,都請你務必告訴我,好嗎?” “沒問題,我一離開那里,就立刻到旅社來找你!” 于是他們在那須旅社前讓金田一耕助下車之後,就直接開往犬神家了。 古館律師依約來到旅社拜訪金田一耕助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結果如何?佐清……” 金田一耕助見到古館律師的那一刹那,不禁覺得十分吃驚,以致連話都只說了一半。 因為古館律師的臉色非常難看,而且還充滿了不安。 只見他輕輕搖著頭說: “沒有結果。” “沒有結果?怎麼會沒有結果?” “松子夫人不肯讓佐清蓋手印。” “她拒絕這麼做?” “嗯,她非常固執,連佐武、佐智的話都聽不進去。看來,再取不到佐清的手印,佐武恐怕真的會動粗了。” “但是……但是……” 金田一耕助舔了發干的嘴唇,試圖理清這一切問題。 “這樣不就越發加深佐武、佐智對佐清的懷疑了嗎?” “是啊!所以我剛剛才費盡唇舌想說服松子夫人,沒想到她竟還大發雷霆地把我臭罵一頓。她非常固執,根本聽不進別人說的話。” 古館律師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將那晚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都告訴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一邊聽古館律師說話,一邊在腦海中描繪出當時的情景……” 當時,犬神家全都在前陣子公開遺囑內容的六坪大房間里集合。 佐武、佐智、以及他們的父母和妹妹都以戴著怪異橡膠面具的佐清和松子為中心圍成一個圓。 當然,古館律師和珠世也是這個圓圈的一份子。 此時佐清的前面放著才從那須神社帶回來的卷軸以及一張白紙,還有朱墨硯台與一支毛筆。 因為佐清戴著面具的緣故,所以大家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從他微微顫抖的肩膀,不難感受到他內心的激動。 而犬神家每個人注視他的目光中,則充滿了猜疑和憎恨。 “大阿姨,這麼說,你仍堅持拒絕讓佐清蓋手印羅?” 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佐武開口說話了,但他的口氣卻充滿責難的意味。 “是的。” 松子也回答得十分干脆。接著,她目光煙炯地看著在座的每一個人說: “這孩子雖然顏面已毀,但他絕對是佐清,這是我這個十分生氣的母親向各位所作的保證。我真不懂,你們為什麼非要聽信那些無謂的坊間傳聞?總之,我絕對不同意這種……” “但是,大姐!” 佐武的母親竹子從旁插嘴表示意見。她的聲音聽起來雖平靜,但語氣中仍充滿惡意。 “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叫佐清蓋個手印呢?當然,我並不懷疑眼前這個佐清的身分,可是畢竟人言可畏哪!為了澄清無謂的流言,這倒不失為好主意。梅子,你覺得呢?” “是啊!我贊成二姐的想法。要是大姐和佐清一再拒絕蓋手印,只會更加深別人的懷疑……喏,各位,你們認為呢?” “那是當然的。” 繼梅子之後,竹子的丈夫寅之助也開口了。 “不,不只是別人不相信,要是大姐和佐清仍堅持拒絕蓋手印的話,恐怕連我們都要起疑了。幸吉,你說是不是?” “是、是啊!就是這樣。” 梅子的丈夫幸吉有些膽怯地囁嚅著。 “大姐,你也不希望咱們自家人相互起疑吧?要是你再不肯讓佐清蓋手印的話,只會……” “只會讓我們覺得這件事一定大有蹊蹺!” 竹子直截了當地下了個結論。 “住、住口!” 松子氣得連說話都顫抖了。 “你們這些人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總之,這個佐清絕對是我們犬神家的長孫,要不是爸爸寫下那麼無聊的遺囑,犬神家的事業及一切財產,早都應該由這個孩子來繼承了。他不但是長男,更是長孫,如果生在古代的話,就相當于大太子的地位;而佐武、佐智充其量不過是太子的家臣罷了。沒想到你們現在已擁有那麼多財產還不知足,一心只想抓住孩子強迫他蓋手印、這不是太欺負人了嗎?不!不可以。我絕對不讓這個孩子受到這種侮辱。佐清,我們走,不要留在這個地方!” 松子氣急敗壞地牽起佐清的手,准備走出房間。 佐武的表情立刻變得非常難看。 “大阿姨,我勸你還是……” “反正我絕對不答應!佐清,咱們走!” “大阿姨,這樣我們……” 佐武氣得咬牙切齒,忍不住在松子和戴著面具的佐清背後撂下狠話: “從今以後,我們不會承認這個人是佐清。” “隨便你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松子說完,便帶著佐清,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出去了。 “這樣啊……” 金田一耕助聽了古館這番話後,又開始習慣性地搔著頭。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呢!” “是啊!” 古館律師神色黯然地說: “松子夫人如此頑固,而佐武那番話說得也不很得體,畢竟他一開始就把別人當犯人看,自恃甚高的松子夫人當然會咽不下這口氣了。但問題是,那個人真的是佐清嗎?當然,我本身是相信他的,可是總覺得還是必須取得當事人的手印比較妥當。” “看來,今天晚上松子夫人的態度之所以如此,不外乎兩種原因。一是因為佐武、佐智的態度不佳,令她惱羞成怒而拒不合作;否則便是如同佐武、佐智所說,戴面具的男子並不是佐清,而松子夫人也知道這件事……” 古館律師點點頭,贊成金田一耕助的分析。 “我當然相信是第一種原因,但只要松子夫人不願意讓大家采得佐清的手印,就很難不令人聯想到第二種原因。唉!這件事真棘手啊!” 當晚,古館律師一直待在金田一耕助的房里,直到十二點才離去。 那之後,金田一耕助一個人躺在床上,雖然關燈了,卻始終睡不著。 那個戴著面具的佐清,以及印在絹布上的手印,不斷浮現在黑夜之中,直到天朦原亮了還因擾著金田一耕助…… 放在枕邊的電話驀地響起,讓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大吃一驚。 他隨手接起電話,原來是帳房打電話來。 “金田一耕助先生,古館先生來電話找你。” “哦,請轉給我。” 金田一耕助一說完,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古館律師的響音。 “啊!金田一先生嗎?對不起,打擾你休息的時間,能不能請你立刻來一趟……緊急……非常緊急……” 古館律師的聲音非常激動,甚至還顫抖不已,金田一耕助聽了心跳也加速不少。 “你要我去哪兒啊?” “犬神家……快來犬神家!我派專車去接你,請你立刻來一趟。” “知道了,我立刻趕去。古館先生,是不是犬神家出了什麼事?” “嗯,出事了。這件事非常嚴重,而且……而且是用非常離奇的方法……總之,請你立刻過來一趟,你來就明白了。那麼,一會兒見。” 古館律師說到這里,便咔擦一聲掛斷電話。 金田一耕助隨即從床上一躍而起,打開窗戶,只見外頭天色暗得如同淋上一層薄墨似的,而小雨點更是淒涼地落在湖水上…… 菊花苗圃 其實,金田一耕助到此地之前,曾經手過各種案件,所以也經常接觸到一些怪異的死尸。 像是在“本陣殺人事件”里,他就看過一對夫妻在新婚之夜被殺得滿身是血;而在“獄門島”事件中,他更是看到一具倒掛在古梅樹上的女孩尸體;另外,在“夜行”事件里,他見到身首異處的男女尸骸;還有在“八墓村”中,他也曾目擊到一些男女被毒殺、絞殺的種種慘狀。 所以再怎麼離奇、可怕的尸體,他都早已司空見慣。不過,即使如此,當他初次面對犬神家離奇的殺人事件時,還是不由得屏住氣息、全身動彈不得。 事情是這樣的,他剛掛上電話沒多久,犬神家派來接他的車子就到旅館前了,金田一耕助急忙扒了幾口飯,跳上犬神家的車。 他本想從司機口中探聽一些發生在犬神家的事,可是不知道是司機不願多說,還是對方真的不知道,總之,司機的回答對整個事件一點幫助也沒有。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有人被殺,可是究竟是誰被殺,我就不曉得了。反正現在家里上上下下都亂成一團……” 所幸車子很快便停在犬家的正門前。 此時警方已經派人來了,刑警和便衣警察不時一臉嚴肅的進進出出。 車子一停,古館律師立刻從大門里跑出來。 “金田一先生,你來得正好。發、發……” 不知道古館律師是否也亂了方寸,只見他緊緊抓住金田一耕助的手臂,激動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金田一耕助十分納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使得向來沉著穩健的古館律師也如此反常。 “古館先生,究竟是什麼……” “這邊請,你看了就知道。真可怕……實在太可怕了!這根本不是正常人所做的行為。凶手不是惡魔,就是精神異常的瘋子!唉!怎麼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呢?” 古館律師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他的眼睛布滿血絲,連緊抓著金田一耕助的手掌心也十分滾燙。 金田一耕助就這樣被古館律師拉著跑向陳尸地點。 犬神家剛開始並沒有這麼大,是後來佐兵衛的事業越做越大,連周邊的土地也買下來,所以房子才漸漸擴建成今天這種樣子。 也因此,這棟建築物本身就像迷宮一樣複雜,而且周圍有幾棟房舍還是獨立的;如果金田一耕助獨自走進這里、肯定會迷路。 不過右館律師卻對這棟宅邸了若指掌,他毫不遲疑地把金田一耕助帶往府邸後面。 兩人穿過西式建築的外院之後,來到日式建築的內院。 只見內院四周有許多刑警,不知正在雨中尋找什麼東西。 而古館律師仍沒有停下腳步,他領著金田一耕助穿過內院,再走過一扇古樸的柴門。 這時,一大片美麗的菊花苗圃赫然展現在金田一耕助的眼前。 各式各樣的菊花綻放出陣陣清香,飄散在孤寂、濕淋淋的庭院里。 這片菊花苗圃的美麗,令向來不愛風花雪月的金田一耕助也忍不住多看兩眼。 “在那里,那里有一個可怕的……” 古館律師緊緊抓住金田一耕助的手臂,顫抖地低語道。 金田一耕助仔細一瞧,原來菊花圃後面還有一間小房舍,而數名警官正呆立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古館律師趕忙拉著金田一耕助往那個方向走去。 “金田一先生,請看,那個……那張臉……” 金田一耕助還來不及見到現場,便急急揣測道: “是猿藏嗎?你說他是個種菊花的高手,現在正在制作菊花玩偶……” 是的,那的確是菊花玩偶,而且還是歌舞劇里“菊園”的一個場景。 只見鬼一法眼站在舞台正中央,他身旁那個穿著和服的皆鶴姬正揮舞著長袖,而額前蓄著短發的仆人虎藏和智惠內也分別跪在鬼一法眼的前面;至于他們的敵人笠原淡海則站在舞台後面的陰暗處。 金田一耕助一看到這個舞台,隨即察覺一件事—— 這些菊花玩偶的臉部造型和犬神家的人都非常神似。 鬼一法眼長得像已故的犬神佐兵衛,皆鶴姬像珠世,額前蓄著短發的仆人虎藏和戴著面具的佐清唯妙唯肖;而另一個仆人智惠內也很像狐狸般的佐智;至于敵人笠原淡海…… 當金田一耕助把目光移向微暗的舞台後面時,不由得全身痙攣,因為…… 笠原淡海——不用說,當然應該長得像佐武;但是笠原淡海應該留著“四方發”,而非像此刻舞台上的這個笠原淡海,發型左分,臉色還那麼漆黑…… “那、那是……” 金田一耕助的舌頭就像打了結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笠原淡海的頭忽然搖晃了幾下,不久,就跟身子完全分離…… “啊!” 金田一耕助慘叫一聲,整個人往後遲了一大步。 原來那竟是佐武的頭顱!而且笠原淡海——不,佐武頭顱被斬之處還不斷湧出一大片暗紅色的血液,給人死不瞑目的感覺。 “這、這是……”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吐出這幾個字。 “佐、佐武被殺了……” 古館律師和警官們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但、但是,凶手為什麼如此大費周章的把現場布置成這樣呢?” 在場的所有人都互相凝視著,沒有人能回答金田一耕助這個問題。 “通常凶手會為了隱藏死者的真實身分而故意藏匿死者的頭領,但、但是,這顆頭顱為什麼反而會先出現在這里呢?” “金田一先生,問題就在這里。我們不知道凶手是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仟麼打算,只知道他遺棄尸體,還割下死者的頭顱,並且把它帶到這里充當菊花玩偶的頭。” “凶手這麼做究竟有什麼動機呢?”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 那須警署長——橘署長歎口氣說。 他有一頭斑白的短發,個頭不高,微胖,小腹微凸,大家背地里都稱他老狐狸。 若林豐一郎中毒身亡之後,金田一耕助曾不只一次接受過警方的盤問,而當時橘署長也曾請示過東京警視廳金田一耕助的身分,不過對方的回答對金田一耕助非常有利,因此那件事之後,橘署長雖然還是半信半疑,但對這個外表不出色、不高大、滿頭濃發、說話略帶口吃的男人,卻也懷著一股敬畏之心。 金田一耕助再度看了一眼那個菊花玩偶,只見它如怪物般站立在微暗的舞台後面,而佐武的頭顱則滾落在它的腳邊,至于頭顱旁邊那些模仿佐兵衛、珠世、佐清及佐智的玩偶的臉部都是那麼冰冷。 金田一耕助拭去額頭上冒來的冷汗,轉頭問道: “佐武的尸體在哪兒?他頭顱以下的部分怎麼樣了?” “我們也正在搜尋,不過,我想應該離這里不遠吧!而且這片‘菊園’並未遭到破壞,所以犯罪的第一現場應該在別的地方,如果能找到第一現場的話……” 橘署長說到這里,忽然有兩、三個便衣刑警朝這兒跑來,其中一個刑警跑到署長身邊耳語一番,橘署長立刻皺起眉頭,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 “已經找到第一現場了,你也一塊兒來吧!”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跟古館律師並肩走在帶頭的橘署長後面。 “對了!古館先生,是誰最先發現佐武的頭顱?” 金田一耕助好奇是問。 “是猿藏。” “猿藏?” 金田一耕助嚇了一跳,嗓門也不禁提高許多。 “嗯,是的,猿藏每天早上都會來這里修剪菊花,今天早上他照例來苗圃看花時,發現了那個頭顱,因此他立刻跑來告訴我這件事……,對,當時是九點多。我聽了之後也大吃一驚,連忙跑來這兒一探究竟,後來犬神一家也全都來到苗圃前,竹子夫人又哭又叫的,整個人都快崩潰了。唉!發生這麼不幸的事,也難怪她會這樣……” “松子夫人和佐清呢?” “他們也來了,可是他們看到佐武的頭顱時,一句話也沒說,佐清還是那個樣子,戴著一張面具,松子夫人則仍一臉漠然,他們兩人很快就回房間了,所以我完全不知道這兩個人看到佐武頭顱時究竟作何種感想。” 金田一耕助默默點點頭,沒一會兒,他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 “對了,那個留有佐清手印的卷軸是不是在佐武那兒?” “不,那個卷軸現在正由我負責保管,而且,就收在這個公事包里。” 古館律師輕輕拍打那個夾在他腋下的公事包,突然間,他恍然大悟地喊著: “金田一先生,難道佐武是因為那個卷軸而被殺?” 金田一耕助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一臉凝重地問: “犬神上上下下都知道這個卷軸由你保管嗎?” “是的,除了松子夫人和佐清之外,大家都知道。因為他們離去之後,大家才商量要由我來保管。’ “所以松子夫人和佐清並不知道這件事?” “是的,除非有人說出去。” “有人說出去?應該不會吧!他們不是跟其他人處不好嗎?” “我也這麼想。不過,難道那兩個人……” 這時,一行人已來到面向湖面的船塢旁。這個船塢就是公開遺囑當天,猿藏帶著金田一耕助來過的地方。 這整個船塢完全由鋼筋混凝土建造,呈長方形,頂樓則是一個遼望台。 他們爬上狹窄的樓梯來到了望台;就在踏上了望台的那一瞬間,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張大眼睛。 只見了望台上有個圓形的藤制茶幾,茶幾周圍有五、六把藤椅,其中一把藤椅倒了下來,葉上還有許多血。 (看來第一現場應該在這里,但是尸體呢?了望台上並沒有任何尸體啊!) 金田一耕助越來越納悶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5:50
菊花胸針 “署長,命案是在這里發生的。凶手殺了佐武,割下他的腦袋之後,便從這里把尸體扔下去。喏,請看……” 一位刑警指著一灘血跡敘述著。 血跡從藤椅旁一直延伸到了望台邊,而下面正是那須湖湖面。由于下雨的緣故,湖面上不斷產生一圈圈的漣漪。 “這樣啊!那我們得在湖里打撈看看了。” 橘署長看著湖水,忍不住打個冷顫。 “這一帶的湖水很深嗎?” “不,不會很深。你瞧!” 橘署長指著湖面說道: “問題是,這一帶的湖水通常呈旋渦狀流動,所以這個時候只怕尸體早已不知漂向何方了。” 這時,一位便衣刑警來到橘署長的身邊。 “署長,我們找到這個東西……” 那是一枚直徑約一寸左右的菊花形狀胸針,黃金制的菊花上,還鑲了一顆大紅寶石。 “這枚胸針掉落在那張倒下來的藤椅旁邊,我們……”刑警還沒說完,古館律師就發出一聲大叫。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都嚇了一跳,回頭一瞧,只見古館律師正張大眼睛看著胸針。 “古館先生,你認得這枚胸針嗎?” 棍署長疑惑地問。 古館律師這才拿出手帕,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他還來不及喘口氣,橘署長又再次追問道: “你看過這校胸針?” “嗯,那枚胸針是珠世的。” 古館律師不得不說出真相。 “珠世?”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 “就算這是珠世的胸針,也不能確定她和這樁命案有關,或許她在幾天前就遺失了這枚胸針……” 金田一耕助啞著聲音,企圖幫珠世說話。 “但是,事情並非如此。我記得非常清楚。珠世昨天晚上還把這個胸針別在胸前。因為昨晚我要離去時,無意間撞到她,當時這個胸針還勾到我的背心……所以我才會對這個胸針印象特別深刻。”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禁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嗯,大概是十點左占吧!” (這麼說,珠世應該是在古館律師離去之後才來到了望台。 但是,那麼晚了,珠世會來這種地方嗎?)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里,忍不住又皺起眉頭。 這時,樓梯間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猿藏那張丑陋的臉便出現在了望台的樓梯口。 “古館先生,請過來一下。” “哦?找我有事嗎?” 古館律師走到猿藏身邊,他們交談了一會兒後,古館律師隨即對大家說道: “聽說松子夫有話告訴我,我去去就來。” “好的,麻煩你順便轉告珠世小姐一聲,請她來這兒一趟。” 橘署長面色凝重的交代。 古館律師下了樓梯後,猿藏並沒有立刻離去,反而站在樓梯中央,不安地看著了望台。 “猿藏,還有事嗎?” 金田一耕助關心地問。 “有件事很奇怪,但我不知該不該說……” “究竟是什麼事,你快說!” 橘署長催促道。 “家里少了一艘小船。” “—艘小船?” “是的,我每天早上起床之後,總會習慣性地巡視一下家里的情形,可是今天早上我卻發現水閘是開著的。因為昨天傍晚以前、水閘都是關著的,所以我覺得很奇怪,便來船塢看看,沒想到有一艘船不見了。”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吃驚地互望了一眼。 “也就是說,昨天晚上有人把小船劃出去?” “我不清楚,總之,家里就是少了一艘小船……” “而且水閘還是開著的?” 金田一耕助補了一句。 只見猿藏不高興地點點頭。 金田一耕助于是回頭看著湖面,然而湖面上除了從天而降的雨點外,一艘船影也沒有。 “犬神家的小船上有沒有特別標記?” “有,我們的船上都會用黑色的油漆漆上‘犬神家’三個字。” 橘署長低聲交代幾句話後,三個便衣刑警立刻離開了望台,前去尋找下落不明的小船。 “猿藏,謝謝你。以後要是又發現什麼不尋常的地方,請隨時通知我。” 猿藏笨拙地向橘署長鞠躬答應之後,就咚咚地下樓了。 橘署長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難道凶手用小船運走佐武的尸體嗎?” “這個嘛……” 金田一耕助遲疑地望著一片煙雨朦朦的湖面。 “這麼看來,凶手有可能是外人,因為他劃船離去了。” “不,他也可能是中途將尸體投入湖中,然後份份上岸,越過小山回來。” “這樣不是很奇怪嗎?他既然敢將死者的頭領放置在‘菊園’里,就沒有必要刻意掩藏尸體啊!” “嗯,你這麼說也有道理……” 橘署長茫然地望著那灘駭人的血漬,過了一會兒,又無力地搖搖頭。 “金田一先生,這件命案實在令我百思不解。凶手為什麼要割下死者的腦袋,又為什麼把菊花玩偶的頭換成死者的頭呢?唉!我總覺得心里毛毛的。” 這時,珠世正好慢慢這邊走來。 只見她臉色慘白,連眼神都黔淡了許多。然而,盡管如此,依然不損她美麗的豐采;而且那種膽怯、頓失所依的表現;反而更襯托出她的美麗,就好像雨中的花朵,讓人忍不住想疼愛她。 橘署長輕咳一聲,擠出笑臉對珠世招呼道: “啊!真不好意思,把你叫來這里。請這邊坐!” 珠世看了一眼地上那灘可怕的血跡,不由得嚇得張大眼睛,然後立刻別過臉,心神不甯地坐在藤椅上。 “珠世小組,請問你認得這個胸針嗎?” 珠世看了看橘署長手中的菊花胸針,整個人突然僵硬起來。 “這……我認得,這是我的胸針。” “這樣啊!那麼,你是在什麼時候遺失它的?” “嗯……大概是昨天晚上吧!” “在什麼地方?” “我想,應該是在這里遺失的。” 橘署長看看金田一耕助,繼續問珠世: “這麼說,你昨天晚上來過這里?” “是的。” “幾點鍾?” “十一點左右。” “那麼晚了,你來這里有什麼事嗎?” 珠世兩手揉著手帕,搖搖頭不答話。 “珠世小姐,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希望你能跟我們配合,把真相說出來。” “事實上,昨天晚上我在這里跟佐武見過面,因為我想跟他談些私事。” 珠世的聲音微微顫抖,肩膀也不斷抽搐著。 有指紋的懷表 “昨天晚上你曾在這里跟佐武見面?” 橘署長的眼神充滿了疑惑,金田一耕助也十分訝異地皺起眉頭,凝視著珠世蒼白的側臉。 她美麗的臉龐仿佛隱藏了極大的秘密。 “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是佐武約你出來的嗎?” “不,不是的。” 珠世語氣堅定地說: “是我拜托佐武,請他十一點左右來這里。” 她一說完便將視線移到湖面上。 此時湖面正好刮起一陣微風,打在湖上的雨點似乎也漸漸增多。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再度四目交接地看著對方。 “哦,原來是這樣……” 橘署長清了清喉里的痰,然後說道: “你剛才說是些私事,但究竟是什麼事?” 珠世幽幽地把視線拉回橘署長的身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只好老實說了。” 她像終于下定決心似的,朗聲說道: “犬神爺爺非常疼我,就像是疼愛自己的孫女一樣;這件事你們應該都非常清楚吧?” 金田一耕助和橘署長都不約而同點點頭,畢竟看過佐兵衛的遺囑後,就不難了解已故的佐兵衛是多麼疼愛珠世了。 “爺爺有一只附表殼的金質男用懷表。小時候,我非常喜歡這只表,所以總是央求爺爺把表拿出來讓我瞧瞧。直到有一天爺爺笑著說:‘如果你喜歡這只懷表,爺爺就送給你。但這是男表,你長大了以後就不能用它了。對了!到時候你可以把這只懷表送給你的丈夫。’ 當然啦!這只是玩笑話,不過爺爺這麼說了之後,便把表給我了。”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到這里,不由得一臉疑惑地凝視著珠世的側臉。 (昨晚她找佐武究竟和這只懷表之間有什麼關系呢?) 但是,為了怕打斷珠世說話的情緒,他們兩人並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是耐著性子,專心的聽下去。 而珠世依然望著遠方,繼續說: “我得到這只懷表之後,真是喜出望外,從此便把它放在身邊,連睡覺時也不忘把它放在枕邊,聽著它滴答、滴答的聲音。然而,當時我畢竟還是個孩子,雖然那只懷表對我來說意義非凡,但還是會有弄壞它的時候,有時候發條轉過頭,要不就是碰到水……這個時候佐清總是會為我修好它。” 一聽到佐清的名字,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臉上不禁流露出緊張的神情。 “佐清大我三歲,從小就對機械方面非常感興趣,像是組裝收音機、玩具電車等等,都非常拿手,所以修理我的懷表對他來說,根本只是小事一樁。 雖然他每次看到我把表弄壞總會板起面孔訓誡我,可是當他看到我悲傷的樣子時,就會立刻改口說:‘唉!放心吧!我幫你修好它。今天晚上我就動手修理,明天再交給你。’到了第二天,他把修理好的懷表交到我手中時,總不忘以嘲笑的口吻對我說:‘你得更加寶貝這只懷表才行哪!因為等你長大當新娘時,不是要把這只表送給新郎嗎?’說完,他還會用指戳我的臉頰……” 珠世說到這里,腦上驀是飛上一抹紅暈,那水汪的美麗眸子中也充滿了神采。 金田一耕助這時則試圖在腦海里描繪出佐清的影像。 佐清現在雖然面目全非,整天戴著面具,可是從“犬神佐兵衛傳”里附的照片看來,以前的佐清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個美男子。 (現在珠世提起的這段插曲,應該是她小時候的事。只是,那個時候在這對兩小無猜之間,究竟存在著怎樣的情感呢? 而佐兵衛先生看在眼里,又會什何感想呢?) 這時,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剛才見到的“菊園”。 “菊園”里的鬼一法眼把兵書、六韜三略秘笈(呂尚著六韜、黃石公著三略)送給虎藏時,也把女兒皆鶴姬許配給他。 從鬼一法眼神似佐兵衛,虎藏和皆鶴姬分別像佐清和珠世看來,佐兵衛似乎早就打算讓佐清和珠世結為夫婦,並且把笈——也就是代表犬神家繼承權的斧、琴、菊贈給這對佳偶。 不過,菊花玩偶是猿藏的作品,所以並不能代表佐兵衛的遺志,再說制作菊花玩偶的猿藏有些智能不足,所以…… 可是話又說回來,愚者的感覺感受,有時也能凌駕正常人之上。 (難道猿藏猜透了佐兵衛先生的心意嗎? 或者是佐兵衛先生喜歡猿藏的憨直,所以私下告訴他這個計劃呢?否則猿藏怎麼會突然制作出那些玩偶?) 暫且不管這是不是佐兵衛的遺志,至少在猿藏眼里,珠世的結婚對象應該歸這兩個人所有。 但是,這個佐清已不是昔日的佐清,他原本出眾的美貌如今已經毀損了…… 金田一耕助想起之前看到那個殘破不堪、令人作嘔的肉塊,除了心驚膽戰之外,也非常同情他的遭遇。 珠世則又開始敘述她的故事: “這只表後來在戰爭其間壞掉了,但由于能為我修理它的佐清已經隨著軍隊到遙遠的前線,而我又不想把這只表送到鍾表店修理,理由之一是我常聽說有些人把表交給鍾表店修理,結果表中的零件卻被調了包,所以……而另一個理由是,我始終覺得除了佐清之外,沒有任何人能修好這只表,因此我不想把表交給佐清以外的人修理。于是這只表就一直壞到現在,直到佐清最近返家團圓……” 珠世說到這兒突然止住了,但是她隨即又提起精神繼續往下說: “四、五天前,我跟他聊天的時候,曾經把表拿給他,請他為我修理……” 金田一耕助一聽到這句話,立刻精神為之一振。 各位應該還記得他的怪癖吧!只要他對一件事感到特別有興趣,就會忍不住直搔頭;所以他現在正不停抓著自己的一堆亂發。 “佐、佐清為你把那、那只懷表修理好了嗎?” 珠世緩緩地搖著頭。 “不,佐清拿著表看了一會兒,只說現在沒有心情修理它,過陣子再說,然後就把表還給我了。” 珠世說到這兒,又不說話了。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都屏住氣息,望著珠世,可是珠世一直面向湖水,遲遲沒有開口。 橘署長困惑地用小指頭搔搔發鬃。 “請問……你現在說這些,和昨天晚上的談話究竟有什麼關系呢?” 珠世沒有回答署長的問題,只是沉重地說: “昨天晚上佐武和佐智拿出佐清以前供奉在那須神社的手印,想要證明佐清的……佐清的真實身分……” 珠世說到這兒,雙肩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他們希望能驗明正身,沒想到卻引起一陣騷動。松子阿姨根本不肯讓佐清蓋手印,令大家都很失望。這時,我突然想到,剛才我不是說過嗎?前幾天我才拜托過佐清,請他為我修表,所以後來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表蓋一看,竟發現背面有一枚佐清右手大拇指的指紋。” 金田一耕助一聽到這里,忍不住又把五根手指頭伸進頭上的鳥巢里亂抓一番。 橘署長則整個人都呆住了,隔了一會兒他才重新面對珠世。 “但是,你怎麼能確定這就是佐清的指紋呢?” (啊!真是傻問題、蠢問題!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珠世一定一開始就故意設計讓佐清在懷表的某處留下指紋。)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里,心中不禁隱隱作痛。 (珠世真是個聰明、狡猾的女人啊!) “我想應該不會錯。因為我把懷表拿給佐清之前,已經事先將表面擦拭乾淨,更何況除了我和佐清之外沒有人碰過這只懷表,而且表上那枚指紋也不是我的。” (看吧!果然不出我所料,珠世一開始就有這種打算,所以才會事先把表擦拭乾淨,讓對方在表背面留下指紋。 這一招真是高明啊!) 橘署長好不容易才理解似的點點頭。 “原來如此,因此……” 昨晚在那種激烈的氣氛下,根本不可能采到佐清的指紋,但如果就這麼擱置不理的話,只會越發加深佐武、佐智、以及他們父母心中的懷疑。因此我想請佐武把表上的指紋和卷軸上的手印加以比對一下。” “原來如此,你是為了談這件事,所以約佐武來這里見面?” “是的。” “當時是十一點幾分?” “我離開房間時正好十一點。因為這件事如果讓猿藏知道的話,他一定會跟來,這樣恐怕不太方便;所以我一回到房間就一直待在房間里,等到十一點時,才悄悄離開房間。” “啊,等一等……”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趕忙開口問道: “詳細時間能不能說得更確切一點?你離開房間時正好十一時,所以到這兒應該是十一點兩、三分的事。那時,佐武已經來了嗎?” “是的,他已經來了。他就站在這邊,一面看著湖水,一面抽煙。” “那麼,你上來這里的時候,附近有沒有其他人?” “這個……我沒有留意。因為昨天晚上天色相當黑了,所以就算附近有其他人,只怕我也看不到。” “這倒是,那麼你就把懷表的事告訴佐武了?” “是的。” “後來呢?” “佐武知道後相當高興,他還說明天要把表交給古館先生,請古館先生調查看看。” “那只懷表現在哪里?” “我交給佐武了,他好像放在背心的口袋里。” “那麼,你們大概談了多久?” “大概不到五分鍾吧!我不喜歡單獨和佐武在這種地方待太久,所以很快就結束談話了。” “這麼說,你和佐武差不多十一點七、八分就分手羅?你們倆是誰先離開這里的?” “是我先走。” “所以,佐武一個人留在這里?為什麼佐武待在這兒呢?” 只見珠世的臉頰立刻脹得通紅,過了一會兒,她才一邊揉手帕,一邊用力搖著頭,以非常氣憤的語氣說: “佐武想非禮我!我跟他告別的時候,他突然撲向我……當時,若不是猿藏及時趕到,不知道我會受到什麼樣的侮辱。對了!我想胸針大概是那個時候掉落的。”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聞言,隨即異口同聲地問: “這麼說,猿藏也來過這里?” “是的。原本我打算一個人悄悄來這里,沒想到還是瞞不過他的眼睛,所以他也尾隨我來到這里。不過還好他跟來了,否則……” “猿藏有沒有對佐武怎麼樣?” “詳細情形我不太清楚。因為當時我被佐武抱住,只能拼命掙紮,後來我聽見佐武大叫一聲,然後就倒在這里了。對,沒錯,這張椅子就是在那個時候倒下來的。佐武和椅子一起翻倒在地後,我這才有機會仔細一瞧,原來猿藏正站在那里,而佐武則跪在地上,嘴里罵些不堪入耳的髒話,我們隨後便匆忙離去。” “原來如此,那之後凶手又來到這里,殺了佐武,同時割下他的腦袋,對了!你離開這里的時候,真的沒有注意到附近有沒有其他人嗎?” “沒有,剛才我已經說過了,這附近一片漆黑,再說當時我根本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一點……” “啊,真謝謝你,特地把你找來,實在是……” 珠世回了一句“沒什麼”之後便站起來,准備離去。這時,金田一耕助忽然又喚住她。 “啊!對不起。我還想請教你一件事。你覺得那個戴面具的人真的是佐清還是……” 這時,珠世的一張臉忽然變得非常慘白,她盯著金田一耕助好一會兒才說: “當然,我相信那個人是佐清;佐武和佐智懷疑他,實在太不應該了。” (既然如此,珠世又為什麼會設計采下那個人的指紋呢?) 金田一耕助心里雖然覺得納悶,但還是笑著說: “啊!非常謝謝你,請慢走。” 珠世微微行個禮,便走下了望台。 沒一會兒,古館律師也上來了。 “啊!你們還在這兒啊!松子夫人請大家過去一趟。” “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 古館律師遲疑了一下才說: “松子夫人想叫佐清在大家面前蓋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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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6:05
第七章 神秘旅客
