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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陳美琳】玫瑰戀曲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1:24     標題: 【陳美琳】玫瑰戀曲 【全文完】

OK繃女孩(陳美琳)     
  二十六歲的大學生?好——老!  
  可他受歡迎的程度一點也不比明星遜色!  
  是嘛!人長得好看就有這特權。哼!  
  她才不屑跟那些好色女學妹一般見識!  
  都這把年紀了還在大學裡「混」,用胳肢窩想也知道鐵定不是什麼「好料子」——  
  不對不對!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他們才第一次見面耶——  
  慘了慘了!遇上這種纏人的無賴學生,日子是別想過了!  
  即使她是很能幹的學生會長也沒轍,因為——她根本管不了他……

《 本帖最後由 oner 於 2010-2-1 16:55 編輯 》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1:45

第一章   
  「私立玫瑰女子專科學校」就盤踞在這個蓊鬱山頭的半山腰,嶄新的磚紅色校舍高貴典雅,去年才開始招生,學生不過兩百多人,卻多半是千金小姐和名門閨秀。

  雙十慶典剛過沒幾天,學校宿舍的三一八號房傳來碰的聲響,接著是哀鳴和呻吟,從洗臉台回來的古湘凝推開寢室門,看見的是一個朝天的臀部。

  「又跌下床了?」古湘凝蹙眉,擱下洗臉盆過去拉起五體投地的室友陶然。

  「都一年了還不能習慣嗎?如果你睡的是上鋪,怕早就摔成傻子了。」

  「上鋪有護欄嘛!」

  陶然打著阿欠,摸摸摔疼的臉頰。為什麼每次總是臉部朝地呢?她已經沒有太多美貌可以糟蹋了啊!

  「再高的護欄你也會爬過去的,沒看過睡相這麼差的人。」

  「你何必這麼說我呢?每回摔下床我都受到很大的驚嚇耶!」陶然不怎麼認真地抱怨著,說著又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嚇醒了就快去刷牙洗臉,讓學妹看見這種睡眼惺忪的模樣,一輩子都得不到尊敬了。」古湘凝梳著長髮說。

  「學妹?」陶然終於清醒了些,表情卻疑惑得很。「那是什麼東西?」

  古湘凝回頭給了她責難的一瞥。

  「是人,今天有新學妹搬進寢室來,你忘了?」

  陶然茫然地眨眨眼,古湘凝看不過去了,輕歎著放下手中的梳子。

  「去梳洗吧!我會替你把咖啡沖好。」她對陶然說。

  「但我還很想睡。」

  「去洗臉!我拒絕跟神智不清楚的人說話。」

  「誰是——」陶然又打呵欠。「——神智不清楚的人?」

  「就是你!」

  古湘凝起身將她連抓帶拉地推出門外。

  「喂!我的洗臉盆——」

  話還未說完,藍色的洗臉盆就連同牙膏牙刷毛巾一塊兒被塞入她手中了。

  哀怨地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陶然捧著盥洗用具朝洗臉台走去。

  湘凝好殘忍,居然就這麼把她推出寢室,就算是不小心從床上跌下來了,她還可以再爬回去啊!今天是星期天耶!至少該睡到中午的,這種時候洗臉台很空,也許就只有她一個可憐人了。

  沒想到她錯了!

  陶然呵欠不斷地走到洗臉台,赫然發現早起的人還不少,每個水龍頭前都站著人,拉長耳朵仔細聽的話,「學妹」兩個字還真是此起彼落響個不停。

  學妹?指的是新生吧?那又怎麼樣呢?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嗎?

  陶然下意識這麼想著,腦子裡還是混亂不清,她又張開嘴打了個呵欠,等著洗臉台空出位置來,在等待的空檔又順道睡了個回籠覺。

  *   *   *

  僅僅洗臉並不能讓陶然清醒,一杯咖啡才有完全的效果,這點古湘凝清楚得很,她們是室友嘛!這種「靈異事件」每天都在這間寢室上演,經過了這一年,她總算能坦然視之了。

  「這咖啡是冷的。」陶然瞪著手裡的馬克杯說。

  「誰知道你去洗個臉要二+分鐘。」古湘凝道,她長及腰部的頭髮此刻已高高紮成一束馬尾。

  「洗臉台擠滿了人,要排隊。」

  「你的臉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

  「打瞌睡時撞上鏡子了。」陶然摸了摸臉頰上的傷口。「老處女到底要不要修那面鏡子?就這麼放著不管太危險了。」

  「會因為打瞌睡而撞上那面缺角鏡子的也只有你了,我看你以後喝過咖啡再去洗臉吧!還有,舍監有一兒一女,聽說都上大學了。」

  「那又如何?」

  陶然擱下手中的咖啡,拿起度數極深的眼鏡擦了擦,然後戴上。

  「我只是提醒你,她絕不是什麼處女。」古湘凝輕描淡寫道。

  「那你要我怎麼稱呼她?『心理變態的老女人』嗎?」

  陶然大口喝完咖啡,閉上眼滿足地輕歎一聲,再睜開眼睛,鏡片後的雙眼是一片清明,晨起的迷糊遲鈍已經完全消失了。

  這不是魔術是什麼?咖啡魔術!

  古湘凝微笑。

  「總算醒了吧?」她問。

  「嗯。」陶然應了聲。

  「臉上的傷要不要擦藥?」

  陶然搖頭。

  「我有昆蟲般的復原力。」

  「那麼來談談學妹的事吧!」

  「學妹怎麼了?」

  「新生明天報到,今天應該會搬進來吧!你一點都不好奇嗎?不想知道這寢室的新成員是什麼樣的人?」

  「難不成會是男人?」喝過咖啡後的陶然對什麼事都很冷靜。「搞不懂大家在興奮什麼,有了新室友就表示私人空間變小了,做什麼都得顧慮到別人的感受,動不動就會篇了點雞毛蒜皮的事發生摩擦,有什麼好?」

  「終於有學妹可以欺負使喚,會興奮也是理所當然的。」古湘凝笑著說。

  陶然一聽,聳起眉嚷:

  「不會吧?大家滿腦子都是這種骯髒的思想?」

  「某某學妹,把那本書拿過來,某某學妹,替學姊泡杯咖啡,這種話你也很想說說看吧?」

  陶然吐吐舌頭。

  「被你識破了,我是想過幾次,但這不表示我喜歡這小小的寢室再擠進幾個人,對了,到底有幾個?」

  「如果你問的是我們家可愛的學妹,答案是兩個。」

  陶然呻吟。

  「一下子就要來兩個嗎?」

  「這寢室有六個床位,不可能永遠只住我們兩個人,你早點面對現實吧!」古湘凝對她說。

  「知道了。」陶然道。

  「那要不要來畫張海報?」

  「海報?」陶然推了推眼鏡詫異地問:「做什麼?」

  「當然是貼在門口歡迎新學妹嘍!」

  *   *   *

  「你自己拿出去貼,這麼丟臉的事我可不做。」看著那張可笑的海報,陶然推推眼鏡說。

  「沒問題!」古湘凝一口答應。「我去貼,你就負責去買些吃的喝的。」

  「吃的喝的?」

  「要開歡迎會啊!」古湘凝將一張五百元的紙鈔塞入她的口袋,還替她拉開了房門。」不要超出預算,還有,記得買我愛吃的乖乖,奶油口味。」門輕輕關上了。

  陶然瞪著門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朝樓梯走去,在走廊時不經意抬頭一瞧,哇!居然每間寢室門上都貼著海報,有的甚至還掛上了花俏的裝飾品,海報上的字眼更是一張比一張誇張噁心。

  走過長長的三樓走廊,陶然終於有了新的體認,對於這些個新出爐的學姊而言,新生的到來是件天大的事,整棟宿舍也許就只有她一個人抱持著無所謂的態度了。

  學校福利社假日是不營業的,陶然只得走段不算短的路到校外去,感謝無所不在的便利超商,出了校門只需再走五分鐘就有一家。

  早知道應該自願貼海報的,那比採買零食輕鬆多了。陶然這麼想,推推眼鏡朝便利商店走去。

  買了大包小包的零嘴,拾了兩大瓶可樂,總共花了三百七十五元。將發票和零錢塞回牛仔褲口袋裡,陶然推了推略微下滑的眼鏡,提著兩大袋東西步出便利超商,誰知自動門才剛剛關上,她就被人從側邊狠狠地撞了一下,眼鏡掉了,零嘴和飲料散落一地,她自己則狼狽地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著地面上的東西和那撞倒她的人。

  陶然還驚魂未定,對方已經髒話脫口,惡人先告狀地對她罵道:

  「你眼睛忘了帶出來是不是?臭婆娘!」

  陶然二話不說,抓起地上一包牛肉乾朝那人扔去!啪地一聲正中鼻樑。

  「你才是瞎了狗眼,走路不看前面,撞了人還汪汪叫個不停!」

  她站起來拍拍褲子,毫不畏縮地直視那至少比她高兩個頭的壯漢。

  「汪汪叫?你把我們榮哥當狗了?」大塊頭身後走出一個個頭較小的傢伙。

  「你這不知死活的女人,敢拿東西砸我們榮哥,非好好教訓你——」

  「算了!」大塊頭拉住那小個兒。「別銀個娘兒們計較,她肯道歉的話就放了她。」

  「我還等你們道歉呢!」陶然看著那兩個人冷冷地道:「明明你們撞了我,是男人就替我把東西撿一撿裝一裝,交還給我再說聲對不起。」

  陶然就是這樣的人,她既沒有自衛能力,又缺乏自保意識,但只要錯不在她,要她讓步道歉,打死都免談。

  這番話不要說激怒了小個兒,連那榮哥都給惹毛了,給她台階還不懂得下,這丫頭不是傻了就是自討皮痛。

  「你說什麼?要我道歉?有膽子你一個字一個字再給我說一遍。」

  榮哥面目猙獰一步步地走向她,小個子則站在後頭,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這麼個流氓樣子的人節節逼近,說不怕是騙人的,不過陶然最討厭這種只會恐嚇善良百姓的小混混,她絕不會向他們屈服,光天化日的,而且還是在便利超商門外,她就不信他們敢對她如何。

  然而隨著對方愈來愈迫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她,陶然的信心也逐漸崩解,但她仍拒絕後退,眼底閃著固執。拜託!社會治安真敗壞到這種地步了嗎?就沒有什麼可以阻止這些人胡作非為了?

  「住手!」

  正當她這麼想著,低沉而略顯冰冷的聲音由那兩人身後傳來。

  「沈——沈哥!」叫榮哥的傢伙喊道,朝陶然逼近的腳步跟著停了下來。

  陶然轉頭,一輛黑色的BMW旁站著一個瘦高男子,他身著黑絲襯衫和黑色牛仔褲,直而及肩的頭髮遮住了部分的臉,眼睛又藏在墨鏡後頭,看不出完整的五官,但在那頹廢的氣質中似乎有那麼點不尋常,不知道為什麼,陶然感覺很不安!

  比剛才面對這兩個窮兇惡極的傢伙時還要更甚幾倍。

  「不要為難女孩子啊!」黑衣男子倚著車子說。「在大馬路旁和一個小女生爭執,太難看了。」

  榮哥一聽微微紅了臉—但仍為自己辯解道:

  「但是沈哥,這丫頭不知好歹,撞了人連聲對不起都不肯說,還理直氣壯要我們道歉,我和小毛氣不過,所以才——」

  「夠了,難不成你們真打算對女孩子動手?」黑衣男子說。

  他的語氣聽起來懶洋洋的,卻意外地產生了莫大的效果!只見二高一矮兩人乾笑著揮揮手,異口同聲道:

  「沒有,絕對沒這回事!沈哥,我們怎麼可能對女孩子動手?只不過是嚇唬嚇唬她而已嘛!」

  哈!真是謊話連篇。陶然瞪了他們一眼,懶得再多說什麼,彎腰撿起眼鏡戴上,然後將掉落的東西一一裝回袋子裡,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便轉身走開。

  沒想到才踏出一步,右腳腳踝就傳來一陣疼痛,雖然勉強忍一忍還能走,但卻是愈走疼痛愈劇烈,令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扭傷了!那兩個傢伙居然害她扭傷了,而她還得走一段路回宿舍呢!所以她最討厭這些混混流氓了,年紀輕輕無所事事,就會以暴力恫嚇善良百姓,根本就是社會的毒瘤、人類的恥辱。

  陶然好不容易壓下的怒氣因此又冒了上來,她牙一咬,轉頭狠狠地瞪了那黑衣男子一眼,拖著疼痛的腳繼續朝校門走去。

  「你受傷了?」黑衣男子開口問。

  陶然根本懶得回答,頭也不回一跛一跛地走著,就在接近校門口時又聽見黑衣男子的聲音。

  「讓我送你進去吧!陶然。」

  *   *   * 

  陶然?他真的叫她陶然?那個穿黑衣服的傢伙知道她的名字?

  陶然倏地轉身。

  「你——」

  「果然是你!」黑衣男子朝她走來。

  「什麼果然是我?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陶然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你——戴上了眼鏡啊!」黑衣男子像是沒有聽見她的問題,以沙啞的聲音低語著。

  陶然愣了愣,警鐘在腦中越響越大聲。

  「你究竟是誰?」

  她推推眼鏡盯著他瞧,只看見他高挺的鼻樑和微微上揚的唇,卻無法透視漆黑的鍾片看人他的眼眸。

  「我究竟是誰嘛——這個我們邊走邊聊如何?」他說。

  「誰要跟你邊走邊聊啊?」陶然後退了一大步,越看他就越感覺到危險。

  「你是這學校的學生?」黑衣男子像沒聽見她的話似的。

  「難不成我看起來像老師?」陶然沒好氣地答。

  「友善點,我沒有惡意。」

  「你們這種人所謂的友善我已經見識過了。」陶然看向猶在車旁等候的兩個傢伙。

  「要他們過來向你道歉嗎?」

  陶然詫異地看著他,數妙後搖搖頭道:

  「算了,一大早跌下床時我就知道今天不是什麼好日子。

  「為什麼會跌下床?」

  「沒有因為什麼,那是我的老毛——」陶然閉上嘴巴,怪異地看著他。「這是我的隱私,沒有必要告訴你。」

  黑衣男子扯扯嘴角。

  「對不起,我只是隨口問問。」

  「你也太不客氣了。」陶然生氣地看了他一眼,破著腳走向校門。「就到這裡為止,你別再跟過來了,校門口可是有警衛的。」

  「好打算就這樣『跳』回去?」黑衣男子問。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陶然咬牙回答。

  「我可以送你。」

  「校規規定,除了運送大件行李,任何車子不能進出校園。」

  「有人攙扶著走總是輕鬆點。」

  「只怕校規也規定了,學生有責任維護校園安全,應該慎防可疑份子進入校園。」

  雖然隔著墨鏡,陶然似乎仍能感覺他的視線透過漆黑的鏡片向她射來,但她也顧不得害怕了,在這兒和他扯個不停可不是她的意願,再加上腳疼令她情緒不佳,她只想馬上回寢室找張椅子坐下。

  於是她轉過身不理會他,咬緊牙關加大步伐往前走,這回黑衣男子沒有再跟上來,一直到她要進校門那一剎那才開口喊道:

  「陶然!」

  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子。

  「要不要我摘下墨鏡?」他問。

  「幹嘛?」

  陶然不由挑起了眉,他要不要摘下墨鏡與她何干?

  「讓你仔細看看我。」

  「看看你?有必要嗎?」陶然推推眼鏡把他從頭看到尾。「別告訴我你其實是木村拓哉。」

  「木村拓哉是什麼東西?」

  咦?這是什麼語氣?好像不怎麼高興了。

  「不是什麼東西,是舉世無雙的好男人。」陶然不耐地回答。

  她究竟還在這兒跟他閒扯什麼?他跟那兩個混混是一夥的,是她最討厭的那種人,尤其是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她的名字,詭譎得很,她是哪根筋不對勁了,居然跟他在這兒談論木村拓哉?

  陶然忽然間討厭起自已來了,她又一次轉身走開,並決定這次無論如何都不再停下來,她的腳疼死了,再這麼耗下去說不定連回宿舍都有困難。

  果然,那黑衣男子又在後頭喊了她幾回,而陶然也堅定地來個不理不睬,她咬著牙加快腳步走著,直到繞過一棟校舍才慢了下來——

  但那傢伙究竟是誰呢?他是真的認識她還是隨便說說的?在跛行回宿舍的一路上,陶然腦中儘是這些無解的疑惑。

  *   *   *

  看見跛著腳的陶然走進寢室,古湘凝慣有的冷靜表情出現了一、兩秒鐘的崩解。

  「你——去跳迪斯可了?」她問。

  陶然白了她一眼。

  「是你要我去買零嘴和飲料的啊!」

  「那為什麼會跛著腳回來?」

  「即使是到便利超商這麼一小段路也可能危機四伏,你不知道嗎?」

  古湘凝看了她半晌,開口問:

  「連頭都受傷了嗎?」

  陶然也看了她半晌,回答道:

  「有沒有人說過你冷血無情?」

  「偶爾。」古湘凝拿過陶然手中的東西,扶著她到床鋪坐下。「發生了什麼事?可樂瓶摔成這個樣子,等會一開豈不是要噴的整個寢室都是了?」

  「那就把它當香檳喝吧!!」

  陶然把右腳放在椅子上,稍稍拉起牛仔褲審視著傷處。

  「腫起來了,我到舍監室去要些冰塊吧。」

  「算了,過幾天就會好的。」陶然把腳放下。「學妹呢?還沒有到嗎?」

  「是啊。」

  「真會蘑菇!」

  「有點耐性嘛!下午才會來也說不定。」

  「最好是改變主意不來了。」

  古湘凝哈哈笑了兩聲。

  「雖然你不相信,但『玫瑰』終究是挺熱門的女子學校,好不容易才能擠進來,又怎麼會輕易放棄?」

  陶然輕蔑地哼了聲。

  「如果是要學煮飯燒菜織毛衣,上主婦才藝班不就成了?」

  「學校裡還有其它的課程嘛!」

  「你指的是『古董傢俱保養』還是『恢復疲勞的指壓按摩』?」

  古湘凝笑了。

  「比起一般的學校,我們的課程是奇怪了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玫瑰的教育宗旨比較特殊啊!」

  「你不在乎嗎?只為了一個不知道長相的男人學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陶然看看她。

  「怎麼能說是莫名其妙的東西?將來搞不好能靠它們做生意賺大錢呢!」

  陶然瞪大眼睛。

  「你瘋了?做按摩女郎是沒辦法賺大錢的,再說現在不是已經通過了什麼法案嗎?只有盲胞才能從事按摩工作,你有點常識好不好?」

  古湘凝看了天花板一眼。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就不能開西點麵包店,或者是弄問什麼花藝公司嗎?」

  「那也很難發大財吧?」

  「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你家的錢和我家的錢加起來還不夠多嗎?」古湘凝說。  

  陶然又把腳放到椅子上,替自己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

  「我老爸只是家小貿易公司的老闆,和你家是不能比的。」她說著輕歎一聲。

  「不過現在的老頭子究竟都在想些什麼啊?辛辛苦苦把一個女兒養大,花一大筆錢供她讀書,難道就是為了讓她去服侍另一個男人?」

  「嫁入豪門就是幸福,這種觀念似乎已經根深柢固了。」

  「你難道沒有自己的意見?」

  古湘凝聳肩。

  「有什麼差別嗎?反正學費是老爸出的,我也沒有特別嚮往的學校。」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們若總是悶不吭聲的,會不會這輩子就讓老頭子牽著鼻子走了?」陶然張大嘴巴嚷道。

  古湘凝盯著她,幾秒鐘之後露出微笑。

  「我還說你是怎麼了,原來是替自己擔心啊!」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陶然推推眼鏡。「你才該擔心,大企業之間最流行什麼政策婚姻了,你一不小心就可能糊里糊塗地嫁入豪門,過著不見天日的怨婦生活。」

  古湘凝瞇起眼睛。

  「你——現在擔心這些不覺得太早了點嗎?」

  「我只是懷疑,這種以培訓賢妻良母為宗旨的學校,居然還有人搶著來!」陶然動了動右腳,抬頭對古湘凝說:「午餐你自個兒去吃吧!我這幾天還是少走點路比較好。」

  「那就泡兩碗麵來吃如何?」古湘凝說。

  「好啊!簡單又經濟。」陶然輕輕地揉了揉腫起來的腳踝。「學妹——會是怎麼樣的人呢?」她喃喃道。

  「別是像你這麼古怪的就阿彌陀佛了。」

  「要說古怪,你的排名還在我之上吧?」陶然反擊。

  「謝謝誇獎。」古湘凝轉頭,手裡拿著兩碗泡麵。「你要哪一種?鮮蝦面還是牛肉麵?」

  *      *    *   

  便利超商旁有家快餐店,三明治、蘿蔔糕、刨冰、飲料等等都有賣,而在這接近正午的時候,雖然店裡用餐的人不少,但最裡頭的一張桌子旁卻坐著三個非常醒目的人,一個高大,一個矮小,一個卻俊師有如電影明星。

  「沈哥!剛才——?」

  沈靖瀾舉起了手。

  「好了,榮哥,我說過很多次,叫我小沈就行了。」

  「那怎麼行?你本來就是我們的大哥。」大個子用手肘撞了小個子一下。「你說是不是?小毛。」

  「嗯。」小毛拚命點頭。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沈靖瀾喝著地的紅茶。

  「做學生有什麼搞頭呢?我真不懂。」榮哥皺著眉說。

  「耍勇鬥狠並不是什麼好事,我以為你們已經認清這一點了。」

  「當然,當然,沈哥解散了幫派後我們一直很乖的。」榮哥忙道。

  「是啊!是啊!」小毛忙著附和。「不過這樣的日子還真是悶了點。」

  「所以就和女孩子卯上了?」

  沈靖瀾緩緩地取下墨鏡,一雙漂亮的眼睛直盯著對面的兩個人。

  霎時,榮哥和小毛都白了臉,一個猛搖頭,另一個則拚命揮手。

  「我們只是嚇嚇她而已,沈哥。」榮哥解釋著。

  「是那丫頭態度不好。」小毛低聲說,榮哥的拳頭隨即敲了過來。

  「閉上你的嘴,白疑!」

  「好了!」沈靖瀾扯扯嘴角。「我不是在責備你們,現在的我只是個學生。」榮哥和小毛互看了一眼,默契十足地同時歎了口氣。

  「話說回來,沈哥!你打算在學校待多久啊?」榮哥問。

  「當然是待到畢業了。」沈靖瀾回答。

  「怎麼會忽然想要上學呢?」小毛皺著一張臉嘀咕著:「光是想起那些讀不完的書、考不完的試,我的頭就昏了。」

  「我啊,則是提起學校兩個字就想睡覺。」

  榮哥說著還真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沈靖瀾扯了扯嘴角。

  「沒辦法,我承諾了某人要拿到大學文憑。」

  「文憑有什麼用?聽說現在滿街都是失業的大學生。」小毛說。

  「我要文憑不是為了找工作。」沈靖瀾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掏出一張千元鈔票擱在桌上。「你們可以再坐一會兒!我還有事,得回學校去了。」

  「不用了,沈哥。」榮哥將千元鈔票遞還給沈靖瀾。「這點小錢,我和小毛處理就可以了。」

  「讓我請客吧!好一陣子沒碰見你們了。」沈靖瀾微微一笑。「還有,能不能請你們幫我一件事?」

  「有什麼事沈哥儘管吩咐就是,這麼客氣聽起來怪彆扭的。」榮哥說,小毛則頻頻點頭附和。

  「就是剛才那個女孩,如果再遇上她,希望你們放過她,別找她麻煩。」沈靖瀾說。

  榮哥和小毛聞言愣了下,然後兩個人同時猛搖頭。

  「不會,不會!我們絕對不會找她麻煩的。」小毛說。

  「是啊!是啊!」榮哥乾笑道:「不是說過了嗎?我們只是好玩,嚇嚇她而已。」

  「那就好。」沈靖瀾取出墨鏡戴上。「對了,還有一件事——」

  「不要客氣,沈哥,儘管直說。」

  「你們知道木村拓哉嗎?」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2:12

第二章   
  從玫瑰女子專科學校再往山上走個二十分鐘,還有個叫「私立白樺學院」的學校。這學校創校六年,錄取分數年年都是聯招中最低的,又聽說有個傢伙把大學當醫學院讀,始終畢不了業不說,還把學校搞得烏煙瘴氣,是以學校聲譽始終不能提升,近兩年來甚至沒有任何女孩子願意就讀這所學校,而逐漸成為一所純陽剛的學校。

  沈靖瀾今年二十六歲,說老不老,卻也不該是在學校鬼混的年紀了,然而因為某種因素,他勉強擠進了「白樺」,乖乖地上課考試交作業,並且在今年升上了二年級。

  關上寢室的門,沈靖瀾解開襯衫扣子,脫下它扔在床上,然後他倚著窗,燃起一根菸,在吞吐間看向窗外。

  透過綠黑色的墨鏡,花沒那麼紅,樹也沒那麼綠,陽光下的一切似乎都少了一分燦爛,但是他卻在這日復一日的單調生活裡尋得了一點生氣。

  沈靖瀾拿菸的手有點顫抖,沒有榮哥和小毛在旁邊嘰嘰喳喳,沒有人來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心思就不可控制地全回到她身上了。

  這麼多年來,他經常幻想與她不期而遇的情景,有時看見與她神似的背影,便會不自禁地心跳加速,然而在經歷無數次的失望和時間的沖淡後,他以為年少時那分莫名的迷惑已經結束了,今天卻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她重逢,真是始料未及。

  想起看見她的那一剎那,沈靖瀾不由得又是一陣心悸;雖然她長大了,還戴上了眼鏡,但是那雙眼睛、那高挺的鼻尖、那說話的聲調,都和小時候的她重疊了。

  是陶然沒錯,除了身高,她和小時候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那麼是他變了嗎?她對他竟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想到這兒,沈靖瀾胸口一悶,彈了彈菸灰,本想將香菸放回嘴裡,最後乾脆熄了它,將它扔進垃圾桶裡。

  她認不得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隨後沈靖潤又這麼告訴自己,畢竟他們初識時她只不過五、六歲吧!那種年紀的小女孩,怎麼會費心去記住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可怕大哥哥?

  用「可怕」來形容應該還算貼切吧!十三歲的他理著個平頭,臉上不是青的就是腫的,那一天地跳過矮樹牆,碰上了獨自坐在樹下看漫畫書的鄰家小女孩。

  小女孩顯然受到驚嚇!睜大雙眼盯著地看,久久都不動一下,就在他以為她嚇傻了,翻翻白眼正想離開的,她忽然又開口了,反倒把他嚇了一跳。

  「你要來我們家為什麼不走大門?」

  她的聲音聽起來頗為冷靜,不像一般小女孩那樣軟軟膩膩的。

  「誰要來你家?我只是經過,馬上就會走。」

  他說著以衣袖擦拭嘴角的血跡,隨即因一陣刺痛而皺起雙眉。

  「你跟人家打架了。」

  小女孩像在陳述一項事實。

  什麼打架?沈靖瀾咬牙切齒,他是被人打,而且還不能還手,該死的臭老頭!他可不會永遠悶不吭聲地站在那兒挨揍,老傢伙最好搞清楚這一點。

  「你是壞孩子吧?好奇怪,一個藍眼睛的壞孩子。」小女孩站起來拍拍屁股,無懼地看著一臉怒氣的他。「我以後是要當醫生的。」她冒出這麼一句話。

  他下意識地瞄向她手上拿的漫畫書,書名是《怪醫黑傑克》。

  「我要做心地善良的好醫生,所以雖然你是壞孩子,我還是會替你治療。」她說著居然朝他招招手。「你過來,過來啊!」

  沈靖潤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真的走向她,他當時想做的其實是罵她神經病,狠狠地瞪她一眼再轉身離去。不過他終究還是來到她跟前了,看著她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三片OK繃,上頭還有卡通圖案,然後又對他發出命令:

  「蹲下來,蹲下來嘛!」

  沈靖瀾揚起雙眉,然後就像中邪似的乖乖蹲了下來,讓她把那可笑的OK繃貼在他臉上看起來最嚴重的三個地方。

  「不可以撕掉哦!」貼好之後她這麼對他說,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低喊一聲,俯身在三個OK繃上頭各印上一吻。「這是我媽媽的秘密絕招,聽說會好的更快,不過沒什麼醫學根據。」

  就這樣,言語早熟的小女孩拿著漫畫進屋去了,卻在他叛逆的心湖中激起第一波漣漪。

  *   *   *

  雪瑞.懷特是大企業家沈重和在美國偶然認識的大學女孩,那年她二十一歲,未婚,沈重和四十二歲,在台灣有個結婚十八年的妻子。而即使在年齡和身份上都有阻礙,兩人還是發展出一段不倫之戀—雪瑞並在隔年為沈重和產下一子,就是沈靖瀾。

  所以沈靖瀾不僅是所謂的混血兒,還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私生子。多少人拼了命要到美國去生孩子,沈重和卻把挺著個肚子的雪瑞秘密接回台灣,在這個較為保守的社會裡出生,沈靖瀾所承受的不僅是來自各方的異樣眼光,還有同年齡小孩子無知卻殘酷的羞辱。

  沈靖瀾十二歲時,沈重和的妻子因病過世,幾個月後,他和母親就被接入沈宅和他的父親沈重和一起生活。

  他對父親幾乎沒有什麼印象,年少的記憶中僅有的,也儘是自己因他而遭受的種種羞辱—所以他變得叛逆不羈,抽菸、喝酒、蹺課、和朋友鬼混,所有能讓父母生氣的事他全做遍了,而且不管父親如何怒斥責打,從來不曾低頭說過一聲對不起。

  那陣子沈靖瀾那張俊臉沒一天是完整的,在外頭要和人幹架,回到家裡再挨父親一頓打,還不能還手,他一直到了現在,每當站在鏡子前時,都詫異自己這張臉何以還能保持原狀。

  然後就是那一天—他跳過圍牆並首次和鄰家的小女孩打了照面,很奇特的一個經驗,教他只要一看見被他撕下的那幾張OK繃,就不由得想起她,想起她對他說過的話,而最常想起的是那三個輕輕的吻。

  說來有些可笑,當時的他雖然才十三歲,對女孩子卻已有豐富的經驗。也許是因為體內流著一半美式血液,又有著刀鑿般的輪廓和瘦高卻結實的身軀,再加上墮落的生活方式!從他脫離處男那天起,身邊從來不曾缺過女孩子,這樣的他,居然會對一個鄰家小女生幼稚的「治療之吻」念念不忘,真是荒謬至極!

  然而即使他不斷對自己這麼說,那陣子的他卻仍不可控制地總在圍牆旁徘徊,他不時看向隔壁,只要一聽見有人開門出來便往樹後躲,如果出來的是那小女孩,他甚至該死的會開始心跳加速,這莫名的病症搞得他那陣子情緒極糟。

  為了問出小女生的名字,沈靖瀾難得地和母親做了一番閒聊,他這才問出她名叫陶然,是陶家的獨生女,也發現她喜歡看書,經常在放學後拿著書到院子裡看。

  小女孩安靜地翻閱著書本,很有氣質的畫面,但只要仔細一瞧便會有幻夢碎裂的感覺,那孩子不過是各種漫畫的單純擁護者,雖然她不見得能看懂多少。

  日子在一成不變中一天天過去,他依然故我,做一個在人們眼中壤到極點的傢伙,卻奇怪地不曾放棄在圍牆旁駐足的奇怪興致。一年後他已鮮少在打鬥中受傷,和父親的不和卻愈演愈烈,但只要看著靜坐在院子裡翻書的陶然,他便能奇跡式地感覺、心情平靜了下來。

  然後,記得是夏日的某一天,他因為和父親的一次劇烈爭執而離家,過了一個星期後他再返家,竟看見隔壁的大門外掛著房屋公司的廣告板子,「吉屋出售」四個斗大的字令他足足在門前站了二十分鐘。

  搬走了?她搬走了?那個曾經毫不猶豫地將OK繃貼在他臉上的小女孩,已經不會在院子裡出現,他即使跨過矮矮的圍籬也無法再見到她了!

  忽然,沈靖瀾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但是在問過母親,甚至扯下臉去詢問其他的鄰居後,得到的也僅是籠統的答案,沒有人能告訴他陶家確切的新住址。

  在房間裡窩了幾天,沈靖瀾的情緒逐漸平復,他沒有再試圖找她,真那麼做的話不就像瘋了一樣?只是一個說過幾句話的小女生,沒道理會忘不了,一點道理也沒有。

  他將三塊OK繃扔進垃圾桶裡,立刻就有想找人幹架的衝動,於是他又把它們從桶子裡翻出來,抽了張面紙包住丟進抽屜,然後用腳碰地一聲將抽屜踹回原處。

  回憶往事讓沈靖瀾漾起淺淺而苦澀的笑,儘管是荒謬得教人難以相信,但今天和她的重逢卻點出了事實,原來小女孩一直都存在他的記憶裡,他放浪的心始終有那麼個小小的角落為她所佔據,這麼多年來不去想她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但為什麼呢?為什麼會對一個言語早熟的小女生產生這麼濃烈的興趣?難道他心理上一直渴望能有個妹妹?沈靖瀾正想仔細思索這個問題,敲門聲卻湊巧地在這時候響起了。

  *   *   *  

  沈靖瀾拉開門,外頭站著個高壯的男人,好像是住在宿舍的四年級學長。

  「沈靖瀾在嗎?」那人探頭問。

  「我就是。」

  「你就是沈靖瀾?」學長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你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怎麼會惹上林慶華?」

  「林慶華?」沈靖瀾蹙眉思索了會。「我不認識這個人。」

  「他是這學校的老大,你怎麼可能不認識他?」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曾經聽別人提起過幾次。」

  「只是聽說過嗎?」那學長瞇起眼睛。「你再仔細想想,你和他——呃——真的沒有什麼過節或者是摩擦?」

  沈靖瀾搖搖頭。

  「究竟有什麼事?學長。」

  「我在回宿舍的路上遇見林慶華,他要我來轉告你,要你馬上到校門口去。」

  「做什麼?」

  學長搖頭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

  「可以不理他嗎?」沈靖瀾問。

  學長一聽臉色大變。

  「不去的話會有麻煩的。」他嚷著。

  「那麼只好去了,我不喜歡惹麻煩。」沈靖瀾轉身去拿上衣,回過頭卻看見那學長還面有難色地站在門外。「還有事嗎?學長。」

  「這——也許與我無關,但——你真的要去赴約嗎?」學長以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不去會有麻煩,學長剛才不是這麼說的嗎?」

  「但是去的話只怕會有『大』麻煩啊!」

  沈靖瀾微笑。

  「學長貴姓?」

  「秦,秦翼風,機械系四年級。」學長伸出手和沈靖瀾相握。「我就住在你斜對面那間寢室。」

  「沈靖瀾,資訊系二年級。」沈靖瀾自我介紹。

  「也許你還是不去的好。」

  顯然奏翼風還是很擔心,他是傳話者,他覺得自己得負部分責任。

  「不用太緊張,學長,也許那位大哥只是想跟我聊聊。」

  沈靖瀾穿上襯衫。

  「你太樂觀了,林慶華是那種動手不動口的人,他絕不是想跟你聊聊而已!我看——」秦翼風露出壯士斷腕的表情。「就這樣吧!我跟你一道去。」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既然對方是那樣的人,學長還是不要牽扯進去的好。」

  沈靖瀾穿好上衣朝外走,秦翼風只得往旁邊讓了讓。

  「那——你自個兒小心了,別跟他到什麼偏僻的地方去,校門口人多,那傢伙多少有點顧忌。」

  「我知道了。」

  「回來的話到我房裡喝杯茶,」秦翼風看著他說:「一定要來啊!」

  這位善良的學長不希望到醫院去探望他。沈靖瀾把秦翼風的心思全看在眼裡,笑著點了點頭:

  「學長就抱壺好茶等我吧!」

  *   *   *

  沈靖瀾徒步來到校門口,一眼就看見馬路對面聚集著一小群人,約莫有五、六個,大概是其中有人發現他來了,原本圍成圈圈的幾個人向後移動,一個高壯的男子雙手抱胸直盯著他看。

  沈靖瀾推了推墨鏡,轉頭看了看左右是否有來車,然後就邁開長腿穿過馬路朝那群人走去。

  「聽說學長找我。」

  他在那高壯男子面前停下,依據多年的打架經驗,沈靖瀾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一個團體中為首的是哪一個。

  「你就是沈靖瀾?」

  林慶華把他從頭到腳仔細看了個夠,直覺地就不喜歡他,很不喜歡!

  瞧瞧這傢伙,有張俊帥的臉蛋,穿著雖然簡單但品味不凡,留著半長不短的頭髮,戴著副造型優雅的太陽眼鏡,長得夠高,體格看起來也不錯,這所學校如果有女生,豈不是全要圍到他身邊去了?他實在討厭那種情景,雖然只是想像,林慶華還是覺得生氣。

  「你是資訊系的?」他問。

  沈靖瀾點點頭。

  「二年級是吧?」

  沈靖瀾又點點頭。

  「你的話還真是少。」林慶華愈看這傢伙愈不順眼了。「其實今天把你找來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只不過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請說。」

  「有不少人跟我提起過你,說你挺囂張的。」

  「囂張?我嗎?」

  沈靖瀾的語氣聽起來沒有太大的詫異成分。

  「難道不是?」林慶華雙手插在口袋裡,皺起眉盯著他。「你態度冷淡,姿態高傲,就像現在,你看看你那是什麼態度,跟學長說話至少該把墨鏡拿下來吧?」

  「對不起,學長,我的眼睛不舒服,怕見光,請原諒。」沈靖瀾回答。

  「是嗎?」林慶華顯然一點也不相信,還上前兩步扯了扯沈靖瀾的衣領。「還有,穿著這種衣服,開著百萬名車來來去去,一點也不像個大學生,怎麼?你以為家裡有點錢就了不起嗎?在學校裡是不吃這一套的,你最好——」

  「七十六萬。」

  沈靖瀾忽然開口了。

  「什麼?」

  林慶華愣了愣。

  「是二手貨!朋友便宜賣給我的,只花了七十六萬,並不是什麼百萬名車。」

  訓示到一半被人這麼打斷,林慶華真不曉得該如何接下去,尤其他一隻手還扯著沈靖瀾的領子,樣子看起來有點可笑。

  「算了!」林慶華惱怒地鬆開手。「總之你以後收斂點,就這樣了,不把我放在眼裡的話,我保證會讓你後悔的,你最好牢牢記住。」

  「知道了,學長。」沈靖瀾只得這麼說,他的個性在近年來已經逐漸轉為閃避麻煩的那一類,這個叫林慶華的真應該感到慶幸。「我可以離開了嗎?」

  「等等!」林慶華喊住他,還收起兇惡的表情換上一臉笑容。「還有件事想跟你打個商量。」

  沈靖瀾停下來等著。

  「下個星期能借你那輛拉風的車子來玩玩嗎?」林慶華說。

  *   *   *

  「什麼?你答應把車子借給那傢伙?」稍後在秦翼風的寢室裡傳來這樣的嚷嚷聲。「他威脅你對不對?你有膽子拒絕就要給你好看,他是不是這麼說的?」

  「沒有這回事。」

  沈靖瀾優閒地喝著茶。

  「那麼你怎麼會答應把車子借給他?車子耶!可不是一本書或是一件衣服,我聽說你的車子是很貴很拉風的那種,怎麼能隨便就——」

  秦翼風激動地揮舞著雙手。

  「只是一輛車子而已,而且我確認過了,他有駕照。」

  嗯,好茶!沈靖瀾滿足地微笑。

  秦翼風一副怏昏倒的模樣。

  「那不是重點!」他嚷著。「我真不懂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把車子借給那種傢伙,刮傷了漆或是撞凹了哪裡事小,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呢?撞了人,或開你的車去做壞事,車子是你的,要負責任的可是你啊!」

  「你想的太嚴重了。」沈靖瀾替秦翼風倒茶。「依我看!他借那車子純粹是想炫耀,好像是下個星期六,附近的女校有迎新園遊會和舞會是不是?」

  「玫瑰女子專校嗎?」秦翼風終於冷靜了些,坐下來繼續喝茶。「我是不曉得她們有沒有什麼園遊會舞會的,不過就算有,你以為人家會邀請白樺的學生嗎?跟我們比起來,玫瑰的女孩子們就好像生長在高山上的花,高不可攀,即使開著再帥再拉風的車子,那些眼高於頂的傲慢女孩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林慶華那傢伙居然還敢奢望,唉!人壞腦容量又小,可憐!」秦翼風搖搖頭。

  沈靖瀾聞言一笑!將熱水慢慢倒入茶壺中。

  「同樣是學校,真有這麼大的差別嗎?」

  「這說起來都要怪林慶華那傢伙搞壞的,大學讀了六年還不能畢業,成天只會帶著他那票跟屁蟲耀武揚威,搞得整個學校像個黑社會似的,偏偏他又能做的讓學校抓不奢把柄,真是的!教人一想起來就忍不住要生氣。」

  「在哪個學校都能學到東西。」沈靖瀾淡淡地道,結果引發奏翼風強烈的共鳴。

  「沒錯!我就是抱持這種想法。錄取分數低又怎麼樣?輸贏等畢業後才真正開始呢!」他說箸朝沈靖瀾舉起茶杯。「相見恨晚,兄弟—讓我們以茶代酒乾一杯。」沈靖瀾也微笑箸舉起茶杯。

  「過去一年我們難道不曾在宿舍走廊碰過面?」他問。

  「或許有,但畢竟不曾說過話,更不用說像這樣坐在一塊兒喝茶閒聊了。老實說,在今天以前我一直有個錯誤的印象,覺得你是那種很難以親近的人。」

  「大概是我的話少了點。」沈靖瀾扯高嘴角說。

  「還有你的外表。」秦翼風說。「你很顯眼,即使走在滿是行人的大街上,也絕對會招來不少人的注意。喂!你不會是某某明星吧?或者是時裝模特兒?」

  「不是。」

  「真的不是嗎?」秦翼風看起來有些失望。「我倒覺得你挺合適的,因為你有一種——一種獨特的氣質,很難形容,就像你在室內也戴著墨鏡,若換了別人看起來一定很怪,像在要帥似的,但你——好像你經常都戴箸墨鏡,而我居然也看習慣了,覺得很自然,妙吧?」

  秦翼風說著哈哈傻笑。

  沈靖瀾靜了靜,接著伸手取下臉上的太陽眼鏡,帶著一絲淺笑望進秦翼風的雙眼,秦翼風的笑隨即凍結,換上一臉的詫異神情。

  「深——深藍色的眼睛!」他低嚷著,像讚歎也像是自言自語。

  「我只是厭倦了引發這樣的反應。」

  沈靖瀾說明他戴墨鏡的原因。

  「你——你是外國人?」秦翼風疑惑地蹙眉。「但是你有黃皮膚和烏溜溜的黑頭髮啊!」

  「我母親是美國人。」

  「混血兒!我怎麼沒想到?」秦翼風笑著敲敲自己的頭。「你討厭女孩子圍著你尖叫嗎?學弟,只要是男人都會認為那是天大的幸福啊!」

  他誇大的說法令沈靖瀾想笑。

  「沒有什麼尖叫。」他說。「她們只會問個不停,而我已經懶得解釋了。」

  「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秦翼風搖著頭喃喃低語,忽然間想起什麼似的,雙眼一亮。「對了!學弟,你對玫瑰的舞會有沒有興趣?」

  沈靖瀾略感詫異地揚起眉。

  「玫瑰的活動和白樺無關,學長剛才不是這麼說的嗎?」

  「我說的是事實!白樺的學生已經有三年不曾收到過其它學校的邀請函了。」

  「邀請函?」

  「沒有那東西就進不了玫瑰,園遊會或舞會都甭提了。」

  沈靖瀾又替自己和秦翼風倒茶。

  「白樺也有像學長這樣的好男人啊!」他說。

  「就是嘛!那些丫頭真不識貨。」秦翼風嘀咕。

  「被這種庸俗膚淺的女孩子包圍很煩人吧?也難怪學長對玫瑰的舞會一點興致也沒有。」

  秦翼風聽了哈哈乾笑著,還抓了抓頭,忽然一把抓住沈靖瀾的手,哭喪著臉說:「其實我很想去參加玫瑰的園遊會和舞會,但是再怎麼想也收不到邀請函,所以就嘴硬說了那些話,請不要怪我,帶我一塊兒去吧!拜託!」

  「去哪裡?」

  沈靖瀾不解。

  「參加舞會啊!」

  沈靖瀾訝異地揚起眉。

  「我?我可沒有邀請函。」他說。

  「是你的話一定沒問題的。」秦翼風信心滿滿地說。「我把青春都賭在你身上了,你可千萬要記得拉學長我一把,拜託!」

  沈靖瀾一頭霧水,只得無奈地笑笑。

  「我實在不懂學長的意思。」

  「你不懂沒關係,我知道該怎麼做就行了。」秦翼風握緊雙拳,臉上散發著熱切的光采。「等著瞧吧!我們就要成為白樺這兩年來首次擁有玫瑰邀請函的兩位英雄了。」

  *   *   *

  「啊!學長沒有課嗎?」

  一走出教室就看見秦翼風,沈靖瀾有些錯愕。

  秦翼風笑著揮揮手。

  「別說笑了,有什麼課比得上邀請函重要?」他拉著沈靖欄下了樓梯,馬不停蹄地朝校門口走去。「你接下來也沒課了吧?我都調查清楚了,絕對不會耽誤你的課業。」

  「你拉著我究竟要上哪兒去?」

  「那還用說,當然是到玫瑰去,我們要去拿邀請函,你忘了?」

  「誰會給我們邀請函?」

  沈靖瀾身不由己地跟著走!卻不得不提出疑問。

  「這個要去了才知道啊!」秦翼風轉頭審視沈靖瀾。「嗯,幸虧以你的長相和體格,即使穿著T恤牛仔褲也很顯眼,不像我——對了,你看我這身打扮,還可以吧?」

  看著秦翼風那身藍色的襯衫和黑色西裝褲,沈靖瀾點點頭。

  「很好啊!」他說。

  「是嗎?沒騙我?」

  沈靖瀾露出微笑對他說:

  「學長應該有點自信,你是長相不差的好男人。」

  「沒錯,我是千載難逢萬中選一的柔情男子,那些女孩馬上就會明白的。」秦翼風轉眼就變得過度自信了。

  「真的要去嗎?學長。」

  「當然,為了這個,我興奮得整個晚上都睡不著呢!」

  秦翼風一臉期待,沈靖瀾心想不去也不成了,只能無奈輕歎。

  「走路下山?」他問。

  「別開玩笑了,當然得開你那輛拉風的車去——這麼一來成功的機率就更高了。」

  「學長究竟想幹什麼呢?」沈靖瀾苦笑。

  「不是說過了嗎?去拿邀請函。」秦翼風笑著說。「對了,你也別再喊我學長了,叫我翼風吧!昨天一聊才知道我的年齡還比你小,怎麼好讓你再學長學長的喊我呢?」

  「所謂聞道有先後,這和年齡無關。」沈靖瀾微笑說。

  出了校門,兩人朝學校的停車場走去,看見沈靖瀾的車,秦翼風瞪大眼睛發出嘖嘖的讚歎聲。

  「哇塞!這樣的車子要一、兩百萬吧?」

  「跟朋友買的二手車,不值那麼多錢。」

  「二手車嗎?看起來跟新的差不多。」

  「重新烤漆過的關係吧!」沈靖瀾打開車門。「車子倒是很好開,所以我捨不得賣了它。」

  「賣了它?」秦翼風聞言低喊。「為什麼?這麼棒的車子——」

  「好開又不引人注意就更好了。」

  「啊?你指的是林慶華那傢伙?」秦翼風坐上車子,皺起眉問:「你還是決定把車子借給他?不再考慮一下?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我可以陪你去跟他說清楚。」

  「只是車子而已,借給他可以省不少麻煩,而我是最不喜歡惹麻煩了。對了,學長想借的話也不用客氣,儘管說,除非是要下山,其它時間我很少用車的。」沈靖瀾踩下油門—車子緩緩地駛出停車場。「到了那裡要怎麼做?校門口有警衛,我們也進不去不是嗎?」

  沈靖瀾的問題將秦翼風從「我也可以開這種車」的美景中喚醒了。

  「這個啊!我們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站在校門外就行了,你聽我說……」

  秦翼風開始描述他的計畫,車子則開上山路,緩緩地朝玫瑰女子專校而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2:33

第三章   
  放蕩多年後又重拾課本,應接不暇是理所當然,為了能在四年後順利畢業,沈靖瀾可以說是將全部的精力都擱在課業上,他很少注意其它的事情,也從未想過要參加什麼女子學校的園遊會。

  話雖如此!沈靖瀾卻不忍心拒絕興致勃勃的秦翼風,雖然完全猜不透他打算用什麼方法取得所謂的玫瑰邀請函,但是他熱中於某件事的單純喜悅觸動了沈靖瀾,他早已想不起自己何時曾經有過這樣的心情。

  於是,在些微莫可奈何的心態下,沈靖瀾讓秦翼風硬拉著前往那所女子學校,但就在驅車下山時,陶然的臉卻不經意地浮現在他腦中。

  啊!她也是那所學校的學生。

  沈靖瀾詫異自己何以到現在才想起這一點,秦翼風在他面前不曉得提過幾回玫瑰這所女子學校,他為什麼就是沒有將兩者聯想在一塊兒呢?

