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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夏洛蔓] 只想娶你當老婆[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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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16:23
標題:
[夏洛蔓] 只想娶你當老婆[全書完]
天啊!沈博文不懂為什麼在她的面前自己會衝動得像一頭惡狼?
才見第一次面,他竟然會因為心疼她就擁抱她,
他這輩子可沒對女人這麼衝動過,瞧她嫌惡的眼神,簡直已判他死刑。
他的君子形象真是大受重傷啊!但抱都抱了,又不能假裝事情沒發生過。
而且他真的很喜歡她,喜歡到只想討她當老婆。
既然已經愛了,就算受再多她的白眼,他還是要努力追到她……
夏明眸真不懂這個斯文儒雅的男人怎麼會變「狼人」,
大家才聯誼吃過一頓飯,他突然抱過來是怎樣?下流!
他說他是一時感動,但她可沒空聽他自白、道歉,
她立刻轉身閃人,打算跟他來個永遠不見!
沒想到他為了證明自己完全不下流的高尚人格,一有空就出現在她身邊轉,
理由還光明正大兼君子,他這樣打死不退地接近她,到底是想對她怎麼樣?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16:56
楔子
晚上七點多,許多家庭正圍在飯桌前,享受全家團聚的溫馨時光,街邊餐廳、小吃店也湧進人潮,慰勞自己一天的辛勞。
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女孩趴在投幣式飲料機前,小手努力地往底縫鑽,尋著人們不小心掉落的銅板,掌心早已污黑一片,粉嫩的手臂也被鐵製外殼刨出一道道血痕。
一連跑了好幾個路口,小女孩終於露出童稚的笑臉,緊捏著手中的五個銅板,走到天橋邊的麵包店。
每次媽媽牽著她的手經過這裡,總會停了下來望向店內,然後回頭露出微笑告訴她:「等我們有五個銅板,媽媽買個大大的波蘿麵包給你吃。」
小女孩乖乖地點頭。
她推開厚重的門,潔淨的玻璃上,印出兩個小小的手印,一陣濃郁的奶油香氣迎面襲來。小女孩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香味引得她飢腸轆轆。
店裡突然傳來幾聲客人的驚呼,很快地,一個身形微胖的女店員站到小女孩面前。
「波蘿麵包……」小女孩還不大會說話,攤開小掌,伸得直直高高地。
店員看也不看就硬將她推出去,原本就瘦小的她禁不起那力道,猛地被推倒在地。
「是你自己跌倒的喔!不是我推你的。」幾個路人投來注視,店員似乎有些心虛,扯著嗓門喊著。
小女孩跪坐在粗糙的泥磚地面,店員龐大的身影罩著她全身,眼神中的兇惡讓她不敢再開口,怯怯地撿起地上的銅板,不捨地望向櫥窗,走回天橋下。
橋下四處散落著平鋪的紙箱、廢棄的軟墊,她奔向靠在牆面的媽媽,甜甜地對她說:「媽媽,你看,我們有五個銅板了,可以買大大的波蘿!」
媽媽虛弱地對她一笑,沒有說話,淚水在笑容中落了下來,滑進因削瘦而顯得深刻的法令紋,緊緊將小女孩擁入懷裡。
半夜
「媽媽,我好冷喔!」小女孩在母親身上蠕動,企圖尋找一個溫暖的位置。
她不明白一直暖暖的懷抱,為什麼今天特別冷,她拉起媽媽垂下的手,環在自己的腰上,不一會兒,手又垂下,小女孩臉色已經被凍得發白,卻感覺媽媽似乎更冷了,她舉起小小的手臂,用力抱住媽媽。
「媽媽不冷,媽媽不冷……」童言童語地安慰著。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17:33
第一章
弘星旅行社,幾個年輕貌美的女人擠在茶水間裡。
「明眸,拜託啦!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到。」她們堵在通道上,語氣裡滿是乞求。
夏明眸才沖了杯茶,一回頭看見這陣仗,嚇得茶水濺上虎口。
「別搖!茶很燙,呼……」急忙將茶杯擱下。「我真的不想去,那種地方很貴吧……」被纏了一整天,從婉拒到漠然,為什麼她們還不肯放棄?
「不貴、不貴,聯誼是由男方付費,你想吃什麼就盡量點,吃到飽。」
「行行好嘛……都怪佳儀,跟她男朋友和好了,就把今天的約會給忘得一乾二淨,跑到墾丁度假,我們這邊說好會有五個人,人數不足的話,會很尷尬的。」
「其他同事呢?問過她們了嗎?」
「早就問過了,她們都準備和男朋友共度浪漫週末,要不是……唉~~」說話的人突然痛叫一聲,撫著被另一位同事捏疼的手臂。
夏明眸沉默地垂下眼,這些平日和她沒什麼交集的女同事,突然邀她參加她們的聯誼活動,她當然知道一定是無人可找,才會想到她。
剛進公司,同事都很熱情,下班前會約她吃飯、逛街,幾次拒絕下來,她們漸漸瞭解她冷淡的性格,也就打消念頭,僅僅維持普通同事關係。
雖然,她真的、真的很不喜歡這種社交活動,見她們一臉期盼,幾近哀求,再拒絕,似乎顯得太不通人情。
「好吧……」露出苦笑。
「太棒了,明眸,我愛你 」
「剩十分鐘就下班了,趕緊收拾一下,對了,明眸,時間、地點都知道了嗎?」
「嗯,小君中午就寫了地址、電話給我。」小君是這次聯誼的發起人。
「那待會兒見嘍!」
夏明眸將手伸到水龍頭下衝,減輕虎口的灼熱感。
不想去那種高消費的地方是主因,另外,夏明眸也怕她掃了她們的興致。
聯誼……像是集體相親,更像擺在攤販上的魚肉,任人翻翻鰓、戳戳肉質,檢視新鮮度。
小時候在育幼院裡,她最怕的就是遇到夫妻來領養小孩,她總是故意弄得一身髒和一頭亂髮,低著頭,不願讓人注意到她。
她不想再承受那種打量的目光,也不想再經歷期待後的失望。
啜一口灑得只剩半杯的茶,坐回位置,將最後一頁資料輸入電腦。
下班時間一到,辦公室的人立刻一哄而散。
夏明眸走回離公司約十分鐘路程的小套房,脫下公司水藍色套裝制服,沖個澡,換上一件寶藍色七分袖襯衫和白色長褲,這是她唯一一套較「合宜」的外出服。
過肩的中長髮,直直亮亮猶如綢緞。除了剪頭髮,她從不上美容院,烏黑的髮色完全未經化學藥物摧殘。
瓜子臉,五官小巧秀氣,骨架修長纖細,因為清瘦顯得楚楚可憐。不過,只要稍稍注視她的雙眸,就可以看見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出的堅毅。
走進餐廳,服務生帶她到預定的位置,五個身穿襯衫打領帶的年輕男子愉快地交談著,見到她靠近紛紛起身。
「請問……是遠見事務機器……」見不到同事,夏明眸懷疑會不會走錯地方了,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七點沒錯啊!
「是、是。夏小姐,請坐。」一名男子起身熱切地招呼她,眼中透著異常的光彩。
男子緊盯的目光令她感到不適,雖納悶對方直呼她的姓,但一向漠然的她也只是點個頭,就著走道第一個位子坐下。
「我叫張皓,這些都是我的同事。」男子遞出一張名片,隨後一張一張名片被推到她眼前的桌面上。「難得見到夏明眸小姐,讓我十分驚訝,經過悉心裝扮,跟平日上班時果然不同,更俏麗迷人了。」
對他誇大其辭的讚美毫無反應,夏明眸看著桌面名片上的名字,實際焦距卻不在上頭。暗暗吐了口氣,真想叫他閉嘴,別再把話題扯到她身上了。
「難得見到,你都能把人家名字記得這麼牢了,要是常見,不被你給吞了。」另一個人用著男人間經常出現的戲謔口吻。
「這你就不懂,夏小姐可是『弘星』的神秘之花,多少次我請小君邀請她都邀不到,博文,今天可是沾了你迎新會的光。」說完,拍了下身旁男子的肩膀。
沈博文勉強拉開嘴角,表示回應。他沒想到是這種聯誼聚會。
夏明眸就坐在他的對面,燈光雖然不夠明亮,他仍輕易辨別出她臉上的表情絕對沒有一絲「喜悅」,反而像似上審判台般的坐立難安。儘管同事極盡能事地吹捧她的氣質美貌,她恍若未聞,眼皮連掀都沒掀一下。頃刻間,他生出「同病相憐」的親近感。這真是讓人尷尬的一頓飯。
「我叫沈博文。」渾厚帶著磁性的聲音伴著一張手寫便箋推到夏明眸面前。
修長的手指壓著飛揚的字體,令她多看一眼。
「剛到公司報到幾天,還沒有名片。」
她仍舊沒有抬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將所有名片整理成一疊,推到一旁。再過不久,它們就將淪為廢紙。對這些人叫什麼名字她一點都不感興趣,她只是勉強答應來湊人數的,走出餐廳,眼前那些正熱切關注她的男子,就算轉個街角再碰面,她也認不出來。
「不好意思,遲到了。」桌邊出現一團幾何圖案艷麗的色彩。「她們都還沒到啊?討厭!」圓潤的聲音有著刻意維持的甜度。
夏明眸鬆了一口氣。想著,離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分鐘,再沒有同事出現,她可能要失禮地離開了。
「要不要先點前菜?」男士體貼地問著。「可不能讓美女餓著。」
話才落,隨即陸續幾個嬌細女音直呼「抱歉、抱歉」,表示人員都到齊了。
空氣中稀落的紙張翻閱聲響,厚重的地毯吸去多餘的雜音,管絃樂悠揚環繞卻不會打擾客人的交談。
盯著菜單上四位數的套餐單價,夏明眸不禁咋舌,一頓飯居然超過她一星期的花費,她來來回回翻了幾次,無法決定。
「這裡的『燒烤貝列斯乳鴿松露與鵝肝』是主廚代表作,你可以試看看。」沈博文指向那道菜名,建議她。
她往手指右方的價格欄望去,搖搖頭。「太貴了……我要這個。」她對著一旁的服務生指指菜單,點了比較便宜的「檸檬香料嫩雞起士面」。
所有人點餐完畢,輕啜餐前酒,開始熱絡交談,除了小君與張皓熟識,其餘人由他們一一介紹,男士也盡職地尋著輕鬆話題,藉著幽默風趣吸引美女青睞。這點,對於身為業務的他們,根本是吃飯的飯碗,輕而易舉。
沈博文被一張張經過悉心裝扮的俏麗面孔詢問幾個問題,簡短有禮地回答後,目光仍忍不住調回坐在對面的夏明眸。她一直沒抬起頭,不知是否如同她的名字,有一雙靈動的明眸?
在她的同事身旁,她淨素地像一個尚在就讀的大學生,簡單的衣著和她的人一樣,沉靜恬淡,將自身與餐廳裡的精緻氛圍切割成兩個不同的空間。
雖然,她始終沒有開口加入大家的談話,遇到問題也是她同事代她回答,但給他的感覺並非羞怯,倒有點像是不悅這裡的奢靡風華。
「好吃嗎?」他輕聲問她。
沉穩的音質穿過周圍的細細交談聲,直接到達她耳邊。
夏明眸想也沒想地揚起唇角,望向坐在她對面的沈博文。「好吃。」真的很香、很順口,細細咀嚼,濃郁的起司在舌間蔓延開來,包覆所有味蕾,難怪有那麼多人願意花錢吃這貴死人的東西。當然,她還是覺得心疼。
一雙清澈明亮的黑眸,有如夜幕中乍現的璀璨星光,從沈博文眼前閃過。雖然只有一眼,沈博文卻彷彿被電了一下。
沒有矯飾的表情,僅僅是微揚的淺笑,薄薄的唇瓣勾起的弧度,竟讓他看得出神。
他想再跟她說些什麼,但是,夏明眸已低下頭,專心享用眼前的美食。他只能靜靜等待,等待天際再劃下一顆流星。
坐在夏明眸身旁的女同事掩嘴輕笑回應著其他人的問題,眼光卻忍不住飄向沈博文,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喝過洋墨水的耶!氣度就是不一樣。」女人貼耳小聲交換心得。
介紹中提到他剛從「英國」回來,期待浪漫戀情的女人們,自然而然地將紳士風度、優雅等名詞冠到他身上。斯文俊朗的外型以及用餐時得體的禮儀,都讓人覺得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這與在座其他男子在業務職務上混久了的那種輕佻與滑溜截然不同。
他的聲音低沉中帶有磁性,與人交談時,溫柔地微笑傾聽,專注地彷彿眼中只有對方。金黃胚芽色的皮膚印證了他喜歡衝浪、滑翔翼、潛水等休閒興趣,更讓人想一探他襯衫底下強健的結實肌肉。
一個又帥又溫柔體貼又懂得生活、享樂的男人,無疑是她們心中完全的丈夫人選。
「啊?你們都不吃了嗎?」一直悶不吭聲的夏明眸突然說話。見服務生將還剩許多食物的瓷盤疊在手腕上,驚訝地詢問。
「吃不下了,我食量一向不大。」女同事紛紛搖頭擺手。
「留著一點胃,這裡的甜點才是真正美味!」
「等等!」她喚住欲轉身的服務生。「麻煩你幫我把那些食物打包。」
「噗!」話一出,身邊即傳來幾聲低笑。
服務生愣了兩秒,還是禮貌地點頭答好。
坐在夏明眸身旁的同事,悄悄頂頂她的膝蓋。
「怎麼了?」她彎腰看向桌底。
「咳、咳!沒什麼,明眸一向比較節儉。」同事拿起餐巾抿抿嘴角,幹幹地解釋,表情卻像深深以她為恥。
夏明眸同意她的話,納悶地點點頭,大家看起來怎麼都怪怪的?
見她一臉不解的模樣,沈博文忍俊不禁,覺得這個女人……單純得可愛。
「用完餐,一起去唱歌吧!」張皓趕緊轉移話題,解除凝窒的氣氛。
果然,大家很快融入新的話題。
一個小女孩無聲地出現在走道上,手中捧著竹籃,裡頭是一朵朵鮮紅欲滴的玫瑰,有人不耐地朝她擺擺手。
小女孩彎腰鞠躬,走向另一桌。
「小妹妹,等一下。」夏明眸拉住她的小手。「這花怎麼賣啊?」輕柔的語氣,像跟自己的小女兒說話。
她的一言一行完全抓住了沈博文的注意力,他專注地凝視她那雙因微笑而彎起的眼睛,濃密的睫毛輕扇著,柔情似水。
「一朵一百。」小女孩像許久未開口,聲音緊繃乾啞。
「這些花賣完,你就可以回家休息,寫功課了嗎?」
「嗯。」小女孩用力點頭。
「姊姊很喜歡你的花,全部賣我好嗎?」夏明眸點點裡頭的數量,一共二十朵。翻開皮夾,呆了一下,輕呼:「哇,少兩百。」
「姊姊,沒關係,你買一朵就好。」她沒遇過這麼好心腸的姊姊,不希望讓她為難。
「我買。」沈博文遞給小女孩兩張千元鈔票,取走竹籃裡點綴著滿天星的玫瑰花,分給其他同事。從中抽了一朵,送給夏明眸。
「我會還你錢的。」夏明眸糗得耳根發燙。
他笑著搖頭,掰開她握緊的掌心。「雖然,我認為你更適合白色鬱金香,不過,還是希望你喜歡。」
剛才為了點餐皺起眉頭的她,明顯對價格感到訝異,這時卻大方地想買下所有的花,只為讓小女孩早點回家休息。
沈博文莫名地對眼前的這個女人產生好感。原本想推卻同事為他舉辦的迎新活動,現在卻有了截然不同的心情,希望更瞭解她的念頭竄了出來。
其他的男同事也跟著借花獻佛,一時尷尬的氣氛立刻轉變為隱隱曖曖,欲語還羞。
玫瑰果然是愛情的最佳催化物啊!
用完餐,大夥兒站在餐廳門口,安排車輛。
夏明眸手中提著四個精緻餐盒,向同事說道:「我不跟你們去唱歌了。」
經過一晚的「高潮迭起」,同事們也不打算強留,免得又出什麼狀況,破壞美好的感覺,私底下甚至還互推,是誰說要找她來湊人數的?
「我送你回去。」沈博文站在夏明眸身旁說。
「不必啦!」幾個女人突然拔高音量,唯恐主要目標離去,隨即發現自己的失態,趕緊堆滿笑容。「她家離這裡很近的,走個幾分鐘就到了,何況現在還早,不會出什麼事的啦!」
「我想我還是先送夏小姐回去,時間允許的話再跟你們會合。」
「不用……我家真的……」夏明眸也急著回絕。
「明眸,跟我們一起去吧!」張皓出面挽留。
「不。」她堅決地拒絕。
「博文,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唱歌啦!」幾個女人走近將他團團圍住。
場面十分混亂,夏明眸不想站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邊繼續討論這個問題,逕自離開。
她埋著頭急走,完全沒注意到背後一個追趕的身影。
走到住家旁一間小小的廢棄工廠,夏明眸將食指與拇指放進口中,吹了一個又響又亮的口哨,沒多久幾隻狗從工廠中奔了出來。
「慢慢吃,別急啊!這可是法國料理,很貴的,要小口小口品嚐。」她一一打開餐盒,叮嚀那些拚命搖尾巴的流浪狗。
可愛的獨白使得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沈博文輕輕笑了出來。短短兩個多小時,她在他眼前展現的各種面貌,令他莞爾。
剛才那聲哨音,連男人都不見得吹得比她響。
聽見突來的笑聲,夏明眸急急站起來轉身,冷不防倒退了兩步。
他不是被攔住了?難道他一直跟在她後面?
「你經常餵食它們嗎?」他望向她在柔和月色下更顯明亮的黑眸,彷彿覆上薄薄一層水霧,透著閃爍。
「也不是常常,我吃飯很少有剩菜剩飯,不過,如果剛好同事便當吃不完,偶爾會帶回來給它們。」不知道為什麼,她竟乖乖地回答他的問題。
她一向不多話的,而且懶得說明解釋,更何況對方只是一個陌生人。
「這樣會不會聚集愈來愈多的流浪狗,依賴你的餵食?」夏明眸,讓他覺得與眾不同。她有自己的一套價值觀,完全不受他人影響。
堅持有時候比放棄需要更多勇氣。
夏明眸緩緩地搖頭。「野狗的求生能力很強,挨得起餓也受得了凍。餵它們一頓,只是希望它們可以偶爾輕鬆一下,不必每日為生活奔波。」望向舔著嘴角余渣的狗狗們,眼中帶著憐惜。「它們明白自己的命運,不會抱著奢望的。」
記起先前她在餐廳裡對著菜單遲疑的神情,這番有如敘述自身處境的感歎,令沈博文動容。
一股不捨充斥他胸懷,想像著柔弱的她,是不是也因為生活困頓而愁苦,被逼得不再對生命抱有期待?
他希望給她力量,讓她知道,她不是孤單的。
才這麼想著,卻沒意識到自己的腳已經衝動地向前跨一大步,擁住她單薄的肩膀。
突然被納入一個厚實的胸膛,夏明眸愣了愣。
「你在做什麼!」清醒過來後,她大罵,低跟涼鞋往他亮潔的漆面皮鞋狠狠一踩,奮力掙脫他的束縛。
「對……對不起,我太衝動了。」他驚覺自己的唐突,急忙向她道歉。
「你以為吃過一頓飯,女人就該立刻對你投懷送抱?你們這些男人,思想會不會太下流了!」撣撣被他抱過的雙臂,彷彿上面沾滿了噁心的細菌。
「夏小姐,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是一時感動……」沈博文第一次覺得自己口拙,左思右想沒有一個合適的說法解釋自己的行為。實際上,連他自己也沒弄清楚剛才怎麼會有那種舉動。
夏明眸不想多聽解釋,拾起地上的空盒,轉往回家的方向。
「夏小姐,你先別走,我鄭重向你道歉,我發誓,我真的沒有任何不堪的想法……」
「你等著被雷劈吧,變態!」
「只是單純的欣賞,你聽我說,我不希望這個誤會讓我錯失認識你的機會,請你相信我。」他亦步亦趨跟在她身旁打轉,又不敢拉住她的手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很高興這個誤會讓我沒有錯失認識你的機會。」她繼續往前走,皮包一甩,隔開他太過親近的距離。
原本,他遞上那張寫著名字的便箋,以及那謙和有禮的態度,她對他印象還不壞,沒想到一離開人群,狐狸尾巴就露了出來。
她真懊惱剛才跟他說了那麼多。一定是這樣!讓他覺得自己在暗示對他有所好感。
「夏小姐……」他幾乎覺得自己快要像那些流浪狗一樣,搖尾乞憐。
從小到大,每個長輩見了他,莫不稱讚他的溫和有禮,走進校園,只有他拚命閃躲那些狂蜂浪蝶,何曾像此刻如此狼狽,被指著鼻子罵變態。
「不要動!」夏明眸突然煞住,向後轉。
沈博文立刻靜止不動。
只見她緩緩倒退兩步,然後「砰!」地一聲,銀白色的大門在他面前狠狠甩上,隨即他還聽見門鎖急急轉了三圈的聲音。
「唉!」他整個身體靠向牆邊,微弱的路燈映出他滲出薄汗的慘白面容。
怎麼會變成這樣?
原本還挺和諧的感覺,一下變成劍拔弩張。
真的只是欣賞她,完全沒有非分之想。或許,比欣賞還多了一點什麼……他懊惱地想 這下,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敲敲混亂的腦袋,不行,他不能這麼快放棄,他要挽回他在她眼中的形象,他還想進一步認識她。
至於這樣的念頭為何這麼強烈,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細細琢磨了。
「唉!」他整個身體靠向牆邊,微弱的路燈映出他滲出薄汗的慘白面容。
怎麼會變成這樣?
原本還挺和諧的感覺,一下變成劍拔弩張。
真的只是欣賞她,完全沒有非分之想。或許,比欣賞還多了一點什麼……他懊惱地想——這下,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下清了。
敲敲混亂的腦袋,下行,他下能這麼快放棄,他要挽回他在她眼中的形象,他還想進一步認識她。
至於這樣的念頭為何這麼強烈,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細細琢磨了。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18:28
第二章
「你們上週五相親相得如何?有沒有好男人?」
「那個陳先生送你回去後,隔天有沒有約你?」
「還說呢!最優的那個沈博文,送了明眸回去後,就下見蹤影,害我去唱歌時還一直撐到最後,喝到都吐了。」
一早,女同事就圍成一團,討論聯誼的後續發展。隔了一個週六、週日,好不容易才忘記那個變態男,現在,聒噪的大嗓門又把那畫面叫了出來。
夏明眸開始懷念餐廳裡那些表現得優雅端莊的同事了。
「明眸,從實招來,你和博文是下是私下約會去了?」一人出聲,所有的矛頭全都轉向她。
「明眸也跟你們去?下會吧!」有人驚呼。
「他沒送我回家。」夏明眸苦笑著回應。嚴格說來,她是逃回去的。
「真的?」那聲問號,不知道是懷疑還是竊喜。
她點點頭,見她們像還有什麼問題想問,連忙拿起茶杯往茶水間鑽,決定熬到上班鐘響再回到座位上。
這時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還欠他錢,她得跟那個變態男再見一次面!
