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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溝正史]金田一系列之惡魔的彩球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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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38:27
標題:
[橫溝正史]金田一系列之惡魔的彩球歌[全文完]
惡魔的彩球歌 序章 鬼首村的彩球歌
惡魔的彩球歌 第一章 不平凡的旅程
惡魔的彩球歌 第二章 “龜之湯”的秘密
惡魔的彩球歌 第三章 烏云籠罩
惡魔的彩球歌 第四章 探索
惡魔的彩球歌 第五章 名偵探撞鬼?
惡魔的彩球歌 第六章 暗夜驚魂
惡魔的彩球歌 第七章 一封神秘信函
惡魔的彩球歌 第八章 推理大考驗
惡魔的彩球歌 第九章 升屋女孩之死
惡魔的彩球歌 第十章 謎樣的男子
惡魔的彩球歌 第十一章 兩個女人的證詞
惡魔的彩球歌 第十二章 流言蜚語
惡魔的彩球歌 第十三章 意外的發現
惡魔的彩球歌 第十四章 公開的秘密
惡魔的彩球歌 第十五章 黑影殺機
惡魔的彩球歌 第十六章 秤屋女孩之死
惡魔的彩球歌 第十七章 彩球歌的奧秘
惡魔的彩球歌 第十八章 一線曙光
惡魔的彩球歌 第十九章 最後的證據
惡魔的彩球歌 第二十章 桃色證言
惡魔的彩球歌 第二十一章 “龜之湯”女孩之死
惡魔的彩球歌 第二十二章 謎底揭曉
惡魔的彩球歌 第二十三章 可悲的真相
惡魔的彩球歌 尾聲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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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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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2:38:52
序章 鬼首村的彩球歌
我有一個朋友從事雜志編輯工作,曾經編輯一本《民間傳承》的小冊子,這本小冊子發行數量不多,而且只發給會員。 它只是一本大小約六十四開的小冊子,仔細讀來還挺有趣的。 在“民間傳承”這個標題下面,還有個副標題——“鄉土與民俗”。也就是說,這是一本搜集日本各地遺留的奇特習俗、傳說、民間故事等等的小冊子,作者除了少數名人之外,還有很多是一般讀者的投書。 盡管“民間傳承”里多數文章的筆法顯得青澀,可是文章中提及的奇風異俗都很珍貴有趣,讓人備覺新鮮,可以從中學到不少東西。 我把這本書保存起來,閑暇無聊時才拿出來隨意翻看。 最近,我發現一篇以前從沒注意到的有趣文章,十分有意思。 那篇文章原本登在昭和二十八年九月號的雜志上,標題是《鬼首村彩球歌考》,是針對當地幾乎被遺忘的一首彩球歌所做的考證文章。 作者是多多羅放庵,應該也是讀者投書刊載的吧! 在金田一耕助的首肯之下,我現在要講的這個可怕故事里面,鬼首村這首彩球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而且我很幸運地發現到多多羅放庵的這篇文章,因此在這里重新登出來。 同時,我在多多羅放庵的考證文章中加上一點個人的意見,重新展現在諸君的面前。順帶一提,鬼首村的念法,其實應該是“ONIKOUB村”,可是一般都念成“ONIKOBE村”。 彩球歌的緣由 我家後院有三只麻雀 一只麻雀說: 我們陣屋大人 喜歡狩獵、酒和女人 不管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要 升屋(注:量器店)的女孩外貌姣好,酒量也大 整日用升量、用漏斗喝 沉浸在杯酒之中 即使如此還不滿足,被送還了 被送還了 第二只麻雀說: 我們陣屋大人 喜歡狩獵、酒和女人 不管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要 秤層(注:秤店)的女孩外貌姣好,手指細長 大小硬幣拿來往秤上放 日夜不停地計算著 就連睡覺的時間也沒有,被送還了 被送還了 第三只麻雀說: 我們陣屋大人 喜歡狩獵、酒和女人 不管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要 錠前屋(注:鎖店)的女孩是個美嬌娘 美嬌娘的鎖若發狂 鑰匙就不合了 鑰匙若不合,被送還了 被送還了 這樣的事件一再重複上演著 鬼首村的彩球職還有其他不同的歌詞,多多羅放庵舉出的是以上三節歌詞。 根據多多羅放庵所說,“彩球歌”基本上是以一、二、三等數數的形式做成的歌謠,哥詞中少有統一的內容或構想,都是隨著想象力,一句接一句往下發展。 鬼首村的彩球歌跟一般彩球歌相比,歌詞中似乎有其一貫的思想內容。 多多羅放庵認為:或許在舊幕府時代,鬼首村的農民籍著這首彩球歌來諷刺當時統治他們的領主吧! 現在,我們來看看鬼首村的地理位置。 鬼首村位于兵庫縣跟岡山縣的邊境,沿潮戶內海的海岸線走不到七里,因為四面環山,遠離所有主要的交通網,是一個山間盆地。 從地圖上來看,不論就地形或交通方面而言,這個地方理所當然應該被編入兵庫縣才對,但不知道是否因為舊幕府時代領地劃分的關系,這個地方竟然被編入岡山縣。 如此一來,一旦鬼首村有重大案件發生,在調查上會出現嚴重的障礙。 岡山縣當地的警察會以地形或其他理由,用對待養子的冷漠態度看待這個地區所發生的案件。 另一方面,與鬼首村交通比較便利的兵庫縣,認為鬼首村不屬于它的管轄范圍,很容易對當地的事情視而不見。而這種現象也影響到我現在要講這個事件的調查工作。 舊幕府時代,鬼首村這個地區是伊東信濃守的領地。 現在根據明治元年的武鑒來看,伊東信濃守、柳間、朝散大夫有一萬三百四十三石的高俸祿,其辦事處就設在鬼首村,因此這個村子有官邸在,但是在大名(日本封建時代的一種階級)中,它的階級卻是最低的。 這個官邸不像城,一般都稱呼為“陣屋”。所以,鬼首村的彩球歌里提及的“我們陣屋大人”,應該是指伊東家的祖先之一。 根據多多羅放庵的考證,在天明時代的領主中有個叫伊東佑之的人,他是個好色荒淫的暴君,常藉著打獵的名目巡視領地,看到長相清秀的女人,不管是少女或有夫之婦,他都毫不留情地帶回自己的寢宮。 等他玩膩了,就藉口說該名女子犯錯而將她殺掉。 伊東佑之在寬政年間突然暴斃,多多羅放庵推測可能是身邊的人毒死他的。 如果鬼首村的彩球歌是反映伊東佑之的殘酷行徑,那麼歌詞中每一段結尾“被送還了,被送還了”這個疊句,多多羅放庵認為應該是“被殺死了,被殺死了”這樣的意思。 另外,彩球歌里提到的升屋、秤屋、錠前屋,也不一定代表職業,因為在舊幕府時代,一般平民不准有名字,他們用“屋號”來區分彼此的身分。直到現在,有一些年長者之間還會用屋號來互相稱呼。 以上就是從“民間傳承”這本小冊子里發現的鬼首村彩球歌。先了解它的內容和緣由之後,我們就可以揭開這樁殺人事件的序幕!
作者:
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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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2:39:19
第一章 不平凡的旅程
昭和三十年七月下旬,金田一耕助帶著磯川警官的介紹信,坐在現今已經很少見的人力車上;車子越過仙人頂,進入鬼首村。 金田一耕助並不是因為鬼首村發生殺人事件才來的,他這一回是到這兒享受一段甯靜的度假時光。 原本金田一耕助一直煩惱要去哪里度假,最後他決定到岡山縣選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自他擔任私家偵探、第一次偵查的“本陣殺人事件”,到接下來的“獄門島”、“八墓村”都跟岡山縣有地緣關系,不知不覺中,他對當地的風俗民情深具好感,這地方的人待客熱忱,讓他感覺很溫馨。 金田一耕助挑選一個好日子,背起簡單的行囊就出發了。 他先由東京西行,到岡山縣警察總局拜訪磯川警官。 磯川警官一看到金田一耕助,不禁訝異得瞪大雙眼。 “金田一先生,你什麼時候來的?” 磯川警官言語之中充滿對金田一耕助的懷念之情,把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我剛到。哎呀!真想睡覺,我在火車上都沒辦法入睡。” 金田一耕助故意揉著惺松睡眼,強調自己在夜車上睡不著的事實。 “你剛到……是不是為了什麼奇怪的案子?” “磯川警官,你也真是的,一看到我就案子、案子地嚷,我只是很久沒看到你,想來探望一下而已。” “哇哈哈!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我真是感到無限光榮,啊哈哈……” 磯川警察用他的大手掌撫摸著臉頰,露出一臉笑容。 磯川警察的年紀也大了,一頭短發幾乎都已斑白,額頭上的皺紋也增加不少。 不過,他矮胖的身軀隱約透出一股精悍之氣,曬成紅棕色的股與白發、眉毛形成強烈的對比。他的妻子在幾年前去世,現在他是個鰥夫。 “金田一先生,你有什麼計劃嗎?” “我正要跟你談這件事。” 金田一耕助想找一個不受人打擾,悠閑靜養一個月的地方。 “這附近有沒有可以安心靜養的好地方呢?交通不便沒關系,最好是跟外界完全隔絕,遠離人群的深山。” “這個嘛……有是有,只不過……” 磯川警察看著金田一耕助跟往常一樣在碎花上衣下搭配皺巴巴夏褲的裝扮,哈哈大笑地說: “你還是沒變……啊哈哈!這件事情今天晚上再慢慢談,我先介紹你一間乾淨、涼爽的旅社,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我一下班就去找你。” 磯川警察一邊說,一邊拿出紙筆,寫下一個地址交給金田一耕助。 當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察嗎光兩、三瓶啤酒之後,磯川警察從浴衣懷里拿出一封介紹信。 “我帶來一封介紹信,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頭,你要找完全與世隔絕的地方有點困難哩!畢竟這個村子也不能免俗,同樣會有一些流言蜚語。” “無所謂啦!這……很少見的字,該怎麼念呢?” 金田一耕助看著介紹信,上面寫著“鬼首村·青池里佳”。 “正確念法是‘ONIKOUBE村’,僅是一般人都簡單念成‘ONIKOBE村’。” “原來如此。這種念法很少聽到呢!青池里佳……好像是女人的名字。” “沒錯,她是個可憐的婦人。” 磯川警察像是無限感慨,用他的大手掌撫摸著臉說: “她的丈夫被人殺死了,到現在還不知道殺手是誰。” 金田一耕助拿著介紹信,眼睛直視著磯川警察說: “警官,不可以這樣啦!我白天時已經說過,這回我希望不要受到任何事情的打擾,要專心休養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這件凶殺案並不是最近才發生的,它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所以請你放心。正因為如此,你想完全與世隔絕是不可能的……二十三、四年前,鬼首村的交通比現在還不方便,卻還是發生一件查不出凶手的案子。” 磯川警察猶豫著該不該把這個事件講出來。 金田一耕助的視線從膝蓋上的介紹信移開,抬眼說: “聽起來好象是很有趣的故事。” 金田一耕助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來,那是種令人感覺很親近、吸引人的笑容。 “你想聽嗎?” “是的,聽到這是一樁陷入迷陣將近二十年的案子,我就忍不住想深入了解。阿哈哈!這是我的壞習慣。” “那……我就開始說了。” 磯川警察非常感謝金田一耕助的體貼,整個人倍覺輕松,兩人之間的談話氣氛也漸漸熱絡起來。 “金田一先生,你應該很了解鄉下地方的風俗民情吧!不管是哪個村子,都會有一些‘勢力’互相對立者。例如:‘獄門島’中的鬼頭本家跟鬼頭分家,‘八墓村’的東屋跟西屋這一類……” “那麼鬼首村也有兩大勢力並存的家族嗎?” 磯川警察面對金田一耕助,很高興地回答: “沒錯。這個案子發生的時候是昭和七年,是滿洲事變的第二年,當時農村的經濟相當不景氣,你應該還記得吧!” “是的,滿洲事變是造成農村不景氣的最大原因。” “那時候,鬼首村分為由良家與仁禮家兩大勢力。另外還有多多羅家,他們是舊幕府時代村長的家系,本來應該最有勢力,但因為多多羅家上一代跟這一代的繼承人都愛玩,因此家道逐漸沒落。 由良家跟仁禮家就在這種情況下興盛起來的,所有和鬼首村扯上關系的人,不是由良派就是仁禮派的,雙方旗幟鮮明,絕對不容許有人站在中立的立場。” “就像現代的美、蘇兩大陣營?” “嗯。可是這兩大家族中,由良家自古就很有錢,他們在鬼首村以及附近擁有很多田地,這些田地大部分都是多多羅家兩代主人在吃喝玩樂下,奉送到由良家族的手上。 相反的,仁禮家往在當時是新興勢力,他們擁有一大片山地。當時山地並不值佳,光靠這些山地實在無法與由良家族抗衡。 當時仁禮家的主人——仁禮仁平是個很有先見之明的男人,他將自己擁有的山地,也就是這附近的一些丘陵地開辟成葡萄園,到了昭和六、七年,葡萄便可以收成、賣錢了。就這樣,仁禮家族的勢力越來越強盛。” “他們現在還種葡萄嗎?” “當然,葡萄已經成為鬼首村的一大資源。” “仁禮家替村子帶來新興產業,其勢力使日漸抬頭。” “是的,仁禮仁平確實很了不起,他詳細調查過,得知鬼首村這個四面環山的盆地,跟葡萄著名產地——甲州盆地的氣溫。濕度、日照時間很相似,于是在大正不年著手栽種葡萄,經過幾年的努力終于有了成果。 慢慢地,很多人都聚集在仁禮仁平身邊討好他,仁禮仁平馬上變成大爺,在村子里具有更強大的發言權,變成一股大勢力。” “這麼一來,由良家就會想個對策來抗衡。” “啊哈哈!金田一先生真是厲害。沒錯,由良家為了鞏固自己在鬼首村的地位,當然會采取反擊的措施,而這也正是種下我要告訴你的這場悲劇的種子。” “種下這場悲劇的種子……那就請你告訴我由良家想出的對抗計策是什麼吧!” “好的。” 磯川警察繼續用他的大手掌撫摸臉龐。 “當時由良家的主人是卯太郎,年紀約四十歲。在仁禮仁平這種身經百戰的老將眼中,他簡直就像一只毫無戰斗經驗的小雞;盡管卯太郎從小嬌生慣養、不懂世事,可是他不想輸給仁禮仁平,因此有人乘虛而入。” “是誰乘虛而人?” “是個騙子,專門利用農村不景氣的時局進行詐騙的人。當時不只由良家受騙,整個鬼首村幾乎被他搞得天翻地覆。” “騙子?這個事件中還有騙子出場?” 故事往意外的方向發展,金田一耕助不由得露出驚訝的表情。 “是的,而且他還殺了人躲起來。” 磯川警察說著,整張臉也蒙上一層陰影。 “這個騙子自稱是恩田幾三,不過這當然是假名。他在昭和六年底,帶著某人的介紹信來找由良卯太郎,當時他的年紀約三十五、六歲,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鼻子下面蓄著一撮胡子,外貌聽說還長得不錯。 他說要幫鬼首村的村人找副業做,所謂的副業就是制作裝飾用的穗帶。你知道那種東西嗎?就是在聖誕節等節慶時拿來裝飾物品、在扁平木板上綁上五顏六色、增加熱鬧氣氛的帶子。” “嗯。” 故事的發展漸漸脫離農村勢力斗爭!金田一耕助更感興趣了,不禁把身子往前探出。 這麼一來,磯川警察的舌頭就像上了油似的,愈講愈起勁。 “由良卯太郎聽恩田幾三這麼一說,覺得很有意思,于是跟他一起合作。農民們聽了卯太郎的話紛紛趨之若鹜,如此一來,農民也欠了他一份恩情。 副業的合作情形如下:恩田幾三把機器借給想要從事副業的農民,然後慢慢讓農民承購這些機器,在農民擁有購買機器的財力以前,機器的費用先由良家支付給恩田幾三。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對農民來講,由良卯太郎簡直是他們的大恩人。 過了一年左右,在暗和七年秋天,多數農民已經付錢買下機器,但同時出現了一個人,他開始懷疑恩田幾三的做法。這也就是我要介紹給你認識的青池里佳的丈夫——源治郎。” 私生女 “現在先談談青池家的事情吧!” 磯川警察叼著一根煙,慢慢地說: “青池家曆代經營著‘龜之湯’,距離鬼首村稍遠。” “有溫泉嗎?” 金田一耕助探出身詢問。 “其實也不能叫溫泉,龜之場的溫度在攝氏二十度,所以是冷泉。他們把冷泉加熱,每到農閑時期,農民們就會到那里泡澡。 不過鬼首村的農民很奇怪,他們只尊敬種稻的農夫,除此以外的職業都會受到輕視。講得誇張一點,就算同為農民,種植稻米的農民就比種蔬菜為生的農民來得高級。 仁禮仁平雖然因為種植葡萄而前景看好,但如果就前面所說的標准來看,仁禮家還是無法在由良卯太郎的面前抬頭挺胸。好了,廢話少說。” 磯川警察彈掉香煙灰,繼續說: “青池家經營‘龜之湯’,好歹也是一家旅館的老板,卻仍然受到貧窮農民的輕視。 青池家的次男——源治郎當時二十八歲,他年輕時候就去神戶、大阪發展,從事過很多類型的工作,因此很懂得人情世故。那年秋天,他帶著妻子里佳跟孩子回到‘龜之場’,一看到恩田幾三的做法,便起了疑心。 于是他跑去跟仁禮仁平說出自己的懷疑,仁禮仁平拿錢給源治郎,要他去調查事實的真相。後來源治郎好象抓到恩田幾三的狐狸尾巴,獨自前往恩田幾三在村子里的住處,想要教訓一下思田……” “結果他反而被殺死了?” “是的。” “他是怎麼個死法?被勒死或是刺死?” “被打死的。當時是深秋時節,炕爐已經開始升火了,炕爐旁邊堆放著木柴,恩田幾三用一節木頭重擊源治郎的後腦。” 磯川警察說到這兒,不禁皺起眉頭。 “我記得那是昭和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發生的事情。” “有目擊證人嗎?” “沒有,要是有人看到,早就去阻止了。” “尸體是怎麼被發現的?” “是這樣的,青池里佳知道丈夫要去教訓恩田幾三時,曾經勸阻源治郎,叫他不要多事。可是到了晚上九點,源治郎居然還沒回家,青池里佳越來越擔心,就去恩田幾三住的地方看看。” “恩田幾三住在什麼地方?” “啊!這點得先解釋一下。恩田幾三並不是一直住在鬼首村,他大約一個月來一次或三個月來兩次左右,每次住個兩、三天,工作結束就離開了。 剛開始他住在由良家,可是住在那里實在太無聊,後來他便借住在多多羅放庵家的偏屋。” “多多羅放庵就是村長嗎?” “是的、是的,他是村長的後裔,本名叫一義,自號放庵。他長久以來過著隨心所欲的生活,由于他們父子兩代喜歡吃喝玩樂,從那時候開始就家道沒落。 不過他還擁有祖先流傳下來的房子,跟他的第五任妻子栗林兩個人住在一起,過著小康生活。” “第五任妻子!” 金田一耕助的雙眼瞪得老大,失聲叫道。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放庵先生現在還很硬朗,他後來還換了老婆,總共擁有過八個老婆。” “他……如果我去鬼首村,就會遇到這位令人覺得很愉快……呃……這個很奇特的人嗎?” “放庵先生確實是個會讓人感覺很愉快的老爺爺,因為他從年輕時就一直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如果你去鬼首村的話,還會遇到另外一個很棒的人物。” “另一個很棒的人物是誰?” “欲知詳情,敬請耐心等待。” 磯川警察故意挑起金田一耕助的好奇心,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著。 “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青池里佳眼見丈夫一直沒回家,于是就去恩田幾三的住處看看。她先去多多羅家詢問情況,誰知當天晚上多多羅家也出了事情,放庵先生跟他第五任妻子吵架,他的妻子栗林沖出家門,放庵先生發瘋似地到處尋找,卻都找不到她的蹤影。 就在他自暴自棄地喝著酒時,青池里佳正好來訪,于是他們就到偏屋去找恩田幾三。” “這時候源治郎已經被殺死了?” “是的,他的頭落在炕爐里面。” “頭落在炕爐里面?” 金田一耕助先是呆呆地看著磯川警察的臉,下一秒鍾卻突然大笑出聲。 “磯川警察,我差點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 “哪里……” 磯川警察用他的大手做了個手勢,制止金田一耕助說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只是按照故事順序來說。” “算了、算了。這麼一來,尸體的外貌就很難辨認了啊!” “嗯,但是還不致于嚴重到完全無法辨認的地步。” “死者確定是源治郎嗎?” “當然,青池里佳以及他的父母、兄嫂都確認是源治郎。” “現場有沒有打斗的跡象?” “沒有任何打斗的跡象,不過有到處翻動物品的痕跡。” “凶手逃走了嗎?” “是的,恩田幾三這個人從此失蹤了。” “他確實有詐欺的行為嗎?” “關于這一點,我們先前也曾調查過,但是仍然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恩田幾三向農民販售高價的機器,後來又銷聲匿跡,從這幾點看來,他的行為的確惹人非議。 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說,農民在這之前一整年所制造的成品都有支付工錢,恩田幾三代理的飾品公司也查到了,但是那家位于神戶的公司在凶殺案發生前已經倒閉,據說是受到美國經濟大恐慌等事件的波及。” “公司方面知不知道恩田幾三的事情?” “不知道。那家公司只要代理人有交保證金,根本不會去查那人的身分來曆。所以恩田幾三是一開始就打算詐欺而隱瞞身分?抑或因為美國的經濟危機影響,致使事業受挫,不得不欺騙眾人,最後還犯下殺人罪行? 剛好那時候是滿洲事變發生後不久,是藏匿的最好時機。所以,有人猜測恩田幾三帶走從農民那里聚集的資金,飛去中國了。” 磯川警察並沒有露出遺憾的表情。不過,金田一耕助聽出他的聲音里有一抹負責調查此案,卻錯失逮住凶手的悔恨。 “後來鬼首村的人怎麼樣了?” “最沒面子的人當然是由良卯太郎,他自掏腰包補償農民的損失,可是農民依然恨他。他從此變成村民的笑柄,怏怏不樂地過了三年,在昭和十年去世。” “你說由良家是大地主,那麼戰後呢?” “戰後的土地改革把他們大部分土地收回去,不過還好山地不在放領的范圍內,而且卯太郎的妻子一敦子是個堅強的女人。丈夫死後,她也放下自尊,請求仁禮仁平教她種植葡萄,因此戰後由良家的生計還算好,不過已經失去昔日的權勢。現今的鬼首村,可說是仁禮家族的天下。” “仁禮仁平還活著嗎?” “他已經死了。不過,他的繼承人——仁禮嘉平是個跟他一樣能干的人,由良卯太郎去世的時候,地方上曾經謠傳仁禮嘉平跟由良卯太郎的妻子有一腿,仁禮嘉平目前是鬼首村最有權勢的人物。” “你不是說被殺的源治郎是次男……青池里佳後來就一直留在鬼首村嗎?” “是的。最可憐的人就是青池里佳,源治郎遭遇不幸時,她已經懷有身孕,沒想到卻親眼看到丈夫淒慘的死狀……” “她流產了嗎?” “沒有流產,她順利生下一個女孩,可是這個女孩…… 磯川警察皺著眉頭說: “你去看就知道了。青池里佳的遭遇雖然不幸,但由于源治郎的兄嫂沒有小孩,因此她踉源治郎生的兒子——歌名雄就繼承了‘龜之湯’。” 金田一耕助露出探詢的眼神。 “你常常去鬼首村嗎?” “是的,我常常去‘龜之湯’泡澡。青池里佳報喜歡寫信,每回中元節或過年她都會寄賀卡來,因此,我對鬼首村的情況還挺了解的。” 兩人的對話到這兒停頓了一下,金田一耕助好象想起另外一件事,又問道: “磯川警察,你一直在刺激我的好奇心,現在請把還沒講完的話講完吧!你說我如果去鬼首村,就會遇到另一個很棒的人,那個人究竟是誰?” “啊!這件事情……” 磯川警察報認真地看著金田一耕助那頂鳥窩頭,突然冒出一句很奇怪的話: “金田一先生,你偶爾也會看看電影,或者是聽收音機、電視機播放的流行歌曲嗎?” 由于磯川警察的問題太過突然,使得金田一耕助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偶爾啦!可是……” “抱歉,事情是這樣的。恩田幾三住在鬼首村的時候,是由打鐵店的女孩——別所春江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昭和八年,別所春江生下一名私生女,不用說,父親當然是恩田幾三。就算父親不是恩田幾三,光是生下‘私生女’的事實就已經遭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更何況恩田幾三是村民恨之入骨的大騙子、殺人凶手,因此大家指責得更加厲害了。 然而別所春江也是個相當堅毅的女人,她把女兒千惠子寄放在父親寥太那里,戶籍上登記為寥太夫妻的女兒,別所春江則到神戶當女服務生。 有一陣子,她回來把千惠子帶走,但是戰爭發生後,別所春江又無可奈何地帶著女兒回到鬼首村。 到了昭和二十三年左右,她們又再度離開鬼首村,當時千惠子已經十六歲,而這位千惠子更了不起。” “有什麼了不起的?” “現在歌壇有個大紅特紅的明星——大空由佳利,她在舞台上唱一首歌,動不動就有數十萬的酬勞,甚至還演電影,是個迷倒眾生的魅力女子。” 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禁握緊拳頭。 “你是說大空由佳利回到鬼首村了?” “去年她出錢蓋了一座名為‘由佳利禦殿’的豪宅給她的祖父母,呢……在戶籍上是她的父母,這件事別說是鬼首村,目前整個縣的報紙都不斷地報導和她有關的消息。” 當金田一耕助戴上巴拿馬草帽,穿著皺皺的碎花上衣和松垮垮的複褲,坐在人力車上搖搖晃晃地越過仙人頂的時候,鬼首村正處于為大空由佳利瘋狂的狀態中。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39:36
第二章 「龜之湯」的秘密
金田一耕助來到鬼首村外的「龜之湯」時已經過了十幾天,時序已經邁入八月。 「龜之湯」就像鄉下泡溫泉的浴場一般,是一棟老舊的木造二層樓建築,與其說它是旅館,還不如說是簡陋的工寮或大通鋪,根本無法跟箱根或伊豆的溫泉旅館相提並論。 此刻剛好是農閑時期,因此來這裡泡溫泉的人們,大部分都會帶著鍋碗瓢盆,甚至連米、盆、味嘈、醬油等佐料也一起帶來這裡過自炊生活。 更誇張的是,有人連寢具都帶來了,這些人通常都吆喝三、五好友一起到這幾集體野營,而「龜之湯」只提供他們住宿跟浴場。 不過,偶爾也會有像金田一耕助這種普通客人來投宿,他們另外蓋了平房來應付這種狀況,平房雖然老舊,外觀還是像一般旅館的樣子。 平房總共有五、六間客房(附浴室),「龜之湯」一家人的日常生活起居也都在那裡。 「龜之湯」的成員有老闆娘——青池裡佳,以及兒子歌名雄、女兒裡子、女服務生禦干四個人。不過每逢農閑時期,來泡澡的客人多的時候,便會僱用臨時女服務生。 青池裡佳看起來大約五十歲左右。 根據磯川警察所說,青池裡佳的丈夫源治郎在昭和七年被殺害的時候是二十七歲,而這對夫妻相差三歲,那麼今年是昭和三十年,因此她今年應該是四十八歲。 可是她的外表比實際年齡老多了,怎麼看都不像未滿五十歲的人,但也不至於老到步履瞞的地步。 青池裡佳是個身體高瘦,乍看之下很豐麗的女人。 她平常穿著簡單樸素的服裝,頭髮整齊地盤在頭上。每當她到金田一耕助的房間時,總會換上和服,態度顯得非常謹慎有禮。 青池裡佳有京都女人的細長眼睛、瓜子臉,年輕時一定是個美女。可是,她的臉龐不時閃現一抹黑暗而憂鬱的陰影,話也很少。 或許就因為如此,才讓人覺得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 她的兒子歌名雄今年二十六歲,在附近城鎮讀到高中畢業。 金田一耕助對歌名雄這位青年很感興趣。 歌名雄高中時代是個棒球投手,一副五尺七寸的好體格,加上他遺傳到母親的細長眼睛、輪廓深刻的五官,很難不令人多看他幾眼。 除了家傳事業——「龜之湯」以外,他還種田,並在後山種葡萄。由於時常在戶外勞動的關係,他的膚色十分黝黑。 除此以外,歌名雄還擁有天生的好嗓子,每次在葡萄園工作時,活潑動聽的歌謠總會自他的口中傳出。 他簡直就是村中的「羅密歐」,年輕女孩們都很喜歡他,這也使身為母親的青池裡佳備感辛苦。 由於鬼首村出了大空由佳利這個大明星,整個村子連同附近一帶的青年男女都很迷戀爵士樂。 這附近的盂蘭盆會(註:中元節慶祝會)不像東京那般熱鬧,但還是計劃邀請大空由佳利參加,舉行盛大的歌唱大賽。 歌名雄的妹妹裡子是在父親被殺的第二年——昭和八年出生的,今年應該是二十三歲,不過金田一耕助還沒見過她。 「龜之湯」這棟平房建築,青地裡住一家人住在那一側,連著走廊有一間倉庫,裡子總是關在那間倉庫裡面。 有一天傍晚,金田一耕助散步回來,直接從後門進去,碰巧看到一個年輕女孩自院子裡飛也似地衝進倉庫。 金田一耕助想起磯川警察談到青池裡佳的女兒——裡子時,便皺著眉頭沒有多談的神情。 如今看她那麼恐懼地想要避開人,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 那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向拿晚餐來的女服務生禦干詢問這件事情。 「今天傍晚,我在院子裡看到一位年輕女孩的背影,她就是裡子小姐嗎?」 「是的,您見過她啦?」 「嗯……也不能說見過,只是匆匆看到背影一眼而已,她一直住在那間倉庫裡?」 「嗯。」 禦干大約二十七、八歲,原本嫁到附近的農家,因為跟婆婆處得不好而逃回來。 但是娘家有嫂嫂當家,她沒理由留在那裡,於是拜託青池裡佳,來到「龜之湯」當女服務生。 儘管青池裡佳的管教很嚴格,可是禦幹這女人生性輕浮又愛講話,其他人根本受不了她。 奇怪的是,她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回答問題時有些支支吾吾,大概是青池裡佳禁止她談這件事情吧! 「年紀輕輕的怎麼把自己關在倉庫裡不出門呢?」 「因為裡子……體弱多病。」 徹干還是有點猶豫,不太敢說。 「她生什麼病?」 「呃……心臟不好!她只要稍微走一下,就會喘個不停。」 (是心臟瓣膜症嗎? 醫學上認為,懷孕中的母體如果過度勞累或遭遇精神上的打擊,就會影響胎兒的心臟。 如果只是這樣,也不用害怕見人啊!) 「那麼裡子小姐一整天在倉庫裡做什麼呢?」 「這……」 禦干轉著膝蓋上的盆子,想了一下才歪著脖子說: 「大概是讀書吧!她是個很喜歡看書的孩子。」 「看什麼樣的書呢?」 「這……」 禦干浮起一抹曖昧的微笑,不再答話。 金田一耕助正想繼續發問的時候,禦干卻反問道: 「看起來金田一先生很擔心裡子呢!您來這種多下地方住不覺得無聊嗎?」 「我就是來這裡享受『無聊』的,這種『無聊』會增長壽命。」 「您真悠哉啊!最近有錢人似乎變多了。」 金田一耕助本來想說:「如果有錢的話,就不會來這種鄉下地方了。」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講可能會傷害到「龜之湯」。 之後不管他再怎麼詢問裡子的事情,都問不出個所以然。於是,金田一耕助改變話題說: 「對了,大空由佳利還沒來嗎?整個村子都在談論她的事情哩!」 他本來想要轉移禦干的注意力才提這個話題,不料禦干的表情竟倏地一變。 「那種人……」 她的聲音十分尖銳,像是很不屑地吐出髒東西似的。 「我真是搞不懂,怎麼會有人為了那種女人如癡如狂?」 從她皺著圓而小的鼻子,一副不愛搭理的樣子來看,禦乾似乎對大空由佳利很反感。 「禦干,你見過大空由佳利嗎?」 金田一耕助小心翼翼地詢問。 「很久以前,她疏散來這裡的時候見過一次。大空由佳利是個膚色很黑的髒女孩。」 禦幹好象看到髒東西一般皺起眉頭。 「她開始走紅之後,你就沒再見過她了?」 「因為她從來都沒回來這裡過。不過,我看到她登在雜誌上的照片,還露出胸部跟屁股,竟敢那麼無恥……雖然這是她的自由,但我還是覺得很丟臉。哼!她也不過是錠前屋女孩生下的私生女。」 「錠前屋的女孩?」 金田一耕助再度確認一次說: 「聽說由佳利的媽媽是打鐵店的女兒?」 「不是啦!錠前屋是屋號,這附近的人家都有屋號,像我家就叫笊屋。」 金田一耕助這時候並不在意由佳利家的屋號是什麼。 等他發現「屋號」具有重大意義的時候,已經有三個人被殺死了! 「金田一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事?」 「你覺得女人可以袒胸露乳地拍照嗎?」 「還不壞啦!畢竟我也是個男人嘛!啊哈哈……」 只見禦乾瞪著金田一耕助,生氣地說: 「哼!好色。」 頃刻間,禦干又想起什麼,突然恢複溫和的表情說: 「不過男人都是這樣,連歌名雄那樣的人也很迷戀那個女人。」 禦干收拾金田一耕助吃完的餐具,接著說: 「金田一先生,若有什麼事情請按鈴。」 她表情無奈地離開金田一耕助的房間。 突然金田一耕助有種鬆口氣的感覺,他不想再戲弄禦干,只是默默地目送她的背影離開。 偶遇 現在住在「龜之湯」的客人只有金田一耕助一個人,他正獨自享受著不被任何人打擾的悠閑時光。 前面曾經提過「龜之湯」位於鬼首村外,距離最近的人家也有半里多,後面緊臨著小山丘,山丘上有整片的葡萄棚,棚上掛滿琉璃色的葡萄串,躺在打開門的房間裡面,新鮮果實的氣味就會飄散過來,還有很久不曾聽到的布谷鳥叫聲,連綿不斷地鳴叫著,引人入睡。 金田一耕助來到這裡,並不想重新探索二十幾年前的往事。 所以他將磯川警察說的事情放在心底,不想詳細調查。他幾乎都關在「龜之場」裡面,偶爾看看書,整理一下自己處理過的案件。 之外,他整天閑逛,享受著閑散的生活。 即使是懸間散步,他也沒有往村子的方向走去,大部分時間都在後山的葡萄園裡閑逛。 儘管如此,金田一耕助來到「龜之湯」以後,還是遇到很多人,並且跟其中一人交往頻繁。 除了「龜之湯」的居住者之外,第一個跟金田一耕助打招呼的是多多羅放庵。 金田一耕助來到這裡的第二天,他去公共浴場人浴的時候,正好遇到多多羅放庵。 公共浴場限宿舍之間有走廊相連,也可以從院子裡直接進去。 那是一座尖頂的寬廣木建築,分成男浴場跟女浴場。一進入裡面,木板地面堆放著很多笊籬(註:竹子做的水中撈物器具,形狀像蜘蛛),牆壁上也慢著斑駁破舊的鏡子。 打開玻璃門,內都是灰泥牆的浴場,浴場最裡面有十坪大小的浴池,當時多多羅放庵的光頭正浮在水面上。 金田一耕助只跟他行了一個注目禮,就馬上潛進水裡面去,但是他心裡暗暗猜測這個人可能就是多多羅放庵,因為對方那張鬆弛的臉龐,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一到冬天,這裡必須用柴把水燒沸,可是夏天時節客人稀少,因此還是維持冷泉。 這個時間入浴是免費的,金田一耕助悠閑地享受著水溫適中的冷泉。 「對不起,請問你是磯川警察介紹來的那位先生嗎?」 金田一耕助正在啪啪地弄著水,多多羅放庵竟然主動跟他搭訕。 「是的,我叫金田一耕助,請多指教。」 「哪裡,我是多多羅放庵,現在已經是個遠離世俗的人了。你跟磯川警察是什麼關係?」 「只是普通朋友。」 金田一耕助含糊地回答。 多多羅放庵不太在意,又問了一些「你哪裡不舒服?」、「要什到什麼時候?」之類的問題後,才說: 「你從事什麼工作?」 「我是寫東西的。」 金田一耕助立刻回答,這是他每次遇到有人問這個問題時的固定答案。 多多羅放庵似乎相信金田一耕助的話,也不問他在寫些什麼書。 兩人就這樣斷斷續續地閑聊一陣子後,多多羅放庵從水裡站起來。 「那我先走了,你慢慢洗。」 多多羅放庵應該有七十幾歲,不過他看起來還是很有精神,雖然身材矮小,肌肉卻相當發達,只是右手不太方便。 多多羅放庵每天下午都會來「龜之湯」泡澡,他跟金田一耕助在公共浴場遇過兩、三次後,兩個人漸漸熟稔起來。 「待在這種鄉下地方很無聊吧!有空也到我那裡玩玩,我那裡只有我一個人住,請不用客氣。」 他熱情地邀請金田一耕助,最後還告訴他如何前往。 金田一耕助從多話的禦干口中得知,曾擁有八任妻子的多多羅放庵,去年終於連第八個妻子都保不住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5:25
第三章 烏云籠罩
接下來金田一耕助遇見的就是這個故事的主要人物,也是目前控制整個鬼首村的仁禮家主人——仁禮嘉平。 當他抵達鬼首村的第二天晚上八點左右,他意外聽到“三味線”(注:日本特有的三弦琴)的聲音,不禁豎耳傾聽。 那是有人用手指輕輕撥弄琴弦的聲音,加上屋子附近的溪流聲,聽起來宛如雨滴落下的叮咚聲。 金田一耕助起身來到走廊,看到院中盆栽另一邊的圓窗里面透出燈影,可是卻沒有看到人。 這時候,金田一耕助還不知道里子將自己關在倉庫里這件事。 起初他以為是老板娘的女兒在彈琴,可是轉念一想,那邊並不是“龜之湯”家人居住的范圍。 正當金田一耕助猜想是客人帶藝住來這里的時候,禦干剛好進來泡茶。 “有其他客人投宿嗎?” “是的。” 禦干笑著回答。 “是什麼樣的客人?外地來的嗎?” “不是,是仁禮家的老板。” 金田一耕助聽了,不禁睜大眼睛。 “您認識仁禮家的老板?” 禦干看到金田一耕助的神色,露出探詢的眼神問道。 “不認識,只聽說他是村子里最有錢的人。對了,誰在彈三味線?是……藝伎嗎?” “不,是老板娘在彈。” 金田一耕助驚訝得大聲說道: “老板娘在陪仁禮家的老板?” “是的。” “還有別人在場嗎?” “沒有,只有他們兩個人。” “仁禮先生經常來這里嗎?” “嗯,常常來。” “仁禮先生來的時候,老板娘都彈三味線給他聽?” “是的。去年仁禮先生的妻子去世了,他大概很寂寞吧!呵呵……” 禦干留下意味深長的一笑便轉身離開,她好象專程來講這些話給金田一耕助聽似的。 這段期間,仁禮嘉平幾乎每三天就來“龜之湯”一次,每次來總是在那間小偏屋里一邊喝酒,一邊欣賞青池里佳的琴藝。 金田一耕助第一次跟仁禮嘉平說話,還是在浴室里呢?不過,這回不是在公共浴場,而是在內浴場里面。 就在金田一耕助來這里的第八天晚上,吃過晚餐後,他在內浴場里聆聽溪流的聲音,突然間,一個男子拉開更衣室的門走了進來。 金田一耕助越過玻璃門看一眼那個男人,直覺認為他就是仁禮嘉平。 仁禮嘉平大概已經在家里洗過澡,他穿著乾淨的浴農,進門後便迅速地脫掉,大踏步走進浴池。 “晚安。” 仁禮嘉平似乎早就料到金田一耕助會在這里,一雙漂亮的眼睛微笑著,親切地主動打招呼。 他的年紀大概六十歲左右,骨架粗壯、肌肉結實,可是肌膚卻柔軟細致,令人猜想不到他是個農夫。 雖然仁禮嘉平頂著一顆小平頭,全身上下卻很有老板的架式,態度十分優雅且從容不迫。 “晚、晚安!” 金田一耕助慌忙回禮。 仁禮嘉平把身體浸在浴池里,嘩啦嘩啦地撥著水,不著邊際地談了些話之後,突然露出惡作劇的眼神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對了,金田一先生。” 他一邊笑,一邊說: “我今晚才聽這里的老板娘提起,她說你是磯川警察介紹來的?” “是的。” “我原先以為金田一先生的名字是念做‘KANEDAICHI’,因此老板娘提到‘KINDAICHI’時,我不知道是誰。不過今天晚上,我聽說是磯川警察介紹你來的,我才想到是你。啊哈哈!聽說你自稱是寫作的?” “事實上,我的確有寫一些東西啊!” 金田一耕助神情緊張地撥弄著水,他沒想到仁知道“金田一耕助”這個人。 “哈哈哈!寫偵探小說嗎?真是失禮了。” 仁禮嘉平眼睛帶著笑意,繼續說: “磯川警察真是太執著了……不過這也難怪,他本來就是個盡忠職守的人。” “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田一先生,你應該聽磯川警察提過二十三年前的案子吧!” “大略知道一點。” “當時磯川警察一直有個疑問。金田一先生,你聽說過這里的老板——源治郎被殺害的事情嗎?” “我聽說過。” “當時源治郎的頭落在炕爐里面,臉已經毀損得難以分辨,磯川警察對這一點十分懷疑。他懷疑被殺的很可能不是源治郎,而是那個騙子。不管怎麼樣,因為死者的臉部已經難以辨識,所以兩人都有可能。 如果被殺死的是騙子的話,那麼源治郎當然還活著,總有一天他還會回來這里。因此,磯川警察到現在還注意著‘龜之湯’的一舉一動呢!” 仁禮嘉平說到這里,停下來喘一口氣,接著又認真地注視著金田一耕助的臉說: “金田一先生來這里,莫非是為了……” “不、不是啦!” 金田一耕助急忙打斷仁禮嘉平的話辯解道: “仁禮嘉平先生,你誤會了,我只是來這里靜養的。” “金田一耕助,原來你知道我是誰了!聽說你跟放庵先生也走得很近。” “哈哈!聽你這樣講,好象我真的是來這里明察暗訪,解決二十幾年前那件案子似的。” “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真的只是到這兒來靜養而已,而磯川警察也只是略微提一下以前發生過的事情。” “是嗎?” 仁禮嘉平喃喃自語著,他的臉上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 金田一耕助心里不禁暗忖著。 (難道仁禮嘉平希望有人重新調查那個案子嗎? 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金田一先生,真是抱歉。最近剛好那個騙子的私生子要回來,我才會以為警方又要調查那件案子的相關證據。” “我想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不過,既然我們談到這件事,我倒想聽聽當時的狀況。” “好啊!” “跟那件案子有關的由良家,當時是什麼情況?” “當事人卯太郎已經在暗和十年去世,由良家在戰後也陸續發生過很多事情,後來靠著種植葡萄總算撐下來。” “由良家的未亡人——敦子還好嗎?” “她已經是個老太婆了。對了,金田一先生。” 仁禮嘉平又露出惡作劇的眼神說: “你可曾聽磯川警察說過敦子有段時間跟我……啊哈哈!” “啊!那是事實嗎?” “說起來還真丟臉!是她主動投懷送抱的,我要是不配合就太不解風情了。這件事要是被我去世的父親知道,准會挨罵的,不過我很快就跟她分手了。啊哈哈!當時我四十一歲,正值年輕氣盛,而她三十八歲……” 仁禮嘉平不好意思地撥弄著水大笑道。 不一會兒,他又恢複正經的表情說: “總之,來我家坐坐吧!我會把當時的情況詳細地告訴你,但不會把你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當天晚上,仁禮嘉平在青池里佳的陪伴下喝了一杯酒才回去,比平常還早結束約會。 第五任妻子 後來在白天時金田一耕助在公共浴場遇到多多羅放庵,等他第一次去拜訪多多羅放庵的住處已是八月七日的傍晚,也就是他來到這里兩個禮拜之後的事了。 事後回想起來,金田一耕助那天竟然會在不知不覺間,接觸到那樁淒慘事件的第一個線索。 從“龜之湯”走路到多多羅放庵的住處,大約需要半小時,距離“龜之湯”最近的就是多多羅家。 從多多羅家再走十五分鍾左右,鬼首村整個村落就零星分布在眼前。 多多羅放庵的住處在山腳下,位于一個非常大的沼澤附近。 金田一耕助來訪的時候,沼澤中開著一整片的白色菱角花,屋頂上的松樹枝猶如一把撐開的傘,松樹上傳來綿延不絕的蟬聲。 茶室兼廚房里的炕爐已經生了火,另外有一間兩坪多的房間屋頂上沒有屋瓦,天花板是用細竹子編紮起來,這屋子的年代十分久遠,細竹子都已經變成褐色的。 就整個屋子的外觀來看,說好聽一點是“樸實無華”,但事實上是非常簡陋的。 不過,多多羅放庵是個很愛乾淨的人。只見居家四周打掃得很乾淨。他用裝柑橘的箱子貼上廢紙,充當桌子使用。 金田一耕助和多多羅放庵就隔著這張“桌子”面對面坐著。 “金田一先生,我這里真是太寒酸了,讓你見笑了。” 多多羅放庵今天不知道為了什麼,似乎顯得特別高興。 “這個村子里已經沒人有這樣的房子!哈哈哈……” 由沼澤那邊吹來的風很清涼、舒服,雖然風中夾帶的沼澤臭味令人難以忍受,不過吹久了人也習慣以後,就不會太在意。 “金田一先生,你來得正是時候。” “哦?有什麼事嗎?” “我正在想拜托人幫我忙,又怕被別人笑……正在猶豫的時候你就來了,你看一下這個。” 多多羅放庵臉頰微紅,拿出一個嬌豔的桃色信封。 他露出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說: “金田一先生,你來到這里已經十幾天了,應該聽說過我的事情吧!我這個人從年輕到現在,已經換過八個老婆,這一點你知道嗎?” “是的,那麼……” 金田一耕助一臉不解地看著多多羅放庵的臉。 “八個妻子里面有的是我不喜歡便把她趕出去,有的是她們自己厭倦而逃跑了。年輕的時候,都是我趕人家走,五十幾歲之後,就大都是她們自己跑掉的。哈哈哈!” 多多羅放庵摸了一下臉頰說: “現在寄信來的是我的第五任妻子,她的名字叫栗林,信上說她想要重回我的身邊。” 聞言,金田一耕助不禁睜大眼睛。 (他的第五任妻子——栗林,不就是昭和七年案發當時他那位妻子嗎?) 多多羅放庵沒有注意到金田一耕助露出吃驚的神色,仍像小孩子般高興地說: “請你看一下這封信,放心吧!里面沒寫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金田一耕助無可奈何,只好將目光移向多多羅放庵推過來的信紙上。 信上寫著流暢的文字,內容是說她年事已高,漸漸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擔憂。他聽說多多羅放庵現今獨自一個人生活,不知道是否可以回去跟他一起生活呢?她希望和多多羅放彼此都把過去的恩怨付諸流水,好好地共度余生。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有點感動地說: “這很好啊!” 他說著把信紙還給多多羅放庵。 多多羅放庵的眼睛發亮,說: “你也這麼覺得嗎?當時我的確很恨她,但是她都已經道歉了……我正想要立刻回信,可是你看我的手。” 多多羅放庵伸出顫抖的右手給金田一耕助看,看來他的右手已經很久沒有使用了,跟左手比起來,明顯退化很多。 “我正想找人幫我代筆,沒想到你正好來了。真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幫我回信嗎?” “好啊!你盡管說,只要我能幫得上忙。” 金田一耕助爽快地答應了。 “真是感激不盡,那我們馬上來回信。” 多多羅放庵一臉興奮地忙東忙西,他把信紙、信封跟鋼筆都放在柑橘箱子做的桌子上。 “嗯……那我們開始吧!” 在多多羅放庵的口述之下,金田一耕助寫下—— 來信知悉,隨時歡迎你回來。 我目前也是一個人,行動愈來愈不方便,希望我們這次能夠好好在一起生活。 我的年紀大了,精神不是很好,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胡來,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希望你看到這封信後趕緊回來…… 多多羅放庵雖然盡量保持威嚴來口述,不過從字里行間,仍能感受到他掩不住的興奮。 信寫完,多多羅放庵重看一遍之後說: “金田一先生,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順便幫你寫信封吧!” 他翻過栗林那封信的背面來看,上面寫著: 神戶市兵庫區西柳原町二之三六町田樣方栗林殿 金田一耕助邊寫邊問: “放庵先生,信上的字寫得很漂亮,這是栗林的筆跡嗎?” “怎麼可能!她哪會寫出這麼漂亮的字,她一定是跟我一樣,找人代筆的啦!” 多多羅放庵因為第五任妻子即將回來,心情好得不得了,因此金田一耕助也沒有向他問那件案子的事情。 金田一耕助那天的造訪仿佛只是去幫多多羅放庵寫信而已。 鬼首村村民一天天的興奮起來,根據可靠消息,大空由佳利將在十一日到達鬼首村。 “龜之湯”的休閑室里,每天都聚集著村中的青年男女,開會討論歡迎會的事情。 大空由佳利回來的前一天——八月十日,是昭和十年去世的由良卯太郎老板的忌日,青池里佳下午出門去幫忙法事。 傍晚的時候,金田一耕助越過仙人頂到兵庫縣一個叫總社的小城鎮辦點事情。如果時間拖得太晚,金田一耕助打算在那里住一晚,他出門前跟禦干這麼交代。 金田一耕助到達仙人頂的時候,四周已然罩上一片黃昏暮色,仙人頂的兩邊開始亮起一盞盞的燈光。 到了仙人頂的頂端,金田一耕助跟一個老婆婆擦身而過。 老婆婆的頭部用手巾包成大姊頭(注:左右兩端裹成棱角形的包頭法),背後背著一個大方巾包,讓人完全看不到她的臉,手巾下面露出一些白頭發;此外,她穿著細條紋紮腿的工作褲,腳上穿著發黃的白足袋及無跟草鞋。 不知是不是為了防止太陽照射,老婆婆的腳上纏著綁腿,手上還戴著護手套。 以上的描述是金田一耕助事後回想起來的,當時他並沒有很在意那位老婆婆的裝扮。 當他們兩人擦身而過之際,老婆婆頭垂得更低,嘴巴喃喃自語著: “對不起,我是栗林,我要回到村長那里了,請多加照顧。” 老婆婆用細小如蚊納的聲音說著,一步一步地拖著草鞋,往鬼首村的方向走去。 金田一耕助聽到她說的話,不由得征在當場。 “啊!莫非她就是放庵先生的第五任妻子——栗林?” 這時候,金田一耕助的心中升起一股溫暖的感覺,他直接轉身,一步步地往仙人頂的另一邊走下去。 這個老婆婆還跟其他五、六個人擦身而過,每次她的口中都念著相同的話;由于她的身體始終彎曲著,加上當時天色很陰暗,因此沒有人清楚看到她的臉。 昭和三十年八月十日的黃昏,一位自稱是“栗林”的老婆婆翻越過仙人頂,來到鬼首村,悄悄開啟即將發生的一連串事端……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5:42