  是他這兩天一直不太專心的關係吧!沈靖瀾這麼想。他照樣上課、看書、吃飯、睡覺,但只要稍稍閒了下來,他便自然而然地想起陶然,然後他的注意力就會變得不那麼集中。

  沈靖瀾最常思索的是他究竟想從陶然那兒得到什麼,他很訝異自己一直沒忘記她,不但和她偶遇時心悸不已,還想起被他扔進抽屜裡的三塊OK繃,老天!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實在不懂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波動。

  「到了,到了,快轉彎啊!」秦翼風忽然嚷著,將沈靖瀾的思緒拉了回來。

  「你在想什麼?沈兄,差點就開過頭了!」

  沈靖瀾對他抱歉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著逐漸映入眼廉的校門,那天他就是站在那裡目送陶然跛著腳離去。

  他慢慢把車停下,轉頭問秦翼風:

  「現在呢?怎麼樣才能拿到邀請函?」

  秦翼風一聽聳起眉。

  「咦?剛才不是詳細告訴過你了嗎?難道你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剛才?」沈靖瀾苦笑。「我以為你是說著玩的,那種方法怎麼可能——」

  「沒問題!一定沒問題的,我對現今的女學生心理研究的很透徹。」秦翼風指著前面。「啊!就是那裡了,快!快把車停在那棵樹下。」

  沈靖瀾摘下眼鏡看他。

  「你要我把車停在校門口?」他問。

  「還有更好的位置嗎?我要那些女孩子走出校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拉風的車子和帥哥。」秦翼風扯扯他的衣袖。「快點!人潮就要出現了,我們得擺好姿勢,絕不能顯得緊張慌亂,啊!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久而久之你就會明白,我正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   *   *

  說起秦翼風的辦法,其實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個辦法,他打算和沈靖瀾帥帥地倚車而立,吸引女學生主動過來攀談,再伺機取得舞會的邀請函。

  沈靖瀾非常懷疑這樣的方法能夠奏效,但秦翼風信心滿滿,邊整理自己的衣著邊對沈靖瀾道:

  「我一個人的話是失敗的機會大,但是加上你和這車子,一、兩張邀請函絕對沒問題的啦!對了,摘下你的眼鏡如何?這麼一來,成功機率馬上就會竄升到百分之一百二十。」

  沈靖瀾一句「別傻了」還沒說出口,居然真的有兩個女孩子朝他們走過來,秦翼風忙用手肘撞撞他,意思當然是要他好好表現。

  「兩位找人嗎?可以到警衛室登記廣播哦!」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對他們說。

  魚兒上勾了!上勾了!秦翼風的心緊張地喊著,臉上的笑容卻還稱得上自然。

  「我們見這裡有棵樹,就過來乘乘涼,不是找人,不過還是很謝謝你。」

  乘涼?這是什麼爛理由?沈靖瀾不由輕歎一聲。

  「哇,這車子好棒啊!開起來一定很過癮吧?」

  另一個女孩有著非常傲人的身材和艷麗的臉蛋,她的手輕撫著車體,眼睛卻是直盯著沈靖瀾瞧。

  想起來有點可怕,就像細胞分裂似的,他們身旁的女孩子不知不覺地從兩個變成了四個、八個,最後沈靖瀾只覺得眼前黑鴉鴉的都是人頭,根本無法估算確實人數。

  嗯!是時候了,秦翼風興奮地想著。被一大群女孩子圍住的感覺真好,她們笑著說著,明顯地想要引起他們的注意,這個時候只要將話題扯到園遊會上頭,邀請函肯定會如同雪片般飛來。

  沈靖瀾見秦翼風一逕優笑著,正想問問他們究竟得在這兒杵多久時,忽然在嘈雜的嘻笑中聽見一個耳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咦?這車子有點眼熟耶!」

  說話的正是陶然!她推了推眼鏡,彎下腰仔細瞧著車子。

  「誰的車子啊?怎麼可以停在校門口呢?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和陶然一起外出購物的新學妹低聲抱怨著,一轉頭卻發覺陶然正認真地瞪箸車子,皺著眉頭似在思索什麼,好奇心不覺油然而生。「學姊,這車子有什麼不對嗎?」她問。

  「不對倒是沒有,只不過看起來好像在什麼時候——」

  陶然話說到一半又陷入思考中,學妹只得繼續逼問。

  「什麼時候?你倒是說清楚啊!學姊!」

  「啊!」陶然忽然低喊一聲。「是那傢伙的車,我扭傷腳那一天他——」

  「什麼!」學妹不待她說完便喊了更大一聲。「就是開這車的傢伙害學姊扭傷了腳嗎?」

  「差不多是這樣啦!」反正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真是他的車嗎?還是這樣的車這山上有十幾二十輛?」

  陶然喃喃自語著,一轉頭卻差點嚇出心臟病來,那位新學妹居然手持美工刀,臉上滿是殺氣。

  「學——學妹!可愛的學妹!」陶然抖著聲音擠出笑容。「你拿著那把刀子打算做什麼呢?你才到宿舍幾天,學姊對你也很客氣不是嗎?既沒有虐待你,也沒有支使你,你難道已經心生不滿,對學姊懷恨在心——」

  「我來戳破他的車胎替學姊報仇吧!」

  陶然愣住了,眨眨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眼鏡滑下鼻樑也忘了推回去。不過她也沒機會說什麼了,有個人咆哮箸衝了過來,一把推開陶然,並指著她的新學妹吼道:

  「你想做什麼?秦悠悠!居然隨身攜帶這種危險的凶器,相不相信我會當眾打你屁股?」當街指著人叫罵的正是秦翼風。

  陶然愣愣地看著這一切—覺得自己好像忽然間變傻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完全搞不清楚,不過她總算察覺到自己此刻正緊靠在某人身上,顯然是這個人伸出援手,使得她免於因剛才那猛力一推而跌倒在地,她的腳好不容易才不那麼疼了,再來一次她可受不了。

  於是,懷抱感激的心情!陶然微笑著抬頭想道謝,沒料到居然會從漆黑的鏡片裡看見自己的臉,又把她給嚇了一跳。

  相同的墨鏡,相同的跑車,看來是錯不了,絕對是同一個人。認清這項事實之後,陶然就像個彈簧般迅速地由他身上跳開。

  *   *   *

  「果然是你的車!你又來我們校門口做什麼?」

  確信自己和那戴墨鏡的傢伙保持了一段距離!陶然又重拾了她的冷靜。

  「我是陪學長來的。」

  沈靖瀾指指那頭,奏翼風正插腰訓示著秦悠悠。

  「少來!我才不相信流氓也有學長制。」

  「我真的是跟學長一塊兒來的,」沈靖瀾指指秦翼風。「他就在那裡。」

  陶然轉頭一看—那個學長正插腰跺腳又對她學妹咆哮。

  「你學長想對我學妹做什麼?」

  陶然於是也插腰對沈靖瀾怒吼。

  「他們——我學長和你學妹是兄妹。」

  「兄妹?」陶然蹙眉。「你少唬我!」

  「是真的,你仔細聽聽他們說話就會明白了。」

  「說話?我看他們快打起來了。」陶然咕噥著,還是不相信那兩個人會是兄妹,她的學妹和這傢伙的學長?老天!她怎麼會這麼倒楣?「你確定你沒搞錯?我學妹姓秦,秦始皇的秦。」

  沈靖瀾盯著她。

  「你好像很排斥這件事。」

  「什麼事?」她問。

  「我學長和你學妹是兄妹。」

  陶然推推眼鏡。

  「血緣關係又不是我可以左右的,如果『不幸』他們真是兄妹,我跟學妹也只好保持點距離了。」

  「有這個必要嗎?」

  「當然,我可不想沒事一轉個頭就看見你。」陶然回答。

  沈靖瀾一怔,隨即露出苦笑。

  「為什麼這麼討厭我?」他問。

  「因為你詭異。」陶然不客氣地道。「前幾天才看見你和小流氓混混稱兄道弟的,今兒個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學生,多奇怪?最噁心的是我不認識你,你卻知道我的名字——」

  「等等,等等,為什麼要用『噁心』這種字眼來形容?」

  「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地知道我的名字,還直說認識我,這不是噁心是什麼?」

  「如果你給我機會,我可以解釋。」

  「機會?」陶然滿懷戒心地問,眼神像在看一隻會飛的蟑螂。「該不會是一塊兒喝杯咖啡那一套吧?」

  沈靖瀾又是苦笑。

  「倒也不一定要喝咖啡,能安靜談話的地方都可以。」

  陶然習慣性地推推眼鏡,皺著眉思索著這提議的可行性。說真的,她很想弄清楚這傢伙究竟是誰?為什麼會認識她?又是從哪裡得知她的名字?但光為了這個就要跟他去「喝咖啡」嗎?萬一落了個貞操被奪外加構屍街頭呢?

  可怕的畫面教陶然直打哆嗦,忙揮揮手道:

  「算了,就讓它成為永恆的秘密吧!」

  「什麼意思?」沈靖瀾蹙眉。

  「意思是我不要跟你去喝咖啡,我怕我這雖稱不上燦爛,但還算過得去的年輕生命會提早結束。」

  沈靖瀾張開嘴,半晌後摘下眼鏡對看著她,陶然輕易便能感受到他的怒氣。

  「為什麼跟我去喝咖啡就會沒命?你給我說清楚!」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我不跟危險份子一塊兒喝咖啡。」

  「你——」沈靖瀾已經很久不曾這麼生氣,他真想掐住她的脖子,把她腦袋裡裝的荒謬想法全搖出來。「誰是危險份子?你再說一次,到底誰是——」

  「喂!你們看,藍色的眼珠耶!」

  「外國人,外國人哦!」

  「看看那黑色的頭髮和高挺的鼻子,是義大利人,絕對錯不了!」

  「騙人!他明明就說國語,而且說的非常標準。」

  「拜託!台灣沒有這種帥哥啦!」

  「乾脆直接問他是哪裡人嘛!」

  「可是人家正在說話--」

  「咦?那個不是學生會長陶然嗎?」

  「他們好像認識耶!」

  「是朋友嗎?」

  「說是仇人還比較像呢!」

  就這樣,沈靖瀾的怒氣尚未爆發,週遭已經起了騷動,而且隨著下課時間的到來,圍觀的人也愈來愈多了。這時候秦翼風拉著妹妹秦悠悠跑過來。

  「對不起!沈兄,我已經教訓過我這個傻妹妹——」察覺到氣氛有點怪異,秦翼風停下來看了看他們倆。「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帶著你妹妹上車,我們去吃晚飯吧!」沈靖瀾的冷靜又恢復了!他走向陶然。「你也一塊兒去。」

  「謝了,我不餓。」陶然推推眼鏡說。

  「你一定要去。」

  「怪了!我說不去就不去,誰也不能勉強我。」

  「是嗎?」沈靖瀾扯扯嘴角,壓低了聲音道:「如果我從車裡拿出把槍在這裡一陣掃射,死傷可是會非常慘重哦!你也不希望無辜的同學們受害吧?」

  陶然瞠目結舌,最後咬著牙道:

  「你這個卑鄙小人,居然敢威脅我?」

  「對我們這種人來說,以威脅來達到目的根本就是家常便飯。」沈靖瀾回答。既然被徹底視為危險份子卑鄙小人,乾脆就好好利用這種形象吧!

  「要拿出大炮手榴彈什麼都好,儘管去拿吧!我才不會屈服在無恥的脅迫之下。」

  陶然憤憤地轉過身去。

  「哦?這樣嗎?」沈靖欄也轉身。「那我去拿了,你要不要先疏散一下人群?」

  「你——」陶然又把身子轉了回來。「你瘋了?居然想在這種地方拿出那種東西來!」

  「改變主意了嗎?」沈靖瀾又把他的墨鏡戴上。「快點決定,你學妹和我學長還在車上等著呢!」

  陶然瞪著他,久久之後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開口道:

  「如果是你請客!我想吃日本料理。」

  *   *   * 

  「炸蝦、綜合生魚片、蔬菜天婦羅、烤香魚、章魚沙拉、茶碗蒸、還有豬排飯。」

  陶然終於合上菜單,同桌的秦翼風兄妹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這些全都是你要吃的嗎?學姊。」秦悠悠問。

  「嗯。」陶然點點頭。「暫時就這些吧!」

  秦翼風用手肘撞了撞沈靖瀾,在他耳邊低聲說:

  「喂!你請個大胃婆來這種地方吃飯,要不要緊啊?」

  沈靖瀾微笑。

  「兩位也不要客氣。」

  「真的可以嗎?這地方看起來不便宜耶!」

  秦翼風嘴裡這麼說—眼睛卻已迫不及待在菜單上搜尋起來。

  好不容易點菜完畢,陸續也有一些料理上桌,他們可是開了好長一段路才下山的,飢腸轆轆的四個人二話不說就拿起筷子開始用餐,尤其是陶然,簡直是把頭埋進桌子裡了,又是豬排又是炸蝦的,偶爾還被生魚片上的芥未辣得邊吐舌頭邊搧風。

  看著狼吞虎嚥的三人,沈靖瀾的動作反倒慢了下來。這樣似乎也不是辦法,他想著,雖然陶然就坐在對面,但旁邊還有秦翼風兄妹二人,想好好談談是不可能了。他偷偷瞄了陶然一眼,她正認真地用筷子支解烤香魚。

  秦翼風喝完烏龍面的湯,指指沈靖瀾面前的壽司。

  「你不吃嗎?這個。」

  沈靖瀾將盤子推到他面前。

  「請。」

  「那我就不客氣了。泰翼風說著將壽司塞進嘴裡。「太幸福,太幸福了!不曉得有多久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上了大學後不是吃自助餐就是泡麵——」

  「偶爾也回家吃飯嘛!我每次回家媽媽都問起你呢!」正在喝湯的秦悠悠抬頭對哥哥說。

  秦翼風揮揮手。

  「我還是少回去的好,免得惹老爸生氣。」他說著繼續夾起食物往嘴裡塞。

  「秦大哥和伯父不和嗎?」陶然難得地開口問,隨即又覺得自己失了禮。「對不起,就當我沒問吧!」

  秦翼風笑著搖搖頭。

  「沒關係,我跟我父親不和是事實。」他說。

  「兩個人都很頑固的關係啊!」秦悠悠吐吐舌頭補充道,秦翼風聞言哈哈笑了兩聲。

  「哥哥是大笨蛋,不肯去念醫學院也就算了,居然故意選了白樺這樣的學校,十足的不孝子,老爸沒氣死已經是萬幸了。」

  秦翼風傾身敲妹妹的頭。

  「多嘴!」

  「哥哥很聰明,長相也還可以,是個好人哦!」秦悠悠這話是對著陶然說的。

  沈靖瀾嗅出些微的陰謀味道,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不怎麼舒服,於是開口轉移了話題。

  「既然令妹就是玫瑰的學生,要張邀請函就用不著那麼辛苦了,不是嗎?學長。」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沈兄,新生是被邀請者,她們是沒有邀請函的。」秦翼風說。

  「就算有也不會給哥哥!」秦悠悠說著轉頭問陶然:「他們究竟在說什麼啊?學姊。」

  「迎新活動。」陶然擦著眼鏡上的蒸氣。「學生會為新生辦的,下午有園遊會,晚上是舞會,我要弄影告訴你,她沒提嗎?」

  「她才懶得說呢!弄影對這些最不感興趣了,學姊應該找我仔細討論才對啊!」秦悠悠的腳在桌下直跺。

  「對不起,實在是因為我本人也沒有什麼興趣,所以只盡了傳達消息的責任。」

  陶然把眼鏡戴上,繼續吃她的晚飯。

  秦悠悠輕歎一聲。

  「為什麼你跟湘凝學姊都這麼靜呢?弄影的話更少,我可以想見三一八室的未來會有多悶了。」

  「別太失望,我們也有瘋狂的時候。」陶然說。

  「是嗎?我實在很懷疑。」秦悠悠看著坐在對面的哥哥,忽然露出曖昧的笑容。「哦?原來哥哥想要園遊會的邀請函,哈哈!哥哥一定很後悔選擇了沒有女孩子的學校吧?」

  「白樺本來是有女學生的。」秦翼風蹙眉道。

  「而你們把人家嚇得一個也不剩了。」

  「那可不關我的事。」

  「反正只要提起白樺,女孩子不是皺眉就是搖頭,誰會邀你來參加舞會?哥哥還是趁早死心,就在校門外聽聽音樂吧!」

  秦翼風又敲她的頭。

  「你說這是什麼話?要不是你來攪局,哥哥我說不定已經收到十幾二十張邀請函了。」

  秦悠悠不客氣地嗤之以鼻。

  「有沈大哥站在旁邊,誰會把邀請函給哥哥?」

  「你——」

  秦翼風指著妹妹的鼻尖,卻沒有罵人的氣勢,因為他本來就是打算利用沈靖瀾和他那輛車子來騙取邀請函,根本沒有發脾氣的立場。

  「為什麼不拜託學姊呢?」秦悠悠忽然說。

  「啊?」

  「坐在我旁邊這位陶然學姊啊,是玫瑰女子專校的現任學生會長哦!」秦悠悠微笑著說。

  *   *   *

  沈靖瀾將車子鑰匙遞給秦翼風。

  「你們先到車上坐一會,我去結帳。」他說。

  秦翼風於是領著妹妹朝外走,陶然推推眼鏡正想跟上去,卻讓沈靖瀾一把拉住了。

  「你等我。」

  陶然蹙眉,想開口問為什麼她得在這兒等地結帳,但週遭有客人也有服務生走來走去的,想想還是作罷,不過她仍在盡量不引起別人注意下,使勁地捏了沈靖瀾的手,示意他放開她。

  沈靖瀾將信用卡交給櫃抬小姐,轉頭看著陶然。

  「整個用餐過程你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甚至沒正眼看過我。」

  這話聽起來就像在抱怨!沈靖瀾自己聽了都覺得詫異。

  「我可不是心甘情願、興高采烈地來吃這頓飯的。」陶然轉頭對櫃抬小姐說:「對不起,我們還要外帶兩份綜合壽司,麻煩一併結帳。」

  「你還沒吃飽?」

  「帶給室友的。」

  沈靖瀾聞言只能苦笑。

  稍後會計小姐將一袋東西放上櫃抬!一臉笑容地對他們說:

  「兩位久等了,這裡是兩份綜合壽司。」

  陶然說了聲謝謝提著東西就走,沈靖瀾則在簽了名,取回信用卡和發票後追上去。

  「這頓飯花了我將近四千元,你至少可以聽我說句話吧?」他說。

  「那對娃奏的兄妹也吃了不少,你何不去說給他們聽?」

  「你——」沈靖瀾深吸了口氣。「我究竟做過什麼讓你深惡痛絕的事?」

  「這我可不知道。」

  「喂!」沈靖瀾蹙眉。「我現在和你一樣,只是個學生。」

  「是我見過最詭異、最危險的大學生。」

  「我哪裡——」

  「你剛才還威脅要拿出槍來掃射一群無辜的女孩子,不是嗎?」

  「你真的相信我有槍?」

  夠冤枉了!他從沒玩過那東西,就算有,他也不會傻得把它擱在車上。

  「我總不能拿那麼多條人命開玩笑。」

  沈靖瀾閉了閉眼睛,向來戴在臉上的太陽眼鏡此刻斜掛在褲子口袋上。「我又不是國際恐怖份子。」他說。

  陶然抬頭看看他,停下了腳步。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為什麼認識我,而且還知道我的名字?」

  「謝謝老天!」沈靖瀾仰頭道。

  「搞什麼?」陶然則皺起眉。

  「我的三千九百七十二元總算沒有白花。」他露出微笑。

  帥成這副樣子,真是天理不容!陶然鄙夷地想,推推眼鏡道:

  「請你長話短說,車上還有人等著我們呢!」

  沈靖瀾想了想,點點頭。

  「那麼我說了。」

  「請。」

  「我們曾經是鄰居。」沈靖瀾向她靠近。「看看我的眼睛,你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   *   *

  「鄰居?」從未料到會聽見這樣的答案,陶然嚷了好大一聲,接著有點恍惚地問:「你的眼睛有什麼不對?」

  「它們在白天看起來是藍色的。」

  「藍色的?這麼說來你是外國人了?」等等!這好像不是這次談話的重點,陶然忽然醒了過來。「喂!你要編故事也編個像樣點的,我雖然搬過幾次家,但可從來沒跟外國人做過鄰居,這點我很有把握的。」

  「我不是在編故事。」沈靖瀾說出一個地址。「你小時候是住在這個地方沒錯吧?還是當時你年紀太小,已經不記得了?」

  「不,我記得。」事實上那是她最喜歡的房子,雖然舊了點,但有個很大的院子,搬走之後聽說她整整一個星期都噘著嘴巴。「你的意思是,小時候你就住在我家隔壁?」陶然問,試圖在腦子裡找出那段記憶。

  沈靖瀾點頭。

  「現在也還住在那裡,只是我很少回去罷了。」

  「真的是這樣嗎?」陶然推著眼鏡喃喃低語:「如果是小時候的玩伴,不應該會沒有印象啊!老媽常說我是個很念舊的人呢!」

  「你也有兒時玩伴嗎?每次看見你都是一個人捧著漫畫坐在院子裡。」沈靖瀾笑了笑。「不容易啊!那麼小的年紀就會看書了。」

  「只會看圖啦!那時候好像有個不得了的偶像——」

  「怪醫黑傑克嗎?」

  「啊!」陶然眼睛和嘴巴都成了圓形。「為什麼你會知道?為什麼?為什麼?」

  沈靖瀾但笑不答。

  「現在相信我不是什麼詭異人物了吧?」

  「還是有點古怪。」陶然蹙眉說:「如果只見過五歲時的我,為何那天能毫不猶豫地喊出我的名字呢?難道我這十幾年來沒有任何改變?」

  「變了啊!變成一個大女孩了,雖然戴上了眼鏡,但——」沈靖瀾露出迷人的笑容。「很可愛!」

  陶然覺得雙頰發燙,好怪,這又不是第一次有人誇她可愛。

  陶然推推眼鏡轉身背對他。

  「你說的話還有待商榷,雖然知道我的名字和從前的住址——」

  「還有你童年時的偶像。」

  沈靖瀾提醒她。

  「那也不能證明你不『危險』,說不定我爸媽就是因烏隔壁住了個叛逆小毛頭才決定搬家的。」咦?她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活像個不入流的任性女配角。她又轉回身子。「對不起!搬家其實是因為老爸換了工作。」

  「算了!」沈靖瀾苦笑。「對你,我似乎連發脾氣的立場都沒有。」

  「你發起脾氣來很不得了吧?」

  陶然腦中出現他手持機關鎗掃射的畫面。

  「沒有你想像中那麼不得了。」

  她還是把他當恐怖份子,沈靖瀾早看透了。

  「喂!」這時候傳來秦翼風的聲音,他正站在車前朝他們揮手。「你們兩個要蘑菇到什麼時候?悠悠說再不開車要被關在宿舍外頭了。」

  「你們宿舍有門禁?」沈靖瀾問,和陶然一塊兒朝車子走去。

  「女孩子嘛!學校不可能放我們在外遊蕩一夜。」陶然轉頭對他說:「找個時間我們再聊聊,在我看來你實在太詭異了。」

  沈靖欄發出無奈的呻吟。

  「解釋了半天,你還是這麼說我!」

  「像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不小心點是不行的。」陶然推推眼鏡,舉起手中的提袋。「謝謝你的晚餐兼消夜,請容我以兩張園遊會邀請函回報你。」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2:54

第四章   
  「有豪華的消夜可吃?」古湘凝瞪著那兩盒壽司。「詭異哦!」她說。

  「別人請客的啦!」

  陶然癱在床上喘氣,為了趕在十一點晚點名前回宿舍,她小傷初癒的腳跑得快抽筋了。

  「有凱子請你們下山吃大餐?」古湘凝責備地看著陶然。「過分!居然沒有打電話回來通知。」

  她幾乎是被押上車的,哪來的美國時間打電話?

  「這事說來話長,別問了,去吃東西啦!」陶然揮著手說。

  「我來說,我來說!」

  秦悠悠舉起手,招來陶然一個白眼。

  「你用力呼吸吧你,多什麼嘴?」

  「准你多嘴,快說!」古湘凝以室長身份發言,並拿起壽司咬了一口。「快來吃,弄影,順便聽故事。」

  「謝謝,我已經刷過牙了。」

  蘇弄影說著直接爬上床去。

  陶然和古湘凝互看一眼。

  「我們倆熱情如火,怎麼會來個冷若冰霜的學妹?」

  古湘凝聳聳肩,將剩下的半口壽司吃了,然後拉起陶然。

  「弄影要睡了,我們換個地方聊。」她轉頭問秦悠悠。「悠悠,想不想喝牛奶?」

  秦悠悠點點頭。

  「那就沖三杯,我們三樓文康室見。」

  古湘凝說著拉陶然走出寢室。

  「喂!壽司配牛奶,好像怪怪的。」陶然說。

  「這種時候也只好湊合湊合了。」古湘凝道。

  陶然嘿嘿笑了兩聲。

  「不過話說回來,你使喚學妹使喚得挺自然的嘛!」

  古湘凝也嘿嘿兩聲。

  「那位壽司王子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

  陶然拿下眼鏡用衣角擦拭。

  「聽說是小時候的鄰居。」

  「『聽說』是什麼意思?」

  「聽他說的,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樣子你也敢跟人家去吃飯?」

  「有悠悠陪我嘛!」

  「悠悠手無縛雞之力,能做什麼?」

  「悠悠的哥哥也在啊!」

  「咦?」古湘凝皺著眉嚷。「怎麼愈來愈複雜了?」

  「所以我才懶得說,等會讓悠悠告訴你吧!」陶然又將眼鏡戴上。「對了,那壽司你也吃了,味道不錯吧?」

  古湘凝點頭道:

  「美味可口!」

  「那麼你應該不會介意我送兩張園遊會邀請函謝謝人家吧?」

  「你是學生會長,這種小事不需要跟我商量吧?」

  「總得問問副會長的意思嘛!」陶然笑著說。

  古湘凝嗅出了點不對勁的味道。

  「你把邀請函給了誰?」她問。

  「悠悠的哥哥和我那鄰居。」

  「然後呢?有什麼事是我應該知道的?」

  古湘凝又拿起壽司往嘴裡送。

  「對了!」陶然推推眼鏡。「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他們是白樺的學生?」

  *   *   *

  隔天早上秦悠悠下床時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她揉揉眼睛低頭一瞧,居然是陶然的手,她就這麼大字型地躺平在走道上。

  秦悠悠倒抽了口氣,忙伸出手摀住嘴才沒尖叫出聲。

  「學姊!學姊!」她蹲下來用手指戳戳陶然。「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陶然動也不動,秦悠悠一臉慘白。

  怎麼辦?怎麼辦?她也太倒楣了,才開學就碰上女子宿舍殺人事件,湘凝學姊和弄影呢?這種時候為什麼她們偏偏都不在?對了,對了!她得保持現場完整,然後盡快打電話報警,不過,在這之前還是應該先確定一下陶然學姊是不是真的沒救了吧?嗯,先看看她還有沒有呼吸——

  「用不著摸了,她還沒死。」

  古湘凝的聲音傳來,秦悠悠顫抖的手則停在空中。

  「湘凝學姊!」秦悠悠像見了救星似的,差點哭出來了。「陶然學姊她——」

  「別緊張,她是那種四處為床的人。」古湘凝抱著盥洗用具進了寢室,走到陶然身旁時用腳踢了踢她。「還不起來!學妹快被你嚇死了。」

  陶然呻吟了聲,秦悠悠則鬆了口氣坐回自己的床上。

  「為什麼——陶然學姊為什麼喜歡睡在地上呢?」她百思不解。

  「她有病。」古湘凝輕描淡寫道。

  「啊!果然——」

  「是『習慣性摔落床鋪症』。」

  「啊?」

  「你才搬進來,會嚇一跳也是理所當然,過一陣子就會習慣踩過她去刷牙洗臉了。」古湘凝放下臉盆開始梳頭。「說來奇怪,同樣是新生,弄影卻很能適應,剛才她只看了那具『屍體』一眼就跨過她出去了。」

  「我也搞不懂弄影。」秦悠悠說著低喊一聲。「怎麼辦?陶然學姊根本不像要醒過來的樣子,她第一節有課不是嗎?」

  「可以麻煩你去泡杯咖啡嗎?架子上有麥斯威爾隨身包。」古湘凝道。

  「那陶然學姊——」

  「她交給我就行了。」

  於是古湘凝搖醒了陶然,在她再次昏睡前灌她喝下咖啡,然後迷糊小姐搖身變成冷靜的學生會長,看得秦悠悠目瞪口呆。

  「如何?可以媲美大衛魔術吧?」

  古湘凝對秦悠悠說,意來陶然不悅的一瞥。

  「別在學妹面前拿我開玩笑,我得維持做學姊的威嚴。」才梳洗完畢捧著臉盆回來的陶然說。

  「別擔心,陶然學姊,我最崇拜變身超人了!」秦悠悠說完哈哈大笑。

  陶然瞪了古湘凝一眼,轉頭問秦悠悠:

  「還有十分鐘就上課了,你怎麼還穿著睡衣坐在這裡?弄影早已經出門了。」

  「我和弄影不同班,我第一節沒有課。」秦悠悠回答。

  「那我們上課去了。」陶然偕同古湘凝朝外走去,到門邊時又轉過身子。「你可不能再回床上去睡,舍監會不定期抽查內務!各樓層第一名有美味蛋糕可吃——你喜歡吃蛋糕吧?」

  「喜歡啊!」

  「那就杷床鋪一鋪,把地掃一掃,順便把桌面整理整理。」陶然關上門後,轉頭對古湘凝說:「嗯——有學妹可以使喚的滋味實在甜美。」

  *   *   *

  上完了早上的三堂課,陶然和古湘凝走出教室。

  「你今天是怎麼回事?上什麼課都打瞌睡。」

  走在前面的古湘凝倏地轉頭問,一條粗粗的長辮子在空中畫了個圓,啪地一聲結實地打在陶然臉上。

  「我昨天沒睡好。」陶然搞著臉吞回眼淚。「拜託小心一點好不好?同學,你的辮子差點打得我腦震湯!」

  「我想把你打醒嘛!」

  古湘凝是鮮少道歉的那一種人。

  「下課鍾一打我就完全清醒了。」

  陶然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真好意思說。」古湘凝拉著她往前走。「要到學生會去嗎?」

  「嗯,我答應今天把邀請函給人家。」

  「這樣好嗎?邀白樺的學生來參加我們的園遊會和舞會。」

  「悠悠的哥哥又不是壞人。」

  「喲!」古湘凝給了她一個曖昧的笑容。「已經開始替人家說話了呀!」

  「你在胡扯什麼啊?」陶然蹙眉。

  「還裝傻?昨天學妹不是說了嗎?她哥哥對你印象不鍺,想跟你做個朋友。」

  「做朋友就做朋友,你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

  「你是單純還是疑呆?悠悠的意思是要把你和她哥哥湊成一對——你不也點頭答應了嗎?」

  「我只答應在園遊會那天帶他逛一下校園,這樣就能成為一對?」陶然受到了驚嚇。

  「交個男朋友又不是什麼壞事,反正你對她哥哥印象也不差,不是嗎?」

  「是不差,但不像是戀愛的感覺。」

  「戀愛應該是什麼感覺?」

  「我怎麼會知道?」她又沒有談過戀愛。

  「這就對了,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呢?」古湘凝說。

  聽好友這麼說,陶然試圖去回想秦翼風的模樣;高高壯壯的,臉上經常帶著笑容,應該是人緣不差的那種人。雖然白樺是令人皺眉頭的學校,但根據秦悠悠的說法,這似乎是賭氣所產生的偏差結果,綜合多方面的觀察,秦翼風還頗符合好男人的標準呢!

  「愛情這種東西能試著玩嗎?」陶然蹙眉。

  「你沒聽說過嗎?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如果你不討厭他,試試又何妨?」

  這麼說也有道理,但真是這樣子的嗎?如果愛情是可以慢慢培養而來,那書上所說的一見鍾情和觸電的感覺呢?那種臉紅心跳、又酸又甜的滋味難道全是誇大?

  陶然絞盡腦汁思索著!愈想愈覺得頭痛,終於不耐地低喊一聲:

  「這問題暫且擱置吧!我昨晚睡眠不足,沒辦法作明確的判斷。」

  「都睡到地上去了,還直嚷著沒睡好,究竟怎麼了?」

  古湘凝看了她一眼。

  陶然歎息。

  「不管是睡在床上還是地上,整晚都在作夢,愈睡愈累。」

  「哦?都夢到些什麼東西?」

  陶然這時候才想起這問題,她一怔,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

  古湘凝也跟著停下來,不解地盯著她看。

  「夢到一對湛藍色的眼睛。」陶然說著皺起眉嚷:「搞什麼?要和我湊成一對的是悠悠的哥哥不是嗎?為什麼我整夜夢見的卻是那個傢伙?」

  *   *   *

  留下古湘凝在學生會處理事情,陶然在中午時間朝校門口走去,她和秦翼風約好了拿邀請函給他,不過她仍對昨夜擾她清夢的藍色眼眸耿耿於懷,所以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來到校門口剛好是十二點十分,距離他們約好的時間還有五分鐘,陶然左右看了看!沒看見秦翼風的人影,只得倚著大門門柱等候—兩分鐘後她開始尋找其它的據點,毫無遮蔽的大門口實在太熱了。

  嗯,日正當中的,為了不被曬成黑炭,還是到對面那棵樹下去等吧!陶然這麼想著,正想朝那棵樹走去,卻看見樹後頭有人。事實上她只看見一隻手在空中揮個不停,但既然那隻手還能動,它應該是連在某個人的身上沒錯。

  那只揮個不停的手是在叫她過去嗎?陶然看看左右,除了她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那隻手,如果她真走過去,會不會成為史上首位因為好奇而自投羅網的被綁票者?

  陶然不是貓,好奇心比起貓來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抱持謹慎戒備的態度走向大樹,發現那隻手的主人竟是沈靖瀾。

  「你——」陶然推推眼鏡。「你幹嘛躲在這裡嚇人?」她皺著眉對他低嚷。

  「不躲起來我就要被嚇死了。」沈靖瀾苦笑著說:「你們學校的學生好——好積極,我早來了十五分鐘,生日、血型,還有穿幾號球鞋等等的問題都被問過了。」

  「真吃香啊!」陶然哈哈笑著,但隨即又聳起眉。「對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來拿邀請函啊!」沈靖瀾回答。

  「秦大哥呢?不是說好他要來拿的嗎?」

  「他讓教授給絆住了,要我代他跑一趟。」沈靖瀾看著她。「你很失望嗎?」

  「失望?」陶然推推眼鏡。「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來的是我,而不是你的秦大哥。」

  「什麼我的秦大哥?」陶然蹙眉。

  「聽說他一大早接了通電話,心情好得不得了。」

  「電話?」

  「他妹妹,也就是你那位學妹打來的。」

  「咦?悠悠嗎?」

  沈靖瀾低下頭,沉默了半晌後問:

  「是真的嗎?你打算和秦翼風交往?」

  陶然一愣,接著聳起眉。

  「是悠悠對不對?真是長舌!」她嘀咕著。

  「也許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把這好消息告訴她哥哥。」

  「那也用不著告訴你啊!」

  「我是聽秦翼風說的,他掛上電話就直接衝到我房裡來了。」

  陶然覺得臉頰熱熱的,又推了推眼鏡。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她尷尬地笑了笑。

  「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啊?」

  「你真的答應和秦翼風交往?」

  「嗯。」陶然點點頭。

  「為什麼?」

  沈靖瀾脫口而出,這話令陶然驚訝,也嚇了他自己一跳。

  「為什麼?我都大專二年級了,交個男朋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陶然反問。

  「為什麼選秦翼風?」

  「我沒有『選』,是他自己——」陶然忽然抬起頭看他。「話說回來,這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沈靖瀾一怔,接著搖了搖頭。

  「我看你似乎很關心。」陶然斜眼瞄他。

  「隨口問問,我只是想知道秦翼風地有什麼地方吸引你。」沈靖瀾說。

  「他長相端正,談吐也不討人厭,悠悠說他是個不錯的哥哥,一定也是個不錯的男朋友,所以——」陶然倏地停了下來,她是怎麼了?幹嘛嘮嘮叨叨地跟他說這麼多?

  「喂!你怎麼這麼說話?問秦翼風有什麼地方吸引我?他是你學長不是嗎?難不成你覺得他不好?」

  「沒——」沈靖瀾搖頭。「沒這回事。」

  「那就別說些奇怪的話啊!」陶然將邀請函遞給他。「哪!兩張,星期天歡迎光臨,園遊會和舞會都很熱鬧,悠悠會帶你們好好玩一天的。」

  「你呢?」

  「很抱歉,那天我只怕是分身乏術,只好先祝你們玩的盡興了。」陶然看了看表。「我得走了,朋友還等著我呢!」

  「等等,我還有話跟你說。」沈靖瀾喚住她。

  「什麼事?」陶然又轉回身子。

  「呃——和秦翼風有關的事,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現在嗎?」

  陶然頗為為難,雖然下午一、二堂沒課,但學生會裡事情還多著呢,尤其湘凝還在那兒等她,放她鴿子的話後果是很可怕的。

  不過她既然考慮和秦翼風「交個朋友」,有關他的事情她當然有興趣知道!再加上這戴墨鏡的傢伙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她的好奇心在蠢動了。

  「可以嗎?我們找個地方談談。」沈靖瀾又說。

  陶然思索著,理智和衝動在交戰,半晌之後她終於點頭道:

  「如果三點鐘以前能結束的話,我想我們談談也無妨。」

  *   *   *

  原本以為就在附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的,沒想到居然會又一次坐上同一輛車子,只不過這回車裡只有他們倆,而且她對於目的地是哪裡一點概念也沒有。

  「喂!我們究竟要上哪裡去?」陶然忍不住問。

  沈靖瀾微微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你喊他秦大哥,卻總是喊我『喂』。」他說。

  「要我喊你大哥有點奇怪。」陶然也回看了他一眼。「你和我一樣是二年級的學生,不是嗎?」

  「我可比你大上好幾歲。」

  「哦?是嗎?那麼請問您今年貴庚?」

  「二十六。」

  「咦?」陶然嚇了一跳。「你是當完兵才考大學的嗎?」她問。

  「有一段時間我根本沒想過要上大學。」沈靖瀾回答。

  「那麼後來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我母親。」

  「伯母真是好本事,要說服一個浪子回頭可不容易。」

  沈靖瀾蹙眉。他在她眼裡始終是個不良份子,即使是現在也一樣,這令他惱怒,卻又沒什麼立場反駁。

  「那時候的我的確叛逆不學好,但母親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聲淚俱下,要我想想自己的未來——我再心狠也無法置之不理。」

  「對不起!我不知道伯母已經過世了。」陶然納納地道,在心裡責備自己口無遮攔。

  沈靖瀾扯扯嘴角道:

  「她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雖然最後如願進了沈家,受到的壓力與排擠卻搾乾了她的活力、抹去了她的笑容,最後甚至奪走了她的生命。她怕她死後我在沈家更無立足之地,所以要我考大學,畢業後至少能養活自己。」

  「你父親呢?他也過世了嗎?」

  「對我而言是這樣沒錯。」

  「這麼說來伯父還活著了?」陶然對自己很感冒。「對不起——對不起!我缺乏說話方面的藝術涵養!我會找幾本這方面的書來仔細研究。」

  「別在意!」沈靖瀾給她一個微笑。「我有三個哥哥和一個妹妹,是我父親和前妻所生,我對他而言並不特別珍貴,幾乎可以說是可有可無;他對我也一樣。雖然我身上流著和他相同的血液,我們之間卻缺一般父子之間的親匿感情。」

  「怎麼會這樣呢?」陶然推推眼鏡。「你總是他的兒子,他沒道理不疼愛你,會不會是你太叛逆不羈,而伯父又太嚴厲,才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她說。

  沈靖瀾又偏過頭看她。

  「我可沒辦法像你這麼樂觀。」他說。

  陶然吐吐舌頭說:

  「不好意思!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不需要。」

  「那很好,你可別再難過了哦!」

  「我說過我很難過嗎?」

  「就算不是『很』難過,也是『有點』難過,這是人之常情,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

  沈靖瀾覺得心湖在波動,這些事他從不曾向任何人提起,為何卻能在她面前侃侃而談?拋開兒時的記憶不談,他們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然而也說不出為什麼,只要有她在,他的心就會變柔變暖,好像身旁有位知心好友,他可以敞開心胸,暢談所有心事。

  「對了!」這時候陶然忽然喊。「你還沒告訴我呢!我們究竟要上哪兒去啊?」

  「開著車子兜風不好嗎?」沈靖瀾說。

  「既然有事情要談,就應該找個地方坐下來,點杯飲料再聊,不是嗎?」

  「飲料在後座上,麻煩你自個兒拿。」

  「你連飲料都準備好了?」陶然探頭到後座去看。「喂!老實說!你是不是早就計算好要將我拐到車上?」

  「說『拐』就有點難聽了,我說過,只是開車兜兜風。」

  「那秦大哥的事呢?你之前說要跟我談的。」

  車子發出尖銳的煞車聲,急速地向右切出,陶然白著臉撫著胸口,一直到車子停在山壁旁,才吐出憋了許久的一口氣。

  「你幹嘛忽然停車?想嚇死我?」

  陶然將眼鏡拿下來擦拭,轉頭以責難的眼神看他。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別提起秦翼風!」

  沈靖瀾也摘下墨鏡,藍色的眼眸亙盯著陶然那滿是疑惑神情的清秀臉龐。

  「什麼嘛!」陶然真的被他弄糊塗了,聳起兩道細眉道:「是你自己說的,要跟我談有關秦大哥——」

  她話還沒說完,沈靖瀾已經一手擋住她的腦後,趁她錯愕之際,將唇貼上了她的……

  *   *   *

  經過幾秒鐘的時間,陶然才意識到自己被吻了,那種只在漫畫和電影裡才看得見的情節,此刻正在她身上重演。她感覺到唇上熾熱的溫度,還有緊緊撐住她後腦的有力手掌,男人和女人的力量竟有如此大的差異,她想動、想逃,卻幾乎動彈不得。

  沈靖瀾的唇需索地壓著她的,舌尖則霸道地試圖闖過她緊閉的唇瓣,他雖然在陶然的不斷推拒下短暫地抬頭,但隨即又在一聲歎息後再次吻上她的唇。

  陶然無法形容自己所受的屈辱,莫名其妙地就被吻了,居然還無法掙脫,就這樣無助地任由一個男子予取予求,這和被強暴又有什麼不同?

  他果然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壞胚子,她根本就不應該上他的車。

  羞辱加上氣憤,陶然逮著個機會朝沈靖瀾肚子上使勁地打了一拳,沈靖瀾悶哼一聲,鬆開了手,她則趁機推開車門下車,朝回學校的方向走去。

  陶然用手背用力擦著嘴,順道抹去沿臉頰滑落的淚水。她是笨蛋!全台灣最笨的十九歲女孩,這麼輕易就相信一個陌生人,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也是咎由自取。

  陶然邁開大步往前走,沈靖瀾則很快地追了上來。

  「等等!」他拉她停下來並轉過她的身子。「你打算就這麼走回學校嗎?」

  「不行嗎?」陶然撇開頭不願看他。「至少我可以確信自己在回到學校時還是個處女。」

  沈靖們臉紅了!但是陶然並沒有看見。

  「對不起,我——」

  「這不是說聲對不起就能一筆勾消的事。」陶然說。「不過算了,是我傻得上了你的車,我自己也要負一部分責任,現在請你放開我好嗎?再繼續跟你說話我就要吐了。」

  「你——」沈靖瀾沒有放手,反而抓得陶然更緊,她抬頭怒視他,他則倒抽了一口氣。「你——你哭了?」

  陶然用力踩他的腳,然後揮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自然地,他很快又追了上來。

  「上車吧!我送你回學校去。」

  沈靖瀾想拉住她,手伸出去又收了回來,他想起她濕潤的眼睛和略顯紅腫的唇。

  「你以為我真的是傻子?」陶然完全沒有放慢腳步。

  沈靖瀾只得跟著她往回走,但這麼愈走就會離他的車子愈遠,學校離這裡有好長一段距離,車子停在這狹小的山路上也會造成別人行車上的危險,他真是左右為難,只好再一次開口道:

  「從這裡是沒辦法走回學校的,先上車好嗎?我絕對不會再對你——」

  他話只說了一半,因為陶然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覺得心揪了一下,不自覺地就閉上了嘴。

  說來也真巧,這時候有輛計程車從山上下來,陶然立即揮手將它攔下。

  「可以載我回山上嗎?到玫瑰女子專校。」她問。

  「可以啊!到前面回個車就行了。」中年司機這麼說。

  於是陶然毫不猶豫地上了車,沈靖瀾雖然跟了上去仍來不及阻止,他站在原處看著黃色的計程車遠去,又看著它折回來往山上跑,良久之後才舉步緩緩地走向自己的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3:22

第五章   
  陶然強忍淚水的臉不斷在他面前浮現,驅車返回學校的沈靖瀾一整路都覺得心神不寧。都怪他不好,不應該唐突地吻了她,或許有些女人喜歡這種強勢霸道的作風,但絕不會是陶然,從她的表情和斷然搭計程車離去的舉動,就可以知道她是多麼忿怒,這真的不是幾句對不起就能作罷的,他——他怎麼會那麼衝動?

  情緒極度惡劣的沈靖瀾剛剛取出寢室鑰匙,秦翼風已經熱切地從對面衝過來了。

  「怎麼樣?拿到邀請函了沒有?」

  「在這裡。」

  沈靖瀾將兩張邀請函遞給他。

  「是邀請函,這就是有錢都買不到的玫瑰邀請函啊!」秦翼風陶醉地親吻著兩張邀請卡,隨即又拉著沈靖瀾問:「對了,陶然那邊你替我解釋過了吧?跟她約好了卻不能親自去,實在——」

  「我替你解釋過了,她很能諒解,完全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是嗎?太好了!」秦翼風看來鬆了口氣。「她果然是個不錯的女孩子,長得雖然不是頂漂亮,但很有個性,也不像一般女孩子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鬧彆扭,要小姐脾氣——」

  「也許是因為你們彼此還不夠熟識吧!」

  沈靖瀾冷冷地打斷他,招來秦翼風奇怪的一瞥。

  「你是怎麼回事?好像從一大早就不怎麼對勁。」

  「沒什麼,只是有點心煩。」沈靖瀾打開寢室的門。「要進來嗎?學長。」

  秦翼風跟著他走進寢室,當自己家似的找了張椅子坐下。

  「什麼事讓你心煩了?課業方面有問題嗎?」他問。

  「嗯。」沈靖瀾敷衍地點點頭。

  秦翼風哈哈笑了兩聲。

  「我說你啊,別這麼認真嘛!想想星期天的園遊會和舞會啊!整個白樺也許只有我們倆有邀請函!我看我這幾天作夢都會笑了。」

  秦翼風已是滿面春風的,而沈靖瀾則愈來愈覺得不耐,經過今天的事,他對那什麼見鬼的園遊會已經一點興致也沒有了。

  「喝茶嗎?」沈靖瀾問,心裡湧上一股對自我的厭惡。

  他這是做什麼?鬧彆扭嗎?打從他上大學以來,秦翼風是第一個主動接近他的人,幾乎可以說是他大學生涯中僅有的朋友,而當這位好友興匆匆地跑來告知他和陶然將要進一步交往時,他卻連笑著說聲恭喜都做不到,這是為什麼?

  「怎麼了?不是要泡茶嗎?」秦翼風皺眉催促道。

  拿著茶罐發愣的沈靖瀾啊了聲,將寶特瓶裡的水倒進電茶壺裡燒,看著那清澈透明的液體,他又想起陶然含在眼眶裡的淚水,濃密的雙眉不由懊惱地聳起。

  「你究竟有什麼心事啊?」秦翼風蹙眉。「要不要說來聽聽?」

  沈靖瀾依然盯著壺裡的水,半晌後抬起頭。

  「學長有令妹宿舍的電話嗎?」

  秦翼風聞言吃了一驚,眨眨眼間:

  「你說的是悠悠嗎?」

  「嗯。」

  「有是有,不過——你要悠悠的電話做什麼?」

  「呃——有點事想問問她。」

  秦翼風一怔,隨即瞭解地點點頭,還露出極其曖昧的笑容。

  「你這傢伙,不會是看上了悠悠吧?」

  沈靖瀾急忙搖頭。

  「你誤會了!學長,我不是——」

  秦翼風大笑著打斷他。

  「瞧你緊張的,對象是你的話,我這個做哥哥的可是舉雙手贊成哦!」他說著掏出口袋裡的記事簿。「要電話號碼不是嗎?快拿紙筆來抄啊!」

  *   *   *

  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被沈靖瀾揉成一團後又攤開,攤開後又揉成一團,這麼反覆了好幾次,紙張上早已是摺痕滿佈了。

  當天晚上七點,沈靖欄開車出學校來到便利商店前,校園裡的電話無一不是大排長龍,只有在學校外才能不受打擾地好好打通電話。

  然後他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撥電話,雖然紙上寫著三個號碼,但不論撥哪個都只能聽見嘟嘟嘟的聲音,顯然是學生們無法經常和心儀的對象碰面!只有藉著熱線聯絡感情。

  好不容易撥通了電話,請總機接通寢室,沈靖瀾卻開始煩惱如何才能和陶然好好談談,發生過那樣的事情,想必她一聽見他的聲音就會啪地一聲摔上電話了。

  「喂!三一八室。」

  電話接通後,傳來一個冷冷陌生的聲音。

  「你好,麻煩請陶然聽電話。」沈靖瀾不自覺將嗓音壓低。

  「抱歉,她正在洗澡,請問哪裡找?」對方這麼說。

  「洗澡嗎?」沈靖瀾一聽竟有鬆了口氣的感覺。「那能不能請你代為轉達,就說有位姓奏的朋友在校門口等她,請她過來一下。」

  「姓秦?全名呢?」對方謹慎地問。

  「秦翼風。」

  冒用好友的名字,沈靖瀾在心裡說著抱歉。

  「知道了,我會轉告她!不能保證她一定會去就是了。」

  話筒那頭傳來的聲音還真是冷淡。

  「謝謝。」

  沈靖瀾說著掛斷電話,倚著牆靜靜等待著。

  她會來嗎?他想著,雖然期望能在校門口看見她的身影,但一想起她是來赴秦翼風的約,沈靖瀾心裡就悶悶的,彷彿壓了塊大石頭。

  在超商前站了十分鐘,沈靖瀾踩熄扔掉的菸頭,越過馬路朝玫瑰女子專校走去,他藏身大門旁的陰暗處,為的是怕陶然一看見他,二話不說地就又轉頭躲回學校裡。

  不過,見到她的話該說什麼呢?道歉嗎?如果跪下來磕頭!說他是一時情難自己,她會不會原諒他?