因為心裡一整天掛著那個外表斯文,骨子裡邪惡的變態男,夏明眸簡直坐立難安,下班鍾一響,她立刻衝上十五樓,站在「遠見事務機器」的服務櫃檯前,等待客服人員聯絡沈博文。
「遠見事務機器」跟「弘星旅行社」位在同一棟大樓,差別的是,她們旅行社只有一百坪左右,一層樓裡占三分之一大小,而「遠見事務機器」的卻佔了整整五層樓。
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
這麼大的企業,客服訓練似乎做得不怎麼樣。夏明眸發現,櫃檯人員臉上擺著的表情,好像她不是訪客,而是討債公司派來的,想活活把她毒死。
她並不曉得,沈博文在非固定徵選新人的時間進入公司,已經引起許多臆測,傳言他可能是某某高階主管或是董事的親戚,加上他優質的氣質談吐與務實積極的工作態度,早就成為公司內部未婚女子鎖定的目標,任何一個有可能成為勁敵的女人,都不可能受到多親切的招待。
「夏小姐!」
「啊?」發現有人喊她,夏明眸往門內探,又看看服務櫃檯。
「我在你後面。」
一轉身,一張放大的面孔突然出現,她反射地用手去擋。
「喔……我的鼻子……」張皓擠著眉頭,邊搗住他英挺的鼻樑。
「你……誰啊……靠那麼近……」
「你不會不認得我了吧?!我們上星期五才見過面,我叫張皓。」除了鼻子受傷,心也受傷了。
「不認識。」她毫下客套地轉向門口繼續等待,心裡暗罵——變態男,還不快滾出來。
張皓和夏明眸的同事——小君是高中同學,現在又在同一棟大樓上班,他經常到她們辦公室打混順便看美眉,瀟灑的外型加上幽默逗趣帶點淡黃色笑話,總能引來女人的嬌嗔,唯獨夏明眸,始終下曾抬頭看他一眼。
處在一群艷麗時髦的現代女性當中,她猶如一朵清蓮,不沾一點塵世,這樣清純的她,帶給張皓一種新鮮的觀感,一個令人振奮的挑戰。
「夏小姐在這裡等誰?要不要我進去幫你找找?」雖然被當成背後靈,但,身為業務高手的張皓怎會這麼容易就放棄,他貼近她,熱氣直吹向夏明眸的耳際。
夏明眸敏感地避開他太過親近的距離。「你是這間公司的人?那可以幫我找一個叫沈博文的人嗎?」
張皓瞠目結舌,看來,她對他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抽出一張名片。「注意看上面的字喔!『張皓』,張牙舞爪的張,你明眸我皓齒的皓,記住了嗎?」
「噗……」他的介紹詞讓她聯想成一隻面目猙獰,露出森白尖牙的野獸,忍不住笑了出來,「記住了。」
「別笑,下次我會考試。」興奮的光芒自他眼中一閃,隨即扯出完美的笑容。
「我進去幫你叫博文,要他馬上滾出來。」邊走還不忘回頭朝她擠眉弄眼。
夏明眸靜下心等候,心想這個人真有趣。
「夏小姐?!」沒多久,沈博文匆匆忙忙地跑出來,臉上儘是驚喜,沒想到她會主動來找他。
「三千兩百五十元,花和晚餐的錢,還你。」沈著臉將錢塞進他手中,夏明眸轉身走向電梯。
「等一下!」他心一急拉住她的手臂,夏明眸回頭瞪他一眼,他趕緊將雙手朝上,彷彿眼前有把槍抵住他的胸口。
他一臉無辜加上那可笑的動作,一個大男人卻像個呆子似的,人來人往的電梯口,不少經過的人掩嘴竊笑。
她開口想叫他把手放下,最後仍選擇沈默,一扭頭直接鑽進電梯,那幾個櫃檯人員恐怕真的會以為她是來搶劫的。
沈博文急忙跟進去。
「喂!你想做什麼?不要過來——」她一臉戒慎恐懼,整個人貼到電梯壁緣。
「晚餐的費用是由我和同事共同支出,花是買來送給你和你同事,你不需要還我。」看著電梯顯示樓層急速下降,他心急地說明。
「我不要讓人家請客,花也是我要買的,以後,我們互下相欠。」
當!電梯停在五樓。
她怒目相對。「不要擋在門口,電梯內有監視器的。」
沈博文只得乖乖讓開,頭幾乎快垂到胸口。
「還有……別跟著我,不然我會喊救命。」
似乎看穿了他的下一個動作,夏明眸一直等到電梯門在她眼前關上,才滿意地走進辦公室。
想到他那想說卻不能言,憋得一臉青黃的表情,夏明眸不禁覺得好笑。她平常不是那麼潑辣的,即使再怎麼看不順眼的人也能維持基本的禮貌,不知道為什麼,獨獨對他,讓她有種欺負人的快感。
誰教他要莫名其妙見人就抱!
同事都已經走了,剩下主管還在會議室裡開會,她巡過一趟窗戶、電器電源,敲門向主管報告後,留下一盞燈,將公司大門鎖上。
「啊——」才轉身,就被站在航空公司人形立牌旁的沈博文嚇了一跳。
撫撫胸口,她沒好氣地說:「你們公司是賣事務機器還是開鬼屋的,怎麼都喜歡躲在背後嚇人。」
之前罵他是變態,現在則說他像鬼。二十八年來,沈博文第一次產生想到廁所照鏡子的衝動。
「我想請你吃飯,為上次不禮貌的舉止向你道歉。」
「不必了,我對那種又貴又吃不飽又囉哩囉嗦的食物沒興趣。」不耐煩地直按電梯按鈕,電梯怎麼還下快來?
「你想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沈博文決定拋棄過去二十八年來的教養,死皮賴臉跟著她。他猜想,若不積極洗脫罪名,她肯定會將他納入黑名單,永世不得翻身。
雖然,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下過,他已經領教過她個性剛毅的一面,而且,還不明所以地想親近她。
老爸一直擔心他是不是對女人沒興趣,如果知道他這麼纏著一個女人,肯定會驚喜地馬上籌備婚禮。逼他成家後,趕緊「立業」,將兩位哥哥都下願繼承的公司丟給他。
沈博文亦步亦趨走在夏明眸身後,她甩不開他,一會兒快步,一會兒又假裝停下來讓他先走。
「喂!」她朝站在她旁邊的沈博文大喊。「你到底要怎樣啦!」
「吃飯。」他溫溫地笑著。
「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不要再跟著我!」她皺起眉頭,瞪著他。
「可是……街上那麼多人在走……我也不一定是跟著你。」
「你——」她猛然閉上嘴。的確,馬路不是她開的。
以往對擁擠的人潮並沒有特別感覺,怎麼他一站在離她一公尺內,就讓她覺得無法忍受。
暗自咬咬牙,決定放空—切,把他當空氣。
她走進麵店,坐了下來,忙碌地調整桌面上瓶瓶罐罐的位置,一會兒又拿起筷子認真地拔上面的細絲,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沈博文坐在另一張桌子,正對著她,視線一點都不隱藏地看她忙得下亦樂乎。
「先生,你吃什麼?」一位著汗衫,肚子微凸的中年男子回頭大聲問他。
「呃……喔,跟那位小姐一樣。」
還說不是跟著我!夏明眸差點把筷子拔成竹籤。
兩碗麵各放在兩人面前,夏明眸不自覺抬眼觀察他的表情。
沈博文拿起筷子朝碗內撈了撈,清湯、白面,兩、三葉青菜和一點點肉燥……隨即攏緊眉頭——她吃這些食物,養分夠嗎?難怪瘦得像竹竿似的。
他—陣心疼,再度看向她。
接觸到他的視線,夏明眸立即垂下眼,內心有著莫名的失落。
就知道他們那種高貴人種,肯定吃不下這種平民食物,又何必假惺惺地說她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像賭氣般,大口大口嚼著麵條,卻覺得牙酸酸地,吞嚥困難。
沒多久,沈博文坐到她旁邊的位置,笑嘻嘻地對她說:「我吃完了。」像小學生面對老師的乖巧模樣。
夏明眸拉長脖子往另一張桌子看去,他的碗內乾乾淨淨,懷疑地盯著他瞧。「不是偷偷拿去倒掉吧?」
「倒掉?為什麼要倒掉?怎麼可以浪費食物,何況,麵條還挺Q的,肉燥也很香。你覺得不好吃嗎?」換他覺得納悶。
「看你眉頭深鎖,我猜你一定吃不慣。」她隨口應著。
「我是擔心你就吃這樣,營養下夠。還想吃點什麼嗎?」
原來……誤會他了。心裡感到抱歉,嘴裡卻仍硬著。「我又不是豬,你想吃什麼自己去吃,我這樣夠了。」
「一下關心我,一下又拐著彎罵我是豬,女人心,果然海底針。」他嘴邊噙著笑,口氣雖然像抱怨,目光卻暖暖地。
「誰……關心你了。」她快速將湯喝完,掏了錢起身要付帳。
老闆怪怪地看她。「你男朋友付完了,一開始坐同一桌就好了,省得我多擦一張桌子。」
她瞪他,他衝著她咧嘴一笑。「說好我請客的嘛!」
夏明眸將錢塞進他手裡。「誰跟你說好了。錢給你,再見!」轉身像逃命似地邁開步伐跑。
沈博文也下急著追,反而站在街邊,一個人兀自地笑。
真是個倔強又彆扭的女人。
連著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沈博文一樣在下班時站在空姐的人形立牌旁,等候總是最後一個下班的夏明眸,還得小心下被她的女同事撞見。
他怕了那種被人纏住不放的感覺,雖然,他也正在做同樣的事。
夏明眸不理會一路跟著她、身體的距離近到幾乎頂著她肩膀的沈博文,彎進一間小吃店,空間不大卻坐了七、八成滿,點了一碗火雞肉飯和魚丸湯,先付清費用。
沈博文依樣畫葫蘆。
她低著頭專心咀嚼,公共場所,她無法限制他不能坐在她對面。一口飯吃得如同嚼蠟,好想叫他滾開,可是真要這麼做,又好像她真的很在乎他。
「很好吃呀!」沈博文發出驚歎。「謝謝你帶我來這麼棒的地方。」
明明就是自己跟來的!夏明眸抬起頭本想『吐槽』,不過,那真誠的笑容讓她把話又吞回去,繼續埋頭。
不過,她還以為他一定會嫌棄這個地方又擠又亂。
或許是他整個人給她的感覺太過「貴氣」;良好的教養,整燙筆直的衣著加上過於完美的外貌,不自覺地將他劃分在與自己下同的世界。
兩個不會有交集的世界。
除了那一晚,他發神經突然跑過來抱她……
覺得臉有些發熱,怎麼會一直想起那個畫面?
明明很討厭跟人有身體上的接觸,卻清楚地記得他身上有如雨後空氣中的清新味道。現在也是,狹窄的桌面,低下頭,兩個人就幾乎只剩十公分的距離,那味道淡淡飄過,夏明眸偷偷地深吸一口氣,又覺得自己的行徑像內衣賊一樣變態。
羞赧之餘,暗暗將對方之前的下流行為跟現在自己的稍稍抵銷。
原來,行為有時是不受大腦控制的。
沈博文的板凳被撞了一下,一口湯溢了出來。
經過的客人喊了聲:「對下起,借過一下。」
「喔!抱歉。」他快速往前調整位置。
修長的大腿不小心夾到坐在正對面夏明眸的膝蓋,她敏感地震了一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緊張地說明後趕快往右邊挪動。
「啊,對不起、對不起。」坐在他右邊的歐巴桑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趕緊低頭認錯,一臉皺得快擠出汁來。
「噗……」夏明眸掩著嘴,小心地不把飯噴出來。
看他手長腳長的,在小小的空間中拚命縮著肩膀不知所措,還被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誤以為他對她性騷擾,轉頭看到他後,居然嬌羞地扭了一下。
原本對他的負面印象又抵銷了一些。她相信,他被騷擾的機會絕對大於騷擾別人。幾歲的人了,而且還是做業務的,竟然這麼容易臉紅。
沈博文用手背擦擦汗,傾身小聲對她說:「借我的腳放一下,我已經無路可逃了。」發現兩側的女人一直往他方向靠。
夏明眸依舊沒說話,不過也沒有表示拒絕。
一頓飯,在有點曖昧的氣氛中進行,她纖細的腿被包覆在他有力的兩腿間,並且不斷感受到桌面下來自兩方的夾攻力道。
她明白,那不是他蓄意造成的,因為,他正窘困於兩側一直若有似無朝他貼過去的女性身體。
好下容易挨到她挑乾淨碗裡的最後一粒米,沈博文的手不自覺橫過桌面拉起她,衝出擁擠的空間。
直到店外,他不著痕跡地鬆開手,一陣心驚——幸好她沒發現。
「呼——」沈博文長長吐了—口氣,轉身問夏明眸:「這店生意這麼好,老闆怎麼不想擴充店面?」
知道他抱怨的原因,夏明眸忍不住取笑他。「這叫發揮最大坪效,增進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那也得看客人願不願意在這裡交流……」小聲地嘀咕著,抹抹兩臂,還有點油膩的感覺。
她掩著嘴偷笑。
「喂!」終於發現她故意捉弄他,沈博文心情一下好轉,忘了先前的教訓,往她的額頭輕輕一戳。「看我身陷泥淖,你很樂喔!」
夏明眸吐舌。「我感覺你還挺享受的啊!」絲毫沒有察覺這舉動似乎有點親密。
「下次換你被掹男包圍,看你享下享受。」他反諷。
「誰讓你長得一臉小白……」她愈說愈小聲。
「小白?」他抬起手,看看膚色,滿臉納悶。「我這樣子下算白吧?」
她轉轉眼珠子,假裝沒聽見。
沈博文感覺怪異,擋到她身前,佯裝生氣。「說,小白是什麼意思?」
「偏不告訴你。」她扮個鬼臉,繞過他身旁,快步往前走。
他立刻向前追趕,不過,才追沒兩步,夏明眸就停下來。
「咦?你到家了,這麼快?」沈博文看到熟悉的銀白色大門,心一沈,有點捨不得這麼融洽的感覺。
這時,夏明眸才驚覺,吃完飯後,兩人鬥著嘴,不知不覺地讓他陪她走了這麼一段路,一點也沒有下舒服的感覺。
「那個……晚安、再見!」這種不該有的自然,讓她升起彆扭,匆匆走進大門內,頭也不回,扔下一臉錯愕的沈博文。
「再——」他話還沒說完,門已經關上。
奇怪?剛才不是還聊得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又變得這麼陌生?
不會是到家時,又想起他那次突兀的舉動吧?
他還以為自己稍稍扭轉了劣勢,原來,是太樂觀了。
唉……沈博文歎了口氣,這麼慢熱又快冷的個性,他該怎麼做才能更靠近她—點?
呆望著被關上的大門,問自己為什麼這麼堅持?只是想讓她瞭解,他不是個登徒子?
他對著鐵門上隱隱映出的自己的模糊身影搖頭。
是那個笑容吧——漾著水波發亮的眼眸,笑起來如黑幕中閃爍的星辰。他一直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抹淺笑,雖然稍縱即逝,想再看一次的念頭卻揮之不去。
即使,至今她沒用正眼瞧過他,他仍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的目光,想在那深瞳中看見自己倒映的臉。
他……不會是戀愛了吧?
夏明眸又恢復了一開始的拒人千里,明知道他跟在她後頭,她不問、不罵也不趕人,將他視為一同搭電梯的陌生人、走在路上的路人甲。甚至,不在外頭用餐,買了便當就往家裡走。
沈博文經常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一路對著空氣說話。
他也跟著她買了同樣的便當,不過總是在她住處旁的廢工廠扒了兩口,然後無力地放下竹筷,全數貢獻給那群流浪狗,那些狗兒好歹也會對他意思意思地搖兩下尾巴,但是她……對他的觀感似乎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然後,就在一籌莫展中又度過一天……
「明眸,我們先走嘍!」
「其他的就麻煩你了。」
聽見同事的聲音,夏明眸才驚覺下班時間到了。她因為一整天經常出神,資料還剩下兩頁尚未輸入,工作效率明顯下滑。
想著,那個人是不是還在外頭等?
突然一陣心亂。
他愛等就讓他等,那是他的自由,她沒有立場限制他做任何事,雖然,她覺得他嚴重地影響到她的自律神經,可是,他並沒有真的干擾她,頂多只是跟著她,偶爾冒出一、兩個問題或自顧自地說話,即使她沒回應,他也不氣惱。
反倒是她,只要他一靠近就莫名其妙地手心冒汗,想放鬆心情同他說話,話到舌尖卻又笨拙地忘了如何發音,結果就是悶著頭,加快腳步,將兩人距離愈拉愈遠。
她不是內向,更不是不善言詞,可是,每次看到他那斯文開朗的俊顏,毫不計較她對他的冷淡,仍映著一張陽光般的笑臉……就讓她覺得納悶……為什麼這個人可以如此坦率,這麼沒心眼地和一個陌生人親近?
她有種警戒心,怕自己依賴任何人的存在。
如果,他只是對她好奇,好奇這樣一個怪異的女人,等到他發現她的平凡、無趣,他會失望,然後可惜自己浪費那麼多時間在她身上,就像以前那些同學,惡劣的甚至會在背後批評她。
集中精神將票務工作整理完畢,收拾桌面,吸一口氣走出辦公室。
意外地,也意料中的,他沒出現。
她鬆一口氣,也明顯地湧上失落……沒有人可以不計得失,一直付出。
簡單吃完一碗陽春麵,夏明眸特地繞另一條較遠的路走。她需要多一點時間,讓自己調適這些下應該出現的寂寞……
突然,她眼睛一亮,路旁大廈的垃圾集中處放置了一個略有毀損的三層置物櫃,她才打算為育幼院的小朋友做一個收納玩具的櫃子,正好就地取材。
拿出手絹,大致擦拭一下髒污,用力將它扛起。
不少路人用著奇怪的目光回頭看她,一身水藍色套裝,臉蛋清秀,卻拖著廢棄傢俱在大馬路上行走,的確讓人匪夷所思。下過,她不在意,應該說已經對這種鄙夷的眼光免疫。
這個社會笑貧不笑娼,嫌外表髒卻不管內心是否高尚,儘管債台高築也要將自己裝扮得光鮮亮麗。
「明眸?!呼……我終於找到你了。」
「沈博文……」一個以為不會再出現的聲音,讓夏明眸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我來幫你搬。」他接過置物櫃,臉上的表情陽光地足以令百花綻放。
「今天第一次和前輩出門拜訪客戶,回來的時候你已經下班了,我還去你經常買飯的店繞了幾趟,猜想你可能到家了,沒想到還是遇見你。明眸,你說,我們是不是真的很有緣!」他已經自動將稱謂從「夏小姐」晉陞為「明眸」。
夏明眸見他將領帶收進口袋,捲起袖子就接過她手中的木櫃,反而是她愣在原地忘了反應。
他什麼都沒問,也沒露出疑惑的眼神。即使髒污可能沾上他乾淨的襯衫;即使裂破的木板可能勾破他的西裝褲……
「咦……走啊!還是想我連你一起扛?」他回頭給她一個促狹的笑容,那麼自然,就像兩人早已相識多年。
她胸中一陣哽咽……深吸口氣,硬是將它吞下肚。這個笨蛋,被她欺負這麼久,怎麼還笑得出來?
這次,換成夏明眸舉起步伐追上他的腳步。
「到了。」沈博文將木櫃推進夏明眸住處的大門內,乖乖地退出門外,等著和她道別。
「你……還沒吃飯吧?」她用生硬的口吻問他。
「等等隨便找個東西吃就行了,這一帶的小吃我已經混得挺熟的了。」他眉開眼笑,心裡想快點跑到空曠處大呼兩聲——YA~~明眸主動跟我說話了!
「你等等……在這等等。」說完掠過他身邊,往街口奔去。
沒多久,又見她匆匆跑回來,手上多提了一個塑膠袋。
「呼……這間的排骨面……很好吃,不過,要趁熱……才不會糊掉,你要下要先到我家吃完……再回去?」她邊喘邊說。
「啊?」他不可置信,以為自言自語久了,出現幻聽。
「還是……你要帶回去吃,也可以。」她低下頭,小聲地說。
「吃!馬上吃。」他嘴巴咧得幾乎快連到耳根,趕緊搬了木櫃往電梯裡走。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19:10
第三章
進到夏明眸的房間裡,沈博文的眼睛不敢肆意亂瞄,不過,五、六坪的空間,其實輕掃一眼就可全看完。
他對房間裡溫暖而多樣的色彩感到驚訝。搭電梯時,他想像她的房間應該和她的個性一樣,簡潔俐落,沒想到竟充滿著獨特的手工家飾。
「好特別!」他忍不住稱讚。
舊式的木製碗櫥被她改為質樸的書架;床罩以及窗簾用各種顏色、不同質料的拼布構成;枯枝、樹葉、乾燥花製成的小型畫框,熱熱鬧鬧地點綴空白牆面。
空心磚架上一塊用碎磁磚拼貼的馬賽克桌板,成了實用的茶几,四周散落幾個看來又軟又舒服的坐墊。
「都是你自己做的?」輕輕撫過一件件經過細心整修上漆的家飾。
「嗯。」在他透出驚喜的眼光中,夏明眸臉頰微微一紅,轉向小小廚房拿出碗筷。
怎麼會一時衝動就邀他上來?
第一次讓人進到她的房間,還是一個男人。夏明眸後知後覺地悟到這是多麼不合宜的舉動。
「快……吃麵吧!」心下決定吃完趕快把他送定。
「那個三層架,你想把它變成什麼呢?」他坐下來吃麵,一邊問她。「唔……超好吃的!」
瞧見他驚喜的表情單純而真誠,讓她不自覺地卸下心防。「我想幫小朋友做一個放玩具的收納箱。」
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你結婚了?」
「沒有。」夏明眸怪異地看他一眼。
「那就好。」他眼睛笑得瞇成一線,繼續吃麵。
那就好?她思索著這三個字的意思。
「如果是放小朋友的玩具,我可以幫忙畫卡通喔!像米老鼠、小叮噹,我都很在行。」
「喔?」她無意識地拈著抱枕的流蘇,思緒打結中。
「什麼時候開工,我來幫你。」
「明天吧!星期六不用上班。」沒注意到這樣的回答,表示答應接受他的幫忙。
「對了,我已經開始接觸市場,回公司的時間不一定,以後可能沒辨法每天等你下班。」
夏明眸像才清醒,白他一眼。「誰要你等下班了。」
「是我自己要等的,我覺得跟你一起吃飯,味道特別香。像這碗麵,沒吃過這麼棒的。」
她警覺地縮緊懷中的抱枕,狐疑地盯著他。「你不是在追我吧?」
沈博文看出她突然緊繃,想起自己的不良紀錄,如果承認了,可能會馬上被拖出去砍了。
「做朋友而已,別緊張。」
聽他這麼說,夏明眸反倒有點不好意思,像是以為自己花容月貌,把每個接近她的異性都想成愛慕者。
「我剛從英國回來,沒認識幾個人,你不會連做朋友都拒絕我吧!」他略帶哀傷。
「你們公司那麼多人,還怕沒朋友。」
「朋友是要講求心靈契合的,不是每個認識的人都符合自己對朋友的認定。」
這點她倒是認同。不過,她和他又心靈契合嗎?
「我覺得和你在一起很輕鬆,而且想多瞭解你。」輕鬆是騙人的,每次,他都戰戰兢兢地,但後面那句絕對是出自真心。
「沒什麼好瞭解的,無趣又平凡。」她敏感地縮了一下。
「我也想讓你多瞭解我啊!」
「我們公司的同事會很樂意做你的紅顏知己,你可以找她們。」像討論偶像般,每天都有他的話題。她在心裡發誓,她不是故意要豎起耳朵聽的,是她們太大聲……
「我很保守的,人家說現在壞女孩很多,當然要小心一點,萬一人財兩失怎麼辦?我覺得你比較正派。」說完還擺出一臉羞澀。
「我怎麼覺得你在扮豬吃老虎。」這台詞適用於這麼高大英挺的男人嗎?