第四章 探索
金田一耕助原本打算在當天晚上回到「龜之場」,因此他還特地準備手電筒,作為夜晚的照明設備。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當天晚上九點的時候,那一帶突然降下傾盆大雨,金田一耕助只得住在總社。 金田一耕助很清楚山上的氣候變化萬千,可是,當天晚上那場大雷雨卻是他難得的經驗。每一座山頭雷聲不斷,大雨連續下了兩個小時,那種迫人的氣勢真是震撼大地。 出門前金田一耕助詢問過青池裡佳總社有什麼地方可以投宿,於是他住進一家叫「井筒」的老舊旅館,老闆娘阿系是從鬼首村嫁到這邊來的。 阿系慌忙關上擋雨窗,她站在偏屋的走廊往仙人頂那邊看去,整片天空一片漆黑,還不斷出現閃電。 雷聲大作中,隱約聽到一種震撼人心的聲音;接下來,在猛烈的雨勢中看到類似火柱的東西。 金田一耕助在房內休息時想著:今晚是放庵先生跟他的第五任妻子久別重的夜晚,想不到竟然雷電交加,氣氛有點詭異。 當時金田一耕助如果知道沼澤附近,多多羅放庵的草庵裡面正上演著什麼「戲碼」的話,他或許就不會這麼悠栽了。 這件事情稍後再說。 大雷雨一直到十二點左右才稍微轉小,等到天一亮,竟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由於昨晚停電,屋內到處都漏水,使得金田一耕助很難入睡。 第二天早上,他在「井筒」的房裡睜開睡眼時,已經九點多了。 把他吵醒的好像是遠方傳來放煙火的聲音,他在被子裡呆呆地聽著煙火的聲音,才想起今天是大明星——大空由佳利回鄉的日子。 這時候,金田一耕助看到由擋雨窗射進來的耀眼陽光,連忙坐起身子,慌忙拿起枕邊的手錶,手錶的針指著九點三十分。 他趕緊掀開一扇擋雨窗,外面正是豔陽高照。 金田一耕助很失望地眨著惺忪睡眼,他本來打算今天要起個大早,趁天氣涼爽的時候返回鬼首村。 從總社到鬼首村大約有一里半的行程,走路需要一個半小時。若在盛暑中翻越山頂,實在是一種酷刑,就算坐人力車,躲在遮太陽的篷子裡也很悶熱。 「對不起,我有叫過你,可是你睡得實在太沉了。」 金田一耕助吃早餐的時候已經十點了,老闆娘阿系親自來服侍,她的神色看起來有點惶恐。 「沒關係啦!我也沒什麼要緊事,乾脆今天就留在這裡,等到涼風起的時候再回去。」 「這樣最好了,昨天那場暴風雨,原本以為會讓今天的氣溫涼爽一點,沒想到還是這麼熱。」 阿系邊說邊用袖口擦拭著鼻頭的汗水。 「昨天那場暴風雨真是大啊!不知道有沒有哪裡受到損害?」 「鬼首村的後山可能會有一些損害,不過,看他們煙火放得那麼熱鬧,大概不會很嚴重才對。」 不一會兒,阿系認真地盯著金田一耕助的臉說: 「對了,金田一先生,聽說你住在『龜之湯』,是不是跟大空由佳利這個人有關係?」 「沒有啦!我只是碰巧來到這邊而已,不過她好像很受歡迎呢!老闆娘,你認識那個女孩嗎?」 「不,我跟千惠子不熟,倒是跟她媽媽春江……」 (阿系應該有五十歲了吧! 今年是昭和三十年,她若是五十歲左右的話,那麼昭和七年的時候,她應該已經結婚了。)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決定開口問問看。 「老闆娘,你在昭和七年的時候,已經嫁到這裡來了嗎?」 「是的,而且也生了孩子呢!春江常常跟男人一起來這裡哦!」 阿系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金田一耕助看了覺得不太舒服。 「你說的『男人』是指那個騙子——恩田幾三嗎?」 「啊!你也知道那件事情?」 「我在鬼首村住了兩個禮拜,再加上大空由佳利最近要回鄉,村人或多或少都會談到以前的事情。老闆娘,你認識恩田幾三那個男人嗎?」 「是的,一開始是村長介紹來的,你知道村長嗎?」 「知道,我去他家玩過。」 「很開心吧!金田一先生,村長從年輕的時候就很照顧我,幫了我很多多羅放庵忙,我會嫁來這裡,也是村長的關係。不過,他就是人太好了,才會被奸詐小人所騙,真是可憐哦!」 阿系越說越興奮。 「聽說恩田幾三租了放庵先生家的偏屋。」 「對,所以那兩個人才會偷偷到這裡見面。當時春江剛滿十七歲,我還跟去世的父親說過,現在的女孩真是太亂來了。可是村長卻開玩笑說:『別多管閑事!阻礙別人的情路是會被馬踢死的。」 「這麼說,那件案子發生的時候,你一定很驚訝?」 「是啊!」 「警察知道恩田幾三利用這個地方幽會嗎?」 「金田一先生,事情是這樣的。」 阿系將膝蓋略往前伸,繼續說道: 「我死去的父親膽子很小,他對這件事情也很煩惱,還找村長商量過。村長的意思是說,等到警方查到了,再老實說出來。後來警方沒發現,因此就什麼都沒說。 村長根本沒把警察放在眼裡,而且他的口頭禪就是『別管。別管……』他就是什麼事情都不管,事情才會演變成那樣。」 在談論村長的事情時,阿系的眼中盛滿懷念之情。 「聽說警方最後還是沒查到恩田幾三的身份來曆。老闆娘,你知道那個男人的來曆嗎?」 「我才不管那個人是阿貓、阿狗,可憐的是春江。她後來經常跑到這裡,老是哭著問有沒有那個男人的來信。不過,誰也沒料到當時她生的孩子會這麼有出息,人的命運真是奇妙啊!」 「村長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村長從以前就好像是脫離俗世的人……而且我覺得恩田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做壞事的人,就連我死去的父親也這樣講。他年紀輕輕就造了不少孽。」 「造孽? 金田一耕助臉困惑地重複阿系的話。 「這麼說,恩田除了跟大空由佳利的媽媽之外,還跟其他女人……」 「就是啊!像他跟我……」 阿系很明顯是不小心說漏了嘴,隨即露出一臉狼狽的神情。 「沒什麼啦!金田一先生,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請慢用。呃……您中午要吃午餐嗎?」 阿系似乎很後悔自己說了這麼多,因此趕緊收拾好餐具,匆忙離開了。 金田一耕助目送著她的背影,腦袋瓜也忙碌地運轉著。 根據阿系所說,恩田幾三除了別所春江以外,還和別的女人交往。 磯川警官並沒有提及這一點。也許這件醜聞被隱瞞起來,只有旅館老闆娘阿系知道。 不管怎麼說,偵辦人員當時沒注意到井筒旅館的存在,可算是一項重大的失誤。 金田一耕助暫時拋開這件二十幾年前的案子,拿起阿系剛才拿來的報紙,打開社會版一看,全都是有關大空由佳利相關新聞。 上面除了大空由佳利的照片之外,還有她與蓼太夫妻建造的那棟「由佳利禦殿」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雖然住在鬼首村十幾天了,但因為「由佳利禦殿」與「龜之湯」的方向相反,因此他還沒看過那棟房子。不過由照片上看來,那棟建築物還真是華麗,據說它的外觀是根據寥太夫妻的希望去設計的。 金田一耕助看著報導時,突然發現兩個令他感興趣的名字。 昭和二十年三月神戶的大空襲中,當時跟母親一起疏散的大空由佳利(千惠子)是十三歲。 她在鬼首村上過一年小學,當時的同學由良泰子跟仁禮文子談論著大空由佳利過去的往事,而引起金田一耕助注意的就是「仁禮」跟「由良」這兩個姓氏。 從年紀來看,由良泰子應該是由良卯太郎的女兒,仁禮文子談論著大空由佳利過去的往事,而引起金田一耕助注意的就是「仁禮」跟「由良」這兩個姓氏。 從年紀來看,由良泰子應該是由良卯太郎的女兒,仁禮文子則是仁禮嘉平的女兒。另外,「龜之湯」的裡子也是二十三歲,她們年紀相同,應該都是同學。 這個發現讓金田一耕助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仁禮家這邊比較無關緊要,可是由良、青地這兩家應該和大空由佳利的父親有很深的仇恨才對。 裡子的父親被由佳利的父親殺死,泰子的父親也因為由佳利的父親而辭世。當年大騙子的女兒,如今卻衣棉還鄉;雖然彼此的立場十分尷尬,由良泰子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也得說些歡迎的話。 鬼首村的煙火仍在持續施放著。 阿系的猶豫 過了中午,總社也開始施放煙火。 阿系拿著一玻璃盆的水蜜桃給金田一耕助吃。 「桃子已經先冰過了。」 「謝謝。對了,老闆娘,這裡也開始放煙火了。」 「真是的,簡直像天子出巡!」 阿系剝著水蜜桃的皮苦笑道。 金田一耕助問了一下由良泰子跟仁禮文子的事情,果然正如他所想的。 阿系還說由良家現在有五個人,掌管整個家的是今年八十三歲的老夫人——五百子,就連八幡夫人——敦子也被這個婆婆壓得死死的。 順帶一提,「八幡夫人」是指「神功皇后」(註:古代傳說中的皇后。仲哀天皇的妃子,仲哀天皇在征付熊襲時戰死之後,神功皇后遠征新羅,並使新羅成為其藩屬。)也就是女中豪傑的意思。 「啊哈哈!敦子這個女人真的那麼強悍嗎?」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呀!可是,女人太強悍就會讓人傷腦筋,他們都被恩田欺騙,聽說都是因為敦子夫人鼓吹卯太郎先生,才會發生後來的事件。」 「也就是說丈夫受妻子的唆使?」 「是啊!卯太郎先生是個溫文儒雅、穩重大方的人,敦子夫人卻是個好強的女人。就因為不想輸給仁禮家,才會發生那種事情,從此以後她在五百子老夫人面前就抬不起頭了。」 由良家其他三名成員是繼承人——敏郎,以及他的妻子榮子,還有名字出現在報紙上的泰子。敏郎跟泰子中間還有一男一女,男的在戰爭中喪命,女的已經出嫁,所以現在由良家只有前述的五個人。 敏即現年三十五歲,前年從西伯利亞複員歸來,去年剛結婚,還沒有孩子。 「敏郎也很可憐,好不容易才從西伯利亞回來,沒想到田地都被拿走了。大家都說他們是惡有惡報,大概撐不了多久!」 金田一耕助又問了仁禮家的事情。 仁禮像現在有八個人,除了去年變成鰥夫的仁禮嘉平,還有繼承人——仁禮直平和他的妻子路子。 仁禮直平今年三十六歲,戰爭結束後,他立刻從滿洲回來,一回來就結婚,現在有三個小孩。 其他成員是今年二十六歲的次男勝平,以及最小的女兒文子,一共八人。 仁禮嘉平另外還有兩個女兒,而且都已經嫁人了。 「對了,老闆娘。」 金田一耕助等老闆娘講到一個段落,才開口詢問: 「我剛才看報紙覺得很奇怪。恩田的女兒跟由良、仁禮兩家的小姐,以及『龜之湯』的裡子四個人同年紀,她們也都同班嗎?」 阿系沒有立刻回答,她低頭剝著水蜜桃,因此金田一耕助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她開口說道: 「是這樣的……金田一先生,聽說村長也很擔心。」 「村長擔心什麼?」 「他說春江花錢蓋房子也就算了,犯不著把千惠子帶回這種鄉下地方來,他擔心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老闆娘,你覺得會發生什麼怪事吧?」「不是我,是村長,他那個人本來就很好管閑事……金田一先生,水蜜桃剝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阿系似乎刻意迴避著金田一耕助的視線。 「謝謝。」 金田一耕助拿起一小塊冰冰的水蜜桃放進嘴裡。 (這些人真奇怪…… 村長跟阿系應該知道某種重大的事實隱藏在昭和七年那樁事件的背後,可是現在就算我問她,恐怕她也不會說!) 「對了,老闆娘。」 金田一耕助咬著水蜜桃,若有所悟地開口說: 「你認識一個叫栗林的人嗎?就是村長的第五任妻子……」 「認識啊!」 「她要回到村長的身邊了。」 金田一耕助說這句話的同時,胸中有一股暖流通過。 可是阿系卻露出訝異的眼神說: 「金田一先生,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應該說……他們兩個人都老了,想要找個伴共度餘生吧!而且是栗林自己說要回來的,我還幫村長代筆寫回信。」 金田一耕助把自己代筆寫信,到昨天晚上在仙人頂遇到一位自稱是「栗林」的老太婆的事情講了一遍,阿系聽得臉色都鐵青了。 金田一耕助驚訝地問道: 「老闆娘,怎麼了?栗林不可以回來嗎?」 「不是的,金田一先生……」 阿系的呼吸跟著急促起來。 「栗林寄信來,那……村長怎麼說?」 「他很高興,像孩子一般高興得團團轉。老闆娘,這件事情……有什麼不對嗎?」 阿系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好像快昏倒一般。 金田一耕助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外面突然發出嘈雜的喊叫聲,一群年輕男女慌亂地闖進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6:07
第五章 名偵探撞鬼?
三男兩女吵吵鬧鬧地闖進“井筒”,“龜之湯”的歌名雄也在其中。 “大家怎麼都來了?” 這五名男女的出現把阿系喚醒,她慌忙用袖口擦拭淚水說: “有什麼急事嗎?” “媽媽、媽媽。” 一個情緒亢奮、臉頰紅潤如李子般的女子上前說著,她是“井筒”老板娘的年輕媳婦——阿照。 “不得了了!剛才勝平說,大空由佳利要來這里了!” “千惠子要來這里?這可不得了了!” “啊!有好東西!” 其中一名青年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屋側走廊,毫不客氣地伸手拿水蜜桃。 “阿姨,別驚訝。千惠子剛才從神戶打電話到村里的辦事處說,她回村子前,要先來這里休息一下。” 說完,他開始大口地咬著水蜜桃。 金田一耕助也認識這位年輕人。村中的年輕人在“龜之湯”的休閑室聚會時,這個年輕人總是跟歌名雄一起唱歌,大家都叫他“阿勝”。 照阿系先前所說,他應該是仁禮嘉平的次男——勝平。 勝乎每次講話的時候,眼珠子都會骨碌碌地轉動,他跟仁禮嘉平長得很像。盡管外貌跟身材略遜于他的父親,不過,他今天把頭發整齊地往左分,穿著開襟襯衫,看起來非常乾淨、帥氣。 “歌名雄,是真的嗎?” “是的,阿姨,是真的。” 歌名雄冷靜地回答。 “千惠子的媽媽打電話來交代說如果她們突然跑來,恐怕你會手忙腳亂,所以村辦事處的人才拜托我們先來通知你。” “啊!春江真的還記得我嗎?” 阿系既驚訝又興奮地說著。 就算阿系之前對大空由佳利母女有些反感,可是在這一瞬間,以往經曆的風風雨雨仿佛都煙消云散了。 “就是因為記得你,才會先繞過來這里啊!好啦!阿姨,你要好好招待人家,給她們貴賓級的享受喲!” “哎呀!哥哥,說什麼貴賓級的享受啊!” “文子,不可以嗎?” “不可以啦!太誇張了,泰子,你說對不對?” “呵呵……” “阿勝,應該說是平民級的招待吧!五郎,對不對?” “我役意見,反正她是我姑姑。” “五郎,別叫她姑姑,這樣千惠子未免太可憐了。” 雙名雄一臉嚴肅地提醒著。 五郎是寥太的孫子,在血緣上,他跟千惠子是表姊弟關系,可是就戶籍上來看,千惠子算是五郎的姑姑。 “啊哈哈!平民級的享受嗎?嗯……水蜜桃很冰、很不錯!歌名雄、五郎,一起吃吧!阿姨,可以嗎?” “可以、可以,你們盡管吃。阿照,你還在發什麼呆?多拿點水蜜桃來。勝平,春江跟千惠子什麼時候會到這里?” “哦……大約四點左右吧!現在快兩點了,還有兩個小時。” “那你們是專程來這里通知我的?” “嗯,順便來這里迎接大空由佳利,她可是村子里最出名的女人啊!” “所以連文子、由良小姐也……” 阿系的聲音仿佛卡在喉嚨,出不來似的。 “不是啦!阿姨,她們表現得太冷淡了。我們是怕千惠子以為我們看不起她的出身,所以才特地來迎接她。” “哥哥,你真壞!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們回去算了。泰子,你說對不對?” “呵呵!” “啊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我收回剛才的話。其實是歌名雄找我們來的,村里的女孩子只要聽到歌名雄說的話,都會照辦不誤。” 勝平邊說邊嚼著水蜜桃。 “歌名雄可是村子里的羅密歐呀!” 五郎也拿起水蜜桃附和著。 “阿勝,你別盡講這些無聊的話。” 歌名雄那張曬黑的臉不由得脹紅起來。 “對了,阿姨,要不要做什麼准備?我們也來幫忙。” “真是的,我怎麼還站在這里發呆呢!阿照,快點叫後面的阿姨把房間打掃一下……還有,大家要在這里等千惠子她們嗎?” “是的,我們要在這里等。” “歌名雄,你認識這位金田一先生嗎?他是你家的客人。” “我認識。金田一先生,真不好意思……” “沒關系。歌名雄,你真是不得了哦!” “啊哈哈!您別取笑我了……阿姨,你還是趕快辦事要緊。” “好,那麼各位慢用吧!” 阿系不自覺用袖口按了一下眼角,便進去忙了。 “金田一先生,我來為你介紹。這位是仁禮勝平,青年團的團長;這邊是別所五郎,由佳利的親戚;還有那邊是由良泰子,旁邊是勝平的妹妹文子。” 金田一耕助對他們一個個點頭行禮。 “泰子跟文子的名字,我剛才已經在報紙上看到了,聽說你們跟大空由佳利是同學。” “是的。” 泰子回答,然後轉頭跟文子相視而笑。 金田一耕助發現這附近的女性,很多都是大顴骨、塌鼻子的長相,“龜之湯”的禦干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可是,泰子跟文子倒是相當漂亮的美女。 她們兩人雖然同年,但是泰子的言行舉止比較高傲,感覺上比文子成熟;泰子的臉型長、鼻子高,但由于五官太過端正,反而使人覺得有種欠缺情趣的感覺。 不過整體上而言,她確實長得很美,美得古典且有個性。 跟泰子比起來,文子顯得天真無邪多了。 她的蘋果臉跟小虎牙,流露一股小淘氣般的可愛勉力。 文子和勝平都擁有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大概是遺傳自父母的吧! 仔細觀察她的五官,雖然很多地方都不符合美女的標准,可是,她的臉部表情相當生動活潑,教人不忍移開視線。 “歌名雄。” 金田一耕助覺得一直盯著泰子看太沒禮貌,于是回過頭看著歌名雄問: “你們家的……里子也跟她們倆是同學嗎?” “是的。不過,她偶爾才去學校一次。” “聽說她的心髒不好?” “是的。” “有上過小學嗎?” “有。” 歌名雄含糊地回答著。 五郎在旁邊剝著水蜜桃的皮,自言自語道: “那個時候里子還是個孩子,但卻已經思春了。” 說完,他發現其他人都在注意他,嚇一跳地縮了鍋頭。 “這是什麼意思?” 金田一耕助本來想問,可是話卻梗在喉頭。 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很緊張,特別是文子,她看著五郎的眼神十分嚴峻。五即面對如此灼人的視線,只能像烏龜般縮著頭。 最後,打破尷尬氣氛的是歌名雄。 “哦……對了!” 他若有所悟地開口說。 “金田一先生,我忘了告訴您,有客人來找您呢!” “有客人來找我?” “是磯川警官,他說他放假了,所以來看你。他今天早上才到。” “這樣啊!” 金田一耕助臉上浮現一抹微笑。 (磯川警官口中說“放假”,心里卻認為我已經來鬼首村兩個禮拜了,應該多少會有一些線索,所以才來找我吧!) 這一刻,金田一耕助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這個案子產生興趣,不禁苦笑著。 “金田一先生,你打算怎麼辦?我媽媽說請你跟我們一起回去,可是我們要等由佳利來這里之後,才跟著車子一起回去。” “謝謝,我一個人回去好了。太陽下山後,我自己翻越仙人頂走回去。磯川警官會停留一段時間嗎?” “他說要在這里悠閑地住上一個禮拜。” “這樣啊!謝謝你了。” 死人複活 距離大空由佳利抵達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鬼首村的青年團團員又開始忙碌起來。 一聽到大空由佳利要來,總社的年輕男女通通擠到井筒旅館的外面,除了看熱鬧的人潮外,其中還夾雜著這個城鎮的青年團干部,他們好象要來開會,討論有關大空由佳利歡迎會的准備事項。 金田一耕助被留在偏屋里,欣賞難得一見的熱鬧景況。 很快的,大家期望的時刻——四點已經到了,在燦爛的煙火烘托之下,大空由佳利和她的母親搭乘汽車來到“井筒”的門口。 那一刹那,整個總社以“井筒”為中心,起了一陣大騷動。 金田一耕助恍恍飽飽地陷入沉思,當時的喧嘩聲在他耳中聽來宛如海潮一波波襲來。 金田一耕助心中想的不是大空由佳利,而是阿系剛才的態度。 阿系聽說多多羅放庵的第五任妻子栗林要回來的時候,表情非常震驚,甚至夾帶著一絲恐懼。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就在這時候,阿照鼻頭滿布汗水,形色匆匆地走過,金田一耕助出聲叫住她。 “阿照,大空由佳利到了嗎?” “是的,她現在正在休息。” “只有大空由佳利跟她母親嗎?” “不,好象還有一位經紀人和她們在一起。聽說就是那個人發掘由佳利,並且栽培她。” “他們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這里?” “剛剛才洗好澡……應該快了吧!金田一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因為他們不離開的話,我就沒辦法離開這里。外面有很多人吧!” “是啊!擠得水泄不通。” 阿照將招待大空由佳利當成是無上的光榮,掩不住一臉的興奮。 不久,歌名雄也來了。 “金田一先生,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我們就要出發了。” “不用了,我等熱鬧過後再走。唉!真沒想到會這麼熱鬧。” “啊哈哈!簡直是亂成一團。” 歌名雄離開後沒多久,門口就傳來如雷的叫喊聲。想一睹大空由佳利風采的群眾實在太多了,因此車子很難開動。其間還不時聽到怒吼聲跟吵架聲,直到汽車引擎聲漸漸遠去的時候,金田一耕助才覺得松了口氣。 “真是抱歉,剛才鬧哄哄的……沒辦法好好招待您。” 大空由佳利他們離開後不久,阿系一臉興奮地來到金田一耕助面前。 “真是熱鬧啊!老板娘,很辛苦吧!” “的確……不過,千惠子竟然還記得以前的事情,還一直叫我阿姨、阿姨的,我真是高興,她還送我好多禮物。” 阿系感激得痛哭流涕,頻頻拭淚。 “那真是太好了。對了,老板娘,太陽已經下山,我該回去了,請幫我結帳。” “你要回去啦?” 阿系還想說些什麼,不過她馬上又改變心意,站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金田一耕助來到仙人頂,四周漸漸昏暗下來,連鬼首村的煙火也停了,熱鬧過後的甯靜氣氛包圍著仙人頂下方的村落。 金田一耕助聽到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停下腳步,發現從後面追來的人竟然是阿系。 “老板娘,你要去哪里?” “去村長那里送中元節禮物。” (這時候去送中元節禮物,未免太奇怪了吧!) “對了!老板娘,剛才提到栗林回來的事時,你的表情怪怪的……有什麼不對勁嗎?” “金田一先生。” 阿系忽然以十分沮喪的語氣說: “您說您幫村長寫回信,請問信是寄到哪里呢?” “我不太記得號碼,不過是在神戶的西柳原,收信人的名字是町田太太……” 阿系嚇得肩膀直發抖,不禁往金田一耕助的身邊靠過去。 “您還說昨天晚上在這里遇到一個叫栗林的人嗎?” “是的,她走了一段距離後,從對面跟我打招呼說:‘我是栗林,我要回到村長那里了……”’ “金田一先生!” 阿系一臉慌張,緊抓住金田一耕助的袖子說: “如果那個人就是村長的第五任妻子——栗林的話,那麼她應該在今年春天就死了,這個月十五日就是栗林的‘新盆’(注:死後第一次的孟蘭盆會)。” 阿系用袖口按住眼睛,像個孩子般啜泣起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6:22
第六章 暗夜驚魂
在暮色籠罩的仙人頂上,金田一耕助聽了阿系的話後,驚訝得僵立在當場。 金田一耕助就是在前面一點的地方遇到自稱是「栗林」的老婆婆,正好也是像現在周圍有點昏暗的時刻,老婆婆背著大方巾包,她的上半身彎曲著,因此完全看不到她的臉。 「對不起,我是栗林,我要回到村長那裡了,諸多加照顧。」 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響響自語著,然後往鬼首村的方向走去。 金田一耕助耳中還迴盪著老婆婆走路時,草鞋所發出的聲音。 「老闆娘!」 金田一耕助露出警戒的神情,很認真地說: 「是真的嗎?栗林她……放庵先生的第五任妻子栗林已經死了?」 「是真的,我還親自去神戶參加過喪禮。」 「老闆娘!」 金田一耕助的聲調聽起來很用力,他本來想說些什麼,卻又馬上改變心意,向四周張望一下才說: 「先走吧!我們邊走邊說。」 「好。」 阿系用力地點點頭,並用長襯衣的袖口擦拭淚水,然後緊跟在金田一耕助身邊走著。 「那麼……你跟栗林有親戚關係嗎?」 「是的,栗林是我去世父親的遠親,她本來是藝位,在我父親的介紹下認識村長。後來她又嫁給剛才您提到神戶的町田先生,他是我父親的表弟,這段期間他們在西柳原經營料理店。 栗林跟村長分開後,日子過得很辛苦,戰爭結束後,她在町田的店裡面辛苦地工作……去年年底她生病了,到今年春天四月底的時候去世。」 阿系說著又拉起襯衣的袖口拭去淚水。 「栗林多大年紀了?」 「今年五十八歲。」 (昨天自稱是「栗林」的老婆婆看起來也是那個年紀。) 「那麼村長知道栗林已經死了嗎?」 「這……我覺得很不可思議。金田一耕助,你幫他代筆回信的時候,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栗林已經死了呢?」 「完全不知道,而且他看起來還很高興呢!」 阿系深深吸了一口氣,說: 「那他果然不知道。」 「老闆娘,你沒有把栗林去世的消息告訴村長嗎?」 「沒有,我沒有說,因為那時候村長很生氣,還對我們夫妻很不高興。」 「可是村長應該知道這件事情才對吧?」 「是的,町田也說要通知村長。」 「要寄訃聞給他嗎?」 「是的。」 「可是村長沒有去神戶參加喪禮。 「嗯,村長做什麼事情都很周到,可是卻沒有出席栗林的喪禮,也沒有寄弔唁信函來。我想,他可能還在生氣,因此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栗林的名字。」 就在這時候,兩人正好來到金田一耕助昨天跟自稱是「栗林」的老婆婆擦身而過的地方。 「老闆娘,這裡就是我昨天跟自稱是『栗林』的婆婆擦身而過的地方。」 「啊!」 阿系驚叫出聲,緊緊抓住金田一耕助的袖子。 金田一耕助好像也被阿系感染到恐懼的氣息,不由得汗毛直豎。 只見前面有一棵高大的杉樹,在它粗壯的根部處有一間小廟,廟前的花瓶裡插著已經枯萎的紅色百日草。 從山頂往下看,在攝攝暮色的包圍下,鬼首村到處炊煙嫋嫋,一片平和、甯靜的鄉村景色。 在這片安祥景致的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可怕的事件正在醞釀著? 「我實在有點擔心,不如跟你一起去村長那裡看看吧!」 「金田一先生,你務必要陪我去,我真的很害怕……」 「啊哈哈……難道你以為是栗林的鬼魂來找村長嗎?」 金田一耕助加快腳步往前走,笑著說道。 可是他的笑聲有點乾澀,好像卡在喉嚨裡。 (如果是鬼還好,若是「有心人士」別有企圖的話……) 金田一耕助內心湧出一股莫名的不安,他不停地加快腳步。 「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因為今天正好是『新盆』……」 阿系歎了口氣說: 「也許是有人故意惡作劇。」 「你知不知道誰會開這種玩笑?」 阿系不知道在想什麼,默默地看著腳尖走路,然後露出閃閃發光的眼睛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對村長惡作劇……一點好處都沒有。」 「先別管是不是惡作劇,這村子或附近的人當中,有誰知道栗林已經死了?」 「這……」 阿系歪頭想了一下,接著說: 「如果村長不說,應該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金田一耕助認為村長——多多羅放庵是個相當心高氣傲的人,這次是栗林向他道歉,他才會高興地答應讓栗林回來。如果情況不是這樣的話,他一定還會繼續生栗林的氣吧! 正因為心裡還有疙瘩,所以他不去參加喪禮,也不寄弔唁信函,甚至連聽都不願意聽到「栗林」的名字! 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隨便跟別人提栗林已經死掉的事情呢? 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不禁停下腳步。 「金田一先生,你怎、怎麼了?」 阿系害怕地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 「沒、沒什麼。」 金田一耕助拿下帽子,擦一擦額頭冒出的汗說: 「老闆娘,趕快走吧!」 「是。」 阿系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一邊觀察金田一耕助的表情,一邊小跑步地跟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神戶方面寄訃聞給放庵先生,如果他有收到的話,應該知道栗林已經不在人世了。 既然栗林已經去世,放庵先生收到的那封信就是假的,而他當然也知道那封信不是真的。 可是,放庵先生當時那麼高興,瞧他滿心歡喜的模樣…… 根據何系所說,放庵先生這個人似乎相當不好惹。 如果放庵先生真的不知道栗林已經死亡的話,就有三種可能性: 第一:神戶方面說有寄訃聞給放庵先生,但事實上卻沒有寄。 第二:有可能是信件傳遞出了錯誤。 第三:或許僕聞有送到放庵先生那兒,可是卻被其他人拿走了。 不管是哪一種狀況,可以確定的是,放庵先生收到的那封信是偽造的,而且寄這封信的人肯定是昨天傍晚越過仙人頂,來到鬼首村的那個人。)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阿系剛才說過: 「對村長惡作劇……一點好處都沒有。」 正因為如此,事情變得更加詭異。 如果多多羅放庵在昭和七年發生的那樁案件中,掌握很重大的機密……那整個情況就又不同了。 金田一耕助害怕的也是這一點。 「對了。」 金田一耕助有點喘不過氣來,回頭看著跟在後面的阿系。 「昭和七年,『龜之湯』老闆娘的丈夫被殺的那件案子……」 阿系一聽到這樁可怕的殺人案,驚訝地瞇著眼睛問: 「怎麼了?」 「那天晚上,聽說栗林跟村長吵架,然後衝出家門?」 「是的,那天晚上栗林跑來我家。」 「她跑到你家?」 「嗯,當時我父親說等到天亮,就要帶她回材長那裡;而村長那邊也打算天一亮就到我們家來。後來發生那件案子……村長就沒辦法來了,我們也猶豫著該不該在這種時候帶栗林回去,不料栗林竟然逃跑了。 後來警察找到她時,她已經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因此,村長認為是我們夫妻故意放她逃走。」 「他們夫妻為什麼吵架?」 阿系沉默了一下說: 「村長這個人從小嬌生慣養,他在某些方面很明事理,有些方面卻又十分難纏,比方有的人在外面對人很好,可是一回到家就很會鬧彆扭,而且只要一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就會亂發脾氣。唉!村長有時候還會動武,栗林也被他打過。」 他們越過山頂來到山麓時,天色已經全黑了,幸好金田一耕助跟阿系都有準備手電筒。 「村長殺手」 他們來到村辦事處前面的時候,幾個年輕人從裡面跑出來。 「啊!金田一先生,你剛回來嗎?」 歌名雄出聲問道,他曬黑的臉龐露出一口編貝般的白牙,笑得無憂無慮。 「你們都在啊!由佳利呢?」 「我們正要當『不速之客』呢。」 五郎在旁邊插嘴說。 「什麼不速之客!講話別這麼難聽。」 勝平在一邊責備他,接著對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魅力女孩——大空由佳利衣錦還鄉,當然要招待我們這些青梅竹馬,也就是我們這些以她為榮的年輕紳士 「阿勝,你也算是紳士啊!」 「五朗!你這個笨蛋……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更正一下,除了五郎之外的我們這些紳士……啊!『井筒』的阿姨,你也一起來……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村長家。」 「阿姨,你回去的時候請跟重吉或阿照說一聲。」 歌名雄在旁邊說道。 「詳細情報從今晚開始商量,千惠子大致上答應了,後天十三日到十六日晚上,要在『陣屋遺跡』(註:「陣屋」的稱呼來自於日本封建時代的君主的住處,因為階級最低,不稱為城,而只叫陣屋。)舉行盛大的盆舞(註:中元節慶跳的舞蹈)。」 伊東情濃守的「陣屋遺跡」,現在已經變成一所小學。可是,鬼首村的村民都不稱「學校」,反而習慣叫它「陣屋遺跡」。 「好的,謝謝。」 「走吧!」 五、六個年輕人一臉興奮地離開,金田一耕助和阿系則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著。 從村辦事處到多多羅放庵的住處大約有二十五、六分鐘的行程。沿途的山路曲折,若將這段路程換作直線距離,也得耗費相當時間才能走完。 離開鬼首村的村落後,四周突然暗了很多,多多羅放庵的屋子被包圍在天鵝絨似的深沉之中。 屋內沒有燈光透出,這又使得金田一耕助和阿系的心一緊。 多多羅放庵通常不會在晚上出門,現在睡覺似乎又嫌太早。 「村長、村長!我是『井筒』的阿系!村長,你在家嗎?」 阿系的聲音有點顫抖。 「放庵先生,我是金田一耕助,你已經睡覺了嗎?」 金田一耕助跟阿系交替喊了兩、三次,可是屋內都沒有人回答。 兩人對望一眼,整張臉因緊張、害怕而變得慘白。 「他可能出去了。」 阿系故作輕鬆狀,可是她的聲音很明顯在發抖。 「先進去看看吧!」 金田一耕助伸手一推,門便開了。 他率先走進去,阿系也膽戰心驚地跟在後頭。 兩人先用手電筒照一下屋子內部,金田一耕助環視上次跟多多羅放庵對坐的那間房間,沒有發現任何人影。 金田一耕助來到升著抗爐的茶室兼廚房時,後面突然響起「喀嚓」一聲。 原來是阿系扭開掛在天花板上的電燈開關,四周頓時亮了起來。 「啊!」 阿系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 金田一耕助一聽到她的尖叫聲,馬上回頭一看。 剎那間,他的眉頭緊蹩。 只見桌上有一個酒瓶、兩個茶碗,以及一盤醬油烤河魚、兩個盛著豆汁的紅漆碗、一盤燉山毅萊跟油炸豆腐皮、一盤裝滿油炸豆腐壽司。 從大蠟燭垂掛著蠟淚的情形來看,昨天停電的時候,他們應該還喝得非常酣熱。 引起阿系尖叫的原因,是從桌面上延伸到薄薄的夏季坐墊,以及桌子四周的地板上,到處血跡斑斑。 金田一耕助走到狹窄的廚房裡,看到有個水瓶放在地上的角落,水瓶蓋上散放著五、六根植物,看起來好像是桔梗花。 金田一耕助拿起那幾根植物細細觀看,就在這時候,他又聽到阿繫在後面尖叫著。 「不可以!金田一先生,那是毒草,不可以碰!」 「毒草?」 金田一耕助慌忙把那幾根植物丟在地上,說: 「這是什麼植物?」 阿系的臉上充滿恐懼,呼吸急促地說: 「啊!這……我們都叫這種草是『村長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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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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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2:46:46
第七章 一封神秘信函
鬼首村目前對兩件事情議論紛紛,一件是大空由佳利衣錦還鄉的事情;一件則是假借死人之名,超過仙人頂的奇怪老婆婆。 對自稱“栗林”的老婆婆有興趣的,大部分都是中年人,年輕人根本不在意這件事情,對他們而言,多多羅放庵根本就是被遺忘的人。 那天早上,村里的青年男女有很多話題要談,也有很多事情必須趕快著手進行,他們的話題當然都集中在昨天晚上大空由佳利的宴會上。 “大家都稱她為‘魅力女孩’,我原本以為她擁有很特別的氣質,可是在見過她之後,覺得也沒什麼特別的嘛!” “她的行為舉止簡直跟男生一樣粗魯,真教人不敢恭維。” “那種低沉沙啞的聲音,可能就是她的臉力所在吧!” 另外,女孩子們的看法是—— “我本來以為她會很高傲,卻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呢! “她講話的口氣像個男孩子……” 大空由佳利已然在鬼首村掀起一陣旋風,大家興致勃勃地討論她的發型、服裝、裝飾品,甚至找機會去接近她、碰觸她。 “陣屋遺跡”——小學校園里,在青年團團長勝平的指揮下,有年團團員正奮力措建盆舞的樓台。 今年有幸邀請到大空由佳利這位當紅明星來演唱,因此要更加小心舞台設備的搭建。 “歌名雄,聽說昨天晚上有個奇怪的老婆婆來村子里,村長放庵先生好像出事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我也不太清楚,只聽說村長失蹤了。” 歌名雄說著跡,也皺起了眉頭。 “村長年紀那麼大,會不會厭世掉進後面的沼澤里啦?” 五郎嘻皮笑臉地說道。 “萬一他跳進那個沼澤自殺,要找我們青年團去幫忙打撈,那可就麻煩了。” 勝平身為團長,果然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阿勝,如果他們要求青年團幫忙的話,你一定要拒絕。一年才一次中元節,我們哪有時間去管那種事情。” “對,那種干扁老頭怎麼能夠跟日本當紅的魅力女孩相比呢?” 有人帶著不屑的口吻說著,引得在場所有人爆笑出聲。 另一方面,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來到多多羅放庵的屋子現場勘察。 “金田一先生,有件事情很奇怪哦!” 磯川警官今天穿著開襟襯衫踉短褲,戴著老舊的頭盔。 “都二十幾年沒見了,村長還跟那……跟那個肯定不是‘栗林’的女人一起喝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放庵先生是被騙了?還是他認錯了人?” “不,如果說認錯人……” 金田一耕助一邊看著前面的沼澤,一邊搔著他那頭“鳥窩”。 “如果只有五分鍾或十分鍾這麼短的時間,有可能會看錯人,可是那個女人跟我擦身而過到達這里,應該是七點半左右,而這邊停電的時間應該跟總社一樣是九點半,這中間長達兩個小時。而且停電後,他們還點上蠟燭繼續談話。” “這麼說,即使那個人不是‘栗林’,也應該是放庵先生認識的女人。” “嗯……很有可能。” 金田一耕助含糊地答道。 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多多羅放庵是否知道栗林已經死了。 在多多羅放庵的狹窄屋子里面,有三個從城里來的辦案人員,加上鬼首村的木村巡警,頓時把屋子擠得水泄不通。 礙于屋內的空間太擁擠,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只好在沼澤附近徘徊。等到其他人員搜證結束,屋子的另一邊卻又擠滿許多看熱鬧的人。 金田一耕助不禁在腦中回想昨晚的情形—— 當時金田一耕助發現情況有異,立刻吩咐阿系不要碰屋內的任何東西,然後重新詳細檢查屋子內部,他並沒有在現場發現老婆婆背上背的那個大方巾包。 可是,那個老婆婆應該來過多多羅放庵的屋子,因為門前的泥地上有留下明顯的草鞋痕跡。 糟糕的是,昨天晚上那場大雷雨把屋子外面草鞋的鞋印沖刷得一干二淨,根本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按照現場情況推斷,自稱“栗林”的老太婆昨晚背著大方巾包來到這里,然後她踉多多羅放庵談了兩個多小時的話,不……應該說兩人好象有談過話,最後用“村長殺手”毒死多多羅放庵。 奇怪的是,老婆婆怎麼處理多多羅放庵的尸體呢? 金田一耕助閃過腦海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老婆婆將尸體丟進沼澤里面。 傳說這片沼澤一旦把人吃進去,就絕對不會吐出來,因此,鬼首村的人都稱這片沼澤為“食人沼澤”。 但是,老婆婆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如果她想把尸體藏起來的話,為什麼不把房里的血跡也一並擦乾淨? 一般而言,凶手掩埋尸體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隱瞞殺人的事實。 如果是這樣,老婆婆為什麼要表明自己是“栗林”?多多羅放庵到底是生是死?而老婆婆又背著大方巾包跑到哪里去了呢? 金田一耕助來到廚房,由上往下看著“村長殺手”這種毒草,他突然發現水瓶里面好象有東西撥動水的聲音。 金田一耕助驚訝地看著水瓶里面,伸手將散放在上面的“村長殺手”拿掉,然後用手電筒往水瓶里面照射。 刹那間,他感到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只見水瓶底部有一大堆丑陋無比的生物在游動著,看起來像是壁虎或蠑螈,全身都是黑褐色,身上還有黑色斑點和疙瘩,頭部大又扁平,軀體旁邊還長出四肢。 “啊!” 阿系注意到金田一耕助的驚訝表情,也來到他身邊往瓶子里看去。 她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山椒魚。” 金田一耕助當然知道那是山椒魚,然而重點是,為什麼這里會有山椒魚呢? “村長以前就有養山椒魚嗎?” “沒有,我上次來這里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種東西。” “你上次來這里是什麼時候?” “這個月五日。” “你到這里做什麼?” 金田一耕助不假思索地詢問道。 “來送中元節禮物。” “你怎麼確定當時這里沒有山椒魚呢?” “因為那時候我用這個水瓶裝水,幫村長燒開水的。” 五日那天,正好是金田一耕助來幫村長代筆寫信的前兩天。 “這附近河里有很多山椒魚嗎?” “是有一些,而且村長是釣魚商手。” 金田一耕助順著阿系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各種魚干用竹子串起來,排列在茶室的門框上。 他再看一眼水瓶里的山椒魚,在心中揣想著昨晚那場大雷雨中,多多羅放庵的屋子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隨後金田一耕助催促阿系離開那里,兩人一起回到“龜之湯”,然後向磯川警官報告這件事情。 如果當時磯川警官沒有來鬼首村的話,恐怕村里的警察對于金田一耕助跟阿系的報告,只會一笑置之。 意外發現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看著在沼澤上面盛開的白色菱角花說: “這件案子跟二十三年前的案子有關聯嗎?” 金田一耕助自然知道磯川警官緩慢的聲調,只是為了掩飾內心那股無法壓抑的期望與興奮。 此刻,肌川警官又重新燃起希望,期盼這個新案子可以讓他解開二十三年前那件案子的謎底。 “應該有關系吧!否則像放庵先生這樣與世獨立的人,怎麼可能還會扯上凶殺案呢?” 金田一耕助在案情尚未明朗化以前,十分小心自己的措詞。 “對了,磯川警官,放庵先生平常的生活費是從哪兒來的?‘井筒’的老板娘好象跟村長的關系很密切,可是這件事連她都不清楚。” 磯川警官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若有所思地答道: “有一次,我聽見‘龜之湯’的老板娘說,放庵先生好象有個在神戶或哪里的親戚常常送錢來給他。” “以前是這樣,不過據說三年前,也就是昭和二十八年,那位親戚就死了,所以我覺得很納悶。不過,村長日常生活的花費應該不多,‘井筒’的老板娘說,可能是以前送來的錢還有點積蓄吧!可是像放庵先生這種游戲人生的人,會有儲蓄的習慣嗎?”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的口氣忽然變得十分嚴厲。 “你的意思是這個村子里,有人偷偷接濟放庵先生?” 金田一耕助正想回答時,看到對面一個便衣刑警東張西望地走著,當他一看到磯川警官,就馬上往這邊走來。 “長官,我到村子里的豆腐店問過了,昨天他有賣油炸豆腐皮給多多羅放庵,可是只賣給他兩張。” 警方正在調查殘留在屋子里的油炸豆腐皮壽司是從哪里來的,從壽司的樣子看起來,應該是自己做的,而如果是自己做的,那麼多多羅放庵應該會去買油炸豆腐皮才對。 根據刑警剛才調查的結果,多多羅放庵在村子里的豆腐店只買了兩張油炸豆腐皮,那兩張豆腐皮已經拿去燉煮,那麼油炸豆腐皮壽司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阿哈哈?” 金田一耕助一聽,輕聲笑了出來。 “警官,我們終于找到那個老婆婆留下來的東西了,就是那些油炸豆腐皮壽司。啊!搜證工作好象結束了。” 屋子里走出另一個便衣刑警,他的手上拿著一封信。 金田一耕助目瞪口呆地看著便衣刑警走過來,他本來以為那封信早就被老婆婆帶走了。 “長官,已經找到了!這是從神戶寄來的信,里面的內容也跟您說的一樣。” 磯川警官從信封里面拿出信箋看了一眼,便遞到金田一耕助面前。 金田一耕助眼神的熱地看著信箋,他確定這封信是七日午後他來拜訪多多羅放庵的時候,多多羅放庵拿給他看的那封信。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老婆婆來講,這封信應該是最重要的證據,任何東西都可以留下來,就是不該把這封信留下來啊!) “警官,這、這封信是在哪里找到的?你們一定費了一番功夫……” “不會啊!它不過是跟其他信件、明信片放在信匣里。” 金田一耕助霎時一個頭兩個大。這件案子看起來很像事先預謀的,可是把這麼重要的假信留在這里又代表什麼意思呢? “磯川警官,你們看這個信封……” 這個信封確實是金田一耕助看過的那一個,金田一耕助就是根據信封上的寄信人地址寫下回信地址的。 金田一耕助看著眼熟的筆跡好一會兒,待他翻到正面後,不禁呻吟出聲。 “金田一先生,怎麼了?” “磯川警官、磯川警官……川警官!” 金田一耕助情緒一激動就會變得口吃。 “我上次幫放庵先生代筆回信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正面,你們看一下郵戳……” 磯川警官一著郵戳,馬上皺起眉頭、緊咬住嘴唇。 信封上面的郵戳不僅已經褪色,而且好象被人用手指刻意摩擦弄糊掉,根本著不清楚日期。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第一個數字是“2”! 也就是說,這封信不是今年——昭和三十年寄出的,而是昭和二十幾年的某一天寄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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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2:47:08