  只怕是很難吧!沈靖瀾苦澀地想,女孩子對這種事情多半都很在意,尤其是陶然那樣的個性,這輩子都不再理睬他也是極有可能。

  話雖如此,沈靖瀾還是無可避免地回憶起車上的一吻,那一吻是他強索而來,滋味卻是難以形容的甜美,他無法解釋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只知道當時慾望凌駕於一切之上,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蕩然無存。

  老實說,對於那一吻,沈情瀾並不想花費太多的時間和精神去懊惱或悔恨,對他而言,發生過的事就是發生過了,再怎麼懊悔也於事無補,更何況那不過是一個吻,又不是砍了她一刀或奪走了她的貞操,犯不著一輩子耿耿於懷。

  沈靖瀾不斷地這麼想著,就像要把這樣的觀念深植在腦中,但愈是如此,也就代表著事情其實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唉!他怎麼可能完全不在意?她絕對不是動不動就掉眼淚的人,卻在他面前哭了啊!

  一想起她的眼淚,沈靖瀾就心亂如麻,於是他決定將思緒拉回來,試著想想等會見了她該說些什麼。他取出根香菸,轉過頭正想點燃,看見陶然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她就站在那兒往外看,一副謹慎小心的模樣。

  她看見他的話一定會轉身逃走,那麼以後就算是編出天大的謊言也很難再約她出來了,不行!絕不能讓她逃回學校去。

  沈靖瀾想著,隨即扔下手中的香菸跑向陶然,在她反應過來前抓住了她,並伸手搶住她的嘴,拉著她躲向陰暗而警衛也無法察覺之處。

  *   *   *

  「你答應不喊叫,我就放開你。」沈靖瀾在陶然耳邊低聲道。

  陶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雖然不情願也只能點頭了。

  「我這就放開你,你可要說話算話。」

  沈靖瀾說著鬆開手,而重拾自由的陶然隨即一巴掌揮向他,被他輕易以手擋住後,改以右腳使勁地踩他的左腳,動作連貫且出其不意,這回總算得逞了。

  未戴墨鏡的沈靖瀾蹙眉,陶然忿怒的神情則多了一點得意。

  「你真無恥,居然假借秦大哥的名字騙我出來。」

  她又瞪他一眼,推推眼鏡,冷哼一聲撤過頭去。

  「說出我的名字,你會來嗎?」沈靖瀾問,很想彎下腰揉揉疼痛的腳趾頭。「我會帶箸大頭針赴約。」陶然回答。

  「大頭針?」

  「就是插在針包上的東西。」

  沈靖瀾苦笑。

  「不用說,我一定就是那個針包了。」

  「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陶然轉頭看著他。「雖然沒有徵得你同意的必要,不過——我可以回宿舍去了嗎?」

  「不行!」沈靖瀾斷然道。「你才剛到,我們甚至還沒有開始談話。」

  「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說的。」陶然低下頭,半晌後又開口:「中午的事就算了吧!你是秦大哥的好朋友,悠悠又那麼欣賞你,開口閉口都是你的好;而我——我已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女生了,一個吻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當作是外國人見面打招呼,我不想為了這事成天悶悶不樂。你也忘了吧!就是這樣,沒什麼好說的了。」她說完轉身就要走,沈靖瀾開口喊住她:

  「等等!再給我一點時間。」他說。

  「還有什麼事?」她停下腳步問。

  「你——」沈靖瀾苦澀地揚揚嘴角。「因為你的反應和我預期的不一樣,所以我——」

  「你預期我會如何反應?像潑婦一樣哭罵嗎?我說過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時你似乎非常生氣。」

  「怎麼可能不生氣?那根本就是嚴重的性騷擾。」陶然瞥了他一眼。「難不成你也有那種噁心的想法,認為女人嘴裡說不,心裡其實是想要的?」

  「不!絕沒有這回事。」

  「是嗎?」

  陶然顯然不是那麼相信,沈靖瀾也只能苦笑了。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說。

  陶然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一點都不好奇嗎?」沈靖瀾問。

  「什麼?」陶然蹙眉。

  「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吻你?」

  陶然睜大了眼睛,好一會兒之後才將視線移開。

  「不就是好色嗎?還會是為了什麼?不過這麼說的話也有點奇怪,畢竟我又不是什麼美人。」

  沈靖瀾闐言不悅地聳起兩道濃眉。

  「什麼意思?我可不是那種會隨意攻擊女人的色情狂!」

  陶然給了他懷疑的一瞥,沈靖瀾火冒三丈,拚命深呼吸才把怒氣給壓了下來。

  「現在我可以走了嗎?」陶然漠然地看著他。「雖然時間還早,但是我今天受到太大的驚嚇,精神差、頭昏、肚子痛,還有耳鳴、注意力不集中等毛病,不早點休息是不行的。」

  這算什麼?嘴裡說忘了、不在意,卻壓根兒就是銘記在心、刻刻不忘。

  「我還有一個問題。」沈靖瀾道。

  「咦?」陶然不耐地嚷:「你是哪家電視台的記者嗎?我可沒有義務要留在這裡接受訪問。」

  「最後一個問題了。」沈靖瀾道。

  「真的?」

  「我保證。」

  陶然歎了口氣,推推眼鏡道:

  「你問吧!」

  「你會老實回答吧?」

  「我盡量。」

  沈靖瀾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沉默了片刻後開口問:

  「除了我,還有人吻過你嗎?」

  這這是什麼問題?陶然愣在那兒,眼鏡差點沿著鼻樑滑落摔碎在地,然後怒氣就這麼冒上來了。

  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傢伙,居然敢問她這種問題!聽聽他說那是什麼話!那充滿同情的語氣,怎麼?他以為她沒人追嗎?她更該狠狠地給他幾個耳光,不過大概會失敗,他的反應能力似乎還不錯。

  見她低著頭不說話,沈靖瀾催促道:

  「怎麼了?你不打算回答我嗎?」

  陶然收起咬牙切齒的兇惡表情,抬頭給他一個甜美的笑。

  「抱歉,我一陷入回憶中就會渾然忘我,請你重複一下問題好嗎?」她說。

  「除了我,還有人吻過你嗎?」

  陶然掩嘴笑著說:

  「有是有啦!不過不多,大概就十來個左右,是我們班上經驗最少的。訪問結束,現在我可以回宿舍去了吧?」

  她說完後並未等候答覆便轉身走開,沈靖瀾則是靜靜地看著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校門內,他才輕歎一聲,緩步朝他的車子走去。

  十個左右嗎?沈靖瀾邊走邊想著,嘲諷地揚起了嘴角。

  「說謊!」他無聲地說,在微風吹沸的夜色裡露出極其自然迷人的微笑。

  *   *   *

  陶然打了個呵欠,意興闌珊地回到宿舍,正想踩著階梯而上,就看見室友在一旁朝她招手,陶然發出呻吟,差點跪坐在地。

  「你——你還沒睡啊?」她哭喪著臉道。

  「我又不是九十歲的老婆婆,八點就上床睡覺。」古湘凝走向她。「要不要跟我聊聊?」

  陶然搖頭!古湘凝則拉著她說:

  「很好,我們邊走邊聊。」

  「喂!我搖頭耶!」陶然抱怨。

  「是嗎?我的眼睛最近有點問題,天一黑視力就會發生偏差。」

  「那就是夜盲症了—走路請多小心,跌倒時別拉著我。」陶然說著在她背後吐吐舌頭。

  兩個人走到籃球場旁,場上燈還亮著!有幾個人在打球。

  「出了什麼事?」在石椅上坐下,古湘凝直接問。

  「啊?」

  「一定有什麼事吧?今天中午你放我鴿子,回來後又一副怪裡怪氣的樣子,別拿『沒什麼』來搪塞我,我可沒那麼好打發。」

  陶然看了看她,半晌後沮喪地長歎一聲。

  「我不是故意不說,只是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很麻煩的事嗎?難得見你這副模樣。」

  「也算不上什麼麻煩啦!」陶然說著靜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又開口:「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古湘凝點頭。

  「你的初吻是什麼時候?」

  「幼稚園大班。」

  陶然從椅子上摔下,帶著半是錯愕,半是佩服的神情又爬了上來。

  「幼稚園大班?你唬我的吧?」她皺眉嚷著。

  「唬你做什麼?還有照片為證呢,」

  「太強了,才那麼一丁點大已經有過接吻的經驗了。」

  陶然推著眼鏡,咕噥個不停,古湘凝則仔細地打量著她。

  「誰吻了你?」

  又是直截了當,陶然差點又摔下椅子。

  「你說話不能含蓄點嗎?」她出言抱怨,感覺雙頰有點發燙。

  「你已經夠會蘑菇的了,我再不乾脆點能問出個所以然來嗎?怎麼?你這麼煩燥,難道是因為悠悠她老哥接吻技術不佳?」

  陶然一愣,隨即嚷道:

  「誰說我跟秦大哥接吻了?」

  「猜的。」古湘凝仍一派冷靜。「中午你送邀請函給他!剛剛又到校門口赴他的約,不是他還會有誰?」

  「才不是這麼簡單。」陶然低聲嘀咕。

  「戀愛是很好啦!我也不想潑你冷水,不過才認識幾天就進展到這階段不覺得太快了嗎?你應該小心點!同學,照這種速度進行下去,只怕你要挺個大肚子!手上牽著兩個小蘿蔔頭參加畢業典禮了。」

  「我的天!」陶然趴倒在石桌上。「去寫科幻小說啦!包你大紅大紫。」

  「我可是為你好才說的。」古湘凝淡然道。

  「我和秦翼風什麼事也沒有。」陶然只得說。

  「什麼事也沒有?」古湘凝懷疑地盯著她。「那麼你的初吻呢?」

  「這——」陶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於是又推推眼鏡。「可以再請教一個問題嗎?」

  「如果是和接吻有關的就可以。」以古湘凝的個性是絕不會允許她轉移話題的。

  陶然左右看了看,傾身向前並壓低了聲音問:

  「女孩子被人強吻了以後通常會有什麼反應?」

  「先咬他的嘴,再打黑他的眼睛,然後把那色狼交給老師處置。」

  陶然又嚇了一跳,皺起眉懷疑地看著古湘凝。

  「這——你這算是正常反應嗎?還有,這種事用不著跟老師報告吧?」

  古湘凝聳聳肩。

  「我是這麼處理的。」她說。

  「處理?你的意思是你真的碰過這種事?」

  「就是幼稚園大班那傢伙。」

  陶然聞言又愣住,隨即喃喃道:

  「原來——原來你的人格在讀幼稚園時就已經成形了。」

  「母親節的童話劇裡,我簡直把白雪公主的後母給演活了。」

  「是演技精湛呢?還是你的性格跟那後母太相近了?」

  「你高興怎麼說就怎麼說。」

  古湘凝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這麼說來你是很生氣嘍!」陶然將話題拉了回來。「又咬又打的,最後還來個報告老師,那小男孩也太慘了。」

  「誰叫他不懂得尊重女性。」想起小時候的趣事,古湘凝露出了微笑。「現在想想,當時的感覺也不全是生氣,即使年紀那麼小,卻已經隱約懂得男生愛女生那一套了!那時候班上的女同學都替我抱不平,指著那傢伙罵他色很、臭男生,而我雖在一旁噘起嘴瞪他,心裡其實還有點得意,畢竟他也算是我們班上的帥哥之一啊!」

  陶然一聽蹙眉低語:

  「咦?難不成我也是這種心態?」

  看著逐漸陷入沉思中的陶然,古湘凝一拳捶在石桌上。

  「究竟是誰強吻了你?」她問,動作雖然火爆了點,聲音卻聽不出絲毫起伏。

  「我不是說過了嗎?沒有——」

  陶然話說了一半就讓古湘凝給瞪得閉上了嘴。

  如果古湘凝擺出這樣的表情—最好的應付辦法就是把實情告訴她,否則就等著同樣的問題持續出現在日後的每一天,和她同住了一年,這點陶然相當清楚。

  於是陶然輕歎一聲妥協了。

  「我這不就要說了嗎?用不著這麼瞪著我吧?」她嚷道。

  「終於要說故事了嗎?」古湘凝用手理理長髮。「麻煩盡可能說詳細點、精彩點,謝謝。」

  *   *   *

  聽完陶然的描述,古湘凝帶著語重心長的味道說:

  「要不要去告訴悠悠,說你不跟她哥哥交往了?」

  「為什麼?」陶然低喊。「秦大哥人很好,我們一定能成為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少白疑了,當男人說要和你交往,意思是希望能和你成為一對戀人。」

  「可是愛情多半是由友情開始的,不是嗎?先做朋友,合得來的話再慢慢進展為戀人關係。」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根據我的觀察,你和秦大哥之間應該很難有什麼進展,還是別讓他抱太大的希望比較好。」

  「但是我自己抱著很大的希望耶!」陶然蹙眉道。「如果我沒本事找到男朋友,畢業後豈不是得依著爸媽的意思三天兩頭相親,最後跟他們選上的人結婚。」

  「為了這種原因而戀愛有點可悲,你不覺得嗎?」古湘凝問。

  陶然沒有回答。她其實並不那麼嚮往愛情,答應和秦翼風交往也是因為秦悠悠主動提起,她甚至不確定自己真的想要個男朋友。

  「那個沈靖瀾是怎麼樣的人?」古湘凝又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啊?什麼?」

  「我說那個吻你的傢伙是怎麼樣的人?」

  「他啊——」沈靖瀾那張雕鑿完美的瞼輕易地出現在陶然腦中,尤其是那雙如深海般的雙眼,直盯得她、心跳加速。「是個流氓!」她說。

  「就這樣?」古湘凝問。

  「是個討厭鬼!」陶然於是追加。

  「哦?還有呢?」

  「是不可理喻的色狼,是罔顧友誼的騙子,是——總之是個噁心的傢伙!我應該像你說的,先咬他再打黑他的眼睛,然後把他交給警察局。」

  古湘凝微笑。

  「你對他還真是沒有一點好評。」她說。

  「他很莫名其妙!」

  「而且很帥?」

  陶然沉默了會,不甘心地點點頭道:

  「比木村拓哉還帥上一些。」

  「木村拓哉才不帥。」

  陶然聞言給了她幾乎致命的一瞥。

  「請不要在我面前中傷阿哉!」

  「阿哉?」古湘凝皺眉。「這小名聽起來有點可笑。」

  「一點也不會!」陶然很堅持。

  「隨你了,我可不是來聽你歌頌你的日本偶像。」古湘凝看著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說了你一定不相信,不過我真的覺得,如果你真想談場戀愛,對像應該是沈靖瀾。」她說著伸手抓住陶然,免得她又摔下椅子去。

  「你瘋了?」陶然像看怪物似的看她。「我才不會跟一個色情狂談戀愛,他是流氓耶!我最討厭流氓了!簡直是厭惡到了極點—這點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他比你的阿哉還帥上一些,這也是你自己說的啊!」

  「帥又如何?選男朋友跟選偶像是不一樣的。」

  「偶像可以自由選擇,男朋友可就不一定了。」

  「什麼意思?」

  「丘比特的箭啊!誰知道他會射向誰?」古湘凝說著站起來。「回去吧!關於星期天的園遊會,還有些細節要跟你討論。」

  陶然大聲呻吟,頹然地趴在石桌上。

  「我究竟什麼時候才可以躲進被窩裡睡覺?」

  「別故作虛弱狀了,被偷了個吻又死不了。」

  「不是偷,是搶!」

  陶然低聲辯解著,而古湘凝則是拖著她朝宿舍走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3:49

第六章   
  轉眼已經是玫瑰女子專科學校舉辦迎新園遊會和舞會的日子!有吃有喝還有得玩,學生們自然是歡欣鼓舞躍躍欲試,一大清早的,假日的校園裡已是一片熱鬧滾滾。

  這繽紛絢麗的一切原本都與白樺大學無關—但在這所純陽的學校裡也有人起了個大早,不用說就是泰翼風,那個因為有了邀請因而興奮得整夜無法人眠的傢伙。

  「喂!難得可以參加玫瑰的迎新活動,我們真的要步行過去嗎?」

  秦翼風已經整裝完畢,這會兒正在沈靖瀾的寢室裡坐立不安地等候著。

  「很抱歉!」沈靖瀾將襯衫扎進牛仔褲裡並繫上皮帶。「因為已經答應把車子借給林慶華,昨天晚上就把鑰匙交給他了。」

  秦翼風歎息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啦!不過你也太放心了,把車借給那傢伙居然一點都不緊張。」

  「有什麼好緊張的?」沈靖瀾用手指梳了梳頭髮,然後坐下來套上鞋子。「你確定現在就要出發?園遊會中午才開始不是嗎?」

  「當然是愈早去愈好,搞不好這輩子就只有這次機會參觀她們的校園了,還有——你難道不想早點見到悠悠?」

  秦翼風露出曖昧的笑容,教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想早些見到陶然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沈靖瀾吞回這句話,情緒卻莫名地受到了影響,然而面對秦翼風的高昂興致,他還是勉強擠出笑容回應。

  「別拿我和你妹妹開玩笑。」他說。

  「我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你真的對悠悠有意思,別客氣,儘管去追!」

  「謝謝學長這麼看得起我,不過對我而言,悠悠只是個妹妹。」

  「真的嗎?」秦翼風以略帶遺憾的語氣問。

  「嗯。」沈靖瀾點頭。

  「想來也是,悠悠根本還是個黃毛丫頭嘛!」秦翼風笑著說:「像沈兄這麼耀眼的人,欣賞的女人想必是成熟嫵媚那一型的吧?」

  「沒這回事。」沈靖瀾扯扯嘴角道。

  「少來了!」秦翼風玩笑似的推推他。「一樣是男人,你的喜好我多少也能猜出個幾分嘛!」

  「是嗎?」沈靖瀾低語,片刻後抬起頭對他說:「你不是想參觀人家的校園嗎?我們這就走吧!」

  *   *   *

  「燈光沒有問題吧?故障的線路修復了沒有?」

  「已經搞定了。」

  「DJ呢?是不是再打個電話確定一下比較好?」

  「昨天晚上聯絡過了,沒問題。」

  確認一切都進行順利,陶然終於鬆了口氣,她推了推眼鏡,微笑著對學生會的幾位成員道:

  「忙了整整一個星期,今天終於要驗收成果了,各位這麼盡心盡力,相信舞會一定能熱鬧進行,圓滿結束的,陶然在此代表學校及全體學生感謝你們的付出,辛苦你們了!這兒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各位可以回到自己班上幫忙園遊會的攤位佈置,需要各位時學生會會以廣播通知,今天早上的會議到此結束,散會。」

  會場響起歡呼聲,幾位幹部打過招呼後紛紛離去,頃刻間學生會裡只剩下正副會長兩個人。

  「我也可以回班上去幫忙嗎?」古湘凝手撐著下巴問!陶然則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不行」。

  「你沒看見這裡一片亂嗎?難不成要我一個人收拾?」她說。

  「誰要你裝好心放了那些人!大夥兒一塊兒整理不就快多了?」

  「這幾天她們也忙夠了,裡頭有幾個還是一年級新生耶!就讓她們好好玩一天吧!」

  「我也想好好玩一天。」古湘凝說。「去年這個時候我們也是新生,卻沒有人替我們辦什麼迎新活動。」

  「你是累傻了還是怎麼回事?我們是這學校的第一屆學生,還指望誰來『歡迎』我們?」陶然指指角落。「替我把垃圾袋拿過來,我們先把這些紙杯紙盤子收一收。」

  「那我們又何必這麼累,替學妹辦什麼舞會、園遊會?苦了自己不說,人家還不見得開心呢!」古湘凝攤開垃圾袋交給陶然,自己則幫著把垃圾往裡頭扔。」

  「為什麼這麼說?不管是一年級還是二年級——一個個不都是既興奮又期待嗎?」

  「一個個?我們家『那個』又怎麼說?一整天說不到十句話也就算了,聽見迎新活動就皺眉頭打呵欠的,活像在說我們多事。」

  「你指的是弄影?」陶然將滿了的垃圾袋打結。「別太在意她啦!或許她真的不喜歡這種動態活動,你也知道的,她比較靜。」

  「她是比較怪,比我們倆都還奇怪。」古湘凝道。

  陶然哈哈笑了兩聲。

  「原來你是在意這個,怎麼?見不得學妹比學姊『優秀』?」

  古湘凝白了她一眼。

  「你希望三一八室成為『妖怪集散中心』嗎?」

  「喂!弄影又不是妖怪。」

  「難道你跟我就是?」

  「我們?」陶然蹙眉。「我們兩個正常得很啊!」

  「你當然這麼說,別人可就不這麼想了。」

  「什麼意思?」

  「偶爾也躲在洗臉台後頭聽聽那些三姑六婆閒聊嘛!她們老說我們三一八室住的都是些怪裡怪氣的人。」古湘凝道。

  陶然一愣,隨即揮了揮手說:

  「真是無聊!就算我們三個怪了點,那悠悠呢?她可夠正常了吧?天真無邪又善良可愛。」

  「這不是重點。」古湘凝瞪她。「還有,悠悠哪裡正常了?一會兒像個白疑,一會兒又機靈得很,簡直就是個陰謀份子。」

  陶然聞言又皺眉,推推眼鏡道:

  「別用這種可怕的詞彙形容我們家學妹,我覺得她們都是好孩子。」

  「說人家是孩子,你也不過比她們年長那麼一歲。」古湘凝扯高嘴角。「別緊張!我並不是討厭咱們家裡那兩個傢伙。」

  「咦?」陶然張大了嘴。

  「相反的,我覺得她們非常有個性,很能凸顯三一八室的風格。」

  陶然啞口無言,良久之後才搖頭道:

  「你果然是三一八室裡最怪的一個,居然還有臉說別人。」

  「我是在誇她們,你聽不出來嗎?」

  「懶得理你了!」

  陶然拿過另一個垃圾袋繼續清理垃圾,等兩人終於將會場整理乾淨,時間恰好是早上十點鐘。

  「暫時是沒有事情了,要不要到處去瞧瞧?」古湘凝問。

  「也好,一旦開始忙起來,只怕真的連到處瞧瞧的時間都沒有了。」

  陶然動動脖子扭扭腰,提著垃圾和古湘擬一塊兒走出學生會會議室。

  *   *   *

  「我們班上的攤位沒問題吧?」陶然拿著根烤玉米,皺著眉對古湘凝說:「這東西半生不熟的,而且——好鹹啊!」

  「至少我這個是甜的。」古湘凝搖搖手中的珍珠奶茶。「不過也實在太甜了,喝了這種飲料只想立刻再喝另一種飲料止渴,搞什麼!班上那些女人沒有味覺嗎?」

  「我們倆分身乏術,擔心也沒有用。」

  古湘凝點頭表示同意。

  「不插手也好,萬一有人食物中毒,緊急送醫可就麻煩了。」

  「別說的那麼可怕,腎臟病或糖尿病發作倒還有可能。」

  陶然又咬了口烤玉米,終於因為難以下嚥而將之扔進垃圾桶中。

  「究竟誰說的比較可伯?」古湘凝譏嘲道。

  兩人走向操場另一端,有兩個學妹慌慌張張地朝她們跑來。

  「有人告訴我們你們是學生會的正副會長。其中一個削著短髮的喘著氣說,臉上寫著焦急。

  「沒錯。」古湘凝回答了她。

  「找我們有事嗎?」陶然問。

  「是校門口,校門口有人鬧事。」另外一個長著雀斑的女孩道,表情像要哭出來了。

  「警衛呢?校門口不是有警衛嗎?」

  陶然說著已經朝校門口移動,古湘凝自然是跟在後頭。

  「聽門口收邀請函的學姊說,警衛伯伯早上跌了一跤,扭傷了腰,看過醫生後已經回家休息了。」她們聽見學妹在後頭嚷。

  「意思是我們今天沒有警衛了?」陶然加快了腳步。

  古湘凝輕歎一聲。

  「能不能建議校方換個沒有骨質疏鬆症的警衛?」

  「張伯伯是個好人,害他失業就不好意思了。」

  「話說回來,有誰會到我們學校來鬧事,還挑了這種日子?」

  「大概是某個學生釣上了有婦之夫,人家的老婆找到學校來了。」

  「應該是倒了人家的會,債主來追殺了吧?」古湘凝跟上陶然。「怎麼樣?要不要來打個賭?」

  「校門口到了,咱們的傻話就暫時練到這裡吧!」

  陶然推推眼鏡,領著古湘凝走向那一團嘈雜。

  校門口圍了一小群人,有一半是玫瑰的女學生,她們看見陶然和古湘凝便向兩旁讓開,陶然於是看見了被擋在大門外的幾個男人。

  「有什麼事嗎?」她看著眼前穿著花俏的男人,開口問。

  「他們沒有邀請函卻硬要進去。」守在門口的女學生說著說著就哭了。

  「抱歉,今天是本校的迎新日,沒有邀請函是不能進入的。」陶然對那五個男人說。

  「那就給我們邀請函啊!」林慶華露出出口以為瀟灑的笑容。

  「沒有邀請國就表示各位未受到本校學生的邀請,當然,如果幾位是學生家長,可以在驗明身份後進入。」古湘凝道。

  「笑話!我們看起來像學生家長嗎?」林慶華身後有人吼著。

  「既然不是,那就請回吧!」陶然推推眼鏡。

  「喂!喂!今天不就是要熱鬧的嗎?我們起了個大早,開著拉風的車子過來,連大門都不讓我們進去就要我們走,有沒有搞錯啊?」林慶華皺著眉說,後頭幾個人紛紛附和,現場又喧鬧起來。

  陶然想耐心等他們靜下來,旁邊的古湘凝已經先一步開口了。

  「門口那塊板子上明明寫著憑邀請函入場,各位就算不識字,話總該聽得懂吧?沒有邀請函就請滾,別杵在這兒妨礙大家出入。」

  陶然一聽用手肘撞撞古湘凝。

  「客氣點,怎麼可以叫人家『滾』?」她皺起眉低聲說。

  「你沒聽見我前頭加了『請』字嗎?」古湘凝還是那副冷淡的表情。

  林慶華一行人是來玩樂泡馬子的,卻被人以這種不客氣的態度驅離,旁邊又有這麼多女孩子圍觀,面子掛不住是當然的。只見他們五人個個臉紅脖子粗的,林慶華甚至學著電視劇裡的大哥,將手中的菸一扔,朝陶然和古湘凝走來。

  「你們兩個是什麼東西?一副凶婆娘的模樣,不怕以後找不到婆家嗎?」他輕佻地說,邪氣的視線落在古湘凝秀致的臉上。

  「穿著像個人卻聽不懂人話。」古湘凝轉頭對陶然說:「直接通知捕狗大隊吧!」

  陶然輕咳兩聲,轉頭對一個同學道:

  「打電話到警察局,請他們派人過來處理。」

  眼見兩個女孩不僅對他們毫無懼意,還打算找來警察,林慶華雖然忿怒,但也有幾分心急,幾個大步便上前抓住了陶然的手。

  「你這臭女人在得意什麼?找警察?我們只不過是想參加你們的迎新活動而已啊!」他咬牙低喊,抓住陶然的手也愈來愈使勁。

  陶然因為手腕的疼痛而蹙眉,古湘凝見狀抬起腳往林慶華膝蓋上一踹,踢得他衷鳴幾聲,轉頭怒視古湘凝。

  「你——」

  「你只會對女孩子動粗嗎?」

  雖然手還被抓著,但是看見同學兼室友遭殃在即,陶然狠狠地踩上林慶華的腳趾。

  穿著涼鞋的林慶華又發出一聲慘叫。

  「你——你們——」他氣得轉頭對站在門口的幾個同伴吼:「你們杵在那兒看戲啊?不會過來幫忙嗎?」

  「學長!」

  林慶華話才說完就聽見有人喊他,接著便看見沈靖瀾偕同奏翼風出現在眼前,而開口說話的正是伸手取下太陽眼鏡的沈靖瀾。

  「我最見不得男人欺負女人,尤其是欺負『這個』女人。」

  他說著將太陽眼鏡交給旁邊的秦翼風,  然後揮拳朝林慶華下顎打去。

  *   *   *

  就這樣,玫瑰校門口爆發一場混戰,為免無辜者受到波及,陶然和古湘凝立即領著同學和學妹退居一旁。

  而對沈靖瀾而言,應付林慶華等五個烏合之眾可以說是易如反掌,秦翼風甚至還來不及出手相助,已經有兩個人倒地呻吟,兩個人落荒而逃,沈靖瀾則扯住林慶華的衣頜—要他交出車子的鑰匙。

  「以學長目前的狀況是不適合開車的。」他這麼說,並伸手接過車鑰匙。

  「就是他吧?」一直冷眼旁觀這一切的古湘凝拉了拉陶然的衣袖。「那個強吻你的帥哥?」她低聲問。

  「嗯。」陶然點頭,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沈靖瀾。

  「不愧是黑社會頭頭,瞧!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那五個爛人給打跑了。」

  「我沒說他是黑社會頭頭。」

  「不管怎麼說,他可是為了你才動手的哦!」

  「你在胡說什麼啊?」陶然皺眉道。

  「是真的,看見那爛人抓著你,他的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別傻了,他不過是想在一大群『妹妹』面前逞逞威風罷了。」

  「不會吧?他看起來似乎是跟我同一型的人。」

  「啊?」

  「我們都很冷靜沉穩。」

  「真不害躁!」陶然搖搖頭說。

  古湘凝也搖搖頭道:

  「真冷血!人家為了你大開殺戒,連聲謝謝都捨不得說。」

  陶然白了她一眼。

  「拜託!又不是演古裝武俠片。」她說著撇過頭去。

  等騎機車的兩名警員來到,整個事件已經結束了,林慶華和同夥負傷離去,圍觀的人們也散去大半。

  「警察那裡得去說明一下——」

  「我去。」古湘凝搶著說—經過沈靖瀾身旁時還順道拉走了秦翼風,雖然有點奇怪,意思卻很明顯,至少陶然是能理解的。

  就是要她過去看看那傢伙嘛!

  陶然站在原地躊躇著,原本背對她的沈靖瀾恰巧在這時候轉過身來,兩人的視線相接,然後就像鎖住了似的久久不能錯開。

  啊!那雙如深海般的眼眸是有魔力的,別看它們,別看它們,別看它們,陶然唸咒語似的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但就是沒辦法將目光移開,為此她有點生氣,也有點——有點納悶。

  也許不讓自己溺死在那抹湛藍裡的唯一辦法就是朝他走去。陶然這麼想,雖然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總算還是舉步走向沈靖瀾。

  *   *   *

  「我同學說我應該過來謝謝你。」陶然在沈靖瀾面前約兩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不!」沈靖瀾苦笑。「也許我才應該說抱歉,鬧事人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陶然點頭。

  「我聽見你喊他學長。」

  「他的確是學長。」

  「你把車子借給那種人?」陶然蹙眉問。

  「原來只是不想惹麻煩,沒想到——」沈靖瀾還是只能苦笑。

  「跟那種人做朋友怎麼可能不惹麻煩?」

  「我跟他們稱不上是朋友。」

  「從你海扁他們的樣子看來的確不像。」

  「你是否又把我歸類為暴力份子了?」

  「我一直是這麼認為,不過我同學卻認為你是個內斂沉穩的人。」

  「你同學是哪一位?」沈靖瀾問。

  陶然指指大門旁的警衛室。

  「古湘凝,正在那兒回答警員的問話。」

  「是她?」沈靖瀾轉頭看了看。「為什麼要拉著學長一塊兒去?」

  「你是說秦大哥?」陶然推推眼鏡。「拉他去幫忙說明吧!湘凝的嘴比較笨。」她扯著謊。

  「是嗎?」不知道該說什麼,沈靖瀾低下了頭。

  「受傷了嗎?」陶然問。

  「咦?」

  「剛才的打鬥啊!」

  「啊,沒什麼。」沈靖瀾搖頭。

  「嘴角破了,臉頰有擦傷,手指關節也腫起來了!」陶然在口袋裡找著,取出了一包OK繃。「可以稍微彎下腰嗎?」她說。

  「做什麼?」

  「緊急處理。」陶然輕搖手中的OK繃。

  沈靖瀾依言彎下身子,感覺自己心跳異常快速。

  「很久以前也曾經有過這種情況,你記得嗎?」

  「記得什麼?」陶然在他的傷口分別貼上OK繃。「好了,雖然稍微破壞了你英俊的外貌,還是請你忍耐一下,不可以撕下來哦!」

  「就這樣嗎?」沈靖瀾問,不由想起十幾年前,貼好OK繃之後意外獲得的幾個輕吻。

  「我只會貼OK繃了,還是你想到醫務室去讓護理老師瞧瞧?」

  「不。」沈靖瀾微笑搖頭。「不用了,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傷。」

  「真的不要緊?」

  「嗯。」

  「那就好。」陶然忽然抬頭。「對了,有什麼事是該記得,但我卻忘了的嗎?剛才你似乎說——」

  「啊?」沈靖瀾扯扯嘴角。「那個啊——無所謂,反正你早把和我有關的事全都給忘了。」

  陶然聞言皺起眉。

  「怎麼了?忽然說出這種酸溜溜的話。」

  沈靖瀾微微紅了臉,輕咳了幾聲徹過頭去,恰好看見警員結束了問話,秦翼風和陶然的同學正往這兒走過來。他倏地轉回身子,在瞬間湧起的勇氣尚未消失前對陶然說:

  「晚上,今天晚上的舞會能不能跟我跳支舞?」

  「跳——跳舞!」陶然吃了一驚,鏡片後的雙眼大睜。「別開玩笑了,我哪來的時間跳舞?」她嚷。

  而看著秦翼風雨人愈走愈近,沈靖瀾無暇多說,只能再一次重複道:

  「請你一定要跟我跳支舞,即使必須躲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也無所謂。」

  「不可能的!」陶然蹙眉搖頭。「今天我真的很忙——」

  沈靖瀾又朝秦翼風的方向看了看,對陶然下了最後通牒。

  「你不來找我的話我會去找你,附帶一句,我是說了就一定會做到的那種人。」

  *   *   *

  稍後四個人約略在校園裡逛了逛,很自然地形成陶然和秦翼風走在前面,古湘凝和沈靖瀾則跟在後頭的情況。而由於沈靖瀾剛才的一番話,陶然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沒事吧?」走在她身旁的秦翼風微笑著問。「剛才那一場混亂是不是嚇著了你?」

  「啊——有一點。」陶然勉強拉回注意力,點了點頭。

  「不要說是你,連我都嚇了一大跳,沈兄居然一進大門就和林慶華那群人打起來了。」秦翼風哈哈笑。「不過最讓我錯愕的還不是這個,平常那麼斯文的沈兄,打起架來竟然半點不留情,我根本是驚嚇過度,只能拿著太陽眼鏡呆站在那裡,一點忙也沒幫上,實在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秦大哥,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陶然說。

  「對付林慶華那幫崇尚暴力的人就是得用暴力,他們囂張慣了,不扁他們一頓是治不了他們的。」

  「但是我討厭暴力,這社會因為充滿暴力而愈來愈可增、愈來愈教人失望。」

  「這——」秦翼風顯得有些尷尬。「你不會以為沈兄喜歡打架鬧事吧?我說過了,他平常十分斯文有禮,幾乎從不與人結怨。」

  「是嗎?」那麼他那副閃電般的身手又是打哪兒學來的?陶然很想這麼問。

  「是真的,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打人。」秦翼風全力替朋友解釋。

  沈靖瀾的視線一直集中在前面兩個人身上,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但從兩人的神情看來似乎是相談甚歡,他覺得心有點亂。

  「你喜歡陶然吧?」古湘凝突然開口道。

  沈靖瀾聞言錯愕地轉頭看她,差點忘了該繼續往前走。

  「嚇著你了?」古湘凝扯扯嘴角。「放心,這種撲朔迷離的感情問題,沒有超凡觀察能力的人是看不出什麼究竟的。」

  沈靖瀾恢復了冷靜,微微一笑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如何能說的這般肯定?」

  「我說過了,這和觀察力的敏銳與否有絕對的關係。」古湘凝淡然道。

  「不是自誇,我的觀察力應該還不差。」

  「那麼你就是缺乏自覺了。」

  「缺乏自覺?」

  「再不然就是不敢或不想面對現實。」古湘凝看了他一眼。「你是那種人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沈靖瀾苦澀一笑。

  「或許吧!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你對什麼沒有把握?你自己還是陶然?」

  沈靖瀾看著她。

  「你——跟你說話很有意思。」他微笑說。

  「你的回答呢?」這種尋常的讚美是無法迫使古湘凝轉移話題的。

  沈靖瀾無奈地輕歎一聲。

  「我聽說他們已經在交往了。」他指指前面兩人。

  「應該還稱不上啦!不過即使是真的又怎麼樣呢?」古湘凝看著他。「愛情又不是排隊買票,誰先來誰後到根本就無關緊要。」

  「秦翼風不僅是學長,還是一個好朋友。」

  「所以你打算來個『孔融讓梨』?」古湘凝聳起眉。「陶然會不高興的,如果她知道自己被當成個梨子。」

  沈靖瀾無言,古湘凝則瞥了他一眼,聳聳肩道:

  「如果你終於決定跟著感覺走,歡迎隨時跟我聯絡,我雖不是職業媒婆,功力卻相去不遠。」

  沈靖瀾又微笑!和她說話真的很有意思。

  「為什麼肯幫我?」他問。

  「因為我超凡的觀察力啊!」古湘凝淡然道:「除了觀察你,我也正密集地觀察她呢!」

  她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型望遠鏡擱在眼前,沈靖瀾簡直是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4:55

第七章   
  第一次辦迎新活動,園遊會上突發的小狀況不少,在學生會坐鎮負責諮詢和處理的陶然和古湘凝也忙碌了一整個下午,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晚上的舞會轉眼又要開始了,古湘凝正在操場對舞台做最後的巡視,陶然則取下眼鏡,靠著椅背揉著疲憊的雙眼。

  「累了吧?」古湘凝推開門走進來。「剛才我有點腳軟,差點就昏倒在DJ旁邊。」

  「這麼說來DJ是個大帥哥了?」

  「比起沈靖瀾還差了那麼一點。」古湘凝舉起手中的東西。「來吃鍋燒面吧!猜猜是誰送來的。」

  「悠悠嗎?」

  陶然戴上眼鏡。

  「是弄影。」

  「弄影?」陶然低喊。

  「嚇著了吧?」

  「的確,今天到弄影她們班上去的時候,笑都不見她笑一個。」

  「那就是弄影,超級有個性,連送個晚餐來都面無表情,酷斃了!」古湘凝將熱騰騰的面倒入碗中,將其中一碗推到陶然面前。「吃吧!一年大概只有這一次了。」

  「搞不好是一輩子就這麼一次。」看著面前飄香的面,陶然的眼鏡霎時一片模糊,她只得又將它搞下擱在桌上,雙手合十道:「謝謝弄影,我要開動了。」

  「開動了。」古湘凝也微笑道,兩個人面對面開始享用簡單卻溫暖的晚餐。

  「和秦翼風聊了些什麼嗎?今天。」古湘凝邊吃邊問道。

  陶然搖搖頭。

  「沒什麼特別的。」她回答。

  「怎麼樣?有沒有觸電的感覺?」

  「又不是被雷劈到,怎麼可能有觸電的感覺?」

  古湘凝抬頭瞥了她一眼。

  「又在跟我打馬虎眼。」

  「我哪有?」陶然喝了口湯。「你究竟想知道什麼?」

  「隨口問問啦!告訴我你愛上他了沒有?」

  古湘凝說著又低頭吃麵。

  「愛上誰?」

  「當然是秦翼風,你在和他交往不是嗎?」

  陶然瞪她。

  「見兩次面就能愛上一個人嗎?神經!」

  「這種事說不准的,今天第一次和那位帥哥碰面,我已經有墜入情網的感覺了。」古湘凝說。

  「帥哥?舞會的DJ嗎?」

  面吃完了,陶然乾脆捧起碗來大口喝湯。

  「是沈靖瀾。」

  免洗碗像黏在陶然臉上似的,好半晌才又被放回桌上。

  「愛上那個傢伙?」陶然擦擦眼鏡戴回臉上。「你——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如果是呢?你會不會把他讓給我?」

  「什麼讓不讓的,他又不是我的什麼東西。」

  「看你的表情應該會讓給我吧?」古湘凝微笑著低下頭。  「那傢伙的心情,我多少能夠體會了。」

  「你在胡扯些什麼啊?」

  陶然又是皺眉又是推眼鏡的。

  「沒什麼,開開玩笑罷了。」古湘凝笑著回答。

  「開玩笑?那件事也是嗎?」

  「哪件事?」

  「愛上某位帥哥的事。」

  陶然把剛戴上的眼鏡又拿下來擦拭。

  古湘凝的笑容擴大。

  「是啊!是開玩笑的哦!」她說。

  *   *   *

  然後舞會開始了,陶然開始坐立難安,她經常有回頭看的衝動,好像誰會突然推門進來似的。

  什麼「你不來找我的話我會去找你」?說出這樣的話,還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她,教人想不在意都難。

  「喂,要不要過來這邊?」古湘凝推開了一扇窗,正轉過身朝她招手。「從這裡勉強可以看見舞會會場哦!」

  「聲音倒是挺大的。」陶然興致缺缺地說。

  「啊!大家都跳的很開心的樣子。」

  陶然抬頭一瞧直翻白眼。

  「不要隨身攜帶望遠鏡好不好?看起來很變態。」

  「我說過了,我眼睛不好。」

  「那就配眼鏡。」

  「近視、遠視、散光、偶爾還有夜盲症,毛病太多,眼鏡很難配。」

  「小姐,近視和遠視是不應該同時存在的。」

  「當然,它們在不同的時間發作。」古湘凝依然用望遠鏡朝操場看。「能這麼順利直到結束就好了。」

  「舞會嗎?」陶然靠著椅背道:「只要燈光還亮音樂沒停,就算出了什麼問題沒有人會在意的。」

  「這倒也是。」古湘凝收起她的望遠鏡。「既然如此,要不要下去瞧一瞧?」她轉身問。

  「去操場?」陶然搖頭。「不去,我累得快睡著了。」

  「是嗎?你難道不想跟秦翼風共舞一曲?」

  「我只想洗個澡上床睡覺。」陶然知道自己說的並不全然是事實,她是累,但還沒有那麼累,她之所以不願到會場去,其實是害怕沈靖瀾會在眾目睽睽下向她催討那一支舞。「你去吧!我在這兒偷偷睡一會兒。」

  古湘凝聳聳肩。

  「那就隨你了。」

  「你可以好好玩一玩,找個帥哥跳幾支舞,用不著急著回來。」陶然說。

  「謝了,如果能找到沈靖瀾做我的舞伴,我也許會跳到明天早上。」古湘凝推開門走出去,又探頭進來對她說:「你知道吧?我是開玩笑的。」

  門碰地一聲關上了,陶然歎息一聲趴回桌上。解釋個什麼勁兒嘛?她才不會在乎她那個笨同學是否要跟那隻大野狼一塊兒跳舞。

  風從開著的窗子吹進來!隱約傳來的音樂聲完全趕走了室內的寂靜。趴在桌上,陶然輕歎一聲,那熱鬧明快的節奏聽在她耳中,就像催眠曲似的在催促著她入睡。就在她神智恍惚昏昏欲睡時,背後傳來開門的細微聲響,陶然只得把幾乎閉上的眼睛又給撐開了。

  咦?是湘凝嗎?怎麼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回來了啊?不是才誇口說要跳到天亮?」陶然揉眼睛打呵欠的,頭也不回便問道。

  「我說過,你不來找我的話我會來找你。」

  不會吧?湘凝的聲音變這麼粗?

  這是陶然第一次在沒有咖啡幫忙的情況下迅速清醒,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她根本沒有真的睡著,總之她馬上就知道進來的不是古湘凝,而依據熟悉的聲音和那句話,她「大概」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你——」陶然深吸口氣轉過身。「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已經說過了不是嗎?」沈靖瀾回答。

  「來找我也沒有用,我負責留守學生會,不可能跟你跳什麼舞的。」陶然推推眼鏡。「話說回來,你沒有被邀舞的女孩子包圍,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你怎麼知道沒有?」

  「什麼?那些一年級的小女生真的做出這種丟臉的事?」

  「也有不少二年級的。」沈靖瀾淡然道。

  陶然輕咳兩聲。

  「這就是了,很明顯的,你根本就不缺舞伴,我不懂你幹嘛特地跑到這兒來找我?」

  沈靖瀾盯著她,當然他此刻並未戴著太陽眼鏡。

  「聽你這麼說,我覺得自己像死纏著女人的無賴。」他苦笑著說。

  「我可沒有這種意思。」

  「我的感覺卻很強烈,因為我等了又等,而你並沒有出現在舞會會場。」

  「喂!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沒辦法——」

  「或者你其實是希望我來找你?」

  陶然聞言瞪大雙眼,隨即皺起眉。

  「你這應該說是自以為是還是自信心太強?」

  「對象是你的話,我其實一點自信也沒有。」沈靖瀾沙啞地道。

  陶然一怔,隨即轉身走到窗前。

  「什——什麼嘛!」陶然低喃,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神以及說話的語氣都令她感覺心悸不安。

  「跳舞好嗎?」

  沈靖瀾低沉的聲音再度傳來,而也就在這個時候,陶然才發覺快節奏的樂聲不知何時已一變而為輕柔浪漫的舞曲了。

  *   *   * 

  跳舞?跟他?

  陶然抓著窗框猛搖頭,並未轉過身去,但顯然這是錯的,背對著地再加上心不在焉,她忽略了他的靠近,等到驚覺後倏地轉身,她已經被困在他和牆壁之間。

  「你——」陶然深呼吸以讓自己鎮靜。「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一跳完這支舞我就會放開你。」

  沈靖瀾說著已握住她的手、輕攪她的腰,領著她在學生會辦公室隨音樂緩緩起舞。

  她說了不想跳舞不是嗎?

  人都已經被他擁在懷裡了,陶然還傻慢地想著這個問題,然而如果不這麼東想西想,她就不會意識到他略顯急促的呼吸、他稍嫌凌亂的心跳、他有力卻溫柔的雙手、他身上的古龍水和淡淡的菸味。

  陶然有些迷亂,再加上疲憊帶來的慵懶情緒,她並未推拒這溫暖厚實的懷抱,而偎在他懷裡的感覺很難描述,有點緊張卻又教人心安,讓她想逃又覺依依不捨。

  陶然閉上眼睛完全放鬆,不自覺地輕歎一聲。

  「我以為這種學生舞會都是從頭到尾熱舞不斷,沒想到居然也會有這麼抒情的曲子。」她說。

  「跳累了總要休息啊!」沈靖瀾回答。

  陶然輕笑道:

  「不知道為什麼,我完全無法想像你跳迪斯可的樣子。」

  「我根本就不懂那些。」

  「剛才在操場呢?沒有跳舞嗎?」

  「沒有。」

  「那又為什麼找我跳舞呢?」陶然問,閉著眼睛的她其實已經有點昏昏欲睡。

  「我們這是在跳舞吧?」

  「嗯。」

  「為什麼好像根本沒有在移動。」

  「無所謂。」

  無所謂?陶然眨了眨眼睛,忽然間清醒了過來。

  「音樂——音樂已經換了。」

  果然那首抒情曲不知何時已經結束,又是另一波勁歌熱舞的開始。

  「是嗎?」

  「你自己不會聽?」陶然說著伸手去推他。「好了—你走吧!我真是瘋了,居然跟你在這種地方跳舞。」

  沈靖瀾沒有鬆開她腰際的手,藍色的眼眸凝視著她。

  「我以為你跟我一樣沉醉在其中呢!」他說。

  「所以我說我瘋了。」陶然低聲道,授著抬起頭。「喂!舞都跳過了,可以放開我了吧?」

  「不行。」

  「不——不行?什麼意思?」

  陶然低喊,雙手仍在他胸前推著。

  「我根本不想跳什麼舞,我只想像這樣抱著你。」沈靖瀾手一使勁讓陶然更貼近他。「你應該永遠在我懷裡,陶然。」

  他說著低下頭試圖親吻她。

  「不要!」陶然撤過頭去,他的唇落在她的耳際。「放開我!否則我要大聲喊了。」

  沈靖瀾完全不予理會,他抓住陶然揮動的雙手,強迫她直視若他的雙眼。

  「陶然!」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你——幹嘛?」

  她戒慎恐懼地看著他。

  「去告訴秦翼風,說你不能和他交往。」

  「又說這個?」陶然不耐地嚷。「為什麼我不能和秦大哥交往?你倒是給我個充分的理由啊!」

  沈靖瀾深吸了口氣。

  「我要你,這就是理由,最充分的理由。」他說。

  *   *   *

  陶然愣住了,甚至忘了把滑落的眼鏡往上推,沈靖潤就超著這個機會將她擁入懷中,以他極有自信的魅力嗓音在她耳旁低語:

  「我喜歡你,我終於發覺自己根本無法坐視你成為別人的女朋友。」

  陶然眨了眨眼。

  「可是——」

  沈靖瀾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便低頭吻住她,而這回陶然甚至連逃的時間都沒有。

  也許她其實是不想逃的,陶然在迷亂中突然有這麼個模糊的念頭。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蠻橫地親吻她,而是她給了他這樣的機會,因為她沒有徹底厭惡他、拒絕他,反倒和他談天,甚至跳舞,所以才會演變成這種情況。

  她為什麼就是無法厲聲拒絕他?難道正如同湘凝所說,她對秦大哥永遠都只會有朋友之情,因為沈靖瀾早已先在她心裡印上了影子。

  這多麼不公平,陶然想,她不曾與其他男人親吻、擁抱—怎麼會知道他人的擁吻是否能帶給她同樣的感覺,今她悸動、昏眩?