湖面上正掀起一陣狂風暴雨,低垂的烏雲給人們帶來一股壓迫感,而湖水翻騰的聲音也不尋常;黑而混濁的湖水時而掀想一陣波濤,時而形成無數白沫,簡直就像一聲海上風暴。 一隻不知名的鳥被狂風一吹,猶如箭般斜插進湖水裡…… 而被暴風籠罩的犬神府邸,正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 犬神一家聚集在佐兵衛的遺照前,每個人都極力壓抑著心中激動的情緒。 戴面具的佐清和松子並肩坐著,他們面前擺著那卷卷軸,還有一張白紙、朱墨硯台,以及一枝毛筆。 佐武的母親竹子早巳哭紅了雙眼,看起來精神狀態非常差,但是眼中依然帶著騰騰殺氣。 至於佐智眼中則充滿膽怯,還不時咬著自己的指甲。 金田一耕助依序觀察每個人臉上的表情,而最令他感興趣的是珠世的心情。 她臉色慘白,卻不發一語,十足的冰霜美人。 珠世會主動去採集佐清的指紋,就表示她對戴面具這個男人相當懷疑,可是佐清現在竟主動願意蓋手印,不由得讓她自己的判斷開始動搖了。 不過儘管如此,珠世的表情依舊那麼平靜,而且美麗。 這時,一位鑒識人員走進房間,跟大家點頭打過招呼後,便坐到橘署長身旁。 「籐崎,可以開始了。」 橘署長點頭對他低語,松子隨即宣佈: 「那麼,現在就讓佐清蓋手印吧!但是在這之前,我有些話想跟各位說……」 松子輕咳一聲之後繼續說: 「事實上,昨天晚上佐武和佐智本想以強迫的方式逼迫佐清蓋手印,當時我之所以拒絕讓他們這麼做,是因為他們太無禮,一開始就把佐清當犯人看,讓我這個做母親的難以接受,所以我絕對不願在這種情況下妥協。但是現在事態發展成這樣,佐武發生如此不幸的事,而且……」 松子說到這兒,目光狠毒地射向妹妹竹子。 「雖然大家嘴裡沒說,但是從各位臉上的表情並不難得知你們恐怕都以為是我和佐清殺了他。我細細思量之後,覺得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並不怪你們,更何況我本身也有不對的地方。昨天晚上,我堅持不讓佐清蓋手印,讓佐清無形中更遭人懷疑,因此,今天早上我請各位參與見證,讓佐清當著大家的面蓋下手印。」 松子冗長的發言到此終於結束了。她看了大家一眼便拍拍佐清的肩膀。 「那麼,佐清……」 戴面具的佐清顫抖地伸出右手,由松子將筆沾上朱墨後,塗滿他的右掌。 「好了,蓋在紙上。」 佐清依言張開五根手指,將整個手掌印在白紙上。 松子則緊緊按住佐清的手掌,同時目光狠毒地巡視大家一遍。 「各位,看清楚了,佐清已經蓋好手印,而且沒有任何作假的行為。署長,請你當我們母子倆的證人。」 「沒有問題。夫人,已經完成了吧?」 待佐哺抽回手後,橘署長立刻站起來取走那張印有手印的白紙。 「對了卷軸呢?」 「啊!卷軸在這裡!」 古館律師連忙拿出卷軸交給橘署長。 「籐崎,我現在把這兩樣東西交給你,大概需要多久時間可以查出來?」 「如果要做成一份報告書是相當費時的,但若只須判別這兩個手印是否完全相同的話,只要一個鐘頭就會有結果了。」 「好,那就麻煩你。我先在這裡向各位說明一下,籐崎先生是指紋方面的權威,請大家儘管放心。那麼,籐崎,拜託你了。」 「是的。」 籐崎拿了這兩個手印,正要起身時—— 「啊,等一等!」 松子突然叫住他。 「只要一個鐘頭是吧?」 「是的,一個小時之後,我會來這裡跟大家報告結果。」 「這樣啊!那麼,一小時之後請大家再來這個房間集合。署長、古館先生、金田一先生,餐點已經準備好了,請到前廳使用。」 松子說罷,便牽著面具的佐清的手,起身離去。 其他人也分別離開房間,不過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 橘署長像鬆了一口氣似的說道: 「啊!這樣一來,這個問題就解決了。咦?我的肚子有些餓了呢!古館先生、金田一先生,一道兒去吃飯吧!」 於是他們在女傭的帶領下來到另一間房間用餐。 就在他們快用餐的時候,兩個負責去找小船的刑警全身濕答答的跑了回來。 「署長,有件事……」 「啊!兩位辛苦了,肚子餓了吧?主人已經準備餐點,你們兩位也坐下來吃嘛!」 「是,謝謝。不過剛才署長要我們去找的東西,現在已經有消息了。」 「啊!是嗎?太好了。金田一先生,你也一起來看吧!」 外面的風勢依然很強,還夾雜著傾盆大雨橫掃過來。 一行人在刑警的帶領下,就這樣撐傘走在強風勁雨中,最後來到水閘口;只見水閘口巳多出一艘被大型帆布覆蓋著的小船。 「啊,就是這艘小船嗎?」 「是的,我們運氣不錯,在下那須的觀音岬旁發現這艘棄船,要是再晚一步發現,這個重要物證恐怕就會被大雨沖走了。」 刑警說著便掀開覆蓋著小船的帆布;這時,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張大眼睛。 因為小船裡全是可怕的血漬,黏稠濃黑的血液遍佈在小船上,令人望之生畏。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望著這幅可怕的景象,久久不能言語。過了一會兒,橘署長才幹咳幾聲,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這回你可猜錯了。因為兇手真的用這艘小船來運走無頭屍體。」 「是啊!看樣子我的確輸了。但是,署長……」 金田一耕助清清嗓門,朗聲問道: 「兇手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呢?他把死者的頭顱換到菊花玩偶上,可是卻把屍體藏起來;這麼做不是太超乎常理、太奇怪了嗎?」 「這一點我也不明白。不過既然我們知道兇手用這艘船運走屍體,就得派人到湖裡打撈屍體,才能知道真相了。你們兩個吃完飯之後立刻去準備一下。」 「是,知道了。對了,署長,我們還探聽到一件事。」 「哦?什麼事?」 「澤井找到一個證人……啊!他們來了。」 只見一位年約四十歲左右,身穿深藍色和服,腰間還繫上一條深藍色圍裙的男子跟隨刑警走來。 原來這名男子在下那須經營一家叫「柏屋」的旅館,他名字是志摩久平。 那須市雖稱為「市」,但是早在十年前就巳分成上那須和下那須,犬神家位於上那須的盡頭,離犬神家半里之內並人家,而對面的下那須則擠滿了居民。 此時柏屋老闆志摩久平開口說話了。 「剛才我告訴過這位刑警大哥,事實上,昨天晚上有一位奇怪的客人來我店裡投宿……」 據老闆所說,那位客人是個解甲軍人,不但身穿軍服、軍鞋、肩上還背著一個布袋。 不過,這樣的裝束倒不奇怪,令柏屋老闆深感奇怪的是,這個男人戴了一頂軍用便帽,並把帽沿壓得非常低,連眉毛的部分都遮住了,脖子上還圍了一條圍巾,甚至圍到鼻部以上,所以整張臉就只看得到兩隻眼睛。 老闆和女服務生依照客人的要求提供他一間客房,並為他送晚飯。 哪知道女服務生送完晚飯回來後卻告訴老闆: 「老闆,那位客人好奇怪啊!他進到屋子後依然圍著圍巾,我想在旁邊服侍他用餐,他居然叫我出來。總之,他好像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的臉。」 老闆聽了女服務的話之後,內心也覺得有些不安,於是便帶著旅客登記薄去找那位客人。 只見剛吃完飯的男客依然戴著帽子,而且整張臉幾乎都包在圍巾裡。 老闆只得拿出旅客登記簿對他說: 「這位客人,請你登記一下名字。」 「這是什麼東西?」 男客雖然嘴裡這麼說,但還是在老闆拿給他看的旅客登記簿上填寫下列資料—— 東京都町區三番町二十一番地·無業·山田三平·三十歲 「澤井,立刻照會東京警局,看地址、姓名是不是真的……對不起,老闆,請繼續說下去。」 經橘署長催促後,老闆又繼續說道: 「唉呀!有件事我忘了說,那個客人大約八點左右到我店裡,後來差不多十點多時,客人說有朋友住在這附近,要出去一下,當然,這時他還是用帽子和圍巾遮住整張臉。直到兩個鐘頭後,也就是十二點,我正要關大門,那位客人忽然回來了,當時他似乎非常慌張,可是我也沒有特別問他……」 「啊!請停一下。」 金田一耕助急忙打斷老闆的敘述。 「那個時候他還是蒙著臉嗎?」 「當然啦!我從頭到尾都沒見過那客人的廬山真面目……今天早上大約五點左右,他突然說要上路,於是就離開我的旅社了。總之,不論從哪方面來看,他都是一個奇怪的客人,而且負責清掃房間的女服務生,還在他房裡發現了這個東西……」 老闆拿出一條日式手巾給大家看。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一看到這樣東西,都不由得瞪大眼睛。 複員援護(註:援助解甲返鄉軍人)。博多友愛會 從印在手巾上的這幾個字就不難知道,這一定是博多複員援護局贈送給解甲軍人的東西,但令他們驚訝的並不是手巾本身,而是手巾上那黏稠、發黑的血漬…… 看來這條手巾會用來擦拭沾滿鮮血的雙手。 金田一耕助和橘署第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想起最近才回到博多的解甲軍人——戴面具的佐清。 (可是佐清昨晚八點到十點,不是被犬神家族圍坐在那間六坪大的房間裡嗎?) 充滿疑問的X 柏屋老闆志摩久平的證詞非常重要。現在,我們重新整理一下他剛才的證詞。 昨天晚上,有一名男子到距離犬神家半里之遠的下那須柏屋旅社投宿。 讓我們暫時稱這名男子為X,他留下的線索如下: 一、X到柏屋旅社時,差不多晚上八點左右。 二、X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的長相。 三、根據X自己填的資料顯示,他叫山田三平,住在東京都町區三番町二十一番地,目前並無職業。 四、X十點時會說想去附近拜訪朋友,於是離開旅社。 五、X大約十二點左右回到柏屋旅社,這時他的樣子似乎顯得非常慌亂。 六、X今天早上五點,因為突然想起有急事,所以很早就退房了。 七、女服務生在X投宿的房間裡,發現一條染有血跡的手巾,手巾上還印有「複員援護.博多友愛會」的字樣。 如果把X這號人物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所有行動和犬神家昨天晚上發生的殺人事件相互比對,不難發現這兩件事有許多引人注意的共通點。 首先是佐武被殺的時間。根據珠世的證詞,佐武應該是十一點十分以後被殺,因此,十點左右離開下須柏屋的X,可以十分從容地來到犬神家,殺了佐武。 其次是那艘小船的問題。小船是在下那須的觀音岬被人發現的,從那裡到柏屋只須五分鐘,因此,X有可能在十一點半把佐武的無頭屍體搬到小船上,再從犬神家的小閘劃到湖邊丟棄屍體,然後回到觀音岬,並在十二點左右回到柏屋。 也就是說,這位X的行動,和昨天晚上那起殺人事件在時間上有許多地方非常吻合。 「金田一先生,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非常奇怪,難道他來這兒就是為了殺佐武嗎?」 「署長,現在下斷言未免過早……」 金田一耕助凝望著遠方,眼神十分深沉地說: 「姑且不論這個人是不是來殺佐武,至少有件事可以確定,那就是這個人把佐武的無頭屍體搬到小船上,並且從這裡劃走。」 「你是說……」 橘署長不解地望著金田一耕助。 「署長,我始終想不透他為什麼非要把頭部以下的屍體藏起來不可,因為兇手既然公然把死者的頭放在菊花玩偶上,那麼藏匿死身體不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嗎?這麼做非但毫無意義可言,甚至可說非常危險。因此,從剛才起我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直到聽了柏屋老闆的話之後,才好不容易想通了。」 「兇手這麼做的理由是……」 「署長,柏屋老闆為什麼會如此懷疑X這號人物?是不是因為X留下一條染有血跡的手巾?如果那條手巾不出現,就算X這號人物的行為舉止多麼怪異,只怕他也不會這麼快就懷疑到這個人的身上,因為柏屋老闆也不希望和這種事發生任何牽連。這麼看來,這個X會不會故意留下這條沾滿血跡的手巾,以便讓柏屋老闆早一步去警察局報案呢?否則如此重大的證物,哪有忘記帶走的道理?」 「我明白了。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這個X刻意要轉移警方的注意力?」 「是的。再者,X特地用小船運走屍體,而且還將沾滿血跡的小船拋棄在柏屋附近的觀音岬……」 「金田一先生,你是說,這個男子為了要掩護某個人,所以才故弄玄虛?」 金田一耕助默默點點頭。 「那麼,他究竟楊掩護誰?」 「這一點我也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想掩護的人必定住在犬神家。因為這位X的行動,目的是想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向外面,他要讓人們誤以為兇手是外來的人,所以才這麼做。可見真正的兇手應該是犬神家的人。」 「換句話說,這個X不過是一名共犯罷了。而且,真正的兇手是這家人的其中之一,對吧?」 「是的。」 「但是,這個可疑的X究竟是誰?他和犬神一家又有什麼關係呢?」 金田一耕助一邊搔頭,一邊說: 「署長,這、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如果能知道可疑的X是誰,就不難知道兇手是誰。但是,署長!」 金田一耕助肌向橘署長,一臉認真地說: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橘署長茫然地看著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則露出嘲諷的笑容。 「昨天晚上八點時,犬神家為了取得佐清的手印在聚集在後面那個房間裡。結果,他們並沒有採集到佐清的手印,而且還相在唇槍舌劍到十點。而另一方面,可疑的X八點左右出現在柏屋旅社,直到十點都一直待在旅社。這倒方便了我們辦案,否則我們就得一一調查犬神家每個人的不在場證明,看看是否有人假扮X去柏屋了。」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你曾懷疑可疑的X是犬神家的人羅?」 「嗯,不過剛才我已經否定了這種假設。對了,署長,X出現在柏屋的時候,還沒發生命案,他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地遮自己的臉呢?通常人們之所以不願讓別人看見自己的臉,是因為顏面嚴重受損,也就是像佐清這樣,否則就是怕讓人認出自己。」 「是啊!這麼說那人或許也住在犬神家,畢竟沒有人不認識犬神家的人啊!」 橘署長靜靜咬著自己的指甲。 看來這個署長在沉思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出現咬指甲的行為呢! 「金田一先生,根據你的想法,這個家裡有人和某人共謀,共犯之一昨晚假扮成X,出現在下那須的柏屋旅社,而且在十一點左右來到這裡,用小船運走佐武的無頭屍體,並將屍體丟入湖中,把小船停靠在觀音岬,然後回柏屋睡覺。也就是說,他們故弄玄虛,好讓人們以為兇手是外來的人。同時還把染有血跡的手巾留在柏屋,直到今天早上共犯才離開柏屋,悄悄回到犬神家,甚至還裝出一副未曾發生任何事情的樣子,是不是?」 「沒錯,但是昨天晚上有家族會議,所以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橘署長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是嗎?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嗎?」 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由得吃驚地看著橘署長的臉。 「署長,難道有人沒有不在場證明。」 「是的,有一個人恐怕很難提出不在場證明。」 「是誰?署長,這個人究竟是誰?」 「猿藏!」 金田一耕助就像被從天而降的鉛塊擊中頭部似的,感到十分震驚。 他望著橘署長好一會兒,才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 「署長,但是根據珠世的證詞,佐武昨晚想對她無禮時,猿藏適時出現……」 這一點,橘署長倒是回答得十分乾脆。 「珠世的話也許不可靠。」 此話一出,金田一耕助整個人又顫慄了一下。橘署長見狀,刻意乾咳一聲說道: 「當然,這只是我的假設,而且就理論上來說,這種假設是可以成立的。如果珠世和猿藏共謀殺害佐武,那麼珠世所說的話就不可靠了。然而,為求慎重起見,我還是會叫屬下仔細調查一下猿藏昨晚的行蹤,不過我想他大概無法很好證明自己昨天晚上究竟在哪裡吧!」 (啊!珠世和猿藏!) 金田一耕助的胸口像是被人猛烈撞擊了一下。 然而,橘署長心中會有這們的疑問也是人之常情,畢竟,珠世本來就有殺佐武的動機,而昨天晚上正是大好機會。 她故意把佐武叫到遼望台,而那個時間正好可以讓可疑的X離開下那須,前往犬神家。更何況,猿藏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船隻的數量,以及它們停泊的位置嗎? 而且珠世本身就具備策劃這個計劃的慧點;加上猿藏又對如此忠心;只要她一聲令下,不論什麼事猿藏都會拼了命去完成。 金田一耕助一想那絕世美人竟和其貌不揚的醜陋巨人共謀殺人,就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6:22
第八章 發現尸體
位于那須湖畔的犬神老家,是一棟非常複雜、如迷宮般的建築物,而松子和佐清則住在其中的一間偏房。 雖然說這是一間偏房,但卻一點也不狹窄。它之所以稱為偏房只是因為其他房間都是經走廊通到正廳;唯獨這一間房間卻有獨立的長廊可以直接通到門前的玄關處。 換句話說,住在偏房的人若是和正房的人處不好,只要從廊出入,就可以過著完全獨立的生活了。 佐清自從回到老家之後,幾科不曾離開過這間房間。他總是待在這間四個半榻榻米大的房間里,連跟母親都很少交談。 那張欠缺生氣和表情的橡皮面具時常凝視著微暗房間的一角,沒有人知道、也沒人在意他究意在想些什麼?如今,他的存在巳為犬神家族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舒服感受。 就連他母親松子見到這個可怕的橡皮面具,都會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是的,就連松子也害怕這個戴面具的男人——雖然她總是盡可能不在大家面前露出害怕的神情,但她的確是怕他的。 現在佐清是正坐在四個半榻榻米大的房間內的書桌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某一點。 他的前方有扇全開的圓型窗子,越過這扇窗子可以見到翻攪的湖水。 狂風驟雨讓湖面興起陣陣旋渦,幾艘小船則浮在湖面上,任憑風雨吹打。 佐清把手撐在書桌上,伸長了脖子由窗向外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隔壁房間傳來母親松子的聲音。 “佐清呀!把窗子關起來,當心雨飄進來哦!” 聞言,佐清雙肩不禁微微顫抖了幾下,但是他旋即恢複平靜,應了聲“是”之後,便關了玻璃窗。 突然間,他像發現到什麼可怕的東西般,全身如坐針氈地緊繃起來。 佐清雙眼凝視書桌的表面,只見那擦拭得非常乾淨的桌面上竟赫然出現十枚指紋。 那是他剛才雙手撐在桌面上眺望窗外時,無意中留下的指紋。 佐清凝視這些指紋好一會兒之後,立刻從和服袖子里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這些指紋。 他來來回回擦了好幾次,似乎只擦一次不足以讓他安心…… 佐清在做這件事的時候,隔壁的松子正跟一位很特別的人物交談。 這個人的年齡跟松子不相上下,是位短發老婦人,身穿全黑和服,和服外還罩著一件黑色的披風。 她像得了巴金氏症般,一只眼睛凸出、一只眼睛凹陷,而且她的額頭上有一道疤痕,看起來十分嚇人,不過所幸她有高貴的氣質,全身還散發出良好的修為與教養,才不令人感到害怕。 這個人名叫宮川香琴,是每三個月或半年就會來一次的古箏老師。她在這一帶和伊那都擁有不少學生,而且每次一來那須,總會先到犬神家拜訪松子,然後再步行去其他學生家。 “對了,老師,你什麼時候到這兒的?” “昨天晚上到了,本來我想立刻來這里,可是因為有點晚,怕會為府上帶不便,所以便在那須旅社住一晚。” “唉呀!不必這麼見外嘛!” “不,如果這里只有您住的話,我倒是不會見外,可是我聽說您的親戚都來了,所以……” 香琴老師不由自主地看看四周,她的聲音輕音輕柔、優美、而且沉穩。 “對了!我在旅社聽說昨天晚上這里發生一樁可怕的命案?” “咦?你也聽說了啊?” “是的,唉!實在太可怕了。原本我想既然府上發生如此不幸的事件,干脆直接去伊那算了,可是後來想想,還是先來這里跟您打聲招呼吧!畢竟這件事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老師,既然你特地來寒舍,還望多加指點我的琴法呢!不如先在寒舍住一陣子嘛!” “這樣啊……” 這時,一位負責偏房工作的女仆走進來。 “夫人,署長和金田一先生說想來拜訪你……” 香琴老師聽女仆這麼說,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 “夫人,那麼我先告辭了。在我去伊那之前,我還會再來府上拜望您,並給您電話。” 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進來的時候,正好和香琴老師擦肩而過。金田一耕助望著香琴老師端莊的背影說: “好特殊的客人哪!” “是啊!她是我的古箏老師。” “她的眼睛看不見嗎?” “嗯,不過也不是全然看不見……署長,手印鑒定的結果出來了嗎?” 松子轉而問橘署長。 “不,尚未出爐。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件東西想請佐清看一下。” 松子于是叫佐清過來,而佐清一聽到母親的叫喚,立刻走進這個房間。 “啊!不好意思,把你找來是想請你看一下這個東西。” 當橘署長拿出那條沾滿黏稠血液的手巾時,松子的眼睛張得比佐清還大。 “啊!這條手巾是在什麼地方找到的?” 橘署長于是把柏屋老板的話簡單說給他們聽。 “因為這條手巾上印有博多友愛會的字樣,因此我想佐清或許能提供我們一些線索……” 佐清默默想了一會兒,才面向松子說: “媽,我回來的時候,博多給我們的東西在哪里?” “我全部收在壁櫥里。” 松子打開壁櫥,從里面拿出一個布包。只見布包里放了軍服、戰斗帽,以及裝雜物的布袋等等。佐清打開那個布袋,從里面取出一條日式手巾說: “我那個時候他們發給這種手巾……” 佐清的手巾上印著“複員援護.博多同胞會”的字條。 “原來如此,每個梯次發給的東西都不太一樣。可是,佐清,你真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嗎?他自稱山田三平,住在東京都町區三番町二十一番地。” “啊!你說什麼?” 松子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你是說町三番町區二十一番地?” “嗯,是的。夫人,你知道那里嗎?” “那就是我們在東京的地址啊!” 聞言,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吹一聲口哨,還一個勁兒地搔著自己的腦袋。 橘署長也露出緊張的神色。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那個蒙面男人和昨晚發生的命案就越發有關聯發。佐清,你真的不清楚這個人是誰嗎?會不會是你的戰友,還是解甲之後曾經來拜訪過你的人,或者是對你懷恨在心的人?” 佐清緩緩搖著戴了面具的頭說: “我不知道,或許我曾經跟誰說過我們東京家的地址,但是我實在想不出有誰會特地來那須。” “署長!” 松子插話進來。 “剛才你問有沒有人對佐清懷恨在心,但問題是:被殺的不是佐清,而是佐武哪!” “是,你說的沒錯。” 橘署長抓抓腦袋說: “對了,佐武當過兵嗎?” “這還用得著說嗎?只是那孩子運氣好,一直擔任內地勤務的工作,大戰結束時,他好像正在千葉的高射炮部隊……我想這件事你問竹子會比較清楚。” “是啊!這件事我稍後再請教她。對了,還有件事想請教你。” 橘署長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然後深吸一口氣說: “猿藏應該也當過兵吧?” “當然啦!看他那種體格就知道了。” “那麼,大戰結束時他在……” “我記得他在台灣。猿藏運氣也不錯,很早就回來了。咦?難道猿藏他……” 橘署長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一直問著: “這麼說,他應該不是從博多回來的羅?” “大概吧!我記得不是很清楚。” “對了,夫人。” “橘署長這時稍微改變說話的語氣。 “昨天晚上的會議,只有犬神家的人才能參與吧?” “是啊!除了珠世和古館先生之外,都是我們家的人。” “那麼猿藏有不有……” “你說什麼?” 松子睜大眼睛,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他怎麼可能出席這種場合呢?猿藏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下人罷了,根本有資格進那個房間!” “嗯,說的也是,我只是想知道猿藏昨天晚上在哪里、做了些什麼事。” “我不知道,不過他可能在補魚網。因為昨天傍晚他來找我,要我把舊的古箏琴弦給他。” 根據松子的說法,猿藏是個撒網高手。佐兵衛在世的時候,就經常帶著他到那須湖撒網捕魚,兩人甚至曾大老遠到天龍川捕魚呢! 但是在戰爭期間,漁網漸漸不易取得,連修理破網用的線都不好找。這時猿藏便想用舊的琴線撕成細線補網,而且補起來的效果非常好,所以即使現在已經停戰了,他依然用這個方法補漁網。 “猿藏是個手藝很巧的男人……咦?難道他……” “不,沒什麼。” 這時,一名刑警匆忙跑進來,因為佐武的尸體已經浮上來了。 疑云重重 佐武的尸體之所以能那麼快找到,全拜這場暴風雨所賜。 一發不可收拾的暴風雨雖然阻礙了搜索工作,但是另一方面卻也意外地拼佐武的尸體帶到湖面上。 金田一耕助和橘署長一聽到尸體浮上來的消息,立刻趕往水閘口。 他們撥開群眾的刑警和警宮,只見一位頭戴寬邊防水帽、身穿防水外套的男子正全身濕淋淋地從小艇上岸。 “啊!昨天實在非常感謝你。” 男子開口對金田一耕助說話。金田一耕助則吃驚地看著對方。 他覺得那張臉好像曾經在哪兒見過,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正愁不知該如何應對時,對方卻笑著說: “哈哈哈,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那須神社的大山神主啊!” 經他這麼一說,金田一耕助這才想起來。 (是啊!這個人不就是那須神社的神主——大山泰輔嗎?) “唉呀!實實在在非常失禮,因為你的穿著都不一樣,所以……” “哈哈!大家都這麼說。不過在這種風雨交加的天氣,實在沒有辦法穿著神主的衣服出外辦事。就連在戰時,我也是這身打扮呢!” 大山神山輕輕拉著夾在腋下的旅行袋,看來那里面大概裝著他的神主裝束。 “你乘小艇來的嗎?” “是啊!這樣比較快。反正在這種暴風雨下總是會淋濕的,于是我決定穿越湖面,結果竟在半路上遇到一樁可怕的事。” “啊!你是指佐武的尸體嗎?” “嗯,是啊!那具尸體沒有腦袋……唉!說起來就叫人反胃……” 大山神主皺起眉頭,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 “啊!是啊!真是辛苦你了。” “不,沒什麼……那麼我先走一步。” 大山神主抱著旅行袋正要往前走的時候,卻被金田一耕助叫住了。 “啊!大山神主,請你等一下。” “哦?有什麼事嗎?” “有件事想請教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這樣啊……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問什麼,不過我會隨時恭候大駕。那麼,再見了。” 大山神主走後,金田耕助這才回頭望著湖面。 水閘口外除了警方的汽船之外,還有兩三艘小艇如樹葉般漂浮在湖面上。 只見臉色凝重的刑警在汽船上進進出出,而橘署長也在其中。 金田一耕助因為不想看見那具可怕的尸體,便留在岸邊等橘署長回來。 過了一會兒,橘署長一邊擦著汗水,一邊從汽船里走出來。 “怎麼樣?” “唉!下次就算出錢叫我去看那玩意兒,我也不願意。” 橘署長皺著眉頭,頻頻歎氣。 “那是佐武的尸體吧?” “是啊!這幾天我會請他的家屬前來認尸,不過楠田先生之前已經檢查過兩三次了,他說絕對錯不了。” 楠田是鎮上的醫生,這回受警方之托前來驗尸。 “原來如此,這樣應該不會錯。對了,死因查出來了嗎?我看死者的頭部並沒有什麼外傷……” “嗯,凶手用刀從後背刺向死者胸前,一刀斃命。楠田說,死者有可能還來不及喊叫就喪命了。” “那麼,凶器呢?” “楠田說也許是武士刀之類的東西。我想犬神家應該有許多武士刀,因為佐兵衛先生有陣子曾經非常喜歡武士刀。” “這樣啊!這就是說凶手先用武士刀刺死佐武,之後再割下佐武的腦袋……對了,切口呢?” “從切口的形狀看來,凶手似乎費了不少力氣才把佐武的腦袋割下來哩!” “這樣啊……” 金田一耕助停頓了一會兒,突然加強語氣道: “尸體上是不是有什麼特別不一樣的地方?” 橘署長言,面色凝重地搔搔自己的鬢角說: “我倒是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不一樣的地方。唉!我真不懂,凶手何必大費周章地把尸體丟入湖中呢?” “那麼,珠世交給他的懷表……” “我們沒找到那只懷表。不知道是被凶手搶走,還是沉入湖底了;不過,我想凶手應該不至于為了隱藏懷表而將尸體丟入湖中吧!” 橘署長正摸著下巴陷入沉思之際,一位刑警頂著小雨跑過來。 “署長,藤崎先生剛到,聽說手印鑒定結果已經出爐了。” “哦,是嗎?” 橘署長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緊張。 金田一耕助了望著署長,咽了一口口水。 “你去通知犬神家的人,請他們在那個房間里集合,我們隨後就到。” “知道了。” 橘署長把後續的事情吩咐完之後,便和金田一耕助前往剛才那個房間。 但是房間內並無犬神家的人,只有大山神主一人端坐在里面、兩人一走進房間,大山神主便眨了眨鏡框後面的眼睛說: “啊!有什麼事要在這個房間里舉行嗎?” “是啊!不過你留在這兒沒關系,因為你也是關系人之人。” “這樣啊!究竟是什麼事呢?” “就是手印的事。我們巳將從神社帶回來的手印和剛才佐清在眾人面前按下的手印拿去做比較,現在要公布鑒定的結果。” “哦,原來如此。” 大山神主顯得有些坐立難安的樣子,他干咳了一聲,並不停換著坐姿。 金田一耕助看著大山神主,一臉嚴肅地問: “對了!大山神主,應該不是你先想出要比對手印的吧?” 大山神主十分震驚地看著金田一耕助,但他隨即又避開金田一耕助的視線,從懷里取出一條手帕,慌張地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金田一耕助仍一直盯著他看。 “看來果然有人教唆你這麼做。一開始我就覺得很奇怪,像你這種人,應該不會對犯罪搜證,或是偵探小說感興趣才對,可是為什麼會想到指紋、手印之類的事呢?真叫人百思不解。說吧!是誰教你這麼做的?” “這……事實上,前天有個人來到我們神社,說我們這里應該有佐清供祭的手印,還要我拿給他看。我早就忘了有這麼個東西,經他一說才想起來。因為沒有理由拒絕他,所以就把卷軸拿出來給他看,那個人靜靜看完卷軸後,說聲謝謝回去了。就因為這樣,我突然想到指紋的事,才會通知佐武和佐智……” 金田一耕助和橘署長彼此交換眼神。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那個人跑來看卷軸,是為了給你一些暗示。那麼那個人究竟是誰?” 大山神主先是有些遲疑,後來下定決心說: “是珠世。你們也知道,她跟那須神社的淵源頗深,所以經常上我們那兒玩。” (又是珠世! 唉呀!這些都和珠世有關。 在她那美麗的臉孔下,究竟隱藏有何等深沉的心機呢?)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歎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犬神家的所有成員都到了。 圍在佐清和松子四周的犬神家人,個個都非常激動,唯有珠世靜靜坐在位子上,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 金田一耕助實在不喜歡她那毫無表情的樣子,總覺得那張平靜的背後隱藏了許多秘密。 由于房間里的每個人都沉默不語,那股逼人的靜謐,就連藤崎也快無法忍受了,他刻意咳了一聲後說: “那麼,我現在就公布比對的結果。當然,我會給署長一份更詳細的報告書,不過在這里我想盡量避免使用專門術語,只簡單地下個結論……” 藤崎停了一會兒,又清了清喉嚨說道: “這兩個手印完全相同,因此,坐在這里的人的確是佐清。” 此語一出,現場沒有一個開口說話,房里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聽得見。 忽然,金田一耕助注意到珠世雙唇微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她仍緊閉雙唇,甚至閉上雙眼,再度將秘密藏在心中。 金田一耕助此時巳無法按捺住自己心中的焦慮。 (珠世究竟想說什麼?她又為什麼會欲言又止呢?) 佐兵衛的秘密 手印調查的結果終于出爐了。 那個戴面具的人果然是佐清,而佐武和佐智心中的疑惑——會不會有人假扮佐清混入犬神家,也巳證實只是他們的錯覺。 然而盡管如此,一股沉重的氣氛依然彌漫在整個房間里,每個人都各懷心事地靜坐在一旁。 (指紋這玩意雖不能造假,但有沒有其他可以瞞騙他人的方式呢?) 金田一耕助也皺眉苦思。 犬神家人雖然各有所思,但真正值得注意的是松子的表情,她看起來顯得有些錯愕。 當藤崎宣布坐在那里的人是佐清時,松子臉上露出一抹不敢置信的神情。 不過,松子可不是傻瓜,她隨即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然後以惡毒的眼神骨碌碌地看了在座的每個人一眼。 “各位剛才都聽清楚了吧!相信大家以後都不會有異議了,如果還有人懷疑佐清的身分,不妨在這兒當面提出來。” 其實大家心里都有意見,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抗議比較好,所以現場仍一片死寂。 松子又接著說: “既然沒有人發言,就表示大家都沒有異議;也就是說,大家都承認這個人就是佐清。署長,非常謝謝你。那麼,佐清……” 戴著面具的佐清點點頭,從松子身後站了起來。 這個時候,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再看珠世一眼,只見她又一次雙唇微動,好像想說些什麼。 金田一耕助握緊雙拳,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珠世的嘴唇,可是珠世這次依舊又硬生的把話吞了回去,並低垂下頭。 