第八章 推理大考驗
如果磯川警官沒有來鬼首村的話,不管金田一耕助再怎麼著急,多多羅放庵這個案子一定只會被當地警方當作單純的失蹤案件。 在磯川警官的請求下,八月十二日的午後,警方在「龜之湯」的休閑室成立「搜查總部」。到傍晚為止,陸續從縣警察總局、分局派來很多協助辦案的警察。 這件案子對磯川警官來講是一場賭注,它有可能根本不是什麼大案件,警方出動一大堆人,結果卻連只小老鼠都沒找著。 如果真是那種結局,磯川警官就必須負起全部的責任。 不過,磯川警官早有心理準備,真要他負責的話,就算因此提早退休也沒關係。 相反的,如果多多羅放庵的失蹤是昭和七年那件案子的延續,磯川警官說不定可以同時解開昭和七年那件案子的謎底。 這件案子由江見鎮的立花警官負責偵辦,協助辦案的警員自己開車過來。一般人大都搭乘從姬路到津山的支線,然後從那裡轉搭巴土來總社,再超過仙人頂來到鬼首村。 本來總社也有警察局,但是總社隸屬於兵庫縣,在調查工作上可能會有一些麻煩。 等到搜查總部成立,所有協助辦案的人員到齊之後,大約是八月十二日下午五點左右。 辦案人員在「龜之湯」的休閑室裡吃完青池裡住準備的晚管後,由立花警官掌控全局,開始重新研討整個案子。 「這麼說來……」 聽完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說完整個案件的大致情形,立花警官皺起眉頭說: 「金田一先生的意思是,前天……也就是十日晚上的大雷雨中,多多羅放庵家裡發生兇殺案嗎?」 「不。」 金田一耕助懶散地坐在椅子上,身體好像快從椅子滑下來似的,兩手不斷地敲打著扶手。 「目前還不能這麼斷言,你們必須再詳細調查一番。」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在旁邊插嘴道。 「在這種情況下,我希望你毫不隱瞞地將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講出來。」 「『毫不隱瞞』是什麼意思?」 「你比我們早一步到達案發現場,我想你應該可以提供一下意見,看是從哪一點開始著手調查比較好,也順便給立花警官參考。」 「是啊!」 立花警官不停地點頭附和。 他的年紀大約四十歲上下,身材高而結實,看起來十分精明,說話帶著京都大阪腔。 立花警官在磯川警官的介紹下,想起戰後發生在同一縣的「獄門島」、「八墓村」……等事件,不禁對金田一耕助興起一份敬畏之心。 但是立花警官一見到金田一耕助,發現他竟是如此不起眼的人物,因此覺得有點不屑。不過也因為如此,反而更加深地想盡早破案的決心。 金田一耕助還是睜著那雙惺忪的眼睛,一臉茫然地搔弄著那頂「鳥窩頭」。 他站起身,從懷裡掏出記事本,拿出兩、三張便條紙。 「談不上是什麼建議啦!不過,我把自己先前想到的一些事情條列下來,請你們看一下。」 金田一耕助有點不好意思地抓著頭說。 「哦。那真是太感激了。」 立花警官眉宇之間露出精悍之氣,探身出來說: 「你能夠隨時把想到的事情記下來,雖然有點支離破碎……但至少可以參考參考。」 立花警官性急地從金田一耕助的手上搶過便條紙,只見上面用印刷字般的整齊字體寫著: 一:放庵先生究竟是生?是死?如果他還活著,現在人又在哪裡? 如果他已經死了,兇手把屍體藏在哪裡?又為什麼要藏起來? 二:栗林是生?是死? 三:假設栗林已經死了,那麼放魔先生知不知道她死亡的消息? 四:神戶的叮田家有寄訃間給放庵先生嗎? 五:栗林要求複合的那封信,是喝和二十幾年從神戶寄出來的? 六:第一個看到那封信的人是誰? 七:八月十日晚上,自稱是「栗林」、越過仙人頂來到鬼首村的人到底是誰? 八:放庵先生跟「假栗林」對坐兩個多小時,難道他沒發現對方有問題嗎?如果沒發現她是假的栗林,又是什麼原因呢? 九:昭和二十八年以來,放庵先生從何處取得生活費? 十:放庵先生什麼時候取得山椒魚?他要山椒魚做什麼? 金田一耕助記下的就是以上這十條。 「原來如此,這樣一條一條列出來,馬上就能瞭解整個案情的疑點在哪裡,我們也知道該從何處先著手。」 立花警官微笑著說: 「金田一先生,我們就照你寫下的這幾點,逐條逐項討論吧!磯川警官,請你也來幫忙。」 「嗯,我覺得其中有幾項很有意思。」 磯川警官露出笑容說著。 「那我們現在就從第一項開始吧!『放庵先生究竟是生?是死?』想證明這一點,還需要一些努力。」 「是的,最重要的是必須找到屍體。」 「沒錯,光是那些血跡或穢物的痕跡,還不足以斷定他真的被殺了。」 磯川警官也在旁邊應和。 「可是,金田一先生。」 「是。」 「從你把這個疑問放在第一項來看,你是否認為放庵先生並未遭到殺害?」 「也不是啦!我只是存疑罷了,啊哈哈……」 立花警官帶著狐疑的眼神,看著金田一耕助那張若無其事的臉。 過了一會兒,他的視線再度落在便條紙上說: 「『如果他還活著,現在人又在哪裡?』這又是另一個疑問。再來是『如果已經他死了,兇手把屍體藏在哪裡?又為什麼要藏起來?」 立花警官此時說話的語氣非常嚴厲。 「立花……」 磯川警官就像溫柔的父親在安慰任性小孩似地說道: 「金田一先生的做事方法一向如此,他會去追究所有的可能性。所以,這件案子在尚未發現放庵先生的屍體,證明他已經遭到殺害以前,金田一先生都會假設放庵先生還活著,我想金田一先生的想法是要我們朝這個方向去調查比較好。」 「原來如此。可是……」 立花警官用力咬緊下唇說: 「多多羅放庵如果還活著的話,現場混亂的情況又該怎麼解釋?」 「照那個狀況來看,有可能是故佈疑陣。」 「故佈疑陣?」 立花警官兩道粗大的眉毛頓時糾結在一起。 「那麼……」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發出乾澀的聲音說: 「我們看第二項吧!『栗林是生?是死?』」 「關於這一項跟第四項,只要去神戶找町田這個人問問就知道了。」 「那麼第三條是,『假設栗林已經死了,那麼放庵先生知不知道她死亡的消息?』這又是什麼意思?」 金田一耕助表情很嚴肅地解釋道: 「這十條裡面,最有問題的就是這一條。根據『井筒』的老闆娘阿系曾經去參加栗林的喪禮來看,她應該已經去世。可是為了以防萬一,最好去神戶查證一下比較好。」 金田一耕助接著說出他幫多多羅放庵寫信的事情。 「第五、六條也很有問題。」 「第五條是栗林要求複合的那封信是昭和二十幾年從神戶寄來的嗎?那麼這封信並不是最近才寄出的?」 立花警官拿起那封放在桌上的信,重新檢查信封的郵戳。 可是信封上的郵戳已經模糊不清,除了可以看出是昭和二十幾年寄出的以外,其他都看不清楚。 「這一點去問神戶町田家就知道了。」 「立花,金田一耕助說有問題的部分應該是下一項,也就是第六條。」 「接下來是『第一個看到那封信的人是誰』,這是什麼意思?」 「立花,你看這封信的封口。」 磯川警官從旁邊拿了金田一耕助的放大鏡給他。 立花警官將信封翻過來看。 那是一個女性用的直式信封,封口用剪刀整齊地剪掉,但上頭寫著幾個英文字——「Seal」。 立花警官用放大鏡仔細看,發現用紫色墨水寫的「Seal」已經有點暈開,而且很明顯是因為碰到熱氣的關係;另外,這幾個封印文字的接合處有點偏。 立花警官大口地呼著氣。 「所以這封信在到達多多羅放庵的手上以前,已經有人先看過了,然後一直保管到最近才將封口重新封好,偷偷地放回多多羅放庵那裡;而多多羅放庵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是剛接到的信。」 「不!這麼一來,事情就太簡單了。」 「什麼意思?」 立花警官驚訝地回頭看著磯川警官。 「金田一先生有另一種推測。也就是說,放庵先生收到這封信後,用剪刀剪開封口,看過信的內容。可是當時他沒有和栗林複合的打算,於是就把信擱著。 這次他巧妙地利用這封信,也就是用它來幫佈疑陣。放庵先生故意把信對著熱氣打開信封,再重新封好,這麼一來,就可以混淆警方的調查工作,住你剛才說的那個方向去偵查。」 「可、可是……」 立花警官瞪大眼睛說: 「剪開封口的痕跡又作何解釋?這……應該是最近才剪開的。」 「金田一先生認為,去年剪開的封口可以再剪一次,露出新的剪痕,這也有可能。」 「可惡!」 「立花,我們只是提出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 「是的,金田一先生也必須將這一類的情況列人考慮,至少在屍體發現以前……好,下一條是……」 立花警官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上不斷冒著汗,他一邊用手掌擦汗,一邊迅速地翻開一張便條紙。 「第七條:八月十日晚上,自稱是『栗林』、越過仙人頂來到鬼首村的人到底是誰?」 「金田一先生覺得,如果放庵先生被那封假信欺騙的話,那個化裝成『栗林』的人必定出乎放庵先生的意料之外。 不過,如果一切都是放庵先生安排的,那個人就可能是放庵先生的朋友,或者是他自己假扮的。在這之前沒有人看到老婆婆的臉,只聽到她發出低沉的聲音。金田一先生也問過『井筒』的老闆娘,她說放庵先生年輕的時候沉迷於業餘戲劇,很喜歡演戲。」 這時候,立花警官的眼睛睜得像銅鈴一般大。 金田一耕助眨著惺忪的眼睛說: 「立花警官,我不是故意要把整個事件弄得很複雜,只是對磯川警官說,這個案子給人一種怪異的氣氛。」 「嗯。」 「別管這些了,立花,討論下一條吧!」 「第八條是放庵先生跟『假栗林』對坐兩個多小時,難道他沒發現對方有問題嗎?如果沒發現她是假的栗林,又是什麼原因呢?」 「如果假栗林是放庵先生的朋友,或者放庵先生一人飾演兩角色,答案就很簡單了。但如果情形不是這樣,為什麼他會沒發現?」 「金田一先生對這一點有什麼看法?」 「我也不知道。不過,關於這一點可以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放庵先生完全沒有發現實情;第二種是他有發現,可是為了某種原因而允許對方繼續假扮下去。」 「然後兩人一起喝酒的時候,放庵先生被對方下了毒?」 「啊哈哈!應該就是這樣吧!」 「怎、怎麼會那樣?」 立花警官激動地說。 「好了,立花,討論下一條吧!」 「好的。第九條是昭和二十八年以來,放庵先生從何處取得生活費?」 關於這一點,磯川警官又加以說明。 只見立花警官臉上再度露出驚訝的神色,過了一會兒才出聲說道: 「磯川警官,你的意思是說,多多羅放庵著著昭和七年那件案子來勒索某個人?」 「目前還不確定放庵先生是否有勒索他人,不過,可能是某個人有把柄在他手上,才會給他生活費封住他的嘴。如果真是這樣,第九條就是昭和七年那件案子跟這次案子之間一個重要的環節。」 「我知道了,這一點我會嚴密調查。」 立花警官在這一條上面畫了三個圈之後,說: 「金田一先生,最後一條是怎麼回事呢?放庵先生什麼時候取得山椒魚?他要山椒魚做什麼?」 「這個嘛……」 金田一耕助又用五根手指亂抓那頂「鳥窩頭」。 「我只是寫下來看看,因為只有九條好像怪怪的。」 「什麼?」 磯川警官跟立花警官異口同聲地大喊出來,兩人都露出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 「搞什麼嘛!」 立花警官一臉嫌惡地瞪著金田一耕助,口中還唸唸有詞。 不過,他馬上又低下頭說: 「不過還是很感謝你。由於你細心的記錄,我們才能理清調查的方向。總而言之,現在必須先找到多多羅放庵的屍體。」 「對!這是第一要務。放庵先生究竟是生?是死……」 金田一耕助神情黯然地自言自語著。 「加籐、加籐!」 立花警官大聲叫喚在隔壁等候的警員。 於是,搜直活動就此正式揭幕! 生活費之謎 事情的演變終於到了有如青年團團員擔心的狀況。 第二天——八月十三日,鬼首村連夜舉辦大空由佳利的演唱會和中元節慶歌唱大賽,立花警官要求他們在傍晚以前協助警察搜索。 由於多多羅放庵一直到十三日早上都行蹤不明,因此警方對於屍體是否沉入那片「食人沼澤」底部的懷疑也越來越濃厚。 「食人沼澤」大約有六百坪大,沼澤底部有很多個湧水池,因此不管天候多麼乾旱,這片沼澤都不會乾涸。 對鬼首村來講,這片沼澤是最好的蓄水池。但如果不小心在這片可怕的「食人沼澤」邊失足掉下去的話,鐵定爬不上來。更何況,這片沼澤這麼大,裡面只有外型醜陋的山椒魚…… 警察和青年團團員一起划著小船在「食人沼澤」上搜尋多多羅放庵的屍體,他們撥開整片的菱角花,從小船上丟下網子,用長竹竿往水裡刺探。 可是一整天下來,還是沒有任何成果。 八月十日晚上那場大雷雨,真是幫了兇手一個大忙。因為那場猛烈的大雷雨,把多多羅放庵屋外的所有痕跡沖刷得一乾二淨。 因此,警方尋找屍體的行動宣告失敗。不過,另一方面的調查行動卻有了明顯成果。 首先是留在屋裡的穢物送到縣警局鑒識課去檢驗,檢驗報告在十三日傍晚送達。 檢驗報告說穢物中發現C22H27NO3這種劇毒生物鹼,這種生物鹼蘊含在沼澤桔梗這種植物裡面。 「沼澤桔梗」就是鬼首村這一帶稱為「村長殺手」的植物,它沿著沼澤周圍生長。 其次是昨天晚上派去神戶的加籐刑警,他在十三日傍晚帶回調查結果。 根據他的報告,栗林確實已經死亡。 今年四月二十七日,神戶市兵庫區西柳原町二之三六、紅屋料理的可田幸太郎親眼看她圍上眼睛。 加籐刑警還去拜訪開死亡證明書的醫生,醫生說她是因為腎臟癌病逝。 町田幸太郎說,他確實寄了訃聞給多多羅放庵,而且還是和寄給「井筒」老闆娘——阿系的明信片一起寄出去的。所以,井筒的老闆娘既然有收到栗林死亡的消息,那麼多多羅放庵不可能沒收到訃聞。 更教人不可思議的是,栗林要求複合的那封信是町田幸太郎的女兒——達子幫她寫的。 達子一看到加籐刑警帶去的那封信,當場認出是她寫的那封信沒錯,可惜她已經不記得正確日期,只隱約記得是去年,也就是昭和二十九年夏天八、九月的時候寄的。 那時候,栗林翹首盼望著多多羅放庵的回信,可是卻沒有等到。 達子眼睛濕潤地訴說當時的情形,後來栗林死心了,從那時候開始,她好像一時之間老了很多。 栗林的來信跟通知死亡消息的明信片都沒有到達多多羅放庵的手上嗎?或者他有收到,卻因為某種理由而把信丟了? 立花警官並進一步調查有關多多羅放庵的生活費來自何處。 「就我所知……」 十二日傍晚,被傳喚到搜查總部問話的「龜之湯」老闆娘——青池裡佳,一字一句慎重地說出以下這段話: 「村長在神戶有個叫吉田順吉的外甥,他是村長妹妹的兒子,自從戰後就一直送錢來給村長。大概在昭和二十七或二十八年,順吉死了,當時村長還去了趟神戶,似乎是要交涉以後的生活問題,但是交涉得不太順利,他回來後一直嚷著『傷腦筋、傷腦筋 「他說『傷腦筋』?」 「是的,不過後來問題應該解決了。有一次我問村長,結果他很高興地說順吉的弟弟願意繼續寄錢給他用。」 「順吉的弟弟叫什麼名字?」 「這我就不清楚了。」 「你知道吉田順吉住在哪裡嗎?」 「警官,這裡有署名吉田順吉的信。」 在一旁出聲的是乾刑警,他從多多羅放庵的信匣裡拿出一捆信件,其中有好幾封署名吉田順吉的信,地址是神戶市須磨寺町二丁目,而且還附上電話。 「那就派人去那裡查一下,順便問看看他弟弟住在哪裡。」 「好,我這就去。」 然而,乾刑警一直到十三日傍晚,還沒有從神戶回來。 立花警官調查負責分送鬼首村信件的郵局之後,發現從昭和二十八年之後,就沒有任何款項目外地寄給多多羅放庵。 總社有M和S兩家銀行,他們沒有任何彙錢給多多羅放庵的記錄,而且他也沒有存款。 很明顯的,不管多多羅放庵是從哪裡取得生活費,但絕對不是從鬼首村以外的地方獲得。 關於「生活費」這一點,多多羅放庵還對青池裡佳說謊。 「金田一先生……」 立花警官十分興奮,也很感謝金田一耕助的貢獻。 「非常感謝您的幫忙,我們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現多多羅放庵不為人知的事情。」 「接下來,要趕緊查出村子裡是誰在接濟他。」 磯川警官的態度很積極,因為他覺得這樁案子跟昭和七年發生的案子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密。 「不如再找這裡的老闆娘來,問看村子裡誰跟放庵先生最常接觸。」 金田一耕助提議,立花警官馬上命令一旁的刑警: 「對、對,木村,你再去請老闆娘來一下。」 「是。」 木村巡警去了沒多久,青池裡佳就來到搜查總部。 她沉著地回答: 「村長是個世故、見多識廣、談吐風趣的人物,他有空的時候都跟大家一起玩。不過,真要說跟他交情不錯的人,應該一個都沒有吧!」 「你的意思……放庵先生跟大家的交情都不錯,可是卻沒有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應該可以這麼說。」 「仁禮家的老闆呢?他似乎也是個相當健談的人。」 磯川警官插嘴問道。 「嗯,如果他們兩人湊在一起,場面有可能變得很熱鬧。不過,他們兩人之間很少互相拜訪。」 「沒有過嗎?」 「是的,村長很少去找仁禮先生,反而比較常去拜訪升屋的老夫人。」 「升屋的老夫人是……」 金田一耕助提出問題。 「啊!對不起,『升屋』是指由良家,這附近大家都以屋號互稱。」 「哦……由良家的老夫人叫五百子,今年八十三歲高齡。」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得真清楚。」 磯川警官等著說。 「我上次聽『井筒』的老闆娘說過。你說……放庵先生常去由良家?」 「是的。都是老夫人邀請他的,因為村長是村裡家世最好的人,而且年紀也比較大,大概他們倆比較談得來吧!由良家要是有什麼珍貴、好吃的東西,都會請敦子夫人送去村長家。」 敦子的亡夫——卯太郎正是引發昭和七年那件案子的人。 「老夫人都已經八十三歲,她在行動上……」 「不,老夫人的身體還很健康,她經常到我這裡泡澡呢!雖然她有點駝背,可是她的視力、聽力好得讓人不覺得她已經八十三歲了。」 青池裡佳有京都美女的冷豔氣質,並具備冷靜綿密的思考能力。她默默地看著眼前這三個人,想不透他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謝謝。以後可能還有問題要請教你,到時候還請多多幫忙。」 磯川警官溫和地說。 「好的,那麼我先失陪了。」 青池裡佳低著頭走出去。」 「警官,看來有必要仔細調查一下多多羅放庵跟由良家的關係。」 「查查看吧!」 磯川警官點頭回答。 目前只有一個問題沒辦法解決,就是炸油豆腐壽司從何而來?炸油豆腐壽司是老婆婆唯一留在案發現場的東西,可是到現在還查不到它的來處。 從現場剩下十個油炸豆腐皮壽司來看,至少要使用五張以上的油炸豆腐皮,可是警方向遍這附近的村落,以及鎮上的豆腐店,竟然查不出任何頭緒。 「算了,先把買五張油炸豆腐皮的人記下來,一個個按照順序調查清楚。」 就這樣,警方以多多羅放庵的失蹤事件為中心,開始進行緊鑼密鼓的調查工作,同時,村裡中元慶典的準備活動也毫不鬆懈地進行著。 「磯川警官,讓立花警官他們去調查吧!我們去看看中元慶典。」 晚上八點,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兩個人喝了兩瓶啤酒,吃完晚餐。 這時,擴音機的音樂聲隨風飄送過來。 「啊哈哈!原來金田一耕助對『魅力女孩』也有興趣啊!」 「當初是誰拿『魅力女孩』為餌,引誘我來這裡的?」 「啊哈哈!說的也是,那我們就去看看『魅力女孩』究竟長得如何。」 「磯川警官,你跟不上時代啦!」 「什麼意思?」 「『魅力女孩』這個詞並不是指她的長相,而是指臀部、胸部……這些地方啦!」 「啊哈哈!那我們就去『拜見』一下她的屁股吧!」 於是兩人穿著浴衣(註:夏季時節穿的和服),一路開玩笑地走出「龜之湯」。 從「龜之湯」走到村子的中心區需要一個小時左右,沿途又有從附近村鎮蜂擁而來的人群,因此待金田一耕助他們來到擁擠的「陣屋遺跡」時,已經將近九點。 「好多人哦!」 「金田一先生,我們繞一圈看看吧!」 自從來到鬼首村之後,金田一耕助還沒到過這一帶,因此磯川警官趁機帶他四處走走。 他們走在一條樹木環繞的荒涼小路上,清楚地看到遠方有座燈火輝煌的牌樓,牌樓下面萬頭鑽動。 「磯川警官,現在在唱歌的就是大空由佳利嗎?」 金田一耕助想加快腳步,磯川警官卻突然位住他的袖子說: 「等一下,金田一先生。」 他用下領指著前方五、六公尺的地方。 「怎麼……」 金田一耕助往磯川警官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這附近特有的赤松大樹邊有兩個女人仁立在那裡。 兩個女人都穿著浴衣,其中一個用布包住整個頭部,頭巾尾端垂在肩膀上。 「磯川警官,那是誰?」 金田一耕助瞇起眼睛問。 「是『龜之湯』的裡子,你還沒見過她嗎?」 「還沒有。那……另一個是女服務生禦干吧!裡子為什麼要包那種頭巾呢?」 「因為她身上從頭到腳長滿了紅痣,如果沒有那些紅痣,她倒是個很可愛的女孩。金田一先生,我們就假裝不知道,直接從旁邊走過去吧!」 可是他們兩人還沒邁開腳步,便有四名男女從「陣屋遺跡」那邊走來。 裡子一看到他們,慌張地想躲進林子裡,可是她還沒躲進去就被發現了。 「那不是裡子嗎……不用躲啦!」 勝平出聲說道,其他三個人應該是歌名雄、五郎跟仁禮文子。 「裡子,你也來了啊!」 歌名雄臉上帶著歉意說: 「對了,禦干,你有沒有看到泰子?等一下換泰子跟文子了,可是泰子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禦干一聽,便伸手指著森林裡面,不知道回答了些什麼。 「什麼!」 五郎突然發出近似瘋狂的吼叫聲。 「跟老婆婆出去了!老婆婆到底是誰?」 禦干又說了一些話,這回換勝平驚訝地說: 「喂!歌名雄,那不就是去村長家的那個老婆婆嗎?」 磯川警官眼金田一耕助聞言,馬上跑到他們面前。 「禦干……」 磯川警官盡可能放緩聲調,他不想驚嚇到禦干。 「你們剛才說老婆婆把泰子帶去哪裡了?」 徹干說她跟裡子來這裡的途中,曾經跟泰子擦身而過,當時泰子跟一個駝背的老婆婆在一起,老婆婆用手巾綁成大姊頭,穿著綁腿褲和草鞋。 「禦干,你沒有跟老婆婆說話嗎?」 金田一耕助焦急地問。 「沒有,因為裡子叫我快點躲起來,於是我們倆躲在樹後面看他們走過去。」 裡子默默低著頭,她綁著頭巾,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對方沒有發現你們嗎?」 「是的。」 「泰子當時的表情怎樣?」 「我不知道她害不害怕,不過她看起來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歌名雄。」 磯川警官語氣和緩地吩咐道: 「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們分頭去找泰子嗎?還有,你們去由良家向看看秦子有沒有回來。如果她還沒有回來的話,就派人去派出所或『龜之湯』請警察過來好嗎?」 整個事件愈演愈烈。中元慶典結束後,鬼首村出動全村村民去搜尋,可是當天晚上還是沒找到李子。 當泰子變成屍體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升屋的女兒——由良泰子宛如鬼首村綵球歌的內容那般「用升量,用漏斗喝……」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7:36
第九章 升屋女孩之死
從多多羅放庵的住處沿著沼澤走五十公尺左右,坡度開始下降,沒多久就會看到一個瀑布,因為那里地層有落差,清水沿著露出的崖壁飛落而下。 這座瀑布中突出一個像椅子般的岩石,流水先注入椅子岩石的坑洞,等到水滿溢出來後,再往下落人瀑布潭,當地人稱它為“椅子瀑布”。 瀑布潭是個直徑兩公尺、深約一公尺的不規則半圓形,潭水變成細小流水流進沼澤,多多羅放庵常常來這座瀑布取水。 升屋的女兒——由良泰子就是在這個瀑布被發現的,她的身體在瀑布潭里面以石為枕,仰天躺著。 她的嘴里插著一個直徑大約七寸的玻璃漏斗,椅子岩石上面則放了一個三升的容器,容器接住瀑布落下的水,水滿之後容器會略微傾斜,把水灌進泰子口中的漏斗。 凶手仿佛有意模擬彩球歌的情境,他讓升屋的女孩用“升”量瀑布的水,並用漏斗喝下。 泰子並不是溺水死亡,她是被勒死後,凶手又故意布置成這幅奇妙的景象。 最先發現尸體的人是歌名雄跟五郎。 他們通宵尋找泰子毫無所獲,擔心她也被殺死,丟進沼澤里面,于是青年團的人分頭在沼澤四周尋找,結果五郎就發現泰子的尸體。 之後,五郎向立花警官說明當時的情況—— “阿勝……呃,是青年團團長仁禮勝平說我們這樣到處亂找也不是辦法,因此要我們兩個人一組做地毯式搜尋。當時大家離開派出所時已經五點了,我跟取名雄一組,被分配去搜尋沼澤的西側,就在我們經過那附近時,發現瀑布潭里面有東西在閃閃發光,我們心里覺得奇怪,于是往下一看,才發現是漏斗! 那時太陽正好升上對面的山頂,漏斗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之後我又往瀑布潭看去……” 五郎緊張地吞了口口水說: “剛開始,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泰子……我嚇了一大跳,想出聲叫歌名雄,可是我的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歌名雄當時沒有看到嗎?” 針對立花警官的質問,歌名雄回答: “我一直注意著沼澤另一邊,因而走過頭,當我回頭一看,五郎正用手指著瀑布潭,象發瘋一般地叫著我。” 歌名雄此刻的表情十分僵硬,平日的笑容已不複見,雙眼更因睡眠不足而充滿血絲。 泰子的尸體被發現時,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正在休閑室里打磕睡。兩人一聽到報告,馬上揉著惺松睡眼沖向瀑布,但現場已經擠滿人潮。 他們倆推開人群,站在瀑布潭前面的時候,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一陣寒顫從背脊竄起,僵立在當場。 泰子的身體幾乎整個浸在瀑布潭里,瀑布潭里的水一動,她身上穿的浴衣袖子及裙擺便跟著飄動,在清冽的水底,浴衣的紅藍圖樣色彩繽紛,在每個人的心上留下奇特的強烈印象。 她的臉因為被大漏斗遮住,幾乎都看不見。從漏斗往下流的水分成好幾條,順著玻璃的邊緣落在泰子臉上。 落入容器內的水飛濺出許多小水滴,這些水滴被斜照下來的旭日光芒一照,在宛如黑暗洞窟似的瀑布潭上形成美麗的七色彩虹。 這幅情景充滿了詭異的氣氛,現場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注視著。 “凶手為……” 立花警官的喉嚨好象卡到硬塊似的。 “凶手為什麼要這樣惡作劇?像這個升、漏斗……到底代表什麼意思?” 他盯著金田一耕助,氣憤難當地說道。 金田一耕助只是神情哀威地搖著頭。 磯川警官則一臉嚴肅地吩咐道: “立花,這件事情以後我們再慢慢調查,現在應該先拍照存證,拍攝人員來了嗎?” 為了調查多多羅放庵的失蹤案件,昨天就已找來拍攝小組,他們現在正在現場,隨著拍攝小組的行動,瀑布潭四周的氣氛更加活躍起來。 為了不干擾他們的工作,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一起退到瀑布潭附近,可是他們的視線還是盯著瀑布潭那邊的情景。 金田一耕助想起以前曾經在瀨戶內海,一座叫做“獄門島”的孤島遇過類似的情形。 當時那里有三個女孩被殺,尸體擺放的方式也呈現出一幅幅奇妙的構圖,而且每一幅構圖都有奇特難解的含義。 這回發生在鬼首村的案子又是如何呢? 磯川警官當時和金田一耕助共同偵辦那件案子,他的腦海中也沒現出相同的記憶。如此一來,他們對這個案子的感覺更強烈,但另一方面也感受到一份莫名的不安。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聲音沙啞地說: “泰子這個女孩……不會是這個樣子溺死的吧!” “怎麼可能!人哪會這麼容易就被淹死,如果是在海里或河里還有可能……” “那麼這個升跟漏斗又代表什麼?” “磯川警官。” 金田一耕助回頭看著磯川警官,他的眼中閃爍著奇妙的光芒。 “你也想起‘獄門島’的殺人事件對不對?啊哈哈!” 金田一耕助低聲笑著,不等磯川警官回答,徑自喊著站在另一邊的歌名雄。 沒多久,歌名雄跟勝平、五郎一起走過來。 “金田一先生,請問有什麼事?” 歌名雄失去平常的冷靜與笑臉,他的聲音隱含著憤怒,說話口氣簡直就像在對金田一耕助生氣一般。 “歌名雄,那個升跟漏斗都有個奇怪的標志,看起來好象是秤砣……” 金田一耕助指出的地方,磯川警官也注意到了。 那是在玻璃漏斗的表面,用法琅類的塗料畫下標志;而老舊的升側面,也燒印著相同的標志。 “哦,那個……” 歌名雄的表情有點慌張,他回頭向五郎投以求助的眼神。可是,五郎今天的態度不像往常那般輕率,故意別過臉去。 “歌名雄,你沒看過那個標志嗎?” “那個是……” 開口說話的是勝平。他通宵熬夜協助搜尋之後,現在又親眼目睹寨子淒慘的死狀,神情顯得相當疲憊。 “那是我家的標志。” “你家的標志?” “嗯,我們家的屋號是‘秤屋’,那是秤屋的標志,由曲尺跟秤花組合起來的。我家的每一件器具上都有那個標志。” “警官。” 歌名雄在一旁說著,好象有意保護勝平。 “那個升跟漏斗,任何人想要拿都拿得到。五郎,你說對不對?” “怎麼說?” “阿勝,你來說吧!這些事情都得跟警察講清楚。” “嗯。” 于是勝平用力點著頭說: “是這樣的,戰爭期間,我們家曾經釀過葡萄酒,從這里就可以看到山丘另一邊蓋了工廠……雖說是葡萄酒,卻不是真正傳統釀法的葡萄酒。 我們的作法是先榨出葡萄計,將它蒸餾過後,再裝進瓶子里。葡萄酒大都賣給軍人,戰後有段時間還賣得不錯,不過現在市面上酒那麼多,根本沒有人要喝那種酸酸的東西。 盡管如此,工廠仍不能關閉,偶爾還是要做一些,所以工廠里就有很多升和漏斗,就像歌名雄說的,任何人想要都可以拿得到。” “而且……廠長就是我老爸。” 五郎縮著頭說。 磯川警官不禁跟金田一耕助對望說: “你的意思是……” “我老爸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酒鬼,他老是喝那種酸酸的葡萄酒喝到爛醉,鼻頭紅紅地到處閑逛,工廠里那種漏斗跟升堆積如山,就算少了一、兩個,他也不會注意到。啊!說人人到,我老爸從那里走來了。” 大家順著五郎的視線回頭一看,只見三個男人慌忙走來。金田一耕助認識其中一個人,他是勝平的父親——仁禮嘉平。 仁禮嘉平一起床就聽說泰子遇害的事情,他戴著草帽、穿著浴衣匆匆跑來了。 跟在仁禮嘉平後面的是五郎的父親,他的年紀約四十五、六歲,身材短小而結實,鼻頭紅紅的。 他叫做辰藏,是春江的哥哥。 另一個推著腳踏車來的是本多醫生。 這三個人一走過來,圍著瀑布潭的人群便自動分成左右兩邊讓他們通過。 仁禮嘉平站在瀑布潭前面看了一眼,隨即瞪大眼睛,然後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走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殺死泰子的人,為什麼要把現場弄得這麼詭異?” “這正是我想請問您的。” “咦?” “這附近以前有人用這種方式拷問嗎?” “拷問?” 磯川警官也覺得很奇怪,不禁豎起眉頭。 “沒什麼啦!我剛才只是想起一部外國小說……啊哈哈!” 金田一耕助想到的那本外國小說是柯南·道爾的《爐邊物語》。 這本小說收錄的第一篇“皮革漏斗”,敘述法國在路易十四世的時代,有一種拷問方法是把罪犯綁起來強迫他仰躺著,嘴里插上漏斗,再從上面灌水逼犯人招供。 如今瀑布潭里面的景象,使金田一耕助想起那種拷問方法。 “因為這附近以前曾經是大名的領地,所以我猜想會不會有這種拷問的方法。” “這個嘛……” 仁禮嘉平歪著頭想了一下,說: “我是沒聽說過。對了,這方面的事情放庵先生很有研究。” 他本來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睜大眼睛說: “對了,聽說放庵先生也出事了。金田一先生,這又是怎麼回事?” 辰藏這時在一旁摩擦地的紅鼻子,歪頭想著。 “關于這一點……老板,有件事情我感到很奇怪。” “什麼事?” “昨天傍晚我從田里回來,經過這條路時想要順便轉去工廠,當時我覺得口渴,就在這里喝水,那時候並沒有看到什麼漏斗或升的,可是……” “可是什麼?” “我去喝一杯酸葡萄酒後,又走到這條路來……對了,那邊的道路因為上次的暴風雨來臨,導致山崩不能通行,你們知道吧! 因此我走這條路下來,來到這里又覺得口渴,我走過來想喝水,卻發現椅子岩石上掛著怪怪的東西,于是過去摸摸看,竟然是升跟漏斗。” “等一下!” 立花警官打斷他的話問道: “你發現升跟漏斗的時間是幾點?” “我回到家的時候是九點。經過這里的時候大概是八點半左右吧!當時四周已經黑漆漆。” “你把升跟漏斗放著就回去了嗎?” “不是,我帶回家了。” 辰藏若無其事地回答。 就在這時候,泰子的母親和哥哥從對面走過來,現場氣氛頓時更加緊張起來。 爭女婿風波 由良卯太郎的未亡人——敦子在眾人環視之下走過來,全場一片鴉雀無聲。 “井筒”老板娘阿系說敦子是“八幡夫人”,就五、六十歲這個年齡層次的日本女人來講,她的身材算是相當高大。盡管她的大半頭發已經花白,卻仍梳理得十分整齊,似乎是個嚴謹的婦人。 敦子身穿灰色的小千谷縮,系著一條博多絲制的帶子,給人一種破舊的感覺。 她的長相不如女兒泰子漂亮,不過通常不太漂亮的父母親,往往會生出美麗的女兒來,卯太郎夫婦與泰子就是這種情形。 泰子的哥哥——敏郎也跟泰子長得不像,他臉色青腫、體格壯碩,身高跟他母親差不多,緩慢的舉動與他的臉色一樣無精打采,讓人覺得他像頭遲鈍的牛。 在眾人的環視下,敦子並沒有露出慌亂的樣子,反而腳步沉重地來到瀑布潭前面。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瀑布潭上泰子那幅奇特的姿態。 過了半晌,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身看著仁禮嘉平。 “嘉平。” 她指著瀑布潭底,用一種很奇特的低沉聲音說: “這是你干的嗎?” 刹那間,仁禮嘉平似乎不太了解對方在說什麼,只是驚訝地看著敦子的臉。 敦子再度高聲問道: “嘉平,我問你這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你在說什麼?” 仁禮嘉平露出狼狽的神情,不可思議地看著敦子說: “我為什麼要對泰子……算了,別講這種蠢話!” “不!嘉平!” 敦子疾言厲色道: “我很清楚,因為你認為泰子阻礙你……嘉平,我再問你一次,這是不是你干的?” 此劾仁禮嘉平的情緒比較穩定,他定定地看著敦子,眼神里充滿憐憫之色。 “敦子,這不是我做的!” “是嗎?” 敦子突然轉過頭去。 仁禮嘉平和敦子之間的蜚言流語曾經傳遍整個鬼首村,他曾經在浴池對金田一耕助說,敦子是被他拋棄的女人。 “這樣啊……” 敦子自言自語著。 “那就好,我剛才說了很失禮的話,請你原諒。來,敏郎。” 她回頭看著兒子說: “麻煩各位,快點把泰子從這里救出來帶回我象,我先去做准備。” “啊!夫人!” 她完全不理會立花警官的叫喊,抬頭挺胸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金田一耕助看著她挺直的背影,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悲壯的感覺。 這出短短的“鬧劇”一結束,瀑布潭周圍的氣氛突然熱絡起來。村民等敦子的身影消失之後,立刻議論紛紛道: “先把泰子的尸體拉下來吧!老是讓她浸在水里面太可憐了。” 正好現場的拍攝工作已經結束,于是立花警官說: “可不可以請青年團的團員把尸體從瀑布潭里面拉上來?” 歌名雄一聽,率先走進瀑布潭里。他從泰子口中拿下漏斗,用力地把漏斗插進升里面,然後抱起全身濕答答的泰子。 勝平跟五郎在一旁想要幫忙,歌名雄卻把他們推開。 歌名雄一從瀑布潭里上來,隨即朝四周張望著說: “各位,要讓泰子的身體放在地上嗎?” 他話一說完,立刻有兩、三個青年團團員跑開。 這段期間,金田一耕助對于歌名雄不顧自己的工作服會弄濕,只是緊抱著泰子身體的模樣感到印象深刻。 歌名雄的眼中盛著怒火,看向包圍在四周的村民們,最後他的視線定定地落在仁禮嘉平的臉上。 由于他凝視仁禮嘉平的眼神太過熾烈,使得仁禮嘉平有些膽怯,不過,他也毫不認輸地回瞪歌名雄。 兩人交纏的眼神漸漸進出火花,圍繞在四周的人都不禁手心冒汗,害怕現場會爆發激烈的場面。 幸好就在此時,青年團團員從多多羅放庵的屋子拆下一塊門板,扛到瀑布潭邊。 在立花警官和本多醫生的要求下,歌名雄不情願地將泰子放在門板上,大家因而清楚地看見泰子的頸部有一條細繩痕跡。 “泰子……這太過分了!” 敏郎悲憤地想再靠近尸體,卻被一位警官抱住。 接下來,本多醫生開始驗尸。 金田一耕助回頭看著辰藏說: “你叫辰藏吧!我想知道剛才你說的那件事。” “咦?” 辰藏轉過頭來,露出一臉狐疑的神色。 他皺緊眉頭,看著金田一耕助那顆鳥窩頭說: “你要問什麼?” “辰藏。” 磯川警官插嘴說: “這位金田一先生是很有名的私家偵探,希望你能據實回答他的問題。” 磯川警官並不想特別宣傳“金田一耕助的能力”,可是京都人特有的高音調,使得現場所有人,包括“龜之湯”的歌名雄在內,都一起驚訝地轉頭看向他們。 “那就……” 辰藏慌張地用左手手掌摩挲著鼻頭說: “請問你要問我什麼問題?” “你剛才說你把升跟漏斗帶回家了,現在那兩樣東西還在你家嗎?” “昨天晚上我丟在廚房,我想應該還在吧!五郎,你有看到嗎?” “我沒有特別注意。” 夏日的陽光愈來愈強烈,五郎的額頭都冒出汗了。 “如果升跟漏斗還在你家的話,那麼放在這里的就是凶手再從工廠拿來的,對不對?” “應該是這樣沒錯,因為所有的升跟漏斗都是一模一樣。” “你剛才說,你從這條路走下來,在這里發現升跟漏斗是八點半左右,那麼你從這里往上走的時候是幾點呢?” “這……” 辰藏歪著頭說: “我不記得正確的時間,應該是七點到七點十五分之間,當時天色已經有點陰暗了。” 這附近的日落時間跟東京比起來,大約晚了半個小時,因此,在日照最長的日子里做完田間工作回家時,有時候已經八點多了。可是,到了八月中旬日照時間縮短,七點左右天色就有點陰暗了。 “當時你在這里喝水,這里還沒有升跟漏斗吧?” “是的,就跟我剛才講的一樣……啊!” 辰藏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睜大眼睛回頭看路的上方。 “辰藏,怎麼了?” 立花警官問道。他發現這邊的談話很有意思,于是來湊一腳。 “沒什麼,只是……” 辰藏骨碌碌的看著在場一行人的臉。 “在離開這片沼澤稍遠的地方,有一條‘六道’的十字路口,我往上走到那里的時候,看到有人慌慌張張的躲進葡萄園里,當時我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以為大概是誰把東西志在田里,又回去拿了。 可是現在想來,那個人好象拿著某種閃閃發光的東西,很像那個玻璃漏斗。” “那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立花警官趕緊追問。 “當時天色已經有點陰暗,是男是女根本分不清,我只看到影子而已。” 辰藏不斷用手掌擦拭著額頭的汗。 “辰藏,那個人手上拿的確實是這個玻璃漏斗嗎?” “這……當時我沒有很注意,不過現在想起來,應該沒錯。” 辰藏縮了縮肩膀,全身發抖著。 “那麼請你帶我到那個地方好嗎?” “對啊!辰藏,你帶路吧!” “好啊!簡單得很。” 立花警官目送三個人離去,臉上浮現一絲不安的神色,因為到目前為止,他還不了解金田一耕助這個人,以及他將要做的事。 辰藏帶著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走了一會兒之後,來到比剛才還陡的坡路,右邊坡路下面是沼澤,左邊則是一整片的葡萄園,隨風而來的香氣讓人感覺很舒服。 “對了,辰藏。” “什麼事?” “剛才由良夫人說的話是怎麼回事?她認為仁禮嘉平跟這個案子有關嗎?” “這……這怎麼可能!” “她還說泰子干擾到六禮嘉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鄉下跟都市不同,很難保有個人的隱私。 當敦子講那些話之時,金田一耕助覺得在場大部分的人似乎都了解那些話背後的意思。 “那跟歌名雄有關。” “你是指‘龜之湯’的歌名雄嗎?” “是的,就是剛才從瀑布潭里把泰子的尸體抱起來的年輕人。” “可是這跟歌名雄有什麼關系?” “是這樣的,歌名雄是個很有志氣,長相又很不錯的年輕人,村子里的女孩子都愛慕著他。而村子的女孩里面,就屬泰子最漂亮,歌名雄似乎也不討厭泰子。你們看到剛才的狀況,應該也能了解。” “所以由良夫人就想把泰子嫁給歌名雄?” 磯川警官皺著眉頭說。 “是的,她好象也跟‘龜之湯’的老板娘談妥了。” “可是這附近的人不是輕視經營溫泉旅館的人嗎?” “那是古時候人的想法,戰後已經不像以前那麼重視門第觀念了。而且升屋也不像往常那般風光,就連續承人——敏郎都那麼不成材,你們剛才也看到了呀!”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接著說: “你說她跟‘龜之湯’的老板娘談妥了?” “後來秤屋的老板又從旁干涉。” “干涉?” “秤屋也有個女兒文子,她跟泰子的美貌不相上下,因此秤屋的老板開始向‘龜之湯’的老板娘勸說,希望歌名雄能娶文子。” “于是‘龜之湯’的老板娘改變了?” “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不過老板娘的心意倒是真的有些動搖。這也難怪啦!升屋現在已經沒什麼勢力了,而辭屋卻還相當有影響力呢!” (這麼說來,仁禮嘉平常常跑來‘龜之湯’聽老板娘彈三味線,並不是目為自己好色,而是要來使女兒的婚事?) “啊!就是這里。” 辰藏停下腳步的地方,位于葡萄園中間的狹窄十字路口,下面正好是沼澤的尾端。 金田一耕助以前曾經走過那條路,從那個十字路口往右轉,可以到達“龜之湯”的後門,只是他以前一直不知道這個十字路口叫做“六道過”。 “當時那個人沖進葡萄園嗎?” “是的,就在那邊。” 辰藏手指的是左側的葡萄園,此時葡萄串已經長得相當長,有如輔由色的寶玉般晶亮。此刻苦是有人藏到葡萄園里,一定不容易被人看到,更何況是晚上七點多的時候。 “你覺得那個人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當然是從上面下來的。” “你確定嗎?” “他是順著坡度走下來。因為我聽到腳步聲,就抬頭往上看,那個人拿著某種亮亮的東西沖進葡萄園里。” “這條路往左邊走會通到哪里?” “會通到‘櫻’。” “‘櫻’是什麼?” “是部落的名字,因為那里有個櫻之大師,才會這麼稱呼。對了,剛好也可以經過秤屋的後面。” 辰藏突然很興奮地壓低聲音說: “而且這附近的葡萄園全部都是仁禮家的。” 他眼神膽怯地看著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 金田一耕助搔弄著鳥窩頭,一臉茫然地張望著左邊的路。 “葡萄酒工廠就在這上面嗎?” “是的,從那個山丘的轉角左轉,下坡的地方就是了。” “磯川警官,我們順便去工廠那邊看看吧!”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7:53
第十章 謎樣的男子