不過,那含羞的表情倒是把她逗笑了。
見她終於松下肩膀,心裡也舒了一口氣。「你呢?有沒有男朋友還是『綠』顏知己?平常放假都做些什麼活動?」
「又不是要追我,不用身家調查吧!」放鬆心情後,她也開起玩笑。
「朋友從關心開始,你也可以問我任何你想知道的問題啊!」
「沒興趣知道。」她故意冷冷地說。不經意地還是想刺他一刺,看那張笑臉什麼時候會垮掉。
果然,他眉頭皺了起來。「你都這麼拒人千里嗎?」
「你都這麼隨便嗎?」她反唇相稽。
沈博文大笑。「看來,好像真的挺隨便的。你隨口一問,我就傻傻地跟上來,也不怕你對我下毒手。」
夏明眸被他爽朗的笑聲感染。「哎呀!今天太匆忙,沒把作案的工具準備好,下次小心點,別再這麼傻了。」
他的嘴縮成O形,害怕地拍拍胸口,她則笑得樂不可支。
那雙因笑容而更顯聰慧明亮的眼睛,令沈博文深深著迷,看著看著,就出神了。
她的個性並下像外表裝出來的那麼冷漠,他發現,其實她是一個再直率、單純不過的女孩。或許是因為某些原因,她必須用冷色調來保護自己。
而他,從第一次見到她,就莫名地對她產生保護欲,不知下覺中,她的身影,已經在內心生根發芽。
小心翼翼地護著這如含羞草的女人,擔心太急躁或是太多關心的言語會讓她躲得更遠,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是棵大樹,撐起綠蔭,供給它養分,讓它免受風吹雨打,伴著它一路茁壯。
「吃飽了,該回去了吧!」她避開他直視的目光,收拾碗筷,下逐客令。
「太撐了,要休息一下。有沒有茶喝啊?」他撫著肚子,賴皮地下想走。
「大少爺啊你,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她嘴巴雖念著,手卻自動地幫他沖了杯茶。
「謝嘍!」他向她眨眨眼,心裡卻真怕明天再見面,兩個人的感覺又要從零開始,於是,能賴多久就多久,他想好好珍惜此刻這種和諧的感覺。他站起來走出陽台。「咦?你這裡可以看見我們公司的大樓耶!」
「走幾步就到公司了,可以賴床賴久一點,又不必跟人擠公車,不錯吧!」
夏夜的風微微吹來,她的心也清清爽爽。記憶中,很少能這麼輕鬆地和人談天說地。
她想,他一定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業務,因為,他的身上有種讓人信賴的特質。原本誤以為他是那種自大,討人厭的有錢人家少爺,現在已經全然改觀。他的隨興與熱誠,不知不覺中,讓她撤下以往對人心的防備。
朋友,這個名詞,許久下曾在她的生活中出現過了。
啾啾啾——啾啾——
夏明眸在陽台澆花,聽見陌生的聲音,半晌,才記起是自己的門鈴。搬到這裡兩年多,還沒聽它響過。
「歐嗨喲——活力早餐來嘍!」
打開門,看見沈博文站在外面,她仰起臉,呆呆地注視他。
「啊?不會睡了一覺,就忘記我是誰了吧?」沒想到預言成真,他們又回到一開始的陌生。
「你怎麼來了?」
「來跟你一起吃早餐,還有完成我們昨天的計劃。」逕自走進門內,她冷,他只好「裝熟」。
「什麼計劃?」雖然意外,她還是接過他手中的紙袋。
「就知道你會忘記。」這次,他是真的受傷了。
「忘記什麼?」
「……」沈博文咬著一早起來排隊買來的包子,悶不吭聲。
「說嘛!」她推推他。「怪裡怪氣的。」
「這包子哪買的?很香耶!」夏明眸見他一臉陰霾,試著引出話題。
「不告訴你。」他還在生悶氣。
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夏明眸覺得好笑。「昨天搬回來那個三層櫃,我等等要重新上漆,想加點什麼比較可愛的圖案,你有沒有什麼建議?」
他嘴裡嚼著包子,瞅她一眼。「我會畫小叮噹……」無辜的眼神企圖喚起她的記憶。
「知道啦!還有米老鼠,對吧?」忍不住指指他鼓起的臉頰。「小氣鬼。」她當然記得,只是沒想到他是認真的,心裡有著喜悅,又不習慣表現在臉上,見他愁眉苦臉,覺得再欺負他有些殘忍。
他終於笑了。「我聽同事說這包子好吃,不過要先預定,不然可能買下到。我一早就去排隊,人還真多,我只搶到三粒,兩粒給你吃。」獻寶似地比手劃腳。
「我吃一粒就夠了。」心裡感動,也為自己彆扭的脾氣感到抱歉。他真心把她當朋友看待,自己不該老像刺蝟一般,將感情包得密不透風,深怕一不小心又被傷害。
她還在自我反省的時候,他已經像個沒事人,風一般地跑到陽台。「哇哇~~你這裡工具還真齊全!我在英國也經常到跳蚤市場尋寶,回家自己DIY,不過,沒你這麼專業。」細數她架上的顏料,構思著要怎麼變出一個可愛的收納櫃。
明明是個成熟的男人,卻總像個不懂人間險惡的單純男孩。看著他清亮的雙眼、直挺的鼻樑、徐徐上揚的柔軟唇線,清新地有如油亮的草地,讓人直想賴著,忘了所有規炬,肆意打滾……
一陣微風吹響窗欞上的風鈴。夏明眸遮眼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覺得今年的夏天,似乎不再那麼酷熱難熬。
隔天早上,沈博文邊跟著車內的音樂哼唱,心情十分愉悅,連紅燈看起來都像一朵盛開的玫瑰,告訴他愛神已經穩穩在他心中射上—箭。
副駕駛座上擺著野餐籃,裡頭是他早上剛做好的豐盛義式三明治和生菜沙拉,打算帶夏明眸到郊外散步,享受綠意盎然的森林浴,在風光明媚的景色中,悠閒地度過今天的假期。
昨天,整修工作結束後,他找下到理由賴在她家,被她半哄半恐嚇地推出門外,突然湧上濃濃的失落感。
他想,自己真的戀愛了。
才幾分鐘下見,他就開始想念她的聲音,想念她明亮的雙眸、想念那張明明鮮少笑容、卻讓人更想捕捉任何一個細微表情的臉。
車子彎進巷內,遠遠地,沈博文瞥見那抹熟悉的身影,但是……旁邊還站著一名陌生男子。
他停好車,走近正在與人交談的夏明眸,她正踮起腳擦拭那名男子額頭上的汗水,臉上帶著笑意……
「咦?你怎麼……」夏明眸看見他,驚訝地問,停在空中的手忘了收回。
「怎麼……『又』來了。」沈博文自嘲地加重那個「又」字的音。
這個時候,他的確感覺到自己是個不速之客。垂下眼,再也擠不出笑容,他們之間和諧的感覺,讓他猜想那名陌生男子應該是她的男朋友。
「明明,你朋友?」站在夏明眸身邊的男人眼中閃過訝異。
她胡亂地點兩下頭。「阿德,先把櫃子搬上車吧!」
那個櫃子,正是沈博文與夏明眸昨天一個上午共同完成的心血。
「你要出門?」沈博文問她,帶著濃濃的失望。
「嗯。」她低著頭,沒有直視他。「有事嗎?」
「沒……沒什麼事。」她的問話澆熄了他一路的好心情。
他以為她看見他,應該不會再出現如此陌生的語氣,他以為,他們應該稱得上「朋友」了,原來,兩人並沒有這種默契。
而她沒有抬頭看他,他直覺是因為不希望她身邊的男人有所誤會。
「明明,現在是……要—起去嗎?」那個男人問。
「不用!」她很快地拒絕,快到像有一道閃電直接劈中沈博文的心臟。
「我們走吧!」她轉向沈博文。「我還有事,再見。」
他就這樣呆呆地立在原地,望著那輛廂型車的尾巴,愈開愈遠。
他懷疑,愛神的箭並非神准,在瞄準她的時候,射空了。
「你朋友?怎麼不介紹一下?」車內,侯俊德問夏明眸。
「剛認識,還不熟。」她隨口應著,眼睛卻看著方向鏡,看著那漸漸變小的人影。
沈博文今天穿著米白色的POLO衫,寬鬆的休閒褲,趿一雙咖啡色手工涼鞋,像隨手抓出的微亂髮型,有別於平時工整的襯衫、西裝褲,整個人在朝陽下顯得神采飛揚,亮得讓她不敢抬頭看他。
她的心在看見他出現時有些異樣的跳動,快得令她失措。
車子在巷口停了下來,前方沒有紅燈、沒有來車。
夏明眸奇怪地看向侯俊德。「忘了什麼東西嗎?」
「忘了把你的魂帶上來。」他笑。「下車吧,櫃子我載回去就可以了。」
她慌亂地撫平豐仔褲上原本就不存在的縐褶。「胡說什麼,快開車啦!」
「真的?不後悔?上高速公路後可是下能回轉的喔!」
「嗯——你是怎樣,菜市場待久了,轉性變歐巴桑啊!這麼羅嗉……」她白他一眼。「司機,再不開車,我可要扣錢了。」
「呵——是,大小姐。」
她掩嘴一笑。目光不自覺地又移往方向鏡,那個身影消失了。
「這麼多年,除了我們育幼院一同長大的孩子,沒見過你其他朋友,像同學、同事啦!剛才我真嚇了一跳,以為你偷偷交男朋友了。」
「交男朋友幹麼偷偷,又不是結移搶銀行,何況,我也沒那麼無聊,談戀愛浪費時間、浪費錢。」
「你喔——」他捏捏她的臉頰。「才二十五歲,卻像個五十二歲的老女人,我菜市場裡認識的那些歐巴桑看起來都比你年輕。」
夏明眸不理會他的訕笑。
唸書時,為了打工賺取學費及生活費,只能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回育幼院,出了社會,工作穩定,現在,每個星期天她都固定回去,為院童做課業輔導。
她人生的目標已經全規劃好了,四十歲前努力工作賺錢,然後,回去接管育幼院,幫助更多孤兒以及在缺乏健全條件家庭中成長的孩子。其他在計劃之外的,她都不想費心去理會。但是……想起沈博文,她的心竟微微地扯痛。
羨慕他總是掛著爽朗的笑容,喜歡他渾身散發出暖暖陽光的味道,那不設防的模樣,喜怒哀樂全直率地展現在臉上。
知道他是無害的,但是,她仍不願他太過涉入她的生命。如同陽光伴隨著陰影,他的明亮映出她的灰暗。
距離上一次見到沈博文,已經過了四天。
夏明眸挺起腰,飛快地處理客戶的開票作業,暗罵自己無聊,那麼清楚地計算著日子。
他開始熟悉市場,當然會比較忙碌,就算他閒閒沒事做,也沒有必要非來找她不可。
是不是上次她過於冷淡,他生氣了?
不自覺,思緒還是飄到他身上……
「嗨!明眸。」一個身影立在桌邊,遮住電腦螢幕的光線。
她仰起臉,出現一個「張牙舞爪」的畫面。「張先生?」
「不錯嘛!還記得。張什麼呀?名字呢?」
「張……張皓!」
「恭喜台北的夏小姐,答對嘍!」張皓從身後拿出一顆金莎巧克力。「喏,這是獎勵。」
「叫出名字就有巧克力,那我們高中三年,我喊了你不下上百次,拿來!」小君突然鑽出來,手掌伸得直直的。
他往她手心一拍。「就是你整天叫個不停,把我的女人緣都叫沒了,我還沒索賠咧!」
夏明眸見他們鬥嘴,連忙將巧克力遞給小君,小君也老大不客氣地剝了往嘴裡送。
「喂——豬小妹,還真吃?」張皓一臉不可置信,連忙把她推到一邊去,又笑嘻嘻地轉向夏明眸。「沒關係,我請你吃晚飯,獎勵升級。」
「不……不用了。」夏明眸連忙拒絕。
「明眸,我幫你吃。」小君又蹭回來。「你這隻豬哥,別癡心妄想了,有本貴妃陪你,你就要偷笑了。晚上老地方,等你來付錢。」
「嘖嘖,我猜當初楊貴妃就是因為太能吃,把士兵逃難的糧食全吃光了,才會引起眾怒,惹來殺身之禍。」
「隨你怎麼說,本大小姐從不跟吃還有錢過下去。」小君不以為意地嘟起小嘴。「來這裡幹麼,你又想飛到哪裡把馬子?」
「不告訴你,我跟我的明眸訂票就好。」張皓的眼睛仍緊緊地追隨著夏明眸。
「過來啦!」小君硬是將他拖離。「我會算你便宜點。」
「明眸——我再約你吃飯嘿!」被扯著手臂,張皓隔空喊著。
—陣喧鬧後,張皓走了,終於安靜下來。空氣中卻開始浮動著細碎壓低的交談聲。
夏明眸鬆口氣。
張皓那「親暱」的言行,實在有點莫名其妙。他們也不過在他公司門前見過一次面,雖然覺得他挺有趣,但「過度活潑」的人一向令她難以招架。
「沒想到有人平日裝得那麼清高,結果是惦惦呷三碗公飯,專搶人家中意的男人。」
平空突然響起一段話。
夏明眸微怔,猜出這話是衝著她來,目光一斂,隨即面無表情繼續工作。
心裡無端冒出那張清新燦爛的笑臉,突然覺得……好想念沈博文。
「這個立牌怎麼還沒換上新的?你們那個誰呀……要離開的時候順便把它拿去扔掉。」旅行社門口出現王管的叫喊。
「立牌?!」埋首工作的夏明眸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衝到門口。「我來換。」
「你們看看吶——還是明眸勤快。明天放假,早點回去準備和男朋友的約會。」主管見到她,沒再繼續開罵,反而關心起她過於纖細的身材。「多吃點,別像這個立牌,薄薄一片,風吹了就走。」
「是,謝謝經理。」
女主管穿著合身的白色套裝,踩著銀白色高跟鞋,風姿綽約地走向電梯。
「就會逢迎巴結,做表面功夫。」
「噓……小聲點啦……」
當夏明眸抱著新的廣告立牌走回去時,又聽見同事的嘲諷。
回到座位,看看牆上的鐘,將桌面收拾乾淨,抽屜鎖上,在鐘響的第一時間,抱著要丟棄的人形立牌,打卡、下班。
「唉……我怎麼把你給抱回家了……」
夏明眸擦拭著立牌上的灰塵,臉蛋還因為快速行走而顯得紅撲撲的。
在所有同事訝異的目光中,夏明眸挺直腰桿走出辦公室,在這間公司兩年,第一次這麼「準時」下班。
從進電梯到一路大步走回家,她一直憋著一口氣,不讓自己被同事的話擊敗。
對她而言,那種明嘲暗諷的口吻並不陌生。
因為育幼院的教育,從小他們就懂得用更多的努力來克服環境的不足,功課好、聽老師的話、認真打掃清潔區域,就連不願作弊都會招來莫名其妙的閒言閒語。
一開始,她會因同學的惡言躲在廁所偷偷地哭泣,久了,她終於理出心得——她永遠不可能讓所有的人滿意,為了擭得別人的認同而做出違背心意的事,往往更令她感到痛苦。
她寧願學會堅強,甚至用更多的漠然來包裝自己,也不想勉強自己去迎合別人。
立牌中的空姐親切和善的甜美笑容,讓她聯想到沈博文,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是不是因為他總是站在你身邊等我下班,所以把你帶回來,以為他就會再出現?」夏明眸對著一片厚紙板自言自語。
短短兩星期,她居然就習慣了他的陪伴。
他不再出現,讓她有點後悔,開始賭氣。
後悔讓他靠自己太近。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19:46
第四章
忍了一個星期,沈博文還是做了跟上星期日一樣的義式三明治,又多烤了一個起司蛋糕,開車前往夏明眸的住處。
她刻意保持距離的姿態,和那個陌生男子親密叫她「明明」的聲音,一直重複在腦中出現。
他原本就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她已經有男朋友的猜測更讓他止步。
但是,決定讓自己冷靜一下的結果是——整個星期都像一窩螞蟻爬到心底,咬得他坐立難安。
丘比特的箭肯定有毒。可以讓她的一個笑、一個頑皮的表情、一句話不斷重播,播到他精神瀕臨崩潰。
再不見她,他可能會發狂至死。
遠遠地,見到公車站牌下一個令他起死回生的身影,是夏明眸!
夏明眸手中抱著一個大紙袋等待三十分鐘才一班的公車,今天又誤點了。
夏日艷陽的酷熱蒸得她雙頰泛紅,汗水沿著髮際流向背脊。
「啊——」一個猛烈的撞擊使她手一麻,紙袋往下墜,裡頭的紙張散落一地。
她忿忿地看向那個已經滑遠的小孩子,居然在人行道上玩滑板!撞到人也下懂得道歉。
她趕緊蹲下來拍乾淨沾了泥沙的紙張。
一陣黑煙撲上她粉嫩的臉,等到閉上眼再張開,只聽見汽車引擎轉動的巨響後,留下一片沙塵。
「我的車……等等啊——」加快手邊速度將東西揣在懷裡,邁開步伐追著前方的公車,拚命地招手。「我要上車——」
跑了將近五十公尺,她才終於放棄。
不會吧……
她喪氣地踢了顆地上的小石子,又要在大太陽下再站三十分鐘,都是那個臭小子,下次被她攔到,非抓起來毒打一頓不可。
咒罵的同時,一個影子靠近,覆上她腳下的人形。
沈博文原本在心裡大罵那個撞到夏明眸的小孩,後來見她追著公車,突然冒出一線生機,趕緊將車停妥,走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兒背後。
「明眸,你要去哪裡?我載你去。」
熟悉的渾厚嗓音,讓夏明眸一口氣梗在胸口,久久無法發聲。原本的沮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股……想哭的委屈?
同事的嘲諷、擔心他生她氣的想法、每天都對著她笑但不會說話的空姐、愈來愈遠的公車屁股……
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更惡毒的話不是沒聽過,一個人生活也過了這麼多年,台北的公車司機誤點加橫衝直撞更不是新聞,但為什麼……在聽見他的聲音後,突然覺得,這些都變成她無法承受的委屈……
「明眸?」他走到她面前,見她一直垂著頭,擔心地問:「是不是剛才撞傷了哪裡?還是扭到了?」連忙檢視她的手肘,又蹲下去摸摸腳踝。
一滴水落在灼熱的柏油路面,一瞬間被蒸乾,隨即又落下一滴……
沈博文抬起頭……
見到從她下巴滴落的眼淚,一道銳利的痛楚劃過心頭肉,他急急起身將她擁進懷裡,揉著她直順柔軟的頭髮。「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別哭了。」脫口而出的居然是「對不起」?不管如何,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哭泣,就是男人的錯。
聽見他沒頭沒腦的道歉,夏明眸又哭又笑,捶著他結實的手臂。「你不是不理我了?」
她的話,讓沈博文感到驚喜,她的意思是在責怪他的失蹤嗎?難道,她也很想見他?
「我以為我每天纏著你,讓你覺得心煩。」標準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你又出現幹麼?!」意識到自己語氣裡的撒嬌意味濃厚,不好意思地掙脫他的懷抱,反射地又想欺負他。
「因為實在很想你。」雖然口吻有那麼點無辜,但眼神明亮,直直地盯著她瞧,一秒都不想移開。
那灼熱的目光比陽光直射在臉上還教人發燙,她瞪他一眼。「反反覆覆,自相矛盾。」
「就算把雙腳銬上腳鐐,身體綁在椅子上,結果還是沒辦法克制自己想來找你的念頭。」
她輕哼一聲,扳過他的身體,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
「怎麼了?」沈博文扭頭往後看。
「找黏在你屁股上的椅子啊!」
「呃?」反應過來後,手臂往她頸子一攬,收進自己的臂彎。「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皮啊!」
「誰教你說話這麼誇張,才跑一個星期的業務,就變得油腔滑調。」她笑著躲避他的彈額攻擊。
「不這樣形容怎麼能表示我是多麼努力地自我克制。」
「想找就找,憋什麼?」覺得他真奇怪。害她還以為他生氣了,結果是怕煩她。
「看你和男朋友在一起,不想打擾嘛!」
她攏起秀眉。「我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
沈博文突然眼睛一亮。「上星期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的,不是你男朋友?」
「當然不是。」她打量他乍然欣喜的臉龐。「我有沒有男朋友跟你來不來找我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他喊著,又突然轉為吞吞吐吐。「如果……我說……我想追你呢?」低著頭,一隻涼鞋在地面上蹭著,不敢看她的表情。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向異性表白。
一個大男人,做著女人嬌羞的模樣,說有多彆扭就有多彆扭。
「啪」地一聲,沈博文的手臂立刻浮現紅印。「一點都不好笑。我要回去等公車了,再見。」
他的臉,看起來像在搞笑嗎?沈博文肩膀垮了一半。明明陽光那麼刺眼,怎麼感覺有一片烏雲從頭頂上飄過。
「等等,你要去哪裡,我送你過去。」哀悼三秒鐘後,沈博文追上夏明眸。
「不用了,公車很快就到了。」她看看手錶,如果不誤點,只要十五分鐘。
「好啦,讓我載你啦!我車上還有好吃的早餐和蛋糕,我自己做的喔!」他拉著她的手,像極了女孩子對男朋友撒嬌的無賴。沒辦法,遇上她,所有男性的尊嚴和骨氣全都得拋到一邊去。她,太強了。
「不要!」死抱著懷裡的紙袋,她不想向他說明自己要去的地方。
「糟糕……」他暗吟一聲。
「怎麼了?」
「快點——」一把搶過她的紙袋,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衝。「我的車還停在紅線上,警察先生已經走近我的車了。」
連忙將夏明眸塞進車裡,向人民保母彎腰致意。
「抱歉、抱歉,馬上開走。」
那名警察臉色有點難看。「下次和女朋友吵架,挑個有停車位的地方。」冷冷地警告幾句,似乎也沒有要強制開單的感覺。
「不會,不會再吵了,我們會相親相愛一輩子,謝謝警察大哥的關心。」關起車門就急急踩下油門。
車子已經駛離,夏明眸才回神,紅著臉指控他。「喂!你這算綁架。」
當她聽見那位警察說她是他「女朋友」,而他居然還跟警察哈啦起來,心臟突然產生不規則的跳動。
「警察大人說要找到停車位才可以和女朋友吵架,我現在是該載你到目的地,還是找停車位?」
「我要自己搭公車。」想設陷阱,她才不會上當。
「公車站牌附近全都是紅線,不能停車的,警察大人說……」
「啊——」她突然大叫,打斷他的喋喋不休。「算我怕了你,載我去三峽。」
她終於明白面對一個喜歡「死纏爛打」加「斷章取義」的男人,真是有理說不清。
「遵命!」沈博文得意地揚起嘴角,伸長手從後座提過一個三層保鮮盒。「我做的早餐,賞個臉,試吃一下吧!」
他漸漸懂得身邊這個可愛的女人的個性了——心軟、嘴硬、彆扭又不會演戲,明明肩膀那麼小,卻要裝得孔武有力,明明心裡難過,又要表現出一點都不在乎……傻得讓人、心疼。
「別說你不吃,這個義式三明治是我早上六點起來準備,昨天晚上……」
「吼——我要吃了啦!」
「乖……」沈博文假裝看左邊方向鏡,喉嚨發出一個短促奇怪的音,像汽車發動一下又突然熄火。
那個要憋住的笑意,差點讓他嗆到。
夏明眸不疑有他,拈起一塊吐司烤得酥脆,夾有新鮮蔬菜和水果、煙熏火腿,切得大小適中的三明治,往嘴裡一塞……
眼球表面拂過一絲酸楚,望向窗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無賴式的關心,偏偏她又無力抵抗。
覺得自己變軟弱了,出社會後,就沒再掉過一滴眼淚,現在卻想趴在他胸膛,大哭一場,向他抗議,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
車子停在育幼院門外。
兩層樓高的房子,門外種滿了各種花草植物,右邊一小塊一丘一丘隆起的田地,種著高麗菜還有像九層塔、蘿蔔這類的食用蔬菜。
「你來這裡做義工?」沈博文跟在夏明眸後頭。
她驟然停下步伐。「我在這裡長大。」吸口氣,冷靜地說:「你可以回去了,回程我自己搭車。」然後低著頭往裡頭走。
他呆立在門口,對她情緒上的轉變感到不解,剛才還有說有笑的……
「她在這裡長大?」沈博文細細思考這句話的意思,再將她那些反覆的情緒以及拒人千里的個性串起來……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所以,她抵死不讓他載她來?
這個傻瓜,她到底是怎麼看他的?以為他會因為她的成長背景而看輕她或是遠離她嗎?