而松子和佐清也已經離開房間了。 珠世究竟想說什麼呢?她三番兩次想開口,卻又難以啟齒,所以金田一耕助對她的猶豫不決實在感到相當厭煩。 事後金田一耕助想起這段,總覺得當時應該強迫珠世開口才對。 因為如果當時珠世開口的話,佐武命案之謎就可以解開,甚至還可以防范後續的殺人事件也不一定呢! 當犬神家的人陸陸續續離開房間之後,橘署長這才松了一口氣。 “只要能證實佐清的身分,就可以讓我們更進一步了解整個案情。唉!這個命案猶如剝洋蔥般,非得一層一層剝開不可。” 佐武的尸體當天就送去解剖了,根據解剖報告,他的死因是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傷口深及胸部,而案發時間應該是昨天晚上十一點至十二點左右。 值得注意的是,從傷口的刀痕看來,凶器可能是一把短刀。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份報告的時候,十分感興趣。 畢竟如果想奪人性命,那麼短刀也許就夠用了,可是用短刀並不能割下死者的腦袋啊!從這一點來看,凶手似乎必須同時准備短刀和割下腦袋用的兩種凶器才行。 不過這些暫且不提,由于佐武的尸體驗尸後便交由家屬處理,而犬神家又信奉神教,所以在這種場合下,自然少不了大山神家。 金田一耕助也參加了這場守靈儀式,席間,他從大山神主那兒聽到一件小道消息。 “金田一先生,最近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 大山神主八成喝醉了,否則也不會刻意跑到金田一耕助的跟前,告訴他這件事。 “什麼有趣的事?” 金田一耕助一問,大山神主便笑著說: “唉呀!其實是佐兵衛先生的秘密。不!不!其實這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而且在那須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呢!不過我最近真的掌握了更確切的消息哦!” “快告訴我,佐兵衛先生的秘密是什麼?” 金田一耕助對此也頗感興趣,音調不由得有些急速,只見大山神主油膩膩的臉上浮現出令人厭惡的笑容說道: “哦,你也想知道這件事啊!嘿嘿!這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哦!” 大山神主吊足金田一耕助的胃口後,才緩緩說: “其實,珠世的外祖父和佐兵衛先生之間有曖昧關系呢!” “什、什麼?”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叫了出來,但是他旋即發覺自己的失態,連忙看看四周。 還好大家全都聚集在對面,沒有人注意到他。 金田一耕助慌忙把茶碗里的茶一口飲盡。 剛才大山神主的那一番話,對金田一耕助而主猶如晴天霹靂。由于這件事並未記載在“犬神佐兵衛傳”里,所以金田一耕助一直不知道。 不過金田一耕助的吃驚,反而讓大山神主覺得很意外,他眨眨眼睛問道: “金田一先生,難道你真的一點兒也不知道這件事嗎?” “我不知道,因為‘犬神佐兵衛傳’里並沒有記載這件事。雖然書中把佐兵衛先生和大貳先生之間的關系寫得非常詳盡,可是……” “當然啦!這種事總不能拿出來討論吧!可是,古館先生真的沒有告訴過你這件事嗎?” (古館律師是位紳士、當然不會在他人背後談論別人的隱私。 但是,大貳和佐兵衛先生之間的曖昧關系,會不會和這次的殺人事件有關聯呢?) 金田一耕助沉思了一會兒之後,才抬起頭問道: “原來如此,但剛才你說掌握了明確的證據,又是怎麼回事呢?” 大山神主忍不住開始炫耀自己的新發現。 “喏,就是這樣……” 他雙膝向前移動,滿嘴酒氣地向金田一耕助敘述整個經過。 原來大山神主前陣子整理那須神社的收藏時,發現了一個舊箱子。那個箱子埋在許多雜物之中,上面又蒙上一層灰塵,所以之前大山神主並未注意到有這麼個箱子,不過當他發現到這個箱子的時候,也同時注意到箱子本身和蓋子之間的交接縫隙上貼了一張封條,上面還有一些毛筆字。 因為箱子非常舊了,所以貼在上面的那張紙也被墨汁浸黑,並不容易辨識出上面的字,經過大山神主仔細察看之後才發現,原來封條上寫著—— 野野宮大貳和犬神佐兵衛會同將此封印明治四十四年三月二十五日 “明治四十四年三月二十五日……當我讀到這里的時候,實在驚訝極了。如果你看過‘犬神佐兵衛傳’就會明白,野野宮大貳去世于明治四十四年五月,所以他們是在大貳先生死前沒多久才將箱子封起來的。想必是大貳先生自知日子所剩不多,所以才和佐兵衛先生把東西封在箱子里。因此……” “因此你就撕掉封條?” 大山神主聽出金田一耕助略帶責怪的語氣,連忙揮揮右手說: “不不,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個箱子相當陳舊,封印用的紙張也被蠹蟲咬壞了,所以不論我撕不撕掉封條都能打開箱蓋。” “原來如此,因此你無意間看到箱子里的東西了。那麼,箱子里究竟有什麼?” “都是些信件、帳薄、日記、備忘錄……等等。我稍微看了其中幾封信,發現全是大貳先生和佐兵衛先生之間的情書……我想,佐兵衛先生那時大概還是個俊秀少年吧!” 大山神說著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但是他隨即又一臉正經地說: “金田一先生,雖然如此,但我還是非常尊敬佐兵衛先生。畢竟佐兵衛先生不只是我們那須人的恩公,更是信州的巨人哪!我很想了解這位巨人的傳記,不過,我並不想跟‘犬神佐兵衛傳’一樣,只寫些他漂亮的事跡,而要表現出他真正的一面。 當然,我寫這些事絕對不是想中傷佐兵衛先生,相反的,我認為這正可以告訴人們他偉大的一面。因此,我想徹底調查一下箱子里的內容,說不定可以從中尋得一些不為人知的寶貴文獻呢!” 大山神主拼命為自己不當的行為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不過金田一耕助根本無心去聽這些話,他的腦子巳被這個驚人的秘密震得嗡嗡作響。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6:35
第九章 守靈之夜
近來舉行正式守靈儀式的家庭已經越來越少了,一般差不多都只守到十點、十一點,也就是所謂的半守靈。 尤其像犬神家這種彼此充滿恨意的家族,除了死者的父母和妹妹之外,根本沒有人想徹夜守靈,而且守在身首異處的死者旁邊,相信任何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因此曆史演化和發展的探討,為哲學學的研究指出了一條線索,馬,在古館律師的提議下,守靈儀式十點左右就結束了。 這個時候,外面的暴風雨雖然已經平息,可是天空依然烏雲密佈,好像隨時會有風雨似的。 金田一耕助和古館律師在雨中結伴離去,沒想到在那之後,犬神家又再度發生一起事件。 這個事件和昨晚的佐武事件,以及稍後發生的第二起殺人事件、相較之下似乎微不足道,可是這個事件本身卻隱藏了非常重大的意義。 事件的主角同樣是珠世。 守靈儀式一結束,珠世就立刻回到自己的住所。 她的住所是由五個房間構成,其中也有客廳、玄關和浴室,屬西式建築。 數年來,珠世都和猿藏住在這裡。 當時珠世一回到住所,佐武的妹妹小夜就來了,說是有話要對珠世說。 從早上起,珠世就被一連串的緊張氣氛弄得筋疲力竭,她很想洗個熱水澡,早點上床休息,可是在小夜子的堅持下,她不好拒絕,只好請小夜子到客廳。 「我只是想知道關於我哥哥的事。聽說我哥哥被殺之前,曾經跟你見過面?」 小夜子嘴裡雖這麼說,但瞭解犬神家內幕的人一定不會相信這兩個談話僅止於止。 因為小夜子並不是個醜女孩;相反的,她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位美女。 但是由於同一個屋簷下還住著珠世這號世紀大美女,於是小夜子的美貌立刻被比下去了。 然而,即使如此,在佐兵衛的遺囑公開之前,小夜子本身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如珠世。不,應該說,珠世在小夜子的眼裡根本毫無份量。 雖然珠世的確是個大美人,可是她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仰人鼻息、寄居在犬神的可憐蟲罷了。 再說小夜子始終認為,她身為佐兵衛外孫女,再怎麼說也該有一份遺產才是。 所以她一直深信,佐智一定會毫不猶疑地選擇她。 小夜子從小就喜歡佐智,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份感情越來越無法自拔。而佐智似乎也不討厭小夜子,如果順利的話,佐智狡猾的父母一定會為了能多分得一些犬神家的財產,而鼓勵兒子迎娶小夜子。 但是事情並不如小夜子原先所想的那般美好,當她知道自己一下子變得毫無價值的同時,也瞭解到自己向來不以為意的珠世現在巳成為帶著光環的幸福女人,而更令她無法接受的是,連佐智也開始對珠世搖尾乞憐了。 這件事對小夜子來說,無疑是項奇恥大辱,她之所以在這個時候還來找珠世,也正是為了此事。 畢竟佐武死了之後,珠世選擇佐智的機率就相對提高了。更何況佐清現在巳變得面目全非,叫人不敢正視,所以小夜子不得不感到提心吊膽。 這兩個女人究竟在珠世的客廳裡談了些什麼,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因為要小夜子說出她們談話的內容,就像要她說出藏寶地點般的困難,而珠世這位不愛議人長短的女性,也絕對不會說出中傷小夜子的話。 總之,她們談了半個鐘頭後,珠世送小夜子離去,並立刻打開寢室的門。 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寢室除了這扇通往客廳的門之外,並無其他的出入口。 因為珠世想早一點休息,所以送走小夜子之後,她立刻打開寢室的門,扭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一聲淒厲的叫聲響,遍整間寢室…… 驚嚇 第二天,珠世回答橘署長的偵訊時,曾這麼敘述道:「嗯,我一打開寢室的電燈,就看到一個人從寢室裡跳出來。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所以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個人身上似乎穿著軍服,他把戰鬥帽壓得很低,還用圍巾把臉遮起來……就因為這個緣故,他那對炯炯發亮的眼睛才更讓我覺得印象深刻。 由於那個人就像一陣黑色的旋風突然向我撲來,我忍不住尖叫一聲,那個男人隨即把我撞開,往走廊的方向跑走了;接下來的事就跟別人敘述的一樣。」 「對了,珠世小姐,你知不知道那個男人為什麼會躲在你的寢室?」 對於橘署長這個問題,珠世是這樣回答的—— 「不知道,不過我後來發現好像有人翻過客廳。不,我並沒有東西被偷,我想,這個人可以只是在找某樣東西罷了。因為當時我和小夜子正好回來,所以那個人便慌慌張張躲進寢室。嗯,如你所見,我的寢室只有一個出口、並沒有其他通道,而窗子也全部並起來了,要是他想開窗,勢必會發出聲響;因此他只好躲在寢室裡,直到小夜子離去為止。」 「原來如此,那麼你認為這個男為究竟想找什麼東西?你有沒有什麼東西是那個男有所覬覦的呢?」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不過這個男人一定是在找小東西,因為我有個裝著戒指、耳環的小抽屜被打開了。」 「但是你並沒有遺失任何東西?」 「是的?」 好了,現在我們再將話題轉到那個珠世寢室逃走的不明人士身上吧! 珠世的慘叫聲響遍整個犬神家時,剛好家中所有的男子都有不在場證明。 首先是佐清,那時他正在自己的房間裡,這件事除了松子之外,大山神主也可以作證,所以應該沒有問題。 大山神主當晚住在犬神家,而且還在松子的房間聊了一會兒,所以他也聽到那聲慘叫。事後,他曾就當時的情況做了這樣的說明: 「是的。當時大約十點左右,我正在松子夫的房間聊天,突然聽到一聲女子的慘叫。我們兩人都站了起來,這時佐清也從隔壁房間跑進來,說是珠世的聲音,然後便光著腳衝出庭院。我嚇了一跳,連忙來到走廊,但是已經見不到佐清的人影了。因為昨天晚上天色相當暗,加上當時的雨勢也不小……」 接下來是佐武的父親寅之助,他當時正和妻子竹子守在兒子的靈堂前。這件事除了竹子這外,另有三個女傭可以作證;因為女傭們正在清掃守靈的場地。 最後是佐智和他的父親幸吉,他們聽到慘叫聲時,正好在自己的房間內準備上床睡覺。這件事除了幸吉的妻子梅子之外,替他準備寢室的兩個女傭也可以作證。 而佐智一聽到慘叫聲立刻臉色大變地衝出去,幸吉也跟在後面跑出去一看究竟。 但是距離珠世房間最近的,莫過於小夜子。 她才離開珠世房間,一來到走廊上,便聽到那聲慘叫。小夜子在驚嚇之餘立刻往回走,沒想到卻看見有兩個人正撞在一塊兒。 一個是穿軍服的男人,一個是猿藏。 「什麼?你、你說什麼?猿藏和穿軍服的男人撞在一塊兒?」 聽到這段證詞時,橘署長驚訝得幾乎喘不過氣。 這也難怪,因為他一直懷疑這個穿軍服的男人是猿藏,如今這種假設卻被小夜子的證詞擊得粉碎了。 「嗯,沒錯。不只我親眼看見,之後我還和猿藏交談呢!」 小夜子特別強調這一點。 當時穿軍服的男人撞上猿藏後,便立刻跳到走廊外面逃跑了。 由於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玻璃門,所以他大概從拉門外面的陽台往下跳到庭院裡離去的。 「如果我那時候追上去,一定可以追到那個男人的;可是我顧慮小姐的安危……」 猿藏咬牙切齒地敘述當時的狀況。 因為之他一直以為守靈就是要守到天亮,所以並不知道儀式結束的事,當然也就不知道珠世已經回房間了。後來他聽到珠世的慘叫聲,才趕回去一探究竟。 「不,我沒有看見他的臉,因為他用圍巾圍住他的臉……」 猿藏和小夜子跑回客廳照顧珠世的時候,佐智和他的父親幸吉也趕來了。大家正議論紛紛地討論這件事,外面突然又傳來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既尖銳、尾音又拖得很長,還夾雜著風雨聲。 大夥兒聽到這個聲音,不由得面面相覷。 「好像是男人的聲音。」 珠世驚魂未定地說。 「嗯,是從遼望台那兒傳來的。」 佐智膽怯地瞇起眼睛。 「會不會是佐清表哥?」 小夜子此話一出,珠世整個人立刻跳了起來。 「大家一塊兒去看看吧!猿藏,去拿手電筒。」 此時外面正下著傾盆大雨,一行人走著走著,忽然看見寅之助和大山神主迎面而來。 「怎麼回事?剛才那聲慘叫……」 寅之助語氣急促地問。 「不知道,不過我們懷疑好像是佐清的聲音。」 佐智不安地回答。 接下來一行人便直奔遼望台,卻發現有個人正躺在遼望台的樓梯下面一動也不動,珠世差點被他絆倒。 「啊!這裡有一個人……猿藏,快拿手電筒來!」 原來發出慘叫聲果然是佐清!當手電筒的燈光照在佐清的臉上時,一行人全都忍不住叫了出來,並紛紛向後退了一大步。 佐清並沒有死,他只是被對方一記右勾拳擊昏了。不過當他被打倒的時候,臉上的面具也跟著飛了出去,所以現在裸露在外的是一張恐怖得難以形容的臉,從鼻子到兩頰全是些不成形的暗紅色肉塊! 小夜子見狀立刻放聲尖叫,但是珠世卻張大眼睛,一直盯著那張可怕的臉看。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6:49
第十章 伸出魔手
金田一耕助知道有人闖進珠世的住處後,感到很驚訝。 「署長,佐清後來怎麼說?」 「佐清說他一聽到珠世的叫聲便衝出去,正好看見有人往遼望台走,可是當他跑到那兒時,對方卻突然在樓梯下出手攻擊他……」 「原來如此。」 「佐清今晨早上顯得非常沮喪,因為昨晚他昏迷的時候,大家都看見他那張醜陋的臉;被別人看見也就算了,偏偏連珠世也看到,難怪佐清這麼難過、沮喪。」 「對了,署長,你知道那個蒙面男子的下落嗎?」 「目前還不清楚。不過這裡只是小鎮,應該不難查出那個人的下落。」 「那個男人應該留有什麼足跡吧?」 「嗯,我們在珠世的客廳和寢室裡發現許多泥濘的鞋印,但是在建築物外就找不到任何鞋印了,因為昨晚一直下雨,鞋印全都被沖掉,所以很難查出這個人究竟逃往何處了。」 金田一耕助默默思考著,不久他又開始搔著頭問: 「署長,昨天晚上發生這件事,對我們而主可是意義重大呢!因為這可以證明蒙面男子並不是由目前住在犬神家的任何一個人所喬裝打扮而成的。」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可是,金田一先生,這個人究竟是誰呢?他在這次的事件中,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金田一耕助輕輕地搖搖著頭。 「這一點我也不明白。不過,署長,這個人一定和犬神家有某種關聯,因為他先是在旅客登記簿上填寫犬神家東京的地址,昨天晚上又跑到珠世房間找東西……」 橘署長聞言,不由得非常吃驚地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是啊!這個人甚至對犬神家的內部結構瞭若指掌呢!」 「嗯,犬神家的建造方式非常複雜,我來了兩、三次,到現在還摸不清這一家的地理環境;但這個人居然能順利找到珠世的房間,可見他對犬神家的地理環境相當清楚。」 橘署長靜靜想了一會兒,才深吸了一口氣說: 「算了,想這麼多也沒有用,總之,只要抓到那個男人就真相大白了。之前我們一直以為有人喬裝打扮成那個男人,以致搜查方向發生偏差,所幸如今巳弄清楚這一點,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抓到那個男人。」 但是,事情並非如橘署長所想那麼單純,因為不論警方如何大力搜尋,那個軍裝打扮的蒙面男子依然音訊杳然。 唯一的線索是十一月十五日——也就是佐武被殺那天的傍晚時分,許多人看見這個男人在上那須站下火車;甚至還有許多人見到他從上那須徒步走到下那須。而那班列車自東京出發南下,所以那個男人大概來自東京。 由此可見,那個男人真正的目的地應該是上那須。 因為下那須也有火車站,若他想到下那須,應該再搭一站到下那須才對。 不過,那個人之所以刻意步行到下那須,並投宿在柏屋旅舍,大概是因為不方便投宿在上那須的旅社吧! 由於有好幾個人曾看見那個男人走出柏屋,而且其中有三個人甚至還說在後山見到這樣的男子,所以警方立刻派人手調查環湖山區,結果卻仍徒勞無功。 總之,這個男人從那之後便消息全無了。 在警方的搜索下,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十一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佐武被殺身亡之後的第十天,犬神家再度發生第二起殺人事件。 而不可思議的是,導致這次事件發生的人物又是珠世。 現在就讓我將整個事件從頭到尾描述一遍吧! 遊湖 由於那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所以儘管冷風颼颼,但在暖陽之下依然讓人感覺十分舒暢。 珠世就在這天迎著陽光將小船划向湖面。 當然,今天她是瞞著猿藏,一個人偷偷乘著小船出遊。因為自從那次發生小船事件之後,猿藏就不准她再划小船了。 這幾天來,珠世一直感到很鬱悶,不但每天被警方問話,還得忍受犬神一家不時對她投來混雜著憎恨、巴結和嫉妒的眼神,她覺得整個人都快窒息了。 其中佐智一家對她發動的凌厲攻勢尤其令她難以忍受。 以前佐智的父母從不曾正眼瞧過她,這陣子卻極盡諂媚之能事,不過他們那種巴結諂媚的態度,實在叫珠世全身起雞皮疙瘩。 因此,久未來到湖面散心的珠世在離開這些惹人心煩的事之後,頓時覺得心情輕鬆極了,似乎只要這麼划著小船,什麼煩惱都可以一掃而盡。 不知不覺中,珠世已經劃到湖心。 她放眼望去,此時湖面上完全看不見任何小船的影子,午後兩點的時光是如此寂靜詳和。 珠世於是鬆開船槳,整個人仰躺在小船裡,靜靜仰望著穹蒼。 過了半響,她悄悄閉上雙眼,流下兩行熱淚。 忽然,遠處傳來吵雜的汽艇引擎聲,一開始珠世並不在意,直到她發覺引擎聲正漸漸朝自己逼近,這才起身回頭。 沒想到乘汽艇而來的人竟是佐智。 「原來你在這兒啊!我四處找你呢!」 佐智爽朗地笑道。 「有什麼事嗎?」 「剛才署長和金田一先生來家裡,說有重要的事,叫大家快回去集合。」 「哦,原來如此,那麼,我現在就回去。」 珠世正準備搖槳時,佐智卻將汽艇駛近小船。 「划小船哪來得及?喏,坐我的汽艇吧!署長說事情緊急,你就別再耽誤時間了。」 「可是。這小船……」 「一會兒我再派人來把它劃回去。快上汽艇;否則動作太慢,署長說不定會發脾氣呢!」 由於佐智的態度和言詞都是那麼自然,珠世也就不疑有他了。 「好吧!」 珠世點點頭,將小船划向汽艇。 「不,我穩住汽艇,你小心點。」 「嗯,沒有問題的。」 她小心翼翼地登上佐智的汽艇,但汽艇還是搖晃得很厲害。 「危險!」 珠世一個踉蹌進佐智的懷中,就在這一瞬間,佐智看似要扶住珠世的手臂卻突然摀住珠世的鼻孔,而且他手上還握著一條浸濕的手帕。 「啊!你想做什麼?」 珠世奮力掙紮,然而佐智的手臂緊圈著她,令她根本動彈不得,而那條濕手帕中還透出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直竄腦際。 「啊!啊!唔……」 珠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終於,她癱在佐智的臂膀裡睡著了。 佐智則輕輕撥弄珠世額前松亂的秀髮,並在她的額頭上溫柔地印上一吻,同時露出得意的笑容。 此時,佐智的一雙眼睛巳因為慾火中燒而閃閃發光,不過他仍硬生生吞了一口口水,準備進行下一步計劃。 之後,這艘汽艇朝著與犬神家相反的方向駛去…… 除了偶爾飛過的鳶鳥之外,似乎沒有任何人知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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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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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31 09:07:03
第十一章 風聲鶴唳
距離那須市對岸一里處,有個叫豐田村的貧窮村落。 在蠶繭極為搶手時,豐田村村民的收入倒還不錯,但是近年來由於生絲出口業很不景氣,連帶也影響到整個村落的收入。 這個村落的最西邊,有一條小河流經此處,將沿岸沖積成了一個三角洲。這個三角洲逐年增大,但因平日很少有人走動,所以此時三角洲上巳長滿乾枯的蘆葦,景色十分蕭條。 佐智的汽艇很快駛入這個三角洲。 一來到這裡,佐智便放慢汽艇的馬力,以那隻狐狸般的眼睛滴溜溜地巡視四周。 可是他放眼望去,除了乾枯的蘆葦之外,別無他物,已經收割的田地和桑樹園裡,更是見不著半個人影。 天空中那只鳶鳥依舊盤旋不巳,似乎在窺視著這邊的動靜。 佐智為了避人耳目,繼續朝蘆葦間駛去。 沒有多久,前方忽然出現一棟西式建築物,這棟建築的外表看上去猶如一棟廢墟,但它可曾是風光一時的建築物呢! 事實上,這個豐田村正是犬神家的發源地,而立於蘆葦盡頭處的那棟建築物便是佐兵衛最初建造的家園。然而,由於豐田村在交通運輸上極為不便,因此佐兵衛將事業中心移到上那須的同時,也在那裡另蓋了棟新的宅第。 犬神家搬遷之後,就沒有人再住進豐田村的這棟建築物裡,不過對犬神家而言,這棟建築物的紀念意義遠超過它的實際價值,所以它就這麼被保存下來了。 戰爭爆發之後,負責照料這棟建築物的男丁都被徵召入伍,因此犬神家只好任其荒廢。尤其是佐兵衛去世之後,更加沒有人願意看著管這棟建築物,所以它越來越荒涼,近來還有些好事者稱它為鬼屋。 而今天佐智的目標就是這棟西式建築物。 這棟建築物原本是面向湖面而建,如今隨著三角洲逐年增大,它離湖邊也越來越遠。 因為靠近建築物附近的小河水淺泥深,汽艇不容易運轉,佐智便順著小河而上,把汽艇停在長滿蘆葦的河邊。 佐智好不容易把汽艇拴好後,這才跳上三角洲。 忽然,有兩、三隻鳥從蘆葦叢中振翅高飛,令他嚇了一大跳。 「哼!嚇我一跳!」 他喘口氣,拭去額頭上的汗水,並看著珠世昏睡的臉龐。 就在這一瞬間,一股莫名的戰慄傳遍佐智全身。 (啊!沉睡中的珠世是如此美麗! 剛才用浸了迷藥的手帕摀住她的口鼻時,她曾奮力掙紮過,以致於秀髮顯得有些散亂,然而儘管如此,依舊無損她的美麗。 從蘆葦間渲灑而下的陽光,在她略微汗濕的額頭上形成金色的斑痕,她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佐智嚥了一口口水,慌張地望遼望四周,十分擔心有人會覬覦他這道佳餚。 等他確定四周沒人後,便跪在長滿蘆葦的三角洲上,靜靜欣賞珠世的睡顏。 他之所以還沒有採取行動,一方面是因為美人總是令人百看不厭的,另一方面是因為他著實無法下定決心。 他就這樣一邊咬著指甲,一邊凝視著珠世的臉蛋;就像淘氣的孩子一直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惡作劇似的。 或許是珠世絕世的美豔,反而削弱了他的勇氣吧! 「哼!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遲早會結為夫妻的。」 佐智咕噥了一句,然後下定決心,伸出手臂抱住珠世的身子。 水中的泥鰍因為汽艇的晃動,在蘆葦間四處逃竄。 當佐智把珠世抱起來的那一瞬間,珠世暖暖的體溫、如新鮮水果般的處女芳香,以及滑嫩肌膚下清晰可見的血脈絡……都幾乎讓佐智喪失理智。 他只得強忍住高漲的慾望,抱著珠世,雙眼佈滿血絲地走在蘆葦叢間。 即使十一月的空氣相當冰冷,但淋漓的汗水仍順著他的面頰滑下。 走過蘆葦叢之後,就是一道圍牆;塗著白漆的柵欄大半都巳斑駁,上面儘是一些爛泥,而圍牆裡也是一片乾枯的蘆葦。 佐智抱著珠世,毫不猶豫地跑進圍牆裡。 他在乾枯的蘆葦間小心翼翼地穿梭,一步一步接近廢墟。 佐智不想被人看見,而且也不能被人看見。不論在湖面上,還是在陸地上,他都必須非常小心。 突然間,佐智整個人蹲在蘆葦叢中,驚慌地窺探著四周的動靜。 因為他有種強烈的感覺——有人正在某處盯著他看! 佐智的心臟急速鼓動著,額頭也全是粘呼呼的汗水。 可是四周依然如此寂靜,似乎沒有什麼異狀,唯一的聲響便是風掃過蘆葦叢所發出的聲音。 又是一陣風呼嘯而過,搖擺的窗簾不時拍打在只剩下窗框的窗戶上。 破爛不堪的窗簾到處都是髒汙的痕跡,每刮起一陣風,它們便啪噠啪噠地拍打在窗框上。 然而,就因為它如破爛,才能依然留在這棟廢墟裡,沒有被人盜走。 佐智忍不住發出幾句咒罵,也不知是氣自己膽小,還是氣那不識相的風。 他再次窺探過四周的動靜之後,便抱起珠世,奮力走離蘆葦間,進入廢墟的大廳。 一進大廳,刺鼻的黴味隨時即撲鼻而來;而蜘蛛網也如簾幔般從牆壁、天花板垂掛下來。 佐智忍不住別過臉去,氣喘籲籲地跑上樓梯。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再度倒吸一口氣,佇立在樓梯旁。 (樓梯上留有帶泥的鞋印,可見最近一定有人上過這個樓梯。) 他屏息凝視了一會兒後,忽然發現,帶泥一鞋印不只一個! 從玄關到走廊間都鞋印。 佐智這才想起,警方最近好像曾派人前來這棟廢墟搜尋蒙面男子的下落,因此,這些鞋印大概是那些警察們留下來的。 他想到這兒,雖然安心不少,但還是盡量放輕腳步,登上樓梯。 二樓其實跟一樓差不多殘破,一如前面所說,所謂的玻璃窗只剩下窗框,就連開板都殘缺不全了。 佐智四處打量過之後,決定用腳踢開其中一扇房門,把珠世抱了進去。 這是一間沒有任何裝飾、相當殺風景的房間。然而儘管如此,房間角落裡仍有一張鐵床、一張破草蓆上,以及一把結實的椅子。 佐智把珠世輕輕放在草蓆上,然後一邊拭去汗水,一邊以那雙狐狸般的眼睛不停察看週遭的動靜。 (這一切似乎都處理得天衣無縫,沒有任何人知道我把珠世誘拐到這棟廢墟裡,所有的問題都將在下一瞬間有了定論。 只要這件事一結束,就算珠世哭得死去活來,只怕也由不得她了;屆時我就可以一舉掌握美色、金錢和權力!) 一道黑影 佐智實在太興奮了,不由得感到口乾舌燥,連膝蓋也不停地顫抖。 他先以顫抖不巳的手指解開領帶,然後依次脫下大衣、白襯衫,並將它們順手往椅子上一扔。 這時,他忽然意識到窗子上既無玻璃,也沒有窗簾,似乎不大妥當。 因此,他咬著指甲再度巡視屋內。 「哼!管他的。反正不可能會有第三者知道這件事,而且當事人現在也乘乘地躺在這兒,根本不懂得抗議!」佐智於是跑在床上,將珠世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褪去。 當珠世光滑的肩膀、白嫩的胸部一一展現在他的眼前時,佐智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亢奮。 他的指尖像是染上毒癮般,不停顫抖著,呼吸也相當急促。 就在這個時候—— 不遠處似乎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響,接著便是有人踩踏地板的聲音。 佐智慌忙跳下床,擺出一副隨時準備撂倒來敵的架勢。 可是,過了半晌,他都沒有再聽到聲響。 佐智還是不放心,便離開房間,四處巡視一番。 屋內並沒有任何異狀,只是廚房角落有一個老鼠窩,裡面還有剛生下來的小老鼠。 「哼!難道是這些老鼠發出的聲音?」佐智口中一面唸唸有詞,一面登上樓梯。他正準備打開房門時—— 「咦?剛才離開這裡的時候,房門明明是開著的呀!這會兒怎麼關上了呢?」 他握住門把,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看見房內似乎並沒有其他人,這才放心地向床邊走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令他震驚不巳,只見珠世一絲不掛的胸部上面,竟然有人為她加蓋上衣! 佐智的雙腳就像被地板緊緊吸住似的,根本無法動彈;他原本就十分膽小,今天這個行動他可是下了非常大的決心才付諸實行的,而且自從著手進行之後,他便不斷感到心驚肉跳,隨時擔心被人發現。 此時佐智更是全身冷汗直流,他想說話,但舌頭卻早巳不聽使喚。 「誰……是什麼人……」 他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幾個字。 驀地,隔壁房間的地板像是回應他的話般發出聲響。 (啊!是誰在隔壁房間? 唉!剛剛進來時,為什麼不事先確認一下呢? 看來剛才聽到的聲音果然不是錯覺,那個人現以就藏在隔壁的房間裡……) 「什麼人?出來!是誰躲在那兒?」 佐智說完,便伸出手,緩緩打開那扇門。 他很快就看見那個男人的身影。 那是一個頭戴戰鬥帽、用圍巾圍住臉部的男人…… 一個鐘頭之後,有通電話打開犬神家打猿藏。 「是猿藏嗎?哦,別管我是誰。總之,珠世現在在豐田村的廢墟裡,說是犬神家以前住的那棟房子的二樓左邊第一間房間,你快點來接她回去吧!但是記得不要驚動其他人哦!讓別人知道的話,珠世會感到難堪的。對,最好自己來處理這件事。我想珠世應該還在睡覺,不過你不必擔心,她只是被人迷昏了,時間一到自然會醒過來,沒什麼大礙的。那麼就拜託你了。記得哦!要盡快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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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31 09:07:20
第十二章 佐智之死