秤屋葡萄酒釀造工廠位於六道過,往上走約五百公尺,從一個大山丘往左彎,再往下可以看到的山峽上面。 工廠是棟簡便的木板屋,從四周架設的電線桿看起來,工廠內應該有供電才對。其中一根電線桿傾斜得很厲害,大概是被上次那場暴風雨毀壞的。 從這裡可以俯瞰鬼首村的村落,我們也因此得知這邊更接近村子的中心區。 辰藏站在陡峭的坡道前面,一邊往下跑,一邊說: 「你們看,左邊可以看到『櫻之大師』,旁邊有一間很大的房子,那就是仁禮家,這附近的山全屬於仁禮家。」 「櫻之大師」位於這個村落最裡面的地方。在二十階的石階上面,有一間小小的廟堂,另外還有一間悄然隱藏在兩、三棵大椎木的樹葉下,像是守廟者住的房子。 跟「櫻之大師」的廟堂相同高度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個大而複雜的斜面,那是仁禮家的屋頂,附近沒有任何一棟房子足以和它匹敵。 「從這裡看不到由良家嗎?」 金田一耕助問道。 「由良家在那邊。對面可以看到一個挺大的蓄水池,蓄水池的左邊就是『陣屋遺跡』,現在是學校的校地。由良家在學校的另一邊,所以從這裡看不到。」 「這麼說……那邊才是村子的中心區?」 「是的。升屋比秤屋的曆史悠久,小時候,秤屋小得跟我們家差不多,後來是出了上一代的仁平先生以及現在的老闆——嘉平先生,仁禮家才變得那麼興盛。」 「那麼,放庵先生原來的房子是在哪一邊?」 「村長原來的房子在現今的派出所,就是學校左邊那裡。」 「那麼昭和七年那件案子發生時的房子,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嗎?」 「是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村長就越來越落魄,後來還把房子賣掉。」 辰藏反過來向磯川警官: 「好像是二二大事件發生的那一年……還是昭和十一年呢?」 「嗯……是支那事變發生前一年。」 「之後村長就搬到現在住的地方嗎?」 「不,他在賣掉的房子旁邊,也就是那個蓄水池邊蓋了一間小房子,一直住到戰後,那時候他還跟第八任妻子——阿冬在一起。去年阿冬跑掉了,他才搬到現在住的地方,那屋子以前還有尼姑住呢!唉……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倒榻的人。」 辰藏真是無限感慨,磯川警官也默默地搖著頭。 「最後再問你一件事情,你家在哪一邊?」 「我家很小啦!」 「可是你侄女不是幫你蓋了一棟大房子嗎?」 金田一耕助說完話後,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於是慌忙更正道: 「對不起,是你……妹妹。」 辰藏不在意地說: 「那是千惠子幫爺爺、奶奶蓋的,我們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對了,你們要去看工廠嗎?」 他的口氣變得不太友善,金田一耕助不禁和磯川警官面面相覷。 穿白解說員 工廠裡面一個人都沒有,中間有一個很大、類似蒸餾鍋的東西,從那裡延伸出好幾條管子,對面的角落裡填放著許多釀酒用的大桶子,疊成三角形,牆壁的另一邊還有好幾千個空瓶子,也疊成三角形,整座工廠飄散著一股酸而刺鼻的味道。 辰藏離開一下子,隨即用盤子托了三個林子來。 然後,他扭開桶子的寨子,用三個杯子接住紫紅色的液體說: 「金田一先生、警官,喝一杯吧!」 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接過林子,稍微舔了一小口,馬上皺起眉頭放下酒杯。 「啊哈哈!現在只有我喝這種東西了,不過我還是常常喝醉。」 儘管如此,辰藏也無法一口喝光杯裡的酒,他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舔著杯子邊緣。 「現在工廠沒有運作嗎?」 「暫停營業了,秋天才會開始。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因此目前正在跟目下甲州來的技師交涉,看是不是要改釀傳統的酒。嘉平先生年事已高,繼承人——直平先生又是那個樣子 辰藏終於喝完一杯酒,他拿起磯川警官放下的杯子說: 「我覺得如果真的那樣做,就很有意思了,因為春江那傢伙一點虧都不吃。」 話題已經偏了,金田一耕助不禁笑著問: 「辰藏,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本來想叫千惠子出錢,我們當共同出資者,可是她的錢包關得其緊,說什麼稅金……拉拉雜雜一大堆的,結果反而蓋了那間無聊的房子,那房子有什麼好!」 「啊哈哈!」 金田一耕助不禁笑出聲來。 「辰藏,你也是個野心家。」 「是啊!金田一先生。」 接著辰藏拿起金田一耕助的杯子說: 「每個人都會有野心吧!我跟她認識這麼久,幫她找目標投資,做點有利潤的事業不是很好嗎?可是……千惠子錢包那條繩子就是系得緊。」 「你說的『繩子』是指誰?」 「日下部是哉,就是擔任千惠子經紀人的男人。」 「他就是發掘由加利,培養她的那個男人嗎?」 「我是不懂什麼發掘、培養啦!只知道她們母女都很信任他,聽說是滿洲回來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曆的人。」 「滿洲回來的?」 磯川警官逼問道: 「他大概幾歲?」 「五十到五十二、三、五、六歲左右吧!是個很有怒力的中年男子,長得很不錯,春江那女人一定是喜歡上他了。」 「他之前在滿洲做些什麼呢?」 「好像是在滿映電影公司工作,至於在裡面做什麼我就沒問了。不過,在滿洲從事電影的人,都有一定的行情吧!」 磯川警官眼神銳利地瞥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長久以來,磯川警官心中一直有個很大的疑問。 那就是昭和七年秋天,在多多羅放庵家偏屋被殺的人,確實是「龜之湯」的次男源治郎嗎?被害人的外貌難以辨識,會不會是兇手蓄意讓人誤以為是源次郎,而把真正的死者——騙子恩田幾三弄得面貌難以辨識? 真正的兇手會不會是青池源治郎?也就是說,源治郎殺死恩田幾三,搶走他所有的錢卷款潛逃?而「龜之湯」的家人為了保護源治郎,做偽證說那具屍體是源治郎? 二十幾年來,這個疑問一直困傷著磯川警官。如果他的懷疑是正確的,那麼源治郎會不會在哪一天以某種姿態回到村子來? 現在有一個身份不明的男人來到村子裡,而且這個男人的年紀大約五十歲左右。 青池源治郎在昭和七年是二十八歲,如果他現在還活著的話,應該是五十一歲。 當時大家都猜測兇手是不是潛逃到滿洲,而現在這個來到村子裡、身份不明的男人也是從滿洲回來的。 「辰藏。」 磯川警官壓抑著激動的情緒。 「你記不記得昭和七年,『龜之湯』的次男源治即被殺害的事情?」 「記得,因為那件事情才會生出千惠子啊!啊哈哈……」 辰藏不曉得扭開幾次啤酒桶栓,他那紅色的鼻頭現在更是嚴重充血。 「大家都說這次的案子跟昭和七年的案子有關,是真的嗎?」 「誰講的?」 「秤屋的老闆前往瀑布潭的時候,在路上跟本多醫生說的。」 「原來如此。」 磯川警官看了一下金田一耕助說: 「對了,辰藏,當時你幾歲?」 「那件事是在徵兵檢查的第二年,我當時大概二十二歲吧!」 「你還記得青他源治郎的樣子嗎?」 「啊!」 辰藏訝異地看著磯川警官的臉說: 「源治郎跟我差六歲,我進小學的時候他剛好畢業,而且,他小學一畢業就到神戶去了。」 「他回來這裡之後呢?」 「你也知道……他回來這裡才一個月就出事了,我家跟『龜之湯』分別位於村子的兩端,兩人根本沒有碰過面。當時,我只聽說他帶著妻子跟小孩回來了。」 「青池源郎這個人……」 金田一耕助在旁邊插嘴說: 「回來這裡以前,他在神戶做什麼?」 「啊!」 剎那間,磯川警官露出一臉意外的表情。 「金田一先生,這件事情我還沒跟你說嗎?」 「嗯,你只說他在神戶、大孤做過很多事情。」 「這……辰藏,你有沒有聽說過呢?源治郎在都市裡從事什麼工作?」 「好像是在神戶當電影旁白解說員,直到有聲電影出現後,他就被開除了。」 「電影旁白解說員?」 金田一耕助不禁瞪大眼睛。 「是的,他的藝名我忘了,不過我記得那是個十分娘娘腔的名字,倒是挺受女人喜歡的。」 「聽說有個叫『青柳史郎』的人,在神戶的新生地那裡很受歡迎。」 「對了,青柳史郎、青柳史郎……我想起來了!」 喝得酷團大醉的辰藏突然很高興地嚷嚷著。 (原來如此,那麼……) 金田一耕助不停地點著頭,終於明白磯川警官在興奮什麼了。 青油源治期是電影旁白解說員,而這位來到村子裡身份不明的「日下部是哉」也是從滿洲回來,並且從事跟電影有關的工作。 因此,磯川警官就把「日下部是哉」跟「青池源治郎」連在一起了。 如果磯川警官的猜測無誤——青池源治郎殺了騙子恩田幾三,然後卷款潛逃。多年後,源治郎再回到村子裡,卻跟自己殺死的男人的情婦,以及他的女兒一起,那不是很奇怪嗎? 就算春江不認識源治郎,可是源治郎卻陪在春江身側,甚至還把春江跟恩田幾三生的女兒培養成當代紅星……這未免也太湊巧了吧! 「對了,辰藏。」 「什麼事?」 辰藏又去扭木桶栓,一聽到金田一耕助的聲音,兩手各掛著一個杯子,搖搖晃晃地走回來,此時的他已經步履踉蹌,幾乎要跌倒了。 「你見過恩田幾三嗎?」 「見過幾次面,他是個很會講話的人,連我爸爸都相信他的『天花亂墜』。不過,當我們知道他是個騙子的時候,我們也氣得衝到升屋去大罵,當時的由良先生驚慌得很,他那張跟敏郎一模一樣青腫的臉龐,更是鐵青得泛白。」 辰藏喝的紫紅色液體不斷地從林子邊緣漏出來。 「金田一先生、警官,我覺得這個世界真奇妙。當時春江生下騙子的私生女時,我老爸氣得要死,我媽媽更是哭天搶地,但現在卻是那個『私生女』讓大家不愁吃穿,真是風水輪流轉呀!」 他雙手掛著林子,一口氣說完後,將兩個林子內的酒全數喝乾。 接下來,他危危顫顫地想要行禮,身體卻一下子失去平衡,當場跌坐在地上,辰藏乾脆順勢倒下就睡。 後來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看了一下整個工廠的內部,馬上就在隔壁附屬的倉庫架子上,找到很多升跟漏斗,並發現倉庫邊的玻璃窗有一片被打碎了,內側的鎖也已經毀壞。 金田一耕助眼磯川警官把辰藏留在那裡,離開工廠,隨後兩人站在高處看著櫻部落。 昨天辰藏在這裡喝了酒,為什麼不走六道過,而往櫻之大師後面的小路呢?那條小路雖然隱藏在推樹葉裡面,不過距離應該比較近。 沒多久,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回到「椅子瀑布」,那裡還有十五、六位村人在議論不休,但屍體已經不在原地,也沒看到立花警官。 半個小時後,他們倆回到「龜之湯」,立花警官正要開始對裡子和女服務生禦干進行審訊。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8:17
第十一章 兩個女人的證詞
“啊!警官,你回來得正好。我們要針對昨天晚上的事情,請她們兩位詳細說明一下,你們也一起來聽聽看。” 聽到立花警官的邀請,磯川警官說: “好啊!那麼金田一先生,我們一塊兒聽聽吧!” 磯川警官是利用他的假期來這個村子度假,可是一發生凶殺案之後,縣警局必須派人來使辦,磯川警官當天就在電話中跟岡山警察總局商議過,正式由他負責本案。 現在就將審訊現場的狀況,以劇本的方式寫出來: 時間:昭和三十年八月十四日上午十點。 地點:“龜之湯”的休閑室。 人物:里子(二十三歲)、禦干(二十八歲)、立花警官、磯川警官、金田一耕助。另外還有兩位刑警,一位負責做筆錄。 在開始審訊以前,金田一耕助第一次正視“里子”的臉。但由于事實太過殘酷,他不禁轉移視線。 就五官來說,里子算得上是相當漂亮的美女,甚至比泰子。文子還漂亮,如果她像正常女孩一樣,肯定會讓村里的年輕人熱血沸騰。 只可惜里子有一半的臉被紅色的痣覆蓋著,紅痣不僅長在她的臉上,似乎還從脖子延伸到全身,從浴衣袖口往里看,左右手的手掌都長滿如地圖一般的紅痣。 她的皮膚白嫩細致,使得紅痣益發顯眼,也因為她正值青春年華,更令人深深感到上天的殘酷與悲哀,教人不忍卒睹。 這個地方流傳著:如果懷孕中的女人看到太強的火氣,例如火災之類的情景,生出來的孩子就會長紅痣。而里子的母親——青池里佳在懷里子的時候,竟然看到自己丈夫的頭落在爐子里,燒得面目全非。 村里的人都說,因為當時的強烈打擊影響到胎兒,才會使里子全身長滿紅痣。 盡管如此,里子今天早上自己把頭巾拿掉,赤裸裸地露出她臉上的紅痣。 或許她想面對殘酷的事實,向悲慘的命運抗議吧! 她神態自若地正視著立花警官。 “里子,你不用擔心,只要誠實回答立花警官的話就可以了。” 磯川警官對她安撫道。 “謝謝,我知道了。” 她對磯川警官行了個禮,馬上轉臉面對立花警官,表示她已經准備好要回答問題。 “那麼……” 立花警官邊眨著眼睛邊說: “首先想請問一下,你昨天晚上幾點離開這里?” “大約快八點的時候。禦干,對不對?” “是的。” 禦干的表情比里子還要害怕,她膽怯地說: “我服侍這位客人用完餐,整理完餐具之後,大約……差十分或十五分就八點了。” 這麼說來,金田一耕助跟風川警官離開這里,應該是八點五分左右,當時送他們到門口的只有青池里佳一個人。 “你們在什麼地方遇到泰子和老婆婆?” “從‘櫻之大師’那里再過去一點的地方,就在勝平家附近的竹叢。” “可以詳細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嗎?” “好的。” 里子緊張得全身發抖,不過她依然直視著立花警官說: “我們走到勝平家附近的竹叢,發現迎面有人走過來,于是我跟禦干兩人躲進竹叢里,然後……” “等一下,你為什麼要躲進竹叢里呢?” “因為我不太想遇到人。” 里子毫不膽怯地回答立花警官這個問題,不禁讓立花警官有點心虛。 “是這樣啊……你跟禦干兩個人躲進竹叢里面之後……” “泰子跟老婆婆快步通過我們面前。” “她們從哪里走向哪里?” “她們從‘陣屋遺跡’那邊走來,往‘櫻之大師’那邊走去。” “當時你有看到那個老婆婆的臉嗎?” “沒有,因為她腰彎得像一把弓似的,而且頭上包著手巾。” “那麼禦干,你有看到那個老婆婆的臉吧?” “沒有,我也跟里子一樣。” 禦干簡短地附和里子的話。 “當時泰子的表情如何?有沒有很害怕?” “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泰子反而像是在催促老婆婆一般,啊!對了,她們好象在談論村長的事情。” “村長的事情?” 現場不僅是立花警官,連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都不禁緊張起來,在一旁寫筆錄的刑警也抬起頭看著里子。 “她們在談論村長什麼事情?” “我聽不太清楚,只隱約聽到寨子提到村長兩個字。” 大家面面相覷,磯川警官也探出身問道: “禦干,你呢?有沒有聽見泰子提到村長什麼事情?” “這個……” 禦干滿臉驚惶地看著每個人,然後回答: “我當時聽到泰子說……村長在哪里等我?” “禦干!” 立花警官激動地大吼道: “你沒聽說老婆婆去過村長家之後,村長就失蹤的事情嗎?” “對不起……我聽說了,可是,我沒想到就是那個老婆婆……” 她縮著肩膀、低垂著頭回答,一張臉紅得像著火般。現在如果再有人返問她的話,她一定會哭出來。 立花警官狐疑地看著禦干,不過若要以這件事情來責備禦干,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因為徹干當時心里只想早一點前往“陣屋遺跡”,看著連歌名雄都會為之著迷的“怒力女孩”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偏偏里子每次遇到人就要躲起來,這使得禦干更加著急,因此才無暇多想其他的事情。如果因為這樣就得遭受眾人責備,那禦干就太可憐了。 “里子,你知道村長失蹤的事情嗎?” 磯川警官想緩和現場凝重的氣氛,轉而問道。 “不知道,警官,我在聽哥哥說以前,一直不知道村長失蹤的事情。如果我知道那件事情的話,就不會讓泰子跟著老婆婆去了,一想到這里,我就覺得對不起哥哥。” 里子全身又起了一陣激烈的顫抖,長長的睫毛也被淚水沾濕了。 “里子,你說對不起哥哥……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金田一耕助提出的問題。 里子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瞼說: “哥哥喜歡泰子,泰子也喜歡哥哥,泰子的媽媽想讓她嫁給哥哥,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我媽媽說泰子會是個好媳婦,她還很高興呢!沒想到現在卻發生這種不幸……” 里子終于忍不住了,她用袖子按著眼睛,低聲啜泣著。 禦干被里子悲傷的情緒感染,不禁覺得發生這種事情,都是因為自己漫不經心害的,于是她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警方的審訊工作不得不暫時告一段落。 雖然立花警官很不耐煩,但他知道年輕女孩哭的時候,唯一的解決辦法是靜待“退潮”時刻,此刻他只好茫然地等待著。 驗尸報告 過了一會兒,她們兩人終于停止哭泣。 金田一耕助率先開口問: “禦干,你們是幾點遇到泰子跟老婆婆?” 禦干抽抽答答地邊哭邊說: “我們直接前往‘陣屋遺跡’,到了那里還不到五分鍾,就遇到歌名雄他們。” 大家開始談論泰子的時候是九點十五分,如果是五分鍾前到達的話……就是九點十分。而她們兩人離開“龜之湯”的時候大約是七點五十分,走到“陣屋遺跡”共花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鍾。 就一般女人的腳程來看,她們多花了點時間。不過因為里子每次遇到人就想問躲,這樣一來,一定會延誤些許時間。 金田一耕助比她們倆晚十五到二十分鍾離開“龜之湯”,卻沒有在路上遇到泰子跟老婆婆,可見老婆婆是從“櫻之大師”的內側小路經過六道過,帶泰子到瀑布潭的吧! 如果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走快一點,可能就會遇到泰子跟老婆婆。 一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里子,你當時是不是以為村長拜托老婆婆去接泰子的?” 里子擦著淚水回答磯川警官的問題。 “嗯,我當時的確是這麼想。” 話一說完,她好象想起什麼,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禦干,你呢?” “我也是。” 禦干垂頭喪氣,回答的聲音像蚊蚋一般小聲。 這一刻,大家不禁對壘著。 金田一耕助先前提出“多多羅放庵究竟是生是死?”這個問題,突然成為調查工作的重要關鍵,現場好象有一只冰冷的手撫摸著每一個人的脖子,氣氛變得很詭異。 “可惡!” 立花警官大罵一聲,又慌忙解釋道: “對不起,我不是在罵你們。” 他慌忙安慰著里子和禦干,並繼續詢問她們是否還有其他的發現。可是無論他再怎麼問,都沒有任何收獲。 里子和禦干離開後,立花警官露出挑釁的眼神,向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這個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真是完全搞不懂。” “我也一樣完全搞不懂,只有耐心調查了。” “說到耐心調查……那得從什麼地方著手才好呢?我連該從哪里著手都不知道。” “看來,還是得先查明放庵先生的下落,不管他是生是死 金田一耕助的聲音非常低沉。 接著,磯川警官說出他們在秤屋葡萄酒廠里發現到升跟漏斗,這才拯救了立花警官的信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凶手預先在瀑布潭准備好開和漏斗,可是辰藏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升和漏斗帶回去,因此凶手又再度回工廠去拿升跟漏斗,是這樣嗎?金田一先生。” “如果昨天拿回去的升跟漏斗還在辰藏家廚房的話,就應該是這樣。” “可是金田一先生,凶手為什麼要做這麼可笑的事情?” “立花,你一直問也沒用啊!金田一先生不可能什麼都知道。你還是派人去辰藏家,確認升跟漏斗是不是還在他家。” 一聽到磯川警官的建議,馬上有一位刑警跑出去調查。 調查的結果是:辰藏帶回去的升跟漏斗還放在廚房的架子上。 事後回想起來,這一點竟變成凶手的致命要害。 就在那名刑警出去調查的期間,禦干又出現了。 “兩位警官跟金田一先生。” “禦干!你有什麼事情嗎?” “老板娘在問早餐是要拿來這里,或者是你們要回房間用餐?” 這時他們才想到自己還沒吃早餐;而且一看手表,竟然已經十點半了。 金田一耕助突然覺得肚子餓起來。 “警官,我們還是回房間慢慢吃吧!吃早餐前,我想好好地洗個澡。” “那我也去,將早、午餐合並成一餐吧!” “好的,准備好之後,我馬上送去。” 禦干退出去後,隨後進來的是本多醫生。 “立花,我帶驗尸報告來了。詳細情況還要再解剖,不過我老爸說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請馬上給我看。” 立花警官的眼光落在驗尸報告上。 “死者是被繩狀物勒死的,十四日早上九點驗尸,推測死亡時間大約有十二個小時,因此凶手是在昨天晚上九點左右犯案。” “我想應該沒錯,為了預防萬一,我還請老爸一起勘驗。需要再進一步做解剖嗎?” “嗯,我想會就地解剖。剛才也跟縣警察總部商量過,要請醫大的緒方醫生急速趕來。對了,我還沒跟磯川警官說過這件事情。” “沒關系,你的動作真快。對了,本多醫生,你父親還好嗎?” “硬朗得很。我跟他說磯川警官住在老板娘這里,他還說好懷念你,想跟你見見面。” “當然了,昭和七年那件案子,就是你父親寫的驗尸報告。” “是的,這個村子寫驗尸報告的首例還是從那件案子開始呢!” “是啊!” 金田一耕助興味盎然地聽著他們對話。 就在這時候,禦干來通知洗澡水准備好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8:36
第十二章 流言蜚語
可恨的「摩洛哥」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洗好澡,開始用餐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 今天的菜色有樸覃味噌湯、烤抹鹽香魚、山蕨菜、燉煮油炸豆腐皮,以及生雞蛋一個,雖然是很簡單的菜餚,不過味噌湯的美味使原本空無一物的胃感到無比充實。 服侍他們用餐的是禦干,當禦干撤下餐具離開時,老闆娘——青池裡佳隨後拿著盛裝水蜜桃的盆子進來。 「昨天晚上辛苦了,很累吧!」 她畫著淡妝,服裝整齊,可是臉色比平常還不好。 「老闆娘,發生了這麼不幸的事,你等一下要去弔唁嗎?」 「是的,我去看一下,然後再正式……」 「歌名雄呢?」 金田一耕助隨口問道。 「歌名雄去了那裡就沒有回來過。」 青池裡佳的說話聲帶著鼻音。 「對了,哥名雄跟泰子已經談妥親事了嗎?」 「嗯……還沒有完全敲定。」 「不過,由良像那邊好像已經認定了吧!」 「戰爭結束以後,有關婚姻的事大都是由年輕人自己決定,由良家的夫人也這麼說。」 「歌名雄自己也同意嗎?」 「應該是吧!不過現在出了這種事,他很沮喪,真是可憐 「老闆娘,剛才在瀑布潭前面,由良家的敦子夫人對嘉平先生的嚴厲指責,你有聽到嗎?」 「是的,現在整個村子都在議論紛紛。不過,那恐怕是夫人多心,再怎麼說,嘉平先生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我還是不得不問一下。關於這一點,我也問過村子裡很多人,他們說嘉平先生也想把文子小姐嫁給歌名雄。」 「是的。」 青池裡佳的肩膀往下一垮,說話聲音變得十分微弱。 「這些事情都是我們聽來的,因此嘉平先生的嫌疑很難排除,必須調查清楚才行。」 「提到這件事情,我真是沒臉見人……」 「什麼意思呢?」 「我身為人母,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泰子跟文子的美貌不相上下,身為母親的我自然會去考慮他們的身家背景,替孩子的將來著想。」 「當然、當然,這門親事是哪一家先提出來的?」 「是由良家先提出來的,就在我們兩家談到十之八九都確定的時候,仁禮家的嘉平先生來了。」 「所以你就開始猶豫了?」 「是的,不過還有另一個原因。」 「另一個原因?」 「您也知道,裡子長那個樣子,就算父母再怎麼偏愛,她那個樣子實在不可能嫁人。她是我最大的煩惱……可是,嘉平先生說如果我們娶了文子,那麼裡子就變成他女婿的妹妹,等於是自己的女兒,他不可能放著她不管,一定會讓裡子嫁一個好人家。 基於這個原因,我才開始猶豫。嘉平先生既然這樣答應我,就一定會做到。跟他比起來,我覺得由良家似乎沒辦法照顧到裡子。」 聽了青池裡佳說的話,金田一耕助頓時感動不已,磯川警官也感觸良深地搖晃著頭。 「歌名雄是個很替妹妹著想的孩子,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如果告訴他,他會不會答應呢?」 「這麼說,你還沒有把嘉平先生提出的條件告訴歌名雄嗎?」 「是的,我覺得如果講得這麼清楚的話,裡子就太可憐了。畢竟裡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青池裡佳歎一口氣,吸了吸鼻子說: 「說起來都是我曖昧不明的態度惹的禍。不過,嘉平先生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也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 「說的也是,嘉平先生早就著穿如何才能讓你心意動搖。」 「而且,嘉平先生也不會拿升、漏斗對屍體惡作劇。」 金田一耕助若無其事地插嘴道。 青池裡掛突然若有所悟地說: 「對了,金田一先生,今天早上我聽歌名雄說,您過去參與過很多奇怪的案子,那麼……您以前碰過這樣的事情嗎?」 「沒有,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地方以前有類似的傳說嗎?」 「我也是別的地方來的,所以不太清楚;我想有關這類的傳說,村長應該最熟悉。」 說到這裡,青池裡佳露出害怕的眼神說: 「對了,剛才我聽禦干說,帶泰子走的老婆婆是村長派她去的?」 「這一點還不清楚,老闆娘,你覺得呢?村長究竟是生還是死?」 青池裡佳看著磯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顫抖著肩膀說: 「連你們都不知道的事情,我這個孤陋寡聞的人又怎麼可能知道,不過……」 「不過什麼?」 磯川警官追問道。 「是這樣的……」 裡佳猶豫了一下,繼續說: 「我也不知道村長是生是死,不過,我一直覺得村長這個人有點可怕。」 「可怕?什麼意思?」 「該怎麼說才好呢?他絕對不是壞人,可是他總是冷眼看世間,有些目中無人的感覺,他好像什麼事情都放在心裡,就連平常人隨口說出來的事情,他也會藏在心裡……總之就是有點陰險,給人一種居心叵測的感覺。而且昭和七年的案子也……」 「昭和七年的案子?」 「是的,金田一耕助也知道那件案子吧?」 「大致知道。」 「當時我跟村長有一些接觸,但是不太瞭解他這個人,不過我後來一直在想村長對恩田幾三這個人,會不會所知甚詳呢?」 「例如什麼事情?」 「關於什麼事情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有一次在談論恩田幾三的事情時,他曾笑著說只要他一句話,即使是村裡有頭有臉的人,也沒辦法繼續留在這個村子。」 「是指男人還是女人?」 「這一點我也問過,不過他沒說得那麼詳細。」 「老闆娘,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他搬到現在這個地方之後,常常來這裡泡冷泉,因此我們經常有機會聊天時他提起的。在那次之前,雖然大家住在同一個村子裡,但因為兩邊相距很遠,所以很少碰面。」 「村長什麼時候搬到現在的住處?」 「我記得是去年五月底左右,梅雨季開始以前。」 「那裡本來有尼姑住著吧!」 「是的,那個尼姑在昭和二十三年去世,從來那個房子形同廢墟,村長就自己……應該說是歌名雄幫他把那裡整理好,然後他才搬過去住。跟阿冬分手之後,村長更像是個離群索居的人。 對了,他說只要自己講一句話,就有人無法留在村子裡的時候……」 「怎樣呢?」 「他說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什麼事情?」 「村長說看情況而定,說不定他很快就會把這件事情講出來,搞得鬼首村天翻地覆。當時他的表情很可怕,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他沒有說出那件事情的內容嗎?」 「沒有。不過,他說跟恩田幾三殺死我丈夫的事情無關。」 至於眼和七年的案子,「井筒」的老闆娘阿系也說村長可能知道更多。到底其中隱藏著什麼秘密?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不禁都陷入沉思中。 頃刻間,金田一耕助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微笑著說: 「對了,老闆娘,我到今天才知道你先生以前的職業十分奇特呢!」 「啊!是啊……」 青池裡佳的臉上一陣飛紅。 磯川警官解釋說: 「金田一先生直到剛才才知道你丈夫是電影旁白解說員。」 「是。」 很明顯的,青池裡佳不想談論這個問題,可是金田一耕助很開心地笑著說: 「老闆娘,剛才磯川警官講的時候我才想到,昭和七年時我二十歲,前一年剛從鄉下中學畢業,來到京都就讀私立大學,在神田租房子住。當時有聲電影漸漸盛行,從事電影旁白解說員工作的人就開始失業了。」 金田一耕助說得眉飛色舞,青池裡佳彷彿也感染到活潑的氣息。 「金田一先生還記得當時有部叫『摩洛哥』的電影嗎?」 「嗯,我記得,由史坦巴克導演,加利·古柏跟戴特莉主演。」 「是的,那部電影昭和六年的時候在神戶演出,看到那部電影的時候,我丈夫跟我都覺得這下子完蛋了。」 「那是有聲電影早期的名作。」 「是名作沒錯,不過那是派拉蒙電影公司第一次製作電影字幕,以前雖然有有聲電影,可是聲音太小,仍需要電影旁白解說員;但自從『摩洛哥』這部電影問世,不僅派拉蒙電影公司,其他的電影公司也開始製作電影字幕,這麼一來,電影旁白解說員這種職業可以說完全被淘汰了。」 「那麼對老闆娘來講,『摩洛哥』這部片子簡直就是可恨至極?」 「的確,戰後史坦巴克來日本,以亞納達罕島為背景,拍了一部稀奇古怪的電影,我在報紙上看到它的評論不好,覺得很開心,還一個人喝酒慶祝呢!」 「哈哈哈……老闆娘也是個性情中人呢!」 「我當時真是既難過又悲哀。雙名雄出生那一年,他好不容易升為主任,我正高興的時候,卻出現了有聲電影……如果有聲電影不出現的話,我就不用回到鄉下,如果沒有回鄉下,我丈夫就不會死得那麼慘了,一想到這裡,我就十分痛恨有聲電影。」 看到青池裡佳滿臉的淚水,金田一耕助歉疚地說: 「真是抱歉。不過,你先生回到村子打算做些什麼?種葡萄嗎?」 「不,他雖然是在這裡出生,但卻是做文職工作的人,要他當農夫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我們之所以回來這裡,其實只是要把我安頓在這裡……」 「老闆娘,把你安頓在這裡之後,源治郎打算做什麼呢?」 看來磯川警官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他很驚訝地看著青池裡佳問。 「是這樣的……」 大概是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吧!青池裡佳的淚水像決堤的河水,濫流不止。 「他打算要去滿洲。」 「去滿洲?」 磯川警官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接著說: 「老闆娘,你以前怎麼沒有提過這件事情?」 「是嗎?如果我沒說的話,一定是你們沒有問,我並不是故意要隱瞞這件事情。」 「然後呢?」 金田一耕助對磯川警官使眼色,要他別再追問,然後催促青池裡佳繼續說下去。 「那時候我已經懷孕了,源治郎打算自己先去滿洲,等一切打點好之後再叫我去,所以先帶我回來鬼首村,準備讓我寄住在『龜之湯』。 這裡雖然是我先生出生的地方,可是對我來講卻是個陌生地,剛開始做很多事情都不順心。」 「啊!那是體第一次來鬼首村嗎?」 「是的。我和源治郎是戀愛結婚的,以前我就聽說他父母對這件事很不高興。」 「你跟你先生結婚之前,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青池裡佳沉默半晌,注視著金田一耕助的臉說: 「從事寄席(註:即「走唱」)的工作。」 「奇席?」 「是的,就是『色物席』。我不知道在關東怎麼稱呼從事這種工作的人,不過,我們這裡稱為『女道樂』,也就是跟五、六位年輕女孩一起出席,鏘鏘鏘地彈奏三味線,輪流彈唱博多民謠。佐野民謠等等。我從十六歲那年開始,就一直從事這種工作。」 青地裡佳注視著金田一耕助的眼裡已經沒有淚水,不過她的眼中充滿一抹無法言喻的哀愁。 「我就是從事這種工作的女人,也難怪他父母不喜歡我。還好歌名雄當時已經三歲,他的天真可愛讓每個人都喜歡他,加上哥哥他們夫妻沒有小孩,因此他父母的心也漸漸軟化了,於是商量把我寄放在這裡,直到生完小孩。 當這件事情談好的時候,如果我丈夫馬上就出發去滿洲的話,就不會發生那樁慘事了,可是他沒去。」 「他為什麼沒有去呢?」 「面對一個陌生國度是不能說去就去的。源治郎的藝名『青柳史郎』有段時間很響亮,他不斷去大阪尋求援助,當時大阪最紅的是一個叫裡見義郎的人,他的收人很多,可是做這一行的花費也多。 源治郎去拜託他之後,工作還是沒著落。至於『龜之湯』這邊,他因為已經把我們母子寄放在這裡,也不好連他去滿洲的資金都要家人幫忙出,不料在這段拖拖拉拉的時間裡,竟然出事了。」 青池裡佳的話有如春蠶吐絲般,順著舌頭一字一句地溜出來。 這些事情對說話者本身而言,是一段無比悲傷、難過的回憶。 可是在她細而清澈的嗓音,加上適當抑揚頓挫的訴說下,給予聽者一種無與倫比的快感。 正當金田一耕助想開口詢問發生慘劇當天晚上的情形時,很不巧的,禦干進來了。 「老闆娘,歌名雄從剛才就一直在等你。」 青池裡佳聽了,很驚訝地動一動身體說: 「啊!我真是的,怎麼一說就說了這麼久。」 原來取名雄要騎腳踏車載青池裡佳去由良家,所以才回來接她。 她一看手錶,已經十二點半了。 育池時佳慌忙站起來說道: 「對了,警官、金田一先生,你們昨天晚上見過由佳利了嗎?」 「還沒,昨天晚上沒空去看。由佳利怎麼了嗎?」 「不是由佳利,而是由佳利的經理,那個叫什麼名字的男人 「你是說日下部是哉嗎?」 磯川警官眼神敏銳地看著青池裡佳的臉。 「對、對!你們還沒有見過那個男人吧?」 「還沒見過,日下部是哉這個人怎麼了?」 青池裡佳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看了磯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的臉半晌,然後轉移視線說: 「沒什麼,我真是太失禮……我先失陪了。」 她好像要逃避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詢問的眼神,急忙轉身走出去。 父親的秘密 金田一耕助送走青池裡佳,請禦干鋪好床後,便沉沉睡去。 當他一覺醒來,只見竹簾外霧氣瀰漫,樹上的茅綢發出清脆的鳴叫聲。 接著,他發現旁邊的磯川警官不見了,看一眼枕邊的手錶,已經五點多了,金田一耕助慢慢地抽起煙來。 就在這時,走廊上響起一陣腳步聲: 「您醒了嗎?睡得還好吧!」 禦於用身前的圍裙擦拭額頭的汗水。 「是啊!托你們的照顧,才能睡得這麼好。對了,磯川警官呢?」 「剛才派出所的木村刑警來找他,好像說是岡山縣那邊來了一位很了不起的醫生。」 「什麼時候來的?」 「兩點左右。」 這麼說,磯川警官根本沒怎麼睡嘛! 「當時他們有叫金田一先生,可是您睡得很沉,他們就說讓您繼續睡,請您一醒來馬上過去。這裡有腳踏車,您……」 「啊哈哈!我有腳踏車騎啦!對了,在哪裡進行解剖呢?」 「在本多醫生家的手術室。」 禦干坐在他身旁,吸了一口氣說: 「金田一先生,解剖到底是什麼?」 「禦干,你最好不要聽,否則待會兒會吃不下飯。我現在就出發吧!」 金田一耕助說著從被子裡跳起來,換上一件皺巴巴的衣服說: 「對了,老闆娘和歌名雄呢?」 「他們下午一起去由良家,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這樣嗎?今晚大概要守靈吧!」 「是的,但……不是說要解剖泰子的身體嗎?」 「在那儀式開始之前就會結束的。因為警方已經知道死因是勒死的,解剖只是一種形式罷了。對了,裡子在家嗎?」 「她在倉庫裡。不過,她在考慮要不要去泰子那裡一趟,要是她去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禦干的表情好像要哭出來。 「不要緊啦!你用不著害怕。」 金田一耕助柔聲安慰著。 剛發生一樁不可思議的兇殺案,禦干一個女人家又獨自住在遠離人群的大房子裡,也難怪她會害怕。更何況,這裡又離多多羅放庵的住處最近。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用冰水洗完臉回來,看到禦干神情害怕地整理床單,他邊穿上褲子邊說: 「禦干,從後面去好像比較快,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後門打開?」 「好的,腳踏車也放在後面的倉庫。」 後面的倉庫裡有全套的農具,歌名雄似乎很愛乾淨,只見所有工具都井然有序地排放在各自的位置上。倉庫內還有兩輛腳踏車,一輛是男用的,一輛是女用的腳踏車,另外還有三台手推獨輪車。 金田一耕助幫助禦干從獨輪車後面把腳踏車推出來,來到外面時,裡子正好從倉庫的窗戶往這邊看。 金田一耕助對她微微一笑,裡子也默默低頭行禮。 禦干跟著他來到外面,問道: 「金田一先生,今晚的晚餐要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就算要回來這裡吃,也只要吃個泡茶飯就可以了。 金田一耕助離開「龜之湯」的後門時,正好是五點半。 從那裡到六道過是上坡路,而從六道過到「櫻之大師」的後面是下坡路,金田一耕助神情愉快地騎著腳踏車往目的地前進。 他一想到昨天晚上老婆婆跟可憐的泰子兩人在這條路上,往反方向爬上去時,就不禁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但是稍早以前,辰藏為什麼不走這條近路呢? 在到達「櫻之大師」後面以前,會先看到一面約二十間(約36.4公尺)長的土牆,土牆裡面有一扇打開的木門,門旁掛著一個燈籠,旁邊有一塊木牌子,上面寫著: 仁禮家通用門 由覆瓦土牆的穩重結構來看,似乎在誇耀著仁禮家的富裕與權勢。 金田一耕助從映著樹影的「櫻之大師」後面來到村路上,將「櫻之大師」跟狹窄村路隔開的地方,正好有一片竹叢,這正是裡子昨晚躲藏的竹叢。 這裡分成四條路,一條是金田一耕助現在走的捷徑,另一條是往上走到秤屋葡萄釀造工廠的路,還有兩條是連結村子中心區與「龜之湯」的村路。站在交叉點上往丘陵看去,可清楚看見道路因山崩而交通中斷,再過去一點則是整片的稻田。 本多醫院就在派出所限「陣屋遺跡」旁邊,前面擠滿了看熱鬧的村民,便衣刑警和警官們也進進出出的。 金田一耕助在加籐刑警的帶領下來到病患候診室,磯川警官表情緊張地和泰子的哥哥——郎說著話。 「磯川警官,我來晚了。」 「金田一先生,你來得正好。」 「解剖結束了嗎?」 「正在對面的手術室進行中。」 磯川警官用下顎指了指對面的手術室。 「金田一先生要過去看看嗎?」 「不用了,事實上……俄很膽小。」 「我們也一樣,解剖那種事情啊……啊哈哈。」 他摸著沒幾根頭髮的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不過他馬上又恢複嚴肅的表情,張望一下四周才小聲地說: 「金田一先生,我們現在獲得一個重要的證據。」 「重要的證據?」 金田一耕助也跟著小聲起來。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這個人吧!他是被害者的哥哥敏郎。」 「早上在瀑布潭見過了,請節哀順變。」 金田一耕助低頭行禮,表達誠摯的哀悼之意。 敏郎笨拙地點點頭。他身上穿著工作服,金田一耕助發現他的脖子其短無比。 「敏郎說他發現這個東西,剛剛才送過來。」 磯川警官從開領襯衫的口袋裡拿出一張半紙(註:「半紙」是一種日本紙,用於習字、寫書信),紙張已經皺掉了,當金田一耕助把折成八折的半紙在膝蓋上攤開來看的時候,不禁驚訝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上面寫著: 寨子: 如果你想知道你父親死亡的秘容,今晚九點請到櫻之大師的後面,我要告訴你一個巨大的秘密。 放庵 「敏郎先生,這是在哪裡找到的?」 「這位警官要我去找找看是否有任何跟這次案子有關的證據,於是我跑去泰子房間找,結果發現桌子上的電影雜誌裡面夾著這張半紙。」 「只有這張半紙嗎?有沒有信封之類的東西?」 「這……只有這張半紙。」 敏郎似乎有些猶疑地自言自語著。 金田一耕助再度看著那張半紙,上面用毛筆寫的字跡好像酒精中毒的患者寫的字一樣,抖得很厲害,令人很難看得懂。 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交換一個眼神之後,多多羅放庵總是發著抖的右手頓時浮現在他腦中。 「敏郎,你父親確實是在昭和十年去世的嗎?是因為生病嗎?」 「是腳氣沖心…… 「是哪位醫生診斷的?」 「是這裡的……這裡的老醫生……」 「腳氣沖心,那他死亡的時候很痛苦?」 「是的……他抓著榻榻米……這裡的醫生幫他打了好幾針……」 敏郎講話時嘴巴總是唸唸有詞,話尾也含糊不清,眼睛還向上翻看著對方。 「磯川警官,敏郎說的醫生,是要本多醫生帶話給你的那位嗎?」 「是的。我正想等解剖結束後去問那位老醫生。敏郎,你覺得呢?你父親的死有什麼秘密嗎?」 敏郎緩緩搖著頭說: 「我根本沒想過這種事情……因為他好像很痛苦……」 敏郎想起當時的情景,似乎覺得有點疑惑。可是他口中仍然唸唸有詞,語尾含糊不清,神情擔心地看著金田一耕助膝蓋上的半紙。 「死亡時間是昭和十年的什麼時候?」 「這個月十日是他的忌日……」 「剛好天氣正熱的時候。」 「聽說那種病最怕熱。」 敏郎猶豫了一下,接著說: 「警官。」 「是。」 「泰子的屍體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們家想在今天晚上守靈……」 「解剖很快就會結束,等解剖結束後,泰子的屍體就會送回你們家。」 敏郎緩緩地搖動他的短脖子說: 「那個……我媽媽有話……要我轉告警官……」 「什麼事?」 「那個……」 敏郎眼睛上翻地看著金田一耕助的臉說: 「她從『龜之湯』的阿姨那裡聽到這位先生的事情,她說希望兩位今天晚上到我們家去,想請你們吃頓飯,順便還有事情要告訴你們……」 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迅速交換一下眼神,說: 「那就謝謝了,等這裡的事情一結束我們馬上過去,麻煩你們了。」 「那……我先走了……我先回去告訴媽媽,解剖結束後,麻煩你們派人來說一聲,我們會馬上來接你們。」 敏郎緩緩走出本多醫院的大門,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加籐刑警在一旁說: 「警官,事情越來越嚴重了,不知道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金田一耕助再度仔細看一遍那封信說: 「看這張半紙的折法,不像是郵寄來的。如果是用橫式信封裝的,就另當別論了。」 「加籐,你立刻去放庵先生的屋子裡查看看,是否有有跟這張一樣的半紙?」 「嗯,我記得好像有一帖多(註:一帖半紙有二十張)跟這張相同的半紙。」 加籐刑警出去後,金田一耕助問道: 「警官,立花警官呢?」 「他跟著進去看解剖……年輕人體力總是比較好嘛!」 所謂「說曹操,曹操到」,立花警官正好從手術室出來,他一臉蒼白地跑進廁所去。這時候是六點半,泰子的屍體解剖完畢。 這次解剖並沒有什麼重大發現,只不過更進一步確定死因是勒死的。 緒方博士跟助手解剖完立刻回岡山,大伙忙亂了一陣子,將泰子的屍體運走之後,金田一耕助才見到老醫生。 老醫生年約七十多歲,長長的白髮從後面綁起來,看起來跟橫山大觀(註:日本畫家)有點像。 老醫生一臉懷念地看著磯川警官,不過當磯川警官拿出半紙給他看,他立刻驚訝得瞪大雙眼。 立花警官也很驚訝,他狐疑地看著磯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並糾纏不休地追問磯川警官為什麼會有這封信,是誰拿來的……等等問題。 「老醫生,你對這封信有什麼看法?」 磯川警官應付過立花警官的問題之後,面對老醫生說: 「磯川警官,你是指卯太郎先生的死因嗎?」 「是的。這個……剛才根據卯太郎先生的兒子所說,他是死於腳氣沖心,對不對?」 「磯川警官,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的確是死於腳氣沖心。他們家每一代的長相都不好,像敏郎的臉色那麼蒼白,就證明他心臟不好。不過,這封信真的是放庵先生的筆跡嗎?」 「您覺得呢?放庵先生的右手可以握筆嗎?」 「也不是不能握筆啦!不過要用右手寫字的話,還不如用左手寫來得快。」 老醫生把那封信還給立花警官說: 「磯川警官,不管怎麼說,卯太郎的死因絕對是腳氣沖心沒有錯。你也知道,昭和七年那件事讓他非常痛心,那是個很大的打擊。」 「老醫生覺得放庵先生這個人怎麼樣?」 「這個嘛……」 老醫生露出困擾的表情說: 「我不太喜歡道人長短,不過老實講,我並不喜歡他。他年紀大我五歲,看起來一臉達觀的樣子,但我總覺得他好像是冷眼看人的缺點,這是我個人的感覺。」 本多老醫生的見解和「井筒」老闆娘阿系,以及「龜之湯」老闆娘青池裡佳雷同。 總而言之,多多羅放庵這個人似乎是個有些怪癖的人。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8:59
第十三章 意外的發現