沈博文氣忿地想把她抓來按在膝蓋上,好好打一頓。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定進屋內,看到夏明眸被幾個年紀不一的大、小孩子圍成一團,嘴角掛著的是寵溺而滿足的笑意,所有的怒氣全消了。
「明明,這是你朋友?」一位清瘦,臉上堆滿慈祥的老婦人問。
夏明眸轉身,眼中有著驚訝。「你怎麼還沒走?」
「我一個人不認得路。」他笑臉盈盈地扶著老婦人。「我叫沈博文,這是我自己做的起司蛋糕,要給小朋友吃的。」
「嘩——嘩——」夏明眸身邊的孩子立刻陣前倒戈,投向敵軍。
沈博文朝她揚揚眉,頗有挑釁的味道。
「不行!」她用力一喝,所有聲音都靜止了。
十幾顆烏黑的眼眸,濕潤地望著她,讓她有種從天使變身為撒旦的無力感。「全部都進教室,上完課才可以吃。」
「喔……」小朋友鼓著臉頰,垂頭喪氣,魚貫地走進教室。
「溫媽媽,我進去了。」她彆扭地不看他,也不管他一個人無不無聊,逕自抱著紙袋進去幫小朋友做課後輔導。
現在的學生大部分都在課後上補習班,學校的老師甚至略過基礎教育,直接從中階的課程開始,對於貧困家庭的小孩而言,根本很難趕上進度。
夏明眸不希望孩子們有自卑的想法,每個星期天,都到育幼院幫院童做課後輔導。因為每個孩子課程內容不同,光準備資料便需要不少時間。
沈博文擅自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位置上。說是教室,其實是由高高低低的舊書桌拼湊而成。他看到牆壁旁擱著他們合力完成的置物櫃,裡頭放著積木以及一些略有破損的玩具。
他看得出教室裡的一桌一椅,都經過夏明眸的巧手整修過,雖不新穎卻顯得溫暖而乾淨,維護得很好。心裡對她的疼愛又更增添一分,而這一分,幾乎就要滿溢。
夏明眸蹲下身子,耐心教導孩子做作業,卻一直感受到後方投射過來的注視,原本流利的言語,幾次打結,引來孩子奇怪的眼光。
她乾脆站起來,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堆在沈博文的桌上。「看書,別亂瞄。」
他手長腳長,窩在明顯太小的椅子上,膝蓋幾乎和桌面同高,居然還一臉幸福洋溢地笑得像個傻瓜。
「愛麗絲夢遊仙境、青蛙王子、三隻小豬?」他乖乖地按著夏老師給的課程翻起書來,不一會兒,目光又忍不住跟隨著她的身影。
而這個身影,正向他走來,愈來愈近,他仰起頭,燦爛一笑。
「這個小朋友上課下專心,罰你到外面幫溫媽媽打掃房子。」夏明眸兩手插在腰上,氣呼呼地說。
前面傳來小朋友的竊笑聲。
「老師……」沈博文無辜地站起來,低低望著她。
真的好美,無論是生氣還是微笑,都讓人難以移開視線,尤其她還擁有一個善良而真誠的美麗心靈。
「不准狡辯。」擔心他又用長篇大論淹沒她,趕緊先阻止。那彷彿從天罩下的身影,讓她的氣勢軟了一半。
「好吧!」他歎口氣。「我承認老師太美,容易讓人分心。雖然這不是我的錯,但是,我還是會乖乖聽話。」
呃……這……這是公然挑逗嗎?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含情脈脈的眼神?她逃避他的眼波攻擊,急忙將他推出門外。「到外面待著,不許進來擾亂我。」
他反身握住她柔軟的小手,低聲地問:「我讓你心亂了嗎?」
她像被火燙著一般,將手抽回來,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揉著。「什麼……跟什麼,你再不走,我真的要把你綁在椅子上了。」然後,逃命似地衝進教室,留下一臉興味盎然的沈博文。
沈博文和溫媽媽坐在前庭院子裡的樹下,兩張長條板凳,中間一個用漂流木拼裝組成的長形木桌,樸拙而原味。
「這些桌椅是明明十三歲的時候和其他在這裡長大的院童做的,颱風過後,幾個孩子跑到暴漲的河邊撿木頭,還差點被水沖走。」溫媽媽啜著熱茶,瞇著眼回想。
「回來被我痛罵一頓,她倔著臉還是把它完成了。後來才知道,有個小朋友的同學說她家有個美麗的庭院,邀請大家到她家烤肉野餐,卻不讓她去,她傷心地告訴明明,幾個孩子就決定自己在育幼院裡野餐。」
沈博文著迷地聽著溫媽媽敘述小時候的夏明眸,想像著她堅毅的眼神和倔強的個性,像只母雞拚命保護羽翼下的小雞們,他會心一笑。
「她雖然經常因為打架而傷痕纍纍,不過,功課卻一直名列前茅,沒讓人操心過。就是什麼事都悶在心裡,讓人心疼。」
「打架?」沈博文瞪大眼,她的另一個面貌再度讓他心驚瞻眺。
「是啊!她的保護欲很強,自己受委屈沒關係,若是知道有人欺負其他院童,就算對方人高馬大,也不管幾個人,衝上去就要討回公道。」她噗哧笑了一聲。
「有天,幾個國中生男孩子找上門來,說要拜她做大姊頭,我才知道她打架都打出名口了。」
「哇——」他連嘴巴都張大了。「後來呢?」
「後來,她義正辭嚴地教訓他們幾句,要他們考進班上前三名她才考慮看看,日子久了,大家就變成好朋友,也幸好他們的行為一直都沒有偏差。不然,我真的要一個頭兩個大了。」
看著溫媽媽面帶笑意,沈博文一陣感動。他們的生活肯定不是十分寬裕,但是,可以感覺到家人的溫暖與團結。
「明眸的父母……發生了什麼事嗎?」
溫媽媽望向沈博文,表情變得十分嚴肅,仔細打量他的眼眉。
「我喜歡她,也心疼她,更想照顧她,如果不方便說也沒關係,這不會影響我對她的喜歡。」他誠懇地表達內心的想法,他知道眼前這位老婦人,對夏明眸的愛不比親生母親還少。
溫媽媽拍拍他的手,眼神柔和了下來。
「她母親是在寒流中凍死的,可能因為長期的飢餓以及身體狀況下佳,經不起連日的低溫,在天橋底下被其他流浪漢發現。那時我在醫院照顧一個孩子,注意到坐在走廊上裹著毛毯,安靜不說話的明明。詢問醫院裡的社工人員,瞭解她的狀況便決定帶她回來。那個時候我只收養兩個孩子,後來,我先生過世,我才決定—輩子投入這個工作。」
沈博文一陣鼻酸。「溫媽媽,您真的好偉大。謝謝您、謝謝您照顧明眸。」忍不住感動地摟過老婦人的肩膀。
如果不是這麼慈祥善良的女人,夏明眸也許會被送到環境更差、或是根本無法預測未來變數的家庭裡。
他心中暗暗決定,要付出自己的心力,與夏明眸一起照顧這些處在艱困環境中卻努力活得更好的人。
兩人愉快地談天說地,溫媽媽繼續爆出夏明眸小時候的糗事,一直到聽見孩子們歡呼下課的聲音才起身招呼他們吃點心。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20:51
第五章
回家的途中,夏明眸一直感到侷促不安,她不知道沈博文和溫媽媽聊什麼,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魔力,讓所有的人都好喜歡他。離去前,幾個小女孩還硬要跟他打勾勾,約定一定要再來。
她從不刻意隱瞞也不介意別人知道她的背景,不明白為什麼會那麼緊張他的想法。
「我決定每個星期都跟你一起來幫他們做課後輔導。」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麼?」她像看鐘樓怪人一樣瞧他,好像他說的是要去競選總統。
「我說,我要去幫高年級的孩子輔導數學,那是我的得意學科。」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夠了。」還沒想清楚,直覺地就拒絕他。
雖然,可以預料她的反應,沈博文還是小小地受了傷。這個倔強的女人,什麼時候才可以放輕鬆一點,到現在還把他當外人。或許,他應該早點宣示一下主權。
「聽溫媽媽說,你數學好像不怎麼靈光,三角函數、微積分一直都沒搞懂,不會逞強到想誤人子弟吧?」他揶揄地問。
「誰……誰說……」她一陣語塞。「起碼有及格啦!下過,我英文很強的。」隨即又想到,人家可是在英國待過一陣子的,會不會得意得太早……
「呵,如果硬背考古題,想及格應該不難吧!」立刻拆穿她的西洋鏡。
溫媽媽居然連這個也講了……她整個人像洩了氣的輪胎,扁扁地癱在椅子上。
「不要一時心血來潮就承諾這種事,它並不輕鬆,更不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給他們希望又半途而廢。」她終於說出內心真正在意的癥結。
「放心,我對自己的恆心與毅力絕對有信心,從我追求你的堅決態度,你應該不難感受到吧!」
她心突了—下,抓著的安全帶在手上纏成—團。「你……你在追我?」
「是啊!」第二次說,他已經能輕鬆地像說「今天天氣真好」那麼自在。
「別鬧了!」夏明眸心裡僅維持—秒鐘的欣喜,立刻轉為掙扎,複雜地無法平息,沈著臉要他打消念頭。
「我是認真的,你也別想逃,除非你說討厭我,不然,我不會放棄的。」
「我……」她想說,卻說不出口。
如果討厭他,連跟他說一句話都不可能,更別提任由他一天到晚在身邊打轉。
她的沈默讓他信心大增,趁著紅燈,解開她纏在安全帶裡的小手,抓到唇邊,輕輕一吻。「我是真的喜歡你。」
夏明眸就呆呆地看著那一隻細白的手在他唇邊磨蹭,彷彿不是自己的。
微張的紅唇,粉嫩透著晶瑩,他俯身靠近她,柔柔的氣息拂過他的面頰,他深吸一口氣,貪心地想要更多,後頭卻傳來不識相的喇叭聲。
她這時才驚醒,連忙將身體往後縮,一顆小小頭顱就硬生生住玻璃窗上撞去。
「叩」——地一聲。「喔!痛……」
「你這個笨蛋,怎麼這麼下小心。」一手將她攬過來,一手操控方向盤,心疼地在那滑溜的髮絲上輕揉。
「是不是這裡痛?」跟著前方的車陣,分心觀察她的表情。
她無聲地搖搖頭。
他挪了挪位置。「這裡?」
她又搖頭,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她忽然覺得自己沒用,今天居然哭了兩次,而且,都在同一個人面前,她不是這麼愛哭的人,卻不知道如何讓它停止。
沈博文立刻將車停到路邊,將她擁進懷裡,細細檢查她的傷。
「對不起,真的很痛對吧?我幫你揉揉。」因為不知道確實撞到哪裡,只好東搓搓、西捏捏。
她的鼻尖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聽著他沈穩的心跳,隨著他手掌的動作,牽動胸前結實的肌肉。
一種安心的感覺、一個想依賴的念頭,讓她湧出更多淚水。
沈博文察覺胸前濕熱一片,他又急又心疼地說:「我送你到醫院,搞不好是腦震盪,忍耐—下,很快就到了。」
她的眼淚終於在他那種白癡反應中止了下來。不過輕輕撞一下,怎麼可能腦震盪。
「我沒事啦!一點都不痛。別真的去醫院,會被醫生轉送到精神科。」說完,她用手指順順被揉得像鳥窩的頭髮。
「真的?」他還是不放心。
「煮的啦!」沒好氣地回他,把自己愛哭的責任全推到他頭上,他那副呆樣,莫名地就讓她想欺負他。
「什麼意思?」雖然會說中文,但這種在地的笑話,他完全聽不懂。只擔心她痛卻忍著下說。
「意思是說叫你專心開車,快點送我回家,豬頭!」
「喔……」「豬頭」這兩個宇,他倒是常聽女同事用來罵人。
瞭解她獨特的個性後,剩下的疑惑就只有她的審美觀念了。他像豬嗎?
一陣沈默。
「我……」夏明眸調整好情緒,才又開口。「我不討厭你,但是我不適合你。」說完後,幾乎窒息。
她的人生規劃,沈博文已經從溫媽媽那裡瞭解了大概,所以不意外她會拒絕。他也打定主意,不管她接下來要用什麼說詞說服他,完全不納人考量。
他會完成她的理想,但,用他的方式。
「我不要結婚、也不要生小孩,我的計劃裡沒有家庭。」靜靜等待沈博文的反應。
許久,兩人都沒再開口。
靜謐的狹小空間沒有聲響,遠處的天空因夕陽染上一片異紅,映得眼睛亮晃晃地。
她不知道心為什麼拴得那麼緊,明明是她開口的,這麼堅決,希望他在看到必然的結果後,讓一切都停在此刻……談得來的朋友,就這樣。
此時,卻好像她才是那個被告知分手的角色,心境悲慘地像世界末日。
「然後呢?」等了很久都沒下文,沈博文好奇地轉頭看她。
然後?他輕鬆的語調把她給搞糊塗了,是她誤會他要「追她」的定義,這是剛才她說的,他完全沒聽到。
「我說的你聽見了嗎?」疑惑地問他。
「聽見了。結婚、小孩、家庭,你都不要。然後呢?」
「這樣你還要追我?」他不會真的呆成這樣吧?
「這跟我追你有什麼關係?」他輕笑。「還是你希望我以結婚為前提跟你交往?這樣當然是最好。」
「不是的……」她腦筋有點打結,該怎麼回答?
「男女交往不一定會踏上紅毯的那一端,那不是唯一的一種結局,也許兩、三個月後,你突然討厭我了,或是我沒感覺了,大家還是可以做好朋友,也可能一談就談一輩子,更可能一拍兩散。這些不定的未來並不能影響我現在喜歡你的這種感覺。」
他又開始用這種長篇大論干擾她的思考。
「可是,如果清楚地知道不會有好的結局,那為什麼要開始?」聽到他說那句「沒感覺了」,突然有點難過。
「『好的結局』定義是什麼?擁有兩個人相處時的美好回憶算不算好的結局?充分享受過戀愛過程的甜蜜算不算好的結局?喜歡一個人,因為對方而變得更好算不算好的結局?」
「這……」怎麼覺得他講的好像都是對的。「但是,談戀愛不部是為了結婚,然後生小孩……」她愈說愈小聲,心想,她是不是太老土了?
沈博文抿抿嘴,心中暗喜,他要的當然是這樣,不過,要先打破這個女人自設的防線,還有那堅不可摧的邏輯。
「吃飯是為了活命,但是也可能下小心吃錯過敏,或是食物中毒,害人喪命,知道有這些風險你就不吃飯嗎?無論做什麼事,不是得到就是學到,沒有結果是零的。談戀愛也是一樣,不要預設立場或結局,單純享受過程的快樂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
「這就對了!」他打斷她的話。「到家了。」
沈博文繞過車頭為她打開門,夏明眸腦中還有一團毛線糾結,皺著眉跨出車外,突然眼前一暗,什麼軟軟的東西貼在唇上。
他攬住她的腰,輕柔不帶侵略性地吸吮她甜美的唇,實現—路上的渴望,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坐進駕駛座。「晚安,我再打電話給你。」
車子開走了。
她探出舌尖舔舔下唇,尚在消化剛才那一瞬間,不到五秒的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心跳愈來愈加速,耳根愈來愈燙……
他吻了她!
「啊——」夏明眸慘叫一聲。
搗著臉衝進大門,再一路從電梯尖叫進房,然後撲倒在床上。
不相信地坐起來,畫面重現,又叫一聲,將臉埋進忱頭。
家用電話響起,她慌忙地摸索著床頭的電話,冰涼的話筒貼在燒紅的耳輪,感覺發出了「息——」的聲音,如烙鐵浸到水中。
「喂……」嘴巴抵著床單,發出的音量如蚊蚋般微小。
「在想我嗎?」渾厚低沈的嗓音,好聽得可以去做廣播主持人。
「沈博文——」聽見是他,她從床上跳了起來,「你、你、你怎麼可以——」後面的話,她說不出口。
明明就覺得他呆得很,可是認真回想,怎麼經常是她處在不知所措的狀態下,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怎麼可以什麼?」聽筒裡傳來輕笑。
「怎麼可以在街上……那個我……」一張臉皺得像小籠包也擠不出那個字來。
「那是你的初吻?」
「吼——」
「你是我女朋友,情人間親吻、愛撫是很正常的啊!不過,下次我會記得找個四下無人的地方。」
「啊——」愈來愈令人臉紅的字眼竄入她的耳朵,她覺得自己就快變成一隻恐龍,熱得噴出火來。
「乖,累了一天,放鬆心情,洗個香噴噴的澡,記得吹乾頭髮,然後早點休息,明天晚上,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七點到家裡接你。晚安,啾——」他對著話筒,啵了一個響吻,然後掛斷電話。
夏明眸已經完全被他移轉了思考方向,忘了原本爭執點在於她不結婚、生子,也忘了她沒有答應做他女朋友,只記得下次要跟他抗議,不准隨便在大馬路上親她。
「說什麼正式約會嘛……害我整天一直打錯字,工作沒做完還準時下班。」夏明眸盯著衣櫃前的鏡子,一邊埋怨一邊又拿出另一件衣眼朝身上比了比。
「哎呀——不管了啦!」她跌坐在床墊上,一屁股壓上凌亂鋪在上頭的衣服。伸出兩根指頭,閉起眼睛隨便拎起一件,住頭上一套。
她不想為那個害她心亂如麻的臭男人裝扮,實際上怎麼挑就是T恤和牛仔褲。
「對了,有一件牛仔裙!」她再度打開衣櫃,朝裡頭翻出一個紙袋,那是去年溫媽媽送她的聖誕節禮物。
套上後,對著鏡子緊張地下拉裙角,怎麼覺得兩腿有點涼颼颼的。
除了公司制服,其他的裙子穿起來就是覺得怪怪的咧……會不會太短?
才想換下,門鈴就「啾啾啾」地響起。她慌亂地用被單將所有衣服蓋上,匆匆應門。
「哇啊……」目光精準的男人,一眼就瞧見了她細白勻稱的一雙美腿。
「我……還沒換好衣服……」夏明眸彆扭得兩隻腳交叉打結。
「這樣很美,真的。」沈博文順順她臉頰邊散亂的髮絲,輕柔的語氣,貼近的身體讓她心跳又莫名加速。
他的手搭在門框上,不等她反應,那高大的身影就覆下,封住那幾度欲言又止的鮮嫩紅唇……
夏明眸聽見腦子裡,好像有根什麼東西斷了,發出「啪」的一聲,然後腦中思緒只剩嘶嘶作響。
沈博文輕輕啄著她柔軟的唇瓣,挑開她半啟的貝齒,舌尖觸碰那微顫的小舌。口中逸出的淡淡茶香,如清泉般甘甜,誘他更深探入……
「咚!」甜蜜消失了。
沈博文睜開眼,只看到夏明眸仰著臉,雙眼濛濛地坐在地上。
他緊張地將無力的她抱起。「沒事吧?怎麼會突然跌倒?」
夏明眸全身的重量掛在他身上,無辜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就……腿軟了。一說完,轉頭看看沈博文,注意力集中到他性感微揚的唇形,伸出手指按了按。「好神奇……」
他不知該哭該笑,這麼浪漫的時刻,她居然開始研究起他的五官「材質」,忍不住增加手臂力道抱緊她,心中直呼不可思議——這個女人,怎麼會這麼可愛!
在她的手指從他的下巴移往喉結再要住下時,他即時握住了那探險的小手,喚回她的神智,他乾啞地詢問:「第一次約會,這樣進度會不會太快了?」
她慢動作地抬頭看他,再看向被握住的手停在他襯衫的第二顆鈕扣上,瞳孔突然放大,「咻」地抽回自己的手,「啊——」一聲,兩手用力一推,下意識就將門關上了。
望著離鼻尖不到五公分的門板,一滴汗自沈博文額際滑下,忍了五秒,終於不可抑制地放聲大笑。她怎麼會是這種反應?!
等到門再度被打開,夏明眸已經恢復鎮定,只有身側緊握的拳頭和打顫的兩腿洩漏她內心的羞怯。「笑什麼……走了啦!」
沈博文追上去,攬住她的肩膀。她只能赤著耳根,低著頭,聽他厚顏無恥地向同坐電梯的住戶介紹:「她是我女朋友。」
沈博文一如自己的承諾,每個星期日,早上九點準時接夏明眸到育幼院,上、下午各兩個鐘頭的課後輔導,然後帶著自己親手做來「收買人心」的蛋糕,和院童一起聊天、陪小朋友玩遊戲。
在所有人心目中,他像萬能的天神,沒有任何問題能難倒他,加上他講故事的天分,迷倒一票大、小孩子。
可是,他公然調情的惡劣行為並沒有改善,仗著自己的迷人指數,讓夏明眸只能吃悶虧,連多說他兩句都會惹來眾怒。
「……最後,王子親吻沈睡中宛如天使般晶瑩剔透的公主,公主輕輕動了一下濃密的睫毛,然後緩緩張開美麗的大眼睛……」
「沈哥哥,什麼是親吻?」一個好奇的小朋友舉手發問。
「這個問題非常好!」他大手一拍。「現在由沈哥哥和夏姊姊示範演給你們看。」
一旁和溫媽媽聊天的夏明眸,不明所以地就被抱到沈博文的膝上。
「眼睛閉起來。」他下達指令。
「為什麼?」她掙扎苦要爬起來,卻被牢牢按住。
「要示範一個動作給小朋友看,乖乖,不要亂動。」
她聽話地閉上眼睛,知道在小孩子面前,他最大。
然後就聽見幾個從搗著的小嘴發出的驚呼聲,來不及反應噴灑在臉上的熱氣來自何方,她的唇就被另一個唇密密地覆上了。
她倏地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
「你們看,公王是不是就張開美麗的大眼睛了呢?」
「哦——」小朋友一副終於瞭解的表情。
「沈博文……你……」
「小朋友,大家拍拍手,謝謝夏姊姊的示範。」
「謝謝夏姊姊——」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21:04
他將她抱回原來的座位,舉止鎮定繼續走回他剛才故事說到結尾的椅子上。留下在一旁偷笑的溫媽媽,以及一臉不可置信的夏明眸,居然有人的臉皮可以厚到百毒不侵?!