窗處隱約傳來的鳥語漸漸喚醒了珠世,她緩緩睜開雙眼,下意識想伸出雙手坐起身。 雖然她已經清醒了,但一時之間仍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只好張著一雙大眼睛環視四周。 此時珠世只覺得頭疼,而且全身虛軟。 (怎麼睡醒了還感到這麼疲倦呢?這跟平日早晨起床時有感覺不同呀! 難道我生病了?) 就在珠世百思不解的時候,湖心發生的那一幕景象突然跑進她的腦海裡。 (汽艇搖晃得很厲害……我被佐智緊緊抱住……一條手帕摀住我的口鼻……) 想到這裡,珠世忍不住跳下床,全身顫抖不巳;她緊緊抓住睡衣的領口,仔細凝視自己的身體。 (為什麼我感覺頭重腳輕? 難道這表示我已經被佐智侵犯了嗎?) 這麼一想,珠世頓時感到怒不可遏,憤怒之餘,一股難言的悲痛和絕望也從她心底升起。 她就這樣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強烈的絕望讓她感到四週一片昏暗。 但是,另一個聲音卻在心裡不斷提醒著她—— (我現在正坐在自己地寢室裡,而且連睡衣都好端端地穿在身上。難道佐智為了玷汙我,才把我帶到這個房間來嗎? 不,我不相信。 那麼,佐智是在達到他邪惡的目的之後,才把我送回這個房間?) 突然,門外傳來一些聲響。 珠世慌忙將毛毯緊抓在胸前,並冷冷開口問道: 「是誰?」 因為沒有人回答她,於是她又問了一次: 「是誰在外面?」 「對不起,小姐,我很擔心你,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他的語調還是那麼懇切,沒有任何修飾,卻仍充滿掛念。 不過珠世並沒有立刻回答他,她吸是不斷在心裡想著—— (猿藏知道我被佐智欺負了嗎?) 直到猿藏又問了第二遍,珠世才勉強開口: 「嗯,我很好,沒有不舒服。」 「哦,這麼就好。對了,小姐,這裡有個你非看不可的東西,我想你最好早一點看比較好……不,早一點看你會比較安心。」 「什麼東西?」 「一張小紙條。」 「你說我看張紙條就能安心?」 「是的。」 珠世想了下才說: 「那麼,你從門縫裡把紙條送進來吧!」 因為此時此刻珠世並不想見任何人,就連平日服侍她的猿藏也不例外。 「好的,那麼我就從這裡送進去了,想必你看了就能安心。等你情緒穩定之後我再來找你,好好休息。」 猿藏那溫柔、慈愛的語調,令珠世忍不住掉下淚珠。 「猿藏,現在是什麼時候?」 「十點多。」 「這個我知道……」 珠世看著枕邊的鬧鐘,低聲說著。 猿藏這才注意到珠世話中的意思。 「啊!是我會錯意了。嗯,現在是昨天的隔天早上,也就是說,離昨天巳過了一個晚上,這樣你清楚了嗎?」 「哦,我知道了。」 「那麼,我這就把紙條送進去。對了,署長派人來找我,我這就去回話。」 猿藏的腳走聲漸漸步遠後,珠世才緩緩從床上爬起。 她從門縫拾起猿藏剛才塞進來的紙條,並拿著紙條回到床邊。 只見這張像是從記事本上撕下來的小紙條上,寫著一些潦草的字。 珠世只好扭開枕邊的檯燈,吃力地辨識著紙上的文字。 這張紙條上的字體看起來極不自然,想必是寫字的人不想讓人認出他的身份,因此故意隱藏筆跡。 紙條上只寫著這這樣的句子—— 佐智失敗了。 僅此證明珠世小姐現仍純結一如往昔。 無名氏 (這是真的嗎? 這位無名氏究竟是誰? 不,不!最重要的是,猿藏為什麼會拿來這張紙條?) 「猿藏!猿藏!」 珠世連忙叫喚猿藏,可是隔了許久,門外仍然沒有任何回音。 她想了一會兒,便跳下床,急忙更衣。 雖然她的體力還沒有恢複,但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這個可怕的疑惑一分鐘不解決,她就一分鐘坐立難安。 珠世換上和服,擦上淡妝之後,來到走廊上找猿藏;可是放眼望去,總不見猿藏的身影。 (對了!他說署長來了,還把他叫去問話。) 想到這裡,珠世便沿著走廊往正房走。 她來到大廳,推門一看,原來大夥兒都聚在那裡。 「啊!是珠世!」 小夜子第一個看見珠世,立刻跑出來。 「聽說你不舒服,現在覺得怎麼樣?你的臉色不大好呢!」 小夜子雖然這麼說,但其實她自己的臉色也很差。 「嗯,謝謝你的關心,我已經好和很多了。」 珠世看了看大廳,皺著眉頭問: 「發生了什麼事嗎?」 此刻橘署長、金田一耕全、以及犬神一家全都聚集在大廳裡,但卻不見佐智的人影,而猿藏臉上則露出相當固執的神情,這令珠世心頭不禁蒙上一層陰影。 小夜子看著珠世,眼中充滿不安。 「佐智不見了,從昨天晚上就……」 珠世聞言,一下子羞紅了臉。 (小夜子是不是已經知道昨天的事,所以才想套我的話呢?) 但她仍強自鎮定地說: 「哦,是嗎?」 「梅子阿姨和幸吉姨丈都非常擔心,大家都怕是不是又發生什麼狀況,所以才打電話給署長。」 小夜子說到最後,忍不住語帶哭腔。 看來佐智失蹤,小夜子比佐智的父母還要擔心、著急。 這時,橘署長也從大廳裡走出來。 「珠世,聽說你人不舒服,不礙事吧?」 「我還好,多謝關心。」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請你進來一下?有些問題想請你幫忙。」 珠世看看橘署長,又看看大廳裡正吹鬍子瞪眼的猿藏,只得說: 「究竟有什麼事?」 「喏,進來再說。」 不得己,珠世只好走進大廳,坐在橘署長指定的座位上;小夜子則來到不世身邊,站在珠世的椅子後面。 而佐智的父母、竹子夫婦、以及松子、佐清也都各位地坐在大廳中。 金田一耕助則站在一旁,若無其事地看著大家。 「剛才大家已經聽小夜子說過,佐智從昨天晚上起便下落不明,也許他並沒有發生什麼狀況,不過當事人的父母仍非常擔心,希望我們警方能協助找尋佐智的下落。」 橘署長說到這裡,忽然目光犀利地看著珠世,並將話鋒一轉—— 「我們進行了種種調查之後,發現也許猿藏知道佐智的下落。可是剛才我問猿藏,猿藏卻堅持這件事和珠世小姐有關,除非你允許,否則他絕不會透露半個字,因此,能不能請你叫猿藏告訴我們這件事?」 這一瞬間,珠世不由得感到全身冰冷。 她閉上眼睛,心裡十分後悔自己剛才為何跑出業,就在她遲疑著該不該開口之際,突然,有人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珠世睜開眼睛一看,只見小夜子正淚水盈眶,以哀求的眼神看著自己。 珠世不得不捏緊手中那張「無各氏」寫的紙條,緩緩地開口: 「是的,關於這件事,我自己也想問問猿藏。但是在聽猿藏說出這件事之前,請各位先聽我說一些話,否則你們可能無法瞭解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接著,珠世便紅著臉,一五一十地把昨天在湖心的那件事告訴大家,她一邊說,放在膝上的手也一邊微微地顫抖著。 當珠世說完之後,大夥兒都愕然地看著她。 橘署長大概也察覺到自己剛才說話太冒失,只好不時乾咳幾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小夜子則睜大眼睛,緊緊握住珠世的手。 珠世見狀,隨即拍拍小夜子的手說: 「上了汽艇之後,佐智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我完全不清楚。」 珠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又鼓一起勇氣繼續說: 「剛才我醒來之後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老實說,我比大家更想知道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佐智到底有沒有對我……」 雖然她一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然而那股憤怒的感覺巳在她心中化成一道熾熱的火焰,使得她的語氣越來越尖銳、高亢。 一旁的小夜子只能悲痛地握著她的手。 「猿藏,把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不必有所顧慮。就算是再糟的事,我也願意接受、面對。只要你原原本本將真相說出來,知道嗎?」 「小姐,你看過那張紙條了嗎?」 「嗯,看過了。請你待會兒也順便說明一下關於這張紙條的事。」 猿藏舔了舔嘴唇,這才斷斷續續地開始說起昨天發生的那件事。 然而不擅言的他,實在無法把話說得很流暢,所以橘署長和珠世只好不時插口問他。 根據猿藏所說,昨天傍晚四點左右,他接到一通不知從哪裡打來的電話。 這通電話告訴他,珠世現在正在豐田村的廢墟裡,還說事態嚴重,而且關係著珠世的名譽,所以最好由猿藏獨自把珠世接回來,千萬不要驚動其他人。對方說完這些之後,便掛上電話了。 「因此,你說去接珠世?」 「嗯,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便悄悄地划船去。」 「那麼,珠世真的在豐田村的廢墟裡嗎?」 「是的。」 「那時佐智還在不在那裡?能不能請你把當時的詳細情形說一遍?」 「當時小姐躺在床上,臉色非常難看,我幾乎以為她死了。後來我發現小姐的嘴邊有一股濃烈的藥味,所以她應該只是被藥迷昏了而巳。 「佐智……佐智怎麼樣了?」 梅子歇斯底里的叫聲響遍整個大廳。 猿藏一聽到梅子的聲音,忍不住轉過頭去,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佐智那個畜牲也在那兒!不過,雖然他跟小姐在同一個房間裡,卻什麼事也幹不了,因為他光著上半身被綁在椅子上,而且嘴巴還被布團塞住。」 「猿藏,是你把佐智綁起來的嗎?」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急急追問。 「不,不是我。我想那大概是打電話給我的『無名氏』的傑作吧!」 「無名氏?」 橘署長皺著眉頭,不解地問: 「這是怎麼回事?」 「小姐,剛才那張紙條你帶來了嗎?」 珠世點點頭,默默把紙條遞給橘署長。 橘署長看完之後,這才恍然大悟地揚起雙眉,並立刻把紙條交給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也十分驚訝地張大嘴巴。 「猿藏,你在哪裡找到這張紙條的呢?」 「我到的時候,這張紙條巳被放在小姐的胸前了。」 「原來如此,署長,這張紙條最好妥善保存,以後說不定會成為很重要的證物。」 「嗯,那麼就先放在我這兒吧!」 橘署長把紙條收進口袋裡,然後問道: 「對了!猿藏,接下來你就直接帶珠世回家了嗎?」 「嗯,是的。啊!對了,我是划小船去的,但是回程時,我故意開佐智的汽艇回來。」 「那麼,佐智……佐智怎麼樣了?」 梅子再度尖聲問道。 「佐智啊……我又沒有義務帶他回來,所以我想他大概還在那房間裡吧!」 猿藏格格地笑著。 「天啊!被綁著……嘴裡還塞著布團……」 梅子又慘叫一聲。 「對、對!就是這樣,而且他還光著上半身呢!我嫌跟他說話會弄髒我的嘴,所以就讓他坐在那兒掙紮。哦!不只是這樣,臨走前我還賞了他一記耳光,哈哈哈哈……」 梅子聽到這裡,忍不住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誰快去救救那孩子?不然那孩子會凍死的。」 一會兒工夫,一艘汽艇便駛出犬神家的水閘。 這艘汽艇上坐著橘署長、金田一耕助、佐智的父親幸吉、負責帶路的猿藏,以及吵著一定要跟來的小夜子。 汽艇開到豐田村的三角洲時,大夥兒都看見猿藏昨天留下的小船還漂浮在蘆葦叢間,由此可知,佐智應該還在廢墟裡。 一行人在猿藏的帶領下來到那間簡陋的房間,只見佐智上半身裸露、嘴裡塞著布團、雙手被反綁在椅子上,腦袋還低垂在胸前。 「哈哈!那傢伙昏過去了!哼!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來!」 猿藏憤恨難平地咒罵了幾句,幸吉則連忙跑到佐智身邊,取出塞在兒子嘴裡的布團,並抬起他的臉。 啊!」 就在幸吉發出一聲慘叫的同時,每個人也都看見有樣東西正纏繞在佐智的脖子上。 那是古箏的琴弦! 琴弦在佐智的脖子上纏繞了三圈之多,而更可怕的是,佐智的脖子上還出現一大圈可怕的淤血。 「不!」 這時,房內又響起一聲慘叫,接著小夜子便昏倒在地上。 古箏琴弦 那須警署的警員們因為得知發生命案的消息而趕來這裡拍照存證,金田一耕助則茫然地看著騷動不己的現場,腦海中忽然浮起一個可怕的念頭—— (佐武被殺時,他的頭顱被破下來充當菊花玩偶的頭……) 當時金田一耕助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心裡還因此苦惱不己,但是現在他看到第二具屍體的脖子上纏繞著琴弦,便明白一切了。 (這次的連續殺人事件似乎跟大貳送給犬神家的嘉言——「斧、琴、菊」,也就是犬神家的傳家之寶有關。 如果光是佐武配上菊花玩偶,倒還可以說是巧合,然而佐智事件又和古箏——也就是琴有關,就不能再說是巧合了。 看來這起連續殺人事件不但和犬神家的嘉言、傳家之寶有關,而且兇手故意要向大家炫耀自己的本事。) 金田一耕助一想到這兒,全身不禁起了一陣哆嗦。 (斧、琴、菊三者當中,琴和菊既然已經使用過了,那麼,下一次就輪到斧成為殺人工具羅? 但是,它究竟會針對誰呢?) 金田一耕助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佐清的影像。 (菊花用在佐武身上,琴用在佐智身上,那麼剩下的斧是不是會用在佐清身上?) 這麼一想,金田一耕助又寒毛直豎,因為他隨即聯想到,殺了這三個人,獲益最大的會是誰? 此外,當刑警們奉橘署長之令,正從各種角度拍攝佐智的屍體時,楠田醫生也慌忙趕到現場。 「署長,聽說又發生命案了?」 「是啊!唉!醫生,我真希望這種事不要再發生了……對了,要把繩子解下來嗎?」 「等一下,讓我先看看。」 楠田醫生仔細檢查過屍體之後,才點點頭說: 「好了,請解下繩子吧!對了,存證照片呢?」 「拍攝好了。川田,快解開繩子!」 「啊!請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急忙叫住川田刑警。 「署長,能不能叫猿藏來一下?我想在解開繩子之前,請他再確認一次。」 猿藏再度被刑警叫進來,表情顯得十分僵硬。 「猿藏,為了慎重起見,我想再問你一次,你昨天來這裡的時候,佐智的確被綁在這張椅子上嗎。」 猿藏悉眉不展地點點頭。 「當時,佐智還活著?」 「是的,他還活著。」 「那麼,他有沒有想說什麼?」 「嗯,他想說話,可是因為嘴巴被塞住了,所以根本無法講話。」 「你有沒有拿掉塞在分嘴裡的布團呢?」 猿藏不高興地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隨即說: 「如果我知道他會有今天的下場,別說是布團,就連繩子也會幫他解開;可是當時我實在太氣憤了,怎麼會想那麼多?」 「所以你打了他一記耳光?」 猿藏苦著臉點點頭,似乎對自己當時的所作所為相當後悔。 「嗯,我能體會你的心情。那麼,你什麼時候帶珠世離開這裡的呢?」 「嗯,大概四點半或五點左右吧!因為那時天色已經相當暗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四點半至五點左右,佐智還沒死,而是你帶珠世離開這裡之後,他才被殺死的。」 「是啊!唉!這根本太出人意料之外了,我只不過打了他一記耳光,怎麼知道他會……」 猿藏拚命為自己的行為辯論,金田一耕助則微笑地拍拍他的肩膀。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希望你仔細看看,當你離去時,佐智的姿勢如何?還有,繩子的打結處對嗎?」 「這個……我沒有走到他身邊檢查,所以並不清楚繩子打結的情形,不過我想,應該是這個樣子沒錯。」 「好的,謝謝你。現在沒有別的事,你可以先走了。如果還有需要你合作的地方,我們會再請你來一趟。」 猿藏離去之後,金田一耕助回頭看著橘署長。 「署長,在解開繩子之前,請你仔細看一下。喏,佐智的上半身只有一面有擦傷。很明顯的,這些傷痕是被繩子摩擦所造成的。而若繩子能造成這些傷痕,想必它一定綁得相當鬆弛,可是現在我們所看到綁在他身上的繩子卻這麼緊。」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把指頭伸進繩子與繩子間的縫隙裡。 「你看,連一根手指頭都很難伸進去,可見繩子綁得非常緊,也就是說,佐智根本被綁得動彈不得。那麼,他又怎麼會有擦傷呢?」 橘署長百思不解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我也在想在這個問題。」 金田一耕助不停地抓著頭髮。 「總之,這是很奇怪的一點,只可惜我現在還不能解開這個迷底。哦,對不起,請解開繩子吧!」 川田刑警於是解開繩子,把佐智的屍體放在床上。 楠田醫生正準備進行驗屍工作時,西本刑警進來了。 「署長,我們發現了一些東西,想請您看一下。」 「好的。川田。你留在這裡,醫生或許需要幫忙。對了。醫生!」 「什麼事?」 「斜對面房裡還有一位昏倒的小姐,待會兒麻煩你順便到那裡看一下。」 橘署長交代完之後,金田一耕助也跟著他離開那個房間。 兩人在西本刑警的帶領下,來到廚房旁邊一間更衣室裡,只見地上擺了爐灶、鍋子、飯鍋、陶磁茶壺,以及裝了半箱木炭的紙箱。 金田一耕助和橘署長一看到這些東西,都不由得揚起眉毛。 (看來最近似乎有人曾在這裡炊事) 西本刑警看著兩人說: 「佐武發現意外之後,我們曾經搜查過這棟空屋,但是當時並沒有發現這些東西。可見那個人一定是在我們搜查之後才藏匿在這裡的。」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激動得又開始亂抓自己的頭髮。 「正因為你們已經搜查過一次,所以這裡反而成為最安全的地方。」 「嗯,我也這麼想,但這樣一來,就表示那個人知道我們曾經搜查過這裡;而那個人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呢?」 「是啊!我對這件事也非常感興趣。難道那個人知道警方所有的偵查行動?」 金田一耕助顯得非常興奮,然而橘署長卻有些不高興。 「金田一耕助先生,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請你搞清楚,這個人未必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說不定他是別的流浪漢呢!」 「署長,我們後來又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西本刑警打斷兩人的談話,推開另一個房間的門說: 「請看!那個人還在這間浴室裡洗東西呢!」 西本刑警接下來又指著印在白色磁磚上的鞋印說: 「這肯定是軍靴的鞋印。」 橘署長看了一會兒,不由得低歎一聲。 「雖然光憑軍靴的鞋印並不能證明這個人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蒙面男子,可是若從前後事情加以判斷的話,那個蒙面男子涉案的可能性就更高了。西本,你先採下這個鞋印的模型吧!」 橘署長說完,立刻回過頭面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佐智或許因為不知道蒙面男子藏匿在這裡,所以才把珠世帶到這裡,所來那個男人和佐智打了起來,還把佐智綁在椅子上,之後,他又打電話給猿藏,通知他珠世在這兒;因此猿藏立刻趕來把珠世帶走。但是,這樣一來,究竟是誰殺了佐智呢?難道那個穿軍服的男人等猿藏離去之後,才又折回來殺了佐智?」 金田一耕助苦笑著搖搖頭說: 「署長,我現在也正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那個人想殺佐智,為什麼不趁猿藏來這裡之前採取行動呢?猿藏一旦過來,大家就會知道佐智在這棟廢墟裡,屆時那人要再跑回來殺佐智,不就更難了?而且……嗯,不管怎麼說,若是可以弄清楚佐智什麼時候被殺,一切就比較好辦了。」 橘署長沉思了一會兒之後,便回頭對西本刑警說: 「西本,還有其他發現嗎?」 「有,請署長看看那間貯藏室。」 這個貯藏室位於正門外面,約兩坪大,只見堆滿廢棄物的房間一角,竟有好幾捆新鮮的稻草。 金田一耕助和橘署長一看到這些稻草,不由得張大眼睛。 「那個人睡在這兒?」 「是的,因為現在正值秋收,所以到處都是這些不起眼的稻草堆,就算拿幾捆稻草也不會有人發現;更何況……」 西本刑警一面踏著那堆稻草,一面說: 「喏,這些稻草堆得這麼厚,說不定蓋起來比被子還暖和呢!」 「說的也是。」 橘署長楞楞地看著眼前的稻草堆,過了一會兒,又喃喃自語地加了一句: 「但這究竟是真的有人躲藏在這裡,還是只是個障眼法呢?」 「障眼法?」 西本刑警吃驚地反問,橘署長則一臉氣憤地說: 「金田一先生,老實說,昨天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我們至今還不是很清楚。雖然珠世說她被佐智來這裡的啊!還有,猿藏說他接到一通神秘人物的電話才來這裡,但或許他說謊,其實他早就在這裡埋伏了;總之,我想我們不該只聽他們兩人的片面之詞,況且……猿藏不是喜歡用古箏的琴弦來修補漁網嗎?」 西本刑警驚愕地看著橘署長問: 「署長,這麼說,你認為這裡的一切全都兇手故在佈疑陣羅?也就是說,其實珠世和猿藏共同謀殺了佐智?」 「不,不能這麼快下斷言。我只是感到有些懷疑罷了,而且那個鞋印實在太清楚了,簡直就像刻意印出來似的。還有……嗯,算了!你就照自己的判斷詳加調查吧!金田一先生,楠田醫生的驗屍工作應該結束了,我們快去看看。」 然而,當兩人回到二樓時,並不見楠田醫生的蹤影,現場只剩川田刑警留守在那裡負責看著管屍體。 「川田,楠田醫生呢?」 「他去看那位小姐了。」 「這樣啊!對了,驗屍報告如何?」 「署長,死者已經死了十七、八小時,若由現在倒推回去的話,兇手應該是昨天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行兇的。」 川田刑警一邊看著記事簿,一邊說道。 一聽到這裡,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不由得互看一眼。 根據猿藏的說法,他們傍晚四、五點左右離開這裡,因此,佐智後來還在椅子上活了三到四個鐘頭。 川田刑警看看兩人之後說: 「不可思議的是,纏繞在屍體上的古箏琴弦是死者死後才被纏上去的,所以被害人實際上並不是被琴弦勒斃,而是較粗的繩索勒死。」 「什、什麼?」 橘署長聽到這兒,連舌頭也不聽使喚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斜對面房間竟又傳出一聲女人尖叫。 金田一耕助和橘署長都嚇了一跳,連忙看向外面。 這聲尖叫中帶著十分悲痛的情緒,無庸置疑,發出尖叫聲的絕對是小夜子。 「署長,咱們去看看吧!那聲音聽起來並不尋常呢!」 小夜子所在之處和這裡相隔三個房間,猿藏和幸吉負責照顧她。當金田一耕助與橘署長踏進那個房間的瞬間,兩人都嚇得呆住了。 小夜子雖然被猿藏和幸吉一左一右地拉住,但她的容貌已經不像往常,只見她雙眼往上吊,臉頰的肌肉也痙攣得相當嚴重。更離譜的是,她的力量變得非常大,就連強而有力的猿藏都幾乎拉不住她。 「猿藏,緊緊按住她。我還要再替她打一針,再打一針就沒問題了。」 楠田醫生一邊說,一邊迅速拿起針筒,朝小夜子的手臂注射。 小夜子後來又叫了兩三聲,那淒厲的喊聲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過了一會了,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發作的緣故,小夜子漸漸安靜下來,並倒在猿藏的懷裡,像個孩子似的沉睡著。 「真可憐!」 楠田醫生收起針筒,歎了口氣。 「還好藥效能暫時控制住她的情緒。」 橘署長則擔心地問: 「醫生,她會不會就這樣瘋了?」 「目前還不能確定,畢竟她受了太大的刺激。對了,署長……」 楠田醫生一臉為難地看看橘署長,又看看金田一耕助,最後才下定決心說: 「她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7:41
第十三章 誰是凶手
當佐智被殺的消息傳回湖面對岸的犬神家時,那里再度掀起一陣騷動;而最受打擊的莫過于佐智的母親梅子。 梅子自從佐智失蹤後,就變得十分歇斯底里,再加上此刻聽到噩耗,更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 她除了對著來傳遞訊息的吉井刑警咆哮之外,還口無遮掩地哭喊著: “畜牲!松子這個畜牲!她殺了佐智!是她殺了佐智。刑警先生,快點把她抓起來呀!把松子抓起來,判她死刑!不、不,死刑還不足以懲罰她的罪孽,應該將她大卸八塊,放火燒她,還要把她的頭發一根一根拔下來……。” 梅子如潑婦般說了一大堆駭人聽聞的刑罰後,又傷心欲絕地哭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才抽抽噎噎地向吉井刑警說: “刑警先生,你也知道我父親遺囑的內容,如果沒有那封遺囑,松子的兒子佐清肯定是犬神家的繼承人,我父親遺囑上明明白白寫著:想要成為犬神家的繼承者,就非得和珠世結為夫妻不可。壞女人松子的兒子佐清,不但變得面目全非,那張臉還紅腫得跟石榴一樣……唉唷,一想到他那張可怕的臉,我就忍不住想吐;就算珠世再怎麼善良,也不可能選個丑八怪當自己的另一半吧! 因此,松子這個惡毒的女人才會先殺掉佐武,接著又殺了我的兒子佐智,只要她殺死這兩個人,珠世就算再不喜歡、不情願,也非得和那個丑八怪結為夫妻不可,若珠世不願意,就等于自動放棄繼承權;而這個時候,佐清就能獨占犬神家的事業了。哼!壞女人!松子那個歹毒陰狠的壞女人!刑警先生,請你把那個歹毒的女人抓起來,把松子抓起來!” 梅子一口氣說了一大串的話,吉井刑警為了安撫她,只好試圖轉移話題: “佐智的死因是被人勒斃,而且凶手勒死佐智之後,不知道為什麼,還把古箏琴繞在他的脖子上。” 梅子聞言,隨即吃驚地瞪著吉井刑警。 “你說佐智是被古箏琴弦勒死的?” “不,不是。凶手使用繩之類的凶器勒死佐智之後,才把琴弦繞在他的脖子上;不過就連署長也不知道凶手為什麼要這麼做。” “古箏琴弦……” 梅子神情恍惚地說出這幾個字,過了一會兒,她又再說了一遍: “古箏琴弦……古箏……” 忽然間,她不知想到什麼事情,臉色突然就得非常不規律,仿佛隨時會倒下去似的…… 這個來自豐田村的噩耗除了帶給梅子極大的震撼外,小夜子的母親竹子也深受打擊。 但她的震驚並不是因為佐智被殺,而是由于從吉井刑警口中得知小夜子發瘋,以及她巳懷有身孕的消息,不得不感到心痛。 後來竹子也跟梅子一樣,歇斯底里地罵了好一陣子,頻頻說姐姐松子是凶手,還說她為了讓自己的兒子佐清繼承犬神家的全部家產,才相繼殺害佐武和佐智。 這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當吉井刑警告訴她有關古箏弦琴的事情時,她的反應竟和梅子一模一樣! “古箏琴弦?你是說古箏琴弦?” 剛開始竹子也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可是當她反複念這幾個字好一會兒後,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深吸一口氣說: “啊,琴!” 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還有前陣子的菊!” 她歇斯底里地吼叫起來,但隨即又陷入沉思當中;不管吉井刑警和她的丈夫寅之助如何問她,她都緊閉雙唇不作任何回答。 過了半晌,竹子終于臉色鐵青站了起來。 “我要去跟梅子談一談,雖然應該不至于會發生這種事,但我總覺得很可怕……或許我應該去跟梅子談一談。” 說完,她便如幽靈般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 食指的血 犬神家中,最不受這個噩耗影響的,不用說,當然是佐清的母親松子。 當吉井刑警來到松子的房間時,她正在跟古箏老師宮川香琴學琴。 香琴老師一到那須,就碰上佐武事件,之後她去伊那巡回教學,直到昨天才又回到那須的旅館。 吉井刑警過來後,戴面具的佐清也從自己的房間來到這里,並坐在母親和香琴老師中間,一句話也沒說。 吉井刑警隨後把佐智被殺以及小夜子發瘋的事做了簡短的報告,可是松子聽完,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不,不但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還若無其事地繼續彈著古箏。 總之,她的態度實在冷酷得叫人不敢想信。 倒是香琴老師從吉井刑警一進門便中止彈琴,專心聆聽刑警的敘述,當她知道佐智被殺之後,也不由得張大那雙不太靈活的眼睛,瘦弱的肩膀更是不停抖動。 至于佐清又是什麼表情呢?” 因為他臉上戴著面具,所以這個問題照例沒有答案。 接著,吉井刑警又告訴他們佐智脖子上纏繞著古箏琴弦的事。 “署長也感到百思不解。如果凶手是用琴弦殺人的話,事情倒還單純,問題是凶手先用繩子勒死佐智,然後才在佐智脖子上纏繞琴弦,讓人以為佐智是死于被琴弦……” 松子聽到這里,那雙彈古箏的手漸漸不聽使喚了,然而盡管如此,她仍沒有中斷彈琴。 吉井刑警則繼續說著: “所以凶手可能基于某種理由,特別偏好琴弦……除了這樣的解釋之個,我實在找不出其他可能了。對了,前陣子佐武被殺時,凶手用菊花玩偶來布置現場;菊花玩偶……也就是‘菊’;而這一次則是‘琴’。琴和菊、斧、琴、菊……” 吉井刑警在一旁喃喃自語。 忽然,松子的古箏一聲刺耳的響聲,原來有根琴弦斷了。 “啊!” 松子和香琴老師幾乎同時發出一聲尖叫。 香琴老師甚至嚇得站了起來,松子則慌忙拆下貼在右手上的假指甲,只見鮮血正從她的食指指腹里滲出。 松子連忙從口袋取出手帕,繞在那根食指上。 “唉呀,你受傷了。” 吉井刑警關心地說。 “是的,剛才琴弦斷掉的那一刹那……” 香琴老師聽了松子的話之後,不禁皺起眉頭,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剛才琴弦斷掉的那一刹那?” 她自言自語地重複松子的話。 這時,松子眼中立刻閃過一道不尋常的光芒,這道光芒似乎隱含了騰騰殺氣和極度的憎恨情緒。 不過,那道光芒很快就消失了,松子又變回原來冷漠的眼神,所以吉井刑警本身也弄不清楚,為什麼松子會突然流露出如此可怕的眼神?她的憎恨究竟是沖著何人而來? 香琴老師由于眼睛不便,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這點,她還是保持站姿,努力抑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而一旁的佐清則立刻按住她,叫她坐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香琴老師站起來的時候,佐清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跳到香琴老師的身邊,好像要抱住她似的。 松子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兩個人,但不久她又把視線移回吉井刑警身上。 “你說佐智的脖子上纏著琴弦?” “啊!對不起,我先告退了。” 香琴老師冷不防說出這句話,並慌慌忙忙地站起來。 她似乎被剛才的對話嚇著了,臉色非常難看,腳步也搖搖晃晃。 “啊!既然如此,我送老師出去吧!” 佐清也跟著站起來,香琴老師則吃驚地張大眼睛說: “唉呀!少爺,不用麻煩了。” “沒什麼,讓我送你到門口!” 佐清溫柔地挽起香琴老師的手,香琴老師也只好任由佐清挽扶。 “對不起,夫人,我先告辭了。” 松子偏著頭,不可思議地目送兩人離去,這才又轉向吉井刑警。 “刑警先生,剛才你說的是真的嗎?佐智的脖子上真的纏著琴弦?” 松子又再問一次。 “當然千真萬確。咦?難道您對這件事有什麼特別的看法?” 松子沉思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眼中充滿迷惑。 “這個……對了!我那兩個妹妹知道這件事後有沒有說些什麼?” “那兩位夫人的反應十分不尋常,好像知道一些內情,可是卻不肯說。” 這時,送香琴老師離去的佐清也回來了,但他並沒有坐下來繼續談話,只是默默向兩人點點頭,便走向自己的房間。 而松子不知道為什麼,她望著佐清的背影,肩頭突然一陣顫抖。 “夫人,如果您知道內情的話,請告訴我們,也好讓件事更快明朗化。” “是的,這……” 松子的眼神還是驚疑不定。 “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不方便說出來。不過,這件事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簡直就令人難以置信;看來我得跟我那兩個妹妹好好談一談,不,我想,我還是先見過古館律師之後再說吧!” 松子說完,立刻按鈴叫女傭進來,吩咐她去請古館律師來一趟,然後又陷入沉思中。 當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從豐田村回到犬神家時,已經是兩個鍾頭以後的事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8:12
第十四章 駭人的真相