由良家的老婆婆 晚上八點,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來到由良家,屋內已經擠滿守靈的客人。 這附近房子的建造方法稱為“三間流”,通常在南側蓋了十疊(注:一疊相當于一張榻榻米大小)、六疊、六疊三間房間,背側隔著一扇水門,緊連著八疊、六疊、六疊三間房間,村民的夢想就是希望能住這種“三間流”的房子。 一家人平日的生活起居大都在北側房間,遇上事情時便拿掉水門,就可以變成四十疊以上的大房間來使用。 由良家除了這棟“三間流”的房子之外,還有一間偏屋,那間偏屋與北側八疊大的房間有走廊相通,老夫人五百子就住在那里。 今天晚上,由良家只打開南側三間房間,在十疊大、有壁櫥的那個房間設置祭壇。 泰子的頭朝北方躺在祭壇邊,三三兩兩守靈的客人聚集在一旁,村民特有的高亢聲調讓人感覺很嘈雜。 守靈的客人之間擺放著一些盛裝榨油豆腐皮壽司的大盤子,以及涼拌黃瓜的大碗,在座客人可以隨意取用。 由良家雖然是即將沒落的家族,但還沒有面臨戰後食、住缺乏的問題,不需靠典當物品來度日。此刻,桌上擺放的酒瓶、杯子和配置的餐盤、煙灰缸都是上等貨。 鄉下地方缺乏娛樂活動,有時候,別人家的“不幸”也是一種很好的慰藉。住在喜歡聚集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村子里面,不管是禮金或奠儀,都是不可或缺的花費。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抵達由良家時,正好誦經結束,大家一看到他們倆,都驚訝得停下手中的動作,互相對望著。 磯川警官與金田一耕助在榮子的帶領下,沿著屋側走廊來到里面的十疊大房間。 他們首先對著祭壇燒香,然後磯川警官拿出兩人署名的奠儀,教子見狀,立即十分惶恐地行禮。 跪坐在泰子遺體旁邊的,除了三位真言宗的和尚以外,還有敦子跟敏郎夫婦、敏郎的妹妹夫妻倆和他們的兩個孩子,另外還有個干癟的老婆婆,她在一旁數著念珠,吸引了金田一耕助的視線。 這位就是目前掌擔由良家的八十三歲老婆婆,也就是敦子的婆婆——五百子,她綁起一頭雪白的頭發,臉上布滿皺紋。 男人都穿著有家微的罩衫,女人穿著喪服。 “我將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安排在另一個房間用餐,現在還在准備中,請稍等一下。” 敦子的態度十分莊嚴肅穆。 “真是麻煩您了。” 磯川警官有點不知所措,他不自然地並攏穿著短褲的膝蓋,不時揮動著扇子。 金田一耕助簡單地說一些吊唁詞之後,開始張望四周的事物。 仁禮嘉平因為早上和敦子發生沖突,因此沒有過來吊唁,不過仁禮家的繼承人——直平正跟本多醫生、辰藏等一起喝酒。他跟仁禮嘉平長得很像,身材十分高大,雖然已經三十六歲,卻給人一種輕松、閑適的感覺。 他的頭發整齊地左分,身穿碎花上衣,罩上一件黑色罩衫。 這時候,辰藏不知道在他耳朵說些什麼,只見仁禮直平搖著白扇子的手停了下來,笑著向金田一耕助點了點頭,金田一耕助也慌忙回禮。 直平的弟弟——勝平跟歌名雄、五郎他們一起坐在最下座,他們這幾個人經常進進出出做些雜事,很少安靜地坐在位置上。 只有取名雄從來沒有離開過位置,他的工作服已經脫掉,換上一件乾淨的開領襯衫,以及燙痕清晰的斜紋褲。 歌名雄擁有五尺七寸的勻稱身材,輪廓深刻的五官在這一群人中顯得出類拔萃,只不過他現在有點精神恍惚,大概是泰子的死讓他極度悲傷吧! “磯川警官、金田一先生,你們也來啦!” 磯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一回頭,看到青池里佳兩手抱著酒瓶笑著。 “啊!老板娘,辛苦了。” “哪里,真是招待不周。夫人正在那邊幫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准備食物,你們先喝一點吧!敏郎,幫他們兩位准備杯子。” “麻煩你了。” 敏郎從餐盤上拿起兩個杯子,他的妻子榮子也將醋漬小黃瓜分一點在小盤子里。 青池里佳幫他們倆斟酒,將酒瓶放在餐盤上說: “敏郎,你在這里陪他們一下,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請慢用。” 青地里佳從十六歲開始從事走唱工作,對于這種場合自然能應付自如。 “謝謝。” 磯川警官把杯子放在餐盤上,對五百子說道: “老夫人,好久不見,您的身子還是很硬朗啊!” 八十三歲高齡的五百子驚訝地看著磯川警官的臉回問: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哪位?” “啊哈哈……都已經是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也難怪您會忘記。昭和七年發生凶殺案的時候,我們曾經見過面。我叫磯川,當時擔任警官……” “你這麼一說,我就記起來了。對了,聽說你還常常到‘龜之湯’,真是令人懷念啊!你也這麼健康,真是太好了。” “老夫人,哪里、哪里,我是很想健健康康的,可是到處都出毛病,身體已經不行了。” “呵呵呵!” 五百子滿是皺紋的嘴角往上一揚。 “不可以講這種泄氣話,跟我這種猶如風中殘快的老人比起來,你還早得很呢!你今年幾歲?” “老夫人,我們就別再提年紀這檔事兒了,反正要到一百歲還早得很呢!” “的確,我也想活到一百歲。” 五百子非常開心地說: “對了,磯川,那位年輕人是誰?” 一聽到年輕人這三個字,金田一耕助不禁苦笑起來。 原來在八十三歲的五百子眼中,金田一耕助還算是個“年輕人”。 “啊!老夫人是說這一位嗎?他叫金田一耕助,是有名的私家偵探。老夫人有看報紙吧!岡山縣獄門島、八墓村在戰爭結束後發生的連續殺人事件,都是他破的案子。金田一先生,這位是五百子老夫人。” “您好。” 聽到磯川警官的解說,霎時,在座的人都注視著金田一耕助,他不好意思得整張臉脹紅起來,在五百子面前低頭行了個禮。 “啊……” 五百子認真地看金田一耕助說: “我聽敦子說過那件事情,是一件好可怕的案子!那些案子都是他破的嗎?” “是的,都是金田一先生破的案子。您別看他的外表不起眼,他可是日本第一的大偵探,還有,老夫人……” 磯川警官看了一下在座的人,確認他所說的話帶來一些效果,又故意提高聲音說: “現在金田一耕助也會揪出殺死您孫女的凶手,這個案子准會破的!” 金田一耕助靦腆地伸出五根手指抓著那顆鳥窩頭,然後環視現場一周。 事實上,他在意的不是磯川警官說的話,而是房間里的大盤子……不!應該說是盛放在大盤子上的油炸豆腐皮壽司。 十日晚上,老婆婆假借“栗林”的名字來到鬼首村後,多多羅放庵就失蹤了。由遺留在多多羅放庵家中、十個查不出來源的油炸豆腐皮壽司來看,應該是老婆婆自己拿來送給多多羅放庵的。 如果今天是泰子的忌日的話,當然必須作法事;但光是今晚守靈就用了這麼多油炸豆腐皮壽司,那麼八月十日法事的時候,也應該會有油炸豆腐皮壽司才對。 “夫人,請問一下。” 金田一耕助抓住榮子問: “我的問題可能很奇怪……不過,這些油炸豆腐皮壽司是你們家自己做的嗎?” “是的。” 榮子露出懷疑的神色回答。 “我這樣問或許報冒昧,但我還是想請問一下,這麼多的油炸豆腐皮,你們是跟哪里訂的呢?” “不是訂的。” 榮子仍是一臉狐疑。 “這是我們家自己做的,老奶奶很會做油炸豆腐皮。” 磯川警官發覺到金田一耕助這麼問的用意時,不禁猛盯著大盤子里的油炸豆腐皮看。 “是這樣的,我是因為想到一件事情,才會問夫人這個問題。” 金田一耕助說出自己想到遺留在多多羅放庵屋里那十個油炸豆腐皮壽司之後,榮子高聲喊道: “啊!那些油炸豆腐皮壽司是那天村長從我們家拿回去的!” “什麼?你說是村長從你們家拿回去的?” 磯川警官也神色緊張地看著榮子。 “是的,因為八月十日是我公公的忌日,我們幫作法事的客人准備了很多油炸豆腐皮壽司,村長也來參加法事。後來,他笑著說今天晚上有個神戶來的客人要住下來,因此,我就跟婆婆幫他把油炸豆腐皮壽司包在竹皮里給他,村長就帶回去了。” “夫人,請問你給村長幾個油炸豆腐皮壽司?” “奶奶要我們一人包六個,所以我婆婆包了六個,我包了六個,裝成兩包送給村長。奶奶,對不對?” “是的,榮子說的沒錯。請問這些油炸豆腐皮壽司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沒什麼。” 金田一耕助好象很高興,他用五根手指猛抓著他的鳥窩頭。 但是磯川警官的眼里卻浮現更深的懷疑。 多多羅放庵屋里的油炸豆腐皮壽司是十個,因此,可能有兩個已經在多多羅放庵或老婆婆的胃里;而且從留在屋內的嘔吐物中查出的毒藥,和在這附近生長,俗稱“村長殺手”的草花相符合。 再說,村子里好象有人秘密提供生活費給多多羅放庵,說得清楚一點,就是可能有人受到多多羅放庵的恐嚇,被恐嚇者對恐嚇者懷有殺意,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夫人,這些油炸豆腐皮壽司是你跟你婆婆親手包在竹皮里的嗎?” “是的,那是奶奶用筷子一個個夾起來給我跟婆婆包的。” “老夫人。” 磯川警官的眼中閃爍著無法掩飾的好奇神色。 “聽說你跟村長很要好?” “這個啊……磯川,到了我這種年紀,老朋友漸漸少了,所以我跟村長的年紀雖然相差一大截,可是還算談得來,村長雖然冷眼傲視人間,不過跟我的交情還不錯,他常常來這里跟我聊天。對了,磯川,村長到底怎麼了?” “這……目前我也不清楚。” 磯川警官專注地看著五百子的臉。 “老夫人,我想請問您一個問題。” 金田一耕助在旁邊插嘴道: “這附近有一種叫做‘村長殺手’的草花嗎?” “啊!” 五百子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她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村長殺手’的名字聽起來真奇怪,那種草花有什麼傳說嗎?” “啊!這個……” 五百子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伸了伸腿說: “是有這麼一個故事……村長跟我很合得來,什麼話都會跟我說。金田一先生,村長的祖先當中有個很愛講話的人,因此殿卜報討厭他,好象給他吃了一帖藥就死了。當時殿下用的毒藥,就是從那種草花里淬取出來,後來那種草花就被取了‘村長殺手’的名字。這是村長以前告訴我的,不過,金田一先生……” 五百子往前探出身體說: “小時候,我們這附近流傳著一首彩球歌。” 五百子眼神銳利地注視著金田一耕助,用細而顫抖的聲音開始唱起歌來: 我家後院有三只麻雀 一只麻雀說: 我們村長甚兵衛…… “奶奶、奶奶!” 這時候,五百子的一個曾孫跑進來,突然抓住她的肩膀說: “奶奶,來了、來了!大空由佳利……” “啊!是由佳利來了。” 本來在聽老奶奶唱彩球歌的榮子、敏郎的妹妹全都站起身,五百子唱的彩球歌不得不中斷。 事後回起起來,這真是一件憾事。 如果金田一耕助能將五百子的彩球歌聽完,或許就可以阻止日後的悲劇再度發生…… 接著,由佳利(千惠子)與文子、里子三個同窗同學,以及千惠子的母親——春江一起從屋側走廊進來為泰子守靈。 第二個私生女 “啊!里子……” 金田一耕助曾經在報章雜志或電視、電影中看過大空由佳利的演出,但是當她和文子、里子一起在屋側走廊出現時,他的心中不知道為何湧現一股無以名狀的戰栗感。 青池里住站在金田一耕助後面,她兩手抱著酒瓶,睜大眼睛呆愣在原地。 由佳利、里子和文于這三個女孩,就不同的意義上來說,都是有問題的女孩。 由佳利目前是個公眾人物,她所引起的騷動自然不言而喻。 泰子遭到殺害後,文子自然成為眾人懷疑與好奇的焦點,大家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喜歡歌名雄,只知道文子並不討厭他,這麼一來,已經死亡的泰子便是文子的情敵。 里子是二十三年前那樁凶殺案被害者的女兒,同時也是那樁事件的受害者。村民們認為毀掉里子美貌的那些紅痣,是因為她母親懷著她的時候看到丈夫的臉被燒得面目全非而遭到嚴重打擊所造成的。 里子覺得這些紅痣很可恥,平常絕對不會讓人看到她的臉。教人不可思議的是,她今晚競坦然露出臉龐,絲毫不覺得羞恥。 難怪身為母親的青地里佳看了會發出那麼悲痛由聲音。 在全場所有人的注目下,別所春江率先對著祭壇燒香,然後跟敏郎、榮子低聲說些安慰的話語。 昭和七年,當時春江才十七歲,今年應該四十多了,可是怎麼看她都不像是趕過三十五歲的人,或許是麗質天生吧! 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她生活的環境充滿青春氣息,因此她的心也變得年輕、富有朝氣。 春江的身材嬌小豐腴,眼神清亮,臉頰、下顎的線條都十分完美,舉手投足間更顯示出嬌美神態。 她的女兒由佳利完全繼承了春江的愛橋神態,如果單純以五官來比較,泰子比她更出色。可是由佳利惹人憐惜的愛嬌神態,卻是泰子、文子比不上的。 盡管由佳利的母親——春江身材嬌小,但她卻擁有五尺四寸的身高,她的身材十分勻稱,一身黑色晚禮服非常吸引人。號稱“魅力女孩”的她,不論是舉手投足,甚至只是一個眼神,都在散發出一股吸引人的悠力。 “千惠子,你真的來了!” 由佳利跟在母親之後燒完香,來到敏郎他們面前打招呼。 敏郎的妻子——榮子感動地說: “請到這邊來!春江小姐也請。” 她用京都人特有的誇張語調招呼著。 “夫人,我們隨便坐就好。” 春江沒有准備喪服,她直接穿著黑色皺綢,綁著樸素的帶子。 “別這麼說,跟千惠子一起坐在這里吧!我想這樣……泰子可能也會高興些。” 榮子只顧著找位子給她們坐,沒空去理會其他人,等到她發現半蹲在屋側走廊門檻邊的文子跟里子時,才不好意思地說: “啊!文子、里子,你們也來這里燒香吧!還有跟千惠子三個人一起坐在這里,你們不都是好朋友嗎?” 文子與里子對望一眼,兩人互相讓著給對方先走,最後文子先來到祭壇前面坐下。因為時間上趕不及,祭壇上面並沒有掛上放大照片,只放一張泰子小小的照片。 金由一耕助注意到文于一看到那張照片,肩膀就開始顫抖起來。 “文子,你來這里坐吧!” 待文子燒完香,向敏郎他們行個禮後,直平坐在下座喊著她,眼底滿含溫暖的神色。 “啊!直平,你在那里嗎?過來這里,難得三個人都到了。” “是嗎?那麼文子你到那邊去吧!你們這麼巧一起到了?” “是的,里子來找我,說要一起來……” 文子縮著身體坐在由佳利身旁,用小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回答。 “所以你就找千惠子一起來嗎?” 坐在最下坐的勝平問道。 “不是的,勝平,我們是在門口遇到,然後一起進來。” 春江代替文子回答。 在文子之後燒香的里子,也默默地對敏即行禮,然後來到文子旁邊坐下。 相較于文于低垂著頭的畏縮舉止,里子反而毫不畏懼地露出紅痣,面對在場所有人的眼光。 位于最上座的十疊大房間以祭壇為中心,排列成不規則的兩排,分別是從屋側走廊數來最里面的三位僧侶、春江、由佳利。文子、里子,以及面對他們的敏郎、五百子、榮子和敏郎的妹妹夫妻倆,金田一耕助與磯川警官坐在靠近拉門的地方。 青池里佳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恐怕是害怕看到女兒的紅痣吧! “千惠子,你要不要在這里唱首歌?” 辰藏已經喝得酷釘大醉,他似乎有意給實際上是侄女,卻對外稱“妹妹”的大空由佳利找麻煩。 由佳利只是“呵呵呵”地笑著,不予理會。 “你笑什麼,別裝清高了!泰子可是專門到總社去迎接你,今晚幫她守靈,為了祈求她的冥福,你就唱首歌吧!” “今天晚上不行。” “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嚇得發不出聲音了。” “什麼?” 辰藏故意誇張地面帶怒容,隨即又爆出混濁的笑聲說: “大家聽到了嗎?春江教養得真好,真會找藉口……我拿她沒辦法。” 他的話讓全場所有人都笑了。 直到大家安靜下來後,歌名雄出聲說: “由佳利。” 歌名雄的臉上浮現沉痛的神色。 “剛才辰藏叔叔說的……” “怎麼樣?” 由佳利很認真地聽著。 “請你認真地回答好嗎?泰子也是你的歌迷之一。” 由佳利好象要回答什麼,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我剛才很抱歉。” 她的雙顆露出酒窩,笑著說: “那麼,等一下我再唱吧!請讓我休息一下,因為我剛趕過來,心情還沒有平靜。” “在回去以前都可以。” 這時金田一耕助覺得由佳利真是個伶俐的女孩。 由佳利在電影里說話的口音十分標准,沒有夾雜任何鄉音,她一定接受過嚴格的訓練。可是,她很清楚這時候如果說話的口音太標准,會引起村人的反感,所以她對歌名雄說話時,也不忘加進一點方言。 “真好,泰子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五郎,你比九泉之下的泰子還高興吧?” 勝平從剛才就一直顧忌歌名雄的心情,這時也跟著興奮起來。 “對了,奶奶。” 由加利有點顧忌五百子,她略歪著頭喊著。她的劉海剪齊垂在前額,頭發沒有綁起來,整個灑落在肩上。 “我真的可以在這里唱歌嗎?” “可以,唱吧!守靈也不是一定要哭哭啼啼的,盡量唱吧!” 五百子的思想似乎很開通。 “好的,謝謝。” “對了,千惠子。” “是。” “你真的很漂亮。” “啊!奶奶怎麼這樣說?” “是真的。我年輕的時候,漂亮的人聲音就不好,聲音好的人就長得不好看,你兩者兼備,真是好人有好報。” “啊!奶奶,別說了。” 對旁人的指指點點無動于衷的大空由佳利,一聽到五百子出乎意料的贊美話語,不禁滿臉通紅,全場也為之沸騰起來。 就在這時候,青池里佳走進來,在磯川警官的耳邊說: “磯川警官、金田一先生,飯菜已經准備好了。” 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悄聲消失在拉門後,來到後面一間人疊大的房間。八疊大房間的北側有很寬的屋側走廊,從屋側走廊跨過去往北走,就是五百子居住的偏屋。 青池里佳帶他們倆到後面那間八疊大的房間後說: “磯川警官、金田一先生,請到這里來。” 壁櫥前面排列著兩份餐盤,而且鋪著夏季坐墊,敦子坐在房內向他們頷首致意。 “夫人,謝謝你的邀請。” “哪里!其實也沒什麼好招待的,我才應該感謝你們能來……請喝一杯” 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坐下後,敦子馬上拿起酒瓶倒酒。 屋側走廊的拉門也打開了,與其說為了通風乘涼,不如說怕有人在外面偷聽。他們將八疊、六疊、四疊半這三間房打通,每一間房都開著燈。 竹簾外的風鈴叮作響,蚊香靜靜地燃著。 “不愧是望族,那邊房間里面的陳設已經讓我贊歎不已,現在這些菜色又這麼豐盛。” 磯川警官說著馬上往鹽烤香魚上落澳。老實說,磯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今天只吃了一餐,肚子正餓著呢! “哪里,都是一些家常小萊。對了,聽說今天你們在‘龜之湯’也是吃香魚?” “啊哈哈!這麼好吃的香魚,三餐都吃也可以。” “警官真會講話,來,金田一先生也請用。” “好的,謝謝。” “夫人,你說有話要跟我們說,請問是什麼事?” “這個嘛……” 敦子一邊幫磯川警官斟酒,一邊說: “實在很難說出口。” 她故意露出一抹猶豫的神色。 “夫人,關于這件案子,有很多難以後口的事……不過,如果大家都不說的話,我們的調查工作進行起來就很困難了,若調查工作陷入膠著狀態,就永遠也找不到殺死泰子的凶手。請問您要說的是……” “是的,我也這麼認為。” 敦子向四周張望一下,才低聲說: “警官、金田一先生,你們都聽到我今天早上在‘椅子瀑布’對嘉平先生說的話了吧!” “是的。” “兩位一定以為我是個沒教養的女人,其實那是有原因的。” “請你告訴我們。” “事情是這樣的。” 敦子繼續幫磯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街面,並且說: “其實,我家寨子跟‘龜之湯’歌名誰的親事已經談得差不多了。” “這件事我們已經聽說過。仁禮家從中介入,要歌名雄娶文子是嗎?” “是的,結果……” “聽說‘龜之湯’的老板娘因此有些猶豫。” “警官,您知道‘龜之湯’的老板娘在猶豫什麼嗎?” 這句意味深長的話,使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驚訝地對望著,敦子的唇邊也浮現舉世最邪惡的微笑。 “夫人,你是指……” “是這樣的。” 敦子正要說的時候,突然轉念一想: “已經沒有酒了,請等一下,我去拿熱的來。” 敦子說著便站了起來,她一方面要平撫自己的情緒,另一方面是想確認房間周圍的狀況。 剛才在隔著大疊房間的四疊半房間拉門後,不斷傳來水煮沸的聲音,那里似乎有溫酒的裝置。 不久,敦子拿來一個很大的酒瓶,里面大概裝了兩會(注:一合等于0.18升)左右的酒。 “多喝一點,我們邊喝酒邊談。” “好的,酒當然要喝,可是剛才你說的事情是……” “金田一先生。” “是。” “‘秤屋’現在跟我們有如天壤之別。” “天壤之別?” “我是指財產方面。我們已經很貧窮了,而‘秤屋’宛如旭日東升一般,那麼好的家世,還低聲下聲拜托歌名雄娶那麼漂亮的文子,‘龜之湯’的老板娘為什麼要猶豫不決呢?” “夫人,或許她覺得應該對你們講情義吧!” “警官,現在根本不是講情義的時代。” 敦子歪了歪嘴,一臉嘲諷地說: “如果已經下聘倒也還好,可是我們兩家先前只是口頭上講好而已。” “那麼夫人認為‘龜之湯’老板娘的猶豫,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是的,如果娶了文子,他家的經濟會變得比較好,文子的陪嫁也會很多,可是卻會成為全村的笑柄。” “這話怎麼說?” “那女孩……文于是私生女。” “私生女?” 磯川警官差點被酒嗆到,金田一耕助嘴里正咬著一半的香菇,啞然注視著敦子。 “是的。你們可以去問問村里其他人,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只是他們都畏懼‘秤屋’的權勢,不敢當面說,只在背後談論。” “這麼說,文子不是嘉平先生的女兒?” “是的,金田一先生,文子是……” 敦子正要說出之際,大空由佳利的歌聲正好傳來。 那是一首法國香頒——“枯葉”。 彩色枯葉飄落荒野,飛逝夏日不停留……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9:17
第十四章 公開的秘密
敦子深吸一口氣,聽了半晌緩緩飄蕩而來的歌聲才說: 「那難道是千惠子的歌聲?」 她露出一副想爭論的眼神,看著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 「應該是吧!那種唱法一定是專業歌星。」 「千惠子來了?」 「是的,剛才她跟文子、『龜之湯』的裡子三個人一起來弔唁,還有她媽媽春江也一起來了。」 「啊!」 敦子驚訝地看著金田一耕助他們,靜靜地聽著歌聲;頃刻間,她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的火光。 由佳利略帶沙啞的聲音充滿悠力,在守靈之夜獻唱,這首歌最適合了。 她用日文唱過之後,又重新用法文唱一遍。待她唱完,原本寂靜無聲的大廳裡乍然響起如雷的掌聲。 這時候,教子的肩膀突然激烈地顫抖著。 「真的、真的。」 她從喪服的袖口裡拉出白襯衣的袖子,不斷地按著眼角。看來,大空由佳利的歌聲讓敦子非常感動呢! 「我不知道由佳利、文子和裡子都來了。」 敦子用鼻塞的聲音說。 「『龜之湯』的老闆娘沒說她們三個來了嗎?」 「是的,我不知道。」 「是歌名雄要求由佳利唱一首歌的。」 敦子一聽,突然抓著白襯衣的袖口,激動地吸泣起來。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不明所以地對望著。 教子這位「女中豪傑」為什麼會突然這麼激動地哭泣?大空由佳利的歌聲這麼令她感傷嗎? 「她那些好朋友都還健健康康的,只有我家的泰子。……為什麼會這樣呢?我真是越想越難過……」 敦子的情緒轉變太過突然,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只能呆呆地看著敦子激烈顫抖的肩膀。 她哭了一陣子,終於擦乾眼淚說: 「真是抱歉,年紀這麼大了,還這麼想不開……」 「千萬別這麼說,碰到這種事當然會難過,不哭反倒奇怪了。對了,夫人。」 「是。」 「你心情這麼不好,我們還要你談這些,實在不應該。不過,關於你剛才提到仁禮家的女兒文子的事情,可以再詳細說明一下嗎?」 「嗯……」 教子露出猶豫的神色說: 「文子現在人在這裡,我說這些話實在報殘忍,可是又不能不說。」 「你都快說出來了,如果不說……不是很不好嗎?」 「嗯,該從哪裡開始講呢?」 「對了,磯川警官,不如這樣吧!」 金田一耕助插嘴道: 「就由磯川警官提出問題,然後夫人針對問題回答如何?」 「好,就照金田一先生說的。」 「那麼……金田一先生,你也幫我提問題。」 「好的。」 「夫人,首先我要問的是,文子既然不是嘉平先生的女兒,那麼是嘉平先生的妻子有情夫,做出不軌的行為……是這樣嗎?」 「不,不是這樣的。」 敦子慌張地否定道: 「我的意思是,文子不是嘉平先生夫妻倆生的孩子。」 「那麼她是誰的孩子?」 「父親是誰我並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她的母親是嘉平先生的妹妹——笑枝,也就是上一代仁禮仁平先生最小的女兒。她嫁到鳥取去了,不過,村裡的人都知道文子是她生的。」 「原來如此。」 磯川警官看著金田一耕助的臉說: 「大家都不知道文子的父親是誰嗎?」 「關於這件事,有個很奇怪的說法。」 「什麼奇怪說法?」 「是這樣的。仁平先生有六個小孩,嘉平是老大,笑枝是最小的孩子,老大跟老么相差將近二十歲。笑技從總社的女校畢業後,就去神戶讀J學院的專科部,住在嫁到神戶的大姊家,可是就在這時候,她不知道跟誰懷了小孩。」 「原來如此。然後呢?」 「然後……」 敦子猶豫了一下,臉上漸漸露出一抹紅暈說: 「事情發生的地點是鬼首村和神戶,因此我不太清楚笑枝的對象是誰。不過有一次,村長說……」 「村長說什麼?」 「他說不曉得男方是不是恩田?」 「恩田?」 磯川警官大聲重複著,突然他慌忙向四周張望,壓低聲音說: 「你說的『恩田』……是那個殺死『龜之湯』的源治郎,然後逃走的騙子嗎?」 「是的,就是他。」 敦子眼中的淚水已經干了,此刻的她看起來相當堅強。 「抱歉。」 在一陣緊張而凝重的沉默中,金田一耕助故作喉嚨有痰似地咳了一聲,藉此打破沉寂。 「放庵先生這樣講只是出於猜測?或者他有什麼根據?」 「村長在神戶也有親戚。有一回,他在姬路上火車,不料卻發現恩田跟笑校也坐在同一班火車上,當時他們倆裝做不認識的樣子。可是後來,村長有一次在神戶又看到這兩個人走在一起。 因此,村長說可能是笑枝回家時,在回神戶的火車上,剛好和恩田遇到,後來就被恩田騙到手了,因為恩田那麼會講話,要玩弄笑技這樣的小女孩,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個恩田應該也跟夫人很熟才對,聽說他有段時間曾住在府上。」 「嗯,只是很短的時間。他確實很會講話,大家都被他騙了!」 「嘉平先生也知道文子的父親是恩田幾三嗎?」 「大概吧!」 金田一耕助現在回想起來,他第一次在「龜之湯」的浴場裡見到仁禮嘉平時,聽仁禮嘉平的口氣,似乎希望能夠揭開昭和七年那件案子之謎。 仁禮嘉平應該很想知道恩田幾三這個男子的真面目,畢竟他養大了那個男人的女兒,當然想知道他的來曆! 恩田幾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昭和六年的秋天,他忽然在這個村子出現,造成一陣騷動,第二年秋天,他在犯下血腥的兇殺案,就突然消失了。 不僅大家不知道他的來曆,他也沒遺留任何證據,只留下別所春江肚子裡的千惠子,以及仁禮笑枝肚子裡的文子。 金田一耕助又想起總社「井筒」的老闆娘——阿系說的話: 「我不認為恩田是會做那種壞事的人,不過他年紀輕不懂事,也許造了許多孽而不自知。」 (這麼說,阿系也知道這件事情? 也就是說,如同恩田、春江在「井筒」幽會一般,笑技也跟恩田在那裡見過面,村長可能就是從這裡得知恩田與笑枝的關係吧! 關於這一點,有必要再去問問阿系。) 挖掘秘密 「夫人,這麼說……」 磯川警官露出茫然的眼神說: 「大空由佳利跟文子是同父異母的姊妹?」 「是的。」 敦子清楚、肯定地回答,臉上一副堅毅、不容置疑的表情。 「那麼,當事人和村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情?」 「大概知道吧!所有人都知道文子不是嘉平先生的女兒,而是嘉平先生的侄女,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文子是恩田的女兒,嘉平先生也不想把這種事情告訴她。」 「那他是怎麼處理的呢?總要顧及輿論吧!」 「嘉平先生的妻子去年過世,她是從兵庫縣的城崎嫁過來的,他們藉口說要回娘家待產,然後帶笑枝一起去,如此一來,她就得休學了。孩子生下之後,嘉平先生把她當作是自己的女兒帶回村裡,笑技則直接回神戶,沒多久就嫁到鳥取去了。 不過這件事情很快就傳開了,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不管做什麼手腳都沒用。」 揭發了如此殘酷的內幕,敦子依然是一副嚴肅、僵硬的冷淡表情。 「夫人。」 磯川警官這時候顯得有些笨拙,他假咳一聲說: 「你說的事情跟這次的兇殺案有關係嗎?」 「這……」 敦子雙頰突然一陣飛紅。沒多久,她又恢複沉著說道: 「我並沒有說有關係,只是在這件親事上,嘉平先生應該比任何人更清楚文子有這個『弱點』才對。」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點頭說: 「所以你在瀑布潭前面,才會忍不住說了那些話。」 「是的,當時我真是太失態了,事後回想起來都還直冒冷汗呢!不過,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對我女兒做出那麼殘忍的事情,一時忍不住才會質問嘉平先生。」 「關於這個案子,我還有些問題要問夫人。」 金田一耕助向敦子詢問有關升和漏斗的事情,可是她也只有覺得很奇怪而已,無法提供進一步的線索。 當金田一耕助問到這附近是否有相關的傳說時,敦子說她是從外地嫁來的,不知道這些古老的傳說,有關這類傳說要詢問村長或她婆婆。 就這樣,話題很自然地轉移到多多羅放庵的身上。 敦子也覺得多多羅放庵是個讓人不能輕忽大意的人物,教人覺得有點可怕,這一點跟「龜之湯」老闆娘裡佳的意見一致。 不過,在八月十日卯太郎作法事那天,多多羅放庵順便帶回去的油炸豆腐皮壽司是關鍵物品這件事情,敦子卻是第一次聽到。 她驚訝得瞪大眼睛說: 「那些油炸豆腐皮壽司裡面含有『村長殺手』的毒液!怎麼會這樣?這怎麼可能……」 敦子接著站起來說: 「如果真的藏有毒液,那麼一定是有人放進去的!村長家附近有許多『村長殺手』這類的植物。」 敦子陷入一陣沉思,過了一會兒又說: 「不管怎麼說,這一切都跟我們無關。就像榮子說的,是我婆婆一個一個用筷子夾起來交給我跟榮子,我們一人用竹皮包了六個。更何況,無論是婆婆、榮子或我,都不可能做出毒殺村長這種卑鄙的事情。呵呵!」 敦子最後加上的這幾聲笑聲,聽起來有點不自然,磯川警官與金田一耕助不由得交換一下眼神。 當話題轉移到多多羅放庵的身上時,敦子隱約露出一種微妙的抵抗。一談到多多羅放庵是生是死的問題,以及村長從她家帶回去的油炸豆腐皮壽司裡有毒的時候,敦子為何忽然變得歇斯底里? 敦子笑到膝蓋抖動不止,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停下來。 這時候,磯川警官說: 「夫人,再請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是有關那張把泰子找出去的字條,字條上說要告訴她有關你去世的丈夫臨終秘密的事。」 「啊!」 從敦子的表情、態度看來,她似乎擺明要守口如瓶。 「泰子為什麼會被那種信給騙了呢?她父親臨終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秘密啊!這件事情問本多老醫生就知道了。」 「不是的,夫人。」 磯川警官本來想要說話,可是卻被金田一耕助從旁邊迅速插話阻攔: 「這件事情,我們剛才已經問過老醫生了,他也說由良先生的死因沒有任何疑問,可是問題就像夫人剛才說的,為什麼泰子會被那張字張引誘出去呢?我認為其中大有問題。夫人,你對於這一點有什麼想法?」 敦子的眼神還是冷硬如鋼鐵般,她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那個年紀的女孩對於這個世界……也就是人生的想法是不是很複雜呢?有人對她說,你父親臨終的時候藏有很多秘密,他們就會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毫無防備地跟著出去了,不是嗎?當然,她大概做夢都沒想到會有壞人想要她的命。」 敦子的眼裡閃過一抹淡淡的陰影,那陰影宛如霧一般慢慢擴大,再度讓她的眼睛濕潤起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9:34
第十五章 黑影殺機
當天晚上,由良家發生一件奇怪的事情,不過這事後來才爆發出來。 晚上九點,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與敦子在偏屋對坐談話的時候,幫忙守靈的鄰居女孩——真子見到柴薪不夠,便跑去後面的小木屋拿。 去小木屋必須經過倉庫。據說古時候開屋的倉庫裡面裝滿金銀財寶,自從戰爭結束後,它已有十幾年沒有整修,早就荒廢多時。 傾瀉而下的月光,使人清楚看到倉庫屋頂上有兩、三根雜草隨風搖動。 真干在從廚房推來的獨輪車上放了五捆柴薪後,正想要回原來的正屋時,不經意地往另一邊倉庫牆壁一看,頓時她驚訝得僵立在原地。 倉庫的牆壁上清晰映照出一個很大的影子,幾乎掩蓋了整座倉庫!。 剛開始真子沒辦法看清楚整個形狀,等到她發現那是什麼東西時,整顆心臟幾乎為之凍結。 那是個彎腰老婆婆的影子…… 真子雙膝顫抖地向四周張望,想要找出影子的主人,可是老婆婆的身影卻藏進倉庫對面那棟建築物後面,消失不見了。 以前那棟建築物是長工、僕人聚集的地方,不過現在的升屋已經連一個長工都沒有了。 真子突然覺得很可怕,從老婆婆站的姿勢來看,她應該是站在房子的後面,張望著正屋的方向。 真子推著獨輪車,雙膝不斷發著抖,戰戰兢兢地離開那裡。 真子好不容易才回到正屋的廚房,一跨過大開的拉門,她馬上使勁大喊: 「有可疑的老婆婆!可疑的老婆婆……」 「其子,你怎麼了?你不是去拿木柴嗎?」 在灶下燒火的鄰居太太——阿兼被煙熏得眼睛都瞇了起來,神情震驚地看著真子。 「不是啦!那個可疑的老婆婆來了,她還從長工屋後面偷看這裡,我不要!不要啦!」 「可疑的老婆婆?」 就在這時,到廚房拿酒瓶的青池裡佳問道: 「夏子,發生什麼事了?」 「老闆娘,可疑的老婆婆在對面!她躲在長工屋後面,影子映在倉庫的牆壁上,好大、好大!她一定是又要來殺人了,我不要啊!」 青地裡佐走到泥地上,穿上放在那裡的草鞋。 「真子,是在倉庫那邊嗎?」 「啊!阿姨,不可以啦!你不可以一個人去!」 青池裡佳不理會真子的勸告,頭也不回地衝出去後,又有兩個女人來到廚房。這兩個人聽真子說起老婆婆的事情,決定和阿兼、真子四個人一起出去看看。 四個女人一起來到倉庫旁邊,她們看到青池裡佳正在收拾從獨輪車上掉下來的木柴。 「真子,你說有老婆婆的影子,到底在哪裡?」 「那邊!那邊的牆壁啦!牆壁上印了好大的一片,好像大妖怪似的。」 四個女人朝真子手指的牆壁看,那個地方背著月亮,就算有人站在長工屋後面,也不可能會在牆壁上映出一大片的影子。 「真子,你是不是做惡夢了?還是因為房間裡開燈的緣故?」 「不是做夢、不是做夢!我真的看到了!牆壁上映著好大一片,好像是妖怪的影子。」 真子邊跺腳邊說,堅持自己真的看到老婆婆的影子,可是沒有人相信她的說詞。 為了以防萬一,大家仍將倉庫四周和長工屋裡裡外外檢查一遍,可是都沒找到可疑的東西。 因此,其他三人的結論是其子因為太害怕而產生幻覺,由於她們這麼一說,真子也開始對自己失去信心了。 一直到發生另一個案子以前,這個小事件只有這五個女人知道。 文子失蹤 對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來講,這真是令他們暈頭轉向的一天。 由良敦子告訴他們文子出生的秘密半個小時後,兩人再度回到原本的位子上。 弔唁結束之後,他們和文子、裡子在由良家門前分手,跟著春江來到大空由佳利為她戶籍上的父母蓋的新房子——「由佳利禦殿」的接待室裡,和由佳利、春江以及問題人物——日下部是哉面對面坐著。 這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日下部是積是個五十歲左右、有著健壯肌肉的男人,他將濃密的頭髮全部往後梳,看起來像個帶點野性的英俊男子。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他還戴著紫色太陽眼鏡,穿著一襲花襯衫跟短褲,從襯衫裡露出來的手臂非常健壯,左手腕上配戴著手錶,表帶是用很粗的黃金製成。 「金田一先生,久仰了,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哪裡。」 金田一耕助每次一覺得不好意思,就會伸手去抓他那顆鳥窩頭。 接著,他鞠躬回禮說: 「很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 「哪裡、哪裡。」 日下都是哉看了一眼放在壁爐架上的漂亮時鐘說: 「才十點十分嘛!若在東京的話,夜生活現在才剛開始呢!兩位請別客氣。伯母!」 「什麼事?」 「給兩位客人倒點威士忌。」 「不,我們剛剛已經喝很多酒了。」 磯川警官不勝酒力,痛苦地喘息著說: 「今晚已經吃了兩家了,夫人,還是麻煩你給我一些冰水吧!」 「媽媽,那麼拿果汁來吧!」 由佳利仍然穿著黑色晚禮服,來到日下部是哉的身邊,一坐在椅子扶手上,就撒嬌地用手環著他的脖子說: 「老師,我今晚守靈的時候唱了歌哦!」 「什麼?由佳利,你在守靈的時候唱歌?」 「嗯,因為是泰子的未婚夫要求的,他希望我唱一首歌。」 「她有未婚夫?」 「是啊!就是昨天說的聲音很不錯的那個人。」 「是那位叫歌名雄的年輕人嗎?」 「沒錯。他的表情好悲傷,我邊唱邊看他的臉,看得連我都想哭了,他哭得滿臉都是淚水,連擦都不擦一下……」 「你唱什麼歌?」 「枯葉。」 「啊!那很好。」 這時,春江用銀托盤拿了幾林果汁來,由佳利從椅子扶手上跳下來,將果汁端給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從這一點看來,她還算挺有禮貌的。 春江端果汁給日下部是哉後,正想退開之際—— 「伯母,你留在這甲,金田一先生跟磯川警官應該有話要問你。」 「是……」 「那我先離開好了。」 日下部是哉正想起身離開時,磯川警官慌忙用雙手按住他說: 「日下部先生,請你也留在這裡,你知道昭和七年那件案子嗎?」 「當然知道!」 日下部是哉重新坐回椅子說: 「我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才回來這裡。」 「這是什麼意思?」 磯川警官用探詢的眼神看著日下部是哉的太陽眼鏡鏡片深處。 金田一耕助也帶著充滿興趣的眼神,注視這個充滿魅力的英俊男子。 日下部是哉悠哉地說: 「是這樣的,啊哈哈!伯母,我可以說嗎?」 春江的雙頰絆紅,雙手在膝蓋上不知所借地攪弄著手帕。由佳利卻在一旁坦率地插嘴說: 「沒關係啦!老師。你請說。你不是說村長失蹤了,事情變得很傷腦筋嗎?不過幸好有磯川警官在,對不對?」 「是的。由佳利,謝謝你……伯母,我可以說嗎?」 「好,請說。」 春江的聲音很小,但語氣彷彿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金田一耕助注意到她雙頰的紅暈在這一剎那間全部退去,神色變得蒼白而僵硬。 「警官,金田一先生,事實上……」 「怎麼樣?」 「我想跟由佳利結婚,伯母也贊成,只不過她心裡面有一點疙瘩……」 「心裡有疙瘩?」 磯川警官的眼中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芒。 日下部吞吞吐吐地說: 「是關於由佳利的爸爸。」 「原來如此,也就是恩田幾三這個人。不過,他應該不能對春江有任何法律上的要求。」 「是的。我剛才也說過,在法律上,我們倆要結婚並沒有任何阻礙。可是,伯母心裡的疙瘩是,如果由佳利的爸爸活著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她會覺得很對不起我,問題就在這裡。」 「但是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吧!他是犯了殺人重罪的兇手 「是的,理論上是這樣說沒錯,可是一般人的心理,有些地方是無法用常理來說明的。伯母的心理障礙在於由佳利的爸爸還活著嗎?如果他死了,那就無所謂,我們當然可以結婚;如果他還活在這個世間的話,她想要永遠想著那個人,自己一個人過日子……伯母這種想法很老舊、保守,可是我就是喜歡她這一點。金田一先生,請你們體諒一下她的心情,而且這是個很刺手的問題呢!啊哈哈……」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斜睨了磯川警官一眼,他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來。 「剛才你說是為了昭和七年的案子才回來這裡,對不對?」 「啊!這件事情……」 日下部是哉叼著煙斗說: 「據伯母說,恩田幾三這個人,也就是由佳利的爸爸,她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不可能會做出『詐欺』這種事情……因為他的所作所為都不像一開始就計劃要欺騙人的樣子,更別說做出殺人、卷款潛逃這些惡劣行徑了。 就算是不得已殺了人,那麼恩田幾三應該也會告訴她,然後帶她一起走。也就是說,即使對方是殺人犯,伯母也會跟他去的。由佳利的爸爸應該知道伯母愛他愛得很深才對。」 「原來如此。然後呢?」 「事情發生後,當時伯母年紀還很輕,為此感到狼狽不堪。情緒浮躁,無法有條不紊地回答警察們的詢問。可是,當她在戰爭期間疏散回村裡來的時候,她聽村長提到一件令她感到意外的事實。 那就是當時負責此案的警察之一——磯川警官您對這件案子還有一個疑問——被殺的人不是『龜之湯』的源治郎,而是由佳利的爸爸。這個消息自然給伯母帶來痛苦與悲傷,但是卻也因此替由佳利帶來更光明的未來。因為這麼一來,她就有機會澄清自己不是殺人犯的女兒了。 一直到最近,伯母才把這件事情告訴我,我們想趁村長還活著的時候,跟他詳細地談談,於是我們才回到村子來。」 磯川警官原先的「懷疑」因為日下部是哉的告白而就此消失。 這男人完全沒有關西腔,很明顯的,他不是「龜之湯」的源治郎,也不是電影旁白解說員——青柳史郎。 他在失望之餘,連說話都沒精神了,只好由金田一耕助負責問話。 「夫人,當時由佳利的爸爸知道你懷孕了嗎?」 「當然知道。」 「她打算怎麼處理呢?」 「我們說好了……反正告訴我父母,他們也不會同意的,所以打算工作告一段落後。兩個人就一起去滿洲,等孩子生下來,再請求他們的諒解。」 「後來……」 日下部是哉在旁邊繼續解說: 「當伯母回到村子,聽到村長提及剛才說的狀況時,才想到如果恩田幾三要殺人、卷款潛逃的話,應該會帶她一起走才對!」 「那麼,你沒看過在村長家偏屋被殺死的那個人嗎?」 「我沒去看,當時以為是源治郎,所以……」 金田一耕助接下來詢問春江當時的情況。可是到了十二點左右,勝平和五郎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由佳利,文子有沒有來這裡?」 「沒有,兩個小時以前,我們跟文子在由良家門口分手了,她和裡子在一起。」 「勝平,文子不見了嗎?」 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是的,裡子也說她們在家門口分手,還說她確定看到文子進去裡面。可是我們卻到處都找不到文子的蹤影,難道又是那個老婆婆?」 勝平焦急得全身一直發抖。 於是,這天晚上全村又展開總動員的大搜尋,大家拿著手電筒、火把找了一整晚。 第二天黎明時分,文子終於被找到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49:49
第十六章 秤屋女孩之死
鬼首村陷入一片慌亂的局面,老年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著: 「這是個什麼中元節啊!」 「那個老婆婆到底躲在哪裡?」 最先發現文子屍體的是喝得酩酊大醉的辰藏。 由於昨晚跟今天晚上連續通宵搜索文子,辰藏累得頭昏眼花,想去喝一杯,黎明時分,他去秤屋的葡萄酒釀造工廠喝杯葡萄酒。 當他扭開葡萄酒木桶,用杯子接住紫紅色的液體時,卻發現另一邊好像有某種閃閃發光的東西。 這時,太陽自東方天空升起,曙光射進工廠裡面,沉浸在微光中的地板上,掉落了兩、三片發著金光的東西。 「這是什麼?」 辰藏喝了一、兩口酸酸的葡萄酒二後,放下酒杯。走到那邊去看。 只見在堆積如山的葡萄酒木桶後,仁禮文子穿著喪服、被勒斃倒臥在積滿塵埃的地板上。 文子的屍體被發現的消息,如電流般迅速流竄整個村子,立花警官、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等人從六道過往上走來的時候,山峽裡面已經擠滿人,秤屋葡萄酒釀造工廠裡的線索,也已經被村人踐踏得凌亂不堪。 立花警官一見到現場的情況,不禁勃然大怒。除了辰藏之外,其他人都在他謾罵與怒吼聲中被趕出工廠,然後他憤怒地注視著葡萄酒桶後面的屍體,臉色非常凝重地喘著氣。 在這幾秒鐘內,沒有人出聲說話,就連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和刑警們都茫然地僵立著。 突然間,立花警官用那雙因為睡眠不足而充血的眼睛看著辰藏說: 「辰藏,這是你故意惡作劇的嗎?」 「才……才沒有,我來這裡的時候,她的身體就已經冷冰冰了。」 立花警官憤怒得直跺腳。 「我聽到的並不是這樣,是你把那些怪東西放在帶子中間的吧!」 「才、才不是!我發現屍體的時候,就已經是那個樣子了。」 立花警官看一眼地板上的屍體,然後用憤怒的眼神看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兇手為什麼要搞這種把戲?」 「對兇手來講,可能有某種重大的意義吧!」 「重大的意義?」 「昨天的升和漏斗,還有今天的秤和繭玉(註:新年時,繫在柳枝上招「福」的飾品)……」 磯川警官自言自語著。 接下來,大家都靜靜地看著地板上的屍體。 只見文子的臉朝下趴在地上,衣服帶子裡插進一支秤桿,秤桿的盤子上放著繭玉。 惡魔再度對文子的屍體做出怪異的惡作劇,也難怪立花警官忿很難平、磯川警官會不由自主地歎息了。 之前辰藏看到的發光物,就是綁在繭玉上面的假硬幣。雖然是仿造品。不過那些硬幣是用薄薄的金屬製成。因此在夏季的晨光中閃閃發亮。 金田一耕助眨著睡眠不足的眼睛問: 「辰藏。昨天被殺的泰子家是『升屋』,而文子家是『秤屋』?」 「是的,秤屋葡萄酒……」 「金田一先生,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含義呢?」 「應該是。不過。漏斗跟這些繭玉代表什麼意義呢?」 金田一耕助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俯身看著文子的臉。 文子的臉落在滿是塵埃的地板上,衣服有點凌亂。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被勒死的——一她的脖子上留下一條細繩子的勒痕,跟殺泰子的手法相同。 金田一耕助者著秤桿上面的繭玉許久。突然皺著眉頭,直起身體問道: 「辰藏。你有碰過屍體嗎?」 「有,我本來想把她扶起來。」 「這些繭玉呢?」 「我沒有碰那些東西,因為我覺得很可疑。」 「這附近哪裡還有這種繭玉?」 金田一耕助想到「龜之湯」櫃檯上面的神明桌上也有類似的繭玉。 「總社那邊有一間『國土官』,每年正月大家都會去那裡領取這種繭玉。」 「在東京,一般除了大小硬幣之外,還會有骰子、幸運箭、大福帳或多福面具等一起掛著。」 「那麼除了大小硬幣以外的東西都拔下來了。」 屍體上的繭玉只掛著一個大幣限三個小硬幣。 磯川警官在旁邊說: 「金田一先生,這是最近才技下來的。你看,拔的痕跡還很新。」 金田一耕助也注意到了。從正月就一直擺放在神明桌上的繭玉,已經被太陽曬得有點老舊,可是其他東西被拔掉的痕跡卻還十分新。 「這麼說,兇手只需要大硬幣跟小硬幣?」 「金田一先生,這又是個謎題了。」 「是的。」 「這讓我想起獄門島殺人事件。」 磯川警官皺著眉頭,一臉悵然。 旁邊的立花警官則板著臉說: 「無論如何,既然兇手留下秤跟英玉,我們就算搜村裡每一戶人家,也要找出這些東西的來處。可惡!我怎麼可以一直讓兇手搞這些把戲!」 就在這時,本多醫生、拍照小組、鑒識小組的人員都來了,因此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只好帶著辰藏走到外面。 他們一來到外面,立刻聽到勝平大聲喊叫著: 「歌名雄,你該不會因為泰於死了,為了洩恨而把文子弄成這樣吧!」 金田一耕助驚訝地轉過身去,只見秤屋葡萄酒釀造工廠前面的廣場上正充斥著一觸即發的氣氛。 青年團的團長跟副團長怒目相視地對立著,剛才勝平說的話,很明顯是想讓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聽到。 「你在胡說什麼?」 「你喜歡的泰子被殺了,而且升屋的阿姨說我爸爸有嫌疑,歌名雄,你是不是因此就殺了文子?」 「真是鬼扯!」 「什麼鬼扯?請你解釋清楚!你昨天晚上的行動就有點怪異,年紀輕輕的,竟然哭成那個樣子……喂,你說!是不是你殺死文子的?」 「鬼扯!鬼扯!泰子才是你爸爸殺的!」 「什麼?我爸爸為什麼要殺泰子?你說!我爸爸為什麼要殺泰子?」 「好,我說!你爸爸想要把私生女硬塞給我。所以把阻礙這件事情的泰子殺了!」 「你說什麼?」 勝平聲嘶力竭地大吼道: 「你說誰是私生女?你說啊!」 「私生女就是你妹妹文子,就是在這個工廠裡被殺死的文子。混蛋!」 「什麼啊!放開我!放開……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歌名雄!」 「好了、好了啦!阿勝,你誤會了,歌名雄很乖的,他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 「歌名雄也真是的,怎麼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你們倆平常那麼要好。」 五郎跟青年團的人一邊好言調解,一邊拉開劍拔弩張的團長跟副團長。 只見勝平滿臉通紅,雙腳邊踢邊喊: 「放開……放開我!我要殺了歌名雄!殺了歌名雄!」 「勝平,住嘴!」 圍觀歌名雄和勝平爭吵的村民後面,突然傳來憤怒的喝斥聲。 接著,仁禮嘉平從看熱鬧的人群中間穿過,大踏步走到兩人之間。 「歌名雄,請你原諒勝平,他是因為氣昏頭了,才會口不擇言。可是你講的話也太過分了……」 仁禮嘉平溫和地責備了歌名雄之後,說: 「勝平,你怎麼這個樣子!村裡發生了一連串不幸,你還有空跟人吵架嗎?啊!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 仁禮嘉平的臉上蒙上一層陰影。 「請別在意他們倆剛才說的話,兩天沒睡覺了,年輕人的脾氣都旺起來。」 「哪裡,沒想到你們家也遭遇這種不幸……」 磯川警官很遺憾地說道。 「這個村子彷彿被惡魔附身一般……我可以去看看文子的屍體嗎?」 這時,工廠裡的拍攝工作已經結束了。 「請進,現在本多醫生正在進行勘驗工作。」 「好的。直平,你也來。」 直平還年輕,不同於他父親的沉穩,面對這件兇殺案,臉上的驚訝神色難以隱藏。 他眼神銳利地瞥了歌名雄一眼,跟在父親後面進人工廠。 不過,他馬上又回過頭說: 「請磯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也一起來。」 「有什麼事嗎?」 「等一下有點事情想告訴你們,可以請你們在辦公室前面等一下嗎?」 直平的眼中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 「啊!好,金田一先生的意思呢?」 「我也跟你們一起走吧!」 金田一耕助說罷,便跟在磯川警官後面,來到工廠內的辦公室。這裡到處是灰塵,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他站在窗邊,茫然地看著從櫻部落到「陣屋遺跡」的方向。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走到他身邊,小聲地說: 「文子的事情,看來全村都知道了。」 「鄉村和都市不,一有什麼事情是很難隱瞞的。」 「是啊!不過,跟這次的案子有關嗎?」 「這……」 金田一耕助支支吾吾地說: 「這真是件難以捉摸的案子。」 語畢,他就陷入長長的沉思中。 兇手在微笑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等了很久,仁禮嘉平、直平及立花警官才一起走進來。 「本多醫生呢?」 磯川警官問。 「回去了,死因是勒斃,跟上一次的做案手法完全一樣。」 立花警官把秤、繭玉丟在滿是灰塵的桌子上。 「警官,這回我們又得投降了。」 「怎麼了?」 「你看!」 立花警官把秤桿底部拿到他們倆面前,上面有人山形的秤蹌燒印,也就是「秤屋」的記號。 剎那間,金田一耕助的耳朵彷彿聽到兇手的嘲笑聲,全身感到一股戰慄,足見這個兇手的心機非常深沉。 磯川警官的呼吸聲也急促起來,他說: 「啊!這是你們家的秤桿?」 仁禮嘉平眼睛含淚說; 「有這個燒印,就表示絕對是我家的辭。可是到底是誰拿出去的?」 直平的眼底充滿憤怒的神色。 「這種秤通常都放在工廠裡嗎?」 「不在工廠裡,工廠裡都是用大台秤。」 「那麼是從你們家拿出來的?」 「是的,到底是誰拿出來的?」 「還有這個。」 立花警官意志消沉地拿出繭玉。 「就算找遍全村每一家,也要找出這個繭玉的主人,……」 「可是……警官。」 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立花警官的話: 「你看這個!」 見到直平從桌子上抓起來的東西,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和立花警官都不禁睜大眼睛。 很明顯的,這些是從繭玉上拔掉的祈福物品,有烏龜面具。幸運箭,千兩箱裡面有大福帳、骰子等,還有寶船。 「這些東西到底是在哪裡找到的?」 立花警官的口氣十分尖銳。 「有人丟在我家院子裡。」 「丟在你家院子?」 「是的,勝平通知我們後,我們正要從後門衝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些東西都被丟在院子裡。 勝平跟我們提到文子的帶子上綁著繭玉,所以我們立刻去檢查神明桌,才發現上面的繭玉都不見了。」 「繭玉也是你家的?」 此時,立花警官的臉色簡直就像是世界未來臨一般難看。 「那麼,到底是誰拿出去的呢?」 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的耳裡似乎再度聽到兇手如海浪般的嘲笑聲,一波一波地襲捲而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51:10