「真是一家和樂啊——」大門傳來突兀的誇張語調,打破原本氣氛溫馨的場面。
「你又來做什麼?」夏明眸衝到前面去,擋住一個身形乾扁、皮膚黝黑,表情看來十分猥瑣的男人。
「來收不足的房租,順便看看愈來愈標緻的小明明。」他一手勾住夏明眸的下巴。
「啊——痛痛痛痛……」這時沈博文已經奔過來擋在夏明眸身前,將那只該死的手扭轉一百八十度再用力推回去。
劉名富握著發麻的手腕,咬牙恨恨地瞪向前來英雄救美的沈博文,「搞什麼!是不是不想住在這裡了?好啊,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通通給我滾出去。」
「該滾出去的是你!」夏明眸將不知事情始末的沈博文推到一旁。「這房子是劉叔叔答應溫媽媽無限期使用,也就是我們高興住到天荒地老你都無權干涉,付你房租是懶得跟你計較,少在這裡瘋狗亂咬,真不知道善良的劉叔叔怎麼會生出像你這種敗家子。」
對方沒有被她惹惱,仍一副嬉皮笑臉。「以前是我那個被色心蒙住眼睛的死老頭答應的沒錯,不過,他現在翹辮子了,你的溫媽媽又不是我的溫媽媽,憑什麼我要讓你們繼續住在這裡?!」
「這鎮上許多人都可以作證的,別把家產敗光了,就來打這個房子的主意。」她啐了一聲。
沈博文聽著雙方你來我住,終於大致理清爭論的內容,向溫媽媽詢問一些疑點後,將夏明眸拉離戰場。
「這位先生,溫媽媽每個月都將房租匯到你銀行帳戶,基本上這個租賃行為是合法的,由不得你單方面說要漲就漲,更何況現在的狀況已經構成不定期租約,你以為可以隨隨便便叫房客滾出去嗎?」
「你在講啥,哇聽無啦!我決定每個月要再漲一萬房租,現在給我補齊,不然我就叫人砸爛你們的東西!」對方似乎明知自己理虧,故意用更大的音量嚇阻溫媽媽。
「聽不懂就回去多讀點書,你再繼續用無理的恐嚇態度,我會請律師出面,到時你在牢裡高興怎麼叫就怎麼叫!」
沈博文嚴厲的口吻加上似乎真的懂得法律知識,讓對方更覺腿軟,想了一下,好漢不吃眼前虧,罵了一句髒話就夾著尾巴逃了。
「明明,我怕他真的會傷害這些孩子……」溫媽媽擔憂地拉著她的手。
「不會的……」夏明眸無奈地安慰她,心裡亂得理不出頭緒。
說實在,要找到足以容納二十個院童的寬敞空間並不容易,而這裡環境清幽,租金又便宜,以她的能力,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辦法解決,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別擔心了,這件事我來處理吧!溫媽媽,如果他再來找碴,你就打電話給我。」
他堅定的語氣為兩個女人帶來希望,雖然明知是棘手的事,但,有個人可以信賴總是比像無頭蒼蠅一樣瞎忙還好。
夏明眸感激地看他一眼。一樣是上班族,她知道他能提供的幫忙有限,有這份心,她已經夠感動了,事實上,她不會讓他來趟這渾水,更不想拖累他。
沈博文陷入沈思。看來,計劃得加快腳步進行。也許,在法律上站得住腳,但是,那個人看來絕非善類,他不能拿大家的生命安全冒險。
夏明眸原本平靜單純的生活,從遇見沈博文那天開始起了變化。
每次出遊,他的車內有如小叮噹的神奇百寶袋,裝載著讓夏明眸感到不可思議、驚喜的物品。
衝浪板、浮潛裝備、運動腳踏車、技術風箏、直排輪鞋……
「這些是什麼?」夏明眸看著沈博文從後車廂搬出一堆東西,然後捆在一起,背到背上。
「我們今天野外露營、烤肉。」掛好所有裝備後,他不忘牽起她的小手。「走吧!」
「你是說,在外面過夜?」
「沒錯,遠離塵囂,沐浴在佈滿芬多精的森林中,明早在山區一覺醒來,你會發現全身舒暢。大自然的美,讓人流連忘返。」
她癡癡地望著瞇起眼、深吸一口氣、一臉讚歎的沈博文,不自覺地挨緊他的手臂,一股暖流流過心底。
過去的她,處在都會區,接觸到的都是奢華、包裝過度的商品,她選擇靜靜地遠離人潮、遠離那些用金錢堆徹的物質生活,保持低調。而他,像是一道清新的溪流,帶給她另一種寧靜卻豐富的生命樣貌。
記得上次他帶她到海邊,環著她的背,教她如何操控天空的風箏,強勁的風速,幾乎要將她拖離地面,充斥在耳邊驚奇的尖叫聲,那是第一次,她聽見自己笑得如此開懷。
她從不知道,自己可以擁有這樣單純的快樂。
開著車,到了目的地後,兩人下了車。
邊走,他低頭問她:「冷嗎?山區溫度比較低。」
「不冷,很溫暖。」朝他露出笑容。
沈博文親暱地親吻她的額頭。突然問她:「你幾公斤?」
「四十六,怎麼啦?」
「原來……我後面背著大約二十公斤,手上又提了四十六公斤,難怪走得有點喘。」
「喂!」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是賴著他的手臂,被拖著走。「嫌我重。」嘟起嘴甩開他的手。
「不過——」他又將她抓回來。「這是我最甜蜜的負荷。」
「狗腿。」她憋著就要背叛心意漾開的笑容,嬌嗔的模樣讓他更覺溺愛,這一刻,要他上刀山下油鍋,他肯定連考慮的機會都放棄,直接往前衝。
愛情的力量,他終於見識到了。
找到合適的營地,沈博文紮好帳篷時,夏明眸已經將炭火生起,天空也從黃昏轉為夜幕。
四周沈靜地只剩蟲鳴和風聲,被風吹起的小小火星,猶如夜空中的流星,劃向天際。
夏明眸在心裡俏悄許願,希望永遠停留在這幸福的時刻。
「哇~~好冰!」她取下被沈博文貼上臉頰的鐵罐。「啤酒?」
「嘿嘿嘿……」他賊賊地逼近她。「在這夜黑風高的山區,孤男寡女獨處,幾罐啤酒後……」
「我才不怕你。」夏明眸不給面子地輕哼了聲。
「啊?那這樣呢?」他伸出十爪作勢要撲向她,沒想到踢到她的腳,真的把她壓倒在身下。
營火映紅了她細緻清秀的五宮,低垂的眼簾,迴避的視線,胸口互擊的心跳聲,他情不自禁地凝神注視……
她緊張地憋住氣,胡亂猜測著他到底會不會親她,萬一後續的發展真的控制不了……
不知道對方腦中正在天人交戰,沈博文握了握拳頭,歎口氣,輕啄她的臉頰,便起身將她扶起。
「就這樣?」她失望地小聲嘀咕。
「不行、不行,誘惑太大,太危險了……」他挾了些食材放到烤架上,喃喃自語,抬頭對上她疑惑的眼眸。「怎麼了?」
夏明眸臉一紅,急忙別過去。「沒事,我餓了。」心裡羞愧著自己太過色情的想像。
「我看今晚,我還是不要碰啤酒。」他將酒全都拎到夏明眸身邊。
「為什麼?」
沈博文對著她搖頭。「你太單純了,不懂男人邪惡的一面,我怕我自制力不夠。」萬一嚇到她,她又把他列入黑名單,他恐怕不是跳黃河,而是要跳太平洋了。
她只能傻笑同意他說的話,暗暗吐舌頭,剛才……好像是她比較邪惡一點。
戀愛中的男女像糖炒栗子,香甜的幸福氣味不時圍繞著身邊,即使繁重的工作依舊,心境卻已截然下同。
掛上電話,夏明眸唇角不禁微微上揚。沈博文約她下班買火鍋料回家吃。
他的工作日漸忙碌,即使不能見面也一定會在她入睡前來通電話,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習慣聽完他的聲音才能入眠,雖然,仍嘴硬地嫌他煩,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早已淪陷。
重要的是,他已經擄獲育幼院裡所有人的心,他的付出,讓她感動不已。那不是裝出來的,也不是為了討她歡心,發自內心的真誠讓身邊的每個人為他打開心門。
「對不起,等很久了嗎?」下班後,夏明眸半小跑步地奔到廢工廠,沈博文蹲在地上看著一窩剛生出來的小狗,狗媽媽似乎十分信任他,並沒有出現防備的眼神。
為避免公司同事多話,他們總是約在這裡見面。
「你看,好可愛的小狗,爭著在吸奶呢!短短的小腳,一隻疊著一隻。看得我都餓了。」
夏明眸的小手被穩穩地納入沈博文掌心。她漸漸瞭解他看似斯文的外表下,其實霸道得不容拒絕。
有時,她甚至很難相信,自己居然變得這麼小女人,兩個月前,她還嗆辣地指著他的鼻子罵「變態」,現在反倒經常讓他的言行逗得面紅耳赤。
「待會兒要不要買個奶瓶沖牛奶讓你當晚餐?」她取笑他的一臉羨慕。
「好啊!不過,你要餵我,要唱搖籃曲給我聽,還要讓我抱著睡覺。」他順勢將她攬進懷裡。「像這樣。」
「哎呀!」她急忙跳離他溫暖的胸口。「壞小孩,走了啦!」低著頭掩飾自己的心慌。
一手被緊緊地拽著,夏明眸覺得路上的人全在看他們,而沈博文卻仍悠閒地漫步。
「叔叔……要買條口香糖嗎?只要二十元。」超市門前一位小男孩仰著臉向站在路旁的男人兜售。
「滾開,別煩我!」他大手一揮,將小男孩手中的物品全推散在地。
「搞什麼,把我衣服弄髒了你賠得起嗎?」男人嫌惡地拍拍袖口,把落在鞋面上的口香糖踢得遠遠的。
這個畫面落入正要走進超市的夏明眸眼中,她旋風似地衝到男人面前。
「你神氣什麼,穿金戴銀了不起嗎?在他這個年紀,你還流著鼻涕伸手跟家人要錢呢!別以為自己多高尚,推倒了人家的東西也不知要道歉,有錢沒教養的爛人!」
「姊姊,沒關係的,是我不好。」小男孩怯怯地拉著夏明眸。
「小弟弟,我告訴你,以後看到這種沒氣質、沒教養的男人,離他們遠一點,免得沾到他們的銅臭味。」她蹲下來幫忙撿拾物品。
「瘋女人!」那個男人見路人紛紛用批判的眼神看他,氣呼呼地將腳邊的東西踩扁,咒罵一聲想離開現場。
「等一下!」沈博文沒來得及攔住夏明眸,卻也看不慣那個男人的氣焰,「你把東西踩壞了,請照價賠償。」
沈博文沈穩卻不容閃躲的氣勢讓那男人的氣梗在胸口,想爆發又覺理虧,自皮夾掏出千元大鈔往地上一扔。
「麻煩等一下。」沈博文又說。
「你們夠了沒,我沒那種美國時間跟你們這一群瘋子瞎耗。」
「小弟弟,他買了兩條口香糖,你得找錢給他。」他彎下腰將千元大鈔交給小男孩。
小男孩慌張地從腰包翻擦零錢。
「不必找了,給你們買藥吃吧!神經病!」
「叔叔——」小男孩追上去,喚住正在揮手叫計程車的男人,硬是將手中的錢塞進他的手裡。「謝謝你買我的口香糖。」
那男人愣了愣,不自在地將錢塞回去給他,隨手又抓了幾條口香糖。「我再買幾條,不用找我錢了。」匆匆跳上計程車,留下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夏明眸在一旁對這突來的轉變感到詫異,沈博文大手一攬,將她帶進超市。
「你喲——」他點點她的鼻尖。「做事老是這麼衝動,萬一對方是凶神惡煞,傷害你怎麼辦?」
「可是——你沒看到他那種暴發戶的樣子,有錢也不必這麼狗眼看人低。」她不滿地反駁。
「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社會上不公平的事處處可見,你總不能每次都這樣處理,何況,也許那個男人正好有什麼心煩的事,並不是刻意去傷害那個孩子。」他耐心地向她說明。
「反正,有錢人就是那個德行,以為所有人都應該被踩在腳下,窮人就沒有人格。」她知道自己太過衝動,可是,從小到大,無數親眼所見的實證,無法單憑沈博文的一席話就扭轉她的觀念。
他歎口氣。「明眸,不全是這樣的,一個人的品德不能用富不富有來評斷,有錢不是罪惡,甚至可以拿來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別傻了,一個人的良心會跟他的銀行存款成反比,所謂『無奸不成商』,你以為用盡各種手段累積財富的人會捨得將錢拿出來助人?是你不懂人性的醜陋。」
「你為什麼要這麼想?育幼院不也是因為有許多人的幫助才能維持至今?怎麼可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沈博文心急地想將這道理讓夏明眸理解。
之前,他隱隱發覺她對於那種穿金戴銀的人總是不自覺地表現出厭惡,只是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偏執的想法。
「那你又錯了,育幼院靠的是我們這些長大的院童賺錢回報溫媽媽,而前來捐款的,大多是跟我們一樣在不幸的家庭長大的,甚至現在也只能勉強餬口的人。我們從未收到什麼富商的捐助,他們甚王還將溫媽媽趕出來——」她像想起什麼,激動地幾乎大叫。
「明眸……」
「不要說了!」她瞪著他。「該不會你也是富家少爺,所以拚命維護他們那種沒血沒淚的人?」
沈博文緊緊抿著唇,他不知道夏明眸居然對她所謂的「有錢人」這麼排斥。
「你是嗎?你們家很有錢?」她狐疑地盯著他。他從英國回來,家境應該不算太差,只是,她從沒想過也沒問過他的經濟條件。如果,他真的是那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大少,她會躲得遠遠的,她很清楚身份背景差距懸殊的兩個人,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哪裡是什麼有錢人……」看著她一臉要是回答「是」就要判他死刑的堅決模樣,他只能吞下真相,無奈地揉揉她的頭髮。「如果真的很有錢,需要每天這麼拚命工作嗎?」
「真的?」她還是不放心。
「煮的啦!快點回家煮火鍋,我快餓扁了。」他拉著她的手往生鮮區走,心裡卻閃過一陣煩躁。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21:45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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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眸——我回來了!」張皓突然出現在辦公室,引起一陣騷動。他衝到夏明眸的辦公桌前,遞上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
「你去了哪裡嗎?」夏明眸納悶地抬起頭。
「你不知道嗎?」張皓瞪大眼睛問她:「我到夏威夷度假一星期,難道你都不覺得生活突然變得很寂寞?」
「沒什麼差別啊!」夏明眸至今仍無法習慣他那過於熱情、以及過度自信的肢體動作。
「真是太令我傷心了,你看,我還特地帶禮物回來給你。」她的冷淡,讓他感到挫敗,欲擒故縱的方式似乎完全沒有作用。
「什麼禮物?」張皓伸在半空中的東西被小君劫了去。
「楊貴妃!你的禮物在她們那個袋子裡啦,這是我給明眸的。」
「哇~~好漂亮的珍珠項鏈,又圓又亮……我也有嗎?」小君期待地問。
「拿來啦!你的禮物在旁邊,自己去挑。」他轉個身馬上換上笑臉。「明眸,我來幫你戴上。」
「不,不用了,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而且,我也不喜歡戴首飾。」她閃避著突然往她身後站的張皓。
「不貴,才萬把塊,小禮物而已。」他毫不在乎地揮揮手。
「不,我真的不要,你送給別人吧……」她挨著桌邊,拚命往後仰。
「你就收下吧!張皓他家有得是錢,珍珠項鏈也不是多名貴的東西,不必假仙啦!」小君手上拿著貝殼做的裝飾品,聲音從鼻子裡噴出來。
聽見她說的話,夏明眸表情陡然冷了下來。
「是啊!誰不知道張皓他老爸是『遠見事務機器』董事的兒子,區區一條項鏈,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張皓一向很大方,你也不用想太多,往自己臉上貼金。」另一個同事附和。
「哎呀呀,你們怎麼這麼說:心意最重要嘛!我也沒忘了你們的禮物,不是嗎?」有人為他做免費的廣告他當然很得意,而且帶有明顯的醋味,順便拉抬他的身價。
「明眸,這是我特別為你挑的,你戴看看,一定很美。」他撫著夏明眸的臉龐,引起她一陣厭惡。
「我說我不要!」夏明眸突然拉高音量,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張先生,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特別挑禮物給我,我們並不熟,請你不要為難我。」
「明……眸……」張皓一下子覺得面子掛不住,笑容顯得僵硬。「我喜歡你,送你禮物不是很正常的嗎?」
他突來的告白讓許多人倒吸一口氣,紛紛看向一旁臉色發青的小君。
「你高興喜歡誰是你的事,不過……我最討厭像你這種自以為有錢就四處招搖的公子哥兒,不要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拜金女!」她這句話說得鏗鏘有力,連帶著也將那些不時把「哪個男人是黃金單身貴族」的話掛在嘴邊的女同事,一併指了進去。
四周靜了下來,一些不想趟渾水的同事悄俏回到座位,剩下張皓以及幾個和小君交情特別好的同事,表情一個青一個白。
「我還要工作,請你離開。」她坐下來,繼續完成被中斷的工作,完全不理會投射過來的憤怒目光。
不知道張皓是何時離開的,空氣明顯凝重了起來,同事問無中生有的譭謗讓夏明眸垮下肩膀,覺得好累。平凡的她只想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生活,為什麼總有人要成群結黨,用攻擊別人來獲得友誼,難道這個社會真的已經是非顛倒、價值觀錯亂了嗎?
「明眸……」
下班時間過了,以往總是一下子就走光的辦公室,意外地留下幾個人。
「這是我鄉下的阿嬤寄來的柿子,你帶幾個回去吃吧!」
「平常看你靜靜地,沒想到爆發力十足耶!我好佩服你!」
「有空我們一起吃飯吧!我前天發現有—間鴨肉羹又便宜又好吃喔——」
「你們……」夏明眸望著平常很少交談的同事,有點措手不及。
她們是來為她打氣的嗎?
「我們先走了,你也早點休息。」
手中拿著軟軟的紅柿,整個下午的陰霾一掃而空,夏明眸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甜甜地笑了。
經過張皓事件後,辦公室上班閒聊的風氣減了不少,但同事明顯分成兩派,「親夏」和「反夏」。
夏明眸仍一如從前,獨來獨往,維持中立。
「聽說你拒絕張皓的追求。」星期日早上,沈博文在往育幼院途中問夏明眸。
「沒想到你也這麼八卦。」她扭頭看車外風景,不想再提起這件事。
「他難過了好幾天,還在公司裡發誓一定要追到你,不想知道也難。」
「無聊!不過是有錢人,以為自己的面子特別值錢。」她哼了一聲。
她拒絕張皓,對沈博文而言當然值得欣喜,除去情敵的關係,事實上,張皓處理感情的態度,他並不欣賞。不過,夏明眸拒絕的理由卻讓他心驚。
「我記得你之前對張皓的印象還不錯。」他試探地問,想知道是不是真如張皓所說。
「如果知道他是你們公司什麼董事的兒子,一開始我就不可能跟他說話。」
「他的身份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果然如張皓所說……
「我說了,我討厭有錢人,尤其當他拿著項鏈,一臉毫不在意地說『萬把塊而已,小禮物』更讓人反感。」
「嗯……」沈博文不接話,內心陷入掙扎。
這會兒換夏明眸看他。「你為什麼那麼關心我和張皓?」他不是說喜歡她嗎?難道他希望她對張皓有好感?
「當然要關心,萬一老婆被追走了,那我怎麼辦?」沈博文勉強打起精神,捏捏她的臉頰。
夏明眸像趕蒼蠅一樣揮走他的手。「胡說什麼,誰是你老婆。」原本的落寞卻一下子煙消雲散。
原來,她是這麼在意他。
悄悄地偷望他一眼。有時頑皮地讓人無所適從,有時又穩重地讓人安心,那英挺的外貌以及溫柔的個性,做他的女朋友,才該一天到晚擔心他被別的女孩纏上吧!
她的臉倏地紅了,他的女朋友應該就是她吧!
不對,不對!她什麼時候變他女朋友了?她可沒有承認!
不過,好像也沒有否認……而且,還讓他又抱又親……
沈博文見她一下臉紅、一下搖頭晃腦,豐富的表情全展現在臉上,單純可愛地令他不覺想停下車來擁她入懷。
從一開始的拒人千里,漸漸地明白她習慣性用冷漠武裝那顆比誰都敏感細膩的心,而後看見她對育幼院無私的付出……直率的她像是不經琢磨便能自己產生光華的寶石,深深吸引他。
剝開一層層面具,愈是瞭解她,那想要保護她、疼她的意念就愈強烈,他是認真地想和她共度一生。只是,沒想到最艱難的核心問題,現在才發現。
如果,她知道他是「遠見事務機器」董事長的兒子……
不行,他不能因為這種非戰之罪失去她,如果這樣,他寧可自己一貧如洗。
沈博文心一緊,猛然右轉後緊急煞車,將車停在路旁樹蔭下,扳過夏明眸的肩膀。
「明眸,我愛你。」
「啊?」
「你要相信,我對你是認真的。認識你之後,你一言一行無不左右我的思緒,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想和你一起完成夢想,我不許你未來的計劃裡沒有我。」
「咦?」
「現在,你是我的女朋友,以後,你會是我的老婆,我們一輩子都不要分開。」
「這……」夏明眸的腦子還停留在之前,疑惑著自己算不算他女朋友,他突然來個愛的告白,讓她原本就打結的腦袋變得更加混亂。
重點是,他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她該回答什麼嗎?
「就算我變成窮光蛋,你也不會嫌棄我的,對不對?」
「當然!」她認真地點頭。「我怎麼會嫌棄,沒錢有沒錢的過法,兩個人可以一起努力,我們有工作能力,還不至於讓自己餓死吧!」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他高呼一聲,激動地抱住她猛親,心中也有了明確的決定,雖然,這麼做可能會讓父親失望。
「款?」她剛才……有說什麼?
夏明眸正從一團亂中努力理出頭緒……她是不是已經從女朋友快速地跳升變成他未來的老婆了?
沈博文的吻落滿她赤紅的臉頰,見他興奮的模樣,夏明眸也笑了。
未來的老婆……這幾個字,為什麼會讓她莫名地湧上甜蜜呢?
星期六,帶你去浮潛。回來,我們一起把教室改裝成海洋世界吧!
看完沈博文寄過來的電子郵件,夏明眸緊抿著唇,努力不洩漏心中的喜悅。
她的世界自從有了他,彷彿從中國水墨畫一躍變成色彩濃郁的西洋油畫。她會不會被他寵壞?會不會變得貪玩,變得不安於室?
心,滿滿裝著幸福。在擁有愛情的同時,他也沒忘了育幼院,帶給孩子們更多歡樂。
「請問夏明眸小姐在嗎?」
還沈浸在個人天地裡幻想的她,聽見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一大柬白色玫瑰花「站」在門口,人已經被掩沒在花束後。
在同事欣羨的目光中,簽下自己的名字,叨著沈博文的浪費,心裡卻又喜孜孜的。
抽出卡片,她看見署名者是「張皓」,原本的甜蜜立刻被憤怒取代,直覺想將花一把扔進垃圾桶,又覺它何其無辜,被人從田地裡硬生生摘下,包裝得漂漂亮亮的,結果目的地居然是垃圾桶,心念—轉,放到茶水間吧!畢竟,它帶來滿室芳香。
「誰送的啊?」幾個同事引頸翹望,想看清卡片裡寫的字,不過,謎底很快就揭曉。
事件的男主角衝進辦公室。「明眸,喜歡我送的花嗎?」
「無所謂喜不喜歡,不要浪費這種錢。」她面無表情地回到座位,不想多說什麼。
「不貴、不貴,愛情這東西怎麼能用金錢來衡量呢?我喜歡你,就該給你最好的。」張皓知道眼前這個女人難追,他好久沒遇到這麼讓他絞盡腦汁的對手了。
她的冷調更突顯以往那些主動纏著他的女人有多麼膚淺。愛情,如果少了追逐,就如同在珠寶店裡的寶石,僅是待價而沽,只要有錢,就什麼都看不入眼了。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
知道辦公室裡許多同事拉長著耳朵聽他們的對話,夏明眸最後一次耐著性子,壓低音量對他說。
「停止你的遊戲!我說過了,別以為有錢,女人就該對你投懷送抱,而且,我特別討厭銅臭味,請離我遠一點。」
張皓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帶著疑惑、些微憤怒以及強作鎮定的笑意。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給我機會?我配不上你?男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張皓覆上她握著滑鼠的右手,在她耳邊問。
光鮮的外表、自信的笑容,加上富裕的家境做靠山,這樣的人受不了挫折、無法接受拒絕,甚至會自動解讀為女人的欲迎還拒吧?
「我不喜歡你,但也不想讓你難堪,如果你非得我說出讓你面子掛不住的話,我也不會吝嗇的。放手!」
張皓拉直身體,突然放大音量。「我知道了,下次我會私下約你,免得你不好意思,不打擾你工作了,我們晚上見!」揮了揮手,他瀟灑地轉身離開。
他的話讓其他人誤以為夏明眸已經答應他的追求,不意外地,辦公室又開始沸沸揚揚。
揉揉眉心,她低咒一聲,將注意力放回工作上。
「遠見事務機器」正受到一場無端惹來的財務風波而鬧得滿城風雨,整個星期,沈博文沒有與夏明眸聯絡。直到喧嚷平靜後,他才來找她。
夏明眸見他眉間有化不開的憂慮,擔心地問:「你們公司沒什麼問題吧?」
「沒什麼,事情都過了,只是外面的謠傳而已。」
大哥的婚事因為女方家發生財務危機而中斷,讓人聯想到父親的公司是否受到骨牌效應,幸好已經澄清,一切都恢復正常。
「對了,張皓上個星期到辦公室騷擾你嗎?」晚上,坐在公園的石椅上,沈博文皺著眉問:「要不要我跟他談一談?」
「不必了,我想,他只是一時無法接受挫折,很快就會轉移目標的。」夏明眸輕輕靠著沈博文的肩膀,只要在他身邊,她彷彿就能重新生出力量,去面對那些煩人的瑣事。
「我不希望他影響你的情緒,還有,他的個性,我擔心……」
她輕輕搗住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和他是同事,每天要在辦公室見面,關係弄砸了,不是更麻煩?放心吧,我可以應付的。」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是啊!父親這陣子也夠心煩了,他沒能幫上忙,實在不該再為他添亂。
「怎麼了?工作不順利嗎?」夏明眸不希望張皓知道她和沈博文的事,其實是擔心他用特殊背景來為難沈博文。
「不是……只是突然想到,老婆這麼人見人愛,是不是該把你藏起來?」他轉個神情,煞有其事,托著下巴思考。
夏明眸鬆了一口氣,從背後摟住他。「那就……把我藏在這裡吧!」手指輕輕敲著他心臟的位置。
隨即,驚覺自己的話……肉麻死了!羞得將臉貼在他背上,死都不肯讓他看她早已渲染紅潮的臉蛋。
沈博文因為她可愛的模樣而洗去了心中的煩悶,握住她的柔荑,往唇邊一咬。「早就想把你吞進去了。」
「啊?」她猛抬起頭,連忙解釋:「我是說心裡,不是說肚子裡啦!」
「呵……剛才還羞著呢!現在又不害臊了?哪有女人跟男人要求的,這句話通常是男人的台詞耶!」
「沈博文——」她起身大叫。「我決定把你大卸八塊,然後丟到海裡喂鯊魚。一追著早已一溜煙跑走的身影,嘴角卻是藏不住的春意盎然。
回家路上,夏明眸不管沈博文如何逗她就是不笑,看他著急的模樣,像只可憐的幼犬,嗚嗚地叫著,她壞心地在心裡偷笑。
進到房間,沈博文往她的床上一躺,四肢擺成一個「大」字狀。
「來吧!看你要剁八塊還是十六塊,我都認了,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氣。」閉上眼,一副壯士斷腕的決然模樣。
夏明眸故意到廚房去,拿起菜刀在砧板上試幾下,金屬的聲音讓沈博文冷汗直冒。
「我看看……應該從哪裡下手呢?這裡嗎?」她伸出纖纖玉指,從他喉結往下輕輕一劃。「還是這裡?」又從那平坦結實的小腹緩緩移往腰間。
怕癢的沈博文忍不住抽動了—下。
「不可以亂動喔……」她忍笑看他一臉皺得像上斷頭台一樣。
「聽說鮪魚肚口感下錯……」她頑皮地在他怕癢的地方繞著,直到沈博文實在忍不住,從床上跳了起來,抓住她作亂的手。
「人家說男人怕癢以後會疼老婆,我也要看看你以後疼不疼老公。」說完,另一隻空閒的魔爪就探向她腰間,惹得夏明眸又叫又閃。
「放開我,我怕……我投降啦!」
他將她亂動的身子壓在床上。「投降?那可得割地賠償才行。」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好,只要別再搔我癢。」她可憐兮兮地哀求。
「真的什麼都好?」他一臉邪惡地瞅著她。
她只能拚命點頭,誰叫她沒事挑起戰火。
「逗樣啊……」不安分的目光開始溜溜地轉。「我看看……割哪塊地好呢?」
這個時候,兩人才發現姿勢的曖昧,而夏明眸更因為剛才的嬉鬧,上衣捲起,露出腰間一大截細白肌膚,他的手正不偏不倚地體會那滑嫩的觸感。
同時,粗喘的呼吸轉為壓抑,夏明眸臉頰迅速浮上紅雲,怕自己又聯想到亂七八糟的畫面,緊張地閉起眼。
他的手指彷彿有著自己的意識,從纖腰游栘至光滑的背部,夏明眸敏感地僵直身體,心臟跳動得像快撐破衣服。
一陣溫熱的氣息拂上她耳後,然後,是他低聲的呢喃——
「明眸……」
不知何時,她的手已經攀上他的肩,沿著直挺的背脊輕撫至被扯開的襯衫下擺,緊實的肌膚有種誘人的溫度,讓人直想往裡一探。
沈博文倒吸一口氣憋著,拉開些微空間,任由她的指尖撩起他的衣服,然後,一顆、一顆解開上面的鈕扣。
那和緩的動作簡直是一種酷刑,他不敢出聲,怕驚擾她,直到衣衫全敞開,他望著她的眼神也愈來愈深沈。
而這個單純的女人,渾然不知眼前的男人就要變身成為一匹狼,居然目光灼熱地一路往下停在他平坦的腹部。
如果,他還能用那該死的自制力克制自己,別說他老爸,連他都要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問題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迷濛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你完了,現在已經不是割地賠償這麼簡單……」
「啊?」肇事者迷糊地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唇形,那魅惑人心的表情,讓他低吼一聲,意志力宣告瓦解。
停在她背後的手,輕輕一挑,什麼東西彈了開來。
突來的解放終於喚醒她的意識,不過,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她已經沒有機會再跟他討價還價了……
熱戀的甜度持續加碼,唯一的缺點就是情人不在身邊的時候,特別覺得若有所失。
夏明眸喜歡避開下班人潮,一人乘著空蕩的大樓電梯,悠閒地享受工作一天卸下疲累的愉快心情。可是今天沈博文到台中出差,她思索著——晚餐要吃什麼好呢?一個人,好像有點寂寞耶……
她才踏出電梯,即被一位身穿黑色西裝的年輕男子攔住。
「夏小姐,張夫人在隔壁商務俱樂部等你,麻煩你跟我走一趟。」男子的表情冷漠,吐著她聽不懂的話。
「你有病啊?要我跟你走我就走,你有沒有一點常識?」她習慣性地防備。
「張夫人,張皓的母親。請你配合,我不想傷到你。」他握住夏明眸的手腕,略微施力,眼神不容拒絕。
原想送給他一個鐵拳,但礙於大樓出入口,來往的人太多,她不想惹出風波,揣想著俱樂部是公共場所,應該不至於有危險。
不過一路上被扣著手腕,讓她怒氣漸生,直到被帶到一個隱密性很高的咖啡廳包廂,見到坐在沙發上的貴婦人和張皓,她冷冷地哼一聲。
不是兒子要不到糖吃,派老媽上場吧?