犬神家那間六坪大的房間里,依然放著佐衛那幅雖然老邁,卻不失俊秀的遺像。 而聚集在遺像前的犬神一家,今天又少了一男一女。 小夜子由于受到嚴重刺激,暫喪失意識,不過也許有一天她仍會恢複正常;倒是躺在那須醫院手術台上,由楠田醫生負責執刀解剖的佐智,就再了不可能參與犬神家的家族會議了。 近來每當犬神家聚集在這里時,總會有幾位重要人物不能出席,不知道佐兵衛面對這種慘狀心里作何感想? 總之,除了下落不明的青沼靜馬之外,和佐兵衛有血源關系的男性,目前只剩下佐清一人。 現在佐清依然戴著那張橡皮面具,靜靜坐在位子上。 佐清的身旁坐著松子,而竹子和她的丈夫寅之助則坐在離兩人不遠的地方。 至于哭紅雙眼的梅子和她的丈夫幸吉則坐在竹子夫妻的旁邊。 坐得離大家較遠的,不用說,當然是珠世。 珠世從昨天起被這接二加三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疲累不堪,可是她的容貌依舊如此光彩動人;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她的身邊竟然還坐著猿藏,叫大家都感到很驚訝。 離這群人再遠一點坐著才從豐田村回來的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以及剛才被松子請來的古館律師。 此外,特地從豐田村趕來通知他們這個噩耗的吉井刑警也赫然出現在這里。 由于在場的每個人都十分緊張,連大氣兒也不敢吭一聲,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氛。 而放置在房間中央的銅制盆里,炭火正靜靜地燃燒著。 松子首先批破沉默,開口說道: “那麼,就由我來敘述那件往事吧!竹子和梅子若覺得我說得不夠詳盡,也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見。” 松子的語氣還是那麼不容置疑,竹子和梅子兩人只好怯怯地互望一眼,然後一臉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這件事一直是我們三姐妹之間的秘密,在此之前,我們從不會跟任何人提起過,可能的話,也許我們這輩子都不會跟任何人說。然而,既然事情已經演變成這樣,我們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繼續將這個秘密藏在心中。竹子和梅子也說,為了打倒孩子們的敵人,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不論你們聽了這個秘密之後,會對我們持什麼樣的觀感,總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也都想保住自己的幸福,更何況身為一個母親,我當然不會只為自己的幸福著想,更會為了孩子的幸福著想。” 松子說到這兒,稍微停頓了一下,用她那如禿鷹般的銳利雙眼掃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之後,才又繼續說: “這件事發生在我生佐清前後,所以應該是三十年前的往事。當時我父親很寵愛一位叫青沼菊乃的女孩;菊乃是我父親認識工廠里的女工,那年大概才十八、九歲,她並不是特別能干,或特別具有才能,但卻很懂得怎麼迷惑我父親。總而言之,我父親和她交往之後,很快就被她迷得暈頭轉向了。 那時我父親大概五十二、三歲,犬神家的事業也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只要提起‘犬神佐兵衛’這個名字,沒有人不知道他是日本一流的企業家,所以,如果被外人知道他對這個身分卑微的年輕女子情有獨鍾,那犬神家的面子該往哪里擺呢? 松子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可以想見她當時有多麼氣憤。 我父親怕我們三姐妹知道這件事,所以並沒有把這個女人帶回家,只是在郊外買了一棟房子給那個女人住。剛開始,他們還掩人耳目、暗中來往,可是漸漸的,我父親也顧不了這麼多,最後兩人竟然住在一塊兒。請大家想想我們當時的感受吧!” 松子說到這里,語氣越來越高昂。 “畢竟我父親是信州財經界的巨頭,又是那鎮之父。正所謂樹大招風,他在無形中樹立了不少敵人,而那些人知道這件事後,自然少不了借著新聞媒體的勢力來攻擊我父親,甚至還有人特別作了一首打油詩來諷刺他。 一想起當時的事,就令我羞愧得無地自容,那時每回我走在路上,總有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還有一大堆惡毒的流言不斷傳到我們耳中。” 偏執的松子似乎到現在仍忘不了當時的憤恨,只見她咬牙切齒地繼續說下去: “菊乃懷孕後,又有傳言說,我父親將正式迎那個女人進犬神家,並把我們統統掃出家門。 你們可以想像,當我聽到這樣的流言時,內心有多麼氣憤!不,不只是我氣憤,就連我的母親也感到十分怨恨與憤怒;而且我相信,竹子和梅子當時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覺。” 松子說到這里,忍不住轉頭看著竹子和梅子。 兩姐妹趕忙深表同意地點點頭。 這三位同父異母的姐妹似乎只有在這件事上有共同的想法。 “大家都知道,我們三人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而且三人的母親都不是我父親的正室,所以三位母親心中的無奈可想而知。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根本不把我們的母親當人看,他對這三位妾室不但沒有一絲情愛可言,有時甚至還懷有強烈的厭惡之情。我父親一直認為,這三個女人只要乘乘守著他過日子就好,至于懷孕生子根本是多余的。所以各位可以想見我父親對我們三姐妹有多冷淡了。” 松子越說越怒不可遏,連說話的音調都顫抖不巳,她的字一字一句都充滿強烈的恨意,竹子和梅子則頻頻點頭表示認同。 “父親之所以願意撫養我們長大成人,是因為我們畢竟不同于小狗、小貓,他沒有理由拋棄我們,但老實說,他根本毫無父愛可言。 在這種情況下,他卻愛上一個來路不明、隨隨便便的女人,甚至還要把那個女人娶進門,這怎不叫人感到氣憤呢?” 聽到這里,我也覺得很納悶。 (為什麼佐兵衛對他的三個妾室,以及妾室所生的女兒們如此冷淡?難道他的性格中有什麼缺陷嗎? 然而,根據“犬神佐兵衛傳”的記載,佐兵衛這個人之所以能夠成功全是因為他重感情、充滿人情味的緣故。 當然啦!書中或許寫得比較誇大,可是自從我來到那須之後,也親耳聽到一些關于佐兵衛的傳說,都和“犬神佐兵衛傳”里敘述的差不多。可見那須市民即使到現在,依然把佐兵衛當慈父般愛戴。 那麼,佐兵衛為什麼偏偏對自己的骨肉、妾室如此冷酷呢?)這時,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曾經聽大山神主提起佐兵衛年輕時和珠世的外祖父——野里大貳之間有曖昧關系的流言。 (難道是這件事影響佐兵衛對自己的孩子、妾室垢態度嗎? 也就是說,因為他是同性戀,所以對男女之間的性生活不感興趣,以致于很難對妾室及女兒們產生感情? 可是,這樣仍然很難解釋佐兵衛對自己的妾室及女兒異常冷酷的理由,這當中一定還有別的秘密。 然而,那究竟是什麼秘密呢?) 由于松子此時又清清喉嚨,准備繼續述說,因此金田一耕助只好暫時將思緒拉回松子接下來要說的話上。 “當時,我之所以憤恨難平,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理由。因為那時我已經結婚,並且產下一子,那個孩子就是現在坐在這里的佐清。 我父親並不承認我的丈夫是他的繼承人,但佐清可說是我父親的外孫,所以佐清將來應該是繼承犬神家的第一個選。然而,如果菊乃成為我父親的正室,而且也生了個男孩的話,這個孩子就會成為我父親的長子,那麼犬神家的所有財產不都歸給這個孩子了嗎? 這使得我更加怨恨菊乃;當時,竹子和梅子也有相同的怨恨和憤怒。竹子那時已經和寅之助結婚,而且還懷有身孕而梅子雖然還沒有結婚,不過她和幸吉已經約定好,等隔年春天再舉行結婚儀式。我們三姐妹為了已經出生以及即將出生的孩子,不得不爭取自身的權益。因此,有時我們三人就會跑到菊乃家痛罵她一頓。” 松子言詞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金田一耕助可以感覺到自己早巳汗涔涔,而橘署長和古館律師也皺著眉頭互看一眼。 “由于經年累月所累積下來的仇恨,我們三人甚至還開始咒罵自己的父親,後來我還說了這麼一段話:‘如果你真的要這個女人為妻的話,我也就豁出去了。我會在她還沒生下孩子之前,先殺了你們兩人,然後再自殺。這樣的話,犬神家的財產就會全部歸佐清擁有了,就算到時我成為殺人犯,那也無所謂’。” 松子說到這里,嘴角浮現出一抹可怕笑容,並看了看在座的每個人。 金田一耕助頓時感到一陣心驚,不由得和橘署長、古館律師面面相覷。 (這是多麼可怕的骨肉相殘啊!)金田一耕助實在感覺如坐針氈。 松子卻又繼續說: “這番話的確把我父親嚇壞了,他知道我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因此也就不再提娶菊乃為妻的事,而且,心生恐懼的不只我父親,事實上菊乃比我父親更加害怕,她簡直嚇得魂不附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恐懼的緣故,即將臨盆的菊乃竟然大腹腹便便地逃離那棟金屋躲了起來。一聽到這個消息,我心頭的那塊石頭才好不容易放下,大家也都覺得這真是一個大快人心的消息。但是誰也不知道,我父親居然會做出那件卑鄙的事! 松子說到這兒,又再度看了大家一眼。 “大家都知道犬神家有三件傳家之寶——斧、琴、菊,而且也知道這三種東西對犬神家的意義。菊乃躲藏起來之後沒多久,我們便聽犬神奉公會的干部說,父親早巳把傳家之寶給了菊乃。當時我真的非常生氣,于是下定決心,既然我父親如此無情,就別怪我無義,不論使出什麼手段,我都要把這三樣東西拿回來。 我們動用大批人力去搜尋菊乃的下落,畢竟想在這種鄉下地方消聲匿跡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沒有多久我們便查出菊乃藏匿在伊那一個農家的偏房里;不僅如此,我們還知道菊乃兩個星期前平安產下一名男嬰,那時我們根本沒有時間猶豫,只能立刻殺到伊那農家突擊菊乃。” 松子的雙手微微顫抖著,而竹子和梅子大概也想起當時所作的一切,只見她們也不住地顫抖。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寒冷的晚上,地上的雪發出青光。我們先給菊乃借住的農家主人一筆錢,命令他們會家暫時離開那里,然後再沿著走廊來到偏房。 當時菊乃正穿著寬松的和服哺喂嬰兒,當她看見我們的那一瞬間,臉上立刻出現恐懼的神色,並且順手抓起一個交瓷壺朝我們扔過來。 瓷壺碰到柱子摔個粉碎,熱水啪的一聲從我們頭上淋下來。這更加令我惱羞成怒。于是我從後面一把抓住想抱著嬰兒從走廊逃走的菊乃,菊乃拼命掙紮,梅子則趁我抓住菊乃衣領的時候搶走嬰兒。菊乃為了搶回嬰兒更加奮力掙紮,在拉扯之間,她的和服掉了,此時她除了底褲外,身上可說一絲不掛。 我抓著菊乃的頭發把她推倒在雪地上,並從地上拿起一把竹掃帚拼命往她身上打。菊乃白色的肌膚上立刻浮起無數血痕,鮮血也不斷從她的傷口滲出,這時,竹子從井里打水,從她的頭上淋下去,好幾桶、好幾桶……” 松子即使在敘述這麼可怕的情景,依然面無表情。她就像戴了一副面具似的,根本看不出任何情感,就連聲音也像在背書般,沒有任何抑揚頓挫。我倒是聽了這些往事,不由得打個冷顫,仿佛有股陰森的寒意正漸漸逼近他。 “那時我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寂靜的夜里,只聽見菊乃一個人淒厲的叫聲。她說:‘你們究竟要我怎麼做才肯放過我?’于是我便說:‘我們是來取回斧、琴、菊的,快把這三樣東西交出來!’ 然而,菊乃是個非常強的女人,她怎麼也不肯點頭,還說:‘那是老爺送給我孩子的禮物,我說什麼也不會交出來。’ 因此,我又用掃帚抽打她竹子也不斷拿井水澆她。菊乃雖然因此痛苦地在雪地上掙紮,放聲大叫,可是就是不讓步。 這時,站在走廊抱著嬰兒的梅子開口說道:‘大姐,何必這麼費事?我有個法子可以讓這個女人輕易答應我們的要求。’說著,她便把嬰兒的小屁股露出來,拿著發燙的炭火鉗子去燙嬰兒的小屁股,嬰兒因此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我感到呼吸十分困難,一股難以形容的厭惡感從心底直竄上來。橘署長、古館律師,以及吉井刑警的額頭上也滲出粘稠的汗水,就連猿藏也一臉害怕的樣子,只有珠世依然那麼端壯秀麗地坐在一旁。 “梅子最會出點子了,她可說是我們三個人當中的軍師。果然,頑強的菊乃再也敵不過梅子這一招,她發瘋似的一邊哭,一邊把斧、琴、菊三件傳家之寶交出來。 我取回這三樣東西時,內心感到相當滿足,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竹子又說了這麼一段話:‘菊乃,你實在是個大膽的女人。打從你在紡織工廠時,就有個老相好,你們一直暗通款曲,這件事我們都知道,如今你懷了那個男人的骨肉,竟還寡廉鮮恥地說是我父親的孩子。喏,這里有張紙,你快寫這孩子不是我父親的骨肉,而是跟情夫生的雜種。’ 菊乃當然極力抗辯,但這時梅子又拿鉗子去燙嬰兒的小屁股,所以菊乃也只好哭哭啼啼地寫下那封信。接著,我對菊乃說:‘只要我想把這封信交給警察,隨時都可以辦得到,我們還能把你送入大牢里!’竹子也說:‘菊乃,你最好別再出現在我父親的面前,或是寫信給我父親。我們會雇請私家偵探來調查你的一切,不論你躲到哪里,我們都有辦法找到你。一旦找到你,我們還會再來跟你請安的。’最後梅子更笑著說:‘今天晚上的事再來個兩、三次的話,只怕這孩子非死不可。哈哈!’ 當時我們想,這樣嚴厲警告她之後,相信這女人再也不敢回到我父親身邊了,因此我們也就安心地准備離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抱著嬰兒哭得傷心欲絕的菊乃卻驀然抬起頭,嘴里說出去這麼一段話。” 松子停了一會兒,目光犀利地看了大家一眼,語氣突然變得非常僵硬。 “她說:‘哼!你們這些可怕的女人!如果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的話,豈不是太沒有天理了嗎?放心,我不會就這樣善罷干休的,總有一天我會要你們一一償還!斧、琴、菊!哈哈哈,你們以為那是‘祝福’的意思嗎?不,我不會讓你們總是接他人祝福的,現在我就要把斧、琴菊加諸在你們身上。記清楚了,斧是你、琴是你、而菊是你’ 菊乃披頭散發,咬牙切地指著我們三人喃喃詛咒著,只是如今我已經忘了誰是斧、誰是琴、誰是菊了。 松子說到這兒,隨即緊閉雙唇。 而在她身旁那個戴著面具的佐清,則像憂患虐疾似的全身顫抖不巳。 珠世的身世 松子講完這段往事之後,好一陣子都沒有人說話,大概是因為大家聽了她的話之後,都感到心中有說不出的嫌惡,所以每個人都只是靜靜地低頭沉思著。 終于,橘署長把雙膝朝前挪了點,低聲問: “那麼,夫人的意思是說,這兩棕命案的凶手就是這個叫菊乃的婦人羅?” “不,我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句話。” 松子的語氣還是那麼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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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08:25
“我只是認為,這兩椿殺人案件似乎和斧、琴、菊有關,所以才說出這一段往事讓你們參考。我不知道這段往事對你們究竟有沒有參考價值,不過你們的工作不就是判斷出某些線索有沒有參考價值和關聯性嗎?” 這種說話方式真是不中聽,橘署長于是轉向古館律師。 “古館先生,菊乃母子目前仍下落不明嗎?” “這個嘛……事實上,即使今天松子夫人沒有叫我來,我也會來這里一趟。” “哦?有什麼新線索?”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古館律師說著,從公事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青沼菊乃從小就孤兒,我們花了很大的工夫去考證她的背景,結果發現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事實上,菊乃是珠世的外祖母睛世女士的表侄女。” 聞言,大家不禁驚訝得面面相覷。 “因此我們可以了解,佐兵衛先生為什麼會如此寵愛菊乃女士。看過‘犬神佐兵衛傳’的人都知道,佐兵衛先生把睛世當作自己的母親和姐姐般,而菊乃是睛世家族中的僅存的一位,佐兵衛先生當然願意寵愛她,並把犬神家的繼承權給她所生的孩子。這或許也是佐兵衛先生基于想報恩的心態吧!” 松子、竹子、梅子三姐妹聽了,隨即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松子的嘴角甚至還露出一抹笑容,仿佛在嘲笑這種報恩的說法簡直是天方夜譚。 “接下來是關于菊乃女士的消息。菊乃那天晚上在三位夫人的威迫下,交出傳家之寶,但她內心仍感到非常恐懼,于是抱著靜馬離開伊那,去投靠富山市的一名遠房親戚。這次,她似乎下定決心再也不回到佐兵衛先生的身邊,所以並沒有跟佐兵衛先生聯系。聽說她和靜馬在富山市生活了一段時間。直到靜馬三歲的時候,才把靜馬托給親戚照料,自己則和丈夫共譜新生活。只是沒有人知道她究竟隨著丈夫遷往何處,總之,這些都是三十年的往事了,而菊乃的親戚在富山市遭到空襲時,巳全部遇難,所以沒有人知道菊乃現在的下落。” 古館律師歎了一口氣之後,繼續說道: “至于靜馬,聽說他後來入了這位親戚的戶籍,所以現在不姓青沼,而姓津田;津田家非常貧,可是夫妻倆心地很善良,加上他們又沒有孩子,所以便把靜馬當成自己的孩子撫育。而菊乃當年離開佐兵衛先生的時候,佐兵衛先生除了給她斧、琴、菊之外,好像還給了不少錢,所以她便把一部份錢留給這對夫婦做為靜馬的養育費。 靜馬中學畢業後,便到別的地方工作,直到二十一歲進入部隊。在部隊期間,他被征召、遣回兩三次,最後一次是在昭和十九年,他接到召集令,加入金澤附近的某個部隊,後來就音訊全無了。” “古館律師!” 金田一耕助清清喉嚨問: “你知道他是到金澤哪個單位嗎?” “不,我不知道。” 古館律師神色黯然地搖搖頭。 “由于大戰結束,政局仍一圈紊亂,檔案文件也都零零落落,所以我們完全查不到究竟是哪個單位征召他,當然,我們也曾經詢問一些解甲歸來的人,看有沒有靜馬的消息,但卻沒有人認識,所以,我想也許他所屬的部隊在遣返途中遭到敵軍炮火攻擊,以致整個部隊葬身海底;然而,這只是我的猜測,事實真相如何,還必須等到更進一步的調查結果才能確定。”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兒,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失望。 (如果靜馬真的死亡的話,那麼這位年輕人可真是集所有不幸于一身了。 他一出生就飽受凌虐,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卻又遇上亂世,最後甚至失去生命! 唉!靜馬的一生真有如水中的泡影!)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同情起靜馬的際遇了。 “今後我們還會繼續調查,除了尋訪菊乃的下落之外,當然也希望靜馬能平安無事。唉!現在也只能祈求上天保佑菊乃母子了。” 說完,古館律師又把文件收進公事包里。 房內此時鴉雀無聲,沒有人主動開口說話。每個人都凝視自己眼前的某一點,陷入深思中。 終于,署長打破沉默,清了清喉嚨說: “大致上來說,我們可以確定三十年前的那件事,也就是斧、琴、菊的詛咒和這兩棕殺人事件有關聯,不過我們先將焦點轉向昨天晚上的那件命案上。相信大家已經知道,佐智在豐田村的廢墟被勒死時,差不多是昨天晚上八、九點左右,所以在此我有個不情之請。” 橘署長頓了頓後,向大家說: “希望大家能就那段時間的行蹤做一番說明。松子夫人,就從你開始吧!” 松子一臉不高興地瞪了橘署長一眼,不過她仍轉過頭去,以平穩的語氣問佐清: “佐清,昨天晚上香琴老師是什麼時候回去的?我記得好像是十點多吧?” 佐清默默點頭,松子這才轉向橘署長說: “昨天傍晚香琴老師去我那兒,我們一塊吃完晚飯之後,便一直練琴到十點左右。對了,我彈琴的時候,她們應該都有聽見琴聲。” 說完,她抬起頭看著竹子和梅子。 “你們什麼時候吃晚飯?” 橘署長追問道。 “七點左右。我們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就開始練琴。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問香琴老師。” “這當中,你們都沒有離席嗎?” 松子苦笑著說: “學琴的時間相當長,所以我去過兩三次洗手間……對了!我還曾經回到正房拿琴弦。由于我兩個妹妹跟她們的家人目前住在這里,所以我暫時搬到偏房去住,但很多東西還是放在正房里。話說回來,我去拿琴弦也不過花了五到十分鍾而巳。” “琴弦?” 橘署長皺了皺眉頭,但隨即又繼續問: “那麼,佐清呢?” “佐清一直在我身邊聽我彈琴,還幫我們泡茶。他曾經離席兩、三次,但都很快就回來了,不太可能去豐田村殺人。” 松子又露出來苦澀的笑容說: “這件事你們可以去問得琴老師,她的眼睛雖然不太好,卻也不是全然看不見,而且她的感覺特別靈敏。” 這麼說來,松子和佐清應該都有相當充裕的不在場證明。 像松子這種個性倔強的人,既然敢叫人家去問香琴老師,就表示她沒有說謊。 這時,橘署長又轉向竹,正准備開口詢問,梅子卻突然搶著說: 、因為從傍晚起就看見佐智,我們夫婦倆都非常擔心,所以去姐姐房里商量這件事。姐姐、姐夫、以及小夜子也很擔心,于是我們一起打電話四處詢問佐智的下落,連料理店、酒樓等地方都問過了。唉!這孩子近來有些自暴自棄,所以偶爾會去這些地方散心……” 梅子憤恨地瞪了珠世一眼,繼續說道: “嗯,是的,我們從八點到十一點左右,都一直忙著佐智。這件事你們可以問家里的女傭們。對了,署長,殺佐智的凶手一定就是殺佐武的人,所以姐姐和姐夫不可能殺死自己的兒子佐武!” 梅子越說越激動,沒一會兒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最後輪到珠世和猿藏,當署長把矛頭轉向他們時,猿藏立刻大聲咆哮: “小姐剛才已經說過,她被佐智下了迷藥一直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而我雖然是個無所事事的人,但還不至于這麼無聊去犯下這件凶殺案。從昨天傍晚一直到剛才,我都守在小姐門外,連眼睛也沒敢闔起來。” “有人知道這件事嗎?” “我不知道。吃飯的時候,我跟他們說小姐人不舒服,今天晚上不出來吃了。” “吃飯是幾點的事?” “我們下人都是七點半左右吃晚飯。” “猿藏,你有舊的古箏琴弦嗎?” 猿藏目光一閃,一言不發的點點頭。 “好的,一會兒給我看看吧!” 結果,猿藏和珠世的不在場證明最不明確。 (不過猿藏如果想殺佐智的話,他帶珠世回來時就有機會下手了,為什麼會回到犬神家之後,才又突然萌生殺機,再度前往豐田村?) 這時,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古館律師說的話。 “金田一先生,你曾經說過不知道猿藏會不會是靜馬,但這種說法是不正確的。因為最近我調查過猿藏的身世,他是豐田村的人,五歲時因為父母雙亡,珠世的母親祝子女士同情他的遭遇,便把他接回家撫養。接生他的產婦可以為這件事作證,同時豐田村也有不少人還認識猿藏呢!所以他的身分絕對假不了。” (然而,不論猿藏究竟是不是靜馬,他的一舉一動都有不少疑點,這是不爭的事實。) 金田一耕助陷入沉思之際,旁邊忽然傳來松子尖銳的嗓音。 “署長,你們不是在豐田村的廢墟里,發現蒙面男子的足跡嗎?這麼說,佐武被殺的晚上,投宿柏屋旅舍那個蒙男子是不是還在這一帶逗留? 你們為什麼不早點把他抓起來?那個人究竟是什麼人?” 面對松子尖銳的質問,橘署長不禁顯得有些心虛。 “哦,這件事我們也在全力追查當中,但是對方並不是泛泛之輩。上次佐武被殺之後,我們立刻問過博多的複員船只,結果他們說,十一月十二日,也就是佐武被殺的前三天,有一艘自緬甸歸來的駛入博多,聽說這里面的確有一位名叫山田三平的人。 山田三平在博多住了一晚之後,十三日便離開博多朝東京出發,而且,他們東京家的地址。所以十五日晚上投宿在下那須柏屋的蒙面男子也一定是這個人。松子夫人、佐清,我曾經問過了幾次,你們真的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嗎?” 戴面具的佐清一言不發地搖搖頭,松子則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橘署長看,不久才露出苦澀的笑容說: “你們能查出這些事也很不容易了。對了,豐田村的現場,除了那位蒙面男子的足跡之外,還有什麼東西嗎?” “這個嘛……是的,他倒是留下不少東西……” 橘署長正准備繼續說話時,金田一耕助突然從旁插嘴道: “我覺得有個地方相當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大家都知道,佐智光著上半身被綁了椅子上,他的胸部及手都是繩子擦傷的痕跡。也就是說,他想掙脫繩索,才留下這些傷痕。光從這些傷痕便不難看見繩子應該綁得相當松弛,可是當我們發現尸體的時候,繩子卻緊緊地綁在佐智的身上,連根小指頭都伸不進去。” 松子一直盯著金田一耕助看,過了一會兒才以非常沉穩的聲音問: “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不知道,不過,另處還有一件事,署長,那個……” 在金田一耕助的催促下,橘署長只好從事包里取出一件襯衫。 “梅子夫人,這是佐智的襯衫吧?” 梅子淚流滿面地看著那件襯衫,然後默默點點頭。 佐智的襯衫有一個非常大的特色,他襯衫上的五顆扣子全都是在菊花形狀的黃金台座上鑲嵌鑽石,可是最上面的那顆鑽石扣子卻掉了。 “你知道這顆扣子是什麼時候掉的嗎?” 梅子搖搖頭說: “我不知道。不過,這顆扣子一定是佐智外出時候掉了。因為佐智這孩子非常愛漂亮,要是襯衫少顆扣子,他一定不會穿出門。咦?你們在命案現場沒有發現這顆扣子嗎?” “沒有。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這顆扣子。對了,會不會是他對珠世……嗯,我們猜想是不是那個時候掉在汽艇上?可是找遍艘汽艇,依然沒有找到這顆扣子,不知道會不會掉進湖里去了?若是這樣的話,就不可能找到了。” 橘署長說完便把襯衫塞給金田一耕助,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大山神主竟如一陣風般飄了進來,還揭發了一個相當可怕的秘密…… 大山神主對自己的發現感到十分興奮,臉上盡是掩藏不住的喜悅;他看了大家一眼,便把布包扔在榻榻米上,得意洋洋地說起來這件事。 “各位,我知道佐兵衛先生遺囑的秘密了。佐兵衛先生之所以留給珠世小姐那麼多遺產,其實並不是因為她是他恩人的外孫女;事實上,珠世小姐是佐兵衛先生自己的外孫女。也就是說,珠世小姐的母親祝子小姐,其實是大貳先生的妻子睛世女士和佐兵衛先生所生的女兒。而且大貳先生知道這件事,也承認這件事。” 一開始大家都一頭霧水地看著大山神主,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了解他究竟想說什麼,這時,每個人都紛紛被這件駭人的真相震住了。珠世臉色發青,一副隨時都會倒下來的樣子,而戴著面具的佐清,肩膀也顫抖不己。 松子、竹子、梅子三位夫人更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說法,只見她們三人目露凶光地瞪著珠世。 金田一耕助則突然開始沙沙地抓起他那頂鳥窩。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10:47
第十五章 尸體之謎
通常十二月中旬,那須湖的岸邊就估開始結冰,到了差不多一月中旬以後,岸邊的冰就可以溜冰;但是如果那一年特別寒冷,那麼大約年底就可以在岸邊溜冰了。這一年恰好就是非常嚴寒的一年,一進入十二月中旬,那須旅館後面的湖岸邊就開始結著厚厚的冰層。警方在十二月十三日早晨,于湖邊冰層中發現犬神家最後一位犧牲者的可怕尸體,不過在提及這件命案之前,還是從頭開始描述這個事件吧! 這陣子金田一耕助看著湖畔日漸蕭條、荒涼的景象,內心的憂郁無形中也與日俱增。 從他接受若林豐一郎的邀請前來那須市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月,在這兩個月當中,先後有三個男人被殺,而這三棕命案目前依然呈現膠著狀態。 雖然金田一耕助心中強烈感覺到凶手就在身邊,而且就在大家眼前;可是無奈眼睛里始終有顆塵埃,以致于無法清楚看清凶手的廬山真面目。 金田一耕助心頭越來越煩躁,他近來甚至開始感覺到一顆心始終無法定下來。他想干脆重新再看一次這陣子發生的事,或許可以從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便反複閱讀自己的日記,並摘錄來新的線索而隱藏在煙幕後面那個神秘人物也始終叫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所以,金田一耕助最近經常一邊抓著頭上那頂鳥窩,一邊唉聲歎氣。 現在,我就把金田一耕助記錄出來的重要事項逐一寫出來。雖然他還沒有看出整事件的來龍去脈,然而在這些條列事項中,已經隱藏著犬神家連續殺人事件的謎底。 一、十月十八日——應若林豐一郎之邀來到那須市,之後,珠世遇到沉船災難,同日若林豐一郎被害身亡。 二、十一月一日——戴面具的佐清回到犬神家,古館律師在犬神一家面前公布佐兵衛先生的遺囑。 三、十一月十五日——佐武和佐智懷疑佐清的身分,因此前往那須神社取回佐清供奉在那兒的手印(這件事全賴珠世過人的智慧) 四、同日晚上——松子夫人和佐清拒絕蓋手印,家族會議在十點左右不歡而散。 五、同日晚上十一點——珠世把佐武叫到遼望台,交給他一只懷表,上面有戴面具的佐清的指紋(這只懷表目前下落不明,或許已經沉落湖底。) 六、同日晚上——佐武被殺,凶手行凶時間推定為十一點至十二點之間。 七、同日晚上八點左右——一位自穩山田三平的蒙男子投宿在下那須的柏屋旅社,並于十點多離開旅社外出,約十二點才回到旅社,回到旅社時一副狼狽的模樣。 八、十一月十六日早上——猿藏在放置菊花玩偶的舞台上發現佐武的頭顱,行凶現場判定是在遼望台。 九、同日——松子夫人和佐清主動願意蓋手印。這個手印和從那須神社取回的手印一模樣,因此確定戴面具的佐清是真正的佐清。 (疑點:此時珠世兩度想發言,可是最後仍什麼也沒說。) 一十、同日——佐武的無頭尸浮出湖面。 一一、同日——在下那須的湖畔找到運走佐武尸體的小船。 一二、同日早上五點多自山田三平的蒙面男子退房離開柏屋;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看見過他的長相。 一三、同日晚上——為佐武舉行的守靈儀式,大約十點就結束了。 一四、同日晚上——蒙面男子潛入珠世房間,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疑點:他究竟在找什麼東西?是否已經達到目的?) 一五、同日晚上十點半——珠世發現蒙面男子而放聲尖叫,這聲尖叫造成犬神家一陣騷動。 一六、同日晚上同一時刻——小夜子親眼看見蒙面男子和猿藏撞個正著;因此,這名男子並非猿藏假扮。 一七、同日同一時刻——佐清聽到珠世慘叫而沖出房間,卻在遼望台下不知被什麼人迎頭痛擊而昏倒在地,臉上的面具因此脫落,一張奇丑無比的可怕臉孔暴露在大眾人面前。 一八、十一月二十五日——佐智用迷藥迷昏珠世,並用汽艇把珠世帶到豐田村的廢墟,企圖侵犯她。(但以上只是珠世的片面之詞。) 一九、同日四點左右——某人打電話給猿藏,說珠世在豐田村的廢墟里。于是猿藏立刻劃船前往,當他到那里時,發現珠世昏睡在床,胸口還有一張‘無名氏’寫的紙條。此外,佐智光著上半身被綁在旁邊的椅子上,嘴里被塞著布團。猿藏把佐智留在那兒,帶著珠世乘坐汽回家,當時大約四點半到五之間(但以上也只是猿藏的片面之詞。) 二十、同日晚上八、九點——佐智被勒死。犬神家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也就是說,這些人之中沒有一個人會在當時離開過犬神家。 二一、十一月二十六日——大家根據珠世和猿藏的說詞,前往豐田村的廢墟營救佐智,卻發現佐智巳被人勒斃,而且他的脖子上還纏繞著的古箏琴弦。(疑點一:佐智的皮膚上全是繩子摩擦產生的擦傷,可是發現尸體時,繩子卻緊緊綁在佐智的身上,連根小指頭都塞不進去,這是為什麼? 疑點二:佐智襯衫上鑲著鑽石的扣子少了一顆。) 二二、同日——小夜子因受不了佐智被殺的打擊發瘋了。 二三、同日——在豐田村的廢墟里發現許多疑似蒙面男子所留下的東西。二四、同日——松子夫人說出青沼菊乃女士發下有關斧、琴、菊的毒咒。二五、同日——大山神主當眾公開有關珠世身世的驚人秘密。 老實說,金田一耕助所摘錄出來的重要事項已經非常詳盡了,然而,光是條列出重要事項,有時仍會有疏忽之外。至于何處疏忽了呢?這個部分我們以後再慢慢討論,現在,先讓我們把焦點轉回到金田一耕助的身上。 金田一耕助反複閱讀這些摘錄,每當他看到第二十五有關珠世身世的部分時,心中總會湧上無限感慨。 事實上,當整個命案結束,所有謎底一一揭曉之際,金田一耕助才發現,大山神主口無遮掩地暴露出別人的隱私,竟無意間令犬神家的殺人事件掀起最高潮。 當大山神主第一次提起他在那須神社的倉庫發現那個神秘箱子時,正是大家為佐武守靈的那晚。大山神主曾說,那個箱子上留有佐兵衛與大貳的封印,而且那里面有很多年輕時的佐兵衛和大貳之間的情書。 金田一耕助還記得大山神主提起發現箱子的事時,臉上竟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得意神色,他還說了以下這段話: “金田一先生,我想徹底調查一下子箱子里的東西,說不定可以從那里面發現一些有關佐兵衛先生不為人知的一面。當然,我並不是喜歡挖掘別人的隱私,畢竟佐兵衛先生可是咱們那須的恩人,我只是想以另一種全新的角度,寫一本有關這位偉大人物的傳記。” 仔細想想,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人心更可怕的東西了。大山神主後來果然整理出藏出箱子里的許多文件,並且耐著性子逐一查閱,結果無意間挖掘出佐兵衛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又是如此駭人聽聞。 金田一耕助曾稍微看了一下大山神主整理出來的文件,里面其實都是佐兵衛、大貳、以及大貳的妻子睛世之間極不正常的關系的記錄,而這也可以說是三位男女和情欲苦斗的一部病態史。 如果我一字不漏地公開這些記錄,恐怕會讓很多人感到于心不忍,所以我決定盡量簡單報告這件事。 從這些文件中可以清楚證明,珠世的外祖父大貳和年輕的佐兵衛之間,確實存在著同性戀的曖昧關系,但是這種關系僅止于他們剛認識的兩、三年間。 這或許是因為佐兵衛年歲漸長,開始懂得排斥,而大貳本身也慢慢自我控制的緣故。 不過從許多封情書的字里行間可以看出,野野宮大貳雖然不致于性無能,卻也不是十分迷戀性生活。 而且,大貳只對佐兵衛感興趣,至于妻子睛世對他來說則是一點吸引力也沒有,也就是說,大貳只對男人倒還有那麼點微弱的性欲,可是對女人卻完完全全缺乏性欲。 因此,佐兵衛認識大貳時,盡管四十二歲的大貳已經和二十二歲的妻子睛世結婚三年,但睛世依然是處女之身。 前面提過,大貳和佐兵衛的曖昧關系只維持了兩、三年,那之後佐兵衛雖然以大貳的忘年之交的身分經常出入大貳家,然而其實那時他巳和恩人的妻子有了新的關系。 箱子中的書信並沒有談及他們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沖動下發現那種關系,不過這件事卻是影響佐兵衛的個性,以及造成他這輩子性生活悲慘的最大原因。 當時佐兵衛二十歲,睛世二十五歲,兩人都被強烈的愛欲之火燃燒著,同時也深受自己良心的遣責。 畢竟佐兵衛和睛世都不是恬不知恥的人。正因如此,他們在良心的遣責下,本想一起殉情。 然而,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大貳知道了他們企圖殉情的事情,所以他們的計劃並未成功,不過,在此同時,大貳的態度也變得非常詭異。 他不僅原諒兩人犯下的錯誤,甚至還慫恿兩人繼續維持這種不正常的關系。 這或許是因為他對結婚後連根手指頭都沒有碰過妻子感到歉疚,所以才想借此贖罪,不過,他仍必須顧慮別人的看法,所以才不顧公開與妻子離婚,成全他們兩人,而睛世是女孩子,她當然也基于相同的理由不願意這麼做,因此三個人只好繼續維持這種外人難以想像的關系。 睛世在名義上是大貳的妻子,實際上卻是佐兵衛的妻子與情人。大貳不但盡量給這對戀人幽會的機會,甚至還極力保守這個秘密,不讓外人知道。 佐兵衛與睛世幽會時,總是待在那須神社的房間里,大貳不但沒有出門避免面對這種尷尬的場面,反而像只忠心的看門狗般,為了防止自己的妻子和情人幽會的事外泄,自願擔任守門人。 如此一來,這個秘密當然不可能被別人知道,他們這種奇怪、不自然的關系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不久後,佐兵衛和睛世有了祝子,大貳更是毫不猶豫地把祝子當成是自己親生的女兒般疼愛。 表面上,這三人之間似乎過著平穩的生活,然而那只是表面上,在三人的內心世界里,其實都同樣感受到良心的遣責而覺得非常痛苦,尤其是身為女人的睛世,她所受到的良心遣責更加嚴厲。 當時還沒有“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這本小說,即使是道德觀念如此開放的現代,相信仍沒有人會有這麼寬大的胸懷,放任自己的妻子另覓情人。每個丈夫都認為,即使自己連妻子的手指都不碰一下,做妻子的也應該隱忍,特別是生活在舊思想型態下的睛世,這種意識也就越發強烈,所以她對于自已和佐兵衛之間的不正常關系,始終感很痛苦與煎熬之後,也就更加深愛她了。 事實上,在佐兵衛心中,睛世已經等于是自己的妻子,而且也為自己生下一女,可是卻始終無法給她一個名份。 佐兵衛對于這位不幸女子的憐愛,造成他即使在事業有成之後,仍堅持終生不娶。 然而,他在商場上越是風光得意,就越不易和睛世幽會。因此,當佐兵衛有生理上的需求時,就需要別的女人來滿足他了。 在這里情況下,佐兵衛十分擔心,如果身旁只有一個女人,他或許會因為日久生情,在不知不覺中愛上這個女人,所以,他故意藉著同時擁有三個女人,冷眼旁觀這三個女人丑陋的嫉妒心來蔑視她們。 就像松子所說,佐兵衛只不過把這三個女人當成他泄欲的工具,其實對她們毫無任何情愛可言。 而佐兵衛之所以對自己的三個女兒如此冷淡,事實上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 因為佐兵衛已經有一個名叫祝子的女兒,祝子不但是他的長女,還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為他生下的孩子,所以佐兵衛內心其實十分疼愛祝子,然而他卻礙于世俗的規范,不能與祝子相認,盡管犬神家日漸繁榮興盛,祝子依然是那須神社神官的孩子。 佐兵衛對于自己最心愛的女兒遭遇如此不公平的際遇,內心自然相當憤慨,這也就是他為什麼對松子、竹子、梅子三姐妹那麼冷淡,絲毫不給她們任何父愛的原因。 