  沈靖瀾的唇在陶然唇上輾轉流連,她難得的柔順今他更加沉溺其中,他想吻她千次萬次,但也明白時間地點都不對,於是他勉強將唇移開她的,伸手替她把眼鏡戴好,並輕撫她的臉頰。

  陶然睜開眼睛,不自覺地盯著他的臉發愣。

  「OK繃掉了。」

  她舉起手將他嘴角鬆了的OK繃再貼回去,沈靖瀾則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回想起來實在很不可思議,但是真的,我始終忘不了替我貼OK繃的你,即使那時候你只是個小女孩。」他微笑著說。

  「我不懂。」陶然輕蹙眉頭。

  「改天我會告訴你。」

  沈靖瀾說著忍不住又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下,這僅僅持續了一秒鐘的親蔫舉動反倒教陶然不自在地紅了臉。

  「你——你還是快走吧!湘凝也許就要回來了。」她垂下頭道。

  「我不走,你還沒答應我呢!」

  「什麼?」

  「你會告訴他吧?」沈靖瀾抓著她的手。「答應我,你會把我們的事告訴秦翼風。」

  沉默了半晌!陶然終於點頭,沈靖瀾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

  「雖然我自己告訴他也可以,不過還是由你開口會好一點,當然,之後我會誠心向他道歉,好不好?」

  「也許該道歉的人是我,雖然我和秦大哥連手都沒牽過。」陶然輕歎。

  「你說得好像你很遺憾。」

  沈靖瀾有些不悅。

  「我是氣惱。」陶然推著眼鏡道:「和秦大哥在一起會很幸福的,我有這種預感。」

  沈靖瀾倏地將她拉回懷裡,陶然不由發出驚愕的低呼。

  「該死!你怎麼能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他藍色的眼眸直盯著她,陶然在裡頭看見了怒氣與挫敗。

  「放開我!」

  她在他雙臂間掙扎。

  「告訴我你對我是什麼感覺。」

  「我不知道!」

  「不知道嗎?我可以給你一些提示。」

  沈靖瀾低頭攫獲她的唇,這是個強硬而略帶懲罰意味的吻,並且持續了許久,久得令陶然手腳發軟呼吸困難,然後地鬆開她。

  「告訴我你的答案。」

  沈靖瀾的氣息也不平穩。

  「你——你真是個無賴。」

  「你的答案呢?還是你需要多一點提示?」

  他說著又低下頭。

  「不要!」

  陶然將臉埋入他胸前。

  「告訴我,陶然。」沈靖瀾啞聲道。

  「喜歡。」她在他懷裡開聲說。

  「嗯?」

  「喜歡啊!」

  「什麼?我聽不見。」

  「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陶然抬起頭並脫口而出,雖然有那麼一丁點的不情願,但她終究是看清了自己的心。

  沈靖瀾終於笑了。

  「為了不讓你忘記剛才說過的話,我會經常提醒你的。」

  沈靖瀾緊緊擁著她,在她的鼻尖印上深情的一吻。

  *   *   * 

  古湘凝走進學生會辦公室,直接來到陶然面前,將趴在桌上的她拉起來。

  「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沈靖瀾。」她說。

  「你想嚇死我?」陶然拍著胸嚷。「進來也不發出點聲音。」

  「你沒睡著?」

  「睡著的話也讓你嚇醒了。」陶然喃喃抱怨。

  「那就是在發呆嘍?」古湘凝以懷疑的眼神看著她。「像具屍體一樣動也不動,真不尋常!果然是我想的那樣吧?」

  「你想的是哪樣?」

  「還裝蒜?」古湘凝在陶然對面坐下。「快說!沈靖瀾來找你做什麼?」

  陶然直盯著桌面,半晌後抬眼看著好友。

  「你畢業後乾脆直接到中央情報局上班算了。」她說。

  「哦?那裡的待遇如何?」

  「以你的資質應該會被高薪聘用吧!」

  「那倒是可以考慮。」

  「神經!」

  陶然白了她一眼。

  「是你硬要把話題往那裡帶的。」

  陶然沉默,片刻後歎息,接下來又摀住臉低喊:

  「我完了,湘凝,這下我真的完了!」

  「你懷孕了?」

  「不是!」陶然真想搖晃好友的腦袋。「你的思考模式究竟是哪一國的?毫無邏輯可言。」

  「除了罹患不治之症,最可憐的就是未婚生子了,你不覺得嗎?」古湘凝不在意地說。

  「不是這一類的事情。」

  「那你又何必說的這麼淒慘?」

  陶然又歎息。

  「現在我的心情是錯綜複雜,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說。

  「先說個重點嘛!」

  「重點嗎?」陶然輕咳兩聲,深吸了口氣。「我戀愛了。」她宣佈道。

  「和沈靖瀾?」

  陶然頹然點頭。

  「我猜你一點也不覺得訝異。」

  「正所謂旁觀者清,我早已看出些蛛絲馬跡,還曾經暗示過你呢!」

  「而我卻是直到剛才才明白。」她輕歎。「為什麼我在這方面這麼遲鈍?」

  「當局者迷,情有可原。」古湘凝揚了揚嘴角。「倒是沈靖瀾那傢伙,終究還是有動作了,還說什麼和秦翼風是朋友,嗟!」

  「你在那兒嘀咕什麼?不知道人家在心煩嗎?」

  「戀愛嘛!應該高興才是,有什麼好心煩的?」

  「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而且秦大哥那邊——」

  「這種事是沒辦法作準備的,至於秦翼風那邊——」古湘凝打了個呵欠。」如果你沒臉見人家,就讓悠悠替你去說一聲啊!」

  「那怎麼行?」陶然搖頭。「是我親口答應和秦大哥交往的,誰知道還沒有機會一道去看電影或吃飯什麼的就總之我應該自己去向他道歉,這是至少該有的禮貌吧?」

  「你這麼想不就好了嗎?」古湘凝看著她。「喂!你真的喜歡那個比木村拓哉還帥的傢伙?」

  「嗯。」雖然帶著點羞怯,陶然堅定地點了頭。

  「你可要想清楚,老公太帥離婚率也高。」

  陶然翻白眼,卻也忍不住紅了臉。

  「你想得太遠了吧?」

  「是嗎?」古湘凝玩著她的辮子。「雖然一樣是學生,但沈靖瀾可不是十七、八歲的小男孩,他要的只怕不是牽牽手親親嘴那種純純又蠢蠢的愛情。」

  「你——」陶然推推眼鏡。「你究竟想說什麼?」

  「只不過是好心提醒你。」古湘凝說:「畢竟你在這方面還嫩得很,萬一不小心被他騙上了床,記得要那傢伙戴上保險套。」

  這番話流暢地從古湘凝口中說出,陶然卻聽得滿面通紅,張著嘴說不出半句話來。

  拋下目瞪口呆的紅臉陶然,古湘凝逕自走到窗前,並拿出她的望遠鏡朝操場看。

  「啊!舞會好像結束了耶!終於可以關上門回宿舍了。」她轉頭看看陶然,接著走過去一把拉起她。「走,走!回去休息了,懷孕或離婚的事就留著以後再煩惱吧!」

  *   *   *

  當一大票人為玫瑰女子專校的迎新舞會而瘋狂時,在白樺的林慶華寢室裡卻聚集了幾個忿忿不平的人。

  「不太妙耶!老大,今天我們在玫瑰被沈靖瀾那傢伙海扁的事好像傳遍了整個學校。」

  「是啊!下午走在學校裡還被同學冷嘲熱諷了一番,真是不爽到了極點。」

  「沈靖瀾那小子到底是什麼意思?把車子借給大哥,客氣得好像他跟我們是一道的,結果呢?今天在玫瑰他毫不客氣地狠狠揍了我們一頓,這算什麼嘛!」

  「真是他媽的嘔!但咱們幾個就算氣歪了嘴也沒用,那傢伙打起架來既准又狠,真是沒話說。」

  「喂!有沒有搞錯?現在是讚美那小子的時候嗎?」

  「我說錯了嗎?咱們一票人還打不過他一個。」

  「夠了沒有?你們幾個吵死了!」半躺在床上的林慶華終於不耐地坐起來喊,這麼一動牽動了他身上的瘀青和傷口,令他更加火冒三丈。「我會料理沈靖瀾那小子,你們等著瞧!」

  「可是——怎麼樣才能教訓那傢伙?用武力的話只怕我們幾個——」

  「不會動動腦子嗎?」林慶華拍桌子。「敢耍我?我絕不會饒地!」

  「都怪那兩個小妞,怎麼都不讓咱們進去,要不然也不會碰上沈靖瀾了。」

  「沈靖瀾那小子還真是重色輕友,居然為了兩個小妞對學長動手,他看起來還真不像是這種人耶!」

  「別傻了,哪個男人不愛在女人面前出鋒頭?」

  「等等!」林慶華舉起手。「聽你們這麼說我倒想起個點子。」

  「說來聽聽嘛!大哥。」

  「等我佈局完畢後自然會告訴你們。」林慶華咬牙道:「他喜歡英雄救美,我們就給他英雄救美的機會。我林慶華在白樺可不是白混的,今天在玫瑰所受的屈辱,我發誓會加倍還給他,你們等著瞧吧!」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5:15

第八章   
  沈靖瀾正倚在窗邊抽著菸,與其說他是起得早,倒不如說是一夜都睡不好,在床上輾轉反側,時睡時醒,最後乾脆起床閒晃!到現在已是清晨六點。

  幸虧這間寢室暫時只住了他一個人,不論是何時有什麼任性的舉動都不會影響到別人。不過話說回來,以他著稱的「孤僻」性格,其實也很難有和平共處的室友,所以,雖然經常連個說話的伴都沒有,但他畢竟還是適合獨處吧!沈靖瀾這麼想。

  約莫在早上七點的時候,寢室響起了敲門聲,沈靖瀾納悶地蹙眉,起身走過去拉開門,發現門外站的是正張開嘴打呵欠的秦翼風。

  「怎麼了?學長,這麼早——」

  「第一堂有課。」秦翼風說著又打了個阿欠,隨著沈靖瀾走進寢室。「而且我睡不好,惡夢連連啊!」他說。

  「哦?」沈靖瀾拿起菸盒。「要菸嗎?」他問。

  秦翼風搖頭。

  「我還沒刷牙洗臉呢!有點事想先跟你談談。」

  「什麼?」

  「昨天我和陶然談過了。」

  「啊?!」

  沒想到她的動作這麼快,沈靖瀾有些驚訝。

  「昨天咱們不是在舞會裡走散了嗎?舞會結束後我四處找你,結果碰上了正要回宿舍的陶然和古湘凝,陶然就和我在宿舍外頭談了一會兒。」秦翼風看著他。

  「我們談了些什麼你心裡應該有數吧?」

  沈靖瀾無語,但也未迴避秦翼風的目光。

  秦翼風苦笑著揮揮手。

  「用不著擺出那副表情,我又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對不起!」

  除了這個,沈靖瀾想不出該說什麼。

  「你不需要道歉,其實我多少也有點心理準備了。」看見沈靖瀾一臉的疑惑不解,秦翼風笑著繼續道:「就是昨天早上,看見你為了陶然和林慶華那幾個傢伙大打出手,我心裡就有個底了。天啊,真不敢相信那是你,我到現在都還在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實在很抱歉!」沈靖瀾還是只能這麼說。「我真的無意——」

  「為什麼喜歡陶然?」秦翼風突然問,打斷了沈靖瀾的話。「不過見了幾次面,我還以為只有我懂得欣賞她特殊的魅力呢!」

  「這——」沈靖瀾抓了張椅子坐下。「你聽了也許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和陶然其實十幾年前就已經認識,只不過這十幾年來都分處兩地不曾碰面。」

  「十幾年前?」秦翼風睜大雙眼。「那時候陶然豈不只是個小孩子?」

  「我自己也不過是個大孩子,我們曾做過一陣子的鄰居。」

  「十幾年不見,你們還認得出彼此?」

  「我看一眼就認出是她,不過她對我幾乎沒有任何印象了。」

  「咦?但她昨晚告訴我她喜歡的是你。」

  沈靖瀾微揚嘴角。

  「那和什麼『青梅竹馬』毫無關係,是我近來的努力成果。」他說。

  秦翼風恍然點頭。

  「原來你對陶然展開了熱烈追求。」

  「也不是這麼回事,只不過——」沈靖瀾歎息。「我也掙扎過,但不管怎麼樣都無法忘記她,聽見你說她已經答應和你交往,我-——天!那種滋味真是難受。」

  秦翼風聞言哈哈大笑。

  「後來明白原來是你們兩情相悅,總算能鬆口氣了吧?」

  沈靖瀾苦笑著搖頭。

  「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所以——」

  「拜託!不要想這麼多好不好?」秦翼風也露出苦澀的笑容。「其實我很感激你們沒有瞞著我,而且在這時候告訴我是最好的,畢竟我和陶然還算不上在交往,感情涉入不深,不至於受到什麼傷害,頂多覺得有些遺憾罷了。」

  「學長——」

  「對手是你嘛!我總算能心服口服了。」

  「全都是我的錯,請不要責怪她。」

  「愛情怎麼會是錯的呢?我誰也不怪,放心吧!」秦翼風笑著說,看了看表之後站起來。「我該準備上課了,你呢?」

  「早上三、四堂有課。」沈靖瀾也站起來。

  「下午沒事的話可以約陶然出去走走哦!」秦翼風笑著拍他的肩。「你不知道吧?因為昨天的迎新活動,玫瑰今天全校補假一天。」

  「是嗎?」

  「錯不了。還有,見了陶然替我告訴她,從今天起我就把她當妹妹看,有人欺負她的話我是不會坐視不理的。」他笑著對沈靖瀾說!在他胸前輕捶了一拳後朝門口走去。

  *   *   *

  當天上完課沈靖瀾就約了陶然,兩人驅車下山,車子行駛中沈靖瀾順口提起早上的事。

  「啊?秦大哥找過你了?」陶然頗覺驚訝,隨即又擔心地問!「還好吧?你們有沒有——」

  「我們既沒有吵架也沒有動手。」沈靖瀾說。「他是個風度極佳的人。」

  「也許秦大哥是不敢跟你打。」陶然想起他昨天早上既冷酷又冷靜的打人模樣。

  「我早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準備了。」

  陶然歎息。

  「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要太介意了。」沈靖瀾轉頭看了看她。「學長說他會把你當妹妹看,還警告我絕對不能欺負你。」

  陶然很感動,就像秦悠悠所說,她這個哥哥肯定是很棒的男友人選。

  「真是個溫柔的人啊!」她靠著椅背輕聲道。

  沈靖瀾聞言抓住她擱在膝上的手。

  「別當著我的面用這種語氣讚揚他,我不怎麼愛聽。」他說。

  「跟秦大哥比起來,你倒是一點風度也沒有。」

  陶然因為手被抓住而顯得有點不自在,他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最後竟還拉著她的手到唇邊親吻。

  「你!拜託你專心開車,這樣子很危險的!」

  陶然使勁抽回自己的手,感覺他在上頭又印上一吻才放開她。

  為了掩飾躁紅的臉,陶然推了推眼鏡。 

  「我們要上哪兒去?」她問。

  「去我家。」沈靖瀾回答。

  「你家?」陶然閒言大吃一驚,倏地轉過頭看著地稜角分明的側臉。「可以問一下嗎?我們去你家做什麼?」

  沈靖瀾也轉頭看了她一眼,微笑問道:

  「怎麼了?你好像嚇了一跳,臉色有點蒼白。」

  「我是天生麗質皮膚白。」陶然將視線移回正前方。「嚇了一跳倒是真的,因為你忽然說什麼要回你家——」

  「去我家坐坐有那麼可怕嗎?」

  「也不是可怕,只不過有點——我忽然到你家去有點奇怪不是嗎?」

  「為什麼?」

  「我們又不是——」陶然支晤著。

  「不是什麼?」

  「我們又不是論及婚嫁的男女朋友,現在去見你的家人太—太早了點吧?」

  她垂著頭低聲說。

  「家人?」沈靖瀾聳起眉。「我沒告訴你嗎?我一個人住。」

  「一個人?」

  沈靖瀾點頭。

  「我很早就搬出來自己住了。」

  「那麼你說的『你家』指的是——」

  「就是『我家』。」

  「那可不行!」陶然猛搖頭。「我不去!」

  「為什麼?」沈靖瀾又轉頭看她。「已經沒有『家人』了,為什麼還不行?」他問。

  「因為——」陶然又開始推眼鏡。「我就是不想去,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給我個理由。」

  「我的理由可是絕對充分的。」陶然咕噥道。「還是不要比較好。」

  「你要說呢?還是要我停下車來好好吻你?」

  「是湘凝啦!」陶然回答的可快了。

  「古湘凝怎麼了?」

  「她是我的同學兼室友,給我一些建議和警告也是理所當然。」

  「建議和警告?」

  陶然點頭。

  「聽過她的忠告,我覺得還是盡量不要跟你獨處比較好,尤其是同在一個屋子裡。」她說。

  沈靖瀾又看看她。

  「說的模糊不清,我要靠邊停車了。」

  他說著真的打起方向燈。

  「不要!不要啦!」陶然忙阻止他。「我還沒說完,快繼續往前開。」

  沈靖瀾似笑非笑地對她說:

  「不要這麼容易就屈服嘛!不喜歡我吻你嗎?」

  陶然倏地臉一紅,搬過頭去推著眼鏡。

  「湘凝說的沒錯,你果然是那種注重肉慾的男人。」她說。

  「不重肉慾還算是男人嗎?」

  沈靖瀾覺得有點好笑。

  「也有注重精神層面的男人啊!」

  「要不要舉幾個例子?」

  車裡寂靜了約莫五分鐘,陶然清清喉嚨道:

  「老實說,我認識的男人不是很多。」

  「很好。」沈靖瀾微笑。「就因為古湘凝說了那樣的話,所以你不敢跟我一道家?」

  「嗯。」陶然承認。

  「但我想帶你去,有東西想讓你瞧瞧。」這回沈靖瀾真的把車停下,轉頭以那似乎能溺死人的深藍色眸子盯著她。「去吧!好不好?」

  絕美的臉孔,深情款款的表情,再加上低沉魔魅的聲音,教她如何拒絕? 

  「湘凝也說了,你似乎是個自制力頗強的人。」她說。

  「嗯。」這點沈靖瀾倒還挺有自信。

  「那麼我們就走吧!去你住的地方。」

  沈靖瀾微笑,俯過身子輕吻她的臉頰,而後方向燈亮起,車子又緩緩地朝前駛去。

  *   *   * 

  車子在天母一高級住宅區前停下,陶然詫異地轉頭問他:

  「你在這種地方租房子?很貴不是嗎?」

  「房子是買的。」沈靖瀾回答。

  「買的?」

  「用不著這麼驚訝,雖然說是位於高級住宅區,卻只是一房一廳的十幾坪小套房。」

  「那也要不少錢吧?」

  「還好。」沈靖瀾熄了火。「走,到隔壁的超商買些東西,屋裡的冰箱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兩人於是下了車朝便利商店走去,數分鐘後提著飲料及一些零嘴走進大廈!來到沈靖瀾七樓的住處。

  房子如他所說只有十幾坪,但因為沒有多餘的傢俱,擺設也很簡單,看起來並不覺得擁擠,一個人住的話綽綽有餘,甚至還算得上是享受了。

  一房一廳以一個木製書櫃牆隔開,整個屋子都鋪了櫸木地板,客廳有音響沒有電視!有四、五個大坐墊卻沒有沙發,甚至連張桌子都找不著,陶然只得將買來的東西擱在地上,自己也找了個坐墊在地板上坐下。

  「自在點,就當是自己家。」

  沈靖瀾說著走進房間,半晌後抱著一個抽屜出來。

  「這是什麼?」陶然問。

  「要給你看的東西。」沈靖瀾在她旁邊坐下,取出買來的飲料。「喝啤酒嗎?」

  陶然搖頭。

  「我不會喝酒,給我可樂好了。」

  沈靖瀾打開可樂遞給她,自己則開了罐啤酒,兩個人優閒地倚著牆翻看抽屜裡的東西。

  「啊,這一定是你母親吧?」陶然指著相簿裡的一張照片興奮地問。「她好漂亮,不過看起來有點東方人的味道,大概是因為她有黑色的頭髮。」

  「是棕色的,很深的棕色。」沈靖瀾說。「聽說我的曾祖父還是祖父也是東方人,真要說起來我的血統還挺複雜的。」

  「你長得像你母親,卻有一頭黑又亮的頭髮。」陶然伸手摸摸他的頭髮。「有這樣的一張臉!又有女孩子看了都會嫉妒的秀髮,老天爺真不公平!」

  沈靖瀾微笑看著她。

  「你這是在誘惑我嗎?」

  「啊!」陶然的手立刻回到相簿上。「你看,這個女人也好美,她又是誰?」

  唉!真是拙劣的轉移話題技術,沈靖瀾揚起嘴角想。

  「那個也是我母親,只不過換了個髮型。」他說。

  「是嗎?」陶然乾笑。「你母親真不簡單,換了個髮型就能展現不同的魅力。」沈靖瀾撒過頭輕笑。

  兩個人接著又看了幾本相簿,包括沈精瀾兒時到現在的生活照。

  「這是你什麼時候的照片?」陶然看著看著,偶爾會開口發問。

  「大概十七、八歲吧!」沈靖瀾則為她解答。

  「才十七、八歲?」陶然低嚷。「這身穿著打扮看起來好像幫派大哥,你自己瞧瞧。」其實更像是電影裡的反派帥哥。

  「我的確是。」

  「我沒說錯吧!的確是很像。」

  「我是說我『的確』混過幫派。」見陶然又是張嘴又是皺眉,沈靖瀾忙接著說:「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我只是個學生,很單純的大學生。」

  「難怪你會認識上回在超商前撞倒我的兩個流氓。」

  「我說過那是過去的事了,再說他們兩個並沒有那麼壞,只不過從前大聲說話的習慣改不過來罷了。」

  陶然低頭不語,好一會兒才開口:

  「我討厭流氓,非常非常討厭。」

  「我不是流氓,早已經不是了。」沈靖瀾柔聲道。

  「但你還是很會打架。」一句話道盡了她心裡的懷疑。

  「我很久很久沒有跟人家打架了,昨天之所以會動手也是為了你啊!」

  「真的嗎?真的不做流氓了?」陶然抬頭問。

  沈靖瀾則點頭。

  其實他以前也稱不上是什麼流氓,他雖然不學好,但至少沒做過什麼殺人放火的事,不過這種話就算說出來也只會招來更多的爭辯,還是別多費唇舌解釋比較好吧?他想。

  「你可不要騙我。」

  陶然算是相信他了,埋頭繼續在抽屜裡翻著。

  拿出相簿後,抽屜裡只剩下一些零碎的東西!有筆,有信封信紙,還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啊!這是什麼?」

  陶然拿起一隻毛線手套。

  「高中時同班女生送的聖誕禮物。」沈靖瀾回答。

  「為什麼只有一隻?」

  高中就有女孩子倒追,真不像話!

  「另一隻不曉得被我扔到哪兒去了。」

  「那麼這只也可以扔掉了吧?還是你打算留下來做永恆的紀念?」陶然頗不是滋味地問。

  沈靖瀾蹙眉,微帶笑意地看著她。

  「你不會是在吃醋吧?」他問。

  「吃醋?」陶然推推眼鏡。「有必要嗎?我織的手套不知道比這個漂亮幾百倍呢!」

  開什麼玩笑?她接受的可是地獄般的賢妻良母培訓教育耶!

  「那麼我先說聲謝謝了,今年的耶誕節就等著戴上你織的手套。」

  沈靖瀾拿過那只舊手套準確地扔進垃圾桶中。

  陶然總算滿意了些,繼續從抽屜裡拿出些東西來「測驗」沈靖瀾。

  「這是什麼?」

  「竹蜻蜓,好像是公園裡一個老伯做給我的。」

  「這個呢?」

  「壞了的鑰匙圈,小時候我很喜歡足球,所以一直沒扔掉。」他拿過鑰匙圈瞧著,上頭的足球圖案早已經模糊不清了。

  「咦?這個又是什麼?」

  「這個?」沈靖瀾凝視著她。「看不出來嗎?是用過的OK繃啊!」

  *   *   *

  「OK繃用過就該丟了,為什麼連這種東西都留下來呢?」陶然蹙眉研究塑膠袋裡的三塊OK繃,納悶地歪著頭問。

  「很傻吧?」沈靖瀾從口袋裡掏出昨天陶然貼在他臉上的OK繃。「但是它們和這幾塊一樣,都是你貼在我臉上的哦!」

  陶然目不轉睛地瞪視他,然後眨了眨眼,好一會兒之後冒出這麼一句:「騙人!」

  「是真的,在你很小的時候,我也說過,當時我們是鄰居。」沈靖瀾將OK繃全擱在一塊兒,抓過陶然的手把玩著。「到現在我還記得很清楚,那時候你約莫是五、六歲,但已經像個早熟的小女人,說話也好,表情也好,都是那麼認真,很可愛呢!」

  「真有這種事?為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陶然試圖回憶,但也許是當時的年紀太小,成長的記憶又太多、太繁瑣,她雖然對曾經與這樣的一家人為鄰略有印象,卻記不起和沈靖瀾的初識。

  「你沒有印象,我卻是一直忘不了那個原本陌生,卻關心我、替我在傷口上貼OK繃的小女孩。」沈靖瀾的笑容帶著苦澀及嘲諷。「這麼多年來我心裡一直有你的影子,有時候我不免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在他年少的歲月裡,從週遭感受到的關懷與愛想必是寥寥可數吧!陶然這麼想,感覺有些鼻酸。她反握沈靖瀾的手,擠出淘氣的笑容對他說:

  「你哪裡有什麼毛病,是我從小就魅力驚人,教人印象深刻。」

  「你的確令人難以忘懷,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沈靖瀾將陶然拉進懷裡,伸手取下她的眼鏡。「可以吻你嗎?」他沙啞著聲音問,卻沒有等候她的回答,唇已經覆上她的。

  陶然在有所警覺前便陷入陌生的激情中,因為這個吻不同於以往,它更熾熱也更需索,她無法思考,只能抓住他的衣服,閉上眼睛任自己沉溺其中。

  「吻你一次就想吻你更多更多,你究竟用什麼蠱惑了我?」

  又是個不期待回答的問句,沈靖瀾將她壓在地板上,以更多的熱情折服她。

  他的唇從她的臉移往她的頸部,手則在她身上游移,解開她襯衫上的衣扣碰觸她的肌膚。他發出壓抑的呻吟,她則羞怯地嚶嚀著,兩人急促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屋裡顯得分外清晰。

  如果他不能滿足於擁吻呢?陶然在迷亂中想著,萬一他想要更進一步,她有沒有足夠的理智拒絕他?明明知道可能會演變為這種情況,卻還是跟著他回來,她心裡究竟是想拒絕?還是隱隱期待著事情就這樣發生?

  陶然正在情慾與理智之間掙扎,沈靖瀾的手已經推開她的內衣,撫上她聳起的雙峰。陶然渾身一緊,身子不自覺地向上拱起,發出既似抗議又像求饒的低吟聲。怎麼辦?陶然模糊地想著,事情就要發生了,而她一定阻止不了,最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阻止。

  她由喉嚨發出的細微呻吟似乎更加刺激了沈靖瀾,他吻得更深更久,雙手也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探尋摸索著。這樣純熟的調情技巧陶然根本無法招架,她開始有種感覺,覺得自己終究會屈服,把一切都給他。

  陶然沒有所謂的處女情結,她從不認為藉著薄薄的一層處女膜便能評斷一個女人好壞與對錯。但是她也不隨便,她認為一個女人應該珍視自己的感情和身體,除非是自己衷心所願!否則女人不需要答應男人任何性方面的要求。

  雖然她一直以為自己對沈靖瀾的感情應屬精神層面,但畢竟她對慾望不瞭解,而此刻這樣的觀念在他的親吻和碰觸下,已逐漸瓦解,她沒有抗拒的意念,反而希望這樣的親匿刺激能持續到永遠,但有些事情卻是不能不注意的,湘凝還提醒過她呢!

  這麼一想,陶然努力在激情中尋回一絲理智,她推了推沈靖們,微喘著氣問:「你——我們真的——真的要做嗎?」

  「嗯?」

  沈靖瀾的心跳與呼吸都極度不穩,對於陶然說了什麼根本沒有注意去聽。

  「那——要做預防措施哦!我不想做未婚媽媽,你想必也不願意奉子之命結婚吧?」

  「嗯?」

  究竟是什麼字句在耳邊嗡嗡直響呢?沈靖瀾壓根兒就聽不清楚。

  「那麼那麼就這樣了,由你負責。」

  雖然故作鎮靜地說出這種話,陶然一張臉可是紅透了,但仍在短暫的遲疑後伸出手抱住他。

  然後她又迷失在沈靖瀾的親吻和愛撫中,陶然隱約意識到自己胸前一片涼,知道自己上身已經沒有任何遮掩,不由更覺羞怯,閉上眼睛將臉埋在他懷裡。

  她這是默許了吧?沈靖瀾想,心跳又快了幾分。已經有多久了,他不曾對女人產生這麼強烈的慾望,此刻他所能想的就是愛她,好好地愛她。

  在強烈的慾望驅策下,沈靖瀾脫下上衣,將掛在皮帶上的車鑰匙隨手一扔,誰知道好死不死就打在音響的遙控器上,剎那間,房裡響起慷慨激昂的「命運交響曲」。

  光著上身的陶然呆住了,正在解皮帶的沈靖瀾傻住了,更慘的是羞怯和理智也全回來了,兩個人四隻眼睛在瞬間的相接後又尷尬地移開,交響曲則諷刺地滿室回湯著。

  最後是沈靖瀾先將殘存的慾念消除,但仍忍不住又在陶然唇上一吻,這才替她拉好衣服,然後擁入懷中緊緊地抱住她。

  「對不起!我太急了。」他說。

  「你果然是情慾至上。」陶然將責任全往他身上推,試圖掩飾剛才自己的意亂情迷。

  「別這麼說,我帶你來這裡的時候真的沒有這種念頭。」

  「是因為我沒有引人犯罪的絕美姿色吧?」

  沈靖瀾聞言詫異地看著她,隨即露出微笑。

  「你很漂亮,細緻的皮膚、端正的五官,雖然不是艷麗得能吸引眾人目光,但絕對是另一種動人的個性美,你不應該貶低自己的外表。」

  「我對自己的外表沒有什麼不滿,不過一旦和你這樣的人站在一起,我想不管是誰都會對自己的外表失去信心吧!」陶然幽幽道。

  「你這是在讚美我嗎?」

  「還有嫉妒。」陶然噘嘴說,立即被偷去了個吻。

  「還是回學校去吧!」沈靖瀾拉著她站起來。「再持下去只怕事情真的要發生了。」

  陶然轉過身去整理衣眼,在扣上扣子時開口問:

  「喂!這麼多年來你真的不曾忘記過我?」

  「很奇怪,只要一閒下來你就會自然而然地出現在我腦海中。」沈靖瀾回答。陶然聞言心甜甜的—點點頭朝門口走去。

  「回學校之前要不要先請我吃晚飯?」她說。

  「吃奢侈的法國大餐如何?」

  沈靖瀾拿起音響遙控器,關掉音樂後報復地將它扔進垃圾桶中。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5:59

第九章   
  「湘凝學姊有沒有注意到?陶然學姊好像變漂亮了即!」秦悠悠和古湘凝閒聊著。

  「愛情的滋潤嘛!」古湘凝跟著說。「不過她也付出了代價,不是嗎?人變得有點傻傻的,有事沒事就看她坐在那兒哼歌發呆的。」

  「咦?戀愛真的會讓人變傻嗎?」

  「說起這個我倒想問問你。」古湘凝轉頭看著秦悠悠。「你這麼點年紀究竟談過幾次戀愛,怎麼會這副傻不隆咚的模樣?」

  「我?我還沒談過戀愛呢!」秦悠悠皺著眉低嚷。

  「是嗎?那麼還是不要戀愛比較好哦!到時候要轉到什麼啟智大學就麻煩了。」  

  「根本就沒有這種大學。」秦悠悠五官至擠在一塊兒。「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嘴巴很壞?湘凝學姊。」  

  「多的不得了。」古湘凝說著推開寢室門,看著橫躺在地上的陶然。「愛情的力量畢竟有限,即使是它也無法治癒陶然的『落床症』。」  

  「陶然學姊!」秦悠悠一進寢室就擱下自口己的盥洗用具跑過去。「你要滾下床也得帶件被子,天氣愈來愈涼了,你睡在這兒會感冒的。」  

  秦悠悠說著就要拿被子替她蓋上,古湘凝忙伸手拉住她。  

  「去泡咖啡吧!」她說。  

  「可是陶然學姊——」  

  「我會叫醒她。」古湘凝說著就轉身踢踢陶然。「上課了,同學。」  

  陶然在被踢了三下之後終於坐起來,但是雙眼沒有焦距,顯然尚未完全清醒,直到喝下秦悠悠遞過來的咖啡才逐漸恢復神智。  

  「麻煩替我拿個眼鏡。」她坐起來,戴上眼鏡後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在寢室裡鋪塊地毯如何?地板愈來愈冰了。」她說。  

  「你就不能好好地睡在床上嗎?變態女。」古湘凝對她說。  

  「你以為我不想啊?」陶然打了個呵欠。  

  「我看你及早搬出去和沈靖瀾一塊兒住吧!」  

  「和他一塊兒住也——」陶然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室友說了什麼,隨即聳起兩道眉毛瞪著她。「你在胡說什麼啊?」雖然這麼問,臉卻跟著紅了。  

  「我是給你建議。」古湘凝拿起梳子梳著她的長髮。「反正你這毛病沒藥醫了,用繩子圍著不行,用棉被擋住也沒用,乾脆就讓沈靖瀾睡在床鋪外緣護著你,你滾啊滾的就會滾進他懷裡,既不用睡在冰冷的地上,還可以做些能使兩個人都溫暖的運動——」  

  「古湘凝!」陶然已經變紅的臉像要燒起來了。「你不要胡言亂語教壞了學妹。」  

  她指著秦悠悠喊,卻發現這學妹根本就已經聽傻了,不僅搬了張椅子坐下,眼裡還問著期待下文的光芒,真是今她扼腕。  

  陶然正想說說她,寢室的門又被推開,蘇弄影拿著洗臉盆走進來,她放下臉盆回到自己的桌前開始梳發整裝,全然的漠視反倒將現場幾人的注意力給拉回來了。  

  「喂!快去刷牙洗臉,虎姑婆的課你想遲到啊?」古湘凝對陶然說。  

  然後四個人各自作著上課的準備,學生生活中忙碌的一天就從此開始了。  

  *   *   *  

  「你們幾個究竟在搞什麼?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都逮不住!」在白樺操場旁的一棵樹下,林慶華對著四個男人大發脾氣。  

  「這個——根本就沒有機會啊!老大,她很少落單,而且——」說話的人露出為難的表情。「做這種事會不會太過分了?和綁票沒有什麼兩樣——」  

  「閉嘴!」林慶華怒斥。「你這是什麼意思?要我放棄嗎?沈靖瀾那小子是怎麼羞辱我們的,難道你們全忘了?」  

  「忘當然是沒有忘,但小敏說的也沒有錯,我們平日雖然不幹好事,但綁架畢竟——這罪名可不小,老大,我們還是——」  

  另外有人這麼說,又被林慶華怒吼一聲給打斷了。  

  「你們有點膽子好不好?我們抓那丫頭只不過想給沈靖瀾那小子一點教訓,根本就算不上綁架,你們在怕什麼?」  

  「在那麼多人面前出模,老大會生氣也是必然的,我們也一樣氣忿啊!不過——在學校混了五年還不能畢業,我老爸昨天對我發出最後通牒了,他說我今年要是再修不完學分,以後的學費生活費全部自己負責,他一概不管——」  

  「你到底想說什麼?」林慶華問,一張瞼陰沉沉的。  

  「我———對不起!老大,這件事我想我還定不參予了,再不好好念點書把文憑弄到手——我老爸那邊——」  

  「我也想退出,老大。」有人跟著說:「這種事不比從前的打打鬧鬧,我——我做不出來,這幾天一直覺得壓力很大——」  

  「我看這件事乾脆就此作罷怎麼樣?大不了咱們以後別去招意沈靖瀾那小子——」  

  林慶華鐵青著臉,揮揮手轉過身去。  

  「你們真是群膽小鬼!」他咬牙說。  

  「老大!我們——」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  

  「對不起!老大,我們實在是——」  

  「算了!你們畏縮了我可不,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沈靖瀾知道得罪我會有什麼後果。你們要退出是吧?請便!我會另外找些有種的人合作。」  

  林慶華說完便忿忿地離開,其他幾個人則互看了一眼,頗有默契地一塊聳了聳肩。  

  *   *   *  

  「媽!我有點感冒,這個星期不回家了,你跟爸說一聲……我知道,我會買藥吃,再不行的話也會去看醫生……嗯,只是小感冒而已,用不著擔心……好,我知道了,再見!」  

  和母親通過電話,陶然才回到寢室就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她抽了張面紙擤了擤鼻子,然後就像死了一般癱在床上。  

  「喂!」坐在桌前的古湘凝轉過頭問。「你確定你只是感冒嗎?症狀好像挺嚴重的。」  

  「死不了啦!」陶然帶著濃厚的鼻音說。「你要走就快走,別再跟我說話了,我的喉嚨好痛。」  

  「趕我走?你還真是不知好歹,兩個學妹可是全回家去了,能替你叫救護車的就只有我了。」  

  「你也快回家去吧!我用不著救護車的。」  

  「是嗎?難得見你病成這個樣子耶!」  

  「你究竟有沒有同學愛?」  

  陶然虛弱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的。  

  「大概不多吧!」古湘凝回答。  

  「那能不能行行好,發揮你僅有的一點愛心,提起行李快回家去,讓我好好休息養病?」  

  「你呢?真的不回家?兩天半的假期耶!」  

  「在這兒睡個兩天半或許能治好我的感冒。」  

  「那就隨你了。」古湘凝提起簡便的行李。「睡歸睡!可別忘了醒過來哦!對了,要不要我通知沈靖瀾,說你病了,還挺嚴重的,讓他為你擔心擔心,可以增進感情。」  

  「快滾吧你!」  

  「滾什麼?我又不是球。」古湘凝提著行李朝外頭走去。「我會打電話來。」她扔下這麼一句話離開了。  

  忽然間安靜了下來,趴在床上的陶然也緩緩地進入睡夢中,她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幾個小時,醒來時室內已是一片漆黑。  

  雖然是睡了一覺,陶然發覺她喉嚨痛鼻塞等等的症狀一點也沒有減輕!反而頭重得不得了,四肢不靈活,腦袋也不清楚,真是夠難受的了。  

  打開電燈看了看表,已經是七點三十六分,該是用餐的時間了。雖然並不覺得餓,陶然在床上呆坐了幾分鐘後還是決定到外頭去吃點東西,畢竟要對抗頑劣的流行性感冒,體力也很重要,當然她也會順道到藥局買些感冒藥來試試,非得在兩天半假期結束後,讓那幾個沒良心的室友瞧瞧生龍活虎的她。  

  於是陶然穿上外衣打算出門,就在這時候接到沈靖瀾打來的電話。  

  「大家都出去了嗎?整個下午都沒有人接電話。」  

  「嗯,室友都回家去了。」陶然回答。  

  「你感冒了嗎?聲音很奇怪。」  

  沈靖瀾關懷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陶然心頭暖暖的,但也有種寂寞的鼻酸感覺。  

  「我不太舒服,所以沒有回家。」她說。  

  「我馬上過去找你,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只是小感冒而已。」  

  「不吃藥也不行啊!」  

  「我已經買了感冒藥了。」陶然扯著謊。  

  「真的不要緊嗎?」沈靖瀾依然擔心。「還是見個面吧!讓我看看你。」  

  「不好啦!」陶然立刻就說。「人家現在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  

  「那又怎麼樣呢?」  

  「醜死了!我哪有臉見你?」  

  「你——」沈靖瀾哭笑不得,歎息一聲道:「難不成你在感冒痊癒前都不見我?」  

  「至少在外表恢復原狀前不準備見你。」  

  「喂!」  

  「我打算用盡偏方在這兩天內治好感冒,你等著瞧吧!」  

  「但是你室友們都不在,你一個人——我看你乾脆到我家裡,我可以——」  

  「不行,不行!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現在沒臉見你。」除非他那張臉能變得「普通尋常」些。「好了,我應該讓喉嚨好好休息,改天再聊吧!拜拜!」  

  陶然不等沈靖瀾回笞就掛斷電話,看看表發覺時針已經指在八的位署,忙衝出寢室到校外買東西去了。  

  *   *   *  

  結果陶然既沒有吃東西也沒有買藥。  

  她才出校門口就讓人給摀住了嘴拉往一旁,原本她還以為是沈靖瀾故意和她開玩笑,直到一塊布蒙上她的眼睛,另一塊布塞進她的嘴裡,然後硬被帶上了車,陶然才驚覺到事情不對勁。  

  這個——這個難道就是報紙社會版經常看見的綁票事件?  

  她被綁架了嗎?陶然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她又不是什麼富商的女兒,她老爸不過是經營一家擁有十幾位員工的小公司,在經濟或任何方面都談不上什麼知名度,一家人的生活就算比小康好些,但絕對稱不上富裕,綁匪若是為了贖金鋌而走險,找上她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胡思亂想了一大堆,陶然發覺自己的手在發抖,如果不是嘴被塞住手被綁住,她一定會發出可怕的尖叫並且拚命掙扎。  

  然而既然情況已經是如此,陶然也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雖然她的手冰冷且抖個不停,但她試著靜下來聆聽週遭的聲音,希望能知道抓她的是誰,還有他們為什麼抓她。  

  「這娃兒不錯哦!既不哭也不鬧的。」  

  她旁邊的人這麼說。  

  「搞不好早已經嚇昏了。」  

  這聲音則從駕駛座傳來。  

  笑聲仍分別由駕駛座及她身旁傳來,所以陶然猜測綁架她的大概有兩個人,而繼續聽著他們的對話,始終不間第三者的聲音介入,陶然愈來愈肯定與她同車的就只有這兩名男子。  

  但她也察覺了這兩人非常謹慎,他們對綁架她這件事絕口不提,一路上儘管時有談話,但從不曾喊過彼此的名字。對於這點陶然可以說是心存感謝,聽說不知道綁匪的長相和名字,被撕票的可能性便會相對地降低。  

  陶然更加專注於週遭的動靜,她注意到車子行駛的路線和往常不同,雖然眼睛被蒙住了什麼也看不到,她卻能感覺到車子並非朝山下駛去,相反地有往山上爬坡的吃力味道。  

  陶然的心往下沉,畢竟對她而言,下了山進入市區的話,她能留下線索或獲救的機會都比較多,反過來若是再往上進入深山,那可就真是孤立無援九死一生了。  

  手可以動的話真想推推眼鏡,但一想起眼鏡在被蒙上眼睛時不知道被扔到哪裡去了,陶然真有放聲大哭的衝動;就算死也要戴著眼鏡死,她真想對那兩個混蛋這麼喊。  

  下午和湘凝一道搭車回家去就好了,現在也不會落得這麼淒慘,如果不是這來的太不是時候的流行性感冒,她此時正在家中和老媽坐在沙發上,邊吃零嘴邊看無聊的綜藝節目。  

  這下子可好—她還沒有機會盡為人子女的孝道就要死了,而且托這連續假日的福,也許要到星期二才會有人發現她失蹤了,到時候她會是什麼樣子?一具沒有戴眼鏡的死屍?  

  這時候沈靖瀾的影像浮現在腦中,教她心裡充滿了悔恨。能再見他一面就好了,早知道這麼一出校門就再也回不去,應該答應他來找她的,管他什麼紅眼睛紅鼻子,一碰面她就要抱住他,一定要緊緊地抱住他,再也不鬆手。  

  陶然感覺頭愈來愈重,喉嚨也愈來愈疼!但這些苦和她此刻的情況比起來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她靠著椅背,想起好友和學妹,想起豐富了她年輕生命的每一個人,想起相聚時那些美好時光,陶然流淚了,她不想失去這一切,真的不想……  

  *   *   *  

  星期天傍晚,沈靖瀾從他的居處回到學校宿舍,正想再撥通電話給陶然,就有個學長來敲他的門,告訴他宿舍外頭有個女孩子找他。  

  以為來的是陶然,沈靖瀾三、兩步便跑出宿舍,卻意外地看見古湘凝站在樹下。  

  「是你?」沈靖瀾非常詫異,還轉頭看了看四周。「你一個人來嗎?陶然呢?」他問。  

  和往常不同,古湘凝顯然無意和沈靖瀾來場唇槍舌戰,直接地說出來意。  

  「我是為了陶然的事而來,能不能找個地方談談?」  

  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沈靖瀾點點頭。  

  「到學校的福利社去吧!因為是連續假日,應該沒什麼人。」  

  兩個人於是在福利社找了個靠窗的位署坐下,什麼飲料也沒買就開始了談話。  

  「陶然不見了。」古湘凝劈頭就是一句。  

  「不見了?」沈靖瀾蹙眉。「你說她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不見了就是不見了。」古湘凝有點煩躁。「因為陶然感冒了,寢室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我有點擔心,從昨天晚上九點就開始打電話給她,但一直沒有人接。十一點宿舍關門後我撥電話到對面寢室,要她們替我去看看陶然的情況,我怕她是吃了感冒藥昏睡了,所以才聽不見電話鈴響。」  

  「然後呢?」沈靖瀾問。  

  「寢室的門鎖著,怎麼敲也沒有人回答,向舍監借了鑰匙來開門,發現寢室亮著燈,但沒有陶然的影子。」  

  「浴室和洗手間呢?找過沒有?」  

  「找過了,她根本就不在宿舍。」  

  「但昨天晚上我還跟她通過電話的,大概是八點鐘左右,她鼻音很濃,像病的不輕。」  

  「她有各種的感冒症狀,癱在床上動都懶得動一下,你說她會上哪兒去?」  

  「會不會她又改變主意回家去了?」  

  古湘凝搖頭。  

  「我打過電話,她沒回家。」  

  「那麼——還有什麼她可能去的地方嗎?」  

  「我想不出來,所以來找你。」古湘凝對他說:「今天一早我就搭車回學校,我覺得很不安。」  

  「直到現在都沒有她的消息嗎?」沈靖瀾不斷地命令自己冷靜,也許她只是去找其他的朋友,順道留在那兒過夜,但——這朋友是男是女?為什麼連古湘凝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沒有留言嗎?寢室裡。」  

  「我不知道找了幾次,什麼也沒有。」古湘凝把臉理進雙手中。「我來找你其實是抱著最後的希望,我希望能聽見你說陶然其實是和你在一起。」  

  「我?可是——」  

  「你看這個。」古湘凝取出一個東西擱在桌上。  

  「這——這不是陶然的眼鏡嗎?」沈靖瀾伸手輕觸眼鏡,發覺鏡片上有幾道裂痕。  

  「我回學校時在校門口發現的。」古湘凝說。「陶然是到哪裡都戴著它的,沒有眼鏡她就跟瞎子沒有兩樣,能上哪兒去?」  

  「你的意思是——」  

  「這眼鏡被扔在校門外,鏡片上都是裂痕,陶然一定出事了,你也是這麼想的不是嗎?」古湘凝握拳喊道。  

  「冷靜點。」沈靖瀾對她說,深藍色的雙眸看不出任何波濤。「陶然認為我們倆具有極端的鎮靜因子,就讓我們一塊來想想該如何將她找回來。」  

  *   *   *  

  因為陶然失蹤的時間並不算長,此時到警察局報案似乎也不能促使警方展開立即的行動,所以沈靖瀾和古湘凝商討後決定暫時不報案,陶然家中也暫不通知,他們給自己擬了個時間,今天晚上,到了晚上還沒有消息的話便作最壞的打算。  

  「去問問你們的大門警衛吧!看他是否注意到陶然昨晚幾時外出,有沒有回來。」沈靖瀾道。  

  「雖然不太可能有確切的答案,不過也只好試試了。」古湘凝回答。  

  「那麼走吧!我送你回學校去,順便到你撿到眼鏡的地方再查看一下。」  

  「嗯。」  

  兩個人於是站起來準備朝外走,就在這時候看見林慶華神色慌張地衝進來,在環顧了福利社一周後直接走向他們。  

  「到外頭來,我有事跟你說。」  

  他這話是對著沈靖瀾說的,而沈靖瀾聽了隨即閃現某個想法。  

  「是陶然的事?」他問。  

  林慶華點點頭。  

  「你把陶然怎麼了?」  

  古湘凝閒言隨即上前一步質問,被沈靖瀾一把拉住。  

  「別急,先聽聽他怎麼說。」  

  「到外頭說吧!你要揍我也比較方便。」林慶華哭喪著臉說。  

  聽到這番話,沈靖瀾幾乎失去理智,他勉強壓下恐慌及怒氣,領著古湘凝和林慶華走出福利社,來到一個僻靜且少有人經過的地方。  

  「她在哪裡?」沈靖瀾抓著林慶華的領子問。  

  「我——我不知道。」  

  「你說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忍無可忍的古湘凝上前踩了林慶華一腳,而猶被沈靖瀾抓住的他連揉腳都做不到,只能發出哀鳴聲。  

  「你們先聽我說,聽完以後再打我也不遲啊!」  

  沈靖瀾鬆手放開他。  

  「那你就快說,我已經沒有多少耐性了。」  

  「我說,我這就說。」林慶華臉色蒼白還直冒汗,往昔的氣焰盡失。「那天玫瑰的迎新活動你讓我出了模,我想報復,又怕打不過你!看見你似乎和那女孩有些交情,所以就想利用她來引你上勾。我的企圖真的只是這樣,但是事到臨頭我那幾個朋友忽然害怕退縮了,說什麼綁架的罪名太大,他們不想參予,我氣不過,又不願意自己的訐畫因此停擺,所以我透過認識的朋友,用兩萬塊錢僱用兩個混過黑道的人替我逮住陶然。」  

  「為什麼你又會突然跑來告訴我這些?你的目的是想整我不是嗎?」沈靖瀾問。  

  「因為事情已經完全脫離我的控制了。」林慶華頹然蹲下。「明明說好了的,我把兩萬塊錢給他們,他們就把陶然交給我,誰知道他們——」  

  「他們改變了主意?」沈靖瀾的聲音冷冷的。  

  林慶華點點頭。  

  「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那兩個傢伙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說就讀玫瑰的都是些高官富商的女兒,他們說既然已經綁了人,與其拿了我那兩萬塊去吃喝玩樂幾天,倒不如狠狠撈一票再潛逃國外。」  

  「這就是人性的貪婪,在這種不法之徒身上更容易顯現出來。」知道了事情的始未,沈靖瀾的情緒似乎已在控制之中,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個假象,他愈冷靜其實就愈害怕。「那兩個人呢?他們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林慶華搖頭。「這幾天他們都在玫瑰的大門口等待機會,我則是有空就躲在馬路對面觀察他們。昨天他們終於把陶然帶上了車,我見他們離去後就馬上趕回宿舍,以為他們會依約和我聯絡,結果等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忽然間我想起他們看似說笑的一番話,心想他們不會是認真的吧?據人勒贖可是不得了的罪名,他們如果真的向陶家要求贖款,那我豈不是成了共犯,要一併接受法律的制裁?」  

  「你怕了,所以趕忙來找沈靖瀾?」古湘凝咬牙怒視林慶華。「為了那麼點雞毛蒜皮的小過節而引狼入室,你簡直是愚昧到了極點,陶然要是完好無恙也就罷了,萬一她有個什麼損傷,我一定要你付出百倍的代價,你這個敗類人渣!」  

  「知道他們把陶然帶到哪裡去了嗎?」沈靖瀾問。  

  「原來是打算一抓住她就把你找出來的,現在——啊!」林慶華想起什麼似的喊了聲。「現在想想,他們的車似乎是往山上開的,我在回學校的路上也沒有看見他們回頭,會不會是——」  

  「山上人煙罕至,的確是藏匿肉票的好地點。」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古湘凝拉著沈靖瀾問:「既然已經確定陶然被綁架了,是不是應該報警比較好?」  

  「你再打個電話到陶然家探探口風,看她的家人是否已經接到勒索電話了。」沈靖瀾對古湘凝說。  

  「如果還沒有呢?要不要把事實真相告訴伯父或伯母?」  

  「暫時不要。」  

  「可是——」  

  「尚未接獲勒索電話就表示那兩人尚未展開行動,這時候把實情告訴陶然的父母也於事無補。」  

  「但是這種事還是交給警方處理比較好吧?」  

  「不要!」林慶華低喊,隨即苦苦哀求。「拜託你們別報警,事情鬧上警察局我鐵定脫不了關係,求求你們,我會盡量提供線索,幫助你們把陶然找回來,請你們先不要報警好不好?」  

  古湘凝聞言一腳就想朝林慶華踹下去,多虧沈靖瀾動作快拉住了她。  

  「你以為我們會管你的死活嗎?」被拉住的古湘凝只能對他吼著。「陶然不能安全回來的話,你死一萬次都不夠!」  

  「去打電話吧!然後回宿舍等我的消息。」沈靖瀾對古湘凝說,繼而轉頭看著林慶華。「至於你,希望你能詳盡仔細地回答我以下的問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6:17

第十章   
  在詢問完林慶華後,沈靖瀾打電話找來榮哥和小毛,在以前的弟兄裡,和他最常聯絡的就是這兩個人了。他把事情始未詳細地說給他們聽,並告知他們他的解救人質計畫。  

  「陶家還沒有接到勒索電話,這對我們而言不知道是幸或不幸,不過根據林慶華的說法,他找來的兩個傢伙只不過是欺壓善良的小混混,想來他們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弄點錢花花,應該不至於去傷害人質,所以我希望在驚動警方之前,能藉由你們的幫助將陶然安全救回。」  

  「大黑?狗子?」榮哥皺著眉。「這兩個人我聽過,經常四處收取保護費,那兩個傢伙真有膽子幹出擄人勒贖這種事嗎?」  

  「還不就是為了錢?」小毛道。  

  「想要不勞而獲也得有點本事啊!」榮哥說。  

  「也許他們覺得自己那點本事已經很夠了。」  

  榮哥一聽嗤之以鼻。  

  「真是笑話!」  

  小毛也哈哈笑了兩聲,彷彿即將展開的救人行動已是勝券在握。  

  「怎麼樣?沈哥,既然要救人,需不需要我和榮哥再多找幾個弟兄幫忙?」他問。  

  「我看不用了,對方也不過只有兩個人。」沈靖瀾回答。  

  「那麼就我們三個人行動嗎?」榮哥問。  

  「四個,這傢伙也要一塊兒去。」  

  沈靖瀾指指林慶華。  

  「帶他去會不會礙手礙腳的?」小毛懷疑地問,還將林慶華打量了一番。「瞧他嚇得臉都白了,愁眉苦臉的,一點鬥志也沒有,手腳還有點抖,真的沒問題嗎?」  

  「人是他找來的,帶著地也許有點用處。」  

  「沈哥這麼說就這麼做了。」  

  「謝謝你們幫忙,那我們這就上山找人,希望在天黑以前能有收穫。」  

  榮哥將一袋東西交給沈靖瀾。  

  「要和那種傢伙碰頭的話,防身的器具是不能少的。」  

  沈靖瀾點頭接了過來。  

  「出發前我要說一句話,那就是注意自己的安全,我希望盡可能在不發生暴力衝突的情況下救出陶然。」  

  「知道了,沈哥。」榮哥和小毛異口同聲道。  

  「還有,帶走陶然的人對山上並不熟,我想他們不會冒險太深入山區,待會如發現路邊有可疑的車子,記得別停下來繼續往前開,然後再找時機悄悄繞回去。」  

  細節大約都交代清楚了,沈靖瀾拉起林慶華,領著榮哥和小毛走向校門。  

  被扯著往前走的林慶華臉色慘白,雙腳抖得幾乎不聽使喚,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沈靖瀾是什麼樣的人物,深沉內斂又莫測高深,即使要使壞也絕對高過他不知道幾個層次,他怎麼會傻得以為自己真能「教訓」他?  