她將皮包往座位一扔,坐了下來,直視張皓,冷然地問:「什麼事?」
「這就是你的眼光?」那婦人彷彿沒見到夏明眸一般,語帶輕蔑地對坐在她身旁的張皓說。「你帶得出去,我還嫌丟臉。」
「媽……玩玩而已,你何必弄得大家難看。」張皓靠在沙發上,臉刻意撇向一邊,不敢看夏明眸。
「難看?整棟公司流言四竄,是你讓自己難看!我介紹你認識的那些女孩不好嗎?你非得在外面找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惹我生氣?」
「都跟你說了,是她纏著我,我也沒辦法控制那些長舌婦到處嚼舌根,哎唷,我的感情我自己會處理,你別老是……」
「如果你們母子倆想繼續聊天,我就先走了。」她拿起皮包作勢要起身。
「無禮的丫頭,你給我安靜坐著。」婦人尖銳的眼神一掃,先前那名男子立刻將夏明眸壓回座位。
她從皮包拿出一張支票,扔到夏明眸前面。「支票收著,以後不准你再跟我兒子糾纏。如果,不夠聰明的話,小心保不住你的工作。」後面一句是對著張皓說的。
「媽——」張皓低呼,覺得自己沒佔到什麼便宜,還要白白花—筆錢在她身上,心疼不已。
夏明眸拿起支票,反反覆覆看了幾遍。「請問這支票怎麼用?」
婦人嗤笑。「存到你的銀行帳戶,兩天內就可以拿到現金了。」
「那存在別人的帳戶可以嗎?」她仍一派天真地詢問。
「沒寫抬頭,你高興存哪個帳號都可以,連這個也不懂。」
「這樣……那我就收下嘍,謝謝你。」
「夏明眸……你……」張皓沒想到她真的收下,原來那些清純,全是假裝。
婦人臉上的表情舒緩了些,得意地看著張皓。「看清楚了,這種女人,幾十萬就服服貼貼,有什麼難處理的?我們走吧!你以後給我安分點,別老是要我替你收拾爛攤子。」
「等一下!」夏明眸喚住他們。
她拉住張皓的手,引起婦人的不悅。
「張皓,這張支票沒有抬頭,存到銀行裡,兩天內你就可以拿到現金了,以後,不准再到公司糾纏我,我還想保住我的工作。」她朝他甜甜一笑,接著轉向婦人。「也麻煩你好好管教你兒子,不要來煩我,我已經困擾很久了。」
見她臉色大變,整個人愣住,夏明眸滿意地站起來。
「等等,你這什麼意思?」婦人急喝住她。
一直在身旁待命的那名男子,手立刻伸過來想攔住夏明眸,但她反手將他手腕扣住,往後一推,隨即聽到骨頭「喀」的一聲,男子的臉皺成一團。
她低聲地告訴他:「做個人,別做條狗,只會仗勢欺人。」
提起皮包,瀟灑地走出包廂,目光卻是冷冽的。
她嘲諷地笑著,真不懂這些人的價值觀是怎麼來的,錢是用來砸人的嗎?
夏明眸回到住處樓下,意外看到從台中出差回來的沈博文,她飛奔投入他的懷抱。
「才一天不見就這麼想我,不如我搬到你隔壁住,以解你的相思之苦。」沈博文揉著她的細發,嘴裡笑著。
夏明眸不理會他的取笑,一顆小小頭顱在他懷裡蹭著,吸取他身上陽光的味道,像想到什麼,仰頭看他。
「怎麼啦?」他有些抵擋不了她的眼波攻擊,名字取得真好,明眸,被她這麼眼神明亮地一看,心都融了。
「博文,我們以後不要賺很多錢,夠用就好,苦一點也沒關係,但是,要盡力幫助別人,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好下好?」
「嗯。」他點點她微翹的鼻頭。「只要有你在身邊,無時無刻我都沈浸在幸福中,下過,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吃苦的。」
她笑了,心滿意足地笑了,眼角濕潤,將臉又埋進他的胸前。
腦中那些討人厭的嘴臉因沈博文的溫暖懷抱而淡化了。
即使生活並不寬裕,但是,她擁有好多人的愛,懂得珍惜也懂得知足。溫媽媽的教導,沒有讓她變成一個憤世嫉俗的人,她只想在小小的天地裡,平靜快樂地過每一天。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22:41
第七章
「帶你到我的秘密小窩。」上完院童的輔導課後,夏明眸拉著沈博文的手來到屋後小徑。
走了約兩百公尺,兩棵老椿樹矗立眼前,枝繁葉茂、盤根交錯,形成一個天然的避暑空間。
夏明眸來到兩個高高隆起的樹根之間,蹲坐下來。危膀以下的身體隱人,只露出小小的頭顱。
她朝沈博文瞇眼笑著。「小時候,只要想起媽媽,我就躲在這裡一個人偷偷掉眼淚,覺得這個厚實的樹根,就像媽媽溫暖的懷裡。以前個子更小,縮在這個秘密小窩,連溫媽媽都找不到。」
沈博文坐在樹根上,讓她的臉頰靠著他的大腿,輕輕地撫順著她柔軟的髮絲。
夏明眸閉起眼,聽著蟬鳴鳥叫,感受他的大手在發間的觸感。
「媽媽過世的那一天,風吹過來都是冰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五個銅板,以為可以買麵包給媽媽吃,結果,麵包店的人看我全身髒兮兮的,將我趕出來,還把我推倒在地上……如果,知道媽媽會死掉,我一定會拚了命地求她賣給我。我的肚子好餓,麵包好香,媽媽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她一定更餓,更想吃麵包……」
她的眼淚沿著眼角落在沈博文的卡其色褲子,暈成深褐色的水漬,範圍愈來愈大。
沈博文想起那天,她看見男人將小男孩推開的畫面,激動地衝過去理論,原來,她吃了那麼多苦,而有能力願意伸出援手的人卻是那麼吝嗇付出……
他的眼眶紅了,揉著她瘦弱的肩膀,希望給她更多力量。無論未來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他會一直牽著她的手,緊緊地,永遠不放開。
她拭了拭淚水,拿起一截小樹枝朝樹根根處挖開,拉出一個塑膠密封袋,裡頭裝著五個已經泛著黃銹的十元硬幣。
「你看,這就是那五個銅板,從醫院被帶到溫媽媽家,我都一直握在手中。長大後,我告訴自己,剛剛好的錢可以讓人吃飽穿暖,但是,太多的錢卻會讓人的心靈變得貧乏,它像是腐蝕人心的鹽酸,有了一萬想要十萬,擁有了一百萬就想讓它變成一千萬,永遠都覺得金額少一個零。」
沈博文望著她,無法反駁。
人類的貪婪的確是無止盡的,他很幸運,認識一個善良無私的女孩,在這樣困苦的環境中成長,卻沒有改變她的本質。
母親一定會愛死她的。
「對了,老婆,下禮拜我回英國一趟,大概兩個星期的時間。」
「你家人都在英國嗎?你一個人住台灣?」他提起家人,她才發現對他的成長背景一點都不清楚,卻沒注意到有人已經自行竄改稱呼。
「我媽媽長期在英國養病,不過現在身體已經完全康復,父親和另外兩個哥哥住台灣,這趟她也會跟我回來定居,我會介紹你們認識的。」
「之前你一直在英國是因為要照顧你媽媽?」
「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她不放心我,所以讓我跟在她身邊,因為我比較貼心嘛!不過,長大後,就變成我照顧她嘍!我的一流廚藝就是這樣訓練出來的。」他有點得意。
「是正比較黏人吧!一定是你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你媽媽沒辦法才把你帶去,要養病還要照顧你這個愛哭鬼。」心裡終於清楚,為什麼他這麼懂得照顧人,卻嘴上不饒地取笑他。
「對、對,我就是愛黏人——」他將她一把抱起,跨坐在他的大腿上,臉頰拚命在她身上磨蹭,嘴巴又啃又咬,惹得她又癢又想笑。
「哎,你這個流鼻涕的小鬼,別黏著我——」笑著想避開那愈來愈親密的接觸,卻被緊緊鎖著,那不安分的嘴停留在她的胸前,靜止了下來……
夏明眸的胸脯緩緩地、大幅度地升起又降下,一顆心狂跳不已。
「我偏要黏著你,一輩子都要黏著……」埋在芬芳之中的嘴巴嘟囔著不清楚的話。
他在略微敞開的衣領間的白細肌膚,輕輕落下一吻,沿著鎖骨、頸線、耳垂、頸背……溫柔地一一拂過。
夏明眸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扇動著濃密的睫毛,無力地合上眼,享受那奇妙的感覺,唇邊不自覺逸出輕息。
濕潤靈活的舌尖一下竄人她微張的小口,環繞著身體的雙臂收緊,兩人之間再無縫隙。沈博文努力克制手掌力道,怕忍不住要將她揉進身體裡。
激情的舌吻過後,夏明眸虛軟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困難地從乾澀的喉間嚥下一口口水,整個人仍暈眩著。
「你好甜,恨下得把你整個人吞進肚子……」
沙啞的耳語無疑是情人間的催情劑,夏明眸含羞地微微分開彼此身體的距離,拉起他厚實的大手,在唇邊來回輕吻……
掌心裡柔軟的觸感讓沈博文立刻拉直背脊,稍稍撐起她後移動一下位置。「老婆……你想……把我逼瘋嗎?」
難耐的慾望使他的話變得支離破碎,而夏明眸不知是天真無邪還是明知故犯,竟然用最危險的方法考驗—個男人的自制力——更往前貼近。
汗水自他額邊滴落,手指本能地鑽進她的衣擺,埋頭吸吮自鬆開的胸衣中彈現的綿柔蓓蕾。
「啊……」夏明眸輕顫,一陣麻麻癢癢的感覺在體內騷動著。
她的輕呼簡直像有千萬隻螞蟻同時嚙咬他的神經,他迅速扣上她的胸衣,整好衣服下擺,見她緊閉著眼,臉頰細細地浮出潮紅,牙一咬。「我們……咳……趕快回家吧!」
「博文最近在弄那個什麼基金會你清楚嗎?」
「遠見事務機器」董事長辦公室裡,沈方遠詢問著坐在另一張辦公桌後的待助——陸銘隆。
「上個月,他曾經找我詢問有關設立財團法人的主管機關以及相關法令,等規劃更完善時會將報告呈給董事長過目,董事長夫人也會參與這個計劃。」
「你怎麼看這件事?」沈方遠對這位跟在他身邊將近十年的特助相當信任,將他視為家人般的親密。
「富商或財團成立基金會做節稅以及遺產規劃,是一個普遍且合法的管道,博文主動想瞭解這方面的相關訊息,我認為並無不妥。另外,董事長夫人在英國也投入公益活動多年,我想她會大力支持。」
「這樣啊……」沈方遠寬心地點點頭。
沈博文十二歲隨著母親到英國,一待就是十幾年。這期間,沈方遠雖然每年固定安排時間與他們相聚,但身為父親的他能付出的關心實在有限,倒是他犧牲了青春,照顧母親因治療而產生的不適。
妻子等待多年,終於得到合適的捐贈骨髓,經過五年的觀察確定沒有再復發,一家人終於能再團聚。
「對了,知道博文為什麼突然想做這件事嗎?」
「這……我不確定原因。」陸銘隆推推眼鏡。
「不確定就是你已經知道大概了,說說看。」
「他最近認識一個女孩,是弘星旅行社的票務人員,這件事,她似乎是主要因素。」
「哦?」沈方遠拿在手上的筆輕輕敲著桌面。前些日子,因為大兒子的婚事落入老友的圈套,差點因此影響公司運作,這次博文喜歡的女孩,他不得不更小心謹慎面對。
「銘隆,幫我調查清楚,我要那個女孩的資料。」
「是,董事長。」
夏明眸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沒精打采地按著鍵盤。
沈博文才去英國兩天,她就覺得整個人好像少了什麼,下了班沒人在廢工廠那裡等她,晚餐好像也失去了食慾。
是她不要他打國際電話回來,怕浪費錢,可是躺到床上,沒聽見他的聲音,又翻來覆去,久久不能成眠。
戀愛就是這樣嗎?他在台北的時候也並非天天見面,現在,只是單單想到他人在遙遠的另一個國度,就讓人寂寞地想哭。
以前不懂失戀為什麼會使一個人痛不欲生,如今才深深體會。如果他突然提出分手,或是不再喜歡她,她一定會哭得死去活來。
神經病,幹麼找石頭砸自己的腳,沒發生的事,值得一個人在這裡長吁短歎嗎?
不過……不知道他在英國有沒有女孩子喜歡他……
鈴——電話鈴聲將她從無聊的假想中打醒。
她敲敲自己的腦袋,趕緊接起電話。「弘星旅行社您好,敝姓夏,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嗎?」
「夏姊嗎?溫媽媽受傷住院了!」電話另一頭傳來慌亂的聲音,讓夏明眸驚得站起來,翻倒桌面的茶杯。
「在哪間醫院?嗯……好,我馬上到。」急忙收拾桌面的殘局,拎起包包,匆匆離開公司。
趕到醫院時,見到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溫媽媽,夏明眸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衝到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
「傻孩子,怎麼哭了?沒事的……不小心閃了腰……」溫媽媽露出虛弱的微笑,反過來安慰夏明眸。
「才不是這樣!」一個已經就讀高二的孩子哭著說:「夏姊,那個劉敗家的找了幾個混混,上門來要房子,說是要收回去重建,要求我們一個月內搬出去,還砸壞了我們的桌椅、櫥櫃,溫媽媽要阻止他們,被他們推開,流了好多血。」
她一聽,立刻火冒三丈。「可惡,我去跟他拚了!」
「夏姊,我跟你去。」
「我也要去。」
「慢著!」床上的溫媽媽急忙出口阻止,一激動又拉扯到身上的傷口,痛得讓她皺眉。「你們……別這麼衝動,他鐵了心要我們走,今天就算打他一頓又有什麼用?明天,他會用更卑鄙的手段來報復……我們搬就是了。」說完話,她無力地閉上眼。一顆晶瑩的淚珠掛在眼角。
夏明眸吸了口氣,鬆開拳頭。「我先帶你們回去,明天還要上課,晚上我會留下來照顧溫媽媽,你們幾個……好好照顧院裡年紀較小的孩子,別擔心,這件事,我們會處理的。」
「溫媽媽——」門口又衝進來一個身影,急忙撲到床邊。「你沒事吧?要不要緊?哪裡痛?」
「阿德,你來得正好,我們先送孩子回去,路上我再跟你解釋。」夏明眸將一行人推出病房,忍著滿腔的怒氣,不在孩子面前發作。
暗暗計算著銀行裡的存款還有保險可以借貸的額度,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連續一個星期,白天上班,晚上到醫院照顧溫媽媽,中午休息時連飯也沒時間吃,聯絡在育幼院長大,目前已經出社會的朋友,四處籌錢。
這天,夏明眸拖著疲累不堪的身體回到住處,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一整天只吃了早餐,整個人昏沈沈的。
一邊打探便宜又適合的出租房子,一邊向銀行詢問貸款事宜,阿德則向其他社會福利機構尋求協助。
劉名富要的是錢,考量到環境與院童就學問題,夏明眸希望能籌到足夠的錢將現在住的地方買下來。
幸好溫媽媽的傷勢已經沒有大礙,回到育幼院休養。在鎮民的熱心捐助下,加上一起長大的朋友四處奔波,一共籌到七十萬,但是距離對方開出來的金額還少四百一十萬。銀行行員又考慮到房子已經老舊,恐怕無法貸到很高的成數。
呼……一堆事情全擠在一塊,夏明眸感覺到身體已經繃到一個極限。
走到住處大門,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不遠處,是她沒見過的車子。無心再管其他事,她掏出大門鑰匙,卻被銀白色鐵門上突然映出的一個黑影嚇得幾乎掉魂。
「請問是夏小姐嗎?」
「你……你是誰?想、想做什麼?」她擺出防備的姿勢,卻清楚地知道現在的她一點防衛的體力都沒有了。
「對不起,嚇到你了,我是『遠見事務機器』董事長的特助。」他恭敬有禮地遞出名片。「我們董事長想與夏小姐聊聊,是不是可以挪點時間出來,他現在人在公司。」
「我又不認識他,而且我很累了,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就著路燈,夏明眸看清對方的名片,加上他溫和的態度,減輕了她的恐懼。
「董事長是沈博文的父親,他很希望能和夏小姐見個面,我在這裡等了三個晚上,一直沒遇見你。只要一個小時,麻煩你抽個空,好嗎?」
「沈博文?董事長?」她無法消化對方剛說出來的訊息。
「是的,博文的父親就是『遠見事務機器』的董事長。」
「啊?」她的身體晃了晃,有種想要放聲大叫的衝動。
她一直以為他和她一樣,只是個平凡的上班族,也許家境還算小康,沒想到竟然是……
她輕輕靠著鐵門,拒絕陸銘隆要上前扶她的舉動。
上次跟張皓母親見面,那種被侮辱的情緒還歷歷在目,此時,卻要面對一個更高層的人物。
她閉上眼,壓下潮湧而上的失落感,一連串負面的聯想讓她痛徹心肺。
他為什麼要瞞著她?擔心她和他的家世背景天差地別?知道他家人無法接受一個孤女?
這個時候,他父親突然要見她?目的顯而易見。她苦笑了下。
來吧!所有能打擊她的事都一塊來吧!她不會這麼容易垮的。
「我跟你走。」鑽進黑色轎車副駕駛座,夏明眸挺直腰桿,心裡已經明白這一次的談話,將為她和沈博文的戀情劃下句點,而他口中說的一輩子,實際上,連半年時間都撐下過。
走進明亮寬敞的辦公室,身體靠上柔軟符合人體工學的真皮沙發時,夏明眸真想閉上眼,好好睡上一覺,不過,眼前氣勢凌厲的中年男子讓她內心升起一股不服輸的傲氣。
「什麼事直接說,不需要拐彎抹角。」她直視對方,努力不被這些戲劇化的轉折打敗。
「你和博文交往多久了?」沈方遠不動聲色,夏明眸帶有敵意的語氣讓他有些不悅。
「你約我見面的目的不就是要我和他分手?那麼,交往多久這個問題,會不會顯得太多餘?」她冷冷地回應。
雖然,他是沈博文的父親,是長輩,她不該用這種語氣說話,但是,她夏明眸也絕不會虛偽地假裝乖巧,委屈自己去迎合一個準備打擊自己的對手。
沈博文的刻意隱瞞,對彼此的感情已經造成裂縫,此時,他父親的「召見」,讓她更縮進自我保護的硬殼中。
在育幼院十幾年,進進出出的孩子少說也上百人,他們背後都有一段難言的苦楚,她並不天真,至少,她親眼見到的,總是悲劇多於喜劇。而有錢人處理事情的一貫作風,她清楚得很。
「我想瞭解你用什麼心態和博文交往。」身為一個父親,尤其是未能實際參與孩子成長過程的父親,不自覺地特別保護孩子。
「我倒想知道你用什麼心態問這個問題。」突然覺得好笑,她怎麼會老是碰到這種人?是不是她背後刻苦「想錢想瘋了」五個字,所以他們才會用這種眼光審判她?
「我沒有任何預設立場。」
「是這樣嗎?」她用眼尾掃了對方一眼,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玻璃窗。「如果,沒有預設立場,就不會用這種方式和我見面……」彷彿自語般地低聲說道。
心灰意冷地垮下肩膀,不必對方提醒,她也清楚兩人之間的世界有多麼不同。這辦公室裡的任何一樣擺設,大概都夠院童幾個星期的溫飽。
「我會離開他的。」
「你願意和他分手?」他有些驚訝。如果她有所企圖,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地說放棄,如果真的愛博文,那就更不可能,除非她已有打算……
「條件呢?」沈方遠試探地問。
「條件?」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隨後想想就笑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要給我錢吧?」她嘴角勾著笑,心卻在滴血。
「我知道你們育幼院目前遇到一些困難……我想,你很需要幫助。」沈方遠語帶保留,因為從她的表現,他看不出她對博文的感情究竟抱持著什麼態度。
夏明眸敏感地幾乎從沙發上跳起來。
這算什麼?落井下石嗎?連育幼院出事都調查得—清二楚,知道她被逼得六神無主,正好拿來做談判籌碼?
他的確比張皓的母親更高竿,也更有技巧,換個方式來印證她就是覬覦他們的家產。
「直接說拿錢打發就好了,既然你都知道我是怎樣的背景,對付我們這種夢想攀龍附鳳的女人,不必用這麼文雅的詞句。白話一點,會比較節省您寶貴的時間。」她將視線調回對方臉上,火氣冒了上來,作踐自己地說。
她知道接下來的戲碼,但是,她已經沒了之前的骨氣,因為她沒有足夠的時間,也沒有信心能再籌到更多的錢。
眼前的中年男子和張皓母親的臉漸漸重疊,對於他們這種有錢人而言,錢,真的是萬能的吧!只要抓對時機,用對方法,沒有人能夠抗拒。
「你需要多少?」沈方遠的臉冷了下來,她已經將目的說得夠清楚了。
她很想甩頭就走,為自己留下一點尊嚴,但是,想到再過幾個星期,院裡二十個孩子就要失去自己的家,也許必須被分配到不同的育幼院,未來如何,沒有人知道。
尊嚴,終究換不來一頓溫飽,疲累的身心,磨去了她的傲骨。
夏明眸低頭斂了斂眼眸,等待眼眶的酸楚過去才抬起來。「一百五十萬。」
「這樣夠嗎?」他嘴角帶著輕蔑,是這個小女孩不清楚沈家的財力,還是她以為百萬就是個大數目了?
對方的眼神像是拿一把凌厲的刀住她身上劃,她咬著下唇,硬擠出兩個字:「夠了。」
「銘隆。」一揚手,一本支票簿呈上來。快速寫了幾個字,撕下,放在桌面推到她眼前。
「送客。」沈方遠閉上眼,讓身體埋進柔軟的沙發裡。
博文究竟還是太單純了,他們這樣的家世,看來似乎擁有很好的條件,但在愛情上反而變得真心難求。
夏明眸盯著浴室鏡子裡紅腫的雙眼、因為疲累而瞬失光澤的髮絲,削瘦的臉頰,像一具失去靈魂卻仍遊蕩在人間的空軀。
她不應該哭的。當發現自己像只螻蟻任人放在指尖上玩耍;當發現這個世界除了錢是現實的,其他的堅持都太過夢幻,她應該慶幸自己還沒垮,甚至會變得更無謂、更堅強。
眼淚,是哀悼自己曾經付出的真心吧!