後來,這些怨恨、憤慨和憐憫,竟然變成佐兵衛遺囑里的骨干,這可能是大貳當初始料所未及的。 由于佐兵衛對只能躲藏在陰暗處的睛世,以及雖貴為佐兵衛的長女,卻必須以貧窮神官之妻的身分終其一生的祝子感到萬分主疼與憐憫,為了有所補償,他才會為珠世准備如此豐厚的財產。 金田一耕助明白佐兵衛內心的痛苦後,也不禁為他掬一把同情的眼淚。可是他一想到那封遺囑如今巳成為這些慘劇的罪魁禍首,又不由得掩面歎息。 (難道就沒有其他更溫和有效的方法來補償佐兵衛心中的遺憾與愧咎了嗎?) 日子就在歎息聲中悄悄溜走,直到十二月十三日早晨,大家又再度發現一宗罕見的殺人事件,才又刺激了金田一耕助的心。 十二月二三日早晨七點左右,金田一耕助枕頭邊的電話突然響個不停,讓他不得不睜開惺松的雙眼,勉強接起話筒。 話筒那端立即傳來橘署長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你是金田一先生嗎?” 大概是因為那天早晨天氣特別寒冷的緣故,橘署長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 “金田一先生,請你立刻過來一趟,又有人被殺了。犬神家的第三個人……” “咦?是誰被殺了?”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握緊話筒,緊張地喊。 “事情很複雜,總之,請你立刻來一趟……不,在來這里之前,請你先從面向湖面的那扇窗子看看犬神家的後院,這樣你就知道發什麼事了。總而言之,我等你,請你快點趕來!唉!這真是件令人厭煩的事。” 金田一耕助放下話筒,如蚱蜢般跳下床,打開扇面向湖面的木板套窗。 此時,一道寒風自冰上呼嘯而過,這道風像針般刺入金田一耕助單簿的睡衣里。 金田一耕助打了兩三個噴嚏後,隨即從皮箱里取出雙筒望遠鏡,把焦點瞄准犬神家的後院。 當他看見那幕景象時,整個人幾乎凍結在原地。 因為遼望台正下方附近的浮冰里,有一個世界上最奇怪的東西正豎立在那兒。 那是一個人!但是,那個人的身體倒插在冰里,他那穿著睡褲的兩雙腳還如倒八字般在虛無的空中微張著。 而犬神家的每一個人則都呆立在船塢旁的堤岸上,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金田一耕助連忙把雙筒望遠鏡瞄准那群人,當他發現那里少了一個男人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將視線自那群人身上移開。 原來,缺席的那個人是正是戴著面具的佐清! 染血的鈕扣 犬神家的殺人事件透過通訊社,上了全國新聞網,連當天的晚報都把這個殺人事件列為頭條新聞。 自從犬神佐兵衛那份奇怪的遺囑公開到現在,已經相繼發生三起慘案,所以犬神家的後續發展現在成了全國矚目的大新聞。 事實上,犬神家連續發生三起慘案就夠令人訝異了,而更叫讀者大感震驚的,則是戴面具的佐情奇怪的死亡姿勢。 至于後來解開這道謎底的人,不用說,當然是金田一耕助。 “署長,那、那具尸體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為什麼會倒插在冰上呢?” 剛趕到犬神家遼望台的金田一耕助由于太過激動,口吃的毛病又發作了,令他幾乎要發狂。 “金田一先生,我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麼離奇的事,所以現在也亂了方寸,凶手為什麼要把佐清倒立在那種地方呢?哼!畜牲!實在叫人感到惡心!” 橘署長愁眉苦臉地對著金田一耕助大吐苦水。 同時,在湖畔的刑警們也為了把佐清的尸體拖出來而忙得焦頭爛額。 由于冰層並不是很厚,一不小心太過用力,很可能會導致破裂,尸體也會掉進湖中,所以刑警們只好一邊慢慢冰鑿開,一邊劃船接近尸體。 “那、那具尸體真的是佐清嗎?” 金田一耕助聲音微顫地問。 他之所以發抖,並不是因為天氣寒冷,而是某種怪異的念頭令他心靈肉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應該是吧!松子夫人說,那套睡衣的確是佐清的,而且大家四處都找不著佐清的人影。” “松子夫人呢?” 金田一耕助看看四周,並沒有發現松子的影子。 “那個人實在了不起,即使知道佐清死了,也沒有像她兩個妹妹那樣哭得死去活來。她只是嘴里念念有詞地說:‘是她,她實現了最後的複仇計劃’說完,她便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再度朝人群望去。他這才注意到珠世站在遼望台的一端,只見她豎起外衣的衣領,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那具可怕的倒立尸體,那端莊秀麗的姣好臉孔依然毫無表情。 (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署、署長,是誰第一個發現那具尸體的呢?” “是猿藏,唉!跟上回一樣。” 橘署長十分無奈地說。 “猿藏?” 金田一耕助一邊看著珠世,一邊歎了一口氣。 而珠世依然如雕像般站著不動。 “署長,佐清死因查出來了嗎?他應該不是斷氣前就被人倒立在那兒的吧?” “在還沒有挖出佐清的尸體之前,還很難說……” 橘署長說到這里,突然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咦?難道你懷疑他的頭上插了一把斧頭嗎?” 金田一耕助也屏住氣息。 “的確,如果佐清被殺的話,應該會被斧頭砍死才對。但這四周並沒有見到血跡,不是不有些奇怪呢?” 正如金田一耕助所說,在凍成微白的湖水表面,完全沒有半點血跡。 “是啊!我也認為有些不可思議。如果凶手使用斧頭的話,那把斧頭又是從何而來?因為犬神家根本沒有斧頭或是類似斧頭的凶器,自從松子夫人前陣子說來那段往事之後,就叫下人把這一類的東西全都收起來了。” 這時,刑警們好不容易把船劃向尸體旁邊,由兩名刑警自小船中伸手抓住尸體的兩雙腳。 “喂!小心點,別弄傷了尸體!” 橘署長在遼望台上擔心地喊。 “放心吧!我們會小心的。” 第三名刑警說著,仍繼續鑿開尸體四周的冰。 沒多久,冰鑿破了,倒立的尸體也開始微微晃動。 “喂,差不多了,千萬小心點啊!” “哦!” 兩名刑警一人抓住尸體的一雙腳,同時使力把尸體往上撥。 當尸體被撥出來的那一瞬間,站在遼望台的每一個人全部嚇得說不出話來。 佐清的面具早就不見了,從冰層中拖出來的是一張又爛又腫的丑陋臉孔。 金田一耕助曾經看過一次這張丑陋的臉孔,那是佐清剛回來,犬神家公開遺囑內容的時候。當時佐清當著犬神家的面把面具揭開,巳令人覺得毛骨悚然,如今這張丑陋的臉孔在冰層冰凍一夜之後,整張臉都凍成紫色,更加深了它駭人的程度。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尸體的頭部並沒有出一斧頭,相反的,整個頭部都見不著任何傷痕。 金田一耕助勉強注視這張可怕的臉一會兒,便忍不住別過臉去,這時,他突然發現珠世奇怪的表情。 前面已經描述過,那具尸體十分丑陋,就連金田一耕助這個大男人都不敢多看兩眼,可是珠世卻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具尸體。 (啊!珠世的腦袋里究竟在想什麼?) 正當金田一耕助驚疑不定地望著珠世時,刑警們已經把尸體移到船上,而楠田醫生也匆忙趕來遼望台了。 楠田醫生面對這接二連三的詭異命案,實在感到厭煩透頂,就連見到橘署長也懶得多做寒暄,但署長仍十分關切地對他說: 楠田,又要麻煩你了。我希望能盡快知道死因和死亡的時間。” 楠田醫生默默點頭,並走下遼望台,准備前去驗尸。這時,一旁的珠世突然開口說: “醫生,對不起……” 楠田醫生一雙腳原巳踏上樓梯,他一聽到珠世的聲音,立刻非常吃驚地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 “小姐,有什麼事嗎?” “是的。” 珠世看看楠田醫生,又看看橘署長,過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說道: “請你在解剖尸體之前,先采下他右手的手印……我的意思是說,請采下尸體的指紋。” 金田一耕助聽到珠世說出這番話的那一刹那,覺得大受沖擊,不禁急急問: “珠世小姐,為、為什麼要這麼做?” 金田一耕助說著,又向前跨出一步,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難道你認為那具尸體不是佐清?” 珠世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靜靜凝望著湖面,一句話也不說。 金田一耕助明白,這個女孩的個性十分固執,只說自己想說的話,別人若想強迫她開口說話,簡直比登天還難,所以他現在實在感到無可奈何。 “以前不是采集過佐清的手印了嗎?齊藤也證明他的手印和供奉在那須神社的手印一模一樣……”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兒,突然閉上嘴巴,因為他注意到珠世的眼眸里有一絲嘲笑的意味。 可是那帶有的嘲笑意味的眼神刹那間就消失了,珠世很快換了個表情,語氣低沉地說: “我只是為了慎重起見罷了,再說,采手印並不會很麻煩啊!” 橘署長皺著眉頭,不解地看著珠世,半晌,他才朝楠田醫生揮揮手說: “楠田醫生,那麼,就麻煩你在解剖之前先采下死者的指紋吧!” 楠田醫生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就下樓去了。珠世隨後也跟橘署長和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快步跑下樓。 金田一耕助則和橘署長慢慢步行下樓,由于一連串的疑問開始在金田一耕助的眼前一一浮現,令他不禁有些腳步蹣跚,就像喝醉酒似的。 (珠世為什麼要重新驗佐清的指紋呢? 佐清的指紋不是已經采過一次,而且證明毫無疑問啊! 但是剛才珠世的眼神那麼有自信,這又是為什麼? 還是我疏忽了什麼最重要的部分?)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突然停下腳步,因為他的腦海時浮現出藤崎公布手印比對結果的那一幕。 (當時,珠世不是有兩次都曾想開口說話嗎? 她究竟發現了什麼事?) 眼見橘署長跟在楠田醫生的後面走進船塢,金田一耕助只好無精打采地來到正房。 竹子夫婦和梅子夫婦正好聚在正房的一個房間里談話,他們一看見打從玻璃外門經過的金田一耕助,立刻不約而同互望了一眼。 “啊!金田一先生,請等一等。” 竹子打開玻璃門,揮手叫住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我們有件事想跟你說。” “這樣啊……”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走近門邊。 “我們找到這個。” 竹子小心翼翼地打開層層紙巾,讓金田一耕助看里面的東西,金田一耕助一見到這樣東西,立刻睜大眼睛。 因為,那正是佐智襯衫上遺失的鈕扣。 “夫人,這顆鈕扣是在哪兒找到的?”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看見小夜子手里拿著這顆鈕扣,不知道她究竟在哪兒撿到這顆扣子。” “小夜子小姐還沒有康複嗎?” 金田一耕助憂心地問。 竹子神色黯然地點點頭。 “她雖然不像剛開始時那麼瘋瘋癲癲,不過病情仍沒有什麼起色。” “金田一先生!” 房間里傳來梅子聲音。 “那天,小夜子不是跟你們一起去豐田村的廢墟嗎?她會不會是在那個時候撿到的呢?” 但是金田一耕助當下就予否認。 “絕對不可能,因為小夜子一見到佐智的尸體就立刻昏倒,所以不可能有機會拿到這顆鈕扣。這件事梅子夫人的先生應該也知道。” 聞言,幸吉很快便點點頭。 竹子則一臉迷惘地說: “這可奇了,小夜子自從那天跟大家一塊兒回來之後,就再也沒走出家門一步,那麼,她會在哪里撿到這顆鈕扣呢?” “讓我看一直扣子。” 金田一耕助從竹子手中接過那個紙包,開始仔細看著那顆鈕扣。 那是一顆在黃金做成的菊花台座上鑲鑽的扣子,只見台座上有一個小黑點,看起來很像是血跡。 “梅子夫人,這顆扣子的確是佐智襯衫上的鈕扣嗎?” 梅子無言地點點頭。 “這種扣子有沒有備份?” “沒有,這種扣子當初只做五顆,沒有其他的了。” “這麼說來,這的確是佐智遇害當天襯衫上掉下來的扣子了。竹子夫人,這顆扣子可不可以暫時由我來保管?我想拜托署長調查一下。” “好的,請拿去。” 金田一耕助于是非常小心地用紙巾包起來。這時,橘署長也趕來了。“啊!金田一先生,你在這兒啊?” 橘署長一來到金田一耕助身邊,便旁若無人地說道:“先閃我們都認為若是再發生命案,凶手勢必會使用斧頭,可是這回咱們都凶手擺了一道,原來佐清跟佐智一樣,都是被繩子之類的東西勒死的。凶手好像勒死佐清之後,才把他從遼望台上扔下去……” 金田一耕助等橘署長說完,才慢慢搖搖頭。 “不,署長,這就夠了,凶手還是用斧頭殺了他。” 橘署長不解地皺著眉。“可是,金田一先生,尸體上並沒有任何傷痕啊!”“署長,佐清的尸體是倒立的……”金田一耕助說著,拿出隨身小手冊在某一頁上寫下佐清的名字——佐清(YoKikesu)。”“由于尸體倒立,所以應該倒過來念,成為‘佐清’;其次,佐清的上半身又沒水里……” 當金田一耕助用鋼筆塗去佐清四個片假名中的最後兩個字時,紙上就只剩下‘佐清’兩字了。(這兩字與‘斧’的日語發音很接近。)橘署長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瞪著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這……這……” 他呼吸非常急促,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署長,這不過是個故弄玄虛的謎罷了,凶手故意以被害人的身體暗示斧頭。” 說罷,金田一耕助便發出痙攣似的笑聲,那笑聲聽起來非常歇斯底里毫頭。”這時,白色冰屑也從厚厚的云層中緩緩飄下。 看來,今年果真提早下雪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11:22
第十六章 命運多舛的女子
那須湖畔一帶從早上起就開始下雪,此時,地面巳像穿了一件厚重的白色大衣般,而湖水、湖畔,以及湖後的群山也都濕漉漉地在喘息著。 四外並沒有風,只有白白柔柔的雪花不斷自漆黑的夜空飄落而下。下雪的夜晚是如此靜謐,靜得叫人感到有些不安。 現在是晚上九點半,金田一耕助、橘署長、以及古館律師三個靜靜坐在犬神家的大廳里。 他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開口說話,大家只是默默凝望著壁爐里的炭火,而那座英式壁爐則不斷傳來煤炭燃燒時所發現的滋滋聲。 他們三人在等待解剖的結果與藤崎從佐清尸體上采下的指紋分析報告。 金田一耕助從剛才起就一進閉著眼睛,整個人深陷在大型安樂椅中。 現在思考的漩渦已經開始在他的腦海里成型了,之前之所以沒有成型是因為在他的思考之中有一個極大的盲點,如今他好不容易注意到這個盲點,而指引他的人竟是珠世! 金田一耕助身子微微顫抖著,隨後睜開眼睛,看看四周。 這時,玄關外響起一陣腳踏車的刹車聲,聲音中斷沒一會兒之後,門鈴就響了。 三個人吃驚地互望一眼,橘署長剛准備站起來,外面便傳出輕輕的拖鞋聲,有個人小跑步跑向玄關。 不久,拖鞋聲快步朝這里逼近,緊接著大廳的門打開了,一位女傭探頭進來。 “署長先生,有位客人說要見你。” 女傭臉上浮現出非常緊張的神色。” “有客人要見我?什麼人?” “是位女客人,她自稱青沼菊乃……” 聞言,三人都不約而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是說青沼菊乃?” 橘署長非常吃驚地說。 “請她進來,快請她進來!” 女傭點頭退下之後,沒一會兒,一個個子嬌小的婦人便出現在門邊。 這位婦人身穿一件黑色大衣,還用一條長長大大的圍巾從頭圍到臉,不過大衣和圍巾上都沒有被雪沾濕,可見她是乘三輪車來的。 婦人微微跟大家點頭打招呼後,轉身脫下大衣和圍巾交給女傭,再轉頭跟大家一鞠躬。 這三個大男人一見到眼前這位婦人,全都感覺一陣昏眩,不但呼吸急促,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你……你就是青沼菊乃?” “是的。” 古箏老師宮川香琴十分平靜地回答。 而金田一耕助則突然又開始沙沙地抓志頭上那頂鳥窩,古館律師也取出手帕不斷擦拭雙手。 至于宮川香琴,不剛才那個自稱是青沼菊乃的婦人,則轉動她那雙不靈活的眼睛,望著三人說: “我原本已經回到東京,後來從一個學生那里得知晚報上刊登了有關佐清的事,我認為不該再繼續隱瞞身分,所以才連忙趕回來。” 三人聽到這兒,不由得彼此互看了一眼。 (的確,如果在東京一看到晚報就立刻搭火車過來的話,現在到達上那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青沼菊乃這麼說,是不是想婉轉提出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呢?)橘署長的眼里突然閃過一道懷疑的目光。 “這麼說,你剛到那須嗎?” “是的。” 菊乃大概才從寒冷的地方突然進入溫暖的房間里,一時不能適應,所以拿了出手絹靜靜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你一個人來?” “不,有一個學生陪我來,他先到旅館去了,而我則一下火車就立刻趕往警署,沒想到他們說您在這兒,于是……” (既然有人陪她來,想必她應該沒有說謊。) “實在非常感謝你專程地跑這趟,請這邊坐。” 橘署長顯得有些失望似的輕輕歎了一口氣。 橘署長說著,便把椅子推向菊乃,金田一耕助也走到菊乃旁邊,輕輕牽起她的手。 在金田一耕助的帶引下,菊乃順利來到椅子邊,她跟大家點點頭後,這才坐下來。 金田一耕助則慢慢踱到門邊,打開門看看外面,然後把門關上。 “你說你是青沼菊乃?唉!真是叫人意外。沒想到古館律師到處尋訪的人竟然就近在眼前……” 橘署長望著古館律師,歎了口氣。 “也難怪我‘踏破鐵鞋無覓處了’。” 古館律師苦笑著說。 菊乃聽了,不由得微微一笑。 “辛苦你了。坦白說,為了隱瞞過去的一切,我也做了不少努力。所以知道我過去的人,大概只有我七年前去世的丈夫和富山的兩位親戚吧!不過這三個人都相繼離開人間了。” “你的先生是……”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問。 “我先生名叫宮川松風,是位古箏老師。當年我到富山投靠親戚的時候,我先生正巧來富山游玩,我們因此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後來你們就結為夫妻?” “不、這個……” 菊乃稍微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 “因為當時我先生還有妻子,所以我們並沒有結婚。” 菊乃說到這里,神情不禁有些黯然。 (當她花樣年華時候,曾經迫于無奈,無法當佐兵衛的妻子,之後又不能成為別人合法的妻子,猶如一朵生于黑暗中的花朵。) 金田一耕助一想到這位女人多舛的命運,就更加同情她的際遇。 菊乃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當時我先生一直很照顧我,三年後他的妻子去世,他立刻說要把我遷入他的戶籍里,但卻被我婉拒。因為幫鄉的人都知道我的過去,而且我也害怕犬神家的人會查出我的孩子留在富山……” 菊乃用手絹輕輕按住眼角。 金田一耕助、橘署長,以及古館律師則彼此交換了一個同情的眼神。 對這位婦人來說,那個下雪夜晚的痛苦回憶,是她這輩子永難釋懷的懼恐。正因為那一夜松子、竹子、梅子三個女人的脅迫,在她心靈上烙下一生難忘的疤痕,所以她才會努力隱藏自己和孩子,避免再度暴露在她們眼前。也難怪古館律師始終找不到他們的下落。 因此,我其實並不宮川,只是學生們不知道我的過去,便以為我是我先生的合法妻子;就這樣,我成了大家口中的宮川香琴老師。” “這麼說,你之所以會彈古箏,只你先生教的?” “是的,不過在那之瓣我就已經接觸過古箏了,我跟我先生也是因為這樣而認識。” 菊乃說到這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橘署長在椅子上重新調整過坐姿,干咳了一聲之後說道: “嗯……接下來,我們談談你孩子——靜馬一事吧!你跟你先生在一起之後,和靜馬見過面嗎?” “是的,我們差不多每三年見一次面。” “那麼,靜馬知道你是他的生母?” “不,剛開始他並不知道,因為他入了我親戚的戶籍里,已經改姓津田,所以他始終以為我只是個疼他的阿姨。直到他念中學的時候,才漸漸從我親戚那里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知道他生父的事嗎?” “這件事他本來不知道,因為我並沒有告訴津田家有關孩子生父的詳細情形,所以津田家知道的其實不多。” “因此,靜馬始終不知道他生父的事?” “這個……” 菊乃又拿出手絹,靜靜擦拭眼角。 “靜馬曾經被部隊征召過兩三次,最後一次是在昭和十九年春天。那次他出發的前夕,我曾去富山探望他,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將是我們母子最後一次會面,于是我忍不住告訴他我就是他的親生母親,當時他就問起親生父親的事……” “你告訴他了?” “是的。” 菊乃一點頭,珍珠般的淚珠便自她那雙不靈活的眼眸滑下臉頰。 金田一耕助看到這一幕,著實感到胸口發悶,只好把視線自她臉上移開。 橘署長則清清喉嚨說道: “原來如此,那麼,你告訴過靜馬當時為什麼離開佐兵衛先生的原因了嗎?” “是的,如果不提這件事,只怕那孩子會怪我不認他讓他吃這麼多苦,所以……” “你還告訴他關天斧、琴、菊的詛咒?” 橘署長原本打算盡量以平談的語氣提起這件事,可是菊乃聞言,還是震驚地抬起頭,畏縮在看了三人一眼後,隨即又沮喪地低下頭。 “是的,因為我想讓我的孩子知道我曾經吃過的苦。” 菊乃肩頭不住拌動,還不時用手絹拭去淚水。 這時,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插嘴道: “當時靜馬有什麼反應?他一定相當憤慨吧?” “不,那孩子原本個性就非常溫和,從不懂得怨恨別人,所以當時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不斷流下眼淚。” “後來他就這麼進入部隊,離開祖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金田一耕助說著,神色黯然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 雪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玻璃窗外不時有白色的雪漩在狂亂地卷動著。 金田一耕助茫然地望著窗外,深深歎了一口氣。 (靜馬這位青年也真可悲,他好不容易知道自己親生父親的事,還來不及有所感觸,就必須放下這一切,前往戰場。 誰知道在戰爭中,等待他的是魚雷、或是轟炸機呢? 他又是否能躲過這些襲擊活在人間?) 一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便驀然轉過身,回到菊乃的身邊。 他輕輕按住菊乃的肩頭,低頭看著她。 “菊乃女士,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 “好的。” “你看過佐清吧?他戴了一張橡皮制的面具……” “是的,我知道。” “那張面具是模仿佐清的臉型制作而成我想問你,靜馬是不是長得很像佐清?” 金田一耕助最後這句話,等于為這間大廳投下一顆威力強大的炸彈。不但橘署長和古館律師面面相覷,就連菊乃也渾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三個手印 “為什麼……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過了好一會兒,菊乃才喘著氣問。 她整個人深陷在座位中,汗珠不斷從額頭上滲出,而那雙不靈活的眼睛里則充滿恐懼的神色。 “這麼說,他們兩人果然長得很像羅?” 金田一耕助再度問道。 菊乃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聲音沙啞地說: “我第一次看見佐清的時候,的確感到非常驚訝。雖然他的臉並不是真實的臉,而是橡皮制成的面具,況且我的眼睛也不好,但那個孩子真的很像靜馬,不,他們不只長得像,簡直就跟雙胞胎一樣;所以當時我幾乎以為是靜馬坐在那兒呢! 可是仔細看了之後,我才知道那個不是靜馬,佐清的眉毛、眼窩,以及鼻子的部份,都跟靜馬不太像。不過即使如此,兩人乍看之下還是十分神似。這或許是因為佐清和靜馬都長得像佐兵衛先生的緣故吧!” 菊乃平靜地說完這段話,又用手絹拭去溢出的淚水。 她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至今仍下落不明,內心自然十分悲痛。 這時,橘署長突然轉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 “沒什麼、沒什麼。” 金田一耕助慌忙別過臉去,回避橘署長的視線。 “我原先並不知道,只是因為佐清和靜馬兩人都有血緣關系,年紀又相近,所以我才懷疑兩人會不會長得很像,不過我根本沒有想到他們竟會相像到猶如雙胞胎般。” 金田一耕助站在菊乃身後,胡亂抓著一頭亂發,然而,他的眼神中似乎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 橘署長以懷疑的眼光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後,便聳聳肩膀,轉向菊乃。 “菊乃女士,你知道靜馬現在的消息嗎?” “不,我不知道。” 菊乃直截了當地否認了。 “如果我知道,也就不必這麼擔心。” 說完,她又用手絹捂住眼睛哭了起來。 “靜馬不是知道你的地址嗎?” “是的。” “那麼,只要他平安無事,應該會捎封信給你才是。” “嗯,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一直、一直等待著他的消息,日夜企盼他能寫封信給我……” 橘署長聽了菊乃的敘述,內心也非常同情她的遭遇,他望著這位厲盡滄桑的婦人,再度開口: “菊乃女士,恕我冒昧的問一句,你為什麼會來到這棟府邸教琴呢?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嗎?” 菊乃擦干眼淚,靜靜地抬起頭。 “署長先生,今晚我特地來拜訪你,就是希望能澄清這件事,不曉得你們知不知道,一直到前年為止,都是由古谷焦雨女士來這里教授古箏,但是焦雨女士後來由于中風,一病不起,所以就托我來代她授課。當我知道自己必須重回上那須時,嚇得趕緊當場回絕,再加上她又告訴我,學琴的學生中有一位是松子夫人,我更是害怕得不得了……但因為那時我遇到不少狀況,若是不接受這份工作,生活就會陷入窘境,于是我拼命安慰自己,那件事巳經過三十年了,更何況我的名字、容顏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菊乃說到這里,不由得落寞地摸著自己的臉頰。 “我想松子夫人或許已經認不出我,而且我也很想見見佐兵衛先生,所以才大膽接受這份工作。不過,我必須強調,除此之外,我真的沒其他企圖,這一切只能說是命運的作弄。” “後來,松子夫人果然沒有認出你?” “是的,畢竟我的容貌巳變了許多。” 的確如此,想要從現在的她身上尋找昔日青沼菊乃的倩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當初菊乃能集佐兵衛先生的寵愛于一身,想必擁有極美麗的容貌,但現在的她卻一雙眼睛突出,另一雙眼睛凹陷,而且額頭上還有一塊傷痕,叫人怎麼看都想像不出她曾經是位美女。 再說,菊乃曾是紡織工廠的女工,如今卻搖身一變成為一位有名的古箏老師,當然讓松子始料所未及,可見三十年的歲月可以編織出多少形形色色的命運! “這麼說,你前年來犬神家的時候,佐兵衛先生還在人間嘍?你跟佐兵衛先生見過面嗎?” “沒有,一次也沒有。我每次來的時候,他都已經睡了。再加上我的臉已經變成這樣,老實說,我也不希望他看見我現在的模樣。” 菊乃歎了一口氣,又接著說: “不過,也正因為我來這里教授古箏,所以犬神家的人後來才邀請我參加佐兵衛先生的葬禮,讓我能在他靈前上香,否則以先前的情況,我根本不敢奢望自己還能送佐兵衛先生最後一程。” 菊乃說到這麼,眼眶又是一陣濕潤。 (如此看來,佐兵衛和菊乃之間並非只是短暫的魚水之歡,他們彼此心系對方,只是在那三位如潑婦般的女兒牽制下,兩人不得不含淚分手。) 一想到佐兵衛臨終之前,菊乃雖然近在咫尺,卻不能見他、說出自己的身分,只能把淚水往自己的肚子里吞的情景,金田一耕助便忍不住為菊乃掬一把同情之淚。 橘署長似乎也感染了現場感傷的氣氛,他咳了幾聲之後,才勉強打起精神說: “原來如此,我非常明白你的心情,不過我很好奇,你一開始就知道這些命案和斧、琴、菊的詛咒有關嗎?” 菊乃聞言,身子不禁微微顫抖一下。 “不,我完全不知道。佐武遇害的時候,我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他的死竟和這三樣傳家之寶有關,直到第二次佐智遇害時,那時我正在教授松子夫人彈琴,突然有一位刑警走進來……” “嗯,對了!”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忽然插嘴道: “我知道吉井刑警趕來這里報告豐田村發生命案的時候,你正在教松子夫人彈琴,所以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好的。” “聽吉井刑警說,他一提到這次的命案似乎和斧、琴、菊有關,松子夫人就突然用力拉了一下琴弦,以至于琴弦的一聲斷掉了?” “是的。” 菊乃一面點點頭,一面張著她那雙不甚靈活的眼睛問: “這件事有什麼問題嗎?” “不,跟這件事無關,我想問的是後面發生的事。當時松子夫人右手的食指指腹似乎流血了,因此吉井刑警驚叫道“‘唉呀,你受傷了!’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當然記得。” “那麼,為什麼當松子夫人回答:‘是的,剛才琴弦斷掉的時候……’你會覺得不可思議而皺起眉頭,並重複說了一次‘剛才琴弦斷掉的時候’呢?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菊乃歪著頭想了一下才說: “我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句話,不過好像有這麼個印象。” “聽吉井刑警說,松子夫人一聽到你說這句話,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非常可怕,而且還充滿騰騰殺氣以及一股難以撫平的恨意。你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真的嗎?” 菊乃驚訝地望著金田一耕助。 “大概是困為我眼睛不好,根本沒有發現到這件事。” “這樣啊……不過,聽說她的樣子非常可怕,正因為如此,所以吉井刑警覺得十分不可思議,才一直對這件事耿耿于懷。我想問的是,為什麼當松子夫人說她因為剛才琴弦斷掉了流血,你卻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呢?另外,當你重複說完她那句話的時候,松子夫人又為什麼會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真相?” 菊乃一動也不動地沉思了好一會兒,終于低聲開口說: “我並不清楚松子夫人為什麼會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但是我卻知道自已為什麼會重複她所說的那句話,雖然我不記得是不是真的會說過這句話。或許是因為我實在感到太不可思議,所以才無意間說出那句話的。” “太不可思議?” “嗯,松子夫人那時之所以會流血,只是由于傷口正好被琴弦打到,其實她並不是那時受傷的。” “那麼,她什麼時候受傷的呢?” “前一天晚上。你們也知道,吉井刑警來的前一個晚上,我也在教夫人彈琴。” “前一天晚上?” 橘署長驚訝地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但金田一耕助倒沒有出現特別吃驚的神情。 “你說的前一天晚上,就是佐智被殺的那個晚上嗎?” “是的。” “松子夫人為什麼會受傷呢?你能不能把當時的情況說得更詳細點?” “這個嘛……” 菊乃不安地搓揉著手中的手絹說道: “我教松子夫人彈琴人時候,她曾經離席過兩三次,每次離開都只有五分鍾或十分鍾左右,但是不知道在她第幾次離席後,回來時候就變得有些奇怪。雖然我的眼睛不好,卻也不是完全看不見,更何況我的耳力並不差;不是我自誇,我長年累月鑽研琴藝當然可以輕易分辨出古箏的音色,所以當時我立刻就聽出松子夫人的手指受傷了,而且她受傷的部分一定是食指,但松子夫人卻仍一直忍著疼痛彈琴。” 隨著菊乃的敘述,金田一耕助也慢慢興奮、激動起來。剛開始他還只是緩緩抓著頭發,後來卻越抓越激動,到最後甚至五根指一起拼命地腦袋上亂抓。 “那、那麼,松子夫人並、並沒有主動提、提起受傷的事羅?” “是的,她一個字也沒說。” “那、那麼,你有沒有問……” “不,我什麼也沒問。既然對方有意隱瞞,我想就不便提起這件事,所以我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樣子。” “原、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吞了一口口水後,情緒也鎮定多了。 “因此,當隔天松子夫人說她剛剛受傷時,你才地不解地重複這句話?” “是的。” “但是,松子夫人為什麼會因此而臉變色呢?” 菊乃再度用力搓揉手中的手絹回答: “嗯,這一點我並不是很清楚,或許她不希望我知道這件事,因此當我重複這句話時,她才會這麼不高興。” “有可能,也就是說,松子夫人並不希望別人知道她前一天晚上受傷的事。好的,非常謝謝你。” 金田一耕助抓頭的舉動到此終于告一段落了,接著他轉身對橘署長說: “署長,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她嗎?” 橘署長睜著一雙充滿疑惑的眼睛問道: “金田一先生,你剛才為什麼會問那些問題呢?難道你認為松子夫人和佐智被殺的事有關聯嗎?別忘了,佐智在豐田村被殺的時候,松子夫人一直待在家里,即使中途曾離開過幾次,但都沒有很久啊!” “署長,這件事我們以後再慢慢研究,如果你有什麼問題,請快些問她。” 金田一耕助指指菊乃,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 橘署長則有些不高興盯著金田一耕助好一會兒,才轉向菊乃。 “菊乃女士,我最後再請教你一個問題。從這兩棕命案中不難看出,凶手必然知道你和這三位夫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所以,如果你不是凶手的話,那麼凶手會是誰?” 菊乃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呼吸也變得十分急促: “就因為我害怕別人以為我是凶手,所以今天晚上才會專程趕來這里。我也知道,當你們發現我隱瞞身份的事時,心中必然會懷疑我,也因此,我才想先自我表白一番。或許這樣你們還是無法相信我,但我只能說,我不是凶手,而且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誰?” 那之後,菊乃又被問了兩三個不是很重要的問題,後為由于幾名刑警咚咚地跑來,所以橘署長便讓她先回旅館休息。 而這些刑警之所以那麼緊張兮兮地跑進來,當然是為了送解剖報告書,以及指紋鑒定書。 “署長!” 藤崎正准備向橘署長報告指紋鑒定結果,卻被金田一耕助打斷了。 “啊!請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搖鈴喚來女傭。 “請你通知珠世小姐過來一下。” 沒一會兒,珠世來了,她平靜地跟大家點頭打過招呼後,就坐在靠角落的椅子上。 “好的,你們一樣一樣依序報告吧!首先是解剖的結果。” 橘署長威嚴地下達指令,一保刑警立刻應聲站起來。 “報告署長,死者的死因是被勒斃,凶器則是細繩之類的東西,至于死亡時間約是昨夜十點至十一點之間,而死者倒立在湖中的時間則比死亡時間約晚一個小時左右。” “好的,謝謝你。對了,吉井,關于鈕扣上的汙點,檢驗結果如何?” “結果證實那的確是人血,而且血型為O型。” “原來如此,謝謝你。” 橘署長這才轉向藤崎說: “藤崎,現在輪到你了。檢驗結果是……” 從剛才起就一直顯得很激動的藤崎隨即顫抖地從折疊式的公事包中取出一副卷袖和兩張紙。 “署長,我們以前會采集過犬神佐清的手印,喏,這就是那個手印,上面寫著十一月十六日采。這個手印和古館先生保管的卷袖中的手印完全相符,但是今天我從死者身上采集到的指紋,卻跟那兩個手印上的指紋完全不一樣。” “什麼?” 聞言,在場的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發出驚呼聲,橘署長從椅子上跳起來,而古館律師則屏住氣息。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惡,這麼說來,昨晚被殺的那個人並不是佐清了?” “是的,如果從手印上的指紋來判斷的話。” “但是,采這個手印的時候……” 這時,原本靜靜坐在一旁聆聽報告的金田一耕助卻開口了: “署長,那天采手印的時候,在我們面前的人的確是佐清,而這也是造成我推理上有盲點的原因。畢竟,有什麼東西比指紋更能證明一個人的身份呢?不過我卻作夢也沒有想到,真佐清和假佐清竟會巧妙地利用面具來彼此替換。” 接著,金田一耕助便走向珠世。 “珠世小姐,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吧?” 珠世默默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後,隨即起身跟大家點點頭,一言不發地離開房間。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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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0-1-31 09:11:36