  *   *   *  

  沈靖瀾等四人走出白樺的大門,看見前頭也有一票人朝他們走過來,領頭的居然就是古湘凝,後頭跟著秦翼風兄妹和一個沒見過的女孩。  

  「我在寢室待不住。」古湘凝走到沈靖瀾面前說。  

  「我們則是從家裡趕來的。」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秦翼風跟著道,他和妹妹秦悠悠顯然已經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兩人的神情都很焦慮。  

  「我可是硬被拉來的。」  

  「弄影!」古湘凝責難地看了發言的女孩一眼,轉頭替沈靖們介紹。「這是我們同寢室的學妹蘇弄影,她和我們一樣,非常擔心陶然的安危。」  

  蘇弄影打了個呵欠。  

  「現在該怎麼辦?沈兄,不報警真的可以嗎?」秦翼風問。  

  「我和這幾個朋友打算先試著找出他們目前的所在位置。」  

  「朋友?」  

  秦翼風瞪著林慶華,大有把他撕成碎片的意思。  

  「我們現在就要行動,你們幾位就各自回寢室靜候消息吧!」  

  沈靖瀾頜著其他三人就要朝停車處走去。  

  「等等!」古湘凝開口喊住他。「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如果是警方出動也就算了,既然你們決定靠自己的力量救回陶然,我們當然也要一塊去,你們說是不是?悠悠、弄影。」  

  秦悠悠猛點頭,蘇弄影沒有勇氣搖頭,倒是又打了個阿欠。  

  「就讓我們一塊兒去吧!沈兄。」秦翼風說了。「所謂人多好辦事,我們都擔心陶然,在這兒枯等也不好受。」  

  人多手雜,對營救行動不見得有助益,但他們的焦慮心情他很能體會,這令沈靖瀾很難去拒絕這樣的要求,最後他只能點頭。  

  「那就八個人分乘兩輛車,我們先找人,確定他們的位置後再視情況決定要行動還是要報警,總之一切以人質的安至為優先考量。」  

  大家都點頭表示瞭解,沈靖瀾於是開始分配座位。  

  「學長、悠悠和林慶華搭我的車,其他人則搭榮哥的車,兩輛車最好能保持一些距離,以車上無線電聯絡。」  

  沈靖瀾話一說完大夥兒就迅速分別行動,對秦翼風和古湘凝等人而言,陶然的安危固然教他們心急,但這次行動也帶來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如果不是此刻陶然生死未卜,這次出擊勢必會被視為一個絕無僅有的探險活動。  

  車子駛入山路爬坡而上,坐在古湘凝身旁的蘇弄影難得地開口了:  

  「那個發號施令的就是陶然學姊的男朋友?」她問。  

  「嗯。」古湘凝點頭。  

  「他看起來似乎不怎麼著急,女朋友被綁架了,這種事依常理應該交給警方去處理才對,他為什麼不報警?」  

  古湘凝轉頭看她,片刻後扯扯嘴角道:  

  「你知道嗎?弄影,我曾經以為他和我一樣,都是冷靜型的人。」  

  「是冷靜還是冷酷呢?」  

  蘇弄影有些不以為然。  

  「直到今天我才發覺我錯了。」古湘凝接著說:「他其實是屬於超級冷靜的那一種人,而且愈碰上大事他就會愈冷靜。」  

  「光有冷靜能救回陶然學姊嗎?」  

  「當然,我也質疑過他為什麼不報警?但最後我選擇跟隨他,因為陶然對警方而言只是人質、肉票,對他而言卻是心愛的女人。」古湘凝對蘇弄影笑了笑。「你放心,我見過他揍人時的樣子,那狠勁絕對是一流的。」  

  *   *   *  

  上山途中的確看見了一、兩輛車停在路邊,但經過林慶華確認後都已排除。兩輛車一前一後,保持約莫一百公尺的距離繼續沿著山路而上,慢慢地便脫離了看夜景的熱門區域,接下來有好長一段路都沒有發現任何人車,透過無線電的聯繫,可以感覺到兩輛車裡都瀰漫著低迷的氣氛。  

  「會不會他們根本就不在山上?」  

  太陽已經下山,山區逐漸籠罩在黑暗中,眼見尋獲陶然的機會愈來愈渺茫,坐在前車的林慶華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是你說看見他們開車上山的。」  

  坐在駕駛座的沈靖瀾瞄了他一眼。  

  「我是看見了,但也許他們又掉頭了呢?」林慶華嚅嚅道。  

  「如果真是如此,要找到他們可就難了。」後座的秦翼風憂心道。  

  他才說完—無線電對講機就傳來小毛的聲音。  

  「沈哥,小心點,前面的大轉彎處有輛深色的轎車,是我們後座的小姐拿望遠鏡瞧見的。」  

  望遠鏡?古湘凝?  

  「放慢速度,找隱蔽且不至於影響通行的地方停車。」沈靖瀾立即回覆,並轉頭問林慶華:「他們的車子是什麼顏色?」  

  「深藍色的吧!是一輛國產的二手車。」林慶華回答。  

  「沈哥,沈哥!」對講機裡又傳來小毛的聲音。「還有、還有,小姐說在距離車子不遠的地方看見微弱的燈光,也許有什麼建築物在那裡。」  

  這番話令大夥兒精神一振,沈靖瀾更是在車子靠邊停好後率先下了車,借了古湘凝的迷你望遠鏡朝遠處看去。果然,在隱密的樹旁隱約可以看見車子的形狀,而距離車子大約五十公尺處真的有微弱的燈光。  

  「學姊一定在那裡,對不對?」秦悠悠焦慮地問,雙手不自覺在胸前合十。  

  沈靖瀾放下望遠鏡對圍成一圈的其他人說:  

  「我和榮哥先去確定一下,其他的人就在這裡等,千萬不能走開,知道了嗎?」  

  這回沒有任何異議,大家全都點了頭,即使是蘇弄影也一樣。  

  「那麼榮哥,我們走吧!這裡就暫時交給小毛照料了。」  

  「記得探了消息就回來,沈哥,可不能丟下我們自個兒去冒險啊!」小毛說。  

  「放心,就算沈哥想衝過去,我也會攔著他的。」  

  榮哥拍拍胸脯道,一旁的沈靖瀾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  

  然後,帶著手電筒和古湘擬的迷你望遠鏡,沈靖瀾和榮哥小心翼翼地朝隱藏在暗處的車子靠近,在確認過車子裡並沒有人之後,兩個人互看了一眼,以更為謹慎的態度走入被雜草掩沒的小徑,朝著那抹明滅不定的燈光前進。  

  *   *   *  

  「這女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在廢棄的工寮裡,綽號狗子的男人不耐煩地問。「一下車就昏沉沉的,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最後竟然還砰的一聲癱在地上,搞什麼嘛?」  

  「她在發燒。」另一個叫大黑的這麼說。「真是見鬼了!肉要居然在這時候生病,而且看起來還病得不輕,大半時間都在昏睡,偶爾睜開眼睛又喃喃自語不曉得在說些什麼,真是——」  

  「不會是假裝的吧?」  

  狗子朝陶然睡的破床看了一眼。  

  大黑搖頭。  

  「我摸過她的額頭,燙得很。」  

  「不要緊嗎?臉紅通通的,呼吸也很急促的樣子。」  

  「拜託!」大黑嚷著。「我們綁人是要贖款耶!難不成還得開車下山去請個醫生上來替她看病?」  

  「但她一上山就是這副樣子,連她家裡的電話都問不出來,還談什麼贖款?」  

  狗子煩躁地撥撥頭髮。  

  「真他媽的倒楣!」  

  「或者我們乾脆放棄她再另外找對象。」  

  「你說什麼傻話?」大黑瞪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才逮住她的,你以為抓個人質這麼容易?」  

  「那你說該怎麼辦?在這裡傻傻地等她醒來嗎?」狗子皺眉問。  

  「總之今晚先觀察看看,找塊布弄濕了攔在她額頭上,能退燒也說不定。」  

  「如果沒用呢?」狗子頗為擔心。「萬一錢沒拿到她就掛了,那豈不是——」  

  「去你的!感冒而已死得了人嗎?」大黑雖這麼說,神情看起來卻也不是那麼無動於衷。  

  「不然還有個方法,大黑,依照約定把她交給林慶華,拿了兩萬塊我們就走人。」  

  「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大黑怒聲嚷。「兩萬塊能幹什麼?不是說好狠狠撈一筆的嗎?你該不會是想臨陣脫逃吧?真是這樣我可不會饒你。」  

  「我知道啦!」狗子又摸摸陶然的額頭,發覺她的熱度有增無減,於是脫下自己的上衣,示意大黑倒一些他們買來的礦泉水在衣服上,然後將濕衣服數在陶然的額頭上。「這些水不夠冰,能退燒嗎?」  

  「也只能試試了,到了明天還不行的話再下山去買些退燒藥。」大黑說著忿忿地踢了破舊的椅子一腳。「真他媽的倒楣,例楣透了!」  

  *   *   *  

  確認了要找的人就在這廢棄的工寮裡,沈靖瀾稍稍鬆了口氣,但聽見他們的談話後,看見陶然失去意識地躺在那裡,他有破門而入的強烈衝動。  

  「忍一忍,沈哥。」榮哥拉住他低聲道:「先回小毛那兒去,大家商量商量該怎麼行動。」  

  「不,陶然病了,不能再拖下去,我也不想分心顧慮他們的安危,對方只有兩個人,我們兩個搞定他們吧!」沈靖欄也低聲回答。  

  「小毛會揍我的。」  

  雖然這麼說,榮哥還是點了點頭,畢竟他們早知道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大角色,而他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幹一架了,手可癢得很。  

  「那麼等會你就發出聲音將他們引出工寮,然後——」沈靖瀾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驚呼,聽起來像是秦悠悠。「該死!不是要他們待在那兒別亂闖嗎?」  

  顯然工寮裡的人也聽見了聲響,微弱的燈光忽然間就熄滅了。沈靖瀾轉過頭示意小毛一行人蹲下身子並噤聲,四周霎時一片寂靜,只聽得見風呼呼吹過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沈靖瀾看見工寮的門慢慢地打開,有個人探頭出來朝四處看了看,幸而今晚月色不明!他們又都躲進小徑旁有半個腰高的野草堆中,總算成功地躲過那兩道搜索的目光。  

  然而這只是暫時的,那人並未因此就鬆懈下來,他打開門小心地走了出來,手裡拿著根木棒,開始在草叢裡東敲敲西弄弄的。  

  不能再躲了,沈靖瀾心想,再這麼躲下去遲早會被發現,倒不如攻他個出其不意,機會還大些。  

  主意一打定,沈靖瀾轉頭對榮哥使了個眼色,兩人很有默契地默數到三,一塊兒從左後方躍起並撲向那人。  

  狗子悶哼一聲被擔倒在地,榮哥扳住他的手,沈靖瀾則日正迎面給了他一記狠拳。挨了一拳的狗子抬起腳踢向他,沈靖瀾閃身躲開了,又一拳擊向他的腹部,在他下巴上也補了一拳,狗子終於失去知覺癱在榮哥身上。  

  「這麼快就搞走了,我還沒有開始發威呢!」  

  榮哥笑著低聲說,後頭的秦翼風等人則站起來預備要歡呼,沈靖瀾忙揮揮手要他們蹲下。  

  然而此刻再怎麼安靜似乎也來不及了,方纔的打鬥明顯地已經驚動了工寮裡的大黑,他拿出預藏的西瓜刀,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狗子!狗子!」  

  大黑喚著同夥兄弟的名字,但是沒有聽見任何回應,這使得他更加懷疑外頭出了事,在一陣遲疑和思索之後,大黑又退回工寮裡並帶上門。  

  沈靖瀾隨即跟著衝向工寮,他只知道絕不能讓這個叫大黑的綁匪靠近陶然,否則要救出陶然可以說是機會渺茫,即使不是窮兇惡極的罪犯,被逼急了也很難預料他會做出什麼可怕凶殘的事。  

  就因為沈靖瀾突然爆發的機動性,工寮的門還來不及鎖上就被他一腳踢開,後頭的榮哥和小毛也立刻跟進,反應稍慢的秦翼風、古湘凝等人雖然有些畏縮,但仍隨後跟了上來,當然,走在最後的就是這次綁架事件的始作俑者林慶華。  

  工寮裡比工寮外更加黑暗,沈靖瀾在入口處站了一會,看見大黑就站在床邊,拿著西瓜刀惡狠狠地朝他喊:  

  「別過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沈靖瀾舉起右手要後頭的人別再前進,自己則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以冷靜的姿態嘗試說服大黑。  

  「我們並不是警察,只是這位小姐的朋友,如果你願意讓我們帶走她,這件事我們可以當作不曾發生過。」他說。  

  「我花費那麼多時間和精力,要我放棄絕不可能!」  

  大黑放狠話,一聽說他們並非警察而且只是些學生,他安心了,膽子也跟著大起來。  

  「如同你所看見的,我們這位朋友病了,正發著高燒,再不送醫治療也許會有生命危險。你們雖然做錯了一件事,但還有挽回的餘地,在尚未鑄成第二樁錯誤前回頭吧!」沈靖瀾耐著性子說,想起陶然正為病痛所苦,他感覺自己的自制力已瀕臨潰堤階段。  

  「少跟我說這些大道理!」大黑不屑地哼了兩聲。「我抓人為的就是錢,其實要我放她也不難,替我籌一筆錢來我就立刻放人!」  

  「你要多少?」沈靖瀾問。  

  「原本是打算向她的家人要一千萬的,現在就打個對折,去籌個五百萬來吧!」門外的秦翼風等人發出驚呼聲,榮哥及小毛則氣得低聲咒罵,只有沈靖瀾依舊維持原有的表情。  

  「先讓我送她去醫院,然後我會籌五百萬給你。」  

  他一說完,卻招來大黑一陣狂笑。  

  「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是傻子,先交錢再放人,否則免談!」  

  「你才是開玩笑,到那時候說不定陶然學姊就活不成了。」早就沉不住氣的秦悠悠在後頭哭箸喊。  

  沈靖瀾雙拳緊握。  

  「請讓我們先救人,拜託!」  

  「不可能!」大黑冷血地拒絕。  

  他話才說完,沈靖瀾已衝上前,毫不猶豫地抓住大黑拿刀的手,兩個人發生激烈的利刃搶奪戰,而因為大黑拿著刀子毫無方向性地隨處揮舞,其他人即使再焦急也無法靠近,更別說是幫忙了。  

  過了數分鐘,沈靖瀾和大黑仍糾纏在一起,刀子還在大黑手上,是以沈靖瀾一直處於防備地位,始終無法展開更進一步的攻擊。  

  忽然,大黑張嘴狠狠地咬了沈靖瀾的手,然後抬起右腳使勁地將他踢開,沈靖瀾因此向後退了約兩步,這時候氣忿的大黑高高舉起了刀子並朝他們嚷:  

  「你們以為我不敢殺她嗎?啊?你們以為我不敢嗎?我就讓你們瞧瞧我敢不敢!」  

  眼看著高舉的刀子正要砍向木床,門外儘是古湘擬和秦悠悠的尖叫聲,就在這一剎那,忽地聽見有什麼東西咻地飛向大黑,然後是喀的一聲,大黑就這麼沒了聲音,身子緩緩地朝床鋪倒下。  

  然而陶然的危機仍尚未化解,正因為大黑倒下的方向不對,雖然失去了些力道,但他手上的刀仍朝著床板的方向砍下。沈靖瀾來不及阻止,而後頭的榮哥小毛等人更是一點機會也沒有,在黑暗中雖什麼也看不清,但他們卻都聽見刀子砍入木床的清晰聲響。  

  「學姊!陶然學姊!」  

  秦悠悠大喊,隨即在她哥哥胸前泣不成聲,古湘凝則碰地一聲跌坐在地,不敢也無法想像發生了什麼事。  

  沈靖瀾覺得自己在剎那間死去了,他的三魂六魄已在聽見刀子插入床板時盡數散去。他呆呆地跪在地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發出淒厲絕望的呼喊聲。  

  「不!不!」他爬了起來,步伐不穩地向前撲去,先是將大黑笨重的身子推開,然後伸出顫抖的手不斷在床上摸索著。「不要啊!陶然!不准你死,我絕對絕對不准你死,你聽見了沒有?陶然!」  

  榮哥走向前欲安慰沈靖瀾,腳下卻踢到一個東西,仔細一瞧原來是個照明器,看起來還很新,應該是兩個綁匪帶來的。他找到了開關並將它打開,工寮此時才脫離黑暗燃起昏暗的亮光。  

  突來的光線使得沈靖瀾不由眨了眨眼,等他終於能看清週遭的一切,卻發覺這又髒又破的木床上根本沒有陶然的影子,那把西瓜刀則真的是插在床板上,而且沒入約有兩公分深。  

  沈靖瀾一愣,不明白應該躺在這兒的陶然為什麼會平空消失,她上哪兒去了?  

  什麼時候離開?又是如何離開的?她不是病了,而且還發著高燒嗎?  

  「那小妞不在床上。」首先恢復過來的榮哥喊道。  

  癱在地上的古湘凝間言立即爬了起來,推開擋在前面的小毛和林慶華,跌跌撞撞地衝入工寮中。  

  「真的,陶然不在床上,刀子沒砍中她,沒砍中。」她在親眼所見之後茫然地喃喃自語著。  

  「她不在床上,會到哪裡去了?」  

  沈靖瀾這話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別人,卻像道閃電擊中古湘凝的頭,把她給喚醒了。  

  「陶然不在床上的話就一定是在地上,她總是這樣。」古湘凝脫口而出。  

  沈靖瀾又是一愣,畢竟這兩句話聽起來有點莫名其妙。他遲疑了半晌,才緩緩地低下身子……然後,釋然的淚水忍不住地盈眶而出。  

  感謝老天!果然讓他在床下找到了不知道是熟睡,還是已呈昏迷狀態的陶然。  

  *   *   *  

  因為差點並發肺炎,陶然已經在醫院裡待了三天,古湘凝在吃過晚飯後兩手空空到醫院裡來,並且費了一番唇舌,將這幾天可以說是以醫院為家的沈靖瀾給趕了回去。  

  「你這回可是真把他給嚇壞了。」沈靖瀾離開後,古湘凝立即對半躺在床上的陶然說。  

  「我好想回學校去,可是他怎麼都不肯,說什麼應該再觀察幾天,我明明都已經沒事了。」  

  歷經三天「獨裁極權式」的看護,陶然一開口就是抱怨。  

  「我不是說了嗎?你嚇死他了。」  

  「說來聽聽吧!那天的事。」  

  陶然摸了摸鼻子。  

  「咦?沈靖瀾沒說嗎?」  

  「他說那種可怕的經歷不需要再去回憶了。」  

  古湘凝聞言扯高了嘴角。  

  「那傢伙一定是不好意思了。」  

  她說著就把事發當天的情況,從頭到尾詳細地描述了一遍,感覺到一種道人長短的快感。  

  「你知道嗎?有戴眼鏡的都跌破了,蘇弄影耶!居然是弄影拿彈弓和一顆石頭把那大塊頭給打昏了,聽說她小學的時候是全校的彈弓射擊比賽冠軍。」  

  「弄影小學讀的是哪間學校?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比賽?」陶然皺眉。  

  「正所謂天下事無奇不有,誰料得到你的『落床症』居然會救了你一命?真是摔得早不如摔得巧!」  

  「聽起來好像很刺激,可惜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簡直是刺激得足以誘發心臟病。」  

  「大家冒這麼大的危險救了我,你說我出院後來辦個感謝餐會可好?」  

  「其實賣命的就是沈靖瀾和他兩個朋友,當然還有弄影,我們這幾朵溫室裡的小花就像是湊熱鬧的,什麼忙也沒幫上。不過餐會還是可以辦啦!算是給我們壓驚嘛!」  

  「你說榮哥和小毛?這兩個名字我記得,我之所以會碰上沈靖瀾就是因為他們兩個。」  

  世事真是難以預料,她對他們一直沒有半點好感,而他們卻願意救她,她是否應該重新調整自己評斷一切人事物的角度?  

  「這件事雖然安全落幕—但我們可是被警察哥哥狠狠地訓示了一番,奇怪了,我們為民除害,警察局應該頒匾額給我們才對啊!」  

  陶然一聽哈哈大笑,條地又靜了下來,有好半晌都沒有開口。  

  「怎麼了?」古湘凝於是問。  

  「他——他真的哭了?」  

  遲疑了一會兒,陶然終於低聲問,她在腦中描繪沈靖瀾流淚的模樣,覺得心有點痛。  

  古湘凝點頭。  

  「在床下找到你時他哭了,不過只有我一個人看見。」  

  「不要告訴別人哦!」陶然對她說。  

  「告訴別人有什麼樂趣?」古湘凝微笑。「看來他是真的愛慘你了,感動吧?」  

  怎麼能不感動?陶然想。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她不肯把這次的事件告訴家人,所以住院的這幾天都是他陪著她,悠悠和湘凝曾經想和他輪流照料她,但都被他給拒絕了。  

  近來那雙藍色的眼睛經常深深地望著她,有時候還會突然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緊到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甚至有他在顫抖的錯覺,就像湘凝說的,她可真是把他嚇壞了。  

  病房外響起敲門聲,然後沈靖瀾拿著一束花推開門走進來。  

  「你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古湘凝皺著眉問。  

  他沒有回答,逕自把花遞給陶然。  

  「我剛剛問過醫生,他說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所以你就買了花?」  

  陶然吸入玫瑰花的香味,露出了笑容。  

  「我還去拿了你的眼鏡,沒有這個你很難過吧?」  

  他將新配好的眼鏡連同盒子攔在旁邊的桌子上。  

  見他們一副你儂我儂的模樣,古湘凝忍不住要開口攪局。   

  「喂,你來之前我和陶然剛好聊到你在床下發現她時是什麼表情耶!」  

  沈靖瀾轉頭看著古湘凝,幾秒後開口說: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怎麼你那天哭腫的眼睛到今天都還沒恢復?」  

  「啊!我去把花插起來。」  

  古湘凝搶過陶然手中的花束,連忙拿起花瓶走出病房,沈靖瀾和陶然見狀相視一笑。  

  然後陶然學高雙手,微笑地望著地,沈靖瀾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坐上了床並且將她擁入懷中。  

  「我愛你!」她仰起頭低聲說。  

  沈靖瀾微笑,俯身給了她深情溫柔的一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6:47

愛上傲傲的你(陳美琳)     
萬一,萬一你愛上的是一身傲骨、滿肚子傲氣又嘴硬到不肯說愛的男人怎麼辦?
能怎麼辦?吃苦當進補嘍。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轉圜餘地啦!
既然「不得不」嫁給他,就只好順其自然「做一做」夫妻了。
男人啊,有時候很笨的,尤其像他這種倨傲的優質事業型男人,
要他說句溫柔體己話,簡直好比作夢!
可是,她不怕,小女子有的是辦法讓他「投降」……

序   
  低垂的樹枝勾住了女孩系長髮的絲帶,樹不動,女孩繼續朝前走,一拉一扯之間藍色碎花絲

  帶掉落在地,女孩長及腰際的髮辮從糾纏中解脫有如黑色的緞子在陽光下躍動閃爍著。

  女孩手攏著長髮,彎腰揀拾掉落的絲帶,不著半點脂粉的年輕臉龐秀致可人,隱隱流露出一

  股特殊的、難以形容的沉靜韻味。

  男人任由煙灰掉落在昂貴的西裝褲上而不自覺,他的視線透過貼著黑色隔熱紙的汽車車窗落

  在女孩身上,並且被緊緊鎖住無法移開。

  他覺得無法呼吸,那頭豐盈潤澤的長髮,那看不出表情的清麗側臉,教他一陣眩惑迷亂,心

  狂跳得令他不由伸手撫胸。

  女孩停下腳步,正以熟練的動作重新將長髮編成辮子,男人有強烈的衝動想下車制止她,在

  緊握雙拳和數個深呼吸後才勉強將這荒謬的念頭壓下。

  男人又一次深呼吸,伸手拍了拍前座為他開車的魁梧男子。

  "看見前頭那個女孩子嗎?"

  "頭髮很長那個?"

  "嗯。"男人點頭,視線仍鎖在女孩身上。"記下她的樣子,替我去查查。"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7:07

第一章   
  "私立玫瑰女子專科學校"就位於這山的半山腰,是一所以培育賢妻良母為宗旨的學校,教的是些讓人皺眉頭的東西不說,學費還是超昂貴的;奇怪的是,就是有那?多政經界名人喜歡把女兒往這兒送,所以"玫瑰"雖然建校不過第三個年頭,卻已有頗高的評價及知名度。

  因為位處荒涼,交通又不是那?便利,玫瑰的學生們規定必須住宿。漂亮的女子宿舍就在校園的最裡頭,在初秋某個鬧哄哄的假日早上,三一八室傳來幽怨的歎息聲。

  "為什??為什??到底是為什?呢?"秦悠悠苦著一張臉不斷發出哀鳴,但是瞧瞧她的室友,一個睡在地上,一個躺在上鋪看書,一個在書桌前寫著什?,就是沒有人肯費心搭理她。

  "喂!"  秦悠悠不死心的嚷。"你們到是說說話啊,別人都有,就只有我們沒有耶,你們難道不覺得生氣?"

  躺在地上的陶然翻個身繼續睡,坐在桌前的古湘凝始終盯著面前的資料,而在上鋪看書的蘇弄影則根本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秦悠悠左右看了看,不明白她們怎?能這?無動於衷。像她,簡直就是氣壞了,要她就此作罷是不可能的,非得找個人一塊兒痛斥批評一番不可。

  她鼓起雙頰,皺著眉對三位室友做了詳細的研究評估,最後目光落在以地為床的陶然身上。嗯,就是她了,這位學姐是"玫瑰"學生會的會長,有從床上睡到地上的可愛習慣,而且一睡著就非常不容易清醒過來。

  秦悠悠火速以熱水沖好了即溶咖啡,然後端著杯子過去將陶然搖醒。

  "喝了咖啡快點醒過來吧,學姐,發生大事情了。"

  陶然像塊破布似的被推過來又扭過去,終於睜開了惺忪的雙眼坐了起來。

  "奇怪了,好像睡得很不安穩。"陶然蹙眉打了個呵欠。

  "那就別睡了嘛。"秦悠悠忙遞過咖啡,很清楚它能令學姐在瞬間清醒過來。"怎?樣?我泡咖啡的技術越來越好了吧?"

  "她是有咖啡就可以,什?時候挑過嘴?"坐在桌前的古湘凝說了句,仍然沒有回頭。

  秦悠悠朝古湘凝的背後做了個鬼臉,繼而以期待的語氣問陶然:"你醒了嗎?學姐,完全醒了嗎?"

  "恩。"陶然戴上眼鏡,眼神已是絕對的清明,這種瞬間"變臉"的神技雖然天天上演,在秦悠悠看來依舊只有四個字足以形容,那就是--歎為觀止。

  "既然你已經醒了,那?學姐,讓我們來討論一下這件大事好嗎?"秦悠悠熱切地說。天知道,她真的需要找個人來聽她說說話,最好還能幫著她一塊兒抱怨幾句。

  "什?大事?"陶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還不就是別人都有而我們沒有的那回事。"古湘凝總算回頭了,並輕描淡寫扔下這?一句。

  "學姐們怎?一點都不在乎?"秦悠悠隨即又轉頭看著在上鋪的同年級室友。"還有弄影,你多少也說句話啊。"

  話少到極點的蘇弄影只是看了她一眼,到是古湘凝輕歎了一聲。

  "沒有就沒有,省得麻煩嘛,有什?好生氣的。"她說。

  秦悠悠一聽,開始跺腳了。

  "才不麻煩呢,別間寢室都有新學妹住進來,我也想要嘛!"

  "原來是為了一年級小學妹的事。"陶然推推眼鏡,記起這又是一個新學期的開始,才一眨眼,她和湘凝已經是三年級的學生了。"那個啊,的確是有點麻煩,沒有也就算了,這寢室就住我們四個不是很好嗎?還多出兩個床和衣櫥可以堆放雜物。"

  "啊!"秦悠悠哭喪著臉嚷:"居然連陶然學姐都這?說,真氣人!剛進來的學妹傻傻的又不懂事,被欺負了也不敢回嘴,好可愛,人家也好想要,就算只有一個也好,為什?舍監沒有安排學妹住進我們三一八室?為什??為什?嘛?"

  陶然和古湘凝互看了一眼,兩個人想的是同樣的事--這姓秦的學妹究竟是天使還是惡魔呢?

  "也許是今年的新生中沒有什?怪人,和三一八的室風不和吧。"古湘凝就地利之便隨手抓起話筒。

  "喂,三一八室。"她應了聲,卻發現電話正是找她的,於是她開始講電話。秦悠悠噘著嘴回自己床上看漫畫,陶然則端起洗臉盆走出了寢室。

  待她由洗臉台回來,正巧看見古湘凝掛上電話。

  "誰找你?"陶然放下梳洗用具隨口問道。

  "我媽。"古湘凝回答。

  "有事嗎?"

  "嗯,她要我立刻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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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湘凝提著簡單的行李走出校門,意外的發現一輛眼熟的車子停在路邊。她不假思索朝車子走去,轎車的主人也在這時搖下了車窗。

  "在等陶然嗎?"古湘凝對著車主說,而這俊帥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陶然的男友沈靖瀾。

  "不,在等你。"沉靖瀾露出微笑。

  "等我?"古湘凝蹙眉。

  "陶然打電話給我,要我過來送你回家。"

  古湘凝恍然大悟,隨即搖了搖頭。

  "不用麻煩你了,我可以等公車。"她說。

  "上車吧。"沉靖瀾替她打開車門,根本由不得她拒絕。

  遲疑了片刻,古湘凝決定不和他爭辯,她坐進車子裡,關上車門並說了聲謝謝,然後車子便緩緩朝前駛去。

  "怎?會忽然想要回家?"沉靖瀾問。

  "家裡有點事。"古湘凝回答。

  "不要緊吧?"

  "沒什?。"

  話雖如此,古湘凝卻開始臆測母親要她回家的原因。她只說家裡有點事情,至於是什?事卻半點不提,說一切等她回家再談。這很怪,她接聽電話時就這?覺得。母親的語氣則更怪,她到現在都還耿耿於懷。

  古湘凝專注於沉思,而沈靖瀾原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車內於是陷入短暫的寂靜,直到古湘凝再次回過神來。

  "對不起,我在發呆。"她據實以告。

  "無所謂,進了市區以後記得告訴我你家地址。"

  "我住淡水,距離這兒可有一段距離哦。"

  "再遠我也會負責將你送達。"沉靖瀾微笑道。

  "真像是某快遞公司的廣告詞。"古湘凝也露出笑容。"你知道嗎?我時常會想,陶然年紀輕輕,只談過這?一次戀愛就讓你給擄獲了,總覺得有點可惜耶。"

  "想要我踢你下車嗎?"話雖是這?說,但由於太過自信,沉靖瀾臉上其實是帶著淺笑的。"可惜什??陶然本來就注定了是我的。"

  "經過這一年,我也逐漸有這種想法了。"古湘凝轉頭看了他一眼。"打算等陶然一畢業就把她娶回家嗎?"

  "可以再快點的話當然更好。"沉靖瀾回答。

  古湘凝聞言輕歎。

  "看來陶然要成為'玫瑰'校友中第一個步入結婚禮堂的人了。"

  "你那語氣聽起來好像遺憾的成分多些。"沉靖瀾也瞥了她一眼。

  "的確,我是崇尚晚婚的那一種人。"

  "那?有件事麻煩你,別把這種觀念灌輸給陶然。"

  "求我我就答應你。"

  "求求你,古小姐。"沈靖瀾扯高嘴角說,古湘凝一聽也露出淺笑。

  "衝著你這句話,我一定有機會就回在陶然面前高唱早婚好,一畢業就結婚更是好上加好。"

  "感激不盡。"

  "好說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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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湘凝一家從台北市區搬到淡水是近一年來的事。由於古父的事業越做越大,他們的房子也越換越大,雖然古家上下加上用人也不過六個人,此刻卻住在一棟佔地百多坪且樓高三層的別墅裡。

  對父親事業的急速擴張,古湘凝其實並不是那?欣喜。一來是她覺得社會財富可以分配的更平均,不應該是富者越富貧者越貧;二來是父親投注於事業的時間與心力越來越多,能給予家人的也就越來越少,她因為住校的關係也許感受不深,但只要假日回到家中,母親以及還在國中就讀的弟弟臉上除了喜悅就是寂寞;喜悅是因為她回來了,寂寞則是父親又不在家。

  是不是有了錢就得失去些什??擁有富裕的生活卻丟了部分的家庭溫暖,古湘凝覺得並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心裡還這?想著,別墅已經在眼前了。古湘凝靜侯車子停妥,轉頭向沉靖瀾道謝。

  "本來應該請你進去坐坐的,不過今天可能不太方便,還是改天吧,改天你和陶然一起來,我會親自下廚招待兩位。"她難得客氣的說。

  沉靖瀾瞭解的點點頭。

  "需要幫忙就說一聲。"

  古湘凝下了車,微微彎下身子對著車窗裡說:

  "謝謝你,回去以後也替我謝謝陶然。"

  沉靖瀾嘴角一揚,瀟灑的揮揮手駕車離開了。古湘凝轉身面對著巨宅,明明是自己熟悉的家門,不知道為什?竟覺得一陣遲疑與不安。

  深吸了一口氣,古湘凝舉手按了門鈴。不一會兒,在古家幫傭多年的貴嫂搖晃著肥胖的身子從屋裡跑出來。

  "原來是大小姐啊,昨個兒沒見你回來,我以為你這個星期要留在學校呢。"貴嫂笑呵呵地替她開了大門。

  "本來是這樣。"古湘凝帶著微笑走進家門。"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貴嫂,不要喊我大小姐。"

  "哎呀,你本來就是大小姐嘛。"

  "我只是古湘凝。"

  "那就叫湘凝小姐吧。這?好的名字,古曲味十足又不俗氣,和小姐簡直是太相配了。"貴嫂還是笑呵呵的,關上大門就拉著古湘凝朝裡走,古湘凝只能苦笑著搖頭。

  "太太,是大小姐回來了!"貴嫂一進門就喊著,坐在大廳的古夫人給嚇了一大跳似的,楞了會兒才站起來。

  "這?快就到家了?"

  看見母親心神不寧的表情,古湘凝越來越確定家裡必定是出了事情。

  "搭計程車,一路上也都很順暢。"她隨口扯了個謊,只因不想多做解釋。"弟弟不在家?"她接著問。

  "貴叔送他補習去了。"

  "爸爸呢?還在公司?"

  "恩。"古夫人點頭,眼底有難以掩飾的焦慮。

  古湘凝看在眼裡,轉頭對貴嫂說:

  "麻煩替我把行李送回房裡,然後沖一壺紅茶送到書房,我想和媽媽在那兒聊聊。"

  貴嫂領命下去,古夫人則看著女兒,眼眶已有淚水凝聚。

  "湘凝--"

  "我們到書房去談吧。"古湘凝攙扶母親緩緩步上樓梯,內心卻不似外表看來那般冷靜。她不知道家裡究竟出了什?事,尤其無法確定自己知道了一切後能做些什?。為此,她覺得非常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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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的書房約有十五坪大,有兩面牆被裝飾成書櫃,櫃上的書從童話到哲學都有,琳琅滿目種類齊全,曾伴隨古湘凝度過那?多閒適歲月,令她回想起來便覺懷念。

  木製的大型桌子置於窗旁,古家的男主人偶爾會坐在那兒看書或處理公事,只是這樣的情景已經越來越少見,大書桌經常都是空在那兒。

  在書房另一頭的沙發上,古湘凝和母親對面而坐,茶几上擱著貴嫂剛才送來的紅茶和各式的小餅乾。古湘凝動手替母親和自己倒好了茶,一時之間,茶香伴隨著熱氣飄散在兩人四周。

  也許茶真有穩定人心的作用,古夫人在輕啜幾口熱茶後似乎恢復了鎮定。她放下茶杯,輕歎一聲對女兒說:

  "對不起,湘凝,突然間要你回來--"

  "家裡出了什?事?"古湘凝打斷母親的客套,直接切入重點。

  古夫人一陣遲疑,接著又歎息,臉上則寫著憂慮。

  "實際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公司營運出了問題。"她說。

  果然是父親的公司出了事,這到教她給猜中了。

  "爸爸怎?說?"古湘凝問,既不驚愕也不慌張。

  "他根本什?都不肯說。"古夫人抓起棉紙拭淚。"我看他最近幾乎都不回家,偶爾回來一趟,待不到二十分鐘就有匆匆忙忙回公司去了,臉色和精神都不好,我擔心。於是就打了電話把你爸爸的秘書李先生找來,再三拜託他,才問出了點眉目。"

  "那位李先生又是怎?說的?"

  "他說了一大堆,我聽的懂的卻沒有幾句。大概的意思好像是說公司擴張過度,資金很緊,一出問題牽連的層面就很大。還說什?股票讓人大量搜購,公司的營運岌岌可危,再不想出解決辦法,公司只怕便要宣佈倒閉,咱們只怕連房子都難保住。"

  情況比想像中嚴重啊,古湘凝想著,半晌後再次開口:

  "商場上的事情我不懂,不過公司發生這?大的事,爸爸為什?不告訴我們?我們是一家人啊。"

  "也許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吧。而且你也知道的,當初你爸爸說要增資擴張,咱們幾個,包括貴叔貴嬸沒一個贊成,他卻硬要做,現在出了事,依你爸爸的個性又怎?拉得下臉告訴我們?"

  "已經不是顧慮這種小細節的時候了啊。"古湘凝蹙眉低嚷。

  "你爸爸有時候真的是很固執。"古夫人長歎一聲,繼而焦慮地對女兒說:"你弟弟畢竟還小,我能商量的對象就只有你了。湘凝,你覺得我們現在該怎?做?"

  她怎?會知道?她不過二十歲,學的又儘是些燒菜織毛衣修指甲等完全幫不上忙的"技藝"。

  "還是應該先聽聽爸爸他怎?說。"最後古湘凝道。

  "他哪裡會說什?,還不就是用'沒事、沒事'來敷衍我們。"

  "我會鍥而不捨,直到逼問出事實來的。"

  一臉愁容的古夫人聞言睜大了眼睛。

  "你--湘凝啊,你打算當面問你爸爸有關公司的營運狀況?這樣好嗎?他近來心情一定很差--"

  "情緒再壞也得面對事實啊。"古湘凝又喝了口紅茶,然後將茶杯擱回桌上。"我現在就到爸爸的公司去找他。"

  "不如媽媽陪你一塊兒去。"古夫人說。

  "不用了,媽,你還是留在家裡等弟弟回來,他明年就要參加高中聯招了,爸爸公司的事暫時不要告訴他比較好。"

  "恩。"古夫人點點頭。

  "那?我走了。"

  "和你爸爸好好談,他血壓一向偏高,別讓他太激動了。"

  "我知道,你安心在家裡等我回來,也許我還能說服爸爸開個家庭會議。"古湘凝對母親安慰地笑了笑,接著走出書房回到同一樓層自己的房裡,拿了錢包後快步下樓,到外頭攔了輛計程車,便朝父親位於台北市區的辦公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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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情勢已無可挽回,古大軍雙手耙過微禿的頭髮,頹然地將寫滿絕望的臉埋入雙手中;而就在這時候,內線電話響起,助理小姐告訴他湘凝小姐來訪。

  湘凝?她怎?會到這裡來?

  古大軍還在疑惑,女兒已經推門而入,並且直接走到他面前告之今天來此的目的。

  "你怎?會知道這些?"古大軍聳起眉問她。

  "媽媽從李秘書那兒問出來的。她很擔心,所以把我從學校給找了回來。"古湘凝拉了把椅子在父親對面坐下,想聽聽父親怎?說。

  "你媽也真是的,找你回來有什?用?只不過多個人一塊兒煩心罷了。"

  "話是這?說沒錯,但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出了這樣的事爸爸提都不提,不應該吧?"

  古大軍看了女兒一眼,歎息道:

  "我以為可以度過這個難關,不想讓你們多操心,誰知道情況越來越糟--"

  "已經沒有辦法了嗎?"古湘凝問。

  "能試的我都試過了。"

  "向銀行貸款呢?"

  "為了擴展業務,公司已經向銀行貸了不少錢,現在公司營運狀況不良,轉投資也出現危機,要銀行再拿出錢來是不可能的。"

  "如果把公司和淡水的別墅賣了--"

  "以公司現在的狀況來看,賤價拋售都不見得有人買,就算是宣告破產,把車子和房子等能賣的都賣了,也不及負債的三分之一。"古大軍挫敗的一捶桌子。"該死,情況其實不會這?糟的,商場上誰沒有資金周轉的問題?只要有人肯幫幫我,事情絕對可以解決的。"

  "拉下臉向朋友求援吧,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以為我沒試過嗎?"古大軍扯扯嘴角,淒涼苦澀在疲倦的臉上一覽無遺。"這社會是現實的,尤其在商場上,能互惠的才是朋友,沒有利用價值的就什?都不是了。公司的問題浮現後,我到那兒都不受歡迎,借不到錢不說,還有人提出莫名其妙的交換條件來羞辱我,太可惡了!"

  "什?莫名其妙的條件?"她問。

  古大軍煩躁地揮揮手。

  "那種絕頂荒謬的事不提也罷。"

  "說說看又何妨。"

  "有個傢伙說他可以借錢給我,只要我答應把女兒嫁給他。"

  "女兒?"古湘凝蹙眉。"我嗎?"

  "你在懷疑什?,我可就只有你這?個女兒。"

  "我只是有點驚訝,"古湘凝嘴角微揚。"萬一你一口答應了呢?他是要自打嘴巴承認自己開了個惡劣的玩笑?還是真會履行諾言把錢借給你?"

  "邵溪樵不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所以我才更加生氣。"古大軍冷哼了聲道:"那傢伙年少得志,才三十二歲,已經是知名集團的總裁,錢勢造就了他冷僻孤傲的個性,眼睛就像是長在頭頂上,什?人他都不看在眼裡。"

  "爸和這個叫邵溪樵的有交情。"

  "認識罷了,談不上什?交情,真不懂他為什?要來惹我,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居然這?侮辱我!我古大軍再怎?落魄也不會賣女兒。去他的!真想幾拳打爛他那張臉。"他說得咬牙切齒。

  "算了,爸,犯不著為這種事生氣。"古湘凝站起來。"晚上早點回家好嗎?我和媽媽對商場的事是沒什?概念,但是集思廣益終究好過你一個人著急,或者也把李秘書和公司較高階的主管找來,大家一塊兒研究商量,也許會有轉機。"

  古大軍聞言苦笑。

  "太難了。"他說。

  "就試試嘛,答應我你會早點回家。"

  面對女兒堅毅的眼神,古大軍也只能點頭。

  "就依你吧,不過先別跟你弟弟說,以免他跟著著急而無心學業。"

  "知道了。"

  看著亭亭玉立的女兒,古大軍歎息,繼而苦澀的一笑。

  "對不起,湘凝,都是爸爸的錯,連累了你們。"

  "先別絕望,爸,問題一定可以解決的。"

  "真是這樣就太好了。"話雖如此,那語氣和表情卻是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古湘凝看在眼裡,有種欲哭無淚的哀傷,心有餘而力不足,想做些什?卻又毫無頭緒。天啊!她真是恨透了這種深沉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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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古大軍果然帶了幾個高階主管回家。和古夫人及古湘凝在大廳召開了次非正式會議。當然。古家的小兒子被趕回房裡用功,貴叔和貴嫂這對老夫妻也在古大軍的示意下回自個兒房裡去了。

  坐在一邊聽著幾位面色凝重的中年男士討論著公司目前的處境,幾乎從未接觸過商業的古湘凝依舊似懂非懂。雖然說過要幫著想想辦法,到頭來根本連一句話都插不上,只能偶爾和母親對看一眼,給彼此一個虛弱無力的安慰笑容。

  這場孤注一擲的會議持續到凌晨一點才結束,前來的四位主管都提出了意見,在研究討論之後也歸納出幾個方向。然而看見他們的表情,再看到他們說話的語氣,古湘凝明白機會並不大,父親的公司也許仍是希望渺茫。

  送走了客人,母親也回房休息了,古湘凝對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父親說:

  "對不起,爸,我還是什?忙也幫不上。"

  古大軍睜開眼睛,雖然一臉的疲憊,仍微笑著對向來不需要他操心的寶貝女兒招招手。

  "來,過來坐在爸爸旁邊。"待古湘凝依言坐下,他拍了拍她的手。"雖然眼前公司營運出了狀況,但是湘凝,你只要好好讀你的書,用不著擔心其它的事。你剛才也看見了,還是有人願意和老爸一塊奮鬥的,還有就是家人的支持,這對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我們當然會支持你,爸,就算你一無所有回到原點,我們還是一家人,永遠會陪在你身邊。"

  "謝謝你,女兒。"古大軍欣慰的笑了。"公司的事就教給老爸來操心爸,為了你們和那些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上的夥伴,我拼了老命也絕不會讓公司倒閉的。"

  "不要太勉強了,對我和媽媽、弟弟而言,最重要的可是老爸你的健康。"古湘凝道。

  "我知道。"父親摸摸她的頭,輕歎一聲道:"這?長的頭髮,從來沒剪過嗎?"