第十七章 彩球歌的奧秘
喪禮 根據本多醫生驗尸的結果,文子被殺害的時間大約是昨天晚上十二點左右。 文子離開由良家的時候是十點左右,當時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大空由佳利、春江、“龜之湯”的里子也在一起。 之後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大空由佳利、春江一起和文子在由良家門口分手,然後里子陪她走到仁禮家門前。 “文于確實走進他們家里面,我們道聲晚安就分手了,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 里子每次面對立花警官的質問,都重複相同的答案。她好象早已經忘了要綁頭巾,在任何人面前都露出她的紅痣來。 里子二度面臨好友的慘死,面容已經變得十分僵硬。 由文子的尸體穿著草鞋來看,她是進入房子里面,然後又偷偷地跑出來。于是大家仔細搜尋她的房間,想找找著她是否也有收到信件。只可惜這方面的調查並沒有收獲。 仁禮家沒有人注意到文子曾經回來過。當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離開本多多羅放庵老醫生那里之後,仁禮嘉平隨即去找本多多羅放庵老醫生下棋;而直平、勝平還在守靈沒有回來;屋里雖有三個仆人,可是他們住在另一棟房子里。 由良家的守靈儀式在十點半左右結束,勝平幫忙收拾完畢,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多了,直平早一步回來,可是他的父親卻還沒回來。 仁禮嘉平回來前不久,大約十一點半的時候,他的媳婦路子發現文子不在,因此找遍整個房子,還是找不到。待仁禮嘉平回來後,他檢查過鞋子,發現文子去吊唁泰子時穿的草鞋已經不在了。 直平和勝平知道文子是跟里子他們一起離開由良家,于是勝平騎腳踏車去“龜之湯”詢問。 不料,里子說她確實看到文子進門,而那時歌名雄還沒回家。因此勝平認為取名雄報可疑。 勝平說歌名雄比他早一步離開由良家,幾乎是文子他們前腳一走,他就馬上離開由良家。勝平堅持說,本來歌名雄是要比他們留到更晚的。 針對這個問題,歌名雄的回答是:他聽了由佳利演唱的“枯葉”後,感到十分悲傷,因此,由佳利回去後沒多久,他就一個人騎著腳踏車四處亂逛,最後來到“椅子瀑布”,獨自出神地蹲著,直到他的母親青池里佳來找他。 青池里住大約在十一點半左右回到“龜之湯”,她發現歌名雄的腳踏車還沒回來,于是猜測他可能會去泰子死亡的地方憑吊。她到那里一看,果然看到歌名雄抱著頭蹲在那里。 青池里佳百般勸說,好不容易才把歌名雄帶回家,沒多久就聽說勝平來詢問文子的事情。 歌名雄一回來就窩在床上,一直到青年團的人來了,他才加入搜索隊。 如果這些說詞屬實,那麼歌名雄應該就沒有嫌疑。 里子在仁禮家門口和文子分手,直接回到“龜之湯’,但途中經過前往椅子瀑布的上坡路。里子走到那里之後,歌名雄剛好也來到那邊,並往“椅子瀑布”上去。 另一方面,文子的確有走進家門,可是不知道她基于什麼理由,又從後門出去了。從她的扇子跟那些被拔掉的祈福物品一起掉在後門院子里,可以推測她是從後門出去的。 她從櫻之大師後面,走上通往六道過的小路,這時候就算歌名雄已經在“椅子瀑布”,但是那里距離六道過還有一段距離,而且因為有懸崖遮擋,歌名雄就算沒發現文子也不足為奇。 歌名雄在“椅子瀑布”停留大約一個小時,在青池里佳來找他以前,他說他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從秤屋拿出來的秤杆跟繭玉,由于不是平常要用的東西,因此沒有人發現它們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那天傍晚以前,那些祈福物品並沒有散落在後門的院子里。 由此看來,那些東西會不會是文子自己帶出去的?如果是的話,她為什麼要帶那些東西出去呢? 文子的尸體被發現後,所有關系人一個個被傳喚到“龜之湯”的休閑室,直到推測出以上的結果時,已經是早上九點鍾了。 磯川警官眨著惺松的雙眼,為了一種莫名的恐懼而縮著肩膀,金田一耕助靜靜的不知在想什麼。 立花警官神情沮喪地來到磯川警官面前說: “磯川警官,先睡吧!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 “好吧!立花,剩下的就交給你了,你也得去休息一下。” “沒關系。” 立花警官依舊板著臉孔,無視于金田一耕助的存在。 由良泰子出殯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因為正值盛夏,所以尸體不能停放太久。 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怕睡過頭,請禦干時間一到來叫醒他們。兩人的頭一碰到枕頭,立即沉沉睡去。 兩點半的時候,禦干來叫醒他們,此時青池里佳、歌名雄和里子都已經去參加泰子的喪禮了。 “金田一先生,聽說今天要解剖文子的尸體?” 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開始進餐時,禦干皺著眉頭歎息。 “沒辦法,因為是他殺的……” “真討厭,連續兩天……今天升屋的喪禮結束之後,又有秤屋的守靈儀式要參加。一想到我又必須一個人留在這里,就覺得好害怕。” 禦干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樣。 “小心啊!聽說老婆婆專找美女下手。” “啊!討厭啦!明知道我害怕還講那種活……” 禦干拿起盆子,做勢要打磯川警官。 “對了,禦干,有腳蹬車嗎?我們若走路去,恐怕會來不及。” “有,不過只有一輛,兩個人同騎一輛吧!” “好。” 出發以前,他們去休閑室看了一下,只見到神戶出差的乾刑警回來了,他正在跟立花警官說話。 “啊!磯川警官。” 一看到磯川警官,乾刑警馬上站起來行禮。 “多多羅放庵對老板娘說的話是假的。” “你是指侄子送生活費給他的事情嗎?” “是的,自從吉田順吉這個外甥死後,他弟弟吉田良吉在神戶從事駁船業,他說多多羅放庵曾經糾纏不休地跟他們要生活費,可是他們到最後還是拒絕了。他還說這個伯父如果死在外面是自作自受,他哥哥人太善良了……還說就算知道這個伯父死了,他也不會來參加喪禮。” “看來村長還真不好呢!” “是啊!連吉田順吉的夫人也說,照顧伯父的人真是愚蠢!”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我們可以清楚確定放庵先生對他生活費的來源說了謊。” “那表示他還有其他來源獲取生活費!” “是的。對了,立花,現場有沒有什麼線索?” “工廠里面只有找到兩、三個草鞋腳印,因為村民把現場踩得亂七八糟……” 立花警官的情緒依然惡劣,眉宇之間的皺紋越來越深。 “工廠外面也沒有痕跡嗎?” “是的,連續出大太陽,地面被曬得很干,很難留下足跡。” 這附近的地質是由花崗岩構成,所以一到夏天,地面只要曬一天太陽就會硬得像磨刀石。 “那其他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們要去由良家參加喪禮。” “請便。” “金田一先生,你坐後面吧!因為我穿西裝不好坐。” “那就麻煩你了!虐待你這個老邁的身體,真不好意思。” “什麼?你說我身體老邁?我跟你比力氣還不會輸給你咧!別忘了我是柔道三段喲!” “啊哈哈!老人還逞強。好,那我就坐後面。” 看來這兩個人睡飽吃足了,才能放松心情互相調侃著。 立花警官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臉上的表情依舊十分苦澀。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坐在末座看著四周。 仁禮嘉平也來了,他穿著單衣和印有家微的羽織褲,沉默地揮著白扇子。今天是八月十五,最近連續幾天都出大太陽,氣溫相當悶熱,聽誦經的人們全都汗流浹背,整個大廳都是揮動白扇子的聲音。 金田一耕助也不停地擦著汗水。 這時候,青池里佳從人群中走來,小聲地叫道: “金田一先生、警官,我有點事情想告訴你們,可是今天早上你們好象很累,所以一直沒說。” “哦!是嗎?” 金田一耕助向磯川警官使了個眼色,接著站起身來。在青池里佳的帶領下他們來到後面,只見有四個女人以其子為中心站在倉庫旁邊。 青池里佳說: “真子,我帶金田一先生跟警官來了,你把昨天的事情說出來。” “好的。” 真子神情害怕地說出昨天晚上她看到倉庫牆壁上出現的老婆婆影子。 “從映在倉庫牆壁上的影子來看,她好象在偷看正屋那邊。” 真子一邊發抖,一邊模擬影子擺出的姿勢。 “是倉庫這邊的牆壁嗎?” 磯川警官比較著倉庫跟房子的位置。 “是的,幾乎整面牆都晚上影子。剛開始,我還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影子,可是當我發現是彎腰老婆婆的影子時,幾乎嚇得半死。” 真子吸著氣,露出非常害怕的樣子。 “金田一先生……” 青池里佳繼續說: “我聽了真子的話,馬上跑出去一探究竟,可是根本沒看到彎腰老婆婆的影子,只看見散落的木柴,就在我整理木些的時候,他們就跟真子一起來了。當時月亮在這邊,怎麼可能會有影子映在這邊呢?我們笑著說是真子太膽小,把狗尾單看成鬼魂了。 可是現在想起來,如果那個老婆婆提著燈籠的話,影子不就會蓋住整面牆了嗎?” “是啊、是啊!沒錯!‘龜之湯’老板娘說的對,老婆婆一定是來偷看文子的狀況,可是大家卻都笑我,不相信我說的話,事情才會變成這樣,我可不負責任哦!” 真子突然哭了起來,另外四個女人圍著真子,露出一臉歉疚的表情。 “對,不是真子的責任。那是幾點發生的事情?” “幾點呢……對了,當時金田一先生和警官還沒有離開,如果跟你們說一聲就好了,我們卻只顧著笑她。” 青池里任似乎心有愧咎。 接著,金田一耕助測量房子跟倉庫的距離,並從各種角度思考著。 這時候,房子里面突然人聲嘈雜。 “啊!警官,好象要出棺了。老板娘,這件事情我稍後會好好研究,真子,你也不要哭了,這不是你的責任。” 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安慰還在吸泣的真子,然後回到屋里。 這時所有的客人都站起來,其中有一半人來到院子和門口。 金田一料助與磯川警官也混在人群中,敏郎的妻子——親子來到屋側走廊說: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 “是。” “我們家奶奶說有活跟你們講,請你們來這里一下。” “好的。”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進入房內,八十三歲的五百子坐在棺前,皺皺的嘴唇兩端浮現出謎樣的微笑。敦子、敏郎和仁禮家的成員都站在那里,參加喪禮的人也都注視著五百子,心中各有所思,其中也包括取名雄和勝平。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你們都來了。” “是的,請問您要跟我們說什麼?” “金田一先生,我昨天晚上本來想跟你說的,可是被我孫子一打岔就忘了……哪!嘉平先生。” “是。” 仁禮嘉平不明所以地眯著眼回答著。 “你跟敦子大概不知道這件事。當我們還是女孩的時候,流行這麼一首彩球歌。” 她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用美麗毛線做成的小彩球。 “金田一先生,請你聽好。” 五百子移動一下身子,用左手抓住右邊的袖口,在榻榻米上哆哆地拍著小彩球,然後用細而清晰的聲音開始唱道: 我家後院有三只麻雀 一只麻雀說: 我們村長甚兵衛 受陣屋大人之托 去尋找女孩 他去伊勢七次去熊野三次 每月去吉備津參拜 女孩來了可是愛說話的村長 到處去說說得太過分了 于是用村長殺手讓他躺下 讓他躺下 失傳的彩球歌 在座的所有人愣愣地聽完這首奇特的彩球歌。 五百子雙手抱著彩球,微笑地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怎麼樣?” 她的臉龐浮現少女般的天真神情,卻也流露出八十幾年的歲月痕跡,有如一個老女人故意在惡作劇般。她那布滿皺紋的嘴邊浮現的微笑,好象在暗地里嘲笑金田一耕助等人的無知。 金田一耕助這時還沒注意到這首彩球歌的重要性,包圍著五百子的其他人,也只是露出驚訝的表情。 現場只有仁禮嘉平被喚起遙遠的記憶,喃喃地說: “老夫人,我記得還有一首有唱到升和漏斗……” 仁禮嘉平走到前面,五百子微笑地看著他說: “嘉平先生,你想起來了,這就是那首彩球歌,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你們也一起仔細聽好。” 五百子又站了起來,用左手略微撩起右邊的袖口,又在榻榻米上咚咚地拍著彩球,輕聲細語地唱著: 我家後院有三只麻雀 第二只麻雀說: 我們陣屋大人 喜歡狩獵、酒和女人 不管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要 升屋(注:量器店)的女孩外貌姣好,酒量也大 整日用升量、用漏斗喝 沉浸在杯酒之中 即使如此還不滿足,被送還了 被送還了 在場的人不斷發出驚叫聲,金田一耕助也不禁想站起來,可是五百子毫不理會滿室的嘈雜聲,專注地拍著彩球說: “金田一先生,還有呢!” “是。” 金田一耕助半蹲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五百子。 “還有這麼一首……嘉平先生,你也聽好。” 五百子繼續拍著彩球,用細而清澈的聲音唱著: 我家後院有三只麻雀 第三只麻雀說: 我們陣屋大人 不管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要 秤屋(注:秤店)的女人外貌姣好,手指細長 大小硬幣拿來往秤上放 日夜不停地計算著 就連睡覺的時候也沒有,被送還了 被送還了 這樣的事件一再重複上演著 五百子唱完後,抱著用毛線系住的彩球,像個少女似地露出天真笑容,當她張望四周的時候,所有人都好象被凍住一般的安靜。 大家都驚訝地看著五百子,就連一向沉著的仁禮嘉平也因為這個出乎意料的發現,抓著白扇子的手不斷地顫抖著。 金田一耕助非常興奮,兩腿不停抖動著說: “老、老夫人。” 他發出沙啞的聲音說: “對、對不起,可以請你再唱一次剛才的彩球歌嗎?” “可以,你要聽幾遍都可以。” 五百子站起來,略微撩起右邊的袖子,咚咚地拍著彩球開始唱歌。 “我家後院……” 五百子細而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房間里,當這首可怕的彩球歌唱完時,大家各自發表自己的感想,每個人的問題如雨點般落下。 磯川警官半蹲著,張開兩個大手掌制止道: “等一下!大家七嘴八舌的會讓老夫人頭昏眼花,金田一先生好象有問題要發問,這件事情就交給金田一先生吧!秤屋老板,你覺得怎麼樣?” “這是很好的提議。金田一先生,請。” 金田一耕助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但現在不是怯場的時候。 “好的,老夫人,你的意思是……這次的殺人事件是按照剛才那首彩球歌的內容上演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負責判斷彩球歌是否跟這次案子有關的人,應該是金田一先生或磯川警官吧!我只是讓你們知道,這個村子在古時候流傳著這麼一首彩球款。” “謝謝。” 金田一耕助點了點頭,又問: “可是你剛才說,這首彩球歌已經失傳了,現在知道這首彩球歌的只有一些年長的人嗎?” “是的……嘉平先生。” 五百子轉身著向仁禮嘉平說: “你好象也記得這首彩球歌嘛!” “是的。老夫人,您還記得嗎?在我小時候就去世的姊姊富貴子,總是一邊唱著這首歌,一邊拍著彩球,剛才老夫人唱到‘用村長殺手讓他躺下……’的時候,我才突然想起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這時候,金田一耕助轉向敦子問: “敦子夫人,你知道剛才那首彩球歌嗎?” “金田一先生,敦子是從別處嫁過來的,大概不知道。敦子,是不是?” “是的,剛才是我第一次聽媽媽唱。我嫁到這里來的時候,彩球歌的內容是‘西條山霧深,千曲河波大’這一首,啊!不知道是不是叫‘川中島之歌’?大家都唱過這首歌吧!” “對、對!” 仁禮嘉平扇著白扇說: “我的小妹當時也唱這首‘西條山霧深,干曲河波大,遠方聽到的聲音……’她總是邊唱邊拍彩球,兩腳交換抬高,讓球從胯下穿過;我記得當時媽媽還感歎地說她不像個女孩子家,動作這麼不文雅。” “這麼說,剛才老夫人唱的這首彩球歌。在這個村子里面能清楚記得的人已經不多了?” “是的。對了,辰藏。” “什麼事?” 站在下座的辰藏慌忙跪下,他的鼻頭依舊是紅紅的。 “你媽媽松子比我小三歲,她記得這首彩球歌嗎?” “不可能的啦!老夫人。” “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我媽媽跟老夫人不一樣,她已經罹患老年癡呆症了。” 五百子皺皺的嘴揚起一絲優雅的笑容說: “呵呵……真實我也是一樣啦!原本已經忘了……” “可是你剛才不是唱得很好嗎?” “這是因為……大概是前年吧!村長追根究底一直問,我好不容易才想起來的。” 金田一耕助有點驚訝,迅速看了磯川警官一眼,並問道: “村長?他向您打聽剛才那首彩球歌嗎?” “是的,那是前年的事情。” 磯川警官的眼中也露出異樣的光芒,搖晃著膝蓋說: “老夫人,村長為什麼要問彩球歌的事情?” 五百子很開心地笑著回答: “是這樣的……金田一先生,請你也聽著。” “是的,我在聽。” 金田一耕助內心不斷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只見五百子數著念珠,看著在座的人說: “在座各位應該都知道村長是個自命風流的人,前年有一本不知道什麼名字,專門刊載鄉野傳說、奇風異俗等等的雜志出版,可能現在還有出版吧!村長說他想寫鬼首村彩球歌寄去,因此才來找我問……對了,辰藏。” “是。” “你剛才說你母親已經癡呆,其實我也差不多了。” “老夫人別這麼說。”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近幾年來都沒有聽人唱過這首歌。當時村長問我,我一點都想不起來,反而是村長比較記得,于是我將他記得的部分和我努力回想的部分拼拼湊湊之後,就是我剛才唱的彩球歌。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恐怕也想不起來了。” “老夫人。” 磯川警官的聲音好象卡在喉嚨里。 “材長是否寫了彩球歌寄去給那本雜志?” “是的,而且……” 五百子像個小孩子,興奮地說: “對方確實照村長寫的那樣登在雜志上,村長高興極了,立刻跑來拿給我看,可是那麼小的印刷字體,我年紀大了也看不清楚,于是他就說要自己念給我聽,我一說好,他就念了好幾遍。當時的村長真是個好人……” 看來五百子和村長談話十分投機,她的眼中露出一抹懷舊的神采。 “對了,磯川。” “村長依舊生死未卜嗎?” “嗯,這是目前最大的問題。老夫人對村長失蹤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這……彩球職里面說是用‘村長殺手’害死的,不過村長並不是那麼好騙的人,我不認為他這麼輕易就被人殺害。嘉平先生,你認為如何?” “我也有同感。特別是泰子和我家文子被人用那種怪異的方式殺死,根本就跟村子里以前彩球歌的內容一樣,那麼……” “會知道這種事情的人,除了村長之外沒有別人。” 敦子這麼一說,很多人也都表示贊同。 “警官,還是再度大舉搜山吧!” 直平情緒高昂地說著。 “對!喂,歌名雄。” 勝平跟著附和道。 “現在不是跟你吵架的時候,我們暫時和好,青年團要從鷹取山一直到姥之岳,展開地毯式的搜山行動。” “阿勝,說的好。事情越鬧越大了。” 歌名雄也恢複精神,鬼首村青年團的團長跟副團長就此和好了。 “老夫人。” 等青年團喊著搜山的聲音平息後,金田一耕助說: “你剛才說彩球歌里面提到用村長殺手讓他躺下的意思,就是用‘村長殺手’把他殺死嗎?” “是的,金田一先生。” 五百子也趕緊探身出來說: “這全都是村長現學現賣的心得。昨晚我也說過,傳說村長的祖先里面,有一個人被殿下下毒身亡。可是那位殿下是個大暴君,假借狩獵的名義巡視整個領地,一看到外貌姣好的女人,不管是少女或有夫之婦,都要搶到陣屋里玩弄一番,等他厭倦的時候就把女人殺掉,埋進陣屋內的井里。也就是說,剛才那首彩球歌是為了諷刺這種事情而唱的。對了,金田一先生。” “是。” “剛才我唱完歌,大家在討論‘被送還了,被送還了’對不對?那一段可能是指‘被殺了’的意思。村長在雜志上是這麼寫的。” “你還記得那本雜志的名稱嗎?” “它的名稱好象是……你們知道《家之光》這本雜志嗎?大概跟那本一樣大,頁數大約有五、六十頁吧!金田一先生。” “是!” “你去神戶問問看。大概就會知道。” “去神戶哪里問?” “村長在神戶有個叫順吉的外甥,最他妹妹那一家的繼承人。” “您是說吉田順吉嗎?” “對,吉田家是神戶須磨的大地主,順吉畢業于早稻田,他在早稻田念書期間的一位好朋友,戰後全心研究民俗學,後來成為民俗學界很有名的老師。” “是柳田國男老師嗎?” “沒錯,村長是柳田老師的忠實讀者。” 回答的人是敦子。 “那位柳田老師是順吉的好朋友,而那本雜志就是在柳田老師的支持下組成會員組織。當時順吉與柳田老師是好朋友,出了點資金,因此每個月都會收這本雜志;村長去順吉那里的時候看到那本雜志,就想也寫一篇鬼首村彩球歌的文章。 我想起來了!那篇文章的標題好象是《鬼首村彩球歌考》,在雜志上刊出後,雜志社也寄給他一本,他高興得很,應該會很慎重地保存著。嘉平先生,他有拿給你看過嗎?” “沒有,我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 “村長有時候也很固執,他對自己寫的東西能被刊登出來,感到非常自豪。我當時勸他拿去給村里的人看,可是他說這東西拿去給他們看,他們也不會懂。敦子,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啊!對了,當時你娘家的阿重生第一胎。” “是前年八月嘛!阿重是八月二十七日生產的。” “對,那時候天氣很熱。” “老夫人,非常謝謝你。但我們別讓大家等太久了。” 由良泰子出殯的時間比預定晚了將近一個小時,對于這一點,大家都投有任何抱怨。 這首彩球歌的發現,使原本詭譎難辨的連續殺人事件終于有了目標及線索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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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2:51:29
第十八章 一線曙光
由良家的喪禮結束之後,接著是仁禮家的守靈儀式。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受到仁禮嘉平的邀請,請他們去參加守靈儀式。他們倆在守靈儀式開始之前,先騎腳踏車來到位於沼澤附近多多羅放庵的屋子裡。 自從多多羅放庵失蹤之後,這間屋子被搜查過無數次,可是在這之前,沒有一個人會想到一本小冊子竟隱藏著這麼重大的秘密。 他們倆想再去找那本雜誌,可是翻遍屋子裡每一個角落,還是沒找到那本雜誌。 「根據五百子老夫人所說,放庵先生應該是很謹慎地收藏著才對。」 「前年的話……應該是放庵先生還住在蓄水池旁邊的時候吧?」 「對了,會不會是搬家的時候弄丟了呢?」 「不,警官,不可能的,雖然只是一本小冊子,可是上面登著自己的作品,而且老夫人說村長很謹慎地收藏著。」 「但是那本冊子沒在這裡……」 「如果那本雜誌沒有在屋子裡面,那一定不是弄丟了,而是有人故意拿走的。」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是放庵先生拿走的嗎?」 「警官,這個問題還是以後再確認,我們目前連放庵先生是生是死都還不清楚咧!」 「金田一先生。」 「嗯?」 「你的直覺真是令我敬佩。」 「啊哈哈!你是什麼意思?」 「你從看到泰子的屍體開始,每次逢人就問這個地方是否有什麼跟升或漏斗有關的傳說。」 「是那個啊……不過。我做夢都沒想到會和綵球歌的內容相符合。」 「誰會想到有那種怪異的綵球歌?不過,金田一先生。」 「什麼事?」 「五百子老夫人昨天沒有跟我們講這首綵球歌,如果她昨天講了,我們可能就會想到下一個目標是文子。」 「她說是因為被她孫子打擾了。」 「就算是孫子來打擾,我們又不是一直待在她家,像這麼重要的事情,她應該專程來告訴我們才對;她一直到今天才講,講得難聽點,簡直就是在等文子被殺死嘛!」 「是啊!講難聽點就是這樣。」 金田一耕助站在多多羅放庵屋子的圓窗邊,出神地看著沼澤上的白色菱角花,突然間他想以一件事,全身激烈地顫抖著。 「磯川警官!」 「是。」 「請盡快調查全村,看村子裡的老年人是否還有人知道其他的綵球歌。」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睜大眼睛問道: 「你是說,還有其他這類怪異的綵球歌嗎?」 「警官,剛才五百子老夫人唱的綵球歌,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奇怪?」 「警官,這種綵球歌大部分都是呈三、五、七的排列方式,我所知道的綵球歌就有這樣的。」 金田一耕助吸了口氣,接著唱道: 「一好是線屋的女兒,二好是娃娃屋的女兒,三好是酒屋的女兒。四好是鹽屋的女兒,五好是和服屋的女兒,和服的啊沙沙沙……也就是說,從一到五排列的都是女兒,這是一般綵球歌的形式。 可是剛才老夫人的綵球歌說有三隻麻雀,第一隻麻雀說的是『村長』,第二隻和第三隻都是說『女孩』吧!我覺得這種綵球歌的形式很奇怪,三隻麻雀說的應該都是『女孩』才對。」 「原來如此,那麼……」 「我想,鬼首村以前是不是流傳著關於『村長』以及『女孩』這兩種綵球歌?如果是的話,應該還有另一個人是做什麼的,然後『被送還了』才對。村裡的人家大部分都有屋號,禦干的家是『笊屋』,聽說由佳利的媽媽家是『錠前屋』。 因此,我認為這裡還會有一個什麼屋的好女孩,她做了什麼、被送還了的歌才對。」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全身顫抖,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根據你的看法,還會有一個女孩被殺?」 「不、不!」 金田一耕助用力地搖著頭說: 「現在先別談會不會又有一個女孩被殺,你不覺得我們必須先知道是哪家的女孩比較重要嗎?」 「對!你說的對!」 磯川警官加強語氣說: 「而且這個兇手非常小心謹慎,如今,升屋的女孩跟秤屋的女孩都被兇手以詭異的手法殺害了。」 「是的,因此這個兇手的危險性也更高了。」 「好!」 磯川警官握緊拳頭說: 「金田一先生,你的推測真是太棒了。正如你所說的,三隻麻雀說的話,把『村長』和『女孩』配起來的確奇怪,應該還有一個女孩……啊!」 「怎麼了?」 「金田一先生。」 這個正直善良的老警官,眼睛略微濕潤地說: 「我必須再度向你脫帽致敬,剛才你說的,這個屋子裡如果沒有那本雜誌的話,那絕對不會是弄丟,而是被人故意拿走的。我現在終於懂了,因為那本雜誌裡面,清楚寫著鬼首村綵球歌的第三個女孩。」 「我也認為應該是這樣。」 「五百子老夫人應該知道才對,別的綵球歌她都能記起來,那麼最重要的部分,說不定是下個女孩被殺的那一首,如果她忘記,就很奇怪了。」 「所以她不斷強調自己也癡呆了。」 「可惡!那個老太婆!」 磯川警官不禁大聲咒罵,頃刻間,他神色慌張地向四周望一下,壓低聲音說: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五百子老夫人跟這件案子有關嗎?」 「不會吧!」 金田一耕助緩緩地搖搖頭說: 「昨天晚上也確實想要告訴我們這首綵球歌,可是當時她也被大空由佳利引開注意力,因而錯失機會。不過正如你說的,這麼重要的事情,不管怎樣都應該趕緊告訴我們才對,五百子老夫人卻沒有這麼做。大概人一到那個年紀,就會變得有點『壞』吧! 與其說她人壞,不如說她已經不在乎是非善惡了。村長和五百子老夫人的孫女都像綵球歌所唱的那樣被殺死了,她或許在想下一個會不會就輪到『秤屋』的女孩呢?既然自己不幸遭遇這等慘事,那麼不妨也讓『秤屋』有相同的遭遇。大概是這種想法在作祟吧!」 「原來如此。」 磯川警官重重地點了點頭說: 「秤屋的女孩也如綵球歌中說的被殺了,這麼說,應該還有另一個女孩會被殺,她還在期待兇案繼續上演……」 「沒錯,那個老夫人一點都不為自己的孫女難過。」 「金田一先生,綵球歌裡確定還有另一個什麼屋的女孩嗎?」 「是的,如果沒有的話,那個老太婆就會當場唱出有關第三個女孩的綵球歌。」 「太好了!」 磯川警官用力拍著手說: 「如果能知道其他綵球歌的內容,就可以事先張網等待兇手中計。金田一先生,你又給了我一個寶貴的意見。」 磯川警官用他厚厚的手掌握著金田一耕助的手,並用力搖晃著。 金田一耕助歪著頭說: 「果真如此,我們只好偷偷找辰藏的母親談一談。」 「好的,那我們提早離開『秤屋』的守靈儀式,再去由佳利家吧!或者乾脆不要去守靈……」 「我想出席『秤屋』的守靈儀式。」 「為什麼?」 「我在想……說不定文子的親生母親笑枝會從鳥取過來這裡。」 「啊!」 磯川警官咋舌說道: 「對、對!如果早上打電報給她,應該還趕得上今晚的守靈儀式。金田一先生,我們去『秤屋』參加守靈儀式吧!」 「警官,請等一下。」 「金田一先生,有什麼事嗎?」 「我想看看山椒魚還在不在。」 於是他們來到廚房,往水瓶裡看去,只見那醜陋的生物的皮膚還閃著光,像冬眠般一動也不動。」 「沒有食物它竟然也能生存。」 「是啊!」 磯川警官看著金田一耕助的側面,壓低聲音說: 「你好像對這個東西很有興趣,它跟這件案子有關嗎?」 金田一耕助搖搖頭說: 「我現在還不清楚,不過,放庵先生抓這些山椒魚回來之後才發生事情,它們會不會跟這件案子有關?」 「聽說吃這種魚可增強『精力』。」 聽到磯川警官自言自語,金田一耕助蓋上水瓶的蓋子說: 「我們走吧!」 親生母親 金田一耕助的預料果然沒錯。 仁禮家守靈儀式的場面比昨晚由良家的還盛大,他跟磯川警官共騎一輛腳踏車來到仁禮家時已經七點左右,仁禮家寬廣的玄關已經擺滿鞋子。 兩個人一進到屋裡,擔任接待的歌名雄迎上前說: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你們去哪裡了?剛才伯父在找你們。」 「這樣啊!歌名雄,那麻煩你去通報說我們來了。」 「好的。」 仁禮家也是「三間流」建築,可是他們家跟由良家不同。仁禮家從守靈這一晚開始,就把全部的房間都打通,整個大房間裡擠滿了客人,從門邊到屋側走廊簡直人滿為患,空氣十分悶熱。 他們倆走過屋側走廊,進入十疊大的房間,裡面的祭壇,擺設遠超過昨天晚上的由良家,祭品數量也更多,充分誇耀著他們的富貴權勢。 磯川警官拿出兩人署名的奠儀,跟金田一耕助一起燒香,這時候,直平穿著羽織褲來了。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謝謝你們來為文子燒香,我代表父親向你們答謝。」 「哪裡。剛才聽歌名雄說,你父親在找我們?」 「是的,他從剛才就在等你們,還另外幫你們準備了菜飯。路子,請你帶他們進去。」 「好的,兩位這邊請。」 走過擠滿守靈客人的大房間,有一道跟由良家相同的渡廊;經過渡廊後看到三間偏屋。這裡的偏屋也比由良家的氣派多了;有十疊、八疊兩間,非常寬敞,主人家還把所有的拉門都撤掉。 十疊的房間裡放著兩個餐盤,上面有四樣菜。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坐在壁龕前面。這時候,仁禮太平從裡面隨同一個看起來大約四十四、五歲的美麗婦人一起出現。 「金田一先生和磯川警官都來啦!來,請坐、請坐。」 仁禮嘉平十分周到地招呼著。 「路子,你到那邊去,麻煩你溫酒。客人拍手,你聽得到吧!」 「好的,那麼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我失陪了。」 「嗯。」 「請慢用。」 路子恭敬地行禮後便轉身離去。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今天晚上希望你們為了死者,在這裡慢慢地喝,不過在那之前,請你們見見她。」 他回頭看著身邊的婦人說: 「這位是笑枝,是我最小的妹妹。笑枝,這是我剛才跟你提到的金田一先生跟磯川警官,好好打個招呼吧!」 「是。」 笑枝身穿喪服,雙手支著地說: 「兩位好,我是今晚死者的母親笑枝……」 她活還沒說完,當場就哇的一聲哭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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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2:51:47
第十九章 最後的證據
第三個私生女 笑枝哭了一陣子後,擦乾眼淚說: 「我真是失禮,讓你們看到我的醜態,我不會再哭了,請你們替我可憐的女兒報仇。」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 「是。」 「也難怪笑枝會這麼傷心。」 仁禮嘉平在一旁解釋: 「縱然死去的文子很可憐,可是活著的人更可憐。母女都還沒相認,她就遭遇這種事情,這也是我的一大遺憾。」 仁禮嘉平吸了吸鼻子,眨著眼睛大聲說道: 「我這個人真是的,什麼都還沒講清楚就一直訴苦,兩位一定感到很困擾吧!請慢用,一邊吃一邊談。」 他拿起酒瓶幫他們兩人斟酒,接著說: 「沒什麼好招待的,只是一些小萊,請不要客氣。笑枝,快幫警官斟酒。」 「啊!謝謝,真是不敢當。」 磯川警官拿起斟滿的酒杯,喝了一口就放下來說: 「這麼看來,文子果真如大家所說,不是嘉平先生的孩子,而是令妹的女兒?」 「嗯……事到如今……金田一先生。」 「是。」 「這時候已經不是家醜不可外揚的時候了,我早有心理準備,我會把一切都坦白告訴你們。金田一先生,請你聽我說。」 「好的,我洗耳恭聽。」 金田一耕助幫仁禮嘉平斟酒,仁禮嘉平兩手拿起杯子一口喝光,搖動著膝蓋說: 「由做哥哥的來講這種事情實在有點奇怪,不過,我這個妹妹的確是我們兄弟姊妹當中最聰明的。 我們家有七個兄弟妹妹,正如下午在由良家的喪禮上所說的,我上面的姊妹富貴子小時候就死了,平安長大成人的只有六個人。 我們這六個兄弟姊妹裡面,笑枝頭腦特別聰明,也考上很好的學校,因此當她從總社的女校畢業時,大家都對她抱著希望,學校的老師也說這麼好的學生只讀完女校未免太可惜了。我父親便想好好栽培她,因此送她去神戶,剛好我下面那個妹妹——次子嫁到神戶去,因此就寄住在她那裡,進人J學院就讀。 事後想起來,這便是錯誤的開始。 明知道一個年方十九、二十的天真女孩去都市,正是色魔下手的對象,我們還把她送去。為人父母總是這麼笨,以為自己的女兒絕對不會遇到這種事情,當時是昭和六年春天……」 仁禮嘉平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後,稍微喘口氣,替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斟酒,順便也幫自己斟酒。 「第二年,也就是昭和七年年底,笑枝回到家裡,次子也陪她一起來。當次子說:『很抱歉,我監督不周,笑枝懷孕了……』時,磯川警官,你不曉得我父母有多麼驚訝!」 「嗯!當然了。」 「笑枝畢竟是么女,也是父母疼愛的掌上明珠,家裡還讓她去念城市的學校,這附近根本沒有女孩子讀到那麼高……論相貌的話,笑枝也長得不差,但是她現在竟然不知道體了什麼人的種回來,這讓大家感到非常灰心。」 「嗯……」 磯川警官喝著笑枝斟的酒,小心翼翼地回應,不得罪任何一方。 「可是我呢!金田一先生。」 「是。」 「笑枝跟我相差十七歲,讓我覺得她像我的女兒,而不像妹妹。她剛出生的時候,都是我背她、抱她,甚至還幫她換過尿布,因此她是我最疼愛的小妹,沒想到卻發生這種不名譽的事情回來,磯川警官,這令我非常、非常生氣。」 「是啊……」 「可是我也不能打罵一個懷著孩子的女人啊!更何況,她都已經懷了孩子,打罵也沒用。如果他們彼此相愛的話,家人便想讓他們結婚。於是大家拆命問笑枝對方是誰,她卻始終不講,還說如果非要她講的話,她就咬舌自盡!我們當時真是束手無策。」 「原來如此。然後呢?」 磯川警官回頭,看到金田一耕助低著頭,默默地夾著烤鯛魚,大概是為了避免直視笑枝吧! 「既然她不講,我們就將炮口轉向,開始責問次子,可是她卻說她完全不知情,根本無法提供任何線索。最後大家沒辦法了,卻又不能放著她不管,於是決定小孩生出來以後,就當作我的孩子。 我去年去世的妻子——阿里的娘家在城崎經營溫泉旅館,因此就讓笑枝跟我妻子寄住在那裡,後來生下的孩子就是文子,當時是昭和八年五月四日。我們努力要掩人耳目,可是鄉下跟都市畢竟不同,不知不覺間就到處流傳著文子不是仁禮嘉平的女兒的消息。 村裡的人都知道文子是笑校生下的私生女,漸漸的,文子長大了,她總是為這件事情煩惱,並且感到丟臉,現在想起來,她真是可憐。」 仁禮嘉平猛力吸著鼻子,笑枝也再度抓起手帕,小聲地啜泣著。 後來笑校在對方知道她「出事」的情況下嫁到鳥取,還好鳥取的先生非常疼愛她,還生了三個小孩。可是對笑校來講,最難忘的應該還是一出生就必須遭受不公平待遇的文子吧! 一想到文子這個正值青春年華,卻慘遭橫禍身亡的薄命女兒,也難怪笑枝會哭得肝腸寸斷。 「幸好哥哥、嫂嫂都對文子視如已出、疼愛有加,不管是和直平或勝平之間,大家都相處得很好。最近哥哥還告訴我,說要讓文子嫁一個好夫婿,叫我儘管放心。我好幾次都從神戶誠心面向這裡合掌感謝,卻沒想到會演變成今天這樣悲傷的局面。」 笑枝努力忍住嗚咽聲,不讓自己哭出來。 「好了、好了,你這麼一哭,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裡還有客人在,酒都被你哭得難喝極了。你就別哭吧!」 「對不起,我實在太難過了。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你們一定要幫文子報仇。」 「關於這件事情,我們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 磯川警官從剛才就對笑枝的訴苦跟眼淚感到難以應付,趁這個機會,他趕緊探身問道: 「根據你剛才所說,我們大致瞭解文子出生的經過情形,可是關於文子的父親……」 「就是這個問題!警官……」 仁禮嘉平用他的大眼睛專注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 「我聽說昨天晚上在由良家的守靈夜裡,敦子跟兩位曾秘密談過話,金田一先生,她有沒有談到這件事情呢?」 「是有聽她說。」 「關於文子的父親嗎?」 「是的。」 「敦子怎麼說呢?」 「她說會不會是騙子恩田幾三呢?」 仁禮嘉平看了一眼笑枝說: 「她果然知道。可是,到底是誰跟她講這件事情?」 「啊!這個……嘉平先生。」 金田一耕助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磯川警官從旁插嘴說: 「是村長說的。」 「是這樣啊!」 仁禮嘉平點點頭,嘴角浮現一絲微笑說: 「金田一先生。」 「是。」 「由良家老夫人唱的那首綵球歌……」 「怎麼樣?」 「唱得真是好。『女孩來了,可是愛說話的村長,到處去說,因此用村長殺手讓他躺下了,讓他躺下了』……啊哈哈!」 仁禮嘉平的喉嚨深處發出嘲諷的笑聲。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我很久以前也曾經聽村長說被殺死的泰子是恩田幾三的種!」 「咦?哥哥,這種事情……」 笑枝臉上浮現恐懼的神色,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幾乎同時抬起頭往視仁禮嘉平的臉。 仁禮嘉平還是露出微笑,眼神帶著點惡作劇的神色,他看了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半晌,再回頭對笑枝說: 「笑枝,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為了報複而亂造謠。我又不是小孩子,只是覺得這樣的傳育應該讓兩位知彙比放好,因此我才講出來的,你不用擔心。」 「嘉平先生!」 磯川警官驚魂未定,他將膝蓋往前移動說: 「如果你現在說的是真的,那麼泰子跟文子就是同父異母的姊妹?」 「不!磯川警官。」 金田一耕助的膝蓋不停地發著抖。 「不只是泰子、文子,還有大空由佳利。」 「啊!」 磯川警官發出尖銳的叫聲,他依序看著金田一耕助、仁禮嘉平和笑枝的臉。笑枝沉默地坐著,但是看她臉頰微微抽動、肩膀顫抖的樣子,很可能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 「嘉平先生,關於這件事情你有什麼證據?」 磯川警官的眼睛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村長應該有確實的證據。一般說來,孩子的父親是誰,只有母親最清楚。但村長似乎握有恩田與敦子醜聞的證據,他們家有四個兄弟姊妹,老大是敏郎,今年三十五歲;然後是戰死的次郎,還活著的話是三十三歲;再來是嫁到姬路的房子,今年是三十一歲;每隔一年生一個,就生了三個。直到第八年才又生下泰子。 今天,我為了文子的事情去區公所,順便查一下由良家的戶籍,發現房子的出生時間是大正十三年三月七日,中間隔了七年,第八年——昭和八年四月十六日是泰子的生日,金田一先生。」 「是。」 「這個世上,不要說中間隔了七年,就算隔十幾年再生一個也有可能,我的親戚里面就有這樣的例子。可是,在第八年生下的泰子,她的外貌完全不像她的父母兄弟,難怪村長會懷疑泰子跟思田的關係,她是不是恩田的孩子?」 「那麼,村長握有敦子與恩田有關係的證據嗎?」 磯川警官提出這個尖銳的問題。 「是的,這又必須提到村長是在什麼樣的機會裡跟我提及這件事情。」 仁禮嘉平不好意思地一邊笑著,一邊用大手掌撫摸著自己的臉說: 「在笑枝面前講這件事情,又要讓她震驚了。不過為了贖罪,我什麼都說。上次我也跟金田一先生提過,有段時間我跟敦子夫人很要好,那是卯太郎去世一年後,昭和十一年左右的事情。 當時我們兩個人打得火熱,我根本不管村裡的人怎麼講。關於這件事情,我的父母很擔心,給我很多意見,但因為他們曾經要我收文子當自己的孩子,覺得對我有所愧咎,也不敢跟我多說什麼。當時村長聽到我母親的感歎,就說把這件事情交給他辦。 於是村長來找我,給我許多意見。那時候,他說他此刻講的話,只告訴我一個人,我聽了他說的事情後有點驚訝。或許我現在這樣講有點五十步笑百步,不過,我認為自己和敦子夫人是在她成為寡婦之後才開始交往,如果村長說的事情屬實,那麼敦子夫人便是在丈夫還活著的時候就跟人通姦了。 光是這樣想,我就覺得心裡很不舒服,再加上我養育著恩田的女兒,如果她也生下思田的女兒;再加上我們兩個人親熱之後又有了孩子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我這麼一想,陷入熱戀的迷惑心情就整個清醒了。」 仁禮嘉平結束這麼長一的段告白,臉色變得有些微紅,但仍繼續說: 「金田一先生。」 「是。」 「我會這麼坦白地把一切都說出來,是因為我們都知道兇手只對女人下手,而且她們可能都是思田的孩子……這件案子中是否有什麼秘密,因此才想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們。 假若兇案和這件事情無關的話,就請你們當作沒聽過剛才這些話。笑枝,你也是。」 仁禮嘉平細心地提醒大家。 舊案重申 「我很瞭解你的心情。」 金田一耕助鄭重地說: 「那麼,當時村長對於恩田跟敦子夫人的關係,是否談了什麼具體的事?」 「沒有。他正想說,可是因為我的心情很不好,不想聽那些令人厭惡的事情,因此就把村長趕回去。現在想起來……」 「怎麼樣?」 磯川警官催他講下去,仁禮嘉平臉紅紅的,苦笑著說: 「是這樣的,我很凶地把村長趕回去,後來自己又仔細想了一想,不管恩田的事情是真是假,我還是和敦子夫人漂亮地分手比較好,因此就下定決心要跟她分手,但是…… 我當時還很迷戀她,敦子夫人也很喜歡我,何況身為大男人,也不能把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情拿出來講。但是出乎我的意料,這件事情竟比想像中還簡單就解決了。當時我提心吊膽地提出分手,敦子夫人竟然馬上就同意了。 男人總是比較好面子,她這麼乾脆,我反而覺得有點掃興。我還是希望她對我喊著:『不要分手!不要分手!……啊哈哈!好了,別開玩笑了。 敦子會知道文子的父親是恩田,可能就是當時村長告訴她的。村長這個人真愛講話!不過,如果沒有其他原因,我認為他不會把這麼下流的事情講出來。」 「你的意思是,村長為了使你放棄跟敦子夫人在一起,故意告訴你泰子的身世;另一方面,他也把文子的身世告訴敦子夫人,讓她不想再和你交往嗎?」 「是的。村長這個人不太好對付,不過他的本性很古道熱腸,現在想來,他可能很擔心我跟敦子這種曖昧的關係若繼續下去,無法做村裡年輕人的榜樣,因此只好使出非常手段吧!」 「原來如此,我懂了。」 磯川警官搖著頭說: 「泰子這方面雖然還有點疑問,不過文子可以確定是恩田的孩子了吧!」 「當文子出生後,以我們夫妻的孩子入籍時,我們已經不氣。不罵了,只是說服笑校說,至少要讓我們知道父親的名字,她才終於說出來。 笑校說,當她從家裡搭火車去神戶時,恩田主動向她搭訕,後來就漸漸被他引訪。恩田來鬼首村時住在由良家,又說是敦子夫人的親戚……笑枝心想既然是敦子夫人的親戚,家世自然無可挑剔;而且他又是神戶的高商畢業的,才會漸漸被他騙到手。」 仁禮嘉平代替笑枝說明被誘惑的經過。笑枝只是脹紅著臉,沒有流淚。 「原來如此。對了,夫人。」 「是。」 