第十七章 佐清現身
十二月十四日是金田一耕助偵辦犬神家殺人事件的曙光乍現之日,在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裡,他一早醒來,就感覺相當興奮。 由於之前阻礙他推理的盲點已經消除乾淨,所以接下來的推理過程也就相當順暢。 昨天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在腦海裡把整件事過濾一次,如今那個謎底已經解開,接下來只要等警方找到真正的佐清就沒問題了。 金田一耕助八點左右睜開眼睛,洗個熱水澡,並吃過早飯,換上外出服,這時,橘署長忽然打電話來了。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橘署長的聲音顯得相當激動。 金田一耕助聽了,不由得皺起眉頭。 (發生什麼事了嗎?不對呀!應該不可能還有別的狀況啊!) 「署長,有什麼事嗎?」 「金田一先生,佐清出現了!昨天晚上他回到犬神家……」 「什、什麼?佐清回到犬神家?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有!唉!還好他沒有成功。金田一先生,你能不能立刻趕來警署?我們正準備全力逮捕佐清。」 「知道了,我隨後就到。」 金田一耕助請旅館的人為他叫輛三輪車之後,便在和服短外套外再披上一件外套,匆匆忙忙離開旅館。 由於昨天晚上並沒有再下雪,所以今天的天氣可說相當睛朗。 只見湖面的冰層上,湖畔邊的村落,以及湖後的群山山峰,全都覆蓋著一塊純白冰毯,在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金田一耕助一到達警署前,就看到三輛後面裝著滑雪用具的警車,以及好幾名裝備齊全的警察正忙進忙出。 他很快來到署長室,發現橘署長和古館律師也都穿上滑雪服、戴著頂滑雪帽站在那兒。 「金田一先生,你怎麼這種裝扮?你沒有滑雪服嗎?」 「署長,你究竟想做什麼?剛才你不是說有狀況發生,怎麼現在還有心情去滑雪?」 「別說傻話了,我們得到線報,說佐清正逃往雪峰,所以我們準備去追捕他。」 「佐清逃往雪峰?」 金田一耕助驚訝得不停眨著眼睛。 「署長,佐清該不會是想自殺吧?」 「很有可能,所以我們必須盡快逮捕他歸案;可是你這身裝扮……」 金田一耕助灑脫地笑道說: 「署長,我可是個道地的東北人呢!對我來說,穿雪橇比穿木屐還簡單,所以我只要把和服下擺往腰間一紮就能滑雪了,問題是,如果沒有雪橇的話……」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早就為你準備好了,走,咱們快點出發!」 於是,所有的刑警和便衣便人員依序坐在前面兩輛警車裡,橘署長、金田一耕助及古館律師則坐在最後一輛警車中,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在雪地上奔馳前進。 「杉山,車子可以開到哪兒?」 橘署長問負責駕駛的警員。 「因為地面相當濕滑,所以大概只能開到八合目。」 「可以開到八合目就輕鬆多了,否則我實在不擅長登山。」 橘署長聞言,不禁歎口氣說。 「署長,犬神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佐清到底回去做什麼?」 金田一耕助終於問出憋了好久的問題。 「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昨天佐清回來準備殺珠世……」 「殺珠世?」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睜大眼睛。 「嗯,是的。」 根據橘署長的說法,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昨天晚上珠世被請到大廳問話,而佐清則利用這個空檔潛入她的住處,並躲進珠世寢室的壁櫥裡。 珠世十一點左右回到寢室後,就關上燈準備上床睡覺。 不過,由於情緒太激動的緣故,她一直無法入睡,輾轉反側了一個鐘頭左右,忽然,她聽到壁櫥裡似乎傳出非常微弱的呼吸聲。 珠世是個非常有膽量的女孩,她扭開電燈,穿上拖鞋,悄悄來到壁櫥前,並猛地打開壁櫥的門。 沒想到,壁櫥裡竟然跳出一個蒙面男子,他不但把珠世撲倒在床上,還用兩隻手勒住珠世的脖子。 所幸猿藏很快發現珠世房間裡傳出一陣不尋常的聲音,連忙從走廊衝進隔壁房間。 雖然珠世寢室的門上了鎖,不過巨人猿藏根本不把這玩意兒看在眼裡。他用力撞開房門,衝了進去,這時,珠世已經被意圖不軌的男子勒得奄奄一息了。猿藏立刻撞向那名男子,男子則甩開珠世,面對猿藏的攻擊。 就在雙方激烈的打鬥中,男子用來蒙面的圍巾掉下來了,猿藏一看到那張臉,整個人都呆住,而珠世也發出一聲慘叫。 原來這個男子居然是佐清! 佐清瞪了一眼呆立在那兒的猿藏之後,便從寢室裡往外跳,這時寅之助和幸吉也趕來了,他們看到佐清,也都嚇得動彈不得,而佐清則趁著這場混亂消失在雪地中。 雪峰之戰 「這個消息傳進我耳裡的時候,大約半夜一點左右,我只好匆忙趕往犬神家,那時珠世正歇斯底里的哭個不停,她的脖子上留有勒痕,看了實在叫人感到於心不忍。」 「你說珠世哭了?」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問道: 「是啊!唉!這也難怪,她差一點連命都沒了,就算個性再怎麼堅強,畢竟還是個女孩子,難免會害怕啊!」 「那麼松子夫人呢?」 「哦,松子夫人啊!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那個女人才好。她始終沉著一張臉,目露凶光,根本不願開口說半句話。」 「這樣啊……那麼,佐清為什麼甘冒危險來殺珠世?之前他又藏匿在什麼地方?」 「這些疑問也只有抓到佐清之後才會知道了,所幸我們就快抓到他嘍!」 由於整個命案就快出現曙光,所以橘署長顯得非常興奮,但金田一耕助卻靜靜地沉思著。 此時,警車已經越來越接近雪峰,而積雪經過登山者的踩踏之後,平坦了不少,使得車子比預期中還要好開。 「署長,照這情形看來,我們開到八合目應該不成問題。」 「嗯,真是太好了。」 當警車來到通往雪峰的登山道時,只見一名穿著滑雪裝的便衣警察正在路旁等候。 「署長,其他人已經先追上去了。」 「很好。」 橘署長滿意地點點頭。 警車在雪地上發出吱吱的聲音後,繼續向前行駛。 此刻天空晴朗得猶如剛剛擦拭過般,而堆積在山谷裡的白雪一經陽光反射,隨即發出耀眼的萬丈光芒。 車子很快來到八合目地藏坡,一行人也紛紛下車,穿上雪橇。 「金田一先生,你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一定會讓大家開眼界!」 的確如此,金田一耕助此時的裝扮可說是滑雪史上空前絕後的裝扮,他脫去外套,和服短外套,以及寬鬆的和服外服之後,便把和服下擺往上翻折,露出保暖用的緊身線褲及襪子,然後穿上雪橇。 「金田一先生,你這身裝扮真有趣!哈哈!」 「別笑了,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本領吧!」 金田一耕助說著,隨即兩後拄著滑雪杖,蹬蹬地快步往上走。 橘署長則挺個大肚子,行動遲緩地跟在後面。 沒多久,一行人巳過了九合目,來到了山頂上的沼澤附近。一名便衣刑警從上面滑下來。 「署長,快點來,兇嫌持有槍枝,我們現在正在追捕他。」 「嗯。」 一行人於是加快腳步攀登,正當他們爬到一半時,上面卻傳來砰砰的槍聲。 「啊!發生槍戰了!」 金田一耕助如脫免般縱身登上一個陡坡,不久便來到斜坡的山頂上。 「哇!好壯觀哪!」 他不由得歎道。 眼前的群峰是如此清晰巍峨,聳入雲霄,在深藍色的晴空下,顯得十分壯闊。 但是,金田一耕助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欣賞眼前的美景,因為斜坡下又傳來好幾聲槍聲。 他仔細一瞧,原來在下面不遠處有一名穿軍服的男子,正被三名便衣緊追不捨,剛登上坡頂的橘署長等人見狀,立刻俯衝直下,金田一耕助立刻跟在後面往下衝。 他們到達時,穿軍服的男子巳被警方人馬團團圍住,只見他甩開滑雪杖,穿著雪橇,直挺挺地站在那兒。 刑警正準備再次朝他開火,金田一耕助卻在旁大叫: 「別開槍殺他!他不是兇手!」 不知道這聲音是還傳進那男子的耳朵裡,只見他抬起頭朝金田一耕助的,方向看過來,這一瞬間,男子的眼中閃過一道凶暴的目光。 緊接著,男子突然反手持槍,瞄準自己的太陽穴。 「啊!別動手!」 就在金田一耕助驚呼的那一剎那,不知道誰開了一槍打中那名男子的手肘,男子立刻雙膝一軟,跪在雪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數名便衣刑警一湧而上,將男子雙手反銬。 橘署長和古館律師也很快來到男子身旁。 「古館先生,這個是佐清吧?」 古館律師屏住氣息,瞥了男子一眼,便神情黯淡地點點頭。 「是的,這個人的確是佐清。」 橘署長高興地搓著雙手,然而,不久後,他又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雙眉緊蹙地問道: 「金田一先生,你剛才說他不是兇手,這是什麼意思?」 金田一耕助則一面抓頭,一面神情愉悅地回答: 「署、署長,其實這個人並不是兇手,不過大、大概會一口咬定自己是兇手吧!」 剛才還目露凶光瞪著金田一耕助的佐清,這時一聽到金田一耕助如此說,不由得絕望地倒在雪地上。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12:58
第十八章 真相大白
今天是十二月十五日,由于昨天的好天氣一直持續到現在,所以覆蓋在那須湖畔的積雪大部分都已經融掉了,不過此時那須市民仍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緊張氣氛。 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震撼那須湖畔一帶的犬神家連續殺人事件中最有嫌疑的疑犯,昨天巳在雪峰遭到警方逮捕,而且這位疑犯不是別人,正是佐兵衛的長孫佐清。 今天,佐清將在犬神家後院的房間里,和這次事件的相關人士一起面對面解決他們之間的恩怨。 而大家也都知道,從若林豐一郎被殺之後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一連串殺人事件,終于要接近尾聲了。至于佐清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在今天面對面的審訊當中,應該會有個結論。 所以,住在那須湖畔一帶的人們,個個都屏氣凝神地靜候犬神家傳出最新消息。 現在,犬神家後院那間六坪大、隔成兩部分的房間,正坐著一群各懷心事的人們。 松子依舊冷靜地端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霧,叫人根本猜不透這個瘦弱卻十分有韌性的女人,此時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不可能不知道真正的佐清昨天在雪峰被捕的事,但從她的態度和表情上,絲毫看不出任何不安的神情,甚至連拿著煙管的指尖都看不出有任何顫抖的跡象。 而竹子、寅之助、梅子及其丈夫幸吉都坐在一塊。 這四人並不像松子那麼沉穩,他們的心中都充滿了猜疑、恐懼和不安,尤其竹子那肥胖的雙下巴還因過度緊張而顫抖不巳。 至于珠世則一個人孤單地坐在離這群人稍遠些的地方。 她依然很美,但今天的珠世卻不像平日一樣穩健,她那對呆滯、松懈的眼眸里,流露出傷心的神色。 以前不論別人怎麼說她、用什麼樣的眼光看著她,她依然可以處之泰然,然而今天她卻第一次表現出方寸大亂的反常態度,似乎是一直支撐她的某個希望突然消失了似的。 而古箏老師宮川香琴——也就是青沼菊乃則是坐在珠世附近,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叫到這里來,不過坐在可怕的松子、梅子三姐妹面前,仍讓她由衷感到恐懼,頻頻發抖著。 此外,金田一耕助和古館律師也在座。 古館律師已經完全失去原先沉穩的態度,只見他不時以干咳或擦抹額頭流下的汗水來掩飾心中的緊張。 金田一耕助也顯得非常激勵,他一面看著在座的每一個人,一面不停抓頭。 忽然,遠處傳來的一陣警笛聲,沒多久,走廊那頭立刻有人咚咚的走來。 首先現身的是橘署長,接著才是被刑警一左一右扣住手臂的佐清,他被手銬銬住的右手還纏著一條白色的繃帶。 佐清來到門口,有些畏怯地停在那兒,局促不安地看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一眼,當他視線接觸到松子的目光時,隨即別過臉去。 下一瞬間,他和珠世四目交接。好一陣子,這兩個人都只是默默地看著對方,一動也不動。 過了半晌,佐清的喉嚨里終于發出類似啜泣的聲音,而珠世就像被解除魔咒似的低下頭。 在這群人中,最令金田一耕助感興趣的莫過于松子的態度了。 當她看見佐清的臉進,臉頰突然泛紅,拿煙管的手也微微顫抖,然而她很快就又恢複了平日頑強的神色,靜靜地抽著她的煙。 她堅強的意志力,連金田一耕助也為之咋舌。 “喂,把佐清帶到這里!” 橘署長一聲令下後,一名刑警立刻推了戴著手銬的佐清,于是佐清踉踉蹌蹌地走進房間里,坐在金田一耕助的前面;兩名刑警則緊跟在他身後坐著,以便應付任何突發的狀況。 橘署長也在金田一耕助的旁邊坐下。 現場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金田一耕助轉頭看著橘署長。 “問出什麼新供詞了嗎?” 橘署長搖搖頭,從口袋里取出一個皺皺的茶色信封。 “請你念一下。” 金田一耕助接過信封一看,只見信封正面寫著“自白書”兩個字;背面則用鋼筆簽了“犬神佐清”的名字。 此外,信封里還有一張粗糙的信箋,上面這麼寫著—— 犬神家連續殺人事件的凶手就是我——犬神佐清。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跟這次的事件有關。如今我巳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以此方式認罪。 犬神佐清 金田一耕助面無表情地念完這封信後,便默默把信箋裝回信封內,然後將信封交還給橘署長。 “你在佐清身上找到這封信嗎?” “嗯,他放在上衣的口袋里。” “署長,如果佐清打算自殺,為什麼不痛痛快快地開槍自盡,而要和警方對抗呢?” 橘署長皺著眉頭,不解地說: “金田一先生,難道你認為佐清其實並不打算自殺?可是昨天你也在場,你應該知道當時多虧我手下一名刑警開槍射中佐清的右手肘,否則他早就自殺了。” “不,署長,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相信佐清的確打算要自殺,但是他希望他的死,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因為大家越是注意這件事,就越能增加這份自白書的可信度。” 金田一耕助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 “其實,昨天佐清絲毫沒有和警方抵抗的意思,他只是故意裝個樣子罷了,署長,難道你沒有發現,佐清的槍口始終沒有瞄准警方,他總是把槍口瞄准雪地嗎?”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嗯,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這就對了!” 金田一耕助一高興,又開始亂抓頭了。 “署長,這件事情請你務必記清楚哦!因為將來在審判罪行的時候,這一點會對他很有利。” 橘署長這會兒又露出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不過金田一耕助實在無暇多作說明,只能急急再問: “署長,佐清在接受審訊過程中,有沒有詳細描述自己是如何犯案的?” “沒有。” 橘署長搖搖頭,一臉苦澀地說: “這個人的口風非常緊,他只是一再說明所有命案都是自己做的,而且這些事跟任何人無關,除此之外,他便什麼也不肯多說了。” “這樣啊!但是,佐清……” 金田一耕助這時笑容可掬地轉向從剛才便一直默默低著頭的佐清。 他的五官的確長得和橡皮面具上的五官十分神似,唯一不可的是,那張面具毫無任何生氣,而眼前這位佐清的臉上,不但有血色,還不時浮現出悲哀的神情。 或許是因為他曾經去南方從軍的關系,所以皮膚略顯黝黑,整個人也比橡皮面具憔悴許多。 然而,盡管如此,他的外表還是十分光鮮,不但沒有蓄胡子,而且看起來像才理過頭發。 金田一耕助一臉興奮地望著佐清說: “喂,佐清,我根本不相信所有命案都是你一個人做的,就以若林豐一郎的命案為例,若林被害身亡的時間是十月十八日,但是你以山田三平的名字從緬甸回來時已經十一月十二日了,如何來得及殺他?” 至于我如何知道你就是山田三平呢?這是因為我們查出佐武被殺的那晚,也就是十一月十五日的晚上,有一位自稱山田三平的男子,身穿軍裝,投宿在下那須的柏屋旅社。 這名男子退房之後,還留下一條印有複員援護,博多友愛會字樣的日式手巾,警方立刻順著這條線索追查,發現十一月十二日進博多港的複員船上,確實有一名叫山田三平的人,而且山田三平這個人的聯絡通訊地址正是東京都鞠町區三番町二十一番地,和你在柏屋登記的是同一個地址,也就是犬神家位于東京的地址。 這表示你雖然換了名字,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自己能在哪里落腳,所以填寫犬神家位于東京的地址,不過也因為你剛回來,並不清楚區名已經更換的事,因此才會在住宿記欄上寫下鞠町區的地址。” 佐清依然保持緘默,其他人則全都一臉認真地聆聽金田一耕助所說的話。 “佐清,總而言之,你十一月十二才回來,怎麼可能在十月十八日設計毒死若林豐一郎呢?”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屏住氣息,望著佐清,佐清這才有些心虛,雙唇顫抖地說: “這……若、若林的事情,我壓根兒就不知道,更何況他的命案和犬神家的命案並沒有任何關系呀!” 這時,金田一耕助又開始抓起他腦袋上的那堆亂發。 “署、署長,佐清剛才就的話的你都聽見了吧?他已經承認十一月十二日回到博多的山田三平,以及十一月十五日出現在柏屋的山田三平都是他自已了。” 在這一瞬間,佐清終于明白自己誤陷金田一耕助的陷阱,不禁有些泄氣地垂下頭。 而金田一耕助又笑著說: “別太難過,佐清,我絕對沒有設計陷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證明自己的推斷沒有錯罷了。還有,雖然目前還不能證實若林的命案和犬神家的殺人事件有關,但是照常理一推論,這四樁命案的凶手應該是同一個人才對,不過這件事我們暫且不提,大家先討論一下假佐清的命案。 假佐清是在十二日晚上十點到十一點之間被殺,隔了一個鍾頭後,他的尸體才被扔進湖水里。佐清,那個時候你在那須市嗎?” 佐清只是一逕低著頭,沒有回話。 經過剛才的教訓後,他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不論發生什麼狀況,他都不再多說話了。 金田一耕助見狀,只好微笑著搖鈴,叫女傭進來。 “麻煩你把在外面等候的那個人帶進來。” 女傭點點頭,很快便帶來兩個男人,一個穿著衣領外翻的黑外套,另一個則穿卡其色的軍裝。 橘署長驚異地皺緊眉頭。 “署長,讓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一位是在上那須車站的剪票口負責收票的上田啟吉先生,另一位則是在車站前等客人叫車的三輪車夫小口龍太先生。對了,上田先生、小口先生,你們曾經見過這個人嗎?” 金田一耕助一指著佐清,兩人便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上田啟吉先搶著說: “這位是十三日晚上九點五分,出火車站的乘客之一。由于當時這位客人的一舉一動都很奇怪,所以我印象特別深刻。對了!我還記得他的車票是由新宿站所發售。” 三輪車夫小口龍太也說: “我記得這位客人,因為十三晚上九點五分南下列車進站時,我已經在車站前等候客人了,當時從那班列車上下來的客人非常少,我只好碰碰運氣,問這個要不要搭三輪車,可是這個人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別過臉去,吃力地走在雪地上。” “啊!非常謝謝兩位,以後警方可能會傳喚兩位出庭作證,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兩名證人離去之後,金田一耕助又轉向橘署長。 “昨天我一看到佐清的頭發便感到十分好奇,看樣子他應該剛理過發,但是,我相信佐清絕對不可能在這一帶理發;一方面是因為他總不能蒙面理發,另一方面是,就算理發店老板不認識佐清,也難保進來理發的客人都不認識他。因此,佐清若想理發,只能去別處的理發店。 這樣一來,他又是什麼時候回到這里的呢?為了找到這個答案,今天一早我便帶著佐清的照片去上那須車站問問看。當時我的想法是,佐清應該不會再蒙著臉了,因為現在在那須一帶,大家都睜大眼睛尋找蒙著臉、穿著軍服的男子,所以佐清若臣避人耳目,就不應該繼續蒙著臉;而只要他不蒙著臉,就一定有人會記得他的長相。”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又轉頭看著青沼菊乃。 “對了,菊乃女士,你也是搭十三日晚上九點五分到達上那須車站的南下列車吧?” “是……是的。” 菊乃的聲音顯得十分微弱,似乎還沒從極度的驚恐中平複過來。 “聽說你是從東京的晚報上知道佐清被殺的消息,所以才驚慌地趕來這里?” “是的。” 菊乃再度點點頭。 金田一耕助于是又笑著望向橘署長。 “署長,既然菊乃女士可以從晚報上知道佐清被殺的消息,那麼跟她搭同一班列車南下的佐清,當然也可能是在東京看到晚報,才慌忙趕回來的。” “可是,他為什麼要趕回來呢?” “為了假裝殺珠世呀!” “假裝?你是說假裝?” 珠世聽到這兒,整個人都彈了起來,並以急切的目光緊盯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則微笑著向她點點頭。 “是的,其實佐清並不想殺你,他只是為了增加自白書的可信度,所以才故意裝出要殺的樣子。” 珠世聞言,全身不停顫抖,豆大的淚珠也不斷從她那濕潤的眼眶里滑出。 靜馬和佐清 金田一耕助見到她這個樣子,不禁感到萬分驚訝,他楞楞地望著啜泣不巳的珠世。 之前金田一耕助一直認為珠世是個十分堅強的女孩,事實上,她也一直表現得非常堅強,甚至因為她的堅強,反而失去了一般女孩應有的柔美,讓人覺得有些可惜;但是現在不斷哭泣的珠世,看來是如此楚楚可憐。金田一耕助第一次發現珠世還有女性嬌柔的一面。 他清了清嗓子才說: “珠世小姐,你很在意前天佐清來殺你的事嗎?” “我……我……” 珠世雙手掩面,嗚咽著說: “我從來沒想過佐清會是這次命案的凶手,所以,當佐清想殺我的時候,這心里便以為……以為佐清懷疑我殺了這些人,特地來報仇的。對我來說。這是很可悲的一件事,我並不在乎被任何人懷疑,卻唯獨不願讓佐清懷疑我。我不希望、不希望佐清懷疑我……” 珠世雙肩顫抖不巳,眼淚更是不斷湧出。 金田一耕助回頭看看佐清。 “佐清,剛才的話聽見了吧?你為了掩護某個人,卻傷了珠世小姐的心。珠世小姐,請你不要再哭了,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子,怎麼會不知道他前天對你的襲擊只是單純的演戲而巳呢? 你仔細想想,佐清身上有槍,如果他想殺你,只要開一槍就可以達到目的了,何必跟猿藏在那里苦苦糾纏? 其次,為什麼佐清的口袋里會有自白書?我相信那份自白書一定是他從東京帶來的,因為在警方的追捕下,佐清根本沒有空去購買信紙或信封,可見佐清在離開東京之前,就已經打算自殺了。所以,他如果想殺你,大可以十三日晚上先開槍殺了你,然後再舉槍自盡呀!不過他並沒有這麼做。從這幾件事就不難知道,那晚上他的行動不過是演戲罷了,這樣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 珠世靜靜地回答。 此時她已經不再哭泣,而且她看著金田一耕助的眼中,還充滿了深深的感謝之意。 “謝謝你,因為你這一席話,使我可以從痛苦的深淵里跳出來。” 這是金田一耕助第一次聽到珠世說出這麼感性的話,所以刹那間竟覺得十分不好意思。 “唉呀!你這、這麼說,倒叫我實在不、不敢當。” 沒一會兒,他又吞了吞口水說: “這麼一來,在座的每一位應該都明白,佐清十三晚上從東京來到那須襲擊珠世,其實是故意要做給大家看的,可是光憑這一點並不足以證明他和十二日晚上假佐清被殺的事無關。為什麼我曾這麼說呢?因為佐清也可能在十二日晚上殺了假佐清,然後搭當晚的末班車或是第二天早上的頭班車去東京,到了十三號晚上再搭南下列車回到這里。 可是,我怎麼想都不認為有這種可能性,因為如果十二日晚上佐清在這里的話,他大可以當天就殺了珠世,然後再自殺啊!而且,問題就出在佐清的頭發上。” 金田一耕助指著佐清的頭說: “他的頭發一看就知道才理過沒多久,所以,只要我們把佐清的照片交給東京所有理發店的店主,就不難查出佐清什麼時候去理發的;這麼一來,我們便可以推斷出十二晚上,佐清究竟在哪里。佐清,怎麼樣?這個方法好不好?” 佐清低著頭,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還不時滲出豆大的汗珠。 從他的反應看來,金田一耕助似乎已經說中他的痛處了。 橘署長見狀,不禁將雙膝向前移動了一下。 “這麼說,十三日晚上佐清之所以來到這里,其實是為了把所有的罪行往自己身上攪,好掩護真正的凶手羅?” “不錯,正是如此。由于之前佐武被殺,凶手是從外面潛入犬神家,而佐智被殺則是在犬神家以外的地方,所以我們很難查出凶手的身分。可是這一次的命案卻不同于以往,所以如果他再繼續保持緘默的話,真正的凶手勢必會浮上台面。因此,佐清便下定決心犧牲自己,以掩護真正的凶手。” “那麼,誰才是真正的凶手呢?” 橘署長啞著聲音問道,而金田一耕助卻十分輕松地回答: “我想現在也不需要再拐彎抹角了,大家應該知道,真正的凶手就是松子夫人!” 由于大家都已經從金田一耕助推理的過程當中猜出這個人是誰了,所以當凶手的名字從金田一耕助的口中說出來的時,每個人都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大家只是以一種融合了憎恨、厭惡的眼光看著松子。 而松子即使面對大家這種憎恨的眼神,依然面不改色,靜靜吸著煙管。過了許久,她的嘴角才浮上五抹苦澀的笑容。 金田一耕助歎了一口氣說道: “松子夫人,請你務必說出實情,因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佐清設想,如果佐清被人誤認是殺人凶手,那麼你以往所費的苦心,只怕全都成了幻影。” 不過松子並不理會金田一耕助苦口婆心的勸告,她只是以堅定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孩子說: “佐清,回來吧!媽媽如果知道你平安回來,就絕對不會做出傻事了,因為我知道,珠世一定會選擇你的。” 松子的語氣一點也不像平日的她,此時她的話中充滿濃濃的母愛。 珠世一聽到松子這番話,不由得羞紅了臉,低垂了頭。 松子則又繼續說: “佐清啊!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呢?哦,對了,剛才金田一先生說,你是十一月十二日回到博多的。那麼,為什麼你不拍封電報告訴媽媽呢?為什麼不立刻回來?這樣媽媽也就不需要殺人了。” “我……我……” 佐清呻吟似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整個人也抖動得非常厲害,然而在接下來的那一瞬間,他又鎮定下來,並毫不猶疑地抬起頭。 “不,媽,你說錯了,這些案子都是我做的,是我殺了那三個人!” “住口!佐清!” 松子毫不留情地斥責佐清,但是她隨即又露出充滿母愛的笑容。 “佐清,你這種態度只會讓媽媽更加難過,如果你明白媽媽的心意,就老老實實說出實情吧!你究竟做了什麼?是你把佐武的頭砍下來、把佐智的尸體移到豐田村的嗎?媽媽可沒叫你這麼做哦!” 聞言,金田一耕助突然沙沙地用力抓頭。 “啊!這、這麼說來,你們兩個並不算是共犯嘍!佐清只是在松子夫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默默做了一些善後的工作。” 松子這才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我可不是那種凡事都需要別人幫忙的女人,更別說要我孩子來幫忙了。況且,如果我知道佐清平安回來的話,又何必殺人呢?” “我知道。我想這或許是因為有太多的偶然,所以才……” “是的,是偶然,而且是一堆可怕的偶然造成這樣的結果。” 佐清的語氣流露出百般無奈,金田一耕助忍不住以同情的目光注視著他。 “佐清,你終于承認了!是的,這樣對你比較好。那麼,接下來你是自己說呢?還是由我代勞?” 佐清大吃一驚地看著金田一耕助,當他看見對方的眼里充滿自信時,只好低垂下頭。 “請你說吧!我實在是……” “松子夫人,你認為呢?” “請說!” 松子依舊悠哉地抽著菸管,顯得十分鎮定。 “是嗎?那麼我就代佐清說話了。夫人、佐清,我有說錯的地方,還希望你們能隨時糾正。” 金田一耕助稍微沉呼吸了一口氣後便說: “剛才我已經說過,佐清十一月十二日以山田三平的名字回國。但是他為什麼要以匿名的方式回來呢?這一點我始終不明白,所以這個部分待會兒還是請佐清自己來說明。 至于當時剛回國的佐清最想做什麼事?我想大概是看報紙吧!戰後剛回來的軍人總是非常渴望知道國內的消息,而為了滿足他們這份渴望,收容所里到處都會有合訂起來的報紙。所以我相信佐清一抵達博多,一定是一頭栽進報紙堆里。” 金田一耕助停頓了一會兒,看了看在場的每個人。 “大家都知道,古館律師是在十一月一日那天公開佐兵衛先生的遺囑,而且這件事曾轟動一時,並成為全國性的新聞,所以二日的報紙一定會大幅報道這件消息。 我想佐清在博多看到這段報導時,或許也感到非常震驚吧!因為他已經知道有人冒充他潛入犬神家了。” “什麼?” 這時,松子不由得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 “佐清,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立刻拍封電報回家,告訴媽媽那個人是假冒的?如果你及時通知媽媽,今天就不會發生這些悲劇了。” 佐清抬起頭來,似乎想說什麼,可是猶豫發生了一會兒,仍害怕地低下頭。” 金田一耕助只得接著說: “是的,松子夫人,你說的沒錯,如果佐清這麼做的話,今天就不會發生這些悲劇了。但是,我相信佐清當時大概已經猜出那個人是誰,而且他並不恨這個假佐清,甚至還有點同情假佐清,所以才不打算正面揭發他,只想就底下解決這件事……” “那麼,這位冒充佐清的人究竟是誰?” 一旁的橘署長忍不住問道。 金田一耕助猶豫了幾秒鍾,這才結結巴巴地回答: “這、這個問題必須由佐清來證實,不過,如、如果容許我稍微運用一下想像力的話,我想那個人……那個人……會不會就是靜馬?” “啊!果然……” 一直默默無語的菊乃忽然激動地叫了一聲。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1-31 09:13:37