  "偶爾修一修。"

  "留了這?長,不覺得麻煩嗎?"

  "已經習慣了。"

  古大軍點點頭。

  "很適合你。"他說。

  "是嗎?"古湘凝微笑。"這?長一條辮子,忽然轉頭的話可以打昏一個人,陶然經常這?說。"

  "和你同班又同寢室那個女孩嗎?改天帶她來家裡坐坐啊。"

  "恩。"

  "很晚了,去睡吧。明天讓貴叔送你回學校上課。"

  "請假幾天不要緊的。"

  古大軍搖頭。

  "我說過公司的事不要你操心。反正你留下來也幫不上什?忙,還是回學校上課去。"

  由於父親非常堅持,隔天古湘凝便乖乖讓貴叔送回學校去了。

  然而當天傍晚下了課,才回到寢室的她又街道一通電話,母親在電話那頭啜泣,,說父親病倒了,現正在醫院治療。

  於是古湘凝又火速收拾簡單的行李返家,而這回也拗不過陶然的固執,搭乘的依然是沉靖瀾那輛帥氣的跑車。不同的事,整趟路上古湘凝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她無法相信昨天還慈愛地對她微笑的父親,此刻竟躺在病床上吉凶未卜。

  人家說返家的路總是充滿期待和喜悅,為什?她連著兩次趕回家中,心情卻是如此的沉重?古湘凝眼眶發熱,想哭,真的很想把頭埋進雙手中大哭一場。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7:26

第二章   
  古湘凝洗了個臉回來,看見父親的

  秘書李序朗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他年紀約莫三十歲,戴著副細邊眼鏡,長相斯文,眼神更是溫柔;研究所畢業後就為古大軍所重用,之後就一直為公司盡心盡力,是一個頗值得信賴的人。

  看見古湘凝,李序朗站了起來。

  "我母親還好吧?"古湘凝走向他並問道。

  "情緒已經穩定多了,不過我還是交代貴嫂徹夜陪著她,讓她吃顆安眠藥好好休息。"李序朗回答。

  古夫人原本就為公司的狀況憂心忡忡,沒想到隨即又獲悉丈夫在公司倒下,她一時無法承受,差點在醫院昏倒。古湘凝恰好趕到,便麻煩李序朗送母親回家,自己則留在醫院看護父親。

  "謝謝你,李秘書,"古湘凝向他深深鞠躬。"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尤其是今天,多虧了你及時將我父親送到醫院來,真的很感謝你。"

  "請別這?說,我只是做我該做的,幸好董事長只是輕度中風,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古湘凝疲憊到坐回椅子上,長歎一聲道:"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我爸這一病,公司怎?辦呢?"

  "我和其它主管會繼續想辦法。"李序朗在她身邊坐下,不過中間還留有約莫一個人的位置。

  古湘凝轉頭看他。

  "請你老實告訴我,李秘書,公司的情況究竟有多糟?"

  "這個……"

  "很糟對不對?難道連一點生機都沒有?"

  "我也不想這?說,但是這回問題並不單純,狀況一個一個接踵而來,實在是--"李序朗也歎息了。"真的是非常困難啊。"

  "爸爸在這個時候倒下,公司只怕是真的不行了吧。"古湘凝苦澀地一笑。"我一點忙都幫不上,這種感覺……"

  "我能體會。"他和公司幾位主管也有相同的感覺。

  "商場上真是這?現實嗎?"

  咦?"李序朗不明白她為何這?問。

  "爸爸曾說過,有一筆資金周轉的話,應該能度過難關。"

  李序朗點頭。

  "有可能,但是因為金額過於龐大,完全是籌措無門。"

  把我給賣了的話能救公司嗎?"古湘凝苦中作樂,對著李序朗扮了個鬼臉。"爸爸說有人跟他開過這種玩笑。"

  李序朗沒有笑,沉默了半晌後開口道:

  "也許那不是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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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玩笑?

  古湘凝一楞,接著聳起眉不解地問:

  "我不懂,李秘書,你這?說是什?意思?"

  李序朗扯了扯嘴角。

  "董事長提過邵溪樵這個人?"

  "恩,氣呼呼地說他眼高於頂傲氣十足。"

  "也誇過他年輕有為吧。"

  "語氣不怎?情願就是了。"

  李序朗笑了笑說:

  "邵溪樵可以說是商界的傳奇人物,雖然不是白手起家,卻在短短幾年內將從他父親那兒接手過來的小公司擴展了數倍。他膽大心細,將資金做了多項的轉投資,聽說沒有多久的時間,邵氏已經成為龐大的跨國企業。這樣的人,'謙遜'兩個字對他而言只怕是一點意義也沒有吧。"

  古湘凝聽了,也揚揚嘴角。

  "不管在哪個領域都有所謂的天之驕子。"她說。

  "老天爺或許真的特別驕寵邵溪樵,但商界沒人敢質疑他的能力,他的成功絕非完全歸功於好運。"

  古湘凝嘲諷的笑了。

  "那又如何?再怎?無所不能的人也不該對困境中的同行開那種玩笑,爸爸他非常生氣。"當然她也是,但她不能表現出來,相反地還必須安慰父親的情緒。

  李序朗沉默了片刻後再次開口:

  "他打過電話來確認,"他說。

  "誰?確認什??"古湘凝並未十分專心聽李序朗說話,她站起來透過門上的透明玻璃探看父親的情況;請來的特別看護則拿著一本書坐在椅子上閱讀。

  確認父親情況後,古湘凝又回到椅子上坐下,轉頭看著李序朗:

  "對不起,你剛才說了什?嗎?"她問。

  "我說邵溪樵曾打電話給我,向我確認董事長的最後決定。"李序朗回答。

  "最後決定?"古湘凝不解地皺起眉。"什?意思?爸爸和那個叫邵溪樵的有商業來往嗎?"

  "他--"李序朗清清喉嚨。"他打電話來確認董事長對兩家聯姻之事做何答覆。"

  呀!這可是古湘凝怎?都沒有想到的答案。雖然她比起同年紀的女孩子多了分沉穩鎮靜,但忽然聽到這樣的效益也難免錯愕,還花了不少精神才將情緒的波動稍稍壓下。

  "聯姻?邵家和古家嗎?"她問。

  李序朗點頭。

  "我想邵溪樵不是開玩笑的,雖然不知道是什?原因,但他似乎是真的有意娶你為妻。"他說。

  "這--"古湘凝乾笑一聲。"這說不通,以他的條件,以邵家的財勢,和古家攀親對他來說有什?好處?"

  "所以我也說了,原因不明。"李序朗看了看她。"邵溪樵對董事長提起這件事時我也在場。當著他的面,董事長把那些話當玩笑勉強笑了幾聲,回到辦公室後卻氣得大摔東西。為了怕這種事情再次發生,三天前邵溪樵打電話來是我推說董事長不在,而且也沒有將這件事告訴董事長。"

  "爸爸知道的話只怕要揍人了。"古湘凝對他笑了笑。"謝謝你,李秘書。"

  "哪裡。"李序朗也回以笑。接著他看了看表,站起來道:"我該走了,你呢?還是讓我先送你回淡水吧,董事長已經清醒過,醫院也請了看護,不會有問題的。"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想留在醫院陪爸爸。"古湘凝對他笑了笑。"謝謝你,李秘書。"

  李序朗點點頭。

  "可不要累壞了自己啊。"

  "不會的,病房裡有張小床可以休息。"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過來探視董事長。"

  "真的很謝謝你,李秘書。"

  李序朗露出苦笑。

  "別一直向我道謝了,還有,在非上班時間能不能不要喊我李秘書?"他說。

  古湘凝微笑道:

  "那?就喊你李大哥吧。"

  "沒有稱呼我李叔叔,真是感激不盡。"李序朗的笑容中有一絲羞澀。"那?我先走了,你也別多想什?,好好休息。"

  "我會。"古湘凝送他到電梯處,在電梯將關上的剎那卻衝動地按住了開門鈕。"等一等!李大哥。"

  "還有什?事嗎?"

  "再耽誤你一點點時間,我想--我想請你將邵溪樵的聯絡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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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敗了嗎?是他估算錯誤還是做得不夠絕?預期中的結果居然遲遲未出現,是不是該放棄這個計劃另謀他法去?

  凌晨一點,在邵氏辦公大樓十一樓的總裁辦公室裡,一片寂靜,沒有燈光。邵溪樵坐在舒適的高背椅中,一雙長腿高高地擱在桌上,左手夾著根沒點燃的香煙,右手則拿著一具精巧的行動電話,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話機按鍵上輕輕滑動,似在愛撫他的情人。

  然而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情人了;計劃終於進行到最後時,他對目前交往的幾個女友完全失去了興趣--不想聽她們說話,不想一起用餐,也不想和她們上床,沒有人能挑起他的慾望,除了她。

  像著了魔似的,她那頭黑緞般的長髮越來越常在他夢中出現。他向來非常沉得住氣,為達最終目的他可以耐心守侯再守侯,但最近、不了,計劃逐漸接近收尾,他的心卻浮動不已,有時候甚至近乎焦躁,尤其這兩天並未接獲答覆,幾次都想把行動電話往牆上摔。

  響啊!為什?不響!為什?不打電話來?他揚起眉握緊話機,還傻氣地按了鍵讓燈光亮起以檢視電池及收訊狀況。

  然後,很突然地,電話鈴聲真的響了,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那?刺耳。邵溪樵看著話機,感覺自己的手正在顫抖,知道這個電話號碼的人不多,會在這個時間打來的更少,這?晚了,真的會是他等待中的那通電話嗎?

  邵溪樵按下通話鍵接起電話,語氣是一貫的冷靜,毫無起伏。

  "喂,我是邵溪樵。"

  很抱歉在這種時間打擾你,邵先生,我是古大軍的女兒古湘凝。"

  就是他久侯的那通電話,而且還是本人打來的,邵溪樵約莫有十秒鐘說不出話來。

  "邵先生?"

  "你好,古小姐。"電話那頭略顯疑惑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接到你的電話。"

  "對不起,這?晚了--"

  "啊,不,只是有點訝異,我以為會和我聯繫的應該是李秘書或者令尊。"邵溪樵這?說。

  對方沉默了片刻之後再度開口。

  "你似乎對我並不陌生,邵先生,冒昧請問你,我們之間曾經見過面嗎?"

  "我們曾出席相同的宴會,只是未被正式引見。"

  古湘凝無法確定他說的是不是真話,雖然她的確曾經陪父母親參加過宴會,但次數非常的少,而且她完全想不起自己曾聽過或見過邵溪樵這個人。

  儘管心中仍有疑惑,古湘凝隨即想起自己在深夜裡打電話給一位陌生男子是為了更重要的事。

  "對不起,邵先生,能不能請你告訴我,我們是否需要另外約個時間談談。?"她說。

  "明天中午一起吃飯。"邵溪樵接著"指定"了用餐地點,似乎沒想過要詢問女士的意見。

  "怎?樣才能找到你?我的意思是,你會在胸前佩帶玫瑰花供我辯識嗎?"

  "用不著,我會找到你。"

  "我會準時到達。"

  "還有一件事,古小姐。"

  "請吩咐,邵先生。"古湘凝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帶著些嘲諷。

  "別讓我看見你札著馬尾或辮子來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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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斷電話,古湘凝虛脫地蹲坐在醫院的牆角,撥電話時的勇氣似乎已盡離她而去,剛剛還抓著話筒的手此刻居然不斷顫抖,怎?都停不下來。

  真的要赴約嗎?真的要跟那個人碰面?面對內心深出的恐懼和疑惑,古湘凝覺得一片茫然。為什?會這樣?開口向李秘書要電話號碼時她心裡明明還很篤定的。

  公司有營運問題,父親又在這關頭病倒了,家裡面臨了最大的難關,弟弟年輕,母親又嬌貴柔弱,而她不過二十歲,專校都還沒畢業,能做什??

  但公司是不能不救的,父親這回倒下幸虧並不十分嚴重,只要病情穩定下來,一連串的醫療復健是絕對少不了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再讓父親聽聞公司已經不保,這樣的打擊絕對會殺死他的。

  所以她就想起邵溪樵了。既然他能在商界呼風喚雨,只要他肯伸出援手,爸爸的公司就有救了。她原來是這?想的,但--事情真這?單純嗎?她是不是太天真了?

  古湘凝將臉埋進雙手中,不明白何以自己的生活會在短短兩、三天之內嚴重崩裂;她再沉穩冷靜也不過是個缺乏社會歷練的女學生,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扛起這重擔。

  她就這樣縮在牆角,有好一會兒動也不動一下。由於這兩天進食睡眠都不是那?正常,古湘凝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狀況並不好,必須扶著牆才不至於被剛站起來時的那股昏眩感給擊敗。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是她訂下的約會,又怎?能臨陣脫逃?去了或許有一線生機,不去的話--天!她會去的,所以她不需要去想像那可怕的後果。

  古湘凝輕歎一聲,朝父親的病房走去,邊走邊不經意地玩弄著髮辮,忽然想起邵溪樵在電話中說的最後一句話。

  "別讓我看見你札著馬尾或辮子來赴約。"

  這位商界驕子這?說是什?意思?她的頭髮又是什?時候招惹他了?古湘凝想不通,但決定依他的意思去做。既然有求於人,在這種小事情上似乎就沒有什?立場可堅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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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湘凝在父親的空病床上躺了會,再睜開眼睛時發現天已經亮了。她急忙下車看視父親的狀況,看護小姐則微笑著安慰她,向她保證一切都在控制中。


  古湘凝安心了些,而古夫人也在這時候來到了醫院。

  "媽。"古湘凝皺著眉對母親說:"醫院有我,也請了特別看護,你為什?不在家裡多休息一會?"

  "我擔心你爸爸,根本就睡不著。"古夫人臉上寫著焦慮,推開女兒就要向丈夫走去。"現在情況怎?樣?醒過來了沒有?"

  古湘凝拉著母親來到病房外。

  "護士小姐早上喂爸爸吃過藥,她說情況很穩定。"

  古夫人聞言,雙手合十不斷低聲說著: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爸不會有事的。"古湘凝摟著母親安慰道。

  "我這就去看看他--"

  "等一下,媽。"古湘凝拉住試圖回到病房的母親。"我有事要出去,今天就請你留在醫院陪爸爸。不過你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爸爸現在正需要我們,你可別把自己也給累倒了。"

  "這些事用不著你交代我也知道,但是--在這個時候你要上哪兒去呀?"

  "這個--"古湘凝對母親笑了笑。"回學校處理一些事情。"她說了謊。

  "學校那邊不要緊吧,忽然說要請假--"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古湘凝拍拍母親的手。"你進去看看爸爸吧,不要給護士小姐添麻煩哦。"

  "媽媽又不是小孩子。"古夫人蹙眉低嚷。古湘凝見狀則露出微笑。媽媽真的就像小孩子,像承受不起任何傷害的小孩子。

  "我走了,媽,記得別累著自己,也別胡思亂想。"她說。

  古夫人點頭。

  "你要去多久?"她問。

  "晚餐前應該會回來。"

  "你弟弟我已經讓貴嫂照應著,你辦好了事情就到醫院來吧,媽一個人待在這兒有點害怕。"

  "有什?好怕的,醫生和看護小姐不都說了嗎?爸爸的情況很穩定。"

  古湘凝再次開口安慰母親,然而笑臉的背後卻有著逐漸擴大的恐懼和不安。父親的病況和公司的危機雖然讓她憂心,但真正令她退縮不前的卻是和邵溪樵訂下的午餐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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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湘凝走出醫院後便攔了計程車趕回家中,而回到家中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衝進浴室泡了個熱水澡。也許是滴在水中的鬆弛精油起了作用,在跨出浴缸時她覺得自己又恢復了冷靜。

  只不過是個約會罷了,有什?可怕的。

  古湘凝這?對自己說,拿起大毛巾開始擦拭潮濕的頭髮。在這同時,她也從衣櫥裡拿出襯衫和牛仔長裙,並未花費太多時間與精神在選擇衣物上。

  抬頭看看牆上的鐘,十點了,她換上衣服,然後動手將干了的頭髮編成辮子,而為了邵溪樵的那句"別讓我看見你札著馬尾或辮子來赴約",她乾脆將長辮子盤住後腦,用頂帽子將頭髮全藏了起來。

  這樣可以了吧?古湘凝站在落地鏡前打量自己,覺得臉色有點蒼白,於是淡淡地上了點口紅。儘管如此,她對鏡子裡的自己依然極不滿意,她看起來一副纖瘦脆弱的模樣,如果不是穿著長裙,或許還會讓人誤以為是小男孩。就這?去和邵溪樵談,似乎立足點就矮了人一截,成功機會越顯渺茫。

  但也只能這樣了,她沒有正式點的洋裝或套裝可換,穿上出席宴會的禮服又太誇張,而且顯然和她唯一能蓋住頭髮的帽子不怎?相配。

  於是古湘凝再次審視了鏡中的自己,然後抓起手提包下樓去。她請貴叔貴嫂妥善看顧弟弟,接著離開家門攔了計程車朝目的地而去,並在十一點十五分抵達市區某家不算大卻因氣氛佳而頗具知名度的西餐廳。

  這地方適合情侶約會,不適合他們。古湘凝站在店門外這?想,忽然察覺自己來早了,現在她可以進店裡去等,或者是四處閒晃等時間到了再回來,而她最想做的其實是一走了之,把這約會給忘了,只可惜這答案並不在許可之中,她終究得赴這個約。

  深吸了一口氣,古湘凝推開店門走進西餐廳,女服務生帶著微笑迎上來。

  "歡迎光臨。"

  古湘凝也回以微笑道:

  "我等人,麻煩替我安排安靜靠窗的位子。"

  "好的,請跟我來。"

  "謝謝。"

  如願坐在僻靜的角落,古湘凝點了杯果汁。她看著窗外鮮少人經過的小巷發呆,不然就翻翻架子上的女性雜誌,甚至倒出牙籤在桌上玩起排列遊戲,她不想讓自己靜下來,她害怕去思考。

  不是說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嗎?何以等待的時間慢得像蝸牛在爬?

  她扯扯嘴角,右手攪動著玻璃杯裡的果汁,左手則試圖將桌上的牙籤排列成一朵花。就在這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低沉而略帶怒意的聲音:

  "你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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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一個受到驚嚇的人而言,古湘凝的表現還算冷靜,雖然她幾乎打翻手邊的果汁,心跳速度也竄升到所能負荷的極限,但她終究沒有尖叫,也沒有像裝了彈簧似的彈跳起來。

  她甚至沒有回頭,只是握緊微微顫抖的手盯著對面  的位子看,直到來者在那坐下。

  "你的頭髮呢?"那人一坐下就這?問,語氣依舊帶著怒意。

  "你不是'下令'要我將他們藏起來?"古湘凝也無懼地回答。

  坐在她面前的男子身形高瘦,輪廓深刻,有高挺的鼻樑和堅毅的唇線。一雙眼眸就像不帶絲毫溫度,看久了教人不自覺要打冷顫。

  "邵先生嗎?"她強壓下湧上心頭的不安問道。

  "是我。"對方冷冷地應道。"回答我的問題,你的頭髮呢?"

  "在我的帽子底下,我記得你說過不想看見它們。"

  邵溪樵一楞,接著揚起了嘴角。

  "看來你是誤會了我的意思。"

  "不管你是什?意思,我不明白我的頭髮和這次的會面有什?關係。"

  "鬆開你的頭髮。"他說,像在下達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命令。

  "什??"古湘凝則懷疑自己聽錯了。

  "拿下帽子鬆開頭髮,然後我們再談。"邵溪樵重複說。

  "為什?--"

  "別問,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

  古湘凝盯著他看了半晌。

  "我不是蓄意吹捧,邵先生,看來你果然如傳言所描述的一般無理霸道。"她說著,拿掉帽子,解下絲帶開始將辮子鬆開。不過十幾秒鐘的時間,烏黑的長髮已經如瀑布般披散在背後和腰際。

  看著她,邵溪樵臉上的怒氣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著迷的凝視。那專注的眼神令古湘凝越來越不自在,最後她移開了視線並開口道:

  "我們可以開始談了嗎?"

  "你父親允許你來找我?"邵溪樵盯著她問。

  古湘凝搖頭。

  "爸爸病了,在醫院。"

  邵溪樵聞言,微微揚起了眉,表情並沒有太多變化。

  "哦?現在情況如何?"

  "還算穩定。"

  "很遺憾聽到令尊病倒的消息,希望他能早日康復。"

  "謝謝。"古湘凝低下頭,絲緞般的黑髮滑過纖細的肩頭直垂到胸前。

  邵溪樵的視線也落在她胸前;除了那頭烏黑髮絲,他發現她雖纖瘦,卻有著令人著迷的身體曲線。

  "很糟糕吧?公司的問題尚未解決,令尊又病倒了。"他說,勉強將目光移往她的臉。嗯,清秀的臉蛋,白皙細緻的皮膚,光是這?靜靜地看著,佔有她的慾望便火速攀升。

  "不瞞你說,幾乎可以說是絕望了。"古湘凝雙手扭絞在一塊,深吸了口氣後抬起頭。"以我父親此刻的健康狀態絕不能再受刺激,而我--雖然我什?也不懂,但為了家人,尤其是為了父親,我希望能做些什?讓情況好轉--"

  "你可以的。"邵溪樵微笑著說。

  "我只能求你幫忙。"古湘凝傾身向前道:"邵先生,請你救我父親的公司。我聽李大哥提過,他說只要你願意伸出援手,公司的問題可以說根本就不是問題,很快就能有所改善。"

  "李大哥?"

  "就是李序朗,我父親的秘書。"

  "是他啊。"邵溪樵揚起嘴角。"那?他應該也跟你說過,我只有在一個前提下才會拿出巨款拯救你父親那瀕臨瓦解的公司。"

  "前提?"古湘凝蹙眉,不詳的預感閃過腦中。

  "看你一臉疑惑,難不成那位李秘書沒有提起。"

  "如果你指的是--"古湘凝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父親和李大哥都曾經提過,似乎你曾開玩笑說要娶我為妻。"

  "誰說那是玩笑?"

  古湘凝扯扯嘴角,無奈根本就擠不出笑容。

  "那種事--誰聽了都知道是玩笑。"她說。

  "我可不會無聊到拿幾千萬開玩笑。"邵溪樵看著她。"如何?你的答覆呢?"

  古湘凝睜大眼睛。

  "先別急著拒絕,"邵溪樵看出她的意思並率先出言。"想一想你躺在病床上的父親,能救他和他那間公司的只有我了。還有,如果你需要點時間考慮,我可以等,但是以兩天為限,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其實沒有什?耐性。"

  古湘凝盯著他看,無法確實描述此刻自己的心情,應該是氣憤占一大半吧?!然後就是失望和莫大的無力感。

  她才二十歲,還在讀書,沒談過半次戀愛,當然更沒想過要嫁人,尤其是嫁給這種冷酷無情的人。即使他外貌出色又家財萬貫。

  就算跪下來求他,得到的想必也是相同的答案吧?這?想著,古湘凝毅然抓起手提包站起來。

  "我走了。"情緒不佳的她仍維持著基本禮貌。

  "要走了,午餐呢?"邵溪樵問。

  "很抱歉,邵先生,現在的我是一點食慾也沒有了。"古湘凝說著,留下果汁的錢走出西餐廳。她沒有回頭,也就沒有看到邵溪樵緊追不捨的視線及臉上極為懊惱的神情。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7:43

第三章   
  邵溪樵冷著張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坐下就按鈴找來隔壁的機要秘書雷毅。約莫過了十秒鐘,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位體格高壯,皮膚黝黑的男子走了進來。

  "怎??事情進行的不順利?"雷毅一進門就問,臉上帶著淺淺的笑,顯示他和邵溪樵並不僅僅是上司與部屬的關係,感覺還比較像是一對相交多年的好友。

  "順利個鬼!"邵溪樵咒罵。"古大軍病了,聽說住進了醫院。"

  "哦?這?看來是他們刻意封鎖消息了,我們這邊什?也沒聽說。"

  "古大軍入院的效益若傳出去,他那家半大不小的公司只怕要立刻應聲倒地,救都沒得救。"

  "別說是倒了,就算碎了,你也有本事把它再拼回去。"雷毅在他對面坐下。"結果呢?你和古家小姐達成協議了嗎?"

  "她不肯嫁給我。"邵溪樵直截了當道,神色頗為惱怒,雷毅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卻笑在心底。

  "這可以登上報紙頭條了,居然會有女孩子拒絕你的求婚,而且還是當著你的面。"他說。

  "有沒有搞錯,我什?時候向他求婚了?!"邵溪樵瞪他。

  "你不是想要人家嫁給你嗎?"

  "只不過是樁互惠的婚姻罷了。"

  "那成不成也就不用太在意了不是嗎?"雷毅繼而以漫不經心的語氣道:"我一直就覺得奇怪,喜歡一個女孩子去追不就得了,送花約會那一套你又不是不會,何必花這?長的時間,這?多的精力去佈局,用這種強硬冷酷的方式逼婚?難不成你對自己的魅力沒有信心。"

  "我沒追求過女人。"邵溪樵揚起嘴角說。

  "一個都沒有嗎?"雷毅盯著他問。

  邵溪樵神色一黯。

  "你對我的感情生活過度好奇了。"他說。

  "你居然想結婚了,我怎?能不好奇呢?不是你說的嗎?女人是用來排遣時間的,應該經常更替以維持新鮮感。"

  邵溪樵笑了笑,帶著點嘲諷。

  "就說是我年紀大了嗎,有了成家的念頭,也想要有自己的小孩。"

  "哦?那?古家小姐是怎?回事?就因為她出現的時機'湊巧',所以有幸能成為商界皇帝邵溪樵的妻子?"

  "隨你怎?說,反正我就是要她。"邵溪樵道。

  雷毅搖著頭。

  "瞧瞧,簡直是任性到了極點了。"他嘀咕著。

  不理會他的調侃,邵溪樵不掩焦躁的地道:"如何才能讓他點頭?難道是我們逼的還不夠緊?"

  "再逼就真的要出人命了,你忘了此刻古大軍還躺在醫院裡?"

  "到了這個時候,我是不可能放棄的。"邵溪樵斷然道。

  雷毅看著他,片刻之後點點頭:

  "那?就再等一等,多給她一點時間。"

  邵溪樵閉了閉眼睛。

  "等,等,我究竟還要等多久?"

  "你應該耐心點,想想古湘凝,想想她有多無辜。"

  邵溪樵揚起眉看著雷毅。

  "嫁給我是那?可悲的事嗎?"

  "當然不是,只不過--"雷毅說著輕歎一聲。"我站在朋友的立場最後在問你一次,你真的覺得這?做好嗎?夫妻是要相處一輩子的,用這種方式促成的婚姻,你和她之間--"

  "我會是她這輩子所能釣上的最有錢的丈夫,這還不夠?"

  "拜託,溪樵,一樁婚姻不是光靠錢就能維繫,還有--"

  "別跟我說什?情啊愛的,我不愛她,也不要她來愛我。"

  "那為什?想娶她?啊?為什?是她而不是其它那些和你交往過的女人們?"

  沉默了好一會兒,邵溪樵開口道:

  "這是我的事。"

  雷毅點頭。

  "我知道,但--別拿她代替另一個人,那對她而言很不公平。"

  邵溪樵冷冷地看他,繼而旋過椅子不再說話。

  面對黑色的椅背,雷毅很清楚這代表著他最好閉上嘴巴別再多話,於是他輕歎一聲搖搖頭,站起來靜靜地走出了總裁辦公室。

  ******************************************************************

  一個週日的下午,古家位於淡水的別墅來了一位訪客,不是別人,正是古湘凝的同學兼室友陶然。

  "我們去了醫院一趟,伯母說你剛回家。"陶然一進門就這?說。

  "你一個人跑這?遠,不怕又遭人綁架撕票或辣手摧花?"由於貴叔貴嫂也帶著弟弟到醫院去探視父親,古湘凝親自替好友倒了茶水。

  "奇怪了,幾天不見,你還是開口閉口沒一句好話。"陶然推推眼鏡回答。

  "這種不俗的談吐正是我的魅力所在。"

  陶然吐吐舌頭不予置評。

  "他載我來的啦。"她說,而這個"他"指的當然是男友沈靖瀾。

  "哦?那?'他'又上哪兒去了呢?難不成在外面等著?"

  "他說有事,約好五點鐘再來接我。"

  "他是想讓我們好好聊聊才這?說的吧。"

  "是嗎?"陶然蹙眉道。

  古湘凝搖頭歎息。

  "珍惜點,同學,可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男朋友這?體貼,他們多半是既傲慢又自以為是--"才說完,邵溪樵那張高傲的臉忽然浮現腦中,古湘凝不由停了夏歷,兩道眉高高聳起。

  "怎?了?"陶然問。

  古湘凝隨即揮開腦中的影像。

  "沒什?。"她答。

  "擔心伯父嗎?我們去的時候他正在睡覺,不過聽伯母說他已經好多了。"

  古湘凝點頭。

  "已經穩定下來了。"

  "但--之後還有許多的後續治療吧?"

  "恩。"

  陶然盯著她看,半晌後開口道:

  "你瘦了好多,臉色也有點蒼白,是不是太累了?"

  "我運動,而且我喝安佳脫脂奶粉,至於這白皙的皮膚則是拜歐蕾美白乳液所賜。"

  "喂!"陶然抗議地嚷。"我可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對不起,對不起。"古湘凝微笑道。

  "我是說真的,你得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我沒事。"古湘凝還是微笑著,但隨即陷入沉思中,有好一段時間不言不語,直到陶然覺得奇怪而傾身推了推她。

  "你在發什?楞啊?"陶然皺著眉問。

  古湘凝這才回過神來,她看著陶然,忽然間開口問:

  "喂,你覺得結婚禮服是蓬裙好還是合身的長窄裙好?"

  陶然雙眼大睜,眼鏡差點滑下鼻樑。

  "結--結婚禮服?"她喃喃低語,接著推推眼鏡試圖掩飾臉上的紅暈。"怎?忽然間提起這個?我和他都還是學生,不會這?早結婚的啦!"

  古湘凝咧嘴一笑。

  "瞧你緊張的,要結婚的是我啦。"她扔下這?顆炸彈,這回可真把陶然的眼鏡給震掉了。

  ****************************************************************

  見陶然皺著眉頭上了車,沉靖瀾傾身在她頰上偷得一吻,然後才開口問:"怎?了?"

  陶然轉頭看他,沒頭沒腦就冒出這?一句:"要結婚了。"

  即使是象沉靖瀾這般冷靜的人,聽到這樣的話也難免錯愕,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開口問:

  "小然,你在跟我求婚嗎?"

  陶然瞪了他一眼。

  "是湘凝啦。"她說。

  "古湘凝跟我求婚?"

  "她要結婚了,但對像不是你。"陶然看著他,淺笑著推了推眼鏡。"你難得的幽默感為何總是在最不恰當的時候出現?"

  "因為你看起來很煩惱的樣子。"沈靖瀾邊注意路況邊問""你同學不是晚婚主義者嗎?怎?會突然間說要結婚?"

  "她說對那男人一見鍾情,不過我完全不相信。"

  "為什??"

  "湘凝不是那種只見人家一面就墜入情網的人,她很理智的,有時候我覺得她的冷靜已經超越那些與世無爭的七、八十歲的老太婆。"

  "哦?那?我呢?你覺得我夠不夠冷靜理智?"沉靖瀾淺笑著問。

  "超級的。"陶然想也不想便回答。

  "扯上你的事就不是了。"沉靖瀾說著轉頭看了她一眼。"我對你也可以稱為一見鍾情吧?所以,小然,冷靜理智和感情其實並沒有絕對的關係。"

  "是嗎?"陶然皺眉沉思,推著眼鏡喃喃道:"一見鍾情?老天,我還是無法將湘凝和這種浪漫情節聯想在一塊兒。"

  "她看起來如何?"沉靖瀾問。

  "笑容可掬,不過怎?看都是皮笑肉不笑。"

  "不過是請了幾天假,而且還是為了父親生病的事,忽然間說要結婚,的確有點古怪。"

  "簡直是怪透了。"

  "婚期定了嗎?"

  陶然白了他一眼。

  "我還迷迷糊糊的,怎?會去問這種問題。"

  "那就再觀察觀察吧,也許這件事就這?不了了之了。"

  "湘凝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陶然憂心輕歎:"怎?辦?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耶,而且這件事我還不能和其它幾個室友討論,畢竟喜帖還沒有拿到嘛,這下子可憋死我了。"

  "又在鑽牛角尖了,這種時候最好能找件別的事來轉移注意力。"

  "你有什?建議?"陶然懶懶問道,總覺得提不起勁來。

  "停下車來長吻個十幾二十分鐘如何?"沉靖瀾臉不紅氣不喘地問,跟著真的打了方向燈把車給靠邊停了下來。

  **********************************************************************************

  關上手中的行動電話,邵溪樵詫異的發現自己一雙正微微顫抖著。他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按了內線電話要秘書把雷毅給找來。

  三分鐘後雷毅推門進來,黝黑的臉上有著淺淺的笑容。

  "你找我?"他問。

  "恩。"邵溪樵指指沙發要他坐下,自己也在對面坐了下來。"要咖啡嗎?"雷毅搖頭。

  "不了,剛剛在辦公室裡喝過。"

  "喝過就不能再喝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雷毅揚起濃眉奇怪地看著他。"喂,你找我是來討論喝咖啡的嗎?"

  邵溪樵不語,只是看著手中的行動電話,半晌後才開口說:

  "剛才我接了通電話,是她打來的。"

  "她?"雷毅蹙眉,隨即雙眼一亮。"古湘凝嗎?"

  邵溪樵點頭。

  "她想知道我之前的提議還算不算數。"

  "咦?"雷毅站起來。"她改變主意了?"

  "似乎是如此,如果我能同意她提出的幾個條件。"

  "條件?"雷毅又坐回沙發上。"如果是拯救她父親那間瀕臨倒閉的公司,你輕而易舉就能辦到不是嗎?"

  "除此以外她還有其它的要求,我們約了明天碰面再談。"

  "你會答應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雷毅問。

  "別開玩笑了,我是個生意人,怎?可能任她予取予求。"

  "我以為你為了得到她是不計任何代價的。"

  邵溪樵聞言,看了他一眼。

  "你高估她了,古湘凝不過是我花大價錢買來的貨品。"他這?說。

  "你這?想不會太冷酷嗎?"雷毅苦笑著勸他。

  "我和她只是各取所需,你最好別在其中加入過多的浪漫色彩。"

  "何謂各取所需?除了慾望,你對她還有什?需求?"

  邵溪樵倏地站起來走至落地窗前。

  "我不需要連這個都告訴你。"他背對著他冷冷地說。

  "你不總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嗎?"雷毅輕歎。"婚姻不比兒戲,我只是希望你享福,既然你不要我多事,我不說就是了。"

  沉默了一會兒,邵溪樵開口: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

  "那很好。"雷毅看著表,也站了起來。"時間差不多了,去喝一杯怎?樣?"

  "也好。"邵溪樵點頭,兩人於是一前一後走出了辦公室。

  *********************************************************************************

  忽然間就下起了大雨,閃電和雷聲交錯,為初冬更添了些許寒意。

  古湘凝是在睡夢中被雷聲給吵醒的,之前她好不容易才睡著的,這回醒來約莫是很難再入睡了。

  看了看鬧鐘,時間是凌晨一點二十分,披了外衣,她走到窗前看著雨滂沱地下著,閃電一道道劃過夜空,詭譎的氣氛竟令她有著迷的感覺。

  說來也怪,決定答應和邵溪樵的交易後她反倒平靜了,再加上父親的狀況日趨穩定,她這些天以來高懸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結婚就結婚吧,反正她對婚姻並沒有什?太大的期望。如果就度"玫瑰"意在為尋得一乘龍快婿,那?邵溪樵的種種條件都相當符合不是嗎?財勢雄厚,長相出眾,她平白揀到這?個天之驕子,不知要惹來無數羨慕或嫉妒的眼光,反倒是佔了個大便宜啊。最重要的是還能撐起這個家,使它不至於崩解。已經足夠了。

  有了這樣的想法,她此刻的情緒已沒什?大波動,原有那?一丁點的勉強和委屈也可以說全都消失了。然而在這初冬的夜裡,看著屋外的風風雨雨,寧靜的心卻泛起些些許的疑惑。

  為什?是她?

  是的,始終存在她心底的疑惑就是這個。以邵溪樵的條件要什?樣的妻子沒有,為什?就偏偏挑上她?

  她家世普通,長相也不是絕美,身材更是稍微纖瘦了點,再加上兩人根本就不相識,邵溪樵為何肯拿出這?一大筆錢換得她做妻子?她真是怎?都想不透。

  不過類似的情形她到是在小說裡看過幾次。一種情況是男主角因故對女主角的父親或母親懷恨在心,所以想辦法娶回他們的女兒加以欺侮報復。另一種則是男主角背負某種壓力或負擔,被迫娶了毫無感情基礎的富家女為妻,然後兩人在無止境的摩擦中共同生活。

  現實是不該和小說情景混為一談,而她的遭遇似乎也和那兩種版本不同。然而在故事裡,不管男女主角是因為什?原因結為夫妻,最後多半能有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那?她呢?她的婚姻生活又會是如何?

  啊!要愛上邵溪樵那樣的男人應該不會太難吧,她想。只要他稍微軟化些,不那?自傲強硬,她不排除自己會在往後的共同生活中調整自己的心態,並以培養雙方的感情為目標,盡力與他和平共處。

  由於自小父母以互敬互愛的情感為她和弟弟營造了溫馨的生活環境,她希望自己至少也能夠做到這一點。

  雷電已經停歇,雨也明顯小了,倦意又襲上古湘凝。再過幾個小時就天亮了,等著她的是嶄新卻極度忙碌的一天,她真的應該回床上再去睡一會兒。

  古湘凝古湘凝把這念頭付諸行動,並在躺回床上一分多鐘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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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閃電和既之而來的雷電聲令邵溪樵回過神來。此時週遭靜寂,電子鐘上的綠色數字顯示此時是凌晨兩點十六分;不敢相信,他竟在漆黑中呆坐了四、五個鐘頭。

  和雷毅在PUB分手後他又回到辦公室,原本有打算今晚就睡在辦公室隔壁的小套房裡,誰知躺在床上卻異常清醒,顯然酒精並沒有鬆弛他緊崩的情緒,反倒是在神智不是百分之百清醒時,更容易任極欲忘卻的往事襲上心頭。

  "我愛你,樵,你永遠都不許離開我。"

  "我只要有你就夠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為什??為什?我會這?愛你?樵,如果有一天你離開我,我會死,一定會死的。"

  類似的話他聽過無數次了,結果呢?真是諷刺,等不及他飛黃騰達,她已忘卻種種誓言另嫁他人。

  邵溪樵不明白自己為何仍不斷想起她,那個有著璀璨笑顏和一頭及腰長髮的負心女子,對他綻放愛憐的笑容,卻又背棄了他的信任和付出。

  靜默了會,他動手拉開最底層的抽屜,從裡頭取出一個文件夾。翻開來,裡面全是古湘凝的相關資料,包括她上百張遠的、近的、全身、半身、的幾張大小照片。

  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她的背影,他的胸口就像被什?東西給重重一擊,疼的幾乎無法呼吸。就在那時候,他有了將她佔為己有的慾望,而起因便是因為她和那女人一樣擁有一頭如夜空般漆黑的及腰長髮。

  這是否代表著他對那女人猶念念不忘。

  不,絕不是這樣,除了頭髮,古湘凝和她再沒有其它的相似處了。再說那女人背棄了他的愛,他即使能不恨她,也絕無可能再惦念著她,她對他而言早已不具任何意義。

  雷毅說的不是事實,他要古湘凝,但不要她代替那女人,就算他對古湘凝過度執著了些又如何?以他的財勢和公眾形象而言,這不過是他一個小小的任性罷了。

  邵溪樵啪的一聲蓋上文件夾,將它扔回原處並關上抽屜。古湘凝即將成為他的,除此以外的其它事情他都無需理會。

  懷著一貫傲慢的想法,邵溪樵起身走回相鄰的套房並躺回床上,有個念頭在他入睡的前一刻竄入他腦中。

  幾個小時,再過幾個小時,他便要和古湘凝碰面,屆時他將盡可能答應她的一切要求,讓他進行了半年多的計劃有個完美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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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視過父親的狀況並且和母親打過招呼,古湘凝走出醫院,卻在大門處被李序朗給喊住了。

  "還是讓我送你去八,女孩子獨自搭計程車畢竟不是那?安全。"李序朗微笑著對她說,略顯急促  的呼吸顯示他是從病房跑步追上來的。

  "謝謝你,李大哥,但我真的不想麻煩你。"古湘凝回以微笑。"你為了公司的事已經夠忙的了,還天天到醫院來探視我父親,實在是非常感激。"

  "哪裡,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不容古湘凝再拒絕,李序朗已經領著她朝停車處走去。"要上哪兒去?"

  "真的不用了。"

  "反正我也要回公司,順路送你一程,總好過你一個人搭計程車。"

  盛情難卻,怎?好再說什?,古湘凝只得和他上了車,並把西餐廳的位置告訴他。

  "和什?人約好了嗎?"李序朗邊駕車邊閒聊似地問道。

  "恩。"坐在鄰座的古湘凝點點頭。

  "是學校的同學?"

  她又點點頭,自覺還不是說出實情的時候。

  "男的還是女的呢?"他又問,這回古湘凝轉過頭以疑惑的神情看他,李序朗則在她的注視下尷尬地笑了笑。

  "對不起,我問太多了。"

  古湘凝微笑著搖搖頭,對於他提出的最後一個問題依然未作回復。

  車子在市區行駛了十多分鐘便到達了目的地,車子才在路邊停妥,古湘凝便逕自下了車關上車門並透過搖下的車窗對他說:

  "這附近不好停車,我自己走過去就可以了,謝謝你,李大哥。"

  "小心點。"車裡的力許朗叮囑著。

  "知道了。"古湘凝則笑著朝緩緩駛去的車子揮手,然後轉身走向巷子裡的西餐廳。

  她邊走變思索著該如何向邵溪樵提出她的要求,但顯然這段路不夠遠,轉眼間西餐廳別緻的木門已在眼前,而最令她驚愕的是,邵溪樵正倚著牆盯著她,穿著三件式鐵灰色西裝的他看起來非常--非常賞心悅目。

  她正要推開木門的手收了回來,以錯愕但仍不失鎮靜的語氣問:

  "我遲到了嗎?"

  "不,是我來早了,也多虧我來早了,才有幸目睹了那感人的一幕。"邵溪樵看著她的眼光完全稱不上和善。

  "告訴我,古小姐,我是否正在拆散一對恩愛的小情侶?"

  古湘凝聞言,神情疑惑。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說。

  "不懂?我以為你已經決定我們可以進一步討論婚禮事宜。"

  "我的確是這個意思。"

  "是嗎?"邵溪樵揚揚嘴角。"雖然這樁婚姻不牽涉任何感情因素,可不表示我就可以容忍旗子和男友藕斷絲連。"

  古湘凝靜靜聽著,隨即明白他所指為何。

  "你誤會了,開車送我來的是我父親的秘書。"她簡短地說。

  "李序朗?"邵溪樵的眉也往上揚了。"他知道我們的協議。"

  古湘凝搖頭。

  "李大哥到醫院去探視我父親,順道送我過來。"邵溪樵的電話號碼雖是她向李序朗要來的,用的卻是求援的名義,只怕他是怎?也想不到她竟會真的去考慮邵溪樵那荒謬的提議,而且甚至已經開始進行到所謂"成交"的階段了。

  "他倒是熱心。"是誇讚還是嘲諷?古湘凝聽不出來。

  "李大哥幫我我們家很的的忙。"她說。

  "真正能幫助你們的只有我。"雖說的輕描淡寫,卻更顯他的傲氣。

  這樣的人要成為她的丈夫?

  古湘凝不願再想下去,在這關頭已經沒有退縮的餘地了。

  "我們可以進去了嗎?"她問。

  邵溪樵點點頭,並伸手替她推開門。

  "今天會用餐吧?"他突然不經心地問。

  "啊?"古湘凝微轉過頭。

  "忘了嗎?那天你連菜單都沒看就起身走人了。"

  "喔,"古湘凝閃過他走進西餐廳,一股淡淡的古龍水味道直衝向他的腦際。"抱歉,前一陣子我的情緒控制指數比較低,今天我一定會點菜用餐的,我餓了。"

  跟在她身後,邵溪樵這才注意到一件事,兩道濃眉不由高高聳起。

  "為什?不把頭發放下來?"他以不悅的語氣問。

  古湘凝停下腳步,片刻後又繼續往前走,並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入座。

  "我不喜歡你將頭髮紮成辮子或挽起來。"女服務生一離開,坐在對面的邵溪樵便開口道,那表情就像堅持買變形金剛卻被媽媽拒絕的任性小孩。

  古湘凝對送來開水的服務生微笑道謝,然後她直視著邵溪樵,深吸了一口氣道:

  "我現在提出第一個要求。邵先生,頭髮是我的,能不能請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7:59

第四章   
  第一,他必須出資並負責將古大軍那瀕臨倒閉的公司導回正軌。第二,這樁協議將是個秘密,即便是每個人都在懷疑,他們倆也要矢口否認,並堅持他們是一見鍾情,且因相戀而結合。

  邵溪樵眉也不皺就同意了以上兩個要求,卻怎?也不願承諾她對自己的頭髮有絕對的自主權。古湘凝無法對這問題多做堅持,如果她不在這件事上稍作退讓,那?他們的協議似乎就根本無法再繼續下去。

  在短暫而且彆扭的用餐之後,古湘凝拒絕了邵溪樵的好意,"堅持"要自己搭車回學校。果不其然,他一聽,兩道眉又聳了個半天高。

  "我們馬上就是夫妻了,需要這?客氣嗎?"他問。

  "那是一個月以後的事,現在我們甚至連男女朋友都不是呢。"古湘凝擠出微笑,轉身走出巷子,在馬路邊停下,準備攔車。

  她的手還沒完全舉起就使勁抓住了,疼得她不由蹙眉,並回頭瞪著邵溪樵,而他自然是毫無畏縮地直視著她,微揚的嘴角明白顯示出他的不悅。

  "你很粗暴,邵先生。"古湘凝動了動被抓住的手。邵溪樵卻不為所動,只轉過頭去朝馬路另一頭看了一眼。

  過了不到一分鐘,一輛黑色賓士六百緩緩在他們旁邊停下,邵溪樵拉開了車門,不容她說不就將她推入車內,自己跟著也上車坐在旁邊。

  古湘凝抽回被抓疼的手,覺得怒氣從腳底竄升到腦部。

  "你究竟懂不懂尊重他人?我說過不用你送,你沒聽見嗎?"她冷冷問道。即使再生氣,她也很少咆哮吼叫。

  "所以我讓我的司機送你,你還有什?不滿?"

  古湘凝深吸了一口氣。

  "我認為這兩者之間並沒有什?不同。"

  "當然有,開車的人不同,"邵溪樵靠向椅背。"如果我親自開車送你,我的司機就會搭計程車回去。"他的態度就像在陳述一件事實,古湘凝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她只能這?說。

  "而你很勇敢,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說我了,尤其是當著我的面。"

  古湘凝轉頭看了看他,微揚的雙眉顯示出她的惱怒。

  "仔細一想,我倒是打從出生以來就沒有見過像你這?傲慢的人。"她說。

  "我很傲慢嗎?"

  "不,你是超級傲慢。"

  邵溪樵轉頭盯著她,接著露出微笑。

  "很好,你一點也不怕我。"他說。

  "我連迅猛龍都不怕,又怎?會怕你。"

  "迅猛龍?"邵溪樵蹙眉。"那是什?東西?"

  古湘凝有些詫異地轉頭看他,半晌後開口道:

  "你應該會喜歡那種動物,你們的性格有些類似。"

  "是嗎?"被比喻成某種動物,邵溪樵自然稱不上高興。"也許我該去看看它們。"他扯高嘴角說。

  "哦?那就到'侏羅紀公園'裡去找找吧。"古湘凝說著,對他微微一笑:"對不起,我可以在車上睡一會兒嗎?"

  "和我在一起這?無趣?"

  "雖然需要點耐性,但也絕對稱不上無趣,我只不過是昨晚沒睡好,現在有點睏。"

  邵溪樵點點頭。

  "那就睡吧,你甚至可以借用我的肩膀。"

  "不了,謝謝你。"古湘凝微笑拒絕。

  "或者是我的大腿。"

  她笑著搖頭。

  "乾脆就睡到我懷裡來如何?"他鍥而不捨。

  古湘凝連眼睛裡都有了笑意,她發現這是近兩個星期以來她情緒最為放鬆的一刻。

  "你這?一本正經的,其實是在逗我吧?"她說。

  邵溪樵揚了揚嘴角,不答反問道:

  "睡之前可以來個'午安吻'嗎?"