結束了,這一切的混亂、她的愛情、她自恃尊貴乾淨的心靈……都將一併消失。
只要大家都平安,就足夠了。
打電話到公司請了一天假,來到劉名富家中。
「我們湊足錢了,找你的代書來,跟我到銀行辦理貸款還有買賣過戶。」她平靜地面對眼前這個猵瑣的小人,告訴自己,今天過後,一切都會回到正軌,回到她過去二十幾年的生活,所有的事,只是一場惡夢,醒了,就沒什麼好怕的。
「你……你真的……有錢了?」劉名富瞪大眼睛支吾地說。
「你要的不就是錢嗎?該不會賣房子還要挑人吧!」她瞇著眼看他,暗暗咬了咬牙。
「可是我……房子……早就賣掉了。」他舔舔乾唇,臉上帶著一絲恐懼。
「你、你說什麼?!」夏明眸衝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領。
「我告訴……對方……你們很快就、就搬走了,我以為你不可能籌到這些錢……」他舉起手擋住自己的臉。
「你騙我——」夏明眸一股氣竄上腦門,掄起拳頭住他下顎一揮。「你這個王八蛋——」
一拳不足以發洩胸中的怒火,她隨手拿起玄關的花瓶往他身上砸。「你太過分了,你知不知道我們花了多少心力才湊到這些錢,你、你竟然敢擅自把房子賣了!你要他們住哪?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夏明眸的拳頭不斷落在他身上,像發了狂一樣,但是,連日來的奔波早就透支她的體力,她的拳頭漸漸失去力道,最後跌坐在地,失聲痛哭……
「明明……你別這樣……」劉名富也算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見夏明眸哭得聲嘶力竭,知道自己真的太過分。但是,他的賭債再不還,可能連四肢都保不住。
「不要叫我,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畜生——」隨手拿起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扔,沒丟中目標卻反倒割傷了自己的手掌。「你怎麼可以這樣……」將臉埋進雙手中,湧出的血珠沾上了原本清秀乾淨的臉龐。
夏明眸哭到眼淚乾了,聲音啞了,手上的傷口凝成暗紅色的血漬,她失魂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得快點去找房子,僅剩的意志力支撐著她身體。不敢回育幼院,稍早才說了一個讓大家欣喜的好消息,她怎麼能殘忍地再去打破這最後一絲希望。
回頭瞪向一旁呈呆滯狀的劉名富。「不要告訴溫媽媽,我會在期限內找到房子,如果,你敢再去騷擾他們,我就跟你拚命!」
看著她跌跌撞撞的步伐,劉名富搓著手想去扶又怕被扁,腦中也開始擔心他們一大群人該何去何從。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24:09
第八章
離搬家的期限又近了兩天,夏明眸拖著酸痛的腳跟一步、一步往回家的方向移動。
那些房子的租金,不是育幼院有能力負擔的,要不就地處偏遠,交通、就學根本就不方便。
但是,再不決定,這些孩子就得被分送到各個育幼院,她怕溫媽媽受不了這個打擊。
「老婆——我回來了!」
聽見朝思暮想的聲音,夏明眸停住腳步,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
沈博文站在夏明眸住處大門前,漾著陽光般的笑容,用力揮手。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見她靜止下動,他定向前接過她肩上的皮包,用力一抱,在她發問深深地吸一口氣。「想死你了。」
她呆愣地垂著手,腦筋一片空白。那張以為不會再見到的笑臉如夢似幻地出現在眼前。
忘了該對他的隱瞞生氣、忘了他們身份的雲泥之別,她貪心地想從他身上多吸取一點勇氣、一點力量。她太疲累了,幾次都以為自己睡下就不會再醒來。
「你……沒有回家嗎?」在他懷裡,她悶悶地問。
「還沒呢!一出機場就迫下及待想見到你,我媽媽還笑說我是標準的見色忘友,有異性沒人性。」
原來……他父親還來不及阻止他。
「你怎麼瘦這麼多啊?」捏捏她的手臂,皺起眉來。「你一定還沒吃飯,走!我們去夜市找東西吃。」
夜市……
她鼻頭一酸。
他對她,是真心的吧!為了她,每個星期天待在育幼院;為了她,捨棄美食、舒適的生活,配合她的腳步。在他身上,她看不到用金錢堆砌的黃澄澄閃光,只有真誠的笑容以及包容。
她不該質疑他的付出,眼淚無預警地直直落下。
她無法選擇自己的背景,他也一樣。如果說有什麼地方錯了,只能說命運不該安排兩人相遇。
她露出虛弱的微笑,踮起腳尖主動迎向他的唇。
一天也好,讓她記住他的溫暖,讓她保存多一點屬於他的記憶。她不會忘記和他父親的交易,只是,讓她再多待一會兒就好……她在心裡向自己告誡。
「明眸……你怎麼了?」拭去她臉頰的淚痕。雖然很高興她如此熱情,但是,沈博文察覺到她的異樣。
她含著淚搖頭,忍不住雙手緊緊環住他,閉起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你這樣我會擔心的。」他揉著她的髮絲,一顆心,不知怎的,有著不好的預感。
「只是……很想念你……吃不下、睡不好……」她勉強拼湊自己的聲音。「看到你,真的……」一咬唇,剩下的話再也無法完整發聲。
「那我真是對下起你了,你看,我是不是變胖了?回英國,一些朋友先是請吃飯洗塵,沒幾天又換成幫我餞行。」
她撫著他清俊的臉龐。「不會,還是那麼好看,以後會迷死一堆女人。」
他頭一低,偷了一個吻。「嘴巴這麼甜,說,有什麼奸計?最多我只能以身相許,一輩子任勞任怨供你使喚,其他的我可沒辦法。」
夏明眸破涕為笑,她喜歡聽從他口中說出「一輩子」三個字,雖然,那只是一個可望卻不可及的空想。
「我們到超市買火鍋料回家吃,再帶上幾瓶啤酒,換我幫你接風。」她推著他的背往大街方向走,順手拭去滿臉的淚痕。
他說過,擁有兩個人相處時的美好回憶、享受戀愛過程的甜蜜都已經是好的結局,她應該快樂,因為她,曾經擁有過他。
「留下來……今晚……留下來陪我。」
兩瓶啤酒下肚,夏明眸已經有點微醺,醉酒後的她像個頑皮的孩子,不管沈博文說什麼,她總是格格地笑著,一會兒吵著要聽他小時候的事、要聽他唱情歌,一會兒又抱著他親吻,害得他心猿意馬,一頓飯吃得大汗小汗落玉盤。
因為夏明眸鮮少出現的請求,沈博文留在她的住處哄她入睡,自己不知道何時也鑽進被窩,做了一個甜美的夢。
翌日——
早上醒來夏明眸已經上班,桌上留著還溫溫的中式早餐,望著乾淨溫暖的空間,沈博文卻沒來由地感到冷清。
一夜激情後,她仍舊沒有告訴他為何落淚。她不是那種會將情緒表現在臉上的女人,也因為如此更令他忐忑不安。
按下滿心的疑問回到家,打了通電話告訴她,晚上要和家人吃飯,接著幾天有些事情要辦,忙完後再去找她。而夏明眸的回應,竟冷得讓他以為昨夜只是他的空想。
「博文,發什麼呆?吃飯吶!」
沈博文回神,眼前的菜已經堆成金字塔,他扯扯嘴角,努力消化家人挾到他盤中的菜。
「明天我就去你挑選那幾個合適的地點做最後確認,也一併談好價格。」沈博文的母親——邱淑琴說。
自從身體復原後,在英國也積極投入社會公益,這次沈博文提出在台灣成立社福基金會,她樂得回國助兒子一臂之力。
「媽,我跟你一起去好了,我答應博文免費贊助所有裝潢。」二哥沈博奕瞇著一雙電眼,靠近自己的母親。「嘖嘖嘖,媽,你都怎麼保養皮膚的,依然像個年輕少婦,光滑誘人,」
邱淑琴咧開嘴角往他臉皮一掐。「好小子,連老媽的豆腐你也吃。」
沈博文的二哥頂著金牌建築師的光環卻不務正業,喜歡跟著裝潢工人一起赤著胳膊,流汗工作。要他坐辦公桌簡直要他的命,建築師執照只是好玩考來的,說好聽是體會基層生活,事實上,是害怕老爸將他逮回家接手事業。
「那我就有錢出錢,做你們的長期金主。」大哥沈博洋輕鬆的語氣,看來已經從婚事的打擊中走了出來。
沈博文感激地看他一眼,轉向父親。
「老爸,你呢?」
沈方遠一直默不作聲。他不反對兒子成立公益基金會,何況,妻子的病也是因為善良的陌生人捐贈骨髓,他們一家人才能和樂地坐在這裡吃飯,但是,那個女孩的事他卻不知如何啟口。
「你的企劃案董事會已經通過,資金上沒有問題,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我知道——」沈博文皮皮地眨眨眼。「不能讓老媽太勞累,讓你們老夫老妻多點時間相親相愛,對不對?」
沈方遠臉一沈。「那個女孩,夏明眸,我希望你們停止交往。」
沈博文的笑僵在空中。他可以從這句話為明眸昨天的熱情與今天的冷淡做解釋嗎?
「為什麼?」他放下筷子,直直地望著一向明理的父親。
「方遠——」邱淑琴感到納悶,他一向不會干涉孩子的自由,怎麼會?
「你太年輕,有很多事你不懂,聽我的話,我不希望你受傷。」沈方遠不願多做解釋,草草丟下幾句,逕自離開座位,定進書房。
「博文,老爸在說什麼?」二哥沈博奕勾著他的肩膀。「你馬子?怎麼都沒聽你說過?」
「媽,大哥、二哥,你們繼續用。」他拉開椅子,奔向書房。
「博文,和你爸爸好好談談,別衝動。」邱淑琴吐口氣,向兩個兒子扮個鬼臉。「做父母的,永遠擔心孩子的選擇是錯的。我們繼續吃飯吧!」
「媽,那你怎麼不擔心他們兩個打起來?」沈博奕挑挑眉,胃口不減地大啖美食。
「擔心,怎麼不擔心?不過,也得先吃飽飯才有力氣去勸架嘛!」她笑嘻嘻地說著,眼底卻不見擔憂。
她的兒子她清楚,這場仗,肯定是自己的老公敗戰。
沈博洋在一旁蹙起眉頭,心裡想著——該不會是因為他的婚事,害老爸反應過度吧?
夏明眸失蹤了。
沈博文陪著母親將設立基金會的資料、手續辦妥,育幼院的新家也簽完約,卻發現夏明眸失蹤了。
向公司請一個月的假,育幼院已經人去樓空,原本和院童嬉戲的大樹已經被連根拔起,庭院的牆也已拆除,怪手就停放在路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站在猶如廢墟的空地前,沈博文有種恍如隔世的茫然。
「沈哥哥……」—個稚嫩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他回頭。「小如?!小如,夏姊姊呢?溫媽媽,還有小朋友都到哪裡去了?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他急著向一位六歲的小女孩發問,也不管這些問題是不是在她回答的能力範圍裡。
小女孩被他的模樣嚇哭了。掙脫他的手,擦著眼淚邊喊著:「把拔……」一邊向田里跑。
沈博文跟著她來到田中,見她撲進一位農夫懷裡,斷斷續續地告狀。
和農夫交談後,他才明白這陣子育幼院發生這麼多的事,而他,居然不在夏明眸身邊,讓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些難題。
「屋主沒等到一個月的期限就派怪手來拆房子了,一時之間他們也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就讓這些孩子先分開住到我們村民的家裡,我老婆看小如聽話又可愛,就把她留下來,認養做女兒。」農夫黝黑的臉露出靦腆的笑容。「我們實在也幫不了什麼忙。」
「那你知道他們現在搬到哪裡了嗎?」他心急如焚,想找到她抓起來痛打一頓屁股,又想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安慰她這些日子的磨難。
「有,有,你跟我回家,我抄地址給你。」
當沈博文來到這問地坪約二十幾坪二樓透天的老房子時,夏明眸正獨自一人想將那原本擺放在樹下的大木桌移到牆邊,小小的庭院裡還堆放著許多雜物。
她,洗白的牛仔褲上滿是污漬,隨意紮起的馬尾,髮絲散亂,細瘦的手臂上刮了一道又一道紅痕。
他緩緩走向前,想抑下眼眶的酸澀,這個女人,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倔、這麼逞強?
張開雙臂將她的背納進自己的胸膛,原本就沒幾兩肉的身子更顯單薄。「傻瓜……你以為你是螞蟻嗎?可以搬動比你重十倍的物品?」
懷裡的人一僵,停頓半刻,隨即揮掉他擁著她的手。
轉過身時,是一臉的冷漠,而無論她臉上出現什麼表情,沈博文都彷彿未見,他手一攬又將她拉入懷裡。緊緊地,讓她沒有一絲空隙能夠再推開他。
夏明眸困難地扭著身體,她好累、好睏,好想任由他抱著,卻得用最後一絲理智抗拒這舒適的懷抱。
「放開……我。」
「不放!」
「我要喊救命嘍!」
「不放!」
「我快喘下過氣了!」她吼。
「不放,下放!這輩子都休想叫我放手。」他也大叫。
夏明眸力乏了,感覺太陽穴隱隱作痛。
她早該知道這個人固執起來,十頭牛也拉下動。
放棄了。
靜靜地靠著,感覺他因呼吸而緩緩起伏的胸膛,傾聽那沈穩讓人心安的跳動,閉上眼,風輕輕地吹過耳邊,地上什麼東西被風捲動,沙沙地磨著石子地板。
好舒服,好安靜……如果時間可以在這一刻靜止該有多好。她就不必再面對離開他的痛苦。
夏明眸許久沒有反應,沈博文心一驚,該不會真的被他悶壞了?
輕輕挪開她柔軟的身體,發現……她……站著睡著了。
黑暗中,只覺眼皮沈重乾澀,幾次想睜開又無力地陷入更深沈更黑暗的世界。
不行……夏明眸腦海裡惦記著好多事還沒處理完,努力地拉高眉頭,企圖喚醒自己,慢慢地感受到昏黃的光線,直到睜開眼,對上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她閃了閃濃密的睫毛,認清眼前的那張臉,懷疑自己還在作夢。不一會兒,睡前的記憶全都回籠。
她居然在他懷裡睡著!而且,還將他的一隻手臂抱得牢牢的。
他就用這麼奇怪的姿勢坐在床邊看她睡覺嗎?
「呃……我睡了多久?」起身梳梳一頭亂髮,拉拉撩到肚子上的衣服下擺,臉頰像蘋果般愈來愈紅。
沈博文不發一語,直直地看著她,眼底儘是愛憐。
他愛看她—覺初醒,毫無防備的純真模樣,所有的心煩瑣事連著夢一併丟入無盡的黑夜,張開眼又是全新的一天。
夏明眸被他瞧得心慌。「你幹麼都不說話。」轉頭看看天色,已經全暗了。
「糟糕,還沒幫孩子們準備晚飯。」急忙要下床,又被按回床墊。
「他們已經吃過了。你呢?肚子餓嗎?想吃什麼?」他溫柔地問,引得夏明眸皺眉。
不要對我這麼好,不要對我這麼溫柔,那會讓我離開的路走得更辛苦。
「你該回去了,以後……以後,別……再來找我。」斂下眼:心頭的重石壓得她舒不開那一口氣,覺得整個人幾乎要昏厥。
「看著我。」沈博文抬起她的下巴。「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這麼輕易地放棄我?」
她攏起眉,將臉撇開,心虛地不敢正視他。「你不是都知道了,又何必來問我?」不知道是痛苦還是難堪,她語氣微微地加了重量。
「我不知道,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覆上她細小卻佈滿了小繭的手掌,柔聲地,沒有責怪,只有心疼。
這麼瘦弱的肩膀卻想要扛起—片天,這麼小的拳頭卻想提起所有的重擔。
夏明眸將手抽離,猛地站起來,走到背向他的窗邊。
「我們的世界原本就不應該有交集,我討厭那種複雜的環境,那種高高在上、用錢衡量一切的嘴臉,你早就知道的,我不屑與你們這種『有錢人』攀上關係。」她刻意加重「有錢人」三個字,將彼此眼前的分界線劃得更清楚。
「然後呢?」他平靜地接受她的指控。
「然後?」她回頭瞪他。「然後,你該回到你父親身邊,做個聽話的孩子,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孩結婚,別再來戲弄我這種低賤的孤女。」
「你認為我對你的感情是『戲弄』?」他仍坐在床沿,淡淡地問,絲毫未被她激動的言語挑動。
不是的,她知道他不是的,但是,她要怎麼做才能將他推開?失去父母的她,不願他為了她而與家裡鬧翻,重要的是,她收了他父親的支票,她不能言而無信。
「錯了,不是你戲弄我,而是我玩弄你。」她輕哼一聲,「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等著從你身上撈些好處。誰知道你那麼小氣,帶我吃什麼路邊攤、逛夜市,那種生活我都過了二十幾年了,你以為我會覺得開心嗎?反而張皓還比較合我胃口。」
「夠了,你不是這樣的人,而且,你戲演得很爛。」他阻止她繼續詆毀自己。
「別自以為是,你認識我多久?你真的瞭解我嗎?」他的話撫慰了她的心,抗拒著投入他懷抱的引力,現在需要花更大的力道說服他。
「或許我現在不夠瞭解你,但我準備了一輩子的時間,正打算用在這上面。」
「你……」她語塞,氣恨地往牆壁用力一槌。心想——你這個花言巧語、擾亂人心的傢伙!
「難道你父親沒告訴你,我向他要了一百五十萬?這一面是你瞭解的嗎?你還能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是那樣的女人嗎?」
沈博文愣了愣。他父親的確沒告訴他,只是要求他和她分手,卻始終不肯告訴他真正的理由。
夏明眸的心刺了一下。在看見他眼裡的震驚,知道自己終於成功了。只是,這成功的滋味,竟是如此的苦澀……
他緩緩地點點頭,終於將一切弄清楚了。
「那你就快定吧!雖然我愛慕虛榮,不過,拿了人家的錢,這點信用我還有。」她背過身去,倔強地仰起頭,窗外黑幕裡的一輪明月高高掛起。
那皎潔無瑕的月,溫潤地散發光華,無論貧窮貴賤,每個人都能公平地享有她給予的溫柔。
閉上眼,淚水順著臉頰的彎度滑下。
聽見移動的聲響,不久,大地歸於平靜。
梗在胸口的那口氣,終於得到宣洩,她開始低聲的嗚咽,一下一下地抽泣,然後開始放聲大哭。
從懂事以來,她從未聽見自己的哭聲,那麼聲嘶力竭,像想把這些年的委屈與無助藉由淚水一股腦兒傾倒出來。
用盡全身的力氣,努力地從喉嚨發出聲音,順著嘴角吐出鹹鹹的淚水,她怕,再吞進肚子裡,她將因此抑鬱而終。
一隻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讓她硬生生梗住了聲音。
「傻瓜……」沈博文扳過她的身體,為她拭去滿臉的淚痕和鼻涕。
「傻瓜!」嘴唇落在她紅腫的眼眸。
「傻瓜!」親吻她小巧的鼻頭。
「傻瓜!」最後封住因被嚇呆而微張的小口。
他的吻深情而纏綿,貪婪地汲取屬於她的香氣,追逐著她怯生生的丁香,大手順著她的髮絲而下,揉捏著她單薄的背骨,摟緊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彎下腰將鼻尖埋在她的頸窩中。
「傻瓜,你哭得我肝腸都斷碎了。」
夏明眸還處在茫然中,不可置信地被包覆在原本以為已經離開的男性氣息中。
「你不是走了嗎?」她眨眨沾滿淚珠的細長睫毛,假裝鎮定,心裡真想為自己剛才天崩地裂的哭聲而挖個洞鑽進去。
「你以為這麼說我就信了?」他忍著笑,瞧她那副欲蓋彌彰的可愛模樣。
「可是……我真的拿了錢。」
「沒關係,反正我老爸他錢多。」他不以為意地笑笑。
「他可是你父親耶!」夏明眸開始懷疑沈博文才是假扮小紅帽外婆的狼。
「你就當這是他個人捐贈給「溫心基金會」的第一筆款項,頂多以後我們開張收據給他。」
「什麼意思?」
「我這次回英國主要是邀請我母親擔任『溫心基金會』的董事長,捐款來源已經穩定了,除了我父親和大哥的公司外,還有我工作上認識幾個願意將企業盈餘用來回饋社會的大老闆。」他將她帶到床邊,細細告訴她整個計劃。
「以後育幼院的經費就由基全會提供,另外基金會還會協助台灣建立骨髓捐贈資料庫,這是我母親的心願。」
愈聽夏明眸的眼睛就愈綻放出光亮,她邊哭邊笑邊搖頭,什麼話也說下出來。
「所以我要罵你,你這個大傻瓜,別只想著這四十幾公斤的瘦肉能扛起幾千幾百噸的重擔,忘了老公是做什麼用的嗎?」
她還是興奮地直搖頭,不敢相信所有的問題就這樣迎刀而解?
看她嘴巴一張一合,像極了可愛的小魚兒,忍不住翻身將她壓往床鋪。「現在,什麼都不准想,只准想你老公,聽到了嗎?」
她什麼都聽不到,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是瘋狂地獻上香吻,吻住他翹得老高的豬嘴巴。
得到他喉中滿意的一聲咕噥。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24:48
第九章
等待育幼院新家裝修的日子,夏明眸提前銷假上班。她不懂基金會的運作,幫不上忙,只想多賺點錢貼補開支。
為此,沈博文還跟她起了小爭執。前陣子她太過勞累,一副搖搖欲墜的柔弱模樣,教他如何安心放她去上班。
下午,亮晃晃的陽光引得人昏昏欲睡,夏明眸努力抵抗眉心的疼痛,維持一定的工作效率。
即使育幼院的問題已經解決,但是,責任心重的她對於自己請假而加重同事工作量的事一直感到內疚,當然希望盡快恢復正常工作。
從皮包摸出頭痛藥,和著白開水一口吞下,又伸手進去拿起一張支票。
因為原有房子沒有買成,僅是租了個臨時住處,所以沈博文他父親給的這張支票並沒有動用到。
她打算還給他,卻無法不記起那銳利的眼神,當時帶給她的難堪。
相信沈博文的愛,也看清自己對這份感情灼難以割捨,但兩個世界依然平行錯開。
她無意踏入那個世界,況且那個世界根本不會樂意接受她。
支票上填的數字,背後的真正意義是一段遙遠的距離。摺起支票,夏明眸淒淒地想,她不會讓他在他父親和自己之間做選擇。
愛情與親情永遠都不應該放在天平的兩端。
「咦?來上班?嘖嘖,麻雀都要變鳳凰了,不會連這點薪水也要撈吧?」熟悉的男聲在頭頂上響起,夏明眸頭拾也不抬,她已經沒有心力再去應付這個無聊的男人。
他的出現只會讓她對「那個世界」的人更嗤之以鼻,擁有一切卻容不下別人僅剩的一點尊嚴。
「張皓,你在說什麼呀?什麼麻雀變鳳凰?」小君緊張地問。「難道……你真的要娶她?」
「夫!」張皓從鼻子發出個音。「我這條小魚她還看下上眼呢!我們夏明眸小姐果然慧眼獨具,連我部不知道沈博文的身份,她卻從一開始就穩穩盯住目標。」
「哎呀!你到底在說什麼,怎麼聽得一頭霧水,沈博文怎麼了?」同事漸漸圍過來了,開始七嘴八舌臆測張皓吐出的這段話的背後故事。
夏明眸狠狠瞪了張皓一眼,希望他能識相地離開,別再掀起風波。
張皓原是個瀟灑隨興的風流男子,卻無法平息受到的屈辱,一向在情海得意的他,如何能承受這個低賤的女人當著他母親的面,說他糾纏她。
張皓對她的警告視若無睹,轉身對她的同事們開講:「沈博文是我們董事長的小兒子,也是未來的繼承人,明眸是他的女朋友。論身價我當然比不上他。也難怪明眸不願選擇我,我可以體諒,也只能祝福他們。」說完,還黯然地扯扯嘴角。
這一個動作簡直要將所有女人的母性全激了出來,射向夏明眸的目光裡寫滿了鄙夷與憤怒。
「沈博文的大哥之前差點被一個女人騙光財產,若不是發現得早,還可能將我們公司拖下水,所以沈伯伯對這種工於心計的女人特別厭惡。明眸,畢竟你曾是我欣賞的女人,所以奉勸你,麻雀飛不上枝頭,反而可能淪為獵人槍口下的亡魂,自己小心點。」
他的話帶著感情,表情更是誠懇,任誰也要為他的光明磊落叫好。
夏明眸表面上平靜無波,卻無法不受他的話影響,也更加堅定內心的想法。
兩個星期後——
育幼院新址已大致完工,剩下甄選幼保教師以及其他行政人員。院童不必再擔心沒有房子住,溫媽媽也可以卸下重擔,用輕鬆的心情繼續擔任她的義工媽媽。
而她該離開的時間也到了。
婉拒沈博文安排她和他母親見面的餐會,夏明眸走進電梯,按下最高樓層的數字,手中緊緊捏著那張支票,迎接待會兒要面對的揶揄嘲諷。
沈方遠的特助已在電梯旁等候,沒有經過特別指示,一般人是進不到董事長辦公室的。
「夏小姐,董事長特別挪出二十分鐘,晚上他還要參加一個慈善拍賣會,先告知你,以便掌控談話時間。」
「謝謝你,我會注意的。」
她的臉色蒼白,一部分是因為即將面對沈博文父親的壓力,而大部分原因來自這些日子,壓下必須離開他的痛楚,強顏歡笑,卻食不下嚥,夜裡無法成眠。她希望留給彼此的是最美好的回憶,她不該哭泣,而是該用更珍惜的心情牢記他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
沈方遠坐在紫黑色檀木辦公桌後,低頭振筆,夏明眸輕移步伐,將支票推到他眼下。
他看了一眼,抬頭重新審視面前的女孩。
沈博文要他耐心等待,他說,他會證實夏明眸是一個值得一輩子守護的女人,就像父親守護著母親的心情。
「支票還給你,不過,你不必擔心,對你的承諾我一樣會做到。」
「哦?」從他兒子最近神采奕奕的表現看來,他們的感情應該十分穩定。「什麼意思?」
他的表情平靜無波,但在夏明眸的眼中看來卻有如君臨天下的壓迫感,從懂事以來便一直存在的偏見,使她無法冷靜地判斷,只覺得他的語氣帶著挑釁。
「意思是,你不必擔心有只麻雀會不識時務地飛進你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夢想嫁人豪門。」
沈方遠被她刺蝟般的神情戳了一下,似乎已經很多年沒人敢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忍不住想探探她還有什麼驚人之語。
「我不知道你把支票還給我的意思是什麼?想表示你和博文的感情不是金錢可以收買的,還是希望我不要阻止你們?」
「我不認為你可以阻止一段感情。感情不是物質,它存在我和博文的心裡,即使我們不能在一起,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它還是存在。即使是神,也只能奪去人的生命,而不能奪走感情。更何況你只是博文的父親,除去這層關係,對我而言,你什麼都下是。」她氣呼呼地喊道,對這種用金錢衡量一切的人,簡直對牛彈琴。
沈方遠感到有趣,他發現這個女孩真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訓人的力道可不遜於他當年做業務經理的霸氣。
「那你又何必特地拿這張支票來還我?想證明什麼?」他瞇著眼,嘴角忍下住微微上揚。
「我沒有要證明什麼!」夏明眸激動地幾乎要跳到桌面上。「我承認當初需要這筆錢,不過,我輸掉的是我的信念、是我的骨氣,而不是我的感情。」她的眼眶紅了,因為她不得不認輸。
想起那陣子為了籌錢向多少人彎腰,忍受多少異樣的眼光,承受心靈與身體的雙重折磨,錢,是唯一能夠解決她遭遇的困境。她知道,那些信念一旦輸了,就再也贖不回來。
「我會離開博文。」她瞠大眼眶,含住淚水。「未來,當博文再開始另一段感情時,請你不要質疑他的選擇,他是個好男人,我相信他的特質會吸引更多美好的人來接近他,而他也值得最好的女人伴他一生。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仍要謝謝你的教育使博文擁有美麗、善良的心靈。」
她深深地鞠躬,一滴淚滴落,滲進了灰色地毯。
接著轉身,她筆直地走向門口,忽地,含著笑意的話語在她背後響起,阻止了她離開的腳步——
「我不會阻止你們的。只要你是真心對待博文,我會張開雙手,歡迎你加入我們家。」
夏明眸沒有聽完他所說的話,因為,一陣突來的暈眩,將她拖入黑暗的漩渦裡,雙腳一軟,便整個人昏倒在地。
沈方遠心一緊,連忙起身向外大聲喊:「銘隆,銘隆——快去開車!」
低聲的交談,紛亂的腳步,一道光束突然刺進瞳孔,然後又是無盡的黑暗。
黑暗裡,夏明眸感覺自己的手被納入溫暖而柔軟的掌心中,慢慢地牽引她往前走。
是媽媽?!