「你可能聽你哥哥說過,這位磯川警官從以前就對昭和七年那件案子懷有很深的疑問,他懷疑被殺死的人不是『龜之湯』的源治郎,而是恩田。」 「這件事情我剛才聽哥哥說過了。」 「你覺得呢?」 「這種事情問我,我也不清楚。不過,他會就此完全失去行綜,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很奇怪。」 笑枝露出膽怯的眼神。 仁禮嘉平探身出來說: 「磯川警官,兇手是誰不都一樣嗎?」 「一樣?」 「就算被殺的是恩田,殺人逃遁的是『龜之湯』的源治郎,那麼源治郎會從此無聲無息,不也是很奇怪嗎?」 「嘉平先生,這不一樣。」 金田一耕助口氣溫和地應道。 「有什麼不一樣?」 「當時警方把恩田當成兇手,全面通緝他,所以如果源治郎是兇手的話,散發至全國的兇手畫像、照片就完全錯誤。這麼一來,兇手若是源治郎,他就很容易逃跑。」 「啊!原來如此。」 仁禮嘉平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說: 「那麼,磯川警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兇手有可能是源治郎?」 「大概是案發後三個月或四個月。當時恩田的行蹤成謎,我才開始懷疑會不會當時被殺的人是恩田幾三?」 「研川警官當時沒有派人搜尋源治郎的行蹤嗎?」 「當時我還年輕,職位不高。在調查會議裡面我曾經提過這個意見,可是其他人不加理會。如果那時候我能有一張源治郎的照片,或許還可以想辦法,但是我連一張都沒有……」 「啊!」 金田一耕助驚訝地回頭看著磯川警官說: 「你連一張源治郎的照片都沒有嗎?」 「是的。」 「那這不是很奇怪嗎?源治郎在神戶是個很受歡迎的電影旁白解說員,怎麼會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呢?」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連一張照片都沒有。源治郎的父母是很正派的人,自己的兒子在當電影旁白解說員,他們覺得很丟臉,因此,他們回來這裡的時候,就把所有的照片都燒光了。」 「原來是這樣。」 金田一耕助沉思半晌之後,突然看著笑校說: 「夫人。」 「是。」 「你曾經在神戶見過源治郎嗎?」 「沒有,一次都沒有。」 「我說的不是直接見面,而是因為同鄉的關係,去聽過他的電影解說嗎?」 「沒有。金田一先生,我根本不可能去聽。」 「為什麼?」 「就像剛才磯川警官說的,『龜之湯』上一代的經營者是很正派的人,兒子在當電影穿白解說員的事情,讓他們覺得很丟臉,因此拚命想要隱瞞這件事。直到源治郎被殺害後,村裡的人才知道他在神戶是很受的歡迎的電影旁白解說員,當時大家都嚇了一跳,根本不可能去看他解說的電影。」 「啊!是這樣嗎?」 金田一耕助拍打著膝蓋苦笑道。 他發現自己弄錯了。昨天看到辰藏喝了杯酸葡萄酒後模仿電影解說員的樣子,因此誤以為村裡的人在源治郎生前,就知道他是電影解說員了。 「說到這裡……金田一先生。」 「是!」 「也許你會笑我們有封建思想,以前……也就是戰爭結束以前,像『龜之湯』那種職業算是很低下的階級,連農夫們都看不起他們。可是,『龜之湯』上一代的主人,是個心高氣做的男子,總是不讓別人看到他的弱點,因此才會堅持隱瞞兒子是電影解說員的事情。 事實上,當我們知道他的藝名叫青柳史郎,是關西地區數一數二的紅牌電影解說員的時候,我們都驚訝得合不攏嘴。」 「聽說源治郎小學一畢業就離開村子,嘉平先生還記得他嗎?」 「完全不記得。發生命案之後,我才注意到『龜之湯』還有一個兒子。他從小就很陰沉,在學校也不引人注意,而這樣的小孩卻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受歡迎的電影旁白解說員,當然令大家大吃一驚了。」 「嘉平先生。」 金田一耕助看著仁禮嘉平和磯川警官說: 「『龜之湯』的源治郎會跑去找恩田,不就是你父親唆使的嗎?」 「啊……」 仁禮嘉平瞪圓眼睛說: 「這是誰說的?」 「就是這位磯川警官說的。」 「磯川警官,冤枉啊!」 仁禮嘉平馬上接口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由良家給村子裡帶來工作機會,獲得利潤,因此我父親嫉妒,派源治郎去挑撥嗎?」 「當時大家都是這樣講。」 「磯川警官,這一定是有人捏造的!我爸爸是個工作能力很強的人,有些地方比普通人還要蠻幹;可是,他也是個最討厭拐彎抹角的頑固老頭,絕對不是那種會在旁邊沒人冷水、到處搗亂的人。 最後的證據,就是那件案子發生時,連我父親都驚訝地問我說:『龜之湯還有那麼一個兒子嗎?』」 「哎呀!那我真是失禮了。」 磯川警官有些臉紅,訥訥地說。 「沒關係。」 仁禮嘉平不在乎地揮揮手說: 「話又說回來,當時大家都認為我們跟由良家是死對頭,但是,我父親是那種專心工作、不會去搞閑雜事情的人……唉!為我父親的辯解到此為止。金田一先生,請問還有什麼問題?」 「我想請問夫人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這個問題可能很沒禮貌……恩田幾三身上是否有什麼重要的特徵?這些特徵從外面看不出來。例如毛長得比別人多啦!或者是右手比左手長等等。」 面對金田一耕助的詢問,笑枝不禁又臉紅了。可是她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緩緩地答道: 「這……講起來令人很不舒服,他跟我之間有過三次親密接觸,只有三次就懷孩子,因此我們之間並不很熟。金田一先生,你這樣向我,我也很難回答。不過關於這個問題,可能由佳利的媽媽比較清楚。」 「我懂了,等一下我再問由佳利的媽媽。」 就在這時候,客廳傳來「枯葉」的歌聲,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心生詫異地對望著。 「啊!這是……」 大家靜靜聽著歌,笑枝害怕地說: 「是大空由佳利在唱吧!對了,昨天晚上在由良家守靈的時候,聽說她也有唱歌。」 「而且就是這首歌。」 「啊!」 笑校的情緒十分激動,她傾聽著歌聲,又忍不住悲傷,用手帕按著眼睛說: 「由佳利什麼都不知道吧!她不知道她們三個人是同父異母的姊妹。」 金田一耕助又跟磯川警官對望了一眼。 他們兩人現在才想起昨天晚上在泰子的守靈之夜上,敦子聽到由佳利的歌聲時,她的眼中突然浮現出強烈的光芒,隨後便落淚不止……其箇中原因竟是如此。 大空由佳利的「枯葉」唱完一段之後,大廳響起熱烈的掌聲,這時候金田一耕助回頭看著仁禮嘉平說: 「謝謝你的招待,我們該走了,你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沒好好招待你們喝點酒……笑枝,你去叫路子。」 「好。」 笑枝慌忙擦乾眼淚站起來。 四十分鐘後,金田一耕助跟磯川警官像昨天晚上一樣,在「由佳利禦殿」裡面,與春江、日下部是哉面對面坐著,由佳利還沒有從文子的守靈儀式上回來。 他們兩人來此拜訪的最大目的並沒有達到。辰藏的母親松子已經患了老人癡呆症,反而是他父親寥太頭腦還比較清楚,不過他是從外地流浪至此的入贅女婿,所以也毫無幫助。 「金田一先生,綵球歌和這次的案子有關嗎?」 日下部是哉非常好奇地問。 「是真的嗎?」 春江的眼神也閃閃發亮。 「是啊、是啊!夫人,你們也得小心由佳利。」 「千惠子?」 「你們的意思是兇手也想加害由佳利?」 春江和日下部是哉頓時感到全身僵硬。 「因為這個案子撲朔迷離,像由佳利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還是稍微注意一下周道的狀況比較好。」 「那我該怎麼辦?」 春江的臉色發白,驚慌地站起來說: 「既然這樣,我還是去接她回來吧!」 「不過,夫人,我們還有點事情想請教你。」 「這樣啊……」 日下都是哉說完,便站起來說: 「那我去接她吧!伯母,請放心,還不到八點嘛!」 這一刻,日下都是哉的表情也轉趨嚴肅。 「我找個藉口帶由佳處回來。金田一先生,您請慢坐。」 「那就拜託你了。」 春江由於極度害怕,連抓著手帕的手也顫抖不止。 日下部是哉出去之後,春江緩和一下情緒,說道: 「金田一先生,你們要問我什麼問題?」 「這個問題可能牽涉到你的隱私。」 金田一耕助詢問有關恩田幾三肉體上的特徵,春江沉默半晌,想了一下,抬起頭說: 「對了,我想到他的腳趾有點特別。」 「腳趾有點特別……」 磯川警官興奮地探出身說: 「怎麼個特別法?」 「他兩腳的中趾都比一般人長,因此,我記得他的襪子或足袋(註:日本式的布襪子)都先從那裡破掉。」 磯川警官聽了突然站起身來,使得春江和金田一耕助部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磯川警官,你有什麼線索嗎?」 「不,不!」 磯川警官用力地搖著頭說: 「現在沒辦法確定,不過昭和七年秋天,在放庵先生家偏屋被殺死的那具屍體的腳,不曉得是否有這項特徵。金田一先生,等一下再去問一下本多老醫生吧!驗屍報告是他寫的,可能會記得。」 「磯川警官,後來屍體怎麼處理呢?夫人,這一帶都是土葬吧!」 「是的,大家都是這樣。」 春江嚇得幾乎要把手帕扯斷。 「金田一先生,這也是引起我懷疑的原因之一。源治郎的屍體解剖之後就交給『龜之湯』,他們卻迅速火葬,理由是橫死的屍體很不吉利。」 「磯川警官,當時被殺的人確實是恩田嗎?」 「夫人。」 金田一耕助也站起來說: 「現在這樣講還言之過早,不過,近期內你應該會聽到更多令人震驚的事情。問題就這些了,磯川警官,我們該走了。」 他們留下害怕的春江來到外面。 「磯川警官,則不起,這輛腳踏車借我一下好嗎?」 「金田一先生,你要騎腳踏車去哪裡?」 「我要翻過仙人頂,從總社去神戶,應該還趕得上最後一班公車。」 「你要去神戶吉田順吉那裡嗎?」 「這是其中一個目的,另外還有別的目的……我覺得這個案子的源頭全都在神戶。」 磯川警官注視著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那我也一起去。」 「不,請你留在這裡,幫忙注意大空由佳利的安全。」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由佳利有危險嗎?」 「這只是我的猜測,我在想第三隻麻雀說的漂亮女孩,會不會就是錠前屋的女孩。」 磯川警官沉默了一下,站在黑暗中說: 「好的,那你去吧!其他的由我來。」 「我也想去本多醫生那裡一趟,可是如果我去了,就來不及趕最後一班火車。還有,請別告訴任何人我去神戶。」 「好的。」 「那我走了,腳踏車我會寄放在『井筒』。」 金田一耕助撩起褲裙,跨上腳踏車。 他越過滿天星斗的仙人頂,直接衝往總社,去神戶確認最後的證據……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52:03
第二十章 桃色證言
重要特徵 磯川警官目送金田一耕助往仙人頂奔馳而去後,當下立刻前往本多醫院。 本多醫生去仁禮家參加守靈儀式還沒回來,不過對磯川警官來講,這樣反而比較好。 本多老醫生一聽到磯川警官來訪馬上拉開涼爽的蘆葦屏風,帶他到裡面的偏屋。這裡不像仁禮家那麼豪華,反而讓客人覺得比較輕鬆自在。 外貌與橫山大觀神似的老醫生因為酒量很好,總是喜歡找人喝酒。 兩人落座寒暄完畢,老醫生微笑地看著磯川警官說: 「聽說你剛才去仁禮家守靈,怎麼好像沒喝酒?」 「啊哈哈!老醫生講沒幾句就提到酒,我現在可沒心情喝酒呢!兇殺案一樁接著一樁發生,我已經不碰酒了。」 「沒關係啦!喝一點酒提精神。一子啊!快去幫警官準備。」 「不用了,老醫生、少夫人,你們別忙,我剛剛在仁禮家吃過飯才來的。」 「警官,別這樣講,陪我父親喝一杯嘛!他很想要有個酒伴。」 一子是本多醫生的妻子,人長得很漂亮,待客態度在俏皮中又不失文雅。 本多醫生在大阪讀書的時候認識她,兩人相戀進而結婚,聽說是船廠附近一家老字號商店的女兒。 所謂「入鄉隨俗」,一子現在說話已經完全採用這地方的方言。 一子站起來準備酒,老醫生重新看著磯川警官說: 「磯川,金田一先生呢?」 「他到別的地方去了,現在簡直忙得團團轉。」 「到底是怎麼回事?有沒有進一步的線索呢?」 「這個嘛……」 磯川警官把問題含糊帶過,轉移話題說: 「別提金田一先生了,目前我也完全沒有線索。」 「可是,你不是跟他一起調查案子嗎?」 「金田一先生可不是簡單的人,事情還不到最後收尾的時候,他絕對不會輕易說出答案的。他心裡好像有些特別的想法,我卻完全不知道。」 「不過這個案子真是怪,聽說好像跟綵球歌有關?」 「是的,關於這一點,老醫生是否還知道其他的綵球歌呢?內容有關什麼女孩這一類的綵球職?」 「磯川,我也試著去回想,可是卻一點記憶都沒有。剛才聽我兒子說,才想起這種綵球歌以前確實在村子裡很流行。我小的時候很調皮,根本不和女孩子玩,如果我老婆還活著,可能會記得。」 「抱歉,請問老醫生今年幾歲?」 「去年慶賀古稀之年,所以今年是七十一歲。」 「那麼,你小了由良家老夫人一輪,這村子裡似乎沒有巴老夫人年紀相仿的老婆婆。」 「是啊!那年紀的人這幾年都相繼去世。你要不要問問其他地方的老婆婆呢?」 「年紀那麼大的老婆婆記憶力也不行了,問也沒用。」 「啊哈哈!說的也是、說的也是。」 本多多羅放庵老醫生探詢似地看著磯川警官的臉說: 「你的意思是,必須查出是否還有其他內容的綵球歌嗎?」 「是的,金田一先生也這樣講。」 這時候,一子準備好酒菜端來了。 「事情演變至此,不禁讓我想起獄門島殺人事件。」 磯川警官突然轉移話題,老醫生不由得瞪大眼睛看著磯川警官說: 「一子,菜準備好了之後,你就到那邊去,有事情的話,我們會拍手叫你。」 「好的。警官,沒什麼好菜,請慢用,多多陪陪我父親。」 一子說沒什麼好萊,其實是過謙了。矮桌子上有海膽、海參腸、鳥魚子、海苔佃煮、醋漬小黃瓜等下酒好萊。 「來、來!全都是別人送的東西,喝一杯吧!」 「哪裡,這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菜。」 「磯川,你找我有事情嗎?」 「嗯。我問你這個問題,你可能會笑,不過到現在我對昭和七年那件案子還是不死心。」 「那當然了,請用……」 老醫生利落地幫磯川警官斟酒,也幫自己的杯子加滿,然後觀察磯川警官的臉色。 「當時醫生也笑過我,不過,我還是對『龜之湯』那麼快就把屍體火葬感到無法理解。」 「是的,從那時候開始,你就懷疑那具屍體有可能不是『龜之湯』的源治郎,而是恩田幾三。」 「是的,關於這一點,老醫生……」 磯川警官放下杯子,看著本多多羅放庵老醫生說: 「我想請問您,當時驗屍報告是您寫的,您是否還記得那具屍體有什麼特徵?」 老醫生神情嚴肅地注視著磯川警官半晌,然後露出苦笑說: 「磯川,關於這件,我必須向你道歉。」 「向我道歉?」 「是的,當時我還年輕,而且那是我第一次寫兇殺案的驗屍報告,後來你提出那具屍體可能不是源治郎,而是恩田幾三的時候,我覺得好像遭到侮辱。現在仔細想想,不管那具屍體是不是源治郎,都不是我的責任,我只是寫死亡原因跟推測死亡時間與凶器而已。 可是,當你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我誤解成你在懷疑我有失誤,當時的感覺當然很不好,因此面對你的詢問也敷衍了事,甚至堅持那具屍體就是源治郎。後來我才發現自己認定那是源治郎的屍體,根本就毫無根據。 除了『龜之湯』當時的老闆夫妻,以及源治郎的兄嫂、妻子的證詞之外,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就是源治郎,既沒有拿指紋來比對,臉孔又已經無法辨識。 我當時對你的說法一笑生之,一方面是因為你的說法太異想天開,另一方面是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損。 我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錯誤,因此,必須好好向你道歉。」 「老醫生。」 磯川警官探出身問: 「那麼,你現在對那具屍體有何看法?」 老醫生認真地看著磯川警官的瞼說: 「我現在也不太清楚那具屍體是不是源治郎的,從『龜之湯』上一代老闆夫妻當時悲傷的情形來看,應該沒錯;不過我到現在還是覺得你的想法太過異想天開,如果完全無視於一般常理的判斷,直到現在才發現……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說明那是源治郎的屍體。」 「那麼也有可能是恩田幾三的屍體。」 「我的意思是,從理論上來講,沒有任何科學根據可以證明那是源治郎的屍體。可是,從當時『龜之湯』家族的悲傷情況來看,就像我剛才說的,我仍然認為那是『龜之湯』源治郎的屍體。」 「我懂了。」 磯川警官用力地點了點頭,接受老醫生的斟酒,然後說: 「我們暫時先別爭論那具屍體是不是源法郎的。您還記得那具屍體上有什麼奇特的特徵嗎?」 「奇特的特徵?」 「例如從外表看不出來,脫光衣服之後才發現毛比別人密啦!右手比左手長,或者是手指的形狀很奇怪之類的。」 老醫生沉默地看著磯川警官。 「當時的驗屍報告呢?」 「戰爭的時候燒掉了。」 老醫生正想幫磯川警官倒酒的時候才發現沒酒了,他拍了拍手,一子立刻拿著酒瓶出現。 「一子,你陪警官一下,我去那邊,馬上回來。」 老醫生的臉上出現一絲動搖的神色,磯川警官壓抑著激動的情緒說: 「請便。」 秘密會面 同一時間,在總社「井筒」旅店的偏屋裡面,金田一耕助一邊注意著最後一班火車的時間,一邊和老闆娘阿系面對面坐著談話。 「金田一先生。」 阿系臉上充滿恐懼的神色,她顫抖著肩膀說: 「我們做這種生意必須講求職業道德,不可以隨便說出誰和誰在這裡幽會。不過警察來查案的時候,就另當別論了。這件事情上次金田一先生來的時候,我也想說。」 「你說春江的事情……村長對你說『別管他、別管他』是嗎?」 「是,不過當時春江跟恩田的事情還是曝光了。我並不太在意,因為這邊的事情還沒有人知道,我們為了做生意,絕對不會隨便說出去的。」 「這邊的事情是……」 金田一耕助眼神敏銳地看著阿系說: 「是指恩田跟由良家夫人在這裡幽會的事情嗎?」 「是的,那件事情是我告訴村長的。我還記得當時村長罵了我一頓,要我絕對不可以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 金田一耕助內心激動得難以自抑,他做夢也沒想到,敦子竟然會在村子附近路男人幽會。 金田一耕助是從上次阿系的口氣來推斷,想知道恩田和敦子的事情是不是村長告訴她的,所以在去神戶以前特地過來這裡看看。 「他們常常在這裡見面嗎?」 「大概五、六次吧!」 「是春江先來還是敦子?」 「春江先來的。恩田和春江嘗到好處之後,又帶由良家的夫人來。」 「由良家的夫人沒打扮就來了嗎?」 阿系有點害怕,聳著肩膀說: 「才不是呢!她總是用頭巾把臉包起來,我一開始也沒發現是由良家的夫人,因為她在我們面前很少開口,可是有一次她要去上廁所時,我瞥到她的側面,頓時楞在當場,幸好對方沒發現我有看到她。 我嚇得連父親也不敢說,又擔心他們在這裡幽會,會不會給我們惹來麻煩,因此我才找村長商量。」 「你什麼時候找村長商量?是那件案子發生前還是發生後?」 「是發生前。結果村長罵我,要我不可以把這件事情張揚出來。他告訴我:『如果這件事情被揭發了,你只要說你沒發現那個人是由良家的夫人就行,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的。』 正當我的情緒漸漸平靜卜來的時候,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分手了,我沒有再看到夫人出現,也因此安下心來。」 「老闆娘,謝謝你。我們談過的事情,請你暫時要保密。」 「當然了,這種事情我絕對不會輕易說出來的。」 沒多久,金田一耕助措上最後一班火車前往神戶。 在鬼首村,磯川警官等了大約三十分鐘後,本多老醫生的俯下夾著一本老舊相簿回到偏屋房間裡。 「讓你久等了。一子,辛苦了,你可以到那邊去。」 「好的,我把酒放在這裡,有事情再拍手叫我。」 等一子的背影消失之後,磯川警官擦身往前說: 「老醫生,這本相薄是什麼?」 「磯川,我剛才去找找看驗屍報告有沒有備案,但是找不到,可能不見了。不過,我突然想到還有這個。」 「照片嗎?」 磯川警官張著充滿好奇的眼睛往矮桌上看去。 「是的,當時我很迷戀攝影,而且第一次處理兇殺案,為了留做紀念便拍下照片來。這是在你們從岡山縣來到這裡之前拍的。」 「那麼也有屍體的照片了?」 「有的。不過跟現場照片不同,是我在等你們的時候拍下的。」 老醫生拍掉相簿上面的灰塵,把它放在矮桌上。磯川警官一拿到相簿,立即興奮地用發抖的手指掀開封面。 第—頁的照片他有印象,是從多多羅放庵偏屋外面拍的全景,磯川警官看都不看就翻到第二頁,只見他驚訝得倒吸一口冷氣。 那張照片拍的是被放在棉被上面仰躺著的屍體,臉上雖然蓋著白布,不過兩個袖口燒焦了,從那裡露出的兩隻手臂到手指都有燒焦的痕跡,這副景象不管經過幾年,都深刻烙印在磯川警官的腦海裡。 沒想到二十三年後的今天,這副影像竟然再度重現眼前。 磯川警官看著屍體的雙腳,壓抑著眼中閃爍的光芒。 屍體穿著裌衣(註:一種日七式棉襖),綁著腰帶,兩腳從裌衣的裙擺裡露出來,幸好他沒有穿足袋,而且腳底正對鏡頭,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中趾比平常人還長了半個關節左右。 磯川警官發出大口吸氣的聲音。 「磯川,怎麼了?」 「老醫生。」 磯川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老醫生說: 「這具屍體的中趾,你不覺得比一般人長嗎?」 「是啊!我有發現到這一點。」 「你有發現?」 「是的,我不僅注意到這一點,而且還問過『龜之湯』一家人。可是他的父母、兄嫂,還有現在的老闆娘都說源治郎兩腳的中趾都比普通人長。」 可是,「龜之湯」一家人有可能看到屍體的時候,就注意到腳的中趾比較長,因此不能確定他們說的是真話。 「老醫生,是否還有別人可以證明源治郎腳的中趾比別人長呢?有沒有這類的證據?」 「我沒有去證實,因為我不像你那麼多疑,想像力那麼發達,對他們的證詞很滿意。就像我剛才說的,我也是最近才發現到,完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那就是源治郎的屍體。」 (「龜之湯」一家人一定在說謊,不可能會有那麼多人的腳都有這種特徵,而且也不可能巧到兇手和被害者的特徵是一樣的。 那具屍體一定是恩田幾三!因此,昭和七年那件案子的兇手一定是「龜之湯」的源治郎,「龜之湯」一家人才會迅速將屍體火葬。) 磯川警官對於自己的明察秋毫感到很驕傲。 就在這時,本多醫生回來了,磯川警官看著手錶,已經十點了。由於話題改變,磯川警官不禁多喝了點酒。 本多醫生不太愛喝酒;老醫生則是一有酒伴,要喝多少都行。 「磯川,你今天晚上住這裡吧!腳踏車給金田一先生騎走了,現在也沒辦法回『龜之湯』,就在這裡盡情地喝吧!」 就這樣,磯川警官喝到十二點左右,終於爛醉如泥地躺在主屋房間裡。 可是不到半個小時,他就被本多醫生叫起來。 「警官、警官,快點起來!又有一個人失蹤了!」 「什麼?」 磯川警官連忙從床上跳起來。 「是大空由佳利嗎?」 「不,不是由佳利,是『龜之湯』的裡子還沒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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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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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2:52:23
第二十一章 “龜之湯”女孩之死
猜測出錯? 磯川警官昨天晚上喝了太多酒,加上幾乎沒睡,因此,酒精全都沉澱在全身細胞里,連他自己都清楚的意識到腦細胞因充血而緊繃。 磯川警官悲傷地歪著頭,不過對于被害者不是由佳利而是“龜之湯”的里子,感到些許的安慰。但是,即使被害者跟預測的不同,另一方面又讓他感到這個案子的可怕。 而最不該的是自己竟然喝得爛醉,這個認知使他感到慚愧不已。當他昨晚坐在腳踏車後座,搖搖晃晃的被帶到村子里的派出所,遇到立花警官時,他就感到丟臉得抬不起頭來。 磯川警官只是茫然的聽著立花警官的審訊。 這里是村子派出所里面一間簡陋的六疊大榻榻米房間,龜之湯的歌名雄跟立花警官隔著一張漆包剝落的桌子面對面坐著。乾刑警在另一張桌子上,記錄兩人之間的一問一答。 現在是昭和三十年八月十六日早上十點多。 里子的尸體是這天早上六點左右被勝平跟五郎發現的,地點是從櫻之大師後面往六道過的路上。 櫻之大師附近就是仁禮家,仁禮家後面的路漸漸變成上坡,兩側都是一大片的葡萄園,勝平跟五郎這組搜查組發現有一只狗不斷在那里挖著土吠叫著。他們倆住葡萄架里一看,看到一個裸體女子倒在里面,正是里子。 里子死因跟之前兩名死者不同,泰子跟文子都是勒死的,可是,里子卻是被人用鈍器用力敲打後腦,她的頭蓋骨裂了一個大縫。 而且前兩樁殺人案,尸體都是遺棄在殺人現場,這次尸體卻不是在現場。 里子陳尸地的葡萄架位于六道過,在交叉口有個跟人一樣大的地藏菩薩,凶手好象是躲在地藏菩薩後面,從地藏菩薩的台座上面,往背對著地藏菩薩而站的里子頭上用力拿鈍器敲下去。傷口噴出很多血,紅色液體從地藏菩薩的胸口流到腹部。 現在的疑問就是里子為什麼會在那麼晚的時間還站在那里? 敲擊里子的鈍器也找到了,凶手在秤屋的空葡萄酒瓶里裝上沙子,然後在握柄處包上繃帶避免手滑。凶手手拿空瓶,用力一敲打死里子之後,就把空瓶丟進地藏菩薩後面的草叢里面。瓶身有些裂痕,不過,沙子並沒有漏出很多來,上面還沾著血跡。 為什麼只有這次凶手把里子的尸體藏起來呢?而且把里子身上的衣服都剝光? 一聽說發現尸體,磯川陪官馬上跑到葡萄園去,一看到尸體的殘忍景象,不禁移開視線。 里子全身赤裸,只穿著女村褲,因此,全身的三分之一部布滿紅痣,那可怕的景象,當里子穿著和服的時候,外人根本無法想象得到。 里子一生都不想給人看到這一身的紅痣,為什麼凶手要給予里子如此殘酷的侮辱? “是你騎腳踏車載妹妹回到家附近?” 磯川警官混濁的耳中,傳來立花警官刺耳的聲音。 在進行審訊的房間一隅,磯川警官背靠著牆壁,抱著膝蓋,全身感到無力,只覺得某處的神經很不自然地緊繃著。 “是。” “可是當時你為什麼不送妹妹回到家呢?都已經送到附近了,為什麼不干脆送到大門?” “我若是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就送她到大門了。” 歌名雄用工作服的袖子擦著淚水。 因這個案子而受到最大傷害的應該就是歌名雄,他前天失去了愛人,今天妹妹又被殺了。 今天早上他得知這個事實的時候,茫然得流不出眼淚來,現在面對立花警官的指責,恍然覺得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和怠慢,才會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他忽然無法壓抑地落下淚來。 “可是當時我妹妹說:‘送到這里就可以了,你可以走了。’而且當時我也很急。” “急什麼?” “您也知道,我們青年團決定去搜山,我們為了要開會討論搜山的事情,約好昨天晚上九點在派出所集合。” “這樣啊?你跟妹妹離開仁禮家的時候是幾點?” “大概是八點十五分左右。日下部先生,也就是由佳利的經紀人,他來接由佳利,因此由佳利就回去了。里子突然覺得很寂寞,就去跟媽媽說她也要回去。這時候,媽媽便叫我載里子回家。” “當時你妹妹穿什麼服裝?” “當然是穿喪服。” “你在你家附近把你妹妹放下來,就回派出所了嗎?” “是的,路上又再彎去仁禮家,阿勝……勝平跟五郎都還在那里,于是大家一起去派出所。” “你確實回到家的時間是幾點?” “十二點多。我媽媽比我早一步回去,她跟我說里子還沒回來,我嚇了一跳,我想不可能會這樣,可是我去問禦干,她說里子確實沒有回來。于是我又騎腳踏車去派出所,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歌名雄又用工作服的袖子擦拭眼淚,用力地吸著鼻子,然後拿出手帕,擦掉落下的淚水。可是淚水依然不斷地落下。 “那你妹妹是假裝回家,卻又折回六道過?” “應該是這樣。” “你想她為要回六道過呢?” “我不知道。我……我……” 這時候歌名雄的聲音哽咽了起來。 “我的腦袋已經亂成一團了。” 說著,他又用手帕按著眼睛,發出激動而令人肛腸寸斷的嗚咽聲。 審訊結束,歌名雄出去了,隨後進來的是山本刑警。 “警官,這是在現場撿到的,不知道跟這次的案子有沒有關系?” “是什麼?我看看。” 立花警官伸出手說: “是鑰匙跟鎖,這個鑰匙跟鎖孔不合。” 山本刑警手上拿的是一把小小的洋鎖跟鑰匙。山本刑警怎麼開都沒用,因為鑰匙跟鎖孔不合,鑰匙比鎖孔大多了。 “撿到奇怪的東西啦?借我看一下。” 在一旁的乾刑警拿著鑰匙猛開,仍然無法開鎖。 “這是錠前屋的鑰匙嘛!這把鑰匙大多了。” “錠前屋?” 從剛才就一直練著眼睛,自責自己的怠慢而痛苦不已的磯川警官,突然驚訝的睜開眼睛,回頭看著乾刑警手上拿的鑰匙跟鎖。 “乾刑警,錠前屋怎麼了?” 磯川警官的聲音不太高,可是,因為帶著異常的熱切與尖銳感。使三個人驚訝地看著他。 “這是山本撿到的。” “山本撿到的?” 磯川警官站起來,走到乾刑警身邊、從乾刑警手上搶過那把鑰匙跟鎖說: “山本,這是哪里撿到的?” “在六道過的地藏菩薩後面的草叢里,警官,這東西跟這次的案子有關嗎?” 立花警官皺著眉頭,似乎心情很不好,他說: “磯川警官,這把鑰匙跟西洋鎖讓你想到什麼?” 磯川警官還是沒有回答,只是咬緊牙關,驚訝的看著西洋鎖。 這時候,磯川警官耳中不斷響起的是昨天晚上跟金田一耕助分手的時候,金田一耕助所說的話—— “磯川警官,這只是我的猜測,我在想第三只麻雀說的漂亮女孩,會不會就是錠前屋的女孩?” 可是,錠前屋的女孩是由佳利,不是里子。 里子出生的地方有“龜之湯”這個名稱,所以他們並沒有取屋號。因此,這把鑰匙、西洋鎖和這個象征不符合。而且凶手讓里子赤裸著身體,到底有何用意? 那天晚上六點左右,磯川警官在鬼首村的派出所收到金田一耕助從神戶打來的電報—— 已看晚報,警戒原先談的那個女孩,我馬上回來。 耕助 守靈之夜 鬼首村目前好象被惡魔附身似的。 八月十日晚上,越過仙人頂而來的老婆婆嘴里念念有詞,眼金田一耕助等迎面而來的人打招呼說: “對不起,我是栗林,我要回到村長那里了,諸多加照顧。” 當她消失在黃昏的江色中,鬼首村就不斷發生可怕的殺人案件。 首先是村長——多多羅放庵生死不明;接著泰子、文子和“龜之湯”的里子,按照順序,連續三晚都被血祭!而且,這些案子似乎跟以前流傳在村里的彩球歌有關。 村人們不由得感到恐慌,認為可能是某種不知名的鬼怪在作祟。 今天晚上是八月十六日,家家戶戶的門口都升起送神火,用茄子或小黃瓜仿照交通工具外型制作的模型,與麻稈或蓮葉一起雜亂堆放著,燒送神火的人,一燒好就馬上述進房子里面,整個村子呈現緊張的氣氛。 今晚是里子的守靈儀式,“龜之湯”里面傳出甯靜的鍾聲。這里距離村子中心區有一小時的距離,由于村人還有所謂的階級觀念,所以今晚來守靈的客人,跟前兩天晚上比起來,“品質”似乎差了很多。 不過由于青地里佳常常在村里各種喜慶喪葬中幫忙,只要發生什麼事情,第一個到的一定是她,因此客人意外的多。 其中有仁禮嘉平、由良家的敏郎,他們之所以會來,主要是因為曾經跟歌名雄談過親事,而且彼此其是同病相憐,不能若無其事地不加理會。 守靈之夜上的話題,當然集中在一連串的殺人事件上,可是,大家都沒有特別的意見,一致認為搜山沒有結果,案情也沒辦法有任何進展。 說著說著,大家對目前失蹤的多多羅放庵更加懷疑起來,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懷疑和這個可怕事件最有關聯的人,除了多多羅放庵之外,沒有其他人選。 “泰子、文子的遭遇和那首彩球歌的情境符合,可是里子呢?是否還流傳過什麼奇怪的彩球歌呢?” 面對本多醫生的懷疑,辰藏說: “醫生,應該有吧!說不定有什麼美麗的‘龜之湯’女兒,使她赤裸躺下之類的……” “老板娘,你是否聽說過這類的彩球歌?” 仁禮嘉平口氣溫和地詢問青池里佳。 青池里佳的臉上雖然塗了白粉以掩飾哭泣而紅腫的眼瞼,可是,她穿著喪服的瘦弱肩膀,讓人興起一股別于權高位重的敦子所沒有的哀戚。 “不,我認為彩球歌里沒有什麼‘龜之湯’的女兒。” “為什麼?敏郎。” 仁禮嘉平很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如鈍牛般的男子說出自己的意見,因為敏郎很少在這種場合主動發言。 “叔叔,因為‘龜之湯’做的生意在以前是最低下的,殿下怎麼會喜歡上這種出身的女孩?” “啊哈哈!敏郎,你這麼講對老板娘很失禮喲!更何況,歌名雄本來很可能當你的妹夫呢!” 聽到仁禮太平溫和的責備後,敏郎慌忙否定說: “啊!不是啦!叔叔,我的意思是說以前,現在不一樣了。” 敏郎一張臉紅得像水煮章魚。 這時候,本多醫生的歎息聲拯救了他。 “嘉平先生,這種事情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連續三天晚上的守靈,連續三天的喪禮,即使我的生意是靠別人的不幸來賺錢,可是面對這麼悲慘的事情,我也受不了。” “真是給醫生帶來很多麻煩。” 青池里佳行禮道謝說: “我們家明天要舉行喪禮,我想今晚的守靈儀式進行到十點。” “啊!好!” 仁禮嘉平立即贊成說: “我家也才舉行過喪禮,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敏郎,你家也是嗎!” “對了,老板娘。” 本多醫生對著房間張望一下說: “怎麼沒看到歌名雄……他怎麼了?” “他跟警察還有青年團的人一起去搜山了。他說與其守靈,還不如抓到凶手才是對死者最好的補償。” “是嗎?真是不得了!” 本多醫生一臉悵然地說著。 辰藏已經喝了很多酒,舌頭有點打結,含糊不清地說: “這些警察到底在做什麼?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搜山,事情發生了才放馬後炮,他們是笨蛋啊!” “啊哈哈!你很生氣啊!不過警察他們也不是笨,只是凶手更厲害罷了。” “雖然老板您那麼說,可是金田一耕助那個私家偵探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辰藏,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就是有那個人到處晃來晃去,反而阻礙了搜查工作嗎?立花警官似乎很緊張呢!” “可是,磯川警官很信賴他……既然你這樣講,搞不好他是最可疑的人,俗話說‘會咬人的狗不會叫’。” “對,金田一先生今天跑哪里去了?怎麼都沒看到他?” 本多醫生聽到青池里佳這麼一問,便說: “老板娘,金田一先生昨天晚上去岡山了。” “啊?去岡山做什麼?” 仁禮嘉平皺著眉頭,回頭看本多醫生。 “他認為昭和七年的案子跟這次的案子有關,要去調查當時那件案子的資料,我是今天聽磯川警官說的。” “昭和七年的案子?” 在座的人不禁都將視線集中在青池里佳的臉上,這時候正好禦干來稟告磯川警官來訪。 磯川警官不是一個人來,他跟在路上遇到的春江、由佳利母女一起來。 三個人跟青池里佳打過招呼後,便開始燒香;等他們燒過香,仁禮嘉平看著磯川警官說: “磯川警官,聽說金田一先生昨天去岡山了?” “是的,他是突然決定的。” “什麼時候會回來?” “昨天才剛去,可能要去兩、三天吧!畢竟這里跟岡山之間很不好聯絡。” “那麼金田一先生還不知道昨天晚上里子出事了?” “應該在晚報上看到過,他還沒跟我聯絡。” 磯川警官板著臉,摸著光頭上泛白且短的頭發。 “我想再提醒各位一下,今天晚上警察要跟村子里的青年團聯合起來搜山,因此,村子里的戒備會比較松懈,請各位自己負責注意自己周圍的安全。” “那麼警官……” 敏郎霞出驚懼的神色,探身問: “你的意思是,那種事情今天還會繼續嗎?” “我不知道,除非抓到凶手才知道。禦干,你也要小心,凶手似乎專門對你這種美女下手。” “別講這麼可怕的話啦!” 正好拿酒來的禦干,在下座嚇得僵立在原地。 “啊哈哈!這可不是開玩笑。春江,你也要小心由佳利的安全。” “是。” 春江一臉受到驚嚇的表情,她縮著肩膀說: “等明天里子的喪禮一結束,我想馬上回東京。” “春江,你想從村子里逃走啊!” 辰藏想要妹妹松開錢包的打算落空之後,他對這個妹妹就屢屢以白眼相待。 “我才不是要逃走!我墓已經掃好了,而且東京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講什麼東京有很多事情要辦,在我看來根本就是想逃避這件案子。你這樣做豈不是會讓人懷疑凶手就是你嗎?” “哥哥,你別亂說!” “什麼亂說!日下部是哉那個男人就很可疑,只要有來曆不明的男人來到村子里,就會發生一連串凶殺案,昭和七年那件案子就是這樣,而這次是日下部是哉!” “好了啦!好了啦!” 仁禮嘉平用兩手壓住突然站起來的辰藏說: “你們只要一見面就吵,真是對奇怪的兄妹。就算日下部先生很可疑,警察也會去查,用不著你多嘴。還有,由佳利!” 他對由佳利溫和地笑著。 “是。” “你回來的真不是時候,簡直就像專程回來在守靈夜上唱歌似的。今晚也在這里唱首歌吧!” 今晚在場的村人,只有仁禮嘉平知道連續兩天晚上守靈的死者,都是由佳利同父異母的姊妹。 可是,今晚的死者不同,她其是由佳利殺父仇人的女兒。所以,仁禮嘉平現在最感興趣、也最好奇的是,青池里佳是否會准許她唱歌。 “這…” 由佳利在大家的注視下,身體都僵硬了,不過她得很體地回答: “那就著阿姨的意思了,如果阿姨希望我唱的話,我就唱。如果阿姨不希望我唱歌的話,那我就不唱。” 她說完之後,辰藏又很大聲地說: “笨蛋!別鬧了!今天晚上又沒有青年團的人,聽那種奇怪的歌,誰會高興啊!” “辰藏。” 青池里住在旁邊制止他說: “不可以說這麼失禮的話。” 她用袖口按了一下眼睛說: “由佳利,你唱吧!可不能只有里子的守靈儀式沒唱……” “好的,阿姨,那我就唱一首,將這首歌獻給里子。” 于是由佳利在第三個守靈夜晚再度唱起“枯葉”,磯川警官這時候好象突然想到一件事,看著手表說: “糟糕,已經八點半了,老板娘,我先失陪了。” “警官,不用那麼急吧!為了里子,請你多留一會兒。” “我是很想留下來,可是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而且他們還在搜山,我告辭了。” “警官也要參加搜山行動嗎?” 仁禮嘉平瞪大眼睛說。 “我這把年紀了,哪有辦法像他們年輕人那樣到處跑,根本沒辦法搜山。可是,我也不能在這里悠閑地喝酒,特別是昨天,我才剛在本多醫生家喝了很多酒。” “在本多醫生家喝很多酒?” “你們問本多醫生吧!” 磯川警官再度在死者面前燒香,然後說: “各位,我先失陪了。” 他離開“龜之湯”的時候是八點半。 自從八月十日的大雷雨以來,連續好幾天都是好天氣。不過最近天氣似乎在轉壞,天空積著厚厚的烏云,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磯川警官通過前往多多羅放庵住處的上坡路之後,在山壁間迂回行走。 看來搜山隊伍已經出發了,青年團慢慢前進的燈光,在一片黑暗中閃爍著,看起來好象在為死于非命的三個女孩點燃送神火。 磯川警官不禁感到十分難過。 他回到村子里的派出所,在微暗的房間里面,出乎意料之外地看到金田一耕助跟立花警官、乾刑警在一起,他們似乎在低聲談論著。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一喊,立花警官和乾刑警幾乎同時站起來說: “啊!警官,大空由佳利呢?” “大空由佳利故意到‘龜之湯’。” “要不要緊?警官,大空由佳利……” 乾刑警牙也打顫地說著。 “沒問題的,我派了便衣去監視,而且日下部是哉也藏在‘龜之湯’附近。不過,金田一先生,你在神戶有什麼收獲嗎?” “警官,請看。” 立花警官帶著生氣的聲音,拿出一本這個故事開始時提到的小冊子“民間傳承”的合訂本。多多羅放庵的外甥吉田順吉剛好有這套小冊子的合訂本,于是給了金田一耕助。 當磯川警官看著立花警官手指顫抖地指著的地方,也不禁握緊拳頭。 第三只麻雀說: 我們陣屋大人 喜歡狩獵、酒和女人 不管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要 錠前屋(注:鎖店)的女孩是個美嬌娘 美嬌娘的鎖若發狂 鑰匙就不合了 鑰匙不合被送還了 被送還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52:40
第二十二章 謎底揭曉
擬定策略 八月十七日早上十點,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茫然地站在廢墟中。 原本讓附近人家羨慕不已的「由佳利禦殿」,現在已經絲毫不剩,變成一處廢墟,廢墟中還冒著一縷縷紫色的煙。 黎明時分來襲的大雷雨雖然已經停了,可是在「由佳利禦殿」這座廢墟上面,細雨還像淚水般落下。 金田一耕助不勝唏噓地站在廢墟中,彷彿有一道聲音貫穿他的心,那是經過激烈的肉體活動以及精神衝擊之後,任何人都會感受到的虛無感。 沒有勝利的陶醉,也沒有光榮的自負,現在的金田一耕助只覺得一切都是空。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注視著青年團默默在雨中挖掘廢墟的工作,聲音沙啞地說: 「我昨天採取的戰略錯了嗎?」 「不,警官。」 金田一耕助看著磯川警官憔悴的臉,略微加強語氣說: 「你做的很正確,因為你的執著與毅力,一口氣連二十三年前的案子都解決了,這件事情……」 金田一耕助看著化成焦土的「由佳利禦殿」說: 「這件事情不管是誰負責,都無法阻止它發生的,不是你的責任。」 「你這麼一說,我的心情好多了,可是……」 磯川警官意味深長地看著金田一耕助的側面說: 「剛才你說連二十三年前的案子也一併解決了,那麼昭和七年那件案子的兇手也是那個人嗎?」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點頭,磯川警官的眼裡出現驚訝的神色。 「可是為什麼……」 「警官,關於這件事情,等一下我再慢慢說給你聽。啊!本多醫生的年輕夫人來了。」 金田一耕助鼓勵地拉著磯川警官的手說: 「大概是洗澡水燒好了,來通知我們的。你跟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去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我們可別辜負了本多老醫生的好意。」 金田一耕助拉著磯川警官的手,走向撐著傘來接他們的一子。 剛才讓磯川警官感到苦惱的戰略是這樣的—— 十五日晚上,金田一耕助向磯川警官表示這次被殺的人可能是錠前屋的女孩,但是後來被血茶的竟然是「龜之湯」的裡子,研川警官不禁感到驚訝與迷惑。 後來山本刑警在命案現場附近找到尺寸不合的鎖和鑰匙,這時候,他才確定兇手要殺的人還是錠前屋的女孩,可是卻陰錯陽差地誤殺了「龜之湯」的裡子。 如果這個想法沒錯的話,兇手是不是會再重新對錠前屋的女孩下手呢?磯川警官將希望放在這裡,便按照這樣的推測擬定戰略。 磯川警官的作戰計劃是:村裡的警官眼青年團的人假裝全都去搜山,這麼一來,就會給兇手一種村子裡暫時呈現無警戒狀態的印象;而且,他要春江故意放話說,由佳利母女將在十七日下午離開村子,返回東京。 由於文子跟裡子都是在守靈儀式後就被殺害,所以兇手一定也在守靈席上,因此,他當然也會參加裡子的守靈儀式;就算他自己不出現,也會由他身邊親近的人參加。如此一來,他可以立刻知道守靈的狀況。 幸好春江戲演得很好,而且在這種狀況下,不會有人懷疑春江他們是否真的因為恐懼而想盡快逃離村子吧! 那麼兇手僅剩的機會,就是十六日晚上,而且那個晚上,整個村子都處於無警戒狀態。 以上是磯川警官擬定的秘密計劃,知道這個計劃的只有立花警官以及乾刑警兩個人。 他們兩人在搜山隊伍出發的時候,佯裝若無其事地加入搜索行列,中途才秘密折返派出所。兩人回到派出所等待磯川警官的時候,金田一耕助已提早從神戶回來。 金田一耕助費成這個計劃,連原本還有點懷疑的立花警官,看了多多羅放庵在「民間傳承」裡的那篇文章後,也立刻贊同這個計劃。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磯川警官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兇手現形 十點左右,跟蹤由佳利的一名刑警回來報告由佳利母女已經跟日下部是哉順利回到家。 由佳利母女離開「龜之湯」的時候,裡子的守靈儀式也已經結束,磯川警官聽到報告後,下達指令要求立刻警戒「由佳利禦殿」四周。 由佳利為她戶籍上的父母——蓼太夫妻建造的房子,位於環繞鬼首村的山丘略高處,眼下就是辰藏一家住的簡陋房子;除此之外,五十公尺以內連一戶人家都沒有,周圍全都是葡萄園。 十點十五分,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一起部署在可以俯瞰「由佳利禦股」的葡萄園裡,距離他們三百公尺遠的地方,只見蓄水池發著微微的光。蓄水池四周圍著堤防,那附近連一戶人家都沒有。 十點半左右,他們看到在櫻部落方向有腳踏車燈,或是手電筒燈光經過,大概是裡子守靈夜結束,客人紛紛回家去。 這些燈光還沒來到「由佳利禦殿」附近,就在中途消失在小巷弄或各自的門內,而最後一個回來的是辰藏。 辰藏騎著腳踏車,東倒西歪地行駛在黑暗的村路上,他邊走邊發出混濁的聲音,時而喊叫,時而五音不全地唱著歌。 辰藏來到自己的家門前,用惡劣的口氣把老婆吵醒,把腳踏車交給老婆之後,就搖搖晃晃地爬上坡路。 他穿過葡萄園下面,來到「由佳利禦殿」的後院。 「喂!春江,起來啦!我有話跟你說,起來啦!」 他繞著房子走了兩、三次,可是裡面毫無動靜。 其實,在辰藏來之前沒多久,「由佳利禦殿」還亮著燈,可是當辰藏從遠方發出五音不全的歌聲傳來時,他們馬上把家裡的燈都關了。 「啐!這婆娘,假裝睡覺阿!剛才還開著燈啊!再不起來,我可要放火把你們燒出來!」 「老公,老公。」 從葡萄園下面跑出來的是辰藏的妻子,她的聲音好像快哭出來了。 「別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有話跟我說。你看,嬰兒都嚇醒了。」 坡下的簡陋房子裡傳來嬰兒的哭聲。 「啐,今天晚上就先饒過你!可是,我明天絕對不讓你回東京,你回去看看!我一定要控告你們是兇手!」 他一發牢騷就醜態畢展,搖搖晃晃的走回坡道下的簡陋房子,這段期間,他還跟妻子爭吵了一下。 不過,他們爭吵停止後不久,嬰兒的哭聲也停止了,接著他們的房子沒有燈光透出,看來辰藏也入睡了。 金田一耕助看著手上的夜光表,時間是十一點半。 兇手如果要行動的話,他預測應該是現在起半個小時或一個小時之內。因為搜山的人不會通宵搜山,大約十二點左右就會陸陸續續回來,兇手一定會在十二點之前採取行動。 然而就在五個監視人員敏銳的監視下,卻還是讓兇手偷溜進去了。事後想起來,兇手應該是在辰藏大鬧的時候,趁機躲進「由佳利禦殿」的屋簷下。 當時金田一耕助與磯川警官躲在可以俯瞰「由佳利禦殿」的葡萄園裡,立花警官、山本刑警則躲在門內側左右兩邊的盆栽裡面。 在鄉下地方,門通常只是做個樣子而已,並沒有門扉,因此那裡是大伙認定最危險的地方。乾刑警則負責警戒辰藏爬上來的葡萄園附近。 可是這麼一來,就出現一個死角。 那個死角就在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藏身處的腳下。那裡蓋著一間很大的倉庫,倉庫的屋簷與主屋的屋簷略微相接,因此,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所在的位置無法看到屋簷下的狀況。 恐怕兇手是趁大家被辰藏引開注意力的時候,穿過後面的葡萄園,躲進倉庫下面,在那裡等候適當時機。 辰藏家的燈關了之後,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當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由佳利禦殿」的人也已經都入睡了。 霎時,一陣啪卿啪卿的聲音響起,「由佳利禦殿」的側面突然亮了起來,這時候大伙才發現倉庫著火了。 兇手是一開始就計劃放火?或者是剛才辰藏的舉動,促使兇手想到這一招呢? 不論答案是什麼,所有監視者都沒有料到兇手會使出「放火」這一招。 兇手似乎沒有發現這棟房子已經在嚴密的監視下,一聽到四處發出的喊叫聲,立即衝進坡路下的葡萄園。金田一耕助瞥到兇手的背影,發現那正是十日傍晚在仙人頂跟他擦身而過的老婆婆。 金田一耕助立刻追了上去。 「警官,你留下來,把屋裡的人叫醒,我去追兇手!」 「失火了!失火了!起來!起來!」 金田一耕助一邊喊著,一邊撩起褲裙擺衝進葡萄園裡,跟他一起行動的是乾刑警。 立花警官留下來跟著磯川警官、山本刑警負責救出由佳利一家人。 兇手不斷穿越葡萄園,終於衝到坡道下的村路。他奔跑的速度比不上金田一耕助和乾刑警。眼前出現了圍繞蓄水池的堤防,兇手若要爬上堤防,還得花一番力氣呢! 當時火勢已經延繞到主屋,「由佳利禦股」變成一團火球,附近因火光的照耀而恍如白晝,映出兇手綁著大姊頭的模樣,下身穿著條紋工作褲。 她已經爬到堤防上,可是下一瞬間卻又像枯木倒落似的,掉到堤防的另一邊。晚一步到達的金田一耕助跟乾刑警爬到堤防上時,兇手的身體從頭到腳都陷入營水池的泥土裡,頓時動彈不得。 由於周圍的泥土非常深厚,不能隨便靠近,只有等青年團的人接山回來再進行打撈兇手的工作。然而那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而這時候「由佳利禦殿」已經化為烏有。 連日乾旱的天氣,使所有的東西都變得很乾燥,火勢延燒得特別快速;而且消防團的人大都被調去搜山,因此,滅火的人手不足,這也是磯川警官最感到自責的地方。 幸運的是,還好沒有人畜受傷,只燒掉「由佳利禦殿」。 由佳利等人什麼東西都沒帶出來,只把患了老人癡呆症的老婆婆松子抱出來,完全不記得要搶救其他東西。 當大家確認「由佳利禦殿」不會再延燒到別的地方時,便開始打撈兇手。參與打撈工作的數名青年團團員,包括了「龜之湯」的歌名雄。 金田一耕助一看到他,臉色隨即一變。 「啊!歌名雄。」 金田一耕助奇怪的聲音說: 「請你到那邊去,這裡有三、四個人就可以了。」 「為什麼呢?金田一先生。」 「因為火災現場比這裡重要。那邊拿水困難,當然是越多人幫忙越好,而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燒起來。」 「不,金田一先生,我還是要留在這裡。那邊的工作找別人去做,我要第一個看看是誰殺死泰子、文子跟裡子。」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看著歌名雄,然後輕歎了一口氣說: 「是嗎?那就隨便你了。」 金田一耕助本來還想再說些話,嘴唇牽動了一下,可是又突然改變心意轉開臉,來到磯川警官的後面。 磯川警官靜靜聽著兩人的問答,當他看見金田一耕助臉上苦惱的神情時,不禁大大地吸了口氣,兩隻手掌用力緊緊握著,以致指甲都嵌進肉裡面去了。 青年團團員在堤防上升起營火,並在堤防旁邊迅速搭起鷹架,想用滑輪拉起兇手的屍體。如果不這樣做,要打撈陷在泥水底部的屍體將會很危險。 從滑輪放下來的繩索一端已經握在歌名雄手上,他打算把繩子綁在兇手的腰際;他的身體被人倒提著從堤防上降到泥土上,在左右兩邊抓住歌名雄雙腳的是勝平和五郎。 「歌名雄,行了嗎?」 「行、行!勝平、五郎,抓緊我的腳。」 「好!」 高大的歌名雄伸長他的手臂,把繩索拉到泥土下面,在兇手的腰上纏了兩圈,然後綁一個結說: 「好了,勝平、五郎,把我的身體拉起來。」 「我也來幫忙。」 立花警官也從堤防下來,拉緊穿著工作服的歌名雄的腳。 「好了嗎?一、二、三!」 大伙合力將歌名雄拉上來之後,他好不容易重新在堤防上站好,額頭上的汗水多得像岸壁之間的泉水,不停地往臉頰滑落。 「好!負責滑輪的,拜託了!」 「AllRigilt!」 滑輪開始轉動,慢慢把兇手的身體從泥土裡稍微拉上來一點。 「加油,還差一點,可惡……」 五郎帶著斥責的語氣吼道。 堤防上所有人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接著他們又大喝一聲,兇手下垂的身體兩端被大伙從泥土中拉出來,掛在一公尺高的空中。 勝平手拿繩索喊著: 「等一下!歌名雄,這傢伙殺了你跟我的妹妹,我要第一個看看他是誰!五郎,請你拿一條手巾去沾水好嗎?」 「他還把我表妹的家給燒了!」 從泥土裡被吊上來的兇手,整張臉都覆蓋著泥土,看不出來是誰。 歌名雄用一種異樣的眼神,凝視著被泥土覆蓋的臉,這時候五郎拿了沾濕的手巾來了。 「歌名雄,拿去。咦?你怎麼了?怎麼在發抖?」 「五郎,手巾給我。」 勝平牙齒打顫地說著。他用抖動的手,將兇手臉上的泥土擦掉一半。 「啊……媽媽!媽媽!」 歌名雄淒厲的哭喊聲,打碎了磯川警官的夢。 「磯川警官,你做噩夢了。」 金田一耕助很擔心地探出半個身體問。 這裡是本多老醫生家中的房間,磯川警官跟金田一耕助兩個人洗好澡就沉沉睡去,卻夢到昨天晚上那件可怕的事情。 磯川警官鬆了一口氣,用浴衣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 「真是令人無法置情!當滑輪將『龜之湯』的老闆娘吊起來時,她滿臉的泥土以及歌名雄的慘叫聲,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 金田一耕助臉色黯然地點點頭,接著又微笑著說: 「不過警官,你睡得真好。都快晚上七點了,該起床了吧!」 兩人下了床,正在折棉被的時候,一子出現在屋側走廊。 「兩位醒了嗎?東西放著就可以了。對了,金田一先生,有位吉田讓治先生從神戶來找您,他說你要的東西找到了,特地送來。」 「太好了!」 看著金田一耕助高興的模樣,磯川警官好奇地問道: 「吉田讓治是誰?」 「是吉田順吉的弟弟——吉田良吉的長子。磯川警官,我們再休息一下,讓精神更加充足吧!」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53:15