  古湘凝聞言一楞,但隨即就恢復了冷靜,除此之外還多了平日少有的調皮。

  "午安吻嗎?可以呦。"她說著,飛快轉頭吻了他,而且還是準確地吻在唇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不僅讓邵溪樵瞪大了眼睛,連賓士六百都危險地連續打滑了兩次。

  不行哦,司機先生,應該更專心於路況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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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婚?結婚?"秦悠悠在寢室裡跳過來跳過去。"真的嗎?你要結婚了?你要結婚了?湘凝學姐,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你要結婚了?你要結婚了?"


  "拜託,悠悠,別像跳蚤一樣在那蹦個不停。"陶然拿下眼鏡,揉著微疼的太陽穴。

  "恭喜。"在床上翻書的蘇弄影則說了這?一句。

  "謝謝你。"古湘凝覺得很有趣,話極少的弄影是最先恭喜她的人。

  陶然呻吟了聲。

  "等等,同學,你不能突然跑進寢室來宣佈喜訊,然後坐在那裡微笑地接受學妹的祝福。"

  "沒那?突然,我之前已經告訴過你了。"

  "該死!我以為你只是隨便說說。"陶然突然覺得頭痛越來越劇烈。

  "咦?陶然學姐早就知道了?不公平!不公平!我們不是'一家人'嗎?為什?湘凝學姐先告訴陶然學姐,而陶然學姐又沒有馬上告訴我們?為什??為什??為什--?"

  "閉嘴,悠悠。"陶然咬牙道。

  "你應該很瞭解我,同學,我怎?會拿自己的婚姻大事來說笑。"古湘凝微笑道。

  "我也以為自己很瞭解你,但現在我不那?肯定了。"陶然把擱在桌上的眼鏡戴上,苦著臉說:"誰有什?百服寧普拿痛的,拜託給我一顆。"

  秦悠悠跳過來。

  "陶然學姐拉肚子了?"

  陶然狠瞪了她一眼。

  "我要的是頭痛藥。"

  古湘凝提供了藥片以及開水一杯,陶然將它們全都送進肚子裡,然後拉著古湘凝往外走。

  "一起吃晚飯,我們好好聊一聊。"

  "我也去我也去。"秦悠悠又在蹦跳。

  "你跟弄影一塊兒吃。"陶然指著秦悠悠對床上的蘇弄影說:"帶這小跳蚤去吃飯,讓她離我們遠一點。"

  "知道了。"蘇弄影回答,眼睛仍盯著手中的書。

  "怎?這樣?人家也想聽啊,好過分好過分!"秦悠悠還在跳,但寢室門已經當著她的面被關上了。

  在已亮起路燈的校園裡,陶然和古湘凝靜靜走著,校門口就在眼前了,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在想什??"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古湘凝。"我還以為你有整籮筐的問題要問我。"

  "本來是這樣,不過現在--"陶然轉頭看她。"很奇怪,我什?都不想問了。"

  "哦?"

  "想了想,我的確是瞭解你的,像你這樣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也許我並不需要過度為你擔心。"

  古湘凝聞言微笑。

  "結婚是喜事,有什?好擔心的?"

  "我不知道,你這喜訊來的太突然了,兩個星期前你甚至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愛情總是從天而降,你和沉靖瀾不也是如此。"

  "我們可沒有跳過戀愛階段直接踏上紅毯。"

  "我們也會有戀愛期的,只不過可能短了些。"雖是這?說,但對這番話古湘凝自己其實也不怎?肯定。

  陶然不知道該說什?,只有歎息、搖頭,和古湘凝並肩走出校門。

  "喂,就問你兩個問題好嗎?"在到達她們經常光顧的小麵店門口時,陶然拉著她停下來,並再次開口。

  古湘凝點頭。

  "你會介紹'他'給我認識吧?"這是陶然的第一個問題。

  "當然。"她回答,而陶然對這答案感覺還算滿意。

  "那?,我的第二個問題是--你覺得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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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幸福嗎?

  古湘凝經常想起好友說的話,也從未忘記自己當時的回答。

  我不知道。

  這樁婚姻事實上是一件交易,她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並不奢望能從中獲得什?,尤其是最難掌控的"幸福"。

  但是她也不覺得自己倒霉可憐。一直以來她就少了那?點--呃--該怎?說?對愛情的憧憬?沒錯,她非常缺少浪漫細胞,甚至比陶然還嚴重,所以她對婚姻的要求其實並不高。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幸福,但應該也不至於被虐待折磨吧?如果他們能做到尊重對方,不過度干涉彼此的自由,至少能相安無事過日子,她是這?想的。

  父親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好,已經能拄著枴杖下床走路,除了行動有些不便,精神及鬥志各方面幾乎都已恢復了。當然,這一切進展除了歸功於醫學的發達,心理因素也是原因之一。

  邵溪樵就像有魔法似的,不僅在短短幾天內解決了她父親公司眼前的資金危機,更透過媒體、利用輿論等等的力量讓大眾清楚地知道這公司已逐漸度過難關,恢復了正常營運。就這樣,公司的股票價位漸趨穩定,訂單也逐漸回籠,簡直令父親和秘書李序朗瞠目結舌。

  然後,她和邵溪樵約定的日子接近了。他已經做到他所承諾的,現在輪到她了,她可不是那種食言而肥的女人。

  所以她找了個機會對好不容易才能鬆口氣的家人宣佈她的"喜訊"。那天天氣晴朗,地點在父親的病房,她站在病床前,說話時雖然聲音穩定,右手離牆上的緊急呼救鈴卻只有一公分。

  果然,她短短一句"我要結婚了"引起軒然大波。知道新郎是誰後,父親的咆哮聲更是響徹了整個病房。醫師和護士則在數秒後氣喘吁吁地跑進病房,指示他們有緊急事件應該以按鈴的方式通知醫護人員,等發現吼叫的原來正是病患,醫師的臉都綠了。

  想起那一天真是累。她以冷靜態度及精選過的修辭和父親一而再,再而三地溝通,澄清她絕沒有接受邵溪樵那"荒謬"的提議,只不過是她"湊巧"在他仗義相助後"喜歡"上他罷了。

  然而不管她怎?說明解釋,父親依舊是一臉憤怒和懷疑,她簡直是說到口乾舌躁、聲嘶力竭才勉強獲得了某種程度的信任和諒解。

  "那也不必急著結婚啊,你還年輕,何不多交往一陣子?至少也等你畢業了再說。"好不容易父親的臉色不那?難看了,母親大人又在旁邊補上這?幾句,整得她真想跪地求饒。

  於是,為了信守承諾,她又開始另一波的說服行動。基本方向是讓父母"瞭解"邵溪樵乃人中之龍,各方面條件都好到極點,她根本就是大大高攀了人家,如果不好好把握,正所謂機會稍縱即逝,日後只怕她是打著燈籠也難再覓這般良緣。

  "爸爸要我進'玫瑰'學些奇怪的'技能',為的不就是希望我能借此找到個好老公?"

  漂亮的結尾總算成功地讓父母贊同了她的決定,母親大人甚至已開始叨念著時間緊迫,怕訂不到大飯店宴請賓客什?的。

  "這些邵--我是說溪樵他會安排,用不著咱們操心。"她微笑著安撫母親,慶幸著自己說的是事實。邵溪樵是這?說的,說她不需要為婚禮的瑣事費神,只要在心理上做好準備。

  接下來的日子古湘凝經常家裡學校兩邊跑,因為父親已經出院回家休養,而三年級上學期的課程也接近尾聲,作業很多,各科考試也需要準備。

  這期間邵溪樵曾到家中探望她父親,並在她父母的要求下答應將婚期延至年前學校放寒假期間。邵溪樵態度雖然難脫不馴,但比起他向來的孤傲已經收斂許多,勉強還算可以接受就是了。

  就這樣,日子在忙碌與恍惚中一天天過去,古湘凝感受到的疲倦可以說是這二十年來前所未有的。她經常在寢室裡挑燈趕作業,回到家裡的話,就是回房癱在床上昏睡,有幾次在家裡碰上李序朗,總覺得他似乎有話對她說,她卻僅能匆匆打個招呼就藉故回房。雖然心中覺得抱歉,但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她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哪來的精神閒聊?

  很快地,天氣冷了,交了幾篇報告,經過兩天半昏天黑地的期末考試,寒假在學生的期盼和歡呼聲中開始了,古湘凝鬆了口氣,卻未感覺到絲毫興奮,畢竟一個考驗結束了,更難的試煉才要開始。

  終於,年節將至,人人沉浸在汰舊換新的期盼和喜悅中,她卻忙於挑喜餅、試婚紗。然後,在一個奇冷,吹著寒風、飄著細雨的陰鬱日子裡,她披上白紗,在親友及媒體記者的注視下仰頭接受邵溪樵形式的一吻,誓言成為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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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溪樵在離辦公大樓不遠處有間公寓,不大,只有六十坪左右,兩房兩廳兩衛浴,裝潢簡單,沒有什?多餘的傢俱和裝飾,這裡對他而言並不是"家",他很少回這裡睡覺,也不確定自己什?時候又回把它給賣了。

  是的,他幾乎可以說是居無定所。雖然有錢,卻不喜歡購屋置產,即使買了再大再美的房子,卻買不到"家"的感覺,就算有最柔和的音樂,最溫暖的燈光,也無法令他產生歸屬感。

  就因為他對任何住所都沒有感情,所以他先後購入的住所也都會相繼售出。當然,如果有需要,他會再買,這房子便是他初見古湘凝後買下的。

  此刻,他洗過澡正以大毛巾擦拭潮濕的頭髮,而他那穿著保守睡袍的新娘子卻蜷縮在客廳的皮沙發上睡著了,甚至還發出輕微而獨特的鼻聲,令他不自覺露出微笑。

  她瘦了,而且很疲倦的樣子,原本就不豐腴的雙頰似乎更為凹陷,眼睛下方有隱約的青色痕跡,看來她真的是忙壞了。從父親住院後似乎就沒有休息過,忙完了考試,緊接著又是婚禮,之前聽說還因為感冒發燒足足有兩天無法下床。

  他對她是不該有任何情感的,但為什?這?看著她,他卻產生異樣的感覺,心跳呼吸都紊亂了?

  不願去多想這個問題,邵溪樵將毛巾披在脖子上,彎下腰將她抱起,雙眉則因為感覺到她的輕盈而聳起,說不出是憂心還是生氣。

  她發出模糊的咕噥聲後繼續倚著他的胸沉睡,直到他走進主臥室並將她放在床上,她才掀了掀眼簾,繼而睜開眼睛朦朧地看著他。

  "你--"她眨眨眼,緩緩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接著連鼻子都皺了起來,"你越界了,邵先生,這是我的夢,你要進來之前應該先敲門。"

  邵溪樵扯扯嘴角,以手指輕敲她的額頭。

  "這樣可以了嗎?"他問。

  古湘凝又眨眨眼,終於完全清醒過來。她應該像彈簧般跳開,但那不是她的風格,所以她只是躺在那兒,用盡全副精神試圖穩住心跳的頻率。

  "對不起,我似乎是睡著了。"她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說。

  "沒關係,只要你記得醒過來。"他在她身邊坐下,把大毛巾扔進洗衣籃裡。

  "我已經醒了,"古湘凝坐起來。"抱歉我居然在這種時候睡著,現在--呃--我應該做什??"她不想表現得無知,但不懂的事終究還是得開口問。

  邵溪樵點頭。

  "既然你已經醒了,就來做應該做的事吧。"他說,笑容中帶著點邪惡。

  "事實上我還很睏,眼睛都快閉上了。"古湘凝立即道。

  "做完了會更好睡的。"

  "那是對男人而言吧?"

  "別嘀咕了,要不要過來吻我?"倚著床頭的邵溪樵以一雙勾魂似的眼睛看著她,潮濕而略顯凌亂的頭髮看起來既頹廢又危險。

  "為什?要我--"

  她話還未說完,邵溪樵已翻身壓在她身上。

  "我來吻你也可以。"兩人的視線交纏,她的寫著驚惶,他的則充滿慾望。

  "等--等一等!"她低嚷,感覺他的手正在鬆開她的髮辮。

  "你不知道我已經等了多久。"他的聲音低啞,輕歎一聲,將唇貼向她的。

  古湘凝不知道他為什?這?說,下意識別過頭閃避他的吻,卻使得他的唇滑落在她的頸上,造成一陣灼熱。

  "等--"她推著他的胸,卻力不從心,在他的熱吻及撫觸下,她連話都說不清楚。

  "別再叫我等,你已經是我的,我現在就要你。"彷彿怕她辯解,他的唇強橫地壓上她的。

  肉慾總是如此一觸即發嗎?古湘凝在昏眩中想著。為何前一刻兩人之間猶做著尚稱理性的談話,下一秒鐘卻已沉溺其中?不僅是他,她亦相同。

  她的睡袍不知在什?時候已被除去,不曾暴露在人前的軀體在他身下盡數展現。他熾熱的吻掃過她的唇,她的頸,大而略顯粗糙的手撫過她高聳的胸,令她發出連自己都覺陌生的低吟。

  接下來的事古湘凝僅只理論缺乏經驗,此時的她完全無法思考,僅能雙手抓著身側的床單,閉上眼睛被動地接受她他恣情的索求。

  "抱住我。"邵溪樵喘息著在她耳際低語。

  古湘凝因他的攻勢趨緩而睜開眼睛,但似乎沒聽見他說了什?。

  "抱住我。"他再次說,這回語氣裡已有明顯的命令意味。

  她盯著他看,在他眼裡看見激情。他對她或許沒有感情,但至少是有慾望的,而且是很強烈的慾望。

  不知道為什?,這想法讓古湘凝紛亂的腦子在瞬間沉靜了下來,就因為他是這?渴望她,她覺得自己彷彿有了左右他的力量。

  "抱住我。"邵溪樵又開口,而這一次她聽出來了不耐和些許要求的味道。

  古湘凝揚起微笑,伸出雙手擁住他精壯的身軀。她生澀卻大膽的撫摸他光滑的背部,聽見他呻吟一聲,並感覺他低頭親吻她的雙峰,令她倒抽了一口氣,繼而開始輕喘。


  唉,女人很容易就會愛上這個男人,她應該小心一點,真的。

  古湘凝這?想,接著便沉浸在生平首次的放縱中,很疼,但也不全都是疼。拋開了處女的身份,她終於從一個女孩變成了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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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湘凝沉沉地睡了一覺,再張開眼睛時,只見滿室的陽光,而且還是夕陽了。她在床上靜靜躺了半晌,感覺四肢傳來隱隱的酸痛,昨夜的一切也逐漸清晰起來。

  她緩緩轉頭,身旁已經沒有邵溪樵的身影。伸手觸摸那皺得厲害的床單,冰涼的,連餘溫都沒有,至於他是何時下床的,她根本連一點概念也沒有。

  情緒有那?點低落。婚禮的第二天就獨自在大床上醒來,沒有擁抱,沒有甜言蜜語,甚至沒有基本的問候交談,雖然是樁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這樣的開始仍難免教人惆悵。

  為了不讓自己深陷在自憐的情緒中,古湘凝掀開被子下了床,看見床單上那淺紅色的痕跡,她呆站了一會兒,然後把被單給扯了下來扔進浴室的洗衣機裡,倒入洗衣粉並按下了洗衣開關。

  然後她快速地梳洗更衣,上了淡淡的口紅走出臥室,面對的卻是空無一人的大廳。書房裡沒有人,廚房裡也沒有,她甚至還傻得拉開大門往外瞧,走廊上亦是空無一人。

  上班去了嗎?她想著,才在沙發上坐下就看見煙灰缸下壓著張紙,拿起來一看,上面只有短短兩句話。

  前往香港,一個星期左右回來。

  就這樣,然後是龍飛鳳舞般的簽名,還註明了時間是早上八點三十分。

  面對這?張留言,古湘凝久久無法將視線移開,把短短幾個字重複看了又看,淚水竟沿著雙頰滑下,滴落在紙上,模糊了藍色的字跡。

  怎?會?她居然哭了?抹去臉上的淚水,古湘凝自己都嚇了一跳。為什??為什?自己的眼淚卻不受自己控制?她--她從沒有想過要哭的。

  將紙條封折後又壓回煙灰缸下,古湘凝站起來朝廚房走去。她把剛才的情緒失控歸因於飢餓,只要填飽了肚子,她失常的淚腺也會恢復正常。

  於是古湘凝煮了很大一碗鍋燒面,端到客廳邊看電視邊吃,儘管電視的聲音是那?大,食物對餓了一天的她而言也很美味,但她食慾不振,而且--而且熱湯熏得她眼睛直起霧氣。

  就在這時候電話鈴響了,她爬過沙發去搶話筒,就像溺水的人試圖抓住一根浮木。

  "喂,請問找哪位?"

  "湘凝嗎?是我,媽媽啦。"電話那端傳來母親的聲音。

  "媽!"古湘凝詫異地低喊,她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湘凝,你爸爸要我別打擾你們,可是我還是擔心,所以就趁你爸爸到外頭散步時偷偷打了電話給你。你還好吧?女兒。"

  古湘凝點點頭,隨即發覺這動作無法傳達給電話那端的母親,忙開口道:

  "我很好,媽。"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本來就沒有什?好擔心的嘛。"

  "溪樵呢?他在旁邊嗎?你可別讓他知道我因為擔心所以打電話給你,他誤會就不好了。"

  "哦,他出去買晚餐了。"

  "買晚餐?湘凝,你沒有做飯嗎?"母親不以為然的語氣令她頭疼。所謂扯個謊就得說更多的謊言來掩飾,這話一點也沒錯。

  "他說新婚期間應該輕鬆點,所以我們決定吃麥當勞。"

  "原來是這樣,溪樵對你還真體貼。"

  "還好啦。"她苦澀地說。

  "對了,你們又沒有打算上哪兒去度個蜜月?你爸爸剛剛還跟我提起,他說他已經好多了,公司營運也在逐漸恢復中,你們小倆口想上哪兒玩就儘管去,其它的事就暫時別操心了。"

  "呃,因為他公事很忙,時間不多,不過他答應想帶我到香港玩,就是明天,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

  "是嗎?那就好好的玩,回來記得打通電話回家啊。呀!你爸爸進門了,我掛電話了,就這樣,再見。"

  電話切斷了,古湘凝緩緩按下話筒上的通訊開關。沒有了母親的聲音,她又是一個人了,隨著夜幕的低垂,寂寞也越來越濃。

  她想念爸媽卻不能回家,想念室友也因為適值寒假而無法回宿舍,一個人呆在這個陌生的屋子裡看著千篇一律的連續劇,隨著綜藝節目的短劇哈哈大笑,真的,有時侯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但心底卻很空。

  婚姻會使人脆弱嗎?她從不曾聽過啊。

  面只吃了三分之一不到,變冷的湯上浮著薄薄一層油,此刻還擱在茶几上。夜越來越深,她緊閉所有的門窗,將屋裡所有的燈都打開,然後抱著被子窩在沙發上,讓電視裡熱鬧吵雜的聲音伴她入睡。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8:20

第五章   
  一個人在屋裡窩了兩天,古湘凝終於悶不住打了電話給陶然。

  "咦?"陶然詫異的聲音傳來。"你這新娘子沒去度蜜月嗎?居然會打電話給我。"

  "誰規定結了婚就一定要去度蜜月?"  古湘凝反問道。

  "規定是沒有規定啦,不過你那口子錢不是多翻了嗎?不會吝嗇到連帶你出國走走都不肯吧?"

  "與吝嗇無關啦。"  古湘凝一句話帶過。"有空嗎?要不要出來走走。"

  "好啊!"陶然爽快答應。"我從桃園搭火車,到了台北再打電話給你,中午一起吃飯。"

  "好,我等你電話。"  古湘凝把新的電話號碼給她。

  "先說好,午餐你請,而且要請吃大餐哦。"

  "我只是結婚了,又不是挖到金礦。"  古湘凝蹙眉抱怨。

  "我只不過敲頓飯吃,又不是要你擺滿漢全席。"陶然則是這?安慰她。

  "知道了,等你到了台北,我們再約時間地點。"

  "收到。"

  "那就這樣了。"

  掛上電話,古湘凝就開始收拾屋內,她把所有的玻璃都擦得雪亮,還將皮沙發給保養了一番,然後掃地擦地,洗碗盤刷廚房,忙得她腰酸背痛汗流浹背,這才到浴室沖個涼,出來後剛擦乾那頭長髮,陶然的電話就到了。

  兩個人約好在熱鬧的東區碰面,古湘凝散步到達目的地時,陶然已經在百貨公司門前不耐煩地等候著了。

  "你遲到了。"陶然推推眼鏡,瞪著她說。

  "兩分鐘而已。"  古湘凝看了看表。

  "兩分鐘也是遲到,先請我吃冰淇淋賠罪。"

  "冰淇淋?這種天氣?"

  "懷疑什??冬天吃冰淇淋才過癮。"

  兩人於是開始逛街吃東西,陶然還刷卡買了好幾袋衣物,古湘凝則是東看看西摸摸,沒有太大的購物慾望。

  午餐時間一到,古湘凝被這個敲竹槓的同學拉著找了巷子裡一家看起來就不是低消費的西餐廳。

  "喂,真要進去?我身上沒什?現金耶。"  古湘凝蹙眉說。

  陶然指著玻璃門對她說"

  "看到上頭貼的沒有?各種信用卡多可以用。"

  古湘凝就這?被拉進去,在服務生的招呼下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而那個得逞的敲詐客還在那兒嘀咕著?

  "沒拉你進對面那家已經不錯了,你看看那氣派的裝潢,外頭還有代客停車的小弟,在那種地方吃頓午餐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兩呢?"

  古湘凝轉頭一看,果然在斜對面不遠處有棟外觀豪華的建築物。

  "看起來像是私人俱樂部。"她說。

  陶然輕歎。

  "不知道什?時候才有機會進去那種地方。"

  "這話你應該說給沉靖瀾聽。"古湘凝猶看著窗外,不經意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正要走進那令陶然嚮往不以的俱樂部。

  "喂,你瞧瞧那是不是我老公。"她輕敲了敲桌子,陶然一聽,隨即放下菜單轉頭看向窗外。

  "恩,看起來是很像--"陶然說著瞇起眼睛。"咦?如果他是你老公,黏在他身上那個女人又是誰?"

  "不知道,他沒介紹給我認識。"  古湘凝從手提袋裡取出小型望遠鏡,貼著玻璃就這?"看"了起來。陶然一瞧,差點沒叫起來。

  "同學,你是以婚婦女,怎?還隨身攜帶這種東西!"她壓低了聲音斥責古湘凝,還左顧右盼看可有沒有人在一旁指指點點或嘲笑她們。

  那對男女走進俱樂部了,古湘凝的小望遠鏡總算在最後一刻發揮了作用。雖然不知道那位容貌美艷,身材窈窕的女人是誰,那個穿西裝戴墨鏡的俊帥男子可的的確確是她的新婚丈夫。

  說是去香港,其實是帶女人上俱樂部,真這?急嗎?非得在婚禮隔天說謊遁逃?她越來越不明白他究竟為什?要娶她。

  "喂。"陶然的聲音柔了些,仔細的聲音還能聽出點同情憐惜的味道。"我們還吃不吃午餐?"

  古湘凝將望遠鏡放回了手提袋裡,抬頭對她說:

  "為什?不吃?我餓了。"

  陶然盯著她看,然後開口道:

  "如果這餐歸我請  ,你的心情會好點嗎?"

  "多少吧。"  古湘凝開始看菜單。

  "我總是心太軟,心太軟。"陶然低聲唱,接著歎息道:"請手下留情,同學,別忘了我只是個貧窮的女學生。

  "讓你破費真是不好意思。為了表示謝意,我就揭發我的婚姻的內幕以滿足你的好奇心吧。"古湘凝翻閱菜單,手指著最貴的海陸大餐對旁邊的服務生說:"我就要這個,牛排七分熟,謝謝。"

  獨自承受一切太苦了,古湘凝於是決定將事實告訴好友。她邊用餐邊平靜地描述她結婚的前因後果,陶然因為邊吃邊安靜地聽著,知道服務生收走餐盤餐具並送上甜點和咖啡,陶然總算是明白了。

  "我就說你怎?會來個閃電結婚,原來是這?回事。"陶然攪動著咖啡,抬起頭對她說:"當時為什?不告訴我?也許我老爸可以--"

  古湘凝搖頭。

  "那是很大一筆錢,雖然我也不知道確切數目是多少,但--我想我沒辦法開口跟任何人借這?多錢。聽說要好幾千萬耶,簡直就是天文數字,誰幫得了我?"

  她說。

  沉默了半晌,陶然推推眼鏡。

  "好就算除了邵溪樵之外沒有人能幫你爸,但為此賠上你的終身幸福實在是太傻了。"

  "別數落我了,當時我沒有其它選擇,而且現在說這些也太遲了。"

  "太遲了?"陶然推推眼鏡壓低聲音:"喂,是不是真的太遲了?我的意思是你們情況特殊,那個新婚之夜--"

  "和別人的沒什?兩樣。"  古湘凝回答。

  陶然的小嘴成了O型。

  "咦?什?都做過了啊?"她低聲嚷著。

  "大概沒什?遺漏的吧。"這話說來輕鬆,但想起當晚的一點一滴,古湘凝仍感覺雙頰火熱,後悔自己點的不是冰飲料,不能一口氣喝了它降溫。

  "那該怎?辦?同學,你們才結婚幾天耶,他不僅欺騙你,還公然帶著女人在鬧市區出沒--"

  "什?'出沒',又不是盜匪。"

  "現在是糾正我用詞的時候嗎?"陶然咬牙,一副想抓起她搖晃一陣的表情。"該面對事實了,同學,想一想,你怎?能跟這樣的男人共度一輩子?"

  "那你說我該這?辦?找律師跟他商量離婚事宜嗎?"  古湘凝喝著咖啡。

  "也許這樣最好。"陶然嘀咕。

  古湘凝搖頭。

  "我是不會先提出離婚要求的。"

  "為什??"

  "他幫我父親穩住了公司,我又怎?能過河拆橋?"

  "這是什?話!你要錢,他要你,你們是各取所需不是嗎?他若待你好也就罷了,像他這樣--"陶然指著窗外,氣得不知道該說什?,只得深呼吸幾回把手給收回來。"湘凝,你不能這樣睜隻眼閉只眼過一輩子。"

  "我知道。"

  "真的?"

  "我可以等,等他先提出離婚。"

  "等?如果這一等就是十幾二十年呢?"

  古湘凝笑了。

  "他不是那種專情的男人,尤其是對我,我想他很快就會受不了自己的已婚身份。"事實上也夠快了不是嗎?婚禮隔天他就投向其它女人的懷抱,她這新婚妻子還有什?立場可言?

  陶然盯著她,半晌後輕歎道:

  "為什?不告訴我?獨自承受這一切很苦吧?"

  "原來我並不覺得有什?苦。"

  古湘凝苦澀一笑。"就像人們常說的,感情可以培養,我也以為我們終究能培養出一些感情,就算不能如願,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相敬如賓和平共處,我原本覺得自己可以做到。"

  "夫妻之間不應該是這樣子的。"陶然皺著眉對她說。

  "是啊。"  古湘凝低頭攪拌逐漸冷卻的咖啡,聲音有些沙啞。"不要和他做夫妻就好了。"

  "湘凝。"陶然的手伸過桌面握住她的  。"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傢伙了?"她問。

  古湘凝抬頭,那勉強擠出的笑容教陶然看了都覺得鼻酸。

  "也許,剛才看見他出現在台北街頭,我覺得一陣呼吸困難。"

  "尤其他身上還攀著個野女人。"陶然忍不住又嘀咕。"現在你打算怎?辦?裝作沒看見嗎?"

  "倒也不是想這?委屈自己。"

  "那要來個潑婦罵街嗎?我可以全力配合。"陶然興致勃勃。

  "少沒形象了,想想你是誰的女兒,是哪個學校的學生。"

  古湘凝忽然站起來,雙眼直盯著窗外俱樂部那方向。"買單了,同學,然後到外頭來找我。"她說完,抓起手提袋,閃過幾個人跑出了舞廳。

  "你是怎?了嗎?好不容易陪人家出來逛逛,一直這?漫不經心的,連吃頓飯都繃著個臉,點了一堆東西只吃那?一丁點,真是--"私人俱樂部門口,打扮入時的美艷女郎在邵溪樵身旁撅著嘴不斷抱怨,而他卻直視著前方,透過墨鏡看見朝他走來的古湘凝。

  沒有心虛,沒有歉意,他看起來一樣那?傲慢,古湘凝得承認自己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人。

  "你在這裡做什??"甚至連這句話都讓他給搶先說了去。

  "逛街,吃午餐。"古湘凝回答。

  "一個人。"

  "不,和朋友一起。"她轉頭看了看,陶然正好跑步過來,一到她身邊就將邵溪樵和他的女伴上上下下給打量了一番,然後邊開口打招呼:

  "也許你還記得,邵先生,我叫陶然,是湘凝的同學兼室友,我男朋友叫沈靖瀾,打架技術超一流,我們還有個學妹蘇弄影,你一定不相信她能用彈弓和一顆石子打掉你的--"

  "陶然。"  古湘凝哭笑不得的看好友一眼。

  "怎?力?我不過是讓他知道欺負你的後果。"陶然是不畏權勢的,尤其是為了朋友,這點讓古湘凝感覺心暖暖的。

  愛情令她受傷,友誼卻能療傷止痛。

  古湘凝再次面對邵溪樵,試著以最平靜的語氣說:

  "抱歉打擾你,有件事還是先跟你說一聲比較好。我對我父母說我們到香港度蜜月去了,可以的話請你配合,這幾天不要和他們聯絡。"

  邵溪樵依舊盯著她,半晌後才開口道:

  "我知道了。"

  "謝謝。"  古湘凝轉頭對陶然說:"走吧,繼續逛街去。"

  陶然瞪了他們一眼後和古湘凝相偕離去,女人則皺著眉扯著邵溪樵的衣袖嚷著:"什?去香港度蜜月?她那?說是什?意思?"

  "就是她說的那個意思。"  邵溪樵冷冷說。

  女人一聽,大為不滿,除了扯他的袖子之外還開始跺腳了。

  "搞什??忽然跑過來說些有的沒的,那莫名其妙的女孩究竟是誰?你給我說清楚。"

  "我老婆。"邵溪樵說著,逕自朝停車處走去,女人則是楞在原處,好半晌後才用力跺了跺腳,撅著嘴氣呼呼地跟了上去。

  "就這樣啊?"稍後繼續在鬧市區閒逛著,陶然忍不住要問古湘凝。"你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太縱容他了吧?你沒看見那女的嗎?像只無尾熊似的攀在你老公身上,還感鼻孔朝天看著我們。同學,你再怎?說也是'邵夫人',怎?可以悶不吭聲--"

  "好了,陶然,看你氣的。"

  古湘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拉著她繼續往前走。"不是說過了嗎?我算不上什?'邵夫人',只是他花一筆錢買回來的'物品',我恐怕沒有資格去批判他或那女人的行為。"

  "你說這是什?話!你們可是合法夫妻耶,如果邵溪樵只是想把你買回家擺著,又何必費那?大工夫舉行婚禮?"

  "也許他很清楚,沒有婚禮我就不可能屬於他,我老爸若是知道我成了人家玩物,絕對會二度中風的。"

  "你才不是什?玩物。"這?刺耳的字眼,陶然完全沒想過她有一天居然會加諸在湘凝身上。

  "我對他而言大概就只是如此了。"  古湘凝輕扯嘴角說。

  陶然一聽蹙眉。

  "喂!你的自信和傲氣哪裡去了?為什?說出這種話!我可不愛聽。"她說。

  古湘凝微笑。

  "我依舊有自信和傲氣,只不過暫時躲起來了。"她停下腳步,和陶然倚著百貨公司的櫥窗休息。"該怎?說呢?他在結婚的第二天一早就逃難似的從家裡消失了,我不免會有種感覺,似乎自己連'玩物'都無法勝任--"

  "湘凝!"

  "他約莫是後悔了吧,我畢竟不值那?一大筆錢。"  古湘凝微笑著道。

  "胡說!"陶然終於聽不下去了,開口斥責她。

  "總而言之,我在賣弄風情這方面是完全不行的。"

  聽她這?說,陶然的注意力轉移了。

  "你指的是那回事吧?"她說,眼鏡後的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什?事?"

  "你不是說該做的都做過了嗎,還裝蒜?"

  "哦,那個啊。"  古湘凝又拉著陶然往前走。"這?好奇,難不成你和沉靖瀾還沒做過?"

  "當然了。"陶然臉脹紅,忙推著眼鏡掩飾。"我們又還沒結婚,怎?能做那種事。"

  古湘凝回頭瞥了她一眼。

  "你跟你奶奶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啊?"

  "時代變了並不代表舊的思想就全都不好,我倒覺得爺爺奶奶他們那種若有似無的含蓄感情挺耐人尋味的。"

  "我沒說不好,只是有點詫異。我應該跟你說過,沉靖瀾不像十七、八歲的純情少男,我以為他應該沒那?大的耐性跟你談若有似無的含蓄戀愛。"

  古湘凝放慢腳步低聲問:"他從沒跟你要求過嗎?"

  陶然推推眼鏡低下頭。

  "是我自己害怕啦。"她回答,意思是沉靖瀾當然跟她要求過。

  "如果你愛他、信任他,沒什?好怕的。"

  "怎?可能不怕呢?要跟一個男人那?親暱--"陶然忽然間不說了,連腳步都停了下來。

  是的,怎?可能不怕呢?她和沉靖瀾交往一年多了,對性愛猶懷有畏懼,湘凝因為愛情之外的理由和一個幾乎是完全陌生的人結婚,新婚之夜她又是以怎?樣的心情度過的?

  天!陶然覺得自己真是蠢到極點了,她怎?能跟湘凝討論這些?

  "對不起。"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率直地道歉。

  古湘凝詫異地看她,並問。

  "為什??"

  "你一定也很害怕吧?當你和邵溪樵--"陶然看著她,微紅的雙頰清楚表示出她的意思。

  古湘凝揚揚嘴角,在思索了片刻後回答:

  "我不是很確定,似乎我當時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

  "那--很痛吧?做那件事。"

  古湘凝低頭,又抬頭,微笑著道:

  "也不全是痛啦,還有很多其它--其它的--"

  "其它什??"才說不再談這回事的,陶然這會兒卻又睜大眼睛等著答案。

  "其它感覺你可以和沉靖瀾慢慢體會討論。"  古湘凝又拉著她往前。"走,找個地方喝茶吧,一下子說了太多話,好渴。"

  搭著電梯回到自家門前,邵溪樵不知怎?的遲疑了好半晌,這才掏出鑰匙打開第一道鎖,第二道鎖,然後輕輕推開門,走進一室昏黃的燈光之中。

  牆上的時針已經指著十二的位置,大廳的電視機還開著,而且上演的是第四台鬧哄哄的綜藝節目。至於這屋子的"女主人"古湘凝,此刻則是抱著絲被蜷縮在沙發上熟睡著。

  她長髮披散,雙唇微張,眼睛下方的青色印字映著白皙的肌膚,透露著些許虛弱和疲倦。

  為什?睡在客廳?看電視看昏了嗎?邵溪樵想著,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而幾乎是在短短的幾秒種之內,躺在沙發上的古湘凝睜開了眼睛,隨即倏地坐了起來。

  邵溪樵對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感到很奇怪,他揚起眉盯著她看,直到她茫然的視線逐漸恢復焦距。

  終於確定了眼前的人是誰,古湘凝緊繃的神經瞬間鬆懈下來。

  "是你。"她喃喃道,並轉頭看著一片漆黑的電視螢光幕。

  她輕鬆的語氣及勉強維持的鎮靜姿態並未瞞過邵溪樵的眼睛。他的出現似乎使她受了很大的驚嚇,不僅是讓她臉色更為蒼白,連嘴唇都看不見絲毫血色。

  "喜歡那個髮型像馬桶蓋的主持人嗎?"他問。

  "啊?"  古湘凝將視線轉回他身上,但不明白他為什?這?說。

  "你睡著之前正看著他的節目。"

  "哦?是嗎?"略顯虛弱的聲音顯示她仍驚魂未定。

  也就是她那佯裝鎮定,實則無助的表情給了邵溪樵一些暗示--有個想法直接躍入他腦中,令他打從心底湧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感受。

  她寂寞嗎?是不是因為害怕一個人待在這對她而言猶算陌生的屋子裡?尤其是黑夜來臨之後。所以她抱著棉被窩在客廳沙發上,打開電視機讓各種熱鬧吵雜的聲音伴她入眠?

  雖然她總表現的那?堅強獨立,畢竟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小女孩啊。

  這?一想,邵溪樵有些歉疚,甚至還有一丁點的心疼不捨。怪了,這樣的情緒根本不該出現在他身上,娶了她之後他穩若盤石的自制力似乎開始動搖,這感覺令他心生不悅。

  "你--"  古湘凝推開身上的被子站起來。"你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今天上街時我買了冷凍蘿蔔糕,煎的話只要幾分鐘--"

  "我不餓。"  邵溪樵的莫名情緒又增添了一項--就是對自己的厭惡。

  他毫不客氣的掠奪她的貞操,不僅謊稱去處而離家,甚至連最基本的生活費都沒有留下。而反觀她,在市區碰見他時沒有激動謾罵,見他回來還表示願為他烹煮食物,臉上沒有絲毫氣憤和埋怨。

  她著實做到了為人妻子應盡的責任和義務,而他不過是拿出一筆錢重整她父親的公司;在得到她之後根本就是刻意忽略自己已經成家,不再是一個人。

  她在他的注視下顯得有些不自在,白色棉質的高領連身長睡衣使她看起來更加纖弱無助。邵溪樵脫下西裝扔在一旁,坐進沙發中並對她伸出手。

  "過來。"他對她說。

  古湘凝想搖頭拒絕,心底卻有投入他懷中的渴望。這幾天她一直是一個人,不想回家也很少出門,雖然早上才和陶然碰面,但只要一回到這空無一人的屋裡,寂寞的感覺就會快速湧向她,她真的是怕了。

  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是這?恐懼孤獨,這?需要有人陪在身旁。

  所以,雖然她也氣他,對他的謊言不能釋懷,但終究還是舉步朝他走去。

  坐在他的腿上,被他擁在懷裡,古湘凝覺得溫暖,緊繃的身軀也逐漸放鬆了。

  "中午--你看見的那女人只是個朋友。"雙手將她圈在胸前,邵溪樵似乎無法集中精神,在他察覺前這番話已經脫口而出。

  "你不需要對我解釋。"  古湘凝輕聲說。

  "我當然不需要。"他帶惱怒地說,接著低頭親吻她的頸部。

  "不要。"  古湘凝低喊並迴避著,惹得他更為不悅。

  "為什?躲?"他蹙眉問。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古湘凝想離開他的懷抱,邵溪樵卻將她箍得更緊。

  "我說過她只是朋友。"

  "看起來似乎不僅是這樣。"

  "嘿,你剛剛才說我可以不必解釋。"

  "那並不代表我不在乎。"

  古湘凝轉頭看著他。"雖然我無權要求些什?,但請你多少尊重我一些,別帶著其它女人的味道來抱我,我不喜歡。"

  "不喜歡?那就讓我染上你的味道啊。"他說著,低頭吻住她,快的讓她完全沒有閃躲的機會。

  他不斷壓迫她的唇,既不溫柔,更稱不上體貼,而她所感受到的也僅僅是屈辱。腰部被緊箍著,頭髮也被抓住,她受到這樣的待遇卻不能逃,壓抑了幾天的淚水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你哭了?"  邵溪樵在她臉上嘗到潮濕與鹹味,停下動作並挑高了眉看她。

  懂事後幾乎就不曾哭過,古湘凝詫異地發現自己似乎只一掉淚就停不下來,拭去了舊的,新的淚水馬上遞補。

  "對不起,但我真的--"她又一次擦拭淚水。"我真的沒有辦法適應。婚禮隔天你只留下一張紙條就不見蹤影,直到今天我看著你挽著一個女人出現在台北街頭才發現紙條上寫的全是謊言。我不知道你為什要這?待我,就像我不知道你為什?要娶我一樣,但我更不明白的是你怎?能--你怎?能才離開她就回來找我,難道我們之間連最普通的朋友情分都沒有嗎?所以你連一點善意都吝於給我?"

  邵溪樵看著她,半晌後挑高眉並露出帶點邪氣的笑容。

  "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他說。

  這問題原本教人臉紅,但面對他這種玩笑輕蔑的態度,古湘凝的臉色反到更為蒼白。

  "你--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怎可能愛上你,你有什?值得我付出'愛'這種珍貴的感情?"她說,努力維持面無表情。

  邵溪樵微笑,伸手以一種曖昧不明的方式撫摸她的唇。

  "是這樣嗎?你的反駁聽起來好像沒有什?力道。"他說。

  "事實就是事實,難道還需要搖旗吶喊大聲疾呼?"

  "你只是嘴硬而已。"

  "而你是超級自大。"  古湘凝說著,就要離開他的腿,慾望已被激起的邵溪樵當然不允許,又將她拉了回來。

  "放開我。"

  對於她的掙扎抗議,邵溪樵根本不予理會,反倒是抱著她站起來,輕鬆地朝臥室走去。

  "你放開我!"  古湘凝開始慌了,但她才開口,人已經被放置在大而軟的床上,他高大精瘦的身子隨即壓了上來。

  "你想做什??!"她問,聲音難免地有些顫抖。

  邵溪樵發出輕笑。

  "這問題真是傻。"他說著低頭吻她。

  "你不能碰我,"她使勁推著他的胸。"我剛剛說得夠清楚了,我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跟你--跟你--"

  "因為我身上有香水味嗎?我們可以先一塊兒去沖個澡。"他說著又低下頭,古湘凝這回則不客氣地直接摀住他的嘴。

  "我是認真的,請你不要碰我。"她盯著他說。

  邵溪樵笑容斂去,顯然已經沒有和她嬉鬧的情緒了。

  "你是我的妻子,難道你忘了?"

  "你不也幾乎忘了自己是有婦之夫?"

  她毫不畏縮的態度令邵溪樵惱怒。

  "你究竟要為那女人事彆扭多久?身為你的丈夫,我已經做了所有我該做的事。"

  "包括在婚後幾天就迫不及待陪別的女人上俱樂部?"

  邵溪樵終於完全被惹火了。敢這?跟他頂嘴的人很少,敢瞪著他對他挑釁的人近十幾年首見,為什?她就不能溫馴點?

  他按著她的肩的勁道不由增強了些。

  "知道我為什?要逃嗎?"

  "逃?"  古湘凝蹙眉,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慌稱去香港是因為我想逃離你。"

  "逃離我?"她喃喃重複道。

  "因為你太悶了,不懂接吻也不懂調情,什?都不會,教人受不了。"

  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嵌進古湘凝腦中,令她渾身發冷。言語也可以如此傷人,她到今天才深刻地領悟到。

  "那你又何必回來,還用這種姿勢把我壓倒在床上。"還能這?冷靜地說話,該驕傲不是嗎?

  "所謂熟能生巧,我覺得應該多給你機會練習。"

  他說著再次俯身吻上她的唇、她的頸子,手開始熟練地開始解開她的睡衣扣子,古湘凝則是雙手垂放身側,神情木然。

  既是宿命,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就由他吧,她已無力再掙扎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8:38

第六章   
  失火了嗎?煙味好濃。

  古湘凝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而縷縷輕煙就來自身旁;原來是他半倚著床頭,燃著一根煙吞雲吐霧。

  第二次同床共枕,第一次在早上醒來看見他在身旁,古湘凝有數秒鐘的錯愕。但一憶起昨夜的種種,她開始感覺到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疲勞,彷彿她整夜的沉睡沒有發揮絲毫效果。

  她想再沉沉睡一覺,但也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是絕對不可能了,於是她也坐起來,轉頭對他說:

  "抽煙有礙健康,一大早就抽煙更是雙倍有礙健康。"

  邵溪樵沒有回答,反倒是古湘凝在他不發一言的凝視下感覺很不自在,決定先行下床到盥洗室梳洗。正打算掀開被子時忽然想起一件昨晚想說卻沒有機會說的事情。

  "我--"她停下動作並再次轉頭。"有件事情--"話才說了一半就打住了,因為邵溪樵熄了煙,伸出手撫摸她抓著棉被的手腕,上頭有一道青色暗紅色夾雜的痕跡。

  "痛嗎?"他問。

  她低頭看了看他所指的瘀傷,心想自己身上只怕還有無數類似的印記。

  "當時比較痛,現在--"她聳聳肩。"別去看它就不覺得痛,至少不是那?痛。"

  當她以為他就要道歉了,他卻站起來走到一旁,從煙盒裡又抽出根煙並點燃它。

  "你有什?事要告訴我?"他吐了口煙道:"如果是離婚的事就別提了,我不會答應的。"

  "離婚?我以為我根本沒有權利提。"她也下了床,坐到梳妝台前,拿起梳子開始梳她的長髮。"是學校的事。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三年級的功課很忙,作業也多,我希望你能答應讓我繼續住在宿舍了。"

  邵溪樵久久未答話,竟然還扔下了手中的煙走向她,取過她手中的梳子並接下梳發的工作。

  雖然已經見識過數次他難以捉摸的行為模式,古湘凝對他著突然的動作還是覺得詫異。而他如此溫柔地替她梳頭,令她荒謬地想起古時候類似畫眉的閨房之樂。

  昨天用那?殘酷的話傷得她遍體鱗傷,此刻這舉動又代表什??安撫?歉意?她真的不明白。

  不論如何,這樣的氣氛終究不是她所習慣的,但又不好轉頭將梳子搶回來,只能靜靜坐著任由他去。他由上而下一次次梳理她的長髮,動作很輕很柔,令她覺得很舒服,幾乎沉溺其中,直到她又想起昨晚,想起他是如何獨斷地強迫她,並粗暴地與她歡愛。

  "這半個學期我可以繼續住在學校宿舍嗎?"她開口打破這迷惑她的沉默氣氛,還她自己清醒、理智。

  聽她再次重複這個問題,邵溪樵停下手中的動作,靜默了半晌後把數字扔回梳妝台。

  "隨便你。"他拋下這?句話轉身進了浴室,隨後便響起嘩啦的水聲。

  古湘凝看著梳妝台上的梳子,緩緩伸出手拿起它,但立刻又將她擱下,雙手舉至腦後將長髮編成辮子。

  邵溪樵洗過澡便開始更衣,潮濕的頭髮略凌亂,古湘凝有一股想為他吹乾梳理的衝動。

  "去公司嗎?"她移開視線問道。

  "恩。"他應了聲,神情實在稱不上愉快,似乎正在為某件事生著悶氣。

  "什?時候回來?"

  對於她這個問題,邵溪樵報以不悅一瞥。

  "這?快就端起做老婆的架子了?我可不習慣將一切作息向人做報告。"

  古湘凝為他的反應過度皺起眉。

  "我只是想知道該不該做晚飯。"

  邵溪樵聞言,瞪了她一眼,拿起西裝往外走。

  "你自己吃吧。"只留下這?一句話。

  送他到門口,看著他摔門而去,古湘凝猶不知道自己什?地方做錯了。當然,也可能是她什?都不必做,只要露個臉就能讓他火冒三丈。但是話說回來,如果她真事這?面目可憎,他又何必將她帶回來擱在家裡礙眼。

  忽然間覺得情緒很低落,古湘凝倒向沙發,縮起雙腿將頭放在膝蓋上,就這?發呆了十幾分鐘。然後她忽然回過神來,對自己的精神恍惚頗覺厭惡,於是立刻回到房裡換上輕鬆的運動服,又藉著擦地板刷廚房來消磨時間,並且順便穩定心情。

  等到她又累又喘結束了打掃工作,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她拖著黏呼呼的身子進浴室沖頭洗澡,出來後趴在床上就直想睡,奈何肚子咕嚕咕嚕叫個不聽,迫使她撐開眼皮到廚房去尋找食物。因為懶惰,最後則是削了個蘋果充飢。

  之後她就在沙發上睡著了,但睡的並不安穩,做了好些片片段段又莫名其妙的夢。奇怪的是她雖隱約知道夢中的情景並非事實,卻沒辦法讓自己清醒。

  最後讓她醒來的是電話鈴聲,她掙扎著擺脫了夢境,然後伸手抓起話筒。

  "喂。"她坐了起來,電話另一端卻沒有聲響,於是她又餵了聲。

  "呃--是湘凝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把她從恍惚的精神拉回來了。

  "你--李大哥?"聽見著稱得上熟悉的聲音,她詫異地問:"是李大哥嗎?"

  "是我。"李序朗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還是那?柔。"聽董事長夫人說你剛度完蜜月回來--"

  "啊--是,昨天回來的。"她昨天晚上才打過電話給爸媽,說她"回來了"。

  "我還以為這個蜜月假期會持續十天半個月呢。"

  古湘凝聞言苦笑。當然了,對方是看不到的。

  "因為他忙,時間有限,而且香港就那?點大,幾天已經夠了。"她只能這?回答。

  "原來是這樣。"李序朗說著,停頓了會才又開口:"邵先生到公司去了嗎?"

  "恩,一早就出門了。"

  "那--方便的話能不能出來一趟?我們一塊兒喝個下午茶。"

  這突如其來的邀約令古湘凝覺得詫異,首先躍如她腦海中的就是父親的健康。

  "我爸爸他沒事吧?"她焦慮地問道。

  李序朗一聽,連忙澄清:

  "你誤會了,董事長他很好。"

  "那?是公司那邊--"

  "不,不是的,公司營運已漸入軌道,一點問題也沒有。是我,我有點事想和你談一談,可以嗎?"

  "呃--當然。"  古湘凝遲疑了會,最後回答。

  "謝謝,"  李序朗向來溫文的聲音出現一絲興奮。"那?就請你在家等我,半個小時後我過去接你。"

  在幽靜的咖啡屋裡,古湘凝和李序朗都點了熱咖啡,但一直到服務生送來飲料,兩人的談話都處於閒聊階段,並未真正切入主題;而既然他都不急著說重點了,古湘凝自然也不好多加催促。

  "這個--"終於,在短暫的沉默後李序朗變得有些嚴肅,古湘凝也認真地看著他,想聽聽他究竟要和她談什?事。"也許這?說有點失禮,但--能不能告訴我你決定嫁給邵溪樵的真正原因?"