「這麼說,那個人果然是靜馬了,而前天晚上你之所以問我靜馬和佐清長得像不像,其實是因為你早就猜出他是靜馬了。啊!那孩子曾經牽過的我手,這表示他知道我就是他的媽媽……」 瀑布般的淚水不斷從菊乃那雙不靈活的眼睛裡湧出,叫人看了不禁也為之鼻酸。 「老天爺實在太殘忍了!雖然他不該冒充別人回家,但也用不著罰他還來不及跟日夜盼他回來的媽媽說句話,就被人殺死了呀!」 菊乃仍不斷叨念著。 這對母子的命運說來也實在十分悲慘,雖然靜馬冒充他人,但相信他的心裡一定也不好過。因為他不但無法與自己的親生母親相認,最後甚至還莫名其妙地被人殺了。如果這件命案沒有水落石出的話,他將永遠以佐清之名埋葬於墳墓裡,而菊乃恐怕也會一直盼望這位永遠不會再回來的兒子回家團圓吧! 佐清神色黯淡地歎了一口氣,竹子和梅子也無奈地搖了搖頭,只有松子依然悠聞地吞雲吐霧。 過了半晌,金田一耕助才轉身看著佐清。 「佐清,你在緬甸的時候,就一直和靜馬在一起嗎?」 「不。」 佐清落寞地回答: 「我們並不在一起,而且我們的部隊也不一樣。只是因為我們長得很像,所以很快便成為彼此部隊談論的話題。有一天,靜馬來找我,當他自報姓名之後,我就知道他是誰了,雖然我母親從不曾提從關於菊乃阿姨的事,不過我卻曾經聽外祖父提過這件事。 或許人在前線比較容易忘記以前的恩怨,所以靜馬不計前嫌地跟我握手言和,在那段日子裡,我們曾經一起談論著自己的過去,後來戰爭越來越激烈,我們也就分開了。 之後,靜馬在無意中知道我們部隊被敵軍殲滅的消息,就以為我已經戰死,加上他自己的顏面受到重創,而他所屬的部隊也只剩下他一人,因此他便決心冒名頂替我。怪只怪當時緬甸的戰況相當混亂,所以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才會這麼容易就被大家接受了。」 說到這兒,佐清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可怕的偶然 原來如此,你不忍心揭發靜馬,想自己私底下解決這件事,所以一到那須市,便遮遮掩掩地在柏屋落腳?」 佐清看著金田一耕助默默點頭。 「但是,金田一先生,佐清為什麼要蒙著臉呢?」 橘署長仍感到十分不解。 「署長,別忘了,當時犬神家已經有一個戴面具的佐清了,如果鎮上的人看見佐清的臉一個會立刻知道有兩個佐清,那麼他的若心不就白費了?」 「哦,原來如此。」 「佐清,你十點左右離開柏屋之後,便悄悄回到犬神家,還暗中把假佐清——也就是靜馬叫出來。當時你們兩個在哪裡談話?」 佐清不安地看了看大家,然後才喘著氣說: 「在船塢裡面。」 「船、船塢?」 金田一耕助張大眼睛,瞪視著佐清。 「這、這麼說,你們是在命案現場的下方嘍?那時,你對靜馬說了些什麼?」 「我……我……」 佐清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苦笑著回答: 「報紙上並沒有提到靜馬顏面受傷、戴面具的事。所以我一直以為只要跟靜馬調換過來就可以了,當然,我也打算給靜馬一大筆財產,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靜馬竟會變成那副模樣,我根本無法悄悄跟他互換身份。因此,我們只好試圖協商各種對策,就在這個時候……」 「佐武來到遼望台,沒一會兒,珠世也來了,是吧?」 金田一耕助胸有成竹地接著說道。 佐清則眼神渙散地點點頭。 此時大家都因為越來越接近事件的核心,面顯得有些緊張。 「佐武和珠世大概只談了五分鐘的話就起了爭執,沒一會兒,猿藏趕來了,他立刻衝上望台,將佐武擊倒在地上,並抱著珠世離去。就在這個時候遼望台的陰暗處突然出現一道人影,那是……那是……」 佐清說到這裡,忍不住用雙手捂著臉,痛苦地喘著氣。 「是松子夫人吧?」 金田一耕助體貼地幫他把話說完。 這時每個人都屏息注視著松子,只見她依然一臉頑固地抽著煙,完全無祝竹那充滿憎恨的眼神。 「佐清,振作點,這裡是最重要的部分,你必須說出來。」 金田一耕助拍拍佐清的肩膀鼓勵道。 佐清只得用力點點頭。 「那時佐武好像正準備下樓,他在途中遇見我媽,兩人交談了一會兒後,又走上望台。沒一會兒,佐武便碰一聲倒在地上,而我媽則迅速從樓梯上衝下。我和靜馬見狀都呆住了,過了好一好兒,我們才鼓起勇氣,悄悄地上樓……」 佐清說到這兒,再度用雙手抱著頭。 (也難怪他會覺得苦悶、懊惱,因為他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殺人,這對為人子女的人來說,該是多麼大的震撼呢?) 此情此景,金田一耕助實在不忍心要求佐清繼續說下去,他只好清清喉嚨說: 「從那次之後,你就利用面具和靜馬演出這場偷龍轉鳳的戲,是嗎?這個點子是靜馬想到的吧?」 佐清用力點點頭。 「發生那件事情之後,靜馬便喧賓奪主,不但逼迫我把佐清的地位永久讓給他,還說要和珠世結婚,繼承犬神家的所有財產;如果我對這件事有異議的話,他就要揭發我殺媽人的罪行,也就是說,如果我想保護母親,就必須把自己的身份、地位,財產、甚至戀人讓給他,一輩子過著隱性埋名的日子。」 「你真的答應他了?」 橘署長不敢置信地問。 佐清只能無力的點點頭。 「從當時的狀況看來,我除了答應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路好走。後來靜馬又告訴我那天晚上比對手印的事,他說媽媽堅決拒絕比對手印,如此一來,事情也會被揭穿,所以他要我戴著面具,當一天佐清。」 佐清說著,又歎了一口氣。 「我答應他後,靜馬便點點頭,找出一把武士刀。我大吃一驚,問他想要做什麼?他卻說這切都是為了救我媽媽,只要犯罪手法殘暴些,別人就不會懷疑是女人下的手……」 接下來的部分,佐清又激動得講不下去了,金田一耕助也不忍心勉強他,而菊乃一想到自己孩子所造的孽,整個人就不停地顫抖。 過了半晌,佐清又長歎一聲。 「他斬下佐武的頭之後,我們兩個就交換衣物,我還戴上那張橡皮面具,並囑咐靜馬絕對不要柏屋老闆、或是任人看見他的臉。靜馬聽我這麼說,不由得拍手笑了起來,還說:『很好、很好,明天你就待在這兒扮演我,我這就去柏屋代替你』。」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裡,忍不住轉身對署長說: 「署長,佐清用圍巾蒙住臉的衝動,當時卻意外發揮功效,使得這兩人可以從十一月十日到十日,成功地在犬神家和柏屋扮演對方的角色。由於靜馬只是露出那對眼睛,所以不必擔心別人會看到他醜陋、可怕的顏面。」 總之,這一切都起因於偶然,整件事也是無數個偶然的聚合體;但這些偶然只是構成經線的主要部份,想它織成一匹布,就得運用過人的智慧當緯線了。 而靜馬的確具有這樣的智慧。 「靜馬換下和服、用圍巾蒙住臉之後,便走下遼望台,從船塢劃了一條小船出來;我則負責將佐武的無頭屍體和武士刀扔到小船上。等小船划向湖心之後,我又照靜馬的吩咐將佐武的腦袋換琶菊花玩偶上,然後回到靜馬住的那間房間。」 佐清說到這裡,臉上已經顯得疲憊不堪了,不但眼眸失去光彩,上半身還不停發抖,甚至連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十分低沉。 因此金田一耕助只好幫他說下去: 「以上是十五晚上發生的事。到了第二天,也是十六日,松子夫人就宣佈願意比對手印,而那人手印比對的結果對我而主,卻成了推理上一個盲命的盲點。為什麼呢?因為沒有任何東西比人類的手印、指紋更能明確證明一個的身份,況且我當初連作夢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偷龍轉鳳的事,所以始終深信那個面目全非的假佐清就是真正的佐清。但是珠世小姐卻比我早注意到這一點。」 珠世聞言,忍不住吃驚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齊籐那天宣佈手印比對的結果時,你曾經兩想開口說話;我到現在仍很好奇,那個時候,你究竟想說什麼?」 「啊!是那件事呀!」 珠世臉色發白地說: 「我知道……不,不能說是知道,只能算是我的感覺。我總覺得,那個面目全非戴著面具的人,並不是真正的佐清,至於是什麼原因我也說不上來,我想這大概是女人的直覺吧!」 「或者可以說是戀愛中女人的直覺?」 「啊!」 金田一耕助一插嘴,珠世立刻叫了一聲,還羞紅了臉,但是她隨即又很有自信的挺直腰身說: 「或許是吧!不,一定是這樣。總之,我確信那個人不是佐清,可是因為手印比對的結果出乎我所料,驚訝之餘,我突然產生一個疑問——眼前這個佐清真的是那位面目全非的人嗎?因此……」 「因此?」 「因此,我當時很想說——拿掉你的面具,拿掉面具讓我們看看你的臉!」 金田一耕助登時發出一聲呻吟。 「如果當時你肯說出這句話,就不會發生後續的慘劇了!」 「對不起。」 珠世一臉歉疚地低下頭,金田一耕助見狀,連忙解釋道: 「不,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這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夠細心。好了,我現在回到主題,那天晚上,靜馬和佐清又偷偷換回原來的角色了吧?」 佐清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點頭。 「你在遼望台下跟碰頭,他互換衣服,並且應靜馬的要求,給他一記左勾拳之後縱身逃跑。而靜馬則故意摘下面具,露出醜陋的臉,讓大家知道他是如假包換的佐清。其實,他這麼做不就是要向大家證明——『我還是那個顏面受傷的人』罷了。」 佐清又點頭,但是這個時候,珠世卻提出疑問。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那在晚上潛入我房裡的究竟是誰?」 「當然是靜馬!靜馬回到犬神家時,比原定時間還早,而犬神家也還在為佐武舉行守靈儀式,大家都在這個房間裡,所以他便用這段時間潛入你的房間。」 「為什麼?」 「這個嘛……我想他大概是想取回那只上面印有兇手指紋的懷表吧?」 「啊!」 珠世這才理解其中原因,不由得驚訝地摀住嘴巴。 「靜馬做夢都沒有想到那須神社竟會留有佐清的手印,所以當他在十五日晚上為了蓋不蓋手印的事和大家發生爭執時,便開始懷疑那只懷表是不是用來採集他指紋的。雖然真正的佐清去蓋過手印之後,大家就不會再要求他蓋第二次手印了,但是如果你拿出那只懷表,和從那須神社拿回來佐清手印作一比較的話,他的身份還是會被揭穿,因此他只好偷偷跑來找懷表。不過這件事更可以證明靜馬十六日這天並不在犬神,因為如果當時他在犬神家,就應知道情表在佐武手裡,而且當晚就下落不明的事了。唉!只可惜現在那只懷表……」 「那只懷表在我這兒。」 松子語氣冰冷地開口了。 她打開一個抽屜,從其中一個小煙盒當中取出一隻金殼懷表,並把它給金田一耕助。 當大家看見那個在榻榻米上滾動的金殼懷表時,都不由得面面相覷。 因為這只懷表正是松子殺人的有力罪證! 松子夫人則笑得極為勉強。 「我並不知道指紋的事,只是當時我從後面捅佐武一刀,他踉踉蹌蹌地向前撲倒在地,這只懷表也從他胸前的口袋裡掉了出來。我撿起來一看,發現這竟是珠世拜託假佐清修理,而假佐清拒絕修理的那只懷表。雖然我不知道這只懷表為什麼會落在佐武手上,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仍決定把只懷表帶走,並將它藏在香煙盒裡。」 這又是另一個偶然! 松子在不知道這只懷表真正價值的狀況下,私自把懷表藏了起來;如果不是這樣,這道難解的迷早就被金田一耕助破解了。 可悲的流浪者 「松子夫人,謝謝你。有了這只懷表,要破案就更容易了。」 金田一耕助清了清嗓子,轉身面向佐清。 「佐清,如今大家已經明瞭第一樁命案發生的經過,接下來的事情,說法由我來提出質詢,你只要在適當之處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好嗎?」 「嗯。」 「我不知道你從十一月十六日晚上離開這裡之後,究竟藏匿在什麼地方,但是十一月二十五日那天,想必你正在豐田村的廢墟裡吧?所以當佐智把珠世帶到那裡意圖不軌時,你即時跳出來阻止這件事,不但把佐智綁在椅子上,還打電話通知猿藏來。」 佐清雙眼無神地點點頭。 「我原本以為猿藏來救珠世的時候,會解開佐智身上的繩子……」 「原來如此,但是後來猿藏卻只帶走珠世,根本不理會佐智,所以佐智只好獨力撐脫繩子。他費了相當大的勁,直到七點左右才掙脫繩子。佐智一掙脫繩子之後,便急忙穿上衣服往外走,但是因為汽艇已經被猿藏開走了,所以他只好利用猿藏劃來的小船回家。」 「什麼?這麼說,佐智當天晚上就回家了?」 橘署長顯得非常訝異。 「是的,署長,你也看到了。佐智的皮膚上有所多被繩子磨破的傷痕,可想而知,綁在他身上的繩子一定非常鬆弛;但是,當我們發現佐智的屍體時,繩子卻緊緊地困在他身上,連根小指頭都伸不進去可之後一定有人重新困綁過他。 再者,小夜子自從看到佐智的屍體那天起,就再也沒有離開過犬神家,而她竟可以撿到佐智襯衫的那一顆扣子,由此可知,她一定是在犬神家的某個地方撿到這顆扣子的。因此我推測佐智當天晚上一定曾經回來過,後來卻在犬神家的某個地方遭人殺害。」 「哦!」 橘署長又應了一聲,隨後揣測道: 「這次又是佐清把佐智的屍體運回豐田村的廢墟中?」 「應該是吧!佐清,這個部份還是由你來說,我想知道你那晚為什麼又回到犬神家?」 佐清整個人抖得非常厲害,他呆呆凝視著榻榻米的一角說: 「這真是個可怕的偶然!我將佐智困綁住後,便離開了豐田村,因為佐智雖然沒有看到我的臉,可是警方卻可能因此得知有個蒙面、穿著軍服的男子待在這兒的事。這樣一來,他們一定會到處搜捕我。所以我後業決定回去東京。然而,要回東京可需要一大筆錢,於是我悄悄溜回犬神家,用口哨把靜馬他叫出來,跟他商量這件事。 那天晚上我們還是在船塢裡見面,當我告訴他白天發生的事,以及我打算去東京之後,靜馬顯得相當高興,因為這樣一來,他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從水閘的大門直接翻過圍牆進來。我們兩人嚇了一跳,悄悄船塢的窗子往外瞧,這才發現那人竟是佐智。」 佐清說到這兒,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又繼續說道: 「當時我真的非常吃驚,因為一直以為猿藏會解開佐智的繩子,而佐智也應該早就回來了,沒想到他卻……總之,佐智這時似乎非常疲憊,他踉踉蹌蹌地走過船塢前面,準備往正房的方向走回去,我和靜馬則不動聲色地望著佐智的背影,這個時候,黑暗中突然伸出兩隻手,緊接著,一條繩子之類的東西便從後面纏在佐智的脖子上……」 佐清一面說,一面發抖,還不時用纏在手臂上的崩帶拭去額頭的汗水。 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在整個房間裡,梅子和幸吉眼中則燃起強烈的憎恨火焰。 「佐智很快就倒在地上,而勒死佐智的那個人也從黑暗中走出來,蹲在佐智身旁。當那個人站起來時我……我……」 「你就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對吧?」 金田一耕助同情地望了佐清一眼。 佐清無力地點點頭,並不由自地顫抖起來。 這實在是一次可怕的偶然,因為佐清再度目睹自己的母親犯下殺人罪行。 松子卻完全無視週遭充滿恨意的眼光,照樣語氣平談地說著: 「我本來在學琴,後來卻因為要拿某樣東西,於是走進佐清的房間。各位應該知道,從佐清房間裡的圓形窗子可以望見湖面,而圓窗當時正好是開著的,我不經意向外看,卻看見有人划船朝這邊來。沒一會兒,小船便停泊在船塢的陰暗處。 由於停晚時,梅子曾經見不著佐智的人影而著到處找他,所以我立刻猜出那個人或許是佐智;因此我悄悄離開偏房,尾隨那個人,並用和服的帶子從後面勒住他,當時佐智似乎相當虛弱,幾乎連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松子嘴角一絲笑意,梅子則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但金田一耕助卻無視梅子的哭泣,接著說: 「這個時候,佐智襯衫上的一顆鈕扣弄傷了你的右手食指吧?而那顆鈕扣也是那時掉落的……」 「或許吧!不過當時因為十分激動,所以我並沒有發現。直到我回偏房時才發覺手指受傷,還好傷口很快就停止流血了,所以我便忍痛繼續彈琴,沒想到仍被菊乃看穿了。」 松子說到這裡,又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金田一耕助則轉身看著佐清。 「佐清,請你繼續說下去。」 佐清面無表情地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接著又尾尾道來: 「我媽走後,我和靜馬便立刻跑到現場,把佐智抬到船塢裡。這時佐智一度曾醒過來,我們連忙為他施行為工呼吸,可是終究還是回天乏術。後來靜馬說他出來太久,別人一定會覺得奇怪,於是就先回房間去了,我則仍留在船塢,拚命為佐智施行人工呼吸。半個鐘頭之後,靜馬又回來了。他問我情況如何,我搖搖頭,告訴他佐智已經沒救了,他立刻叫我把佐智帶回在豐田村,並且照先前的樣子把佐智綁在椅子上,這樣別人就會以為佐智是在豐田村遇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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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31 09:13:49
靜馬說完,又交給我一筆回東京的旅費和幾要琴弦,並告訴我琴弦的用途……」 佐清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快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不過他還是用盡全身僅剩的氣力說完這件命案的始末。 「當時我並沒有更好的方法,只好照靜馬的話去做。靜馬一打開水閘,就發現旁邊有一艘佐智剛才使用過的小船。我們把佐智的屍體抬到小船上,由我負責將小船划回豐田村,靜馬則關上小閘的門。 我一回到豐田村的廢墟裡,就按照靜馬的吩咐處置屍體,之後又立刻趕回東京,一個人在東京漫無目的地遊蕩,過著沒有希望、悲哀、痛苦的流浪生活……」 佐清說著,眼眶裡漸漸泛起一層淚光。 左右為難 或許是因為太陽已經下山的緣故,剛才還霹霹啪啪的融雪聲,這會兒已經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刺骨的寒意漸漸襲上心頭。 然而金田一耕助之所以感到瑟縮,並不全因為肉體上的寒意,老實說松子冷酷的殺人行徑與佐清所承受的殘酷命運才更令他感到寒毛直豎。 不過,現在並不是退縮的時候,於是金田一耕助再度面向松子。 「松子夫人,接下來輪到你說話了。」 松子那雙如禿鷹般的眼睛盯了金田一耕助好一會兒後,終於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是啊!我是該說說話。因為只有我開口說話,才能減輕我孩子的罪。」 「那麼,就請你從若林的事件開始說起吧!」 「若林?」 松子吃了一驚,但隨即又呵呵地笑了起來。 「是的、是的!是有這麼回事。那是在我離開犬神家時所發生的命案,所以我早就忘記了。嗯,當初我命令若林盜印一份遺囑給我,若林本來拒絕我的要求,但是在我的威脅利誘之下,再加上以前我曾經幫過他很多忙,所以後來他終於接受我的請求了。各位應該不難想像,當若林把盜印的遺囑拿給我看時,我心裡有多麼氣憤!大貳只不過是我父親的恩人,他的外孫女竟可以在我家個有如此絕對的優勢,因此對珠世的憤怒與憎恨便與日俱增,使我下定決心斬除珠世。 我在她房裡放毒蛇、破壞她所乘坐的汽車剎車,又在她的船底鑽洞;可是猿藏卻每一次都壞了我的計謀!」 松子吸了一口煙後,繼續說話道: 「就在我對珠世採取行動的當兒,麻煩也跟著來了。若林開始留心我的一舉一動,因為他非常愛慕珠世,不願珠世有任何損傷。況且他知道我偷看過遺囑的事,將來或許會拿這件事來要脅我,於是,我便在去拉佐清之前,給了他一根有毒藥的香煙,沒想到那根香煙竟真的及時發揮功效了。」 松子露出惡毒的笑容後,又緩緩說: 「至於我是怎麼取得那根有毒香煙的,很抱歉,為了不造成別人的困擾,恕我無可奉告。 話說回來,那之後我就起程去接佐清,途中,我突然領悟,雖然只要珠世一死,犬神家的所有事業就可歸佐清一人所有,但財產卻得分成五等分,而佐清只能分得所有財產的五分之一,不像青沼菊乃的兒子可以得到雙增雙節份財產!」 松子一提到這個部分,似乎仍恨得牙癢癢的。 「我再次推敲遺囑的內容後以發現,青沼菊乃的兒子只有在珠世死亡、或珠世因為不選擇佐清、佐武、佐智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而喪失繼承權時,才能分得遺產。想通了這一點後,我不禁因為父親設想之周到而咋舌不巳。我父親實在太瞭解我們姐妹三人了,他為了防止我們傷害珠世,才提出青沼菊乃地步,因此我們一琿會為了不使菊乃的兒子得犬神家的財產而讓珠世活下去。唉!我父親的思慮實在太周全了!」 這件事金田一耕助也注意到了,正因如此,所以當他知道珠世屢次遇到危險,最後總是逢凶化吉時,才會認為是不是珠世故佈疑陣,甚至懷疑珠世叫若林去偷看佐兵衛的遺囑。 松子歇口氣繼續說道: 「既然珠世必須活下去,那麼我就非得讓她跟佐清結婚不可。關於這一點,我倒是有十足的把握。因為珠世對佐清頗有好感,不,應該不只是有好感而巳……總之,我有了這種打算後,便自信心滿地繼續朝博多出發。可是當我見到佐清的臉時,所有的自信化為灰燼了,心中只有說不出的震驚與絕望。」 松子歎了口氣,這時,金田一耕助則一旁好奇地問: 「對不起,稍微打岔一下。請問你真的完全沒有察覺到那個面貌全毀的人是假冒的佐清嗎?」 松子目露凶光地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金田一先生,就算我再怎麼好強、固執,也絕不可能明知那個人是假冒的,還故意把他帶回家吧!再說我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假冒我兒子的犯下如此殘忍的罪行。 當時我真的一點兒出沒察覺到他不是佐清,只是經常對他的行為覺得很怪異。然而假冒我兒子的人卻說,他在戰為正受重傷後,由於深受打擊,以致連以前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而我也毫不懷疑地接受了他的說法。直到佐武他們要求比對佐清手印的時候,雖然表面上我堅持拒絕讓佐清做這件事,但是心裡卻很期待佐清能主動願意蓋手印。沒想到那孩子反而認為我的反對是對的,因此他也不蓋手印。當時我心裡也隱約想到——難道這個人真的如佐武、佐智所說,是個冒牌貨嗎? 不過這個疑問沒多久便煙消雲散,因為到了第二天,佐清突然主動提出要蓋手印,當時我真是高興極了,再加上比對的結果又證實那個人的確是我兒子,所以我作夢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是個冒牌貨!」 松子稍微喘口氣,又將話鋒一轉—— 話說回來,當初我在博多見到假佐清時,他已經因為顏面受創而面目全非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帶他回家,否則珠世一家不會選擇他。於是我百般思量幾天後決定,在東京為他訂做一個橡皮面具,而之所以要把面具做得那麼唯妙唯肖,目的就是希望當珠世看到這張面具時,多少能勾起對佐清的回憶,讓她對佐清的愛繼續滋長。」 松子說道,又長歎一聲。 「但是,我這份苦心全都化成泡影了,因為珠世並不喜歡那副面具。於是我開始擔心,除非佐武和佐智都死了,否則想讓珠世選擇佐清實在比登天還難!」 「此後你便一步一步進行這個殺人計劃?」 金田一耕助接口問道。 松子笑得很駭人。 「是的。我一旦決定做某件事,就會全力以赴。但在這裡我必須強調不論是佐武事件、還是佐智被殺,我都沒有想隱瞞犯罪事實的意圖。因為我一直以為,只要為我的孩子除去可能阻礙他繼承財產的人就夠了,就算我必須去坐牢,甚至是死刑,我都不在乎!」 「所以,當你發現有人在背後為你善後時,一定感到十分驚訝吧?」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說。 「是的,一開始我還很擔心會不會戴面具的佐清幫我處理那些事,可是經我觀察後又覺得,佐清似乎並不知情,況且他也從不曾向我提到過那些事,所以漸漸的,我也就不以為意了,只是偶爾想到——為什麼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呢?這的確太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裡,便轉身對橘署長說: 「署長,由此可知,在這些命案當中,真正的兇手並沒有刻意運用一些技巧掩人耳目;這些全是那兩位事後共犯在命案發生之後故佈疑雲的作法,所以這些命案才會充滿戲劇性和困難度。」 橘署長一邊點頭,一邊面向松子。 「那麼,松子夫人,最後請你描述一下殺靜馬的經過吧!那是否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呢?」 松子無言地點點頭。 「你是因為發現他不是真正的佐清,所以才殺的他嗎?」 橘署長問道。 「是的,佐武和佐智接連死亡之後,珠世除了佐清之外就別無選擇了,因此我試著說服假佐清跟珠世提親,但任憑我說破破嘴,那孩子仍不肯答應。」 橘署長聞言,不禁皺眉頭。 「為什麼會這樣?佐清剛才不是說,靜馬本來就打算取代佐清,和珠世結婚了呀!」 「是的,當、當時,靜馬的確有這樣的打算。」 金田一耕助一邊沙沙地抓著頭,一邊斷斷續續地繼續說: 「靜、靜馬在十一月十六日,也就是佐、佐智的屍體被人發現之前,的確是這、這麼打算的……」 他吃力地說完這段話之後,才發現自己口吃的老毛病又犯了,於是嚥了一口口水,恢複鎮定之後又繼續說: 「佐智的屍體被發現那天,那須神社的大山神主又來投下一枚威力強大的炸彈——也就是珠世小姐的真正身份。因此我們知道,珠世小姐其實並不是佐兵衛先生恩人的外孫女,所以靜馬根本不能跟她結婚。」 「為什麼不能?」 橘署長一臉疑惑,金田一耕助只好笑著說: 「署長,你還不明白嗎?靜馬既然是佐兵衛先生的兒子,那麼珠世小姐便是他的外甥女啦!」 「啊!」 聞言,橘署長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靜馬可是進退兩難了。」 橘署長說著,又拿出一條好大的手帕,頻頻擦拭頸部的汗水;金田一耕助也吐了一口熱氣說: 「是的,現在回想起來,大山神主揭露這個可怕的秘密,正是這次事件的最高潮;靜馬也因此陷入兩難的局面。 當然,從戶籍上看來,靜馬和珠世小姐都跟佐兵衛先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所以若兩人一定要結婚,在法律上依然站得住腳,但是如果從血緣方面來考慮的話,靜馬自然不能隨隨便便答應這棕婚事。更何況從佐清剛剛說的話看來,靜馬本性並不壞,所以他應該跟我們一樣,都不願意做出亂倫的事。」 說罷,金田一耕助便轉頭面向松子。 「對了,松子夫人,你什麼時候才知道靜馬的真實身份?」 「十二日晚上十點左右。」 松子笑得非常無奈。 「那天晚上我們兩人為了結不結婚的事發生爭執,最後靜馬終於忍不住,把不結婚的理由全盤托出。你們可以想像當時我有多麼震驚和憤怒,也因為這個緣故,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再加上他又告訴我佐清現在正流浪在外,我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而他大概也注意到這一點,立刻想站起來逃走……」 這時,菊乃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撲倒在榻榻米上。 「太可怕了!你簡直不是人,是個魔鬼!實在太恐怖了!」 她全身顫抖地哭了起來,但松子仍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其實我一點都不後悔殺了那個孩子,只能說這孩子天生歹命福薄。當時,我唯一的煩惱只是該如何收拾這具屍體。署長、金田一先生,剛才我說過,當我在殺佐武和佐智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要掩飾罪行,因為我已經打算豁出去,就算被抓到也無所謂。然而這樣一樣了,現在我並不想被捕,只希望能跟好不容易回來的佐清生活在一起。只可惜這次沒有人可以幫我……」 「因此你在屍體上動手腳?」 「嗯,是的。我的頭腦並不靈光,所以花了一個多鐘頭才想出辨法。我想利用這道迷讓別人相信那具屍體就是佐清,只要別人相信,那麼身為佐清母親的我,自然就不會被警方懷疑了。 因此,我立刻把屍體扛到船塢,乘著小船出去,找個水淺的地方把靜馬屍體倒插在泥中,為青沼菊乃三十多年前的那個詛咒畫下句點。」 大團圓 松子終於把有關這些命案難解的關鍵部分都交代清楚了,可是在場的所有人並不因為事情已經真相大白而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相反的,大家明白這個悲慘、可怕的真相之後,心中更大事感沉重。 房裡沉寂了半晌,松子又突然開口: 「佐清!」 佐清聞言,吃驚地抬起頭。 「你為什麼要以匿名的方式回來,難道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媽?」 佐清這一聲叫喚夾雜了許多的無奈與痛苦;他看看在座的每一個人後,搖搖頭回答: 「媽,我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您、或是見不得人的事,如果我知道家裡的情況有這麼大的轉變,就絕對不會用匿名的方式來了。老實說,停戰前,我曾在前線犯下一個極大的錯誤,豁得整個部隊滅減,只剩下我和一名部屬流落在緬甸境內。當時,我好幾次都想以切腹自殺的方式來彌補自己的過失,後來,我唯一的部屬也死了,而我自己又成了俘虜,為了不讓大家蒙羞,因此,我才不敢用真實的姓名回來。」 佐清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哭了起來。 由於戰前的日本人都以身為日本人為傲,每個人都相當有責任感,而這份責任感與榮譽心也正足以代表佐清純真的一面;只是誰也沒料到,這份純真竟間接導致犬神家接二連三發生慘案,釀成千古恨事! 「佐清,你匿名回來,真的只是因為這個理由?」 「媽,您放心吧!除此之外,我並沒有做出任何見不得人的事。」 「這樣我就放心了。對了,署長!」 「是。」 「佐清會被判有罪嗎?」 「這個……恐怕在所難免吧!」 橘署長咳了幾聲後又接著說道: 「畢竟他是事後共犯,而且還非法持有槍枝……」 「他的罪會很重嗎?」 「這……」 「應該不至於處死刑吧?」 「當然,呃……我想,法官應該會給他酌量減刑。」 松子聽後,又轉身面向珠世。 「珠世!」 「是。」 由於突然被松子這麼一叫,珠世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請你等佐清出獄好嗎?」 聞言,珠世原本蒼白的臉龐突然泛起一抹紅暈;只見她雙眸閃著光輝,語氣堅決地說: 「我會等,即使等十年、二十年……我都會等到他回來。」 「珠世,我對不起你……」 佐清雙手放在膝蓋上,低頭向珠世賠罪。 這時,金田一耕助趁機在古館律師的耳邊嘀咕一番。 古館律師一邊聽,一邊點頭,並回頭拿起身後那個大布包;大家的目光也不約面向被那個布包深深吸引著。 古館律師一打開布包,大家就看見裡面三個長約一尺的長方形桐木盒子。 他捧著盒子,靜靜走到珠世面前;珠世則驚異地看著這些盒子,雙唇微微顫抖,好像想開口說些什麼似的。 不過古館律師仍不理會她的驚訝,只是一一打開盒蓋,把裡面的東西分別取出來放在盒蓋上。 原來盒蓋上的東西就是犬神家的三樣傳家之寶——斧、琴、菊! 「珠世小姐!」 古館律師以十分感性的語氣說: 「根據佐兵衛先生的遺囑,這些都是屬於你的,請把它們給你的丈夫吧!」 珠世羞赧地看了大家一眼,接著便以極微弱的聲音說道: 「佐清,請你收下它們;還希望你以後能多多照顧。」 「珠世,謝謝你!」 佐清一邊說,一邊用包了繃帶的手擦拭淚水。 如此一來,佐清便順理成章成為犬神家所有事業及財產的繼承人,只可惜他今後這幾年都必須在監獄中黯然渡過。 不過松子仍非常滿意這樣的結局,只見她微微迷起眼睛,深吸一口氣。 然而,誰都沒有發現,現在松子所抽的香煙,並不是取自她平常使用的煙盒裡,而是從放表的那個小煙盒中拿出的煙。 「珠世!」 松子一邊吸煙,一邊喚道。 「是的。」 「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 松子又取出一根香煙,裝進煙管裡,然後緩緩開口: 「老實說,是小夜子的事。」 「啊!」 一聽到小夜子的名字,竹子和梅子立刻緊張地看著松子,但松子依然面無表情地說: 「小夜子不久就要生了,我想那孩子的父親應該是佐智,也就是說,那孩子是竹子、梅子的孫子和外孫。因此……」 「因此?」 「等這個孩子長大成人之後,希望你能把犬神家一半的財產分給他!」 聞言,竹子和梅子不由得十分吃驚地望著對方,而珠世則二話不說地應允了。 「阿姨,不,媽媽,我明白了,放心吧!我一定會照你的吩咐去做。」 「是嗎?非常謝謝你。佐清,你也要記住這件事。對了,古館先生,你可是這件事的見證人哩!若這孩子品性不錯的話,將來就讓他參與犬神家的事業吧!這樣多少能減輕我……我的罪、罪孽……」 「啊,糟了!」 金田一耕助一個箭步衝到松子身邊時,她手中的煙管已經掉在榻榻米上,整個人也撲倒在地。 「糟了!我竟然沒有察覺到盒裡的香煙有問題……快叫醫生……快去叫醫生!」 但是當醫生趕到犬神家時,震驚一時的殺人女魔——犬神松子,已經含笑斷氣。 此時正是黃昏時刻,蕭索的那須湖畔又開始緩緩結凍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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