第二十三章 可悲的真相
昭和三十年八月十七日八點,相關人物聚集在本多醫院里的房間,靜靜地等待聆聽此次連續殺人案的真相。 其中有磯川警官、立花警官、乾刑警、加藤刑警,以及仁禮嘉平與妹妹笑枝,別所春江與女兒千惠子、經理日下部是哉。其他還有老醫生和金田一耕助;年輕的本多醫生還在“龜之湯”處理善後。 房間里面放著啤酒、小菜,還有果汁和水蜜桃等。可是,現在大家渴望知道的是凶殺案的真相,大家屏息等待金田一耕助娓娓道來。 “山本真是慢啊!” 立花警官從剛才就不斷看著手表,一副焦躁不已的模樣。 本多多羅放庵老醫生說: “山本?啊!對了,是剛才去接由良家人的刑警嗎?立花,我看是沒用的。” “為什麼沒用?” “全村的人都已經知道寨子是恩田的孩子,愛面子的由良家可能暫時不會跟大家有所接觸。金田一先生,我們開始吧!” “可是,我拜托敏即辦一點事情,等知道結果之後,你們要問什麼都可以盡管問。” “啊哈哈!你真是慎重啊!” 老醫生對磯川警官微笑說: “對了,磯川,聽我兒子說,‘龜之湯’的老板娘在跳入蓄水池以前,就已經喝下農藥了?” “是的,她好象早就下定決心要尋死。” “‘龜之湯’的老板娘啊……真可惜,她是個很會說話的女人。” 這不只是老醫生的感慨,在座所有人,甚至全鬼首村的人對于事情演變至此,都是既驚愕又感慨吧! “對了,金田一先生。” 話匣子一開,仁禮嘉平也探身說: “我聽勝平說,你從以前就認定凶手是‘龜之湯’的老板娘,請問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想的?” “啊!這……” 金田一耕助感到有點不好意思,猛抓著鳥窩頭說: “關于這個案子,我覺得有好幾個人都有嫌疑。一開始只覺得說不定是老板娘,但問題是沒有確實證據可以證明她跟命案有關,我是在泰子被殺之後才懷疑老板娘的。” 金田一耕助的話使在座人士一片嘩然,立花的臉整個脹紅,好象有話想說。 “啊!金田一先生。” 磯川曾官搶先一步說道: “雖說只是懷疑,不過你應該還是有相當的根據吧!” “沒錯。” “可以請你談一下嗎?我們到底疏忽了什麼?” “你這樣說,真是讓我感到惶恐。” 金田一耕助苦笑著說: “其中一點是根據辰藏說的話。泰子是在十三日晚上被殺,關于這件事情,辰藏說他七點左右從田里回來,經過‘椅子瀑布’前面,前往秤屋葡萄酒釀造廠喝酸酸的葡萄酒。 然後八點左右,他又來到瀑布前面,可是那時卻有先前沒有看到的升跟漏斗,而且事後回想,才想起當他走在上坡路前往釀造廠的時候,看到有個人影,拿著類似漏斗的東西沖進六道過附近的葡萄園里。” “這件事情我也知道。” “是的,讓我們從凶手這一邊來思考這段話吧!凶手在准備當天晚上的殺人工作,于是從釀造廠偷出升和漏斗,來到六道過的時候看到辰藏,于是他逃進葡萄園里。當時凶手一定知道那個人就是辰藏,既然知道了,為什麼凶手還把升、漏斗留在瀑布潭,讓辰藏帶走呢? 是不是凶手認為辰藏會從釀造廠來到櫻部落那一邊呢? 這麼說,凶手並不知道從釀造廠到櫻部落之間的路,因為山崩而無法行走這件事。可是,從櫻之大師前面的村路,就可以清楚看到懸崖崩塌,所以,凶手一定不是櫻部落到這邊沿路的住戶;而且,櫻部落位于這個村子的最尾端,再後面的住戶就只有放庵先生與‘龜之湯’了。” 大家安位地聽著,本多老醫生不停點著頭說: “原來如此。這麼說,凶手就是兩個人其中一個了。金田一先生,你是基于什麼特別理由,認定凶手是‘龜之湯’的老板娘呢?” “是從里子的態度看出來的。” “里子的態度?” “各位也知道,里子以前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露出身體。可是案發第二天,她就勇敢地拿掉頭巾和手套,要讓那個年紀的女孩下這麼重大的決心,一定有某種重大的理由,于是我想到可能跟前晚的殺人案有關。” “金田一先生。” 在旁邊插嘴的是立花警官。 “你的意思是,里子知道殺死泰子的凶手是誰?” “我想應該是。里子可能對自己做這樣的解釋:她覺得自己天生就這麼丑,而且又過于在乎這個問題,導致母親怨恨美麗的泰子,所以才會殺死她。于是里子想,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就不要在乎自己的美丑吧! 里子要讓她母親知道,自己雖丑卻很幸福,請母親不要魯莽行事。這是可憐的里子所能做的最大抵抗吧!”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也探出身說: “你的意思是說,那天晚上里子、禦干和泰子、老板娘擦身而過,當時里子就發現那個老婆婆是自己的母親了嗎?” “不,警官,如果當時就發現的話,里子就不會去‘陣屋遺跡’了。” “那麼她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對凶手來講,不知道懸崖崩塌的事情是個致命的失誤!因為這個失誤,使她准備好的升跟漏斗被辰藏帶走,因此凶手殺了泰子之後,又必須再回去工廠拿升跟漏斗。 這件事情沒有算進凶手預估的時間,加上泰子的失蹤太早被發現,造成里子比預定時間還早回家,如此一來,里子是不是會比凶手早一步回到家,然後從倉庫里面目擊裝扮怪異的母親,騎著腳踏車從後門回來?” 可是里子當時不知道母親這麼裝扮有何用意。當她第二天早上知道發生命案的時候,她便決定拿掉頭巾跟手套了。 金田一耕助繼續說明: “我就是基于以上兩點,懷疑‘龜之湯’的老板娘可能有問題。不過,我完全不了解她殺人的動機,原先以為她為了想讓歌名雄娶文子,才殺了泰子。在我還沒講出這件疑點之前,就又出事了,關于這一點,我必須向你們道歉。” 金田一耕助低頭行禮道歉的時候,立花警官在旁邊探出身說: “不,這不該怪罪你。金田一先生,這件案子的殺人動機到底是什麼?‘龜之湯’老板娘殺害的泰子、文子跟由佳利都是恩田的小孩,對她而言,她們都是殺夫仇人的女兒。是不是因為她覺得仇人的女兒都長得這麼漂亮,而自己的女兒卻因為她當時遭受打擊,而生成這個樣子,于是日積月累的嫉妒,又加上由良家跟仁禮家都來提親,仇人女兒硬是要嫁給自己的兒子,一氣之下才犯案的?” 立花警官的口氣十分尖銳。 金田一耕助困擾地說: “不,關于立花警官所說的殺人動機……” 當他正想繼續說的時候,山本刑警回來了。 “抱歉,我來晚了,由良家說有事情,沒有人可以過來。金田一先生,由良家的主人要我將這個轉交給你。” 山本刑警拿出一個信封,交給金田一耕助。立花警官眼中閃爍著懷疑的神色。 “山本,這是什麼?” “金田一先生要我送信去,而這封就是他的回信。” 金田一耕助打開封口,接著又馬上把信放回信封里面說: “立花警官,等一下再說這封信的事情。老醫生……” “是。” “其實我很希望敦子夫人可以出席,跟笑枝夫人、春江夫人一起鑒定一樣東西,然後再來討論這個案子。可是我們的順序顛倒了,而且立花警官對‘龜之湯’老板娘的殺人動機似乎還有所存疑……老醫生。 “是。” “請你也跟笑枝夫人、春江夫人一起擔任鑒定人。” “要鑒定什麼?” “是照片,正好有三張。” 金田一耕助拿起身邊的紙夾,他從紙夾里拿出牛皮紙信封,再從信封里面拿出三張明信片大小的照片,發給他點到名的三個人各一張。 “請仔細看照片里的人,這三張照片的人還沒有留胡須,但是請你們想象他鼻子下面留有胡子來鑒定。” 三個人感到很不可思議地看著照片,下一瞬間,笑校從喉嚨深處發出慘叫聲,春江整張臉也血色盡失。 “笑枝,怎、怎麼了?” “媽媽、媽媽!你認識照片里的人嗎?” 仁禮嘉平和日下部是哉都往照片看去,兩個人也都非常驚訝地無法回答。代替她們倆回答的老醫生,也因為激動而顫抖不止。 “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你在哪里拿到這東西的?這不是就是恩田幾三的照片嗎?” 仁禮嘉平一聽,立刻搶走笑枝手上的照片,日下部是哉和大空由佳利反射性地往春江手上的照片看去,磯川警官和其他警察們則紛紛站了起來。 這三張照片都是只照到胸部的半身照,臉部照得非常清晰。其中一張穿著西服,一張穿浴衣,一張是穿有家徽的罩衫。 照片中人物的鼻子下面沒有留胡子,戴著無鏡框眼鏡的臉部輪廓非常深刻,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 “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清等一下,等大家確定之後再說吧!笑枝夫人,你認為照片里的人是誰?” “確實是老醫生剛才說的人。” 這時候,笑枝當場趴下哭了起來。 “春江夫人,你的看法呢?” “是的,確實是千惠子的父親,絕對不會錯的。” 春江沒有哭,可是她的情緒十分激動,嘴唇也不停地顫抖著。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額頭上的青筋都浮現出來了。 “這張照片到底是在哪里拿到的?” “這是剛才吉田順吉的弟弟——吉田良吉的長子讓治特別去神戶的M新聞社調查部拿來的。” “新聞社里有恩田幾三的照片?” 立花警官半信半疑地問道。 是的。不過這不是用恩田幾三的照片來保存,而是以昭和時代、神戶著名的電影旁白解說員——青柳史郎的照片來加以保存。” 前因後果 根據金田一耕助的說法,這三張震撼人心的照片是昭和初年關西受歡迎的電影勞白解說員青柳史郎,青柳史郎也就是“龜之湯”的源治郎。 源治郎被害時應該是二十八歲,可是,這些照片看起來好象是他升上電影解說員主任的模樣,比實際年齡老成。如果在鼻子下又留胡子的話,看起來甚至像三十四、五歲。 在座所有人因為這三張照片而引發一陣騷動。 根據這三張照片來判斷,恩田幾三就是“龜之湯”的源治即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距今二十三年前,源治郎一人分飾兩角,因此當他從這個世界消失的同時,恩田幾三當然也跟著不見蹤影。 笑枝、春江與由佳利斷斷續續的吸泣聲夾雜在電風扇旋轉聲音中。 “真是不得了!不得了!金田一先生,真是可怕……” 不斷說著“不得了”的是才剛回來的本多醫生。 過了一會兒,立花警官說: “這麼說,恩田幾三就是源治郎的分身,那麼昭和七年那件案子的凶手到底是誰?” “立花,那還用說嗎?除了青池里佳還有誰?” 磯川警官的聲音好象在呻吟一般。 “放庵先生知道這件事情嗎?” 發問的是仁劄嘉平。 “應該知道吧!這里又要提到那首彩球歌了。” “彩球歌?” “就是女孩來了,可是愛說話的村長到處去說,用村長殺手讓他躺下……”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放庵先生被殺死了?” “立花警官,對不起,我只會提出多的疑問,好象在混亂調查方向似的。說起來,第一個掉進青地里佳陷阱里的人,就是我。” “凶手設的陷阱?” “是啊!” 這時候,老醫生用雙手制止其他人發言。 “這樣東講一點、西講一點,會沒完沒了的。警官,現在先讓金田一先生從昭和七年的案子開始,按照順序講給我們聽吧!” “嗯……那我就說了。不過,現在我所說的一切只是推測,如果大家願意聽的話……” 大家都回答“沒關系”之後,金田一耕助說: “那麼我就談談自己的推測,大家也盡量發言,就當作是一場討論會吧!” 金田一耕助有點口吃地開始說: “自、自稱是恩田幾三的這個人,第一次在村里出現的時候是昭和六年底。昭和六年在電影業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年,也就是有聲電影漸漸走上軌道,從事電影旁白解說員這種職業的人,開始對自己的前途感到不安,日下部先生應該也知道這件事情吧!” 于是日下部是哉接著說: “是的。我還記得東京真正斷絕電影旁白解說員生路的時間,是在昭和八年春天,而昭和六年到七年,是電影旁白解說員的動蕩時代。” “因此源治郎,也就是青柳史郎對前途感到不安,為了將來,他不知道基于什麼因素,參與了裝飾品加工的仲介業,他想最好就是回自己出生的故鄉去從事這一行,但是源治郎卻隱藏自己的真正身分。關于這一點,老醫生或嘉平先生有什麼看法?” “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因為村里的人不會信賴‘龜之湯’的兒子。嘉平先生,你覺得如何?” “沒錯,不僅村里的人不信任,最重要的是,由良家根本不理會他!” “他的外型出色,如果表明是‘龜之湯’的兒子,無疑是在破壞自己的形象。金田一先生,鄉下人就是這樣,這種講究身分的情形在戰前更嚴重。” “可是,就算他自己要隱瞞,難道村里的人都沒發現他是誰嗎?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乾刑警在旁邊發表自己的看法。 “乾刑警,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就是發生了。” 磯川警官接著說: “現在想來,這件事源治郎可以很輕易地做到。因為他小學一畢業就離開村子,經過十四年才回來,這段期間村子里的人全都忘記源治郎的存在。而且,他以前是個沉默不顯眼的人,現在卻像個小紳士,又那麼會講話,誰會知道他是‘龜之湯’的兒子呢? 老醫生剛才看到那張照片時,馬上就說是恩田幾三,可是他當時也沒發現恩田幾三就是‘龜之湯’的次男。就像本多醫生說的,真是不得了啊!” 磯川警官無限感慨地說著: “金田一先生,不好意思,打斷你的話了,請繼續。” “總之,源治郎以恩田幾三這個假名回到村子,然後討好村里最有聲望的由良家老板跟夫人,由良夫婦兩人被源治郎哄得服服貼貼,這里我要替由佳利稍微解釋一下。我想源治郎也不是一開始就想要騙人,磯川警官等人也說過,他當初應該是真的以為那是有利可圖的事業。 雖然他使用假名,可是正如老醫生跟仁禮先生說的,源治郎有自卑感,也許是因為這種自卑感,才引發他跟敦子夫人、笑枝夫人發生關系。” “金田一先生,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仁禮嘉平不解地問道。 老醫生看到金田一耕助躊躇的樣子,在旁邊插嘴道: “金田一先生的意思是,源治郎從小就被人當作下等人民,所以產生很強烈的自卑感。但是,當他以恩田幾三的假名回到村子,不知情的由良家卻熱情相待。 這時候,他稍微一引誘,敦子夫人就上勾了。對方是村子里最有勢力的老板夫人,占有她之後,源治郎又引誘了有權有勢的仁禮家愛女,對笑枝下手,這也是金田一先生想說的。他跟由良家的夫人或仁禮家的女兒發生關系,很可能是基于一種報複的心理。金田一先生,你是這樣的意願吧!” “老醫生,這樣講似乎很對不起笑枝夫人,真是抱歉。” “金田一先生,我想趁這個機會把事情都說清楚,所以請不要顧慮我,將一切都說出來吧!” 笑枝用手帕按著眼睛,她的表情並不是難過,倒象是卸下心頭重擔。 “那麼恩田幾三並不是只想報複這兩家,而是對全村展開報複行動。敦子夫人或笑枝夫人只是碰巧成了他用來報複的工具?” “當然不只是報複,他的好色也是其中一大因素。這里有記載青柳史郎的相關資料。因為他當時很紅,身邊的女人不斷,足見這個人性好漁色。” “引誘村中最有勢力的由良家夫人以及仁禮家的女兒,這可能是出于複仇心態,畢竟他再次回到村子所受到的待遇和以往相差太大了。” “話是沒錯。” 這時候,日下部是哉插進來說: “那春江呢?她也是報複行動下的犧牲者之一嗎?” “不是,我想她可能是源治郎真正愛過的女人吧!而且這就是昭和七年那件案子發生的原因。磯川警官,你認為呢?” “啊!這麼說的話也對……” 磯川警官喃喃自語著。 “金田一先生,這話怎麼說?” “我們請磯川警官來說吧!” “是這樣的,日下部先生。” 磯川警官調整一下姿勢說: “根據‘龜之湯’老板娘所說,源治郎要把老婆、小孩寄放在‘龜之湯’,自己先一步去滿洲,可是根據春江夫人說,恩田答應要跟她一起私奔到滿洲。春江夫人,對不對?” “是的。” 話題轉到自己身上,春江的表情變得僵硬,但由佳利的眼神卻是閃亮的。 “源治郎打算把‘龜之湯’老板娘跟歌名雄丟下,然後自己眼春江夫人一起去滿洲,可是不小心被青池里佳發現了。金田一先生,是不是這樣?” “沒錯。” 本多醫生邊往前移動邊說道: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源治郎帶妻子回到‘龜之湯’之後,仍繼續一個人分飾兩角色?” “關于這一點我也想向春江夫人,是否有發現可疑的地方?” “經你這麼一提……他的胡子是命案發生前一個月才剃掉的,說是去滿洲要重頭來過,留胡子會給人囂張的印象,所以……” 仁禮嘉平也很感慨地說: “恩田被殺的地方,是在放庵先生家的偏屋,放庵先生的舊家就是現在的區分所,距離‘龜之湯’不到一里,源治郎要一人飾演恩田跟源治郎兩個角色並不難。恩田只是偶爾出現在村里,源治郎則忙著准備前往滿洲的事情,一、兩個晚上不在家,隨時都可以找一些藉口來推脫,而且金田一先生……” “是。” “我現在才想到,恩田從沒有來到櫻這邊。當時我以為他是怕我,現在想來,那是因為距離他家太近,他不能從櫻到那邊去吧!” 老醫生似乎也想起當時的慘狀,皺著眉頭說: “金田一先生,既然源治郎是恩田幾三,當他來到放庵先生的偏屋時,青池里佳沖進去找他?” “應該是這樣吧!源治郎一開始並沒有想要欺騙人,可是因為經濟不景氣而事與願違。旁白解說員的工作沒了,于是他想把老婆小孩子放在家里,然後自己前往滿洲開創新天地。這個時候,只要讓恩田消失就沒問題了,可是,若要重新出發,就必須攢更多的錢才行。” “于是他的行動被青池里住發現了?” “嘉平先生,這都只是我的臆測,也有可能是村長向青池里佳提出警告。” 刹那間,大家都驚叫出聲。 “對、對!一定是這樣的!村長把偏屋租給恩田幾三,他一定知道恩田的秘密。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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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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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2:53:30
“是的,現在請各位回想一下。那件案子恐怕不是預謀行凶,因為凶器是現場的木柴,而且青池里佳當時懷有身孕,她剛來到陌生地方,接受第一次見面的公婆照應,難免會擔心、害怕。而且恩田從以前到現在,身邊一直女人不斷,使她非常苦惱,所以積壓的情緒在這時候爆發了。她雖然殺了人,不過我認為值得同情。啊!春江夫人……” 金田一耕助急忙解釋道: “我這樣說並不是在責怪你,我想說的是,昭和七年的案子是因一時激動而犯下的,青池里佳因為一時氣憤而殺了丈夫,她雖然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女人,可是卻沒有膽識去安排那種機關來瞞過調查人員。” “我懂了,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不斷點頭說: “把被害者的面貌弄得難以辨識,巧妙利用源治郎一人分飾兩角色,瞞騙我們的全都是村長的主意!” “原來如此,多多羅放庵掌握這個秘密,進而勒索‘龜之湯’的老板娘……” 老醫生聽到立花警官肯定的說法,又皺著眉頭問: “勒索?磯川,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嗎?” 磯川警官提出多多羅放庵來路不明的生活費,老醫生也不免驚訝地說: “立花,我雖然不是很喜歡放庵先生這個人,可是,他再怎麼邪惡,也是多多羅放庵的子孫;再怎麼爛,也還是有自尊的人。他應該不會利用別人的弱點加以恐嚇才對。嘉平先生,你認為如何?” “老醫生說的對,就算村長的生活費來自于‘龜之湯’,也不會是村長去勒索的,應該是青池里佳自己主動給他的吧!以村長的個性,接受‘龜之湯’這種人家的恩惠,一定感到很痛苦吧!” “我懂了。” 磯川警官也跟著立花警官點頭說: “各位,關于昭和七年的案子,我大致了解了。請金田一先生繼續談這次發生的案子吧!” “金田一先生,請用。” “謝謝。” 金田一耕助接下本多醫生幫他倒的一杯啤酒說: “關于這個案子,我想聽聽各位的意見,我們還是以討論的方式進行吧!立花警官。” “是。” “你已經知道恩田和源治郎是同一個人了,請你根據這個事實,再度思考一下青池里佳這次行凶的動機。” “金田一先生,說起這個……我真是沒面子。” 立花警官搔著頭,探出身說: “應該是這樣吧!恩田如果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就不會發生這次的桑子。可是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恩田各自在三個婦人的肚子里留下了種,元配青池里佳的肚子里也有小孩,在案發後第二年,四個婦人一起生下孩子,而且都是女孩子,這應該是導致這次案子的遠因。” 老醫生也用力點頭說: “對、對,立花剛才說青池里佳的動機是自己的女兒長成那樣,而殺害殺夫仇人的女兒卻個個相貌出眾……事實上,還有更深一層的理由。青池里佳是正妻,里子卻長成那樣;而跟自己丈夫通奸的女人卻都生下美女,這個事實一直折磨著青池里佳。金田一先生,這應該也是她的動機之一吧!” “老醫生,這不只是動機之一,可以說萬事皆因它而起。我打個比方來說,好幾只發情期的公貓在追一只母貓,可是母貓討厭其中一只公貓,完全不准那公貓靠近;在這種時候,當母貓要生小貓的時候,被拒絕的公貓就會去咬死它的小貓。青池里佳的心理就跟這種狀況下的公貓一樣,在心理上來講,這是無法避免的沖動。” “原來如此。這麼說起來,青池里佳真是個可憐的女人。” 聽到磯川警官說的話,金田一耕助也很感慨地說: “我也這麼認為。” 在座的人沉默了半晌之後,立花警官打破沉默道: “那麼青池里佳知道泰子、文子跟由佳利是源治郎的女兒了?” “立花警官,村長知道他們三個人是恩田的女兒,而且村長和青池里佳之間是擁有共同的重大秘密,雖然不知道村長是什麼時候告訴青地里佳,但至少一定有提醒過她,特別是青池里佳有歌名雄這樣的兒子。” “立花警官。” 仁禮嘉平全身顫抖著說: “你剛才推測說敵人硬要把自己的女兒推銷給歌名雄,但事實卻比這樣還嚴重。雖然大家不知情,可是我竟然要歌名雄娶同父異母的妹妹……” 老醫生深地歎息道: “而且青池里佳又無法說出事實真相,一說出來,就必須連帶說出昭和七年的秘密,那等于是自找死路。” “如此一來,青池里佳面臨進退兩難的地方……” 本多醫生自言自語著,房間一隅突然發出激烈的嗚咽聲。 那是笑枝發出的,她一想到若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讓文子和歌名雄結婚的話,情況將有多悲慘啊! “是的,所以我認為青池里佳真正的動機是‘公貓心理’,不過,對此心理煽風點火的是這兩樁親事,以及由佳利大受歡迎的事實。” “由佳利大受歡迎的事實?” 春江顫抖著說。 “夫人,青池里佳年輕時曾經從事走唱的工作,因此她比別人還強烈地向往藝人走紅的感覺;她死去的丈夫也曾經紅極一時,但自己生的女兒卻那個樣子。相反的,情婦生的女兒反而遺傳了父親的才華,這令青池里佳十分不安。” “啊!是這樣嗎?” 日下部是哉發出瘋狂的聲音,讓大家驚訝不已。 “就是這樣!而且還因此殺死自己所愛的丈夫。” “我懂了,金田一先生。” 立花警官重新坐好說: “這麼一來,我就了解她的殺人動機了。接下來,我希望能針對她這次犯下的案件,作個更具體的說明。” 金田一耕助喝了口啤酒潤喉說: “我不知道青池里佳是什麼時候下定決心的,她看到由佳利在村子蓋了一棟那麼氣派的房子,另一方面仁禮、由良兩家都來談親……應該在這時候,她就產生堅定的決心了吧!” 仁禮嘉平眨著眼睛,感慨青池里佳的悲哀。 “可是村長掌握她的性命,青池里佳一定會對村長保持警戒。根據老醫生跟嘉平先生所說,村長不是那麼卑鄙的人,唉!也難怪青池里佳會那麼不放心,我想也應該知道‘民間傳承’這本小冊子,更知道‘鬼首村彩球歌考’這篇文章。彩球歌里唱的三個女孩,正好跟在走自己丈夫的三個婦人生的女孩一致,她看了一定深有所感,恐怕從那時候開始,青池里佳潛意識里就開始計劃這次的案子。” 磯川警官沙啞地說: “在這種狀況下,第一個就是將村長血祭,然後把他的尸體藏起來,計劃把所有的罪行嫁禍給村長。” “對!而第一個掉入青池里佳設的這個陷餅的人就是我,她很了解村長這個人。” “怎麼說?” “剛才老醫生、嘉平先生都認為村長不可能會做出恐嚇人的事情,而當大家知道這次殺人案是跟彩球歌描述的情境一模一樣時,大家都顯露出懷疑村長行凶的態度。也就是說,村長是不可能做出恐嚇人的卑鄙行為,可是,如果像彩球歌所描述的這種情境就有可能了。這正是專池里佳的目的,可是……”金田一耕助突然轉移話題說: “老講這種抽象的事情,可能會沒完沒了。現在來講一些青池里佳做過的事情。首先是村長在去年五月左右搬到沼澤旁邊,這一定是青池里佳為了方便監視而教唆他搬去的。” “你的意思是……” 老醫生不禁張大眼睛。 “去年夏天,栗林寫一封要求複合的信來給村長,信寄來的時候村長大概不在,剛好被青池里佳看到,便將信藏了起來。 當時她可能沒想到日後可以利用這封信吧!栗林是案發當時村長的妻子,青池里佳不希望她回到村長身邊,因此把這封信藏起來。今年春天,村長不在時寄來栗林的死亡通知,她也將它藏起來。” “也就是說,她怕村長去參加喪禮時,發現有人把上次的信藏起來的話就糟糕了。” “是的。” “而且青池里佳慎重保存去年那封信,再重新封起來,若無其事地丟到屋子里,讓村長以為是最近才寄到的。” “是的。立花警官,有誰會在收到信的時候還去檢查郵戳的日期呢?” 金田一耕助的腦中不禁浮現當時多多羅放庵掩藏不住的喜悅神色。 “可是,金田一先生,你代村長寫回信之後呢?” “關于這一點,我現在才想到。寫回信那一天,我回到‘龜之湯’曾經告訴禦干說栗林要回來了,還幫村長寫了回信等待事情。青池里佳聽禦干說了,不知是否立刻前往村長的屋子,找個籍口搶走那封回信。” “她可以借口說自己正要到村里,順利幫他投遞之類的藉口吧!” 本多醫生在旁邊問道: “金田一先生,青池里佳為什麼要扯出栗林呢?這里需要讓一個可疑人物出場嗎?同時,大家是不是會懷疑可能是放庵先生一人分飾兩角色?” “對啊!青池里佳在二十三年前的案子里就嘗過一人分飾兩角色的好處了。” 老醫生感觸良深地搖著頭。仁禮嘉平在一旁說: “還有一個可能,青地里佳是不是在向金田一先生挑戰呢?就連我都知道您的名字,更何況過去有過這類經曆的她,一定從一開始就知道您的身分了。” “嘉平先生說的對,她假扮栗林,在八月十日黃昏來到村子的時候,第一個說話的對象就是金田一先生,這就證明她要向金田一耕助挑戰。” “八月十日那天,‘龜之湯’的老板娘也去參加由良家的法事,然後繞到仙人頂去,在那里等金田一先生!” 仁禮嘉平的話讓金田一耕助和所有人都露出戰栗的神色。這時候,立花警官拿出金田一耕助寫給他們的十條疑問。 “金田一先生,你在這十條里面的第八條,放庵先生跟‘假栗林’對坐兩個多小時,難道他沒有發現對方有問題嗎?如果沒發現她是假的栗林,又是什麼原因呢?” “立花警官。” 金田一耕助露出他白色的牙齒,笑著說: “這十條里面,最後一條寫的山椒魚就可以解答這個問題。” “你的意思是……” “我是聽了神戶吉田順吉未亡人的話才知道。她說放庵先生最後一到夏天,視力就會衰弱,也就是夜盲症。” “啊!” 這對一生隨心所欲的浪蕩兒來說,實在是很悲慘的事實。 “立花警官,由此看來,在青池里佳的微薄供應下,他應該已經很滿足,不可能會提出更多要求的。而且他寫信告訴吉田的未亡人說,他每天夏天就會罹患夜盲症,為此感到很苦惱。愛漂亮且時髦的放庵先生,自然會對村人隱瞞這件事情!” “而這件事情只有青池里佳知道?” 立花警官冷硬的話語,使大家面面相覷。磯川警官則歎息道: “我懂了,金田一先生,放庵先生為了跟栗林重修舊好,于是想用山椒魚增加精力。” 對于多多羅放庵教人悲痛的努力,沒有人笑得出來。 一想到在那場大雨中,遠離人煙的沼澤附近,患有夜盲症的老人跟假扮老婆婆的青池里佳所上演舉世最淒慘的畫面,大家都發不出一絲聲音。 想來,這件慘劇正是彩球歌殺人事件的開端。 “金田一先生,你覺得青池里佳會怎麼處理尸體?” “她是個女人,沒辦法把尸體運很遠,一開始我認為一定是丟進沼澤里面,可是,在這里有手推車這種方便的工具,只要利用手推車,就可以搬運很遠的距離,所以請各位也找找其他地方。” “立花警官,這一點等一下再商量。金田一先生,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到一些地方,只不過沒想到村長患有夜盲症……” 仁禮嘉平眨著眼睛,突然若有所悟地說: “我想問問泰子的事情,她怎麼會那麼輕易就跟著去呢?” “對了!立花,找泰子出去的那封信在你那里吧!” “是的,我帶在身上。” “請拿給大家看看吧!” 立花警官拿出一張半紙,上面用毛筆寫著—— 泰子 如果你想知道你父親死亡的秘密,今晚九點請到櫻之大師的後面,我要告訴你一個巨大的秘密。 放庵。 “立花警官,我第一次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以為這里寫的父親是卯太郎,可是老醫生說卯太郎死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秘密。第二天晚上,聽到嘉平先生說泰子可能是恩田的小孩的時候,我才突然想到,這里的“父親”不是指卯太郎,而是指恩田。 因此,我猜測凶手在發出這封信之前,應該還送過一、兩封信吧!剛才我請出本刑警去找敏郎先生,告訴他這件事情,如果之前還有類似信件的話,請他老實告訴我。” “于是他回信了,就是剛才山本刑警拿回來的。” “是的,敏郎先生好象也看破了,他把里面的文句寫在這里,立花警官,請你念一下。” 立花警官看著那封信,呻吟了一聲之後,開始朗讀。 “拜啟:我想你應該隱約知道自己不是卯太郎的女兒,你的父親是昭和七年失蹤的思田幾三,你的母親和那個人通奸。然後生下你。傳聞你的父親失蹤了,事實上,他已經死了,因此……” 立花警官念到這里說: “啊!接下來是說你的父親……等等,敏郎先生顧慮到名聲,最重要的部分沒寫。” 磯川警官搖著頭說: “老醫生,泰子不是卯太郎的女兒這件事,由良家的人也知道吧!因此凶手才能這麼順利地把泰子找出去。” 老醫生臉色沉重地說: “不,磯川,這是別人的秘密,我過去沒對任何人說過。我認為卯太郎其實是氣憤而死,以前曾經聽他說過這件事,但是找半信半疑;後來敦子夫人有段時間跟嘉平先生在一起……嘉平先生,這件事情跟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明說吧!” “是的,上次我也談過這段懺悔的話,所以我才想到卯太郎是不是不能人道?我記得敦子夫人有一次不小心說漏嘴過。” “那麼這封信是青池里佳的筆跡?” “是的,這一點老醫生是最早猜到的。” “咦?我猜到的?” “是的,有一次我問你,放庵先生的右手是否能夠寫出這樣的信,你說他用右手寫還不如用左手寫比較快。我想這大概是青池里佳用左手寫的字,現在請你們用左手寫看看,會跟這封信一樣抖動吧!” “啊!果然如此。” 大家重新看著抖動的文字。 “這麼一來,就了解泰子的事情了。那我們家的文子呢?她是用什麼藉口引文子出去的呢?” “泰子守靈之夜結束後,凶手說不定是利用歌名雄的名義,說要跟歌名雄結為夫妻之類的,或是歌名雄在那個工廠等她……” “我懂了,文子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卻十分愛慕歌名雄,所以才會明知道自己是橫刀奪愛的人,還硬要去談親事。那麼秤和繭玉也是青池里佳要她帶去的嗎?” “恐怕是,文子應該也覺得很奇怪吧!” “那天晚上,聽說由良家的倉庫上映出老婆婆的影子。” “啊哈哈!那是青池里佳在演戲吧!只要用手電筒和手影游戲,就足以騙過膽小的小姑娘了。” “原來如此……” 磯川警官又轉動他的短脖子說: “最後是里子。” “這一點我想問由佳利。” 金田一耕助回頭說道。 只見由佳利露出害怕的眼神,攪弄著手帕說: “金田一先生,難道里子成了我的替身?” 春江立刻驚訝地說: “千惠子!你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由佳利像河水決堤般哭了出來,等到她的嗚咽聲停止,金田一耕助才問: “由佳利,請說一下你想到什麼了?” 由佳利擦干眼淚說: “文子的守靈儀式那天晚上,我跟里子兩人曾經離開過座位,當時我們都把皮包放在房間里,沒多久,我們回到原來的位子上,我打開皮包一箭,里面有一封信,是用半紙寫的東西。 我覺得很奇怪,還拿給里子看,里子很慌張,一直說:‘弄錯了!弄錯了,這是給我的,因為我們的皮包一樣,所以放錯了!’里子說著就把那封信裝進自己的皮包。那個皮包是我從東京帶回來送她的禮物,而且,我也不記得自己收過那種情,因此就相信里子說的話。” “那封信是不是寫著請前往六道過呢?” 由佳利看著把泰子引出去的那封信,眼淚濡濕了眼睛。 “是的,跟這封信一樣用毛筆寫在半紙上,我有把那封信打開一半。” “由佳利,如果里面寫乃要告訴你有關你父親恩田幾三的事情的話,你會怎麼辦?” “如果那樣寫的話,我一定非去不可,就算覺得可能是陷阱也會去。” “你那麼想知道父親的事情?” “是的,就其知道他已經死了也好,因為我從小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由佳利再度激動地哭泣著,大家都靜默不語。 老醫生感慨得自言自語說: “這就是女兒心。泰子也是在相同的心情下給引出去的吧!” 所有人都默默地點頭,由佳利忍住嗚咽聲說: “里子早就知道可怕的殺人犯就是自己的母親,對她來說,這也是很可悲的事情。因此里子抱著必死的決心代替我死,她就是這種人。” “這種人?” “她是個很溫柔,有強烈犧牲決心的人。戰後,我在這里的小學就讀時,只有里子同情我,我們總是互相安慰。” 由佳利說到這里又哭了起來,所有人都很體貼地讓她盡情宣泄情緒。 “金田一先生,我懂了,我知道青池里佳讓里子全身赤裸的理由。” “立花警官,那是什麼意思?” 老醫生好奇地詢問。 “老醫生,里子那天晚上是穿喪服,而由佳利卻穿著晚禮服,所以里子要當由佳利的替身,就必須脫掉喪服,換上洋裝。里子曾經偷偷回‘龜之湯’換上洋裝,再前往六道過。 青池里佳殺了人後才知道被殺的是里子,她不希望里子做由佳利的替身,所以才會讓里子全身赤裸。金田一先生,你認為呢?” “是的,我贊成這個說法。” “那麼里子的喪服呢?” “還藏在‘龜之湯’的衣櫥底部吧!照青池里佳的想法,大概想隨後拿喪服去給里子穿上。” 這時候,現場彌漫著一股凝重的氣氛,大家都陷入沉思。雖然還有一些疑問,但是沒有人敢打破這份沉默。 盡管這是一樁可怕的案子,也充滿了淒慘的回憶,可是最後得知“龜之湯”里子勇敢的犧牲行為,每個人心中多少流過一絲溫暖。 打破沉默的是立花警官。 “金田一先生,我最後想請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恩田幾三和青池源治郎是同一個人呢?” 這真是個好問題,所有人都盯著金田一耕助看。 金田一耕助沉默了一下說: “當磯川警官第一次將各位的事情告訴我的時候,我的腦中就畫出恩田幾三這個人的模樣。大概是個戴金邊眼鏡,留著胡子,長得很英俊的男人,而且口才很好。但他不會去做詐欺的勾當,只有跟女人之間的關系很不正常。這樣的男人形象就在我腦中形成。 可是來到村子之後,我發現被害者源治郎以前是擔任電影旁白解說員,而且還非常受歡迎又看到歌名雄那麼英俊,里子那麼漂亮……里子如果沒有那些紅痣的話,你們不覺得她是個相當漂亮的美女嗎?” “你說的是,我們大家也覺得她很可憐。” 一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加入談話,她用堅定的口氣說著。 “因此,他們兄妹的父親一定也是個長得相當好看的男人。想著想著,恩田幾三的形象路電影解說員青柳史郎的形象越來越接近。聽說以前有些電影解說員很受女性歡迎和崇拜,再加上從青池里佳的口氣聽來,她似乎也對這方面深感痛苦。這一點,磯川警官也有感覺到吧!” “是,當然。” 磯川警官惶恐地縮了縮脖子。 “這兩個人的形象越是接近,我就越產生一個強烈的疑問:那就是為什麼村里的人沒有發現這兩人的相同點? 十五日晚上,這個疑問在嘉平先生那里才得到解答。我聽說一直到源治郎被殺害以前,村里的人完全不知道在神戶有這麼一位受歡迎的電影旁白解說員。然後又聽春江夫人提到恩田幾三這個人身上的特征,確定跟昭和七年的被害者一致之後,我就想去神戶看看。” “金田一先生去神戶,最重要的目的不是要找《民間傳承》這本小冊子,而是要找青柳史郎的照片嗎?” “如果光是為了《民間傳承》這本小冊子的話,我可以打電話給吉田家就好了。最幸運的是,青柳史郎的照片還留下來。” 金田一耕助鞠了個躬,凝重的沉默氣氛又籠罩在四周。這回,打破沉默的是磯川警官尖銳的笑聲。 “醫生、醫生,本多醫生。” 他用像是喝醉的聲音說: “我們真是太愚蠢了,醫生從頭到尾堅持尸體是源治郎,而我一直懷疑那是恩田。老醫生為什麼不講一句:‘你說的對!’如果這樣的話,我可能就會想到恩田就是源志郎。為什麼你不這樣講呢?” “磯川,你怎麼這樣講?” 老醫生張大眼睛說: “我要是那麼聰明的話,哪會在這種偏僻鄉下當醫生啊!” “你早就到東京去開本多偵探事務所了吧!” 仁禮嘉平這麼一攪和,連笑枝、春江跟由佳利都跟著又哭又笑。 才停歇沒多久的雨又開始下起來,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2:54:07
尾聲
金田一耕助的出現,不僅解決了震驚岡山縣鬼首村的綵球歌殺人事件,對我來講,也一併終結昭和七年那樁命案,在此寫下故事的後續發展—— 昭和三十年八月十八日中午,我們根據仁禮嘉平的提示,在村子裡的共同墓地挖出多多羅放庵的屍體。 八月七日,村裡有一位農家老婆婆村崎金死亡,在八月九日下午三點舉行喪禮,這附近除了外地人之外,一般都是土葬,因此村崎金也葬在位於共同墓地曆代祖先的墳墓之中。 按照慣例,青池裡佳是第一個跑去參加喪禮的人,所以她知道最近被挖開的墓地,哪一部分的土還很柔軟,如果把那個地方重新再挖起來的話,就不會引人懷疑。而且墓地就在沼澤附近,距離多多羅放庵的住處大約只有一百公尺左右。 正如金田一耕助所說的,青池裡佳是用獨輪車把多多羅放庵的屍體運到那裡去。 村崎家在八月十五去掃墓,當時發現墓地有點凌亂。因為十日晚上下過一場大雷雨,他們以為是大雷雨沖刷的關係,也就沒有太注意。可見多多羅放庵埋葬的時間應該是在大雷雨來臨以前。 大雷雨幫兇手把翻開的泥土弄緊,而且也清除掉獨輪車的痕跡,等於是幫了兇手。 如果真是這樣,問題就在於留在多多羅放庵住處的大蠟燭,金田一耕助認為是青池裡佳故意弄的,要讓人以為多多羅放庵在大雷雨來襲的時候還活著。 多多羅放庵的屍體躺在村崎的棺材裡,全身赤裸,兩人一副相擁而眠的姿勢。他的身材不是很高大,可是兩具屍體放在一個棺材裡面還是有點擁擠,因此從土裡面挖出屍體時,棺材蓋有點往上浮,沒有蓋緊。 更何況時間經過那麼久,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兩具屍體躺在同一個棺材裡,說不定互相擁抱得很舒服。沒想到一生擁有八個妻子的多多羅放庵,死後還能跟村崎金相擁而眠,真是豔福不淺呢! 等人發現到屍體時,多多羅放庵的遺體意料之外的完整,只有脖子上有細細的繩子痕跡,可見他不是被毒殺,而是被勒斃的。不過根據後來解剖的結果,多多羅放庵服用過大量的有毒生物鹼,即使沒被勒死,也會被毒死。 同一天,立花警官一行人從「龜之湯」的大衣箱底部找到裡子的喪服,很明顯是裡子被殺害的那天晚上穿的。從上面連一滴血、一點泥土都沒有這點來看,裡子確實有回來過,然後換了洋裝出去。 根據女服務生禦干的說法,裡子有一件會讓人誤以為是晚禮服的洋裝,可是那件洋裝卻沒找到。不僅是這件洋裝,甚至連多多羅放庵穿的衣服也還沒發現,可能是青池裡佳偷偷燒掉了。 在這個事件中,遭到最大打擊的無疑是歌名雄。 歌名雄一直以優秀的形象受到村人的喜愛,然而不管他母親的動機是什麼,畢竟還是殺了五個人的兇手,使歌名雄深深地自責著。 我寫這份記錄的時候,歌名雄還沒確定未來的路要怎麼走,不過,日下部是哉曾說過想要栽培他當歌手,我就在這裡寫一下吧!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金田一耕助從中撮合,歌名雄和由佳利第一次以同父異母的兄妹見面的時候,由佳利說的話,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哥哥……請讓我叫你哥哥吧!相信哥哥也知道,從我懂事開始,就一直以騙子、殺人犯的女兒這種身份生活著,為此感到很丟臉。 這段期間,有好幾次我都想死,可是我沒有死……我咬緊牙關忍受世人的異樣眼光。 哥哥,我是個女人,連這一點都能夠忍耐了,更何況哥哥是個堂堂男子漢,當然也可以忍耐了。請你堅強一點,堅強地活下去。」 不知道歌名雄是否會因為由佳利的這一番話,就把「龜之湯」讓給親戚,然後決定去東京發展? 處理好這個事件之後,我又請了假,從八月底到九月中旬這三個禮拜,跟金田一耕助一起去京版、大和、奈良玩。 九月二十日,我們在京都車站分道揚鑣。 在我們各奔東西的時候,我對金田一耕助表達了最誠摯的謝意。 「金田一先生,我已經是一身老骨頭了,如果還有日子可活,希望能夠再跟你一起工作。 不過,我可不想再遇到這種案子了。這種令人感到悲慘、又拖著長尾巴的案子,我可不要。」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注視著我的眼睛,然後在我耳邊小聲說: 「抱歉,磯川警官,你是不是愛上了青池裡佳呢?」 就在我張口結舌、心緒不定之際,金田一耕助已經閃身進入發動的車子裡了。 昭和三十年九月二十一日 磯川常次郎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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