媽媽輕輕地牽著她的小手,挨家挨戶詢問打零工的機會,不管被拒絕多少次,當媽媽回頭看她時,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等我們有五個銅板,媽媽買個大大的波蘿麵包給你吃。」
她很乖巧,總是柔順地點頭,彎出甜甜的嘴角,媽媽說,她笑起來的時候,像個小天使。
媽媽來接她了嗎?媽媽知道她累了、想休息了嗎?
「明眸……」輕柔的聲音喚著她。
她笑了,在黑暗中笑了。
握緊母親的手,她再也不想放開。她想念母親暖和的懷抱,不要波蘿麵包,她只要媽媽。
「媽……」
「明眸。」
一陣搖晃,感覺母親的手就要鬆開了,她著急地握得更緊,口中不斷哭喊著:「媽——不要走——媽——」
「明眸、明眸,你醒醒!」
夏明眸在淚光中微睜開眼,朦朧中看見母親站在身邊,緊張地擁住她。「媽……不要丟下我,明明會乖乖的,你不要走……」
「乖,媽不會丟下你,我在這,不要怕,明明乖……」
母親的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就像小時候哄她睡覺,夏明眸安心地吁了一口氣,又陷人沈睡。
邱淑琴按按濕潤的眼角,將夏明眸扶回枕頭。「這孩子,究竟藏了多少心事?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一覺?」
回頭,瞪向安靜立在一旁的沈方遠。
「你到底還對她說了什麼話?為什麼醫生說她身體太虛弱,可能又受了刺激才會突然暈倒。」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夏明眸,蒼白無力的面容跟前一刻劍拔弩張的模樣截然不同,沈方遠也心疼得說下出話來。
而沈博文面帶愁容,呆坐在病床的另一側。
「沒事你插手管孩子們的感情做什麼?吃飽撐著的話就跟我一起到醫院來做義工,省得一天到晚被錢薰得滿身銅臭。」
「老婆……」這話也說得太重了一點,他是商人沒錯,但商人也不一定滿身銅臭啊!
「夫人……」一旁的特助忍下住挺身而出,「您別怪董事長,他本意也不是要阻止他們倆的感情,我覺得夏小姐似乎是誤會了。」
「銘隆說得沒錯,我只是想試探她的個性為人,值下值得博文為她付出,哪知道一見面也沒說幾句話,就……」他的話在老婆大人凌厲的眼神中,愈說愈小聲。
「當你冒出想要試探的念頭時,傷害就已經造成,一個女孩子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保住育幼院,她的個性為人還需要試探嗎?」邱淑琴順道看了陸銘隆一眼。
「為了彌補你們所造成的傷害,罰你們兩個月的薪水全部捐給『溫心基金會』。」
「是……」被罰的兩個人低頭相互擠了擠眼,這樣的處罰算是很輕微的了。
「你——」邱淑琴指了指沈方遠。「還要連續半年,假日都跟我到醫院做義工。善心不是單純付出金錢,還要有心跟身體力行。」
「老婆……我也很想跟著你一起從事社會公益,可是你看看,老大自己創業,老二整天到處跑工地,想找人也找下到,好下容易博文回來了,也得等他熟悉公司業務之後,我才能放手……」他的聲音又變小了,最後只剩點頭。
邱淑琴轉頭看著一直沈默不語的沈博文。「放心吧!她沒事的,醫生給她打了營養針,等她醒過來就可以進食了,要不要回去幫你未來的老婆熬一鍋雞湯?我會在這裡陪著她。」
沈博文默默地點點頭,這個時候,他的確需要做一些事來分散快要崩潰的精神。
想到父親說她打算離開他,他的心就好痛。為什麼她總能輕易地割捨這段感情?難道對她而言,他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他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對他有些信心,而不是總想著獨自去解決問題,擅自決定他們的感情。
他抓抓凌亂的頭髮,打算先回家準備食物,等她醒來再說吧!
「媽……」夏明眸略微清醒後,手不自覺地在床邊摸索。
邱淑琴連忙握住她。「我在這,別怕。」
她睜開眼,無法適應房間裡的白色燈光,皺了皺眉,偏過頭去。
「你是……」眼前是一位看起來年近半百卻依然清麗的婦人,美麗的唇角噙著淡淡的笑容。
記起昏迷時手中那溫暖柔軟的觸感,以及輕柔的拍哄,是她嗎?一直在身邊陪伴著自己。
「我是博文的媽媽,他待會兒就會過來,覺得怎麼樣?餓了吧?」
「我暈倒了?」在博文父親的辦公室。
「嗯……醫生說血糖太低,你沒好好善待自己的身體。」邱淑琴的語氣帶點責怪,卻又包含更多的憐惜。她伸出手撥開夏明眸額前的頭髮。
夏明眸感受到她指尖傳達過來的關愛,心頓時複雜了起來。
她愛博文卻無法接受他父親的勢利,明明應該馬上離開,卻又眷戀這一刻溫暖的感覺。
「我沒事了,謝謝您的照顧。我可以回家了嗎?」
「別急,你還需要休息。」邱淑琴不讓病人起來。
夏明眸貪心地悄俏看她一眼,對上她含笑的眼眸又急忙移開視線。
「傻孩子。」邱淑琴笑著輕拍她的臉頰。「把我當自己的媽媽,有什麼心事,就告訴媽媽,不要悶在心裡。」反正早晚,這女孩也得喊她一聲「媽」。
夏明眸害羞地抿抿嘴,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她肯定在夢裡,把她當成媽媽了。
「我代替博文的父親向你道歉,當然,他也得親自向你道歉。」
她搖頭。「父母想保護自己的孩子,他沒有錯。」
邱淑琴欣慰她如此體貼的心思。「人在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不怕失去,當擁有得愈多,就會想要保護擁有的一切,博文從小不在他身邊,所以他難免會多擔一點心。加上博文大哥的婚事不順,使得他變得疑神疑鬼的。事實上,只要博文堅持,他老爸在家是得不到支持票的,老婆說了才算。」
夏明眸被她的表情逗笑,難以想像這麼具有威嚴的男人,到妻子口中卻變成溫馴的小綿豐。
「他在乎的不是錢,而是你的心。只是,他用錯了方法,傷害了你,所以,我向你道歉。」
「伯母,你別這樣。」在她溫和的口吻下,夏明眸發現自己也有錯,太先入為主,也太激動了。
「我知道你成長的過程吃了不少苦,不過,我們應該懷抱著希望,未來,會愈來愈好。而你擁有一顆善良的心,一定有更好、更美的人生等著你,不要去抗拒,順從自己心底的聲音,好嗎?」
「伯母……」她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不過,她需要時間去思考。
「博文的父親不是嫌貧愛富,你看他都已經快六十歲的人,還經常有年輕的辣妹企圖接近他,自願做他情婦的也不少,想想,也難怪他對現在年輕人的感情產生很多疑問。」
「啊?真的?」這種事,連她都無法想像。
「這些都是他特助偷偷告訴我的。」邱淑琴笑了笑。「有沒有小小心動我是不知道,不過,他不僅是一個好父親,也是一個好丈夫。我不是替他說話,只是希望你給彼此機會,將過去的印象歸零,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也希望得到你的諒解。」
這時,沈博文推門進來,連忙奔到床邊,手中提著兩個保溫盒和一個燜燒鍋。「明眸醒了嗎?」
「好嘍!」邱淑琴站起來。「博文來了,你們談談,明眸,明天我再來看你,好好休息。」
夏明眸虛弱地向她揮手道別。
轉頭看向沈博文,複雜的思緒一下子無法理清。畢竟,現在面臨的狀況對她而言是陌生的,而這些日子的混亂也讓她疲累不堪。平凡的她只想過平靜的生活,不想涉入太多是非,也不需要過多色彩妝點人生,她是一個懂得知足的女人,而遇上他之後,她的生命似乎轉了一個大彎……
而邱淑琴離開後,病房立刻陷入一片寂靜,沈博文打開餐盒和鍋子,盛了一碗湯。
「要自己喝還是我餵你?」
「我……我自己來。」接過湯,小口地啜著香氣襲人的熱湯。「好喝,有人參的味道,而且甜甜的。」
「嗯……」他搬來病床專用的小桌子,將飯菜一層一層卸下來,豐富的菜色,引得夏明眸食指大動。
「這些全是你做的?」她驚訝地看向他。
「嗯,先吃飯。」沈博文淡淡地回她,說完坐到椅子上,拿起帶來的晚報翻閱。
不明白他的態度為何如此冷淡,夏明眸無辜地嚼著口中的食物,似乎也失去了品嚐美食的味覺。
「我吃飽了……」她不自覺地聲調有些心虛,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他是在生氣。
他沈默地將餐盒收好,擺到一旁,然後合起報紙,望著她。
「你怎麼了?幹麼這樣看著我……」雖然能被一位英挺俊美的男人盯著是件驕傲的事,不過,那目光……也太冷了。她無端抖了一下,好像真的有冷風吹過。
「我在看我深愛的女人,想知道她的心是什麼做的。」他眼底有好深好深的哀愁。
「到底什麼事嘛,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被他盯得彆扭,她皺起眉問他。
「這句話應該換我問你,你有什麼事還沒告訴我的嗎?」
沒見過他這麼冷冽的眼神,夏明眸覺得心慌,好像陌生人。「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是我今天去找你父親的事嗎?」她猜。
「嗯。」
「我把支票還給他了。」
「然後呢?」
「然後……然後……說……」她大概知道了。
「說什麼?」他眉一挑,像沒事一樣等著她的下文。
「不告訴你,你會打我屁股。」現在的情況,她只能耍賴,因為不確定他是不是會對病人「施暴」。
「呵!」沈博文笑出來,完全被她打敗。「你也知道應該被打屁股?」
「我討厭你們家的富有,也不希望你為了我過清苦的生活,更不要你夾在你父親和我中間,左右為難。」她委屈地鼓起臉頰,一雙大眼閃呀閃的,企圖博取同情。
「誰告訴你我感到為難了?這麼冰雪聰明的話,怎麼不想想如果你真的離開我,我會不會發了瘋地去找你,工作丟了不說,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你有沒有想過,教我該怎麼辦?」他板起面孔,認真地問她。
「我……我會在另一個地方……陪你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她吸吸鼻子,不是因為他大聲吼她,而是她不能想像他糟蹋自己的樣子,只要畫面出現,她就心酸地想哭。
他衝動地抱緊她。「你這個傻瓜、白癡加笨蛋!為什麼不想著我們一起過幸福快樂的日子,而要兩地相思,將彼此折磨得活下下去?」
她紅著眼緊緊回抱他。「對不起……對下起……」
她只想著要告訴他父親,麻雀不想變鳳凰;只顧著自己的尊嚴,卻傷害了一直用心保護自己、照顧自己的他。
她何嘗不是個用金錢衡量一切的人?以為用嚴詞排拒那種富裕的生活才能擁有乾淨的心靈,認為所有「有錢人」都是殘忍的、高高在上而將其他人踩在腳下的混蛋。
她錯了。眼前這個男人才是最重要的,才應該是她所有思考裡擺在第一順位的人。
「別再說要離開我的話,我受不了……」他揉著她的髮絲,痛苦地說。「沒有什麼事可以讓我放手,除非你不愛我了、厭倦我了,叫我滾得遠遠的。」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她急忙澄清。「博文,對下起,你不要生氣,我知道錯了。」
沈博文放開她,無奈地撇撇嘴角。「你這個磨人精!真的知道錯了?」
「真的知道錯了。」她張大眼,認真地點頭。
「那麼,願不願意試著瞭解我的家庭、瞭解我的家人,我不強求你一定要喜歡他們,但是,至少不要有先人為主的觀念,好嗎?」
她照例點頭。
這個時候她才終於明白一件事——他絕對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
每一次她都以為自己佔上風,事實上卻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他不過沈默了十分鐘,就把她過去二十幾年的堅持全打破了。
「在想什麼?」他瞇著眼看她,骨碌骨祿的眼珠子,不知道又冒出什麼異於常人的念頭。
「沒……沒什麼。」呵呵地假笑,技不如人,只好乖乖臣服。
原本纏繞在心頭糾結,卻意外地因此而舒解開來。
作者:
水漾甜心
時間:
2010-1-31 12:25:19
尾聲
夏明眸出院後的第一個週末,邱淑琴安排一場家庭聚會,她是特別來賓,而陸銘隆則早就被視為一家人,當然也在場。
名為家庭聚會,幸好不是圍著圓桌吃大餐……夏明眸暗自吐吐舌頭。
走進沈家大宅,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富麗堂皇」,大片的綠地庭園,一座小巧的木工涼亭,由籐蔓串成一座避暑平台,就是今天露天烤肉的最佳地點。
主屋是兩層透天洋房,後方連著的應該是車庫吧?!一樓的落地窗外延伸出腹地下小的窗台,擺張戶外用的搖椅,很有休閒味道,讓人直想窩在椅子裡,舒服地睡個午覺。
屋裡簡單俐落的擺設,雖看得出經過設計師巧手,但動線單純,色調以米黃及深咖啡色為主,溫暖而不見奢華。
「感覺如何?」
背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夏明眸收回視線,轉身。「很溫馨,感覺好幸福。」
「沈博奕,那小子的二哥。」他伸出手,將剛握到的小手一拉,來個熱情的大擁抱。
夏明眸趴在他肩上,呆呆地像根木頭。
「二哥總是這麼熱情。」沈博文不知何時來到身旁,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老婆抱回來。
夏明眸就這樣從一個懷抱又被轉到另一個懷抱。
「呵、呵。」沈博奕乾乾地笑兩聲,討好地說:「新房裝潢,我就免費包了,當做給好妹妹的見面禮。」
「呃……新房?」夏明眸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沈博奕對她露齒一笑,趕緊離開現場,免得沈博文一雙眼睛直盯著他剛才抱著夏明眸的右臂,幾乎想衝過來廢了它。
沈博文將她圈在兩臂之間,先在她烏黑的髮絲輕輕一吻,仔細觀察她的表情。「會下會不自在啊?」
「本來是不會……現在會了。」
「咦?為什麼?」
她微微伸出食指,向旁邊比了比,沈博文轉頭才看見門口四個人八雙眼睛正在一旁饒富興味地等著看好戲。除了在庭院中努力和烤肉奮鬥的陸銘隆,其他人全擠了進來。
他才不管觀眾有多少,忍下住往她紅潤的嘴唇烙下一吻,宣告自己的所有權。
「嘩……這麼熱,媽……有沒有可樂啊?」觀眾中有人出聲。
「在外面。嘖,你們怎麼全擠進來了,去去去。」邱淑琴揮揮手將這些男人趕到庭院,自己卻忍不住回頭再偷看一眼。
「你的家人……很親切。」她不知該用什麼形容,這種熱絡,給她很真誠的感覺,事實上……她很感動。
他揉揉她的頭髮。「走吧!吃烤肉去。」
庭院裡,空氣中飄散著烤肉的香氣,幾個人爭著從陸銘隆手中的盤子搶食物,沈博文拉著夏明眸的手,擠到中間見盤子已經又空了。
「沒關係,老公烤給你吃。」他拍拍大手。「隆哥,換手。」
夏明眸被他一臉霸氣給惹紅了眼。她真的相信,他會這麼一輩子地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明眸,來這邊坐。」邱淑琴向她招手。
她一轉身先對上沈方遠的眼睛,笑容在臉上凍結了,不自在地坐到邱淑琴身旁。
「你看你,把人家小女孩嚇得,去幫我烤一串香菇。」邱叔琴趕著沈方遠,只見他一臉哀怨,萬般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椅子。
「你媽要吃香菇。」沈方遠對沈博文說。
「我烤我老婆吃的,你老婆的你自己烤。」沈博文故意作對。
「就知道,現實的人……」一邊嘀咕,一邊回頭朝親愛的老婆瞇眼一笑。「馬上好。」
夏明眸看得傻眼,這……這是印象中的那個人嗎?怎麼落差這麼大?
「下個星期育幼院就要搬進新家了,你明天和博文去一趟,看還有沒有缺什麼東西。」
「伯母,我真的下知道該說什麼……」滿心的感激不是言語可以道盡。
「那就什麼都別說。明眸,這不是為你,也不是幫你,而是我們都有一顆想要回饋社會的心。若不是因為有人願意捐出自己的骨髓,今天我根本不可能坐在這裡和你談話,我對那些沒見過面的陌生人的感激不亞於你,只有用這份心情再去幫助更多我們有能力幫助的人,才是真的報答。所以,不要覺得你欠我們什麼,懂嗎?」
「我懂……」
「老婆,燒肉來嘍——」沈博文吆喝著衝過來。「媽,當然也有你的香菇。」他打掉一直伸過來的魔手,親手將食物送到兩位美女的口中才斷了其他人的念頭。
「你們誰啊,來看看這香菇是熟了沒有啊?」沈方遠忙著叫救兵。
一群人圍了過去,不過,只是打算「袖手旁觀」,沒人想伸出援手。
「很驚訝吧!」陸銘隆坐到夏明眸的身邊。「董事長就是這樣讓人難以捉摸的一個人。」
她看向陸銘隆,雖然對沈方遠的印象已稍稍不同,更不自覺地愛上這一家人,卻仍無法完全扭轉殘留在心底的陰影。
「我也是孤兒。」陸銘隆說。
這個開頭引出她的好奇,好奇他接下來要說的故事。
「我十六歲的時候到『遠見事務機器』的紙工廠打工。有天,因為某個同事出錯卻將責任推到我身上,我一個人被罰在辦公室裡加班謄寫工作紀錄。不知道為什麼讓董事長看見了,他悄悄到外頭買了兩個便當,就坐在辦公室裡陪我一起吃,一起加班。那一天,他問了我很多問題,我們之間像沒有年齡的差距,天南地北地聊,我告訴他自己的背景和企圖,就這樣,一路走來,他矯正了我許多偏激的想法,給我機會,直到成為他的特別助理,我才知道,他為了保留這個位置,從上一個助理離職後,整整兩年,沒再聘請助理,把所有工作攬在自己身上。」
夏明眸聽著聽著便動容了,對於沈博文的父親生出另一種異樣的感覺。他曾經如此耐心地等待著一個願意上進的孩子,用著像父親的目光,關注眼前這位嚴謹溫和的男人。
「他是個工作很投入,和競爭對手較勁時很狐狸,對朋友很誠懇,對家人很用心的人,如果,你願意放下成見,慢慢地你會發現。」他笑了笑,推推眼鏡。「第一次和你見面,除了你態度上的冒犯外,他其實還挺欣賞你的,不然,他不會答應再次和你見面。」
垂下頭,仔細回想,她的態度的確有夠差勁的,像個迫不及待想宣告自己主權的激進份子。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我烤了一堆,大家一起吃吧!不熟的話就請自己去加熱。」沈方遠端了兩大盤放在長桌上,特別遞了一隻烤花枝給夏明眸。
夏明眸對上他的眼,那裡頭寫滿慈愛。她站起來接過,將它放在盤子裡,忍不住行動過去摟住他。「伯父,對下起。」
她的感情一向不外露,但是,她卻好想將內心的感覺忠實地傳達給他。她對自己的父親完全沒有印象,此時,她將沈方遠當做自己的父親,那種小女兒想向父親撒嬌的姿態表露無遺。
沈方遠愣了一下。「沒事,乖……沒關係的,是我不好,傷害了你。」
夏明眸在他懷裡直搖頭。「不是這樣的,伯父,是我誤會你,是我太衝動。」
「那我們都原諒對方,重新認識彼此,好下好?」
她含著淚,點點頭。
沈方遠又感動又喜悅地差點老淚縱橫,撫著她的肩膀,揚著嘴角。「我就說嘛,女兒絕對比兒子貼心。」
一時衝動做了這麼令自己羞怯的舉止,夏明眸趴在老人家肩頭,不知道該如何退場,一個臉蛋紅得像剛烤熟的蝦子。
「她不好意思了。」沈博文走過來指指一直不肯將臉抬起的夏明眸,將她的頭移往自己懷裡,帶回座位,而她還是羞得不敢抬起來。
一家人熱鬧地上演你爭我奪的戲碼,沈博文出聲喚回大家的注意力。「我這裡有三件事想向大家宣佈。」
「第一件事是我不打算繼承老爸的事業,只想單純在公司做一名業務員,以後多留點時間陪老婆還有媽媽,協助基金會的運作。」
「什麼——」沈方遠站了起來。「那我哪來時間陪自己的老婆?!」
「博文,你繼續說。」邱淑琴絲毫下理會老公的反應,反而欣然認同兒子的想法。
「第二件事當然是將我的老婆介紹給大家認識。」說完,偷瞄還低著頭一臉羞怯的夏明眸。「第三件事是,我們不打算生孩子,以後,我會把育幼院的孩子當成自己親生的來照顧。」
話說完,四週一片靜默,轉頭等待另一位當事者——夏明眸的反應。
這些聲音似乎還沒傳達到她腦部,所以來不及有反應。
沈博文十分緊張地等待她發言,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求婚方式,夏明眸應該會傻傻地就莫名其妙地被他娶回家。
靜默持續長達五分鐘之久,蝴蝶在七個靜止下動的雕像旁飛舞。
就在沈博文打算將「沈默」當作「默許」結束這段發言時,夏明眸突然大叫「不可以!」她站起來抓住沈博文的衣領。「怎麼可以這樣?」
「你不想嫁給我?」他拭拭額上的汗,計劃出現問題,得用替代方案。
「不是!怎麼可以沒有小孩?」
「你不是希望能給育幼院的孩子完整的愛?」
「可是,我想要一個你的孩子,我可以愛你、愛我們的孩子,也愛育幼院的孩子們,那種愛並不衝突啊!」她納悶地說。
「如果你想生,我當然全力配合。」他壞壞地笑著。「那你是答應嫁給我嘍?」
「呃……啊?」她這才反應過來,要生小孩之前,得先嫁給他,難道……他剛才是向她求婚嗎?
沈博文從口袋裡拿出一枚戒指,連忙套上她的手指。「夏明眸小姐,答應嫁給沈博文先生,大家請掌聲鼓勵。」
夏明眸皺皺鼻頭,伸出粉拳往他胸口意思地槌兩下。「你這只扮老虎的豬。」
「小子,真有你的。」大哥讚許地比出大拇指。
「恭喜嘍!新房看好了通知我一聲,讓我來幫你們佈置一個愛的小窩。」
羞死人了!被他們這麼一鬧,夏明眸只好又將臉埋進老公的懷裡。
「等等……等一下……」沈方遠虛弱地呼喚陷在喜悅裡的家人,小兒子不打算繼承,最後一個希望也落空,那他什麼時候才可以退休啊?
大家回頭看他,眼裡寫著——「你有什麼意見嗎?」
沈方遠縮了一下肩膀,合上嘴。突然像想到什麼,緩緩將狐狸眼調向陸銘隆。
陸銘隆敏感地往後退一步,充滿防備地盯著他。
沈方遠驟然大笑。「沒事、沒事,今天真的是雙喜臨門啊!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開心啊!博文,去把冰箱裡的啤酒提出來,今天咱們一家人不醉不歸,不是,應該說不醉不休,哈哈!」
這次,他才不會又打草驚蛇,就設好陷阱,讓獵物不知不覺中……嘿嘿!
邱淑琴也感染了老公的喜悅,偎向他懷裡。知道他終於找到了最合適的接班人,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分隔兩地十多年,也該好好享受兩人獨處的甜蜜生活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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