  這是個令她錯愕的問題,而古湘凝也真的是楞住了。

  "這--"她笑了笑攤攤手。"我不明白你為什?這?問,李大哥,難道你覺得邵溪樵不是好的結婚對像?"

  "不,當然不是,邵先生一直是商界公認的單身漢,想和他攀親的人簡直是難以計數,能嫁給他應該可以說是人人稱羨吧。"

  "既然是如此,李大哥為何還有這樣的疑惑?"

  李序朗聞言乾笑了兩聲。

  "我對你們的婚姻的確存有疑慮,但不是針對邵先生個人,而是這樁婚事發佈的時間太巧了,教人不得不懷疑……"

  "懷疑什??"

  "你要我給你邵先生的電話號碼時我就覺得有點不妥,而過不了多久婚事就這?訂下了,董事長和夫人難道不覺得太過突然?"

  古湘凝點點頭。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關於這點,我已經詳細跟父母解釋過了。"

  "而他們接受了你的說法?"

  "沒道理不接受啊。"  古湘凝笑著說。"我並不是被逼著結這個婚的。"

  "但你其實並不愛他吧?嫁給他就能解決家裡的雙重危機,因此才有這樁類似交易的婚姻不是嗎?"

  古湘凝有些錯愕,因為他似乎越說越激動了。

  她思索著該如何繼續這樣的談話,片刻後才又開口道:

  "也許我是不愛他,畢竟我們認識和相處的時間有限,但我也不討厭他,婚後才開始培養感情的夫妻應該也不在少數吧?"

  "但--就算是為了家人,拿自己的終身幸福做賭注,值得嗎?"李序朗皺著眉低嚷。

  "我並未將它視為賭注。"

  古湘凝回答他。"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我打算盡力讓我的婚姻圓滿幸福。至於婚姻背後的原因,我想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我和他是夫妻,這終究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是嗎?真的這樣就夠了?還是你覺得只要物質生活穩定,感情根本就不重要?"李序朗沮喪的聲音裡還帶著些許的怒意,令古湘凝頗為疑惑。

  "你究竟想說什?呢?李大哥?"她看著他問。

  李序朗低著頭,半晌後不答反問道:

  "他對你好嗎?"

  古湘凝揚起嘴角點頭。

  "還好,雖然不像經過熱戀而結婚的夫妻,但--還可以啦。"她說。

  聽她這?一說,李序朗似乎又激動起來,抓著桌沿並前傾向她靠近了些,語氣也異常熱切:

  "如果你不幸福,我--"

  古湘凝納悶地皺起眉。

  "你怎?了?李大哥。"她問。

  "我--"李序朗深吸了一口氣,擠出勉強的笑容,臉色也有些蒼白。"對不起,我送你回去好嗎?我剛剛想起公司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

  古湘凝自然是同意了,雖然以她的靈敏感受約略知道有一點不對勁,但在李序朗未言明的情況下也無從猜測。於是就這?被帶來又這?被送回去,心中的疑問始終未能獲得解答。

  邵溪樵在公司裡大發雷霆,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把兩位高級主管狠狠訓了一頓,還把秘書和送咖啡來的助理給罵哭了。

  救火部隊雷毅聽到消息後長歎著趕來滅火,隨即便發現這種種狀況其實是導因與邵溪樵個人的情緒不佳,自然而然便將其和他的新婚妻子聯想在一起。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起火點是嫂夫人的話,他縱有再強烈的水力,只怕也無濟於事。

  "一輩子也不過結一、兩次婚,你何不乾脆就多休息幾天?有重要的事情我會通過行動電話請示你的。"

  雷毅就這?幾句話把他給打發了,而在親自駕車回家的路上,邵溪樵不由要惱怒自己何以如此輕易就被說服。難道真如雷毅所暗示的,他的情緒失控其實是因為他根本就想要和他的新婚妻子一塊兒膩在家裡?

  才不是這樣。邵溪樵隨即在心裡大聲否認。他為何要留戀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尤其她是那?厭惡與他相處,才結婚居然便說要搬回學校去住。

  你不是更過分嗎?身為新郎,婚禮隔天就演出"失蹤記"。

  虛幻的聲音在耳際響起,雖然挑起了他的心虛歉疚,但僅維持了數秒鐘就被他拋在腦後了。

  心虛什??歉疚什??他想怎?樣就怎?樣,用不著向任何人解釋,即使是她的妻子也一樣。

  結果,進了家門的邵溪樵情緒卻未好轉,因為一塵不染的屋裡並不見女主人的身影。她當然可以出去,他可無意將她囚禁在這裡。雖然一再這?對自己說,可他心裡就是有股莫名的怒意,除此,慌張和恐懼感也逐漸在擴散中。

  她走了嗎?就這?回學校去了?

  一思及這樣的可能性,邵溪樵跑進臥室並拉開衣櫥,發現她的衣服並未明顯減少,接著他又查看了鞋櫃,鞋子似乎也都在,只除了她經常穿的那雙。

  儘管如此,他的疑慮仍在。就算不帶衣服鞋子,她仍然可能離開這裡回家、回學校去,或許他前腳一出家門,她後腳便跟著逃離了這裡,反正她在這裡也不是太快樂,這點他可是清楚得很。

  邵溪樵鐵青著臉在客廳裡走過來踱過去,不知道點過幾根煙又在抽了兩口後將它們給熄了。想來也真是荒謬,在這種時候他居然會有種感覺,認為這屋子太整齊,太乾淨了,不時候抽煙,拜託!這可是他的家耶。

  想到這,他有點錯愕,沒想到他腦中竟也有了"家"這個字義。不知道從什?時候開始,他已經把這兒給當成家了,自己卻毫無所覺。

  是因為她嗎?因為她來了,所以這屋子有了家的感覺?

  邵溪樵為這想法蹙眉,他最不願意承認的就是她對他的確有某些程度的影響。自己的情緒居然會嚴重受到某人的左右,對他而言是既陌生又不舒服的感受。

  他在沙發上坐下,視線漫不經心掃過一個袋子,袋子裡裝著毛線和棒針;他曾看見她用裡頭的東西似乎在織著什?,說是學校給的寒假作業。

  學校怪,給的作業更怪。他曾有這樣的想法,但在此刻發現這個袋子卻讓他高懸的心稍微放下了。

  鞋子衣服可以不帶,作業應該是不會忘的吧?

  雖然有點可笑,但這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理由卻有著讓他情緒回穩的力量。邵溪樵蹺起腿翻閱著報紙,然後打了兩通電話回公司教導雷毅處理幾件事情,還進廚房找了顆橘子吃。

  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快四點了,她還不回來,邵溪樵稍稍好轉的情緒又蒙上了些許不安。他煩躁地又將報紙翻了一遍,隨即又將其折了折扔回桌上,站起來走到陽台上,點了根煙開始抽。

  古湘凝開門進屋,看見邵溪樵時顯得相當驚訝。

  "你--你回來了?"

  "嚇到你了嗎?"

  "有一點。"  古湘凝關上大門。"我以為你不回來吃飯,所以沒有上超市買菜。"

  "送你回來的那個傢伙沒有邀你吃晚飯嗎?還是你只是回來換個衣服?"

  正脫下外套的古湘凝倏地抬起頭,邵溪樵則露出冷冷的笑。

  "別一臉驚愕的表情,我到陽台去抽煙,湊巧看見罷了。"

  "你的眼力還真是好。"  古湘凝將外套放回房裡,又走了出來。"你要留在家裡吃飯嗎?"

  邵溪樵沒有回答,反倒問:

  "那車子看起來挺眼熟的,難不成又是李序朗那傢伙?"

  古湘凝蹙眉。

  "你對別人難道不能有起碼的尊重嗎?李大哥是個好朋友,前些日子他幫了我們家很大的忙。"

  邵溪樵一聽,不屑地哼了聲。

  "我說過了,真正幫了忙的是我。"他說。

  "你的確幫了大忙,但並非出於善意,也不是毫無所求。"

  "有什?不同?"

  "當然有,我無法同樣衷心地去感謝你。"

  "誰稀罕你的感激了。"  邵溪樵傲然道。

  "我知道你不稀罕,我的感覺對你而言一文不值。"

  古湘凝穿起圍裙,在廚房門口回頭問:"要吃牛肉麵嗎?冰箱裡有燉好的肉湯,熱一下再燙個面就可以吃了。"

  "你和李序朗上哪兒去了?"

  "去喝咖啡,談點事情。"她回答。

  "你和他有什?好談的?"

  "還不就是談我父親和公司的狀況。"她自己也還不弄清楚這次的談話要點,這?回答是希望這話題能到此為止。

  "要知道這些你何不直接問去你父親、我的岳父?"

  古湘凝疑惑地看著他。

  "你究竟想說什??李大哥是我們一家人的好朋友,而我只不過是跟他出去喝個下午茶,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盡量避免和他單獨碰面就是了。"這其實也算不上是委曲求全,今天的李大哥有點怪,她直覺認為自己短時間內並應該再和他見面。

  她這番話似乎大大取悅了邵溪樵,他神情柔和了許多,說話語氣也不再那?尖銳。

  "你剛剛說有牛肉麵可以吃?"他倚著沙發說。

  "家裡就只有這個了,如果你覺得太簡陋或是吃不慣,巷口有家川菜館,生意很好,味道應該不錯吧。"

  "你會和我一起去?"他看著她問。

  這邀請令古湘凝有些驚訝,但仍點了點頭。

  "如果你希望的話。"她說,

  "算了,"  邵溪樵接著卻說:"與其冒著冷風下樓去吃那什?館子,還不如留在家裡和你一起吃牛肉麵。"

  "哦?"這又叫古湘凝楞了下。"這樣嗎?那--我到廚房煮麵去了哦?"

  "恩。"  邵溪樵站起來。"我去洗個澡,你要等我出來,不准先吃。"

  "知道了。"她轉身進了廚房。

  雖說有點像是"下女",被命令在主人到來之前不許吃飯,古湘凝心中卻湧現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有點溫馨又有點甜蜜。似乎這由兩個"初學者"所組成的家庭總算有那?點樣子了。

  當然,這只是她一相情願的想法,至於他的感覺如何,她不僅沒有概念,也不願斷然做任何假設或猜測。

  多虧學校烹飪老師調教有方,古湘凝煮的牛肉麵稱得上是美味可口,邵溪樵將一大碗麵吃了個碗底朝天,令她頗覺欣喜。

  飯後她在廚房洗碗,聽見客廳裡斷斷續續傳來某位電視主播播報新聞的聲音,擦拭著乾淨的碗盤,古湘凝不自覺露出了微笑。

  從一個女學生忽然轉變為已婚婦女的身份,到今天為止,她可以說是在矛盾掙扎中度過的。雖然一心想讓這樁婚姻正常美滿,但他是如此狂傲不羈,殘酷的言行經常像鞭子毫不留情劃過她的心,令她失望退卻。

  然而,儘管這樁婚姻前景堪憂,但只要有類似今晚這樣的融洽相處,就能給予她再努力的信心。

  她這樣鐵定會充壞他的。這?點和平假象就讓她遺忘了過去種種,她不記得自己什?時候這?沒有原則;似乎遇見了他,她就逐漸喪失了自我,但--也喪失得太快了點吧?

  古湘凝吐吐舌頭,將碗筷一個個放進廚櫃裡,然後擦乾了手回到客廳。

  邵溪樵躺在長沙發椅上,她探頭看了看,蹙眉道:

  "困了嗎?要不要回房間去休息?在這兒睡會感冒的。"

  邵溪樵抬起頭盯著她,露出懶洋洋的曖昧笑容。

  "你要跟我一道進房裡去嗎?"他問。

  古湘凝臉紅,搖著頭道:

  "不,我想看看電視,順便做我的作業。"

  "那我就在這兒陪你。"他說著又轉頭繼續看電視。

  於是他們一個躺一個坐,一個看電視一個織毛衣,新聞和氣象都播報完了,八點檔連續劇接著開始。料想他應該不會對連續劇有興趣,於是轉頭想問問他要不要轉台,卻發現他早已經睡著了。

  熟睡中的他極端俊秀,因為少了狂傲之氣,便增添了些許惹人憐惜的孩子氣。

  是不是因為她對男人瞭解太少,所以才會一下子陷入情網,愛上這?個壞男人?

  她自嘲地笑笑,回房間去拿了床絲被出來,輕輕地替他蓋上。

  然而她的輕手輕腳還是吵醒了邵溪樵,他倏地睜開眼睛,把她給嚇了一大跳。

  "啊,吵醒你了。"她抱歉地說。"既然醒了,要不要乾脆回房裡去睡?"

  邵溪樵伸出手抓住她,速度很快,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上。

  "你不要住校好不好?我可以每天送你到學校,下了課再接你回來。"他以沙啞的聲音對她說。

  古湘凝驚愕地望著他,心跳急劇。

  "好不好?不要住在宿舍裡?"他凝視著她又問了一次。

  好慘!她根本無法拒絕他的要求,尤其他又是絕少提出要求的那種人。所以,雖然知道會很辛苦,她還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看了她更久更久,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頰,纏住她的頭髮。

  "還有,這頭長髮--不許你剪掉,永遠都不許剪掉。"這是他第二個要求,雖然聽起來比較像是命令。

  "恩。"她又點點頭。

  聽見她的回答,他露出難得的笑容,隨即壓下她的頭開始吻她。在這一刻,古湘凝終於明白何謂情愛,只要能讓他開心,她覺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事,真的,任何事。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是著了蜜般的甜。

  學校開學了,邵溪樵真的信守諾言,天天接送她上下課,羨煞了室友及同學學妹們,每每是時間一到就造成圍觀,歡呼和口哨聲四起。

  當然,為了不想增添他的麻煩,古湘凝曾多次提議自己搭車,再不然也可以找司機代為接送,卻全都讓他給拒絕了。他的堅持固然讓她高興,但也因此在他忙碌的日常行程中造成更多不便,她也深感抱歉。

  "看見你這?幸福,我也想結婚了。"說話的是撐著下巴做白日夢的秦悠悠。話一出口就招來兩雙白眼,如果不是蘇弄影恰好不在寢室,也許還會多出一隻來湊成三雙。

  "你還是算了吧,兩個呆子組成的家庭是沒有幸福可言的。"陶然推推眼鏡,毫不客氣的說道。

  "我才不是什?呆子。"秦悠悠自然是皺著眉抗議。"再說我也不會嫁給一個呆子。"

  "會讓你挽著手走上紅毯的那傢伙,你去瞧瞧,他臉上鐵定寫著'呆子'兩個字。"

  "怎?可能?

  秦悠悠跳起來大嚷,坐在一旁的古湘凝則是白了陶然一眼,責難地對她說:

  "你怎?能說悠悠是呆子。"

  "是啊是啊!"秦悠悠猛點頭。

  "當著呆子的面說她是呆子是很不禮貌的。"  古湘凝接著說。

  秦悠悠跺腳,狠狠瞪了她們一眼後來個"奪門而出",留在寢室裡的兩個人則是對看了一眼,並及有默契地吐了吐舌頭。

  "我還以為結婚可以增加人類體內的善良因子呢。"陶然帶著笑意說。

  "不知道為什?,看見悠悠就想捉弄她。"  古湘凝也微笑著回答。

  "那就常回來,你還是這寢室的一份子啊。"

  古湘凝點頭。

  "沒有將寢室給退了是對的,一有空堂就可以回來休息,中午想睡個午覺也不成問題,趕作業時更是方便。不過,最好的就是可以多看看你們。"她說。

  陶然一聽又推推眼鏡。

  "說起來雖然有點噁心,但你不在宿舍我真的很不習慣,悠悠和弄影都叫不醒我,我懷疑她們根本就沒有盡力。"

  "你還是'習慣'睡在地上?"

  "有什?辦法?"陶然對自己的"惡習"也無可奈何。"你知道嗎?昨天我醒來時已經錯過一節課,不僅是這樣,睡衣的正前面還有個腳印。"

  古湘凝聞言聳起眉問:

  "誰這?狠,就這?從你身上踩過去?"

  "等我對比過她們的腳就真相大白了。"陶然皺著眉低聲詛咒著:"差點把我的胸部給踩平,總有一天絕對要讓那兩個傢伙知道學姐我穿的是幾號鞋。"

  "她們又不會睡在地上,要'踩過'她們不容易吧?"

  "我不會用'踢'的啊?等我查出來是睡就把腳印直接印在她臉上。"

  古湘凝開懷笑了。和好友這樣練練傻話,聊些八卦消息,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感覺太好了。

  "其實悠悠說的沒錯,"陶然微笑看著她。"看見你這?幸福,的確會讓人興起結婚的念頭。"

  古湘凝也回以微笑,並未回答。

  "太好了。"陶然接著道:"之前我一直擔心你的事,想著你和他這樁婚姻究竟會如何發展,到了現在,總算可以放心了。"

  雖然感動,古湘凝卻皺起了眉。

  "怎?我覺得好像看見了我媽?"

  "你是三一八室嫁出去的女兒,偶爾也回家來住住啊。"陶然這?說,兩個人相視一笑,深刻的情誼盡在不言中。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8:57

第七章   
  週末,沒有課的古湘凝照例起了個大早,因為老公邵溪樵有個重要的股東會議,吃過她做的西式早餐後就已經前往公司了。

  她將屋裡大略整理了下,很滿意自己在家務方面的能力,想想自己在家務方面的能力,想想自己從前還老抱怨學校淨教一些沒有用的東西,現在總算明白了,任何知識皆有其用武之地,學得好的話都應該好好珍惜。

  之後她扭開了音樂,泡了壺花茶慢慢品嚐,悠閒地翻翻報紙。這樣的生活似乎和她的年齡有些不符,是她之前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但現在的她卻覺得非常滿足。

  也許她就是這一類型的女人,適合呆在家了,而不適合在迪斯科舞廳或KTV鬼混。

  她自嘲地想,這時候電話恰好響起。

  "喂,邵公館。"她已經很習慣這?稱呼自己的新家。

  "是我。"  邵溪樵低沉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

  古湘凝吃了一驚。打從結婚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在上班時間打過電話給她。

  "怎?了?忽然打電話回來。"她詫異地問。

  "查勤啊。"

  古湘凝笑了笑。

  "你心情很好的樣子,會議很順利嗎?"她說。

  "還沒開始呢。"

  "那怎?有閒情逸致打電話回來同我聊天?"

  "其實是有事麻煩你。"

  "我就知道。"  古湘凝嘀咕,輕歎一聲道:"我能幫什?忙?你說吧。"

  "小事而已,我有包開會用的資料忘了帶來,你到書房去替我找找,找到了就告訴我,我找個人過去拿。"

  "是怎?樣的資料呢?"

  "大概就擱在書桌上,用個厚皮紙袋封著,你去找找,找到了再打電話行動電話給我。"

  "我替你送過去好了,反正我閒著沒事。"

  邵溪樵遲疑了會,回答:

  "好,你找到了就替我送過來,記得請管理員替你打電話叫計程車。"

  "我可以自己叫車。"

  "萬一被載去賣了呢?"

  "你不要過度看壞台灣的治安,計程車司機裡頭也有好人。"

  "聽話。"還是那不容拒絕的語氣。

  "知道了。"她應著,因為他這小小的關心而欣喜。

  "那?快去找,我在這裡等你。"

  "好,我找到了馬上就送過去。"她掛上電話,傻笑著發呆了會兒,然後一躍而起,朝書房跑去。

  東西果然就放在書桌上,古湘凝一進門就看見了。

  太好了,絲毫不費工夫。

  古湘凝微笑,拿起牛皮紙袋轉身就要走,卻看見桌下的一個抽屜沒關好,有幾張紙被夾住了,半截露在抽屜外頭。

  書房她是很少進來的,但既然進來了,也看見了"不整齊處",不稍作收拾就不符合她的個性了。

  抱持著這樣的心態,古湘凝暫時將手中的牛皮紙袋放下,伸手拉開了抽屜。

  "你把她當小妹使喚啊?居然讓她替你跑腿送資料。"雷毅皺著眉對邵溪樵說,顯然對他的作風有些不以為然。

  "是她自己說要送過來的。"  邵溪樵抬頭看了他一眼後回答。

  "哦?是這樣嗎?"雷毅的不滿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臉上隨即掛上了曖昧的笑容。"這?說來是你們感情太好,讓她送東西來,兩個人趁機約個小會嘍?這?甜蜜的新婚生活,真是教人羨慕啊!"

  "無聊。"  邵溪樵給了他一個白眼。

  "恩,你雖然是這?說,但臉有點紅耶,和老婆恩愛是很應該的,犯不著害羞嘛。"

  邵溪樵狠狠瞪他。

  "你越來越像菜市場那些三姑六婆了。"

  "何必生氣呢?我話多也是因為關心你啊。"

  "用不著。"  邵溪樵沒好氣道,後悔自己把她要送資料來的事告訴他。

  "什?用不著?你以為你朋友多?告訴你,沒幾個耶,真正會關心你的搞不好就只有我了。"

  邵溪樵瞪了他一眼。

  "奇怪了,我結婚前怎?就感覺不出你這?'熱切'的關心?"他問。

  "那是你失察,我一直都在'默默'關心你啊。你結婚前我關心你的健康,關心你的人際關係,你結婚後還得關心你的家庭幸福,這?累的事--"

  "我可沒拜託你。"

  "好,好,算我多事行了吧?"雷毅雙手一攤。

  "你是多事。"  邵溪樵輕描淡寫地說。

  "就這樣?"雷毅皺起了眉。"你看起來心情不錯嘛,每回開會你總是臭著張臉,今天有點不一樣了哦,難不成就因為嫂夫人要過來?"

  這回輪到邵溪樵皺眉了。

  "你怎?什?事都能扯到她身上?"

  "而你是一聽我提起嫂子就開始緊張。"雷毅笑了。"也許我該收回那句話,現在的你已經不把她當任何人的替身了吧?"

  "你又在胡說什??"

  "你知道我在胡說什?。"雷毅說著舉起手。"先別急著發火,我可不是想挨罵才說這些的。最後一次,就聽我最後再囉嗦這?一次好不好?你應該認真面對自己的心,只有這樣你才能完全擺脫過去,抓住眼前的幸福。"

  雷毅話才說完,敲門聲就響器起了,邵溪樵看著他,面無表情道:

  "感謝老天,再聽你說教下去我就要開始頭痛了。"

  他的秘書推門而入,戒慎恭謹地把厚實的牛皮紙袋交到他手上。

  邵溪樵看著手中的資料袋,抬頭問秘書:

  "這東西是誰交給你的?"

  "是一位小姐,一位頭髮很長的小姐。"秘書小姐顯得有點緊張。"我去了一下盥洗室,回來時就看見她站在總裁辦公室外頭,我上前正打算盤問她,她卻說這東西是總裁急著要的,要我快送進來,所以--"

  "她人呢?"

  "她把東西交給我,道過謝之後就離開了,我想攔住她,但是--"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邵溪樵道。

  於是秘書走出了辦公室,雷毅則疑惑地看邵溪樵。

  "是嫂子吧?她為什?不進來?"他問。

  邵溪樵沒有回答,只是盯著手上的牛皮紙袋,似在思索什?。

  古湘凝並沒有再搭計程車回家,她在冬季微暖的陽光下漫無目的地走著。她邊走邊看,看見馬路上來來去去的車輛和行人,感覺到他們忙碌的生活步調,和此刻的她比較起來有若一天一地。

  走累了,她在公車站牌旁找了張椅子坐下;這?一靜下來,腦子也從麻木中逐漸轉為清明。這時候她才發覺還是麻木好些,一開始思考,煩惱也就跟著來了。

  她是那個女人的代替者嗎?

  隨即躍入腦中的就是她在辦公室門外所聽到的這?句話。

  唉,為什?那扇門不關好?為什?她不在敲門後直接推門而入?如果不去聽那些話,她現在又在做什?呢?不管怎?樣,至少不會是在這兒呆坐吧。

  其實錯誤在她伸手打開那抽屜時已經鑄下了。那抽屜裡淺綠色的方形相框,相框裡那張幾乎沒有褪色的相片,相片上那位笑顏如花的長髮女郎,是的,就算沒有"偷聽"到那些話,她的心情早已不同了。

  "這?漂亮的長髮,不許剪掉,絕對不許你剪掉。"

  如此令她心悸感動的話,原來全是假的。他在說著這些話時,看見的其實並不是她。

  低著頭,刻意放下的及腰長髮滑過她的肩落在她的手上。在這一刻,它們依舊烏黑柔亮,卻帶給她心碎和痛楚。

  到了現在,一切總算有了較合理的解釋。他為什?砸下那?一大筆錢娶她為妻,為什?不滿她的生澀無知,和相片中的那個成熟嫵媚的女人比起來,她就像個幼稚的小女孩,除了一頭和她相似的長髮,沒有其它任何吸引力。

  自結婚到現在,她都不曾強求他的愛,但他的笑容,他的擁抱以及他的吻事實上都不屬於她,不是"真正的"屬於她,這令她沮喪的幾乎掉下眼淚。

  就這樣呆坐著,好像也沒有想通什?,待她稍稍回過神來,天色居然已經昏暗。古湘凝站起來,這時候才感覺到缺少陽光時的那種寒意,不由縮起身子打了個冷顫。

  然後她跟著一群人搭上了一輛公車,二十分鐘後在居處附近下了車。儘管此時的她對回家非常排斥,但終究還是得回去。

  也許被蒙在鼓裡才是最幸福的,但不去面對並不表示問題就不存在,她從來不畏縮逃避,也不打算從現在開始變成那樣的人。

  仰頭看了看那扇亮著燈光的落地窗,古湘凝深吸了口氣走向電梯。

  看見她推門而入,邵溪樵臉上的焦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釋然及難掩的怒意。

  "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連通電話也不打?"他上前幾步問道。

  也許是走了些路又坐了太久,再加上從冷風中進入溫暖的室內,古湘凝覺得雙腿發軟,竟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上。

  "喂!"  邵溪樵嚷,幾個大步跑過來蹲在她身旁。"你怎?了?"

  "資料拿到了嗎?"  古湘凝卻是答非所問,還露出虛弱的笑容。

  "誰跟你說這個了!"  邵溪樵抓著她的手拉她站起來,隨即聳起了眉。"搞什?!弄的雙手這?冰。"

  被強制站起來的古湘凝依然力不從心,她癱在他身上,臉上雖然帶著笑,淚水卻也沿著雙頰緩緩滑落。

  "我跟她其實不像的,是不是?一點也不像,一點也不像啊。"她在他胸前喃喃道。

  她果然是聽到了。

  邵溪樵想著,但不願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和她討論這件事,事實上他根本就覺得自己不需要對她做任何解釋。

  他摸摸她的額頭,不僅不熱,還有點冰涼,應該沒有什?大礙。邵溪樵這?想,彎下腰將她一把抱起,並朝房間走去。

  他直接抱著她走進浴室,讓她站好後打開熱水,接著開始脫她的衣服,而她就像是忽然找回了那?點意識,緊緊抓著自己的衣領。

  "你凍的嘴唇都發紫了,洗個熱水澡會舒服點。"他對她解釋。

  "洗澡?"她喃喃問。

  "對。"  邵溪樵耐心的回答。

  "我可以自己--"

  "我可不想讓你溺死在浴缸裡。"說著,不容她拒絕,三兩下就除去了她的衣服,然後是他的。

  此時的古湘凝根本無力反駁,她縮在浴缸裡低著頭,不明白他怎?能在別人面前不著寸縷,卻還能像只開屏的孔雀般自信高傲。

  今天的她有點怪,這?安靜,這?脆弱,一點也不像他所認識的古湘凝。然而,儘管明白她此刻精神狀況極差,她纖柔的曲線以及無暇的肌膚仍然迅速引發他的慾望。他又不是柳下惠,如何能面對這樣的誘惑而不為所動。

  不過他也不是禽獸,就算再這?渴望,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只能壓抑下來。他不想再看見她身上有青紫瘀傷,不管她是沉默或劇烈的反抗,都會令他在生理需求獲得滿足後覺得惱怒空虛。

  他要她心甘情願在他懷裡。

  邵溪樵深呼吸後轉頭,見她坐在浴缸裡動也不動,輕歎並走過去替她盤起頭髮,再用熱水替她沖洗身子,直到她溫暖起來,皮膚再次泛起健康的粉紅色。

  然後他拉她站起來,拿大而柔軟的毛巾擦乾她身子的水珠,再抱起她走出浴室來到床邊。

  "要不要吃點什??"他讓她在床上躺下。

  她搖頭。

  "那?睡覺吧。"

  她又搖頭,沉默了半晌後開口道:

  "對不起,剛才我有點--如果我說了什?奇怪的話--"

  "別說了,好好休息。"  邵溪樵打斷她的話。

  "對不起。"她又說,顯然還是有點恍惚,邵溪樵不由揚高了濃眉。

  "明天是禮拜天,我帶你到外頭去走走吧。"他難得討好地對她說:"只有一天,所以不能去太遠的地方,等你從學校畢業,我們再找個時間到國外去玩玩。"

  她沒有回答,反映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冷淡,令他有些惱怒,還有一丁點的不知所措。

  "怎?了?不想出國旅行嗎?"他問。

  "我沒想過這個。"她低聲回答。

  "那明天呢?"他又問。

  她搖搖頭。

  怒意躍上邵溪樵眼中,而他以冷淡的語氣來加以掩飾。

  "不想去嗎?那就算了。"他拿起睡袍穿上,看了縮在被窩裡的她一眼。"你睡吧,我還有事情要忙,今晚大概就睡在書房裡。"

  他走出臥房,古湘凝的視線則追隨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門外。

  他要睡在書房?和"她"在一起嗎?

  盡存的一點堅強消失了,古湘凝將臉埋進被子裡,努力壓抑了一整天的淚水終於潰堤而出。

  進了書房的邵溪樵既沒有處理公事也沒有睡覺,他不斷想起她臉上的表情,根本就無法靜下心來。

  她這算什??想讓他覺得愧疚嗎?為什?她的反應就不能像其它女人,非得這?要哭不哭的,搞得他心神不寧手足無措?

  他坐在桌前,習慣性地拉開抽屜取出那張相片;相片裡的人嬌笑依舊,讓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她究竟在鬧什?彆扭?難道只是聽了雷毅的嘮叨以為自己是某某人的"替身",這就是她如此反常的原因?

  當然這問題是沒有答案的,但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把雷毅找來好好揍一頓--那個多嘴的長舌男!

  整夜,邵溪樵都睡不安穩,心情簡直是壞透了,然而氣歸氣,他一個晚上也回房間去看過她,而且約莫有四、五次之多。

  他就站在門外,透過微弱的燈光朝裡頭看,而她整個人都縮在被窩裡,隱約可見的也不過就是那披散的白色枕頭上的烏黑長髮。

  他就這?看著她,偶爾會有種錯覺,似乎她是完全靜止不動的,靜的彷彿連呼吸都沒有,有幾次他幾乎就要衝上前去掀開被子仔細瞧瞧她,最後終究是把這衝動給壓下來了。

  他在想什?啊?她當然是活著的,被子不是正輕微上下起伏著嗎?

  於是邵溪樵又回到書房裡,坐在高背椅上什?也不做。他並未刻意去想些什?,視線卻不由自主又落在那相框上。看著那熟悉的嬌艷笑容及黑亮的長髮,不曉得為什?,他忽然什?感覺也沒有了。

  邵溪樵盯著相框蹙眉,接著拉開抽屜把它扔進去,然後再用腳把抽屜給關上。

  邵溪樵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古湘凝略顯蒼白的臉。他眨眨眼,不記得自己是什?時候睡著的,而且還是睡在椅子上,頸和腰部都僵住了,稍微動一動都教他皺眉。

  再低頭一瞧,這才發覺她又是替自己蓋被子來的。

  "你醒了?"他問,小心翼翼調整坐姿,並伸展了一下四肢。

  "恩。"  古湘凝露出若有似無的笑容。"你為什?睡在椅子上?很不舒服不是嗎?"

  "是很不舒服。"  邵溪樵看著她,覺得她的眼睛有點紅。"我的脖子好痛,過來幫我捏一捏。"他說。

  古湘凝本想拒絕,最後還是走到他背後,開始揉捏他緊繃的頸部。

  "今天--我想回家一趟。"片刻之後,她在他身後開口道。

  "好啊。"  邵溪樵爽快地回答。"吃過早餐我們就出發。"

  "不。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沉默了會兒,邵溪樵問:

  "忽然說要回去,又不要我陪,是回去向父母告狀嗎?"

  "為什?這?說?"  古湘凝詫異問道。

  他聽了扯了扯嘴角。

  "這是模式不是嗎?女人一受了委屈就會回娘家哭訴。"他說。

  "你擔心這個嗎?"

  古湘凝繼續揉捏他的頸部。"我父母美其名曰是你的岳父岳母,在氣勢上卻永遠矮你一截,如果我真的在他們面前說你的不是,只不過是讓他們為難罷了。"

  邵溪樵聽了,微轉過頭。

  "你究竟有什?委屈?"他問。

  她搖頭。

  不是委屈,是再也無法抹去的傷害,但這點她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

  邵溪樵又把頭轉回來,感覺她手的力道適中地按摩他的頸部背部,技巧非常純熟,彷彿這也是學校的課程之一。

  "你真要自己回去?"他問。

  "恩。"

  "如果我硬要陪你呢?"

  古湘凝不語。

  還在鬧彆扭嗎?邵溪樵這?想,不知道該說什?或做什?。他已經夠讓步了不是嗎?對她微笑,輕聲細語,甚至毫不猶豫答應陪她回娘家,而她呢?卻是當面潑了他一盆冷水。

  罷了,就隨她去吧,他又何必一再壓低姿態去取悅她?

  "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最後他說。"既然你不需要我陪,那我到公司去了,反正我事情也多得很。"

  "我可以留在家裡吃飯嗎?"她問。

  "隨你。"他拉開她的手站起來,身上的被子滑落地上。"時間太晚的話就打電話給我,我會去接你回來。"

  古湘凝沒有回答,只是彎下腰拿起掉落在地的被子,拍一拍並將它折好。

  邵溪樵盯著她,伸手將她拉過來。

  "給我一個早安吻。"他說著低頭向她。

  古湘凝撇過頭去,他的吻落在她的耳際。

  "我去幫你準備早餐。"她說,抱著被子走出了書房。

  果然還是不行。她可以以以最平和的態度面對他卻無法容忍他那?看她、碰她,似乎想在她身上尋找其它人的影子。

  她畢竟極為平凡普通,並沒有那?宏大的度量啊!

  古湘凝苦澀一笑,先將被子送回房裡,然後走向廚房。

  她竟不肯讓他再吻她!

  邵溪樵坐回椅子上,臉色難看極了。她這種柔性的反抗令他倍感挫折,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無法自制,怒氣似乎隨時會爆發出來。

  她是他的妻子,他想吻她就吻她,她最好搞清楚這一點。

  那就去告訴她啊!為什?不把這些話當她面大聲說一遍?

  邵溪樵咒罵著,覺得自己窩囊透了,居然會因為在乎她的感受而壓抑自己!即使是對他唯一愛過的那女人,他也不曾如此低聲下氣委曲求全。


  發覺自己又把古湘凝拿來跟"她"比較,邵溪樵惱怒地揚起眉,他拉開抽屜,看著裡面的相框、相片,半晌後氣憤地將抽屜踢回去。

  這時候電話鈴響起,邵溪樵伸手抓起話筒。

  "喂!"他幾乎是朝著話筒喊,在這種時候打電話來是那傢伙倒霉。

  "是我。"倒霉鬼正是雷毅。"我耳朵又沒有毛病,你又何必這?大聲說話?"

  "幹嘛?"知道打電話來的是雷毅,邵溪樵的聲音更顯不耐。"八點不到,你究竟打電話來做什??"

  "火氣這?大?難不成我打斷了你們大清早的愛情雙人運動?"

  聽他這?說,邵溪樵更有氣。就因為這傢伙嘮叨個不停又沒把門關好,才會搞的他現在連個早安吻都拿不到,還談什?"大清早的愛情雙人運動"!

  "懶得跟你胡扯,有什?事分公司碰面再說。"他沒好氣地對著話筒說。

  "喂,先別掛電話。"雷毅喊著。"我等會不到公司去了,預定要討論的事情我們星期一再談。"

  "搞什?!不是說好的嗎?"  邵溪樵皺著眉嚷,完全忘了自己先前也打算毀約以便陪古湘凝回娘家。

  "有點事情要查,是公事,假日出動,我可是要支領雙倍加班費的。"

  "什?事這?急,需要你親自去查?"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只是確定一下,看了結果我會向你報告。"

  "你可不要假公濟私,領了我雙倍的薪水卻跑去花天酒地。"

  "我是那種人嗎?"

  "這很難講。"

  "有沒有良心啊你!"雷毅抱怨。"算了,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一片忠誠無人知。"

  "少在那兒吟詩作對了,我聽不懂。"

  "早就知道是對牛彈琴了。"

  "囉嗦。"

  "好,好!"雷毅語氣帶著笑意。"抱歉佔用你們的恩愛時間,我這就收線,好讓你再爬回床上去--"

  啪的一聲,邵溪樵已經按下開關並將話筒摔回話機上。

  去他的恩愛時間。

  好極了,才說要到公司去忙,雷毅這傢伙的一通電話,又讓他變得無事可忙。今天究竟是怎?了?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

  "早餐好了哦。"從廚房傳來古湘凝的聲音。

  邵溪樵站起來,決定吃過飯後要依原計劃前往公司,而且絕對要比她早幾步出門。到公司發呆也好,睡覺也好,總之他不想留在家裡看著她出門,就像只急欲博取主人注意的小哈巴狗。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9:16

第八章   
  見到女兒回來,古夫人自然是非常開心,然而看著女兒的臉,歡喜隨即被憂心給取代了。

  "你是怎?了?湘凝,眼睛有點腫,臉色也不好看,是不是人不舒服?"

  "沒有,媽。"她拉著母親到沙發坐下,笑著說:"我能吃能睡,好得很,你不要多心。"

  "我哪兒多心了?你看起來是--"古夫人忽然瞪大了雙眼。"這--湘凝,你該不會是--你是不是--"

  "是什??媽。"

  "你是不是懷孕了?"古夫人驚喜交加,站起來在大廳裡走過來又走過去。"這?快?怎?不等到畢業再--哎呀!總之先打個電話到公司,把這好消息跟你爸爸報告一下,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對了,溪樵那兒呢?你告訴他了沒--"

  "等一等,媽,你說了這?一長串,我聽得頭都混了。"  古湘凝又拉母親坐下。"我沒有懷孕,你不要胡亂猜測啦。"

  "沒有?"古夫人看著她平坦的腹部。"你肚子裡沒有寶寶?"她問,語氣裡的失望表露無疑。

  "只有早上吃的炒蛋和牛奶。"  古湘凝微笑著回答。

  "我還以為我要做外婆了呢。"

  "我還年輕嘛,你剛剛不是這?說的嗎?"

  "以你的年紀是用不著急,但溪樵難道不急嗎?"古夫人蹙眉。"不過還是遲些再懷孕的好,等你畢業了把身子給養好些。瞧你,都不長肉似的,中午留在家裡吃飯,我讓貴嫂燉隻雞給你補一補。"

  "我會呆到吃過晚飯才回去,不過雞就不要燉了好不好?我好怕喝那油膩膩的雞湯。"  古湘凝皺著眉說。

  "不行。"優柔的古夫人也有態度強硬的時候。"對了,溪樵呢?怎?沒有跟你一塊兒回來?"

  "他到公司去了,說是有事要忙。"

  古夫人微笑輕歎:

  "嫁作商人婦就是這個樣子,連星期天都難得見到丈夫的影子。你弟弟和朋友打球去了,大概會玩到下午吧,等會兒我撥個電話給你爸爸,跟他說你回來了,要他晚上沒事的話就回家裡來吃飯。"

  古湘凝微笑點頭。

  晚上古大軍回來時,身邊還跟著李序朗。古湘凝有些詫異,但隨即露出歡迎的笑容和他打招呼,他也回以溫文的一笑。

  在等候開飯時大夥兒坐在客廳閒聊,看見父親的身體及精神狀況都不壞,時而發出開朗的笑容,令古湘凝覺得欣慰。

  反觀李序朗就顯得沉默多了,經常是聽著別人說話,偶有回應也僅是幾個字或是點頭微笑,雖然和他認識並不深,古湘凝就是隱隱覺得他有些不同於往常。

  聊著聊著,貴嫂在廚房喊著開飯了,大家正要站起來,李序朗卻對著古湘凝開口了:

  "邵先生呢?難得的星期天,他怎?沒有一道回來?"

  接著古湘凝看見父親對李序朗使眼色,她覺得納悶,但仍微笑著回答:

  "他到公司去了。"

  "星期天還到公司去,身為大企業的負責人實在辛苦。"

  李序朗說著轉頭看古大軍。"那?董事長,我們在路上看見的應該不是邵先生吧?他是商界名人,又是已婚身份,怎?可能帶著女伴在台北街頭散步呢?我看我們真是眼花了,看錯了。"

  這番話一出,整個大廳陷入寂靜。古大軍給了李序朗責備的一瞥,笑著對女兒說:

  "你別聽序朗胡說,不是溪樵啦,我們坐在車子裡,距離又那?遠--"

  "應該是他吧。"

  古湘凝笑著打斷父親的解釋。"他是那種一眼就能認出來的人,絕不會錯的。"她看了看父親、李序朗,又看了看母親和弟弟,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我很清楚'邵溪樵'三個字代表的是什?。他外頭生意做這?大,交際應酬在所難免,我很明理的,你們不需要這?緊張,更用不著替他解釋了。"她說。

  在座諸位都明顯鬆了口氣,除了李序朗。他沉鬱地盯著古湘凝,似要看進她內心深處。

  "是啊,你能明白就好了。"古夫人接著拉過女兒並拍拍她的手。"夫妻是要做一輩子的,能相互信任彼此體諒才能長長久久嘛。"

  "你媽說的沒錯。"古大軍也笑著說。"好了,別說這些,吃飯去吧,今天難得序朗也在,總算有人可以陪我喝一杯了。"

  "爸,"  古湘凝隨即皺著眉毛道:"你不能喝酒,這是醫師交代的。"

  "我知道,我知道!只喝一杯,小小的一杯嘛,報紙上不也寫著嗎?少量的酒有益健康啊。"

  "你的情況不同。"  古湘凝還是堅持,於是古夫人開口打圓場了。

  "今天就破個例吧,你難得回來,你老爸開心嘛。"

  "說得就好像我是嫁到美國去似的。"

  "你的確是不常回來啊。"  湘凝的弟弟開口道,她則揉揉他短短的頭髮說:

  "那是因為我還得上課,時間有限。"

  "你嫁出去就是邵家的人了,即使畢業了也不好三天兩頭往家裡跑,人家會說話的。"母親這?告訴她。

  "所以才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嗎?"  古湘凝扯扯嘴角。"好,今天就准爸爸喝一杯,只能小小的一杯哦。"

  她輕輕一笑結束了這話題,於是一家人加上李序朗,一個接著一個朝餐廳移動,開始了既豐盛又溫馨的家庭晚餐。

  這一晚父親真的只喝了小小一杯紅葡萄酒,倒是看起來不嗜酒的李序朗喝了不少,一杯又一杯的往嘴裡送,其它人說說笑笑並未特別注意到他,古湘凝看在眼裡,卻不免有些擔心。

  雖是如此,古湘凝什?也沒有說,她總覺得李序朗怪異的舉止似乎是針對她而來的。

  舉個例說,他慣有的溫柔眼神不知道什?時候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專注得教她害怕的凝視。還有,剛才忽然間提起邵溪樵,時機和氣氛都很詭異,為此,古湘凝決定和他保持距離。眼神也好,對話也好,她都在不失禮的情況下盡量迴避。

  八點時她站起來表示該回去了,李序朗隨即表示可以順道送她。

  "不用了。"  古湘凝笑著拒絕。"我可以搭計程車回去,李大哥喝了不少酒,還是留下來再休息一會兒,等酒醒了些再離開比較好。"

  "我沒有喝醉。"  李序朗看著她說。

  "不管有沒有醉,喝了酒是不應該開車的。"

  古大軍同意女兒的說法,轉頭對李序朗說:

  "湘凝說的沒錯,酒後開車太危險了,你還是留下來,我讓貴嫂給你泡杯茶醒酒。至於湘凝,讓貴叔送她回去就行了。"

  兩全其美,古湘凝馬上就接受了父親的建議。為了怕橫生枝節,她隨即便和家人道別,並找來貴叔,麻煩他送她回去。

  短短的路程中她閉目休息,腦中清楚地浮現李序朗所說的話。

  他真的帶個女人在台北街頭散步嗎?他毫不在乎對她說謊,她也一直表現的那?無所謂,這種情況如果再繼續下去,這樁婚姻又要如何維持下去?

  為什??為什?在這樁交易裡,他仍舊輕鬆享受生活,而她卻如此彷徨不安?

  "到了哦,大小姐。"

  聽見貴叔的聲音,古湘凝睜開眼睛。

  "到了嗎?"她理了理頭髮,笑著說:"謝謝你,貴叔,不好意思,還麻煩你送我回來。"

  "不要客氣,大小姐,這是我應該做的。"

  車子緩緩靠邊停好,古湘凝再次向貴叔道謝,拉開車門下車。

  冷風迎面吹來,她拉緊大衣衣領步入大廈中庭,抬頭一看,意外地發現家裡的燈居然亮著。

  他回來了嗎?

  這個可能性居然會令她心跳加速,一想起他並未和那女人在一起直到深夜或隔天,她就不由要覺得高興。

  這是什?心態啊?她自己都想皺眉搖頭了。

  搭電梯上樓,從皮包裡取出鑰匙開了門,在推門而入的那一剎那,她忽然遲疑了。

  如果她猜錯了呢?會不會他人回來過,但又出去了?

  古湘凝卻步了,這時候的她非常渴望有人陪伴,雖然她最深的寂寞原因就是來自於他,但可以將溫暖幸福帶入她心中的,此刻似乎也只有他。

  她什?時候變成這樣的女人了?竟無法掌握自己的幸福。歌神張學友不是這?唱著嗎?等待別人給幸福的人,往往過得都不怎?幸福。

  她握著門把靜立,門卻在這時候突然被人從裡頭拉看,古湘凝發出驚呼聲,接著就穩穩地跌進了邵溪樵懷裡。

  "回來了為什?不進門,要躲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邵溪樵低頭,揚著眉問她。

  因為狠狠撞上他的胸,古湘凝的鼻子好疼,但她刻意忽略那疼痛,只因留戀他寬厚的胸膛,想一直聆聽那沉穩的心跳。

  "怎?了?"她靠著他不動,邵溪樵覺得奇怪了。

  "啊--有點頭暈。"她說著謊,發現自己似乎已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女人擅耍的一些小伎倆。

  "頭暈?"

  邵溪樵一腳踢上門,抱起她直接走進臥房。"我不是說你要回來的時候打個電話,我會去接你嗎?你為什?不打?是不是在等公車或攔計程車時吹了風,著了涼?"

  "是貴叔送我回來的。"她說。

  "是嗎?"  邵溪樵在床旁邊將她放下,稍稍拉開了和她距離。"來,我替你把外套脫下。"

  "我自己來。"她開始解扣子,邵溪樵則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沒有發燒,反倒還有點冰涼,要不要洗個熱水澡?"他問。

  他的關心讓古湘凝為自己的謊話汗顏。

  "你別忙了,我很好,頭也已經不暈了。"

  "哦?"  邵溪樵打量著他,片刻之後問:"回家走走,心情好點了沒有?"

  古湘凝脫下外套擱在一旁,慢慢在床邊坐下;她看著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

  "今天晚上李大哥到家裡來吃晚飯。"她說。

  "李序朗?"  邵溪樵聽了臉一沉。"原來是這?一回事,難怪你堅持要自己回去。"

  "他是爸爸帶回來的,我之前並不知道。"

  "是嗎?"  邵溪樵臉上寫著怒意,顯示他對她的說法根本就不相信。

  "本來就是。"

  邵溪樵瞪視她,接著撇過頭去。

  "你何不乾脆別告訴我,省得惹我生氣。"

  有什?好氣的呢?古湘凝很想這?問他,但終究還是作罷,只說了自己原先想說的。

  "我提起李大哥是有原因的。"她等他回過頭後繼續說:"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你休想和我離婚去嫁給他。"

  古湘凝聞言錯愕,半晌後道:

  "如果你想離婚,可以直接告訴我。"

  邵溪樵挑起眉。

  "你說什??"

  "你今天不是帶個女人逛大街嗎?讓我爸和李大哥給撞見了。"她對他說。

  邵溪樵怔了一怔,但也僅僅是那?幾秒的時間,隨即又恢復了原來的倨傲神情。

  "那又如何?"他問。

  "我的意思很簡單,如果你有了真正想白頭偕老共度一生的對象,用不著在意我,儘管說。"

  一陣沉默後他才開口:

  "李序朗教你的?他要你拿這話題回來跟我吵?"

  "沒這回事,我也沒有要跟你吵架的意思。"

  "那你是在做什??又鬧彆扭嗎?"

  邵溪樵冷冷道:"今晚我的確是帶了個女人出去吃飯,而且這種事今後還會經常發生。我娶了你,但可不表示你就有權利干涉我在外的一舉一動。我們是為什?結婚的相信你自己也很清楚,你不要動不動就胡亂抓個借口上演亂吃飛醋這種低級戲碼,我不吃這一套。"

  邵溪樵話說完,便轉身走出臥室,古湘凝則是默默不語。靜靜坐了幾分鐘後她站起來,機械式地脫下衣服,一件一件扔在床上,然後她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

  水由冷轉溫,濕了她的頭髮、她的身軀,古湘凝終於明白,人的心如果結成了冰,再熱的水也無法使它溫暖起來。

  吹乾了頭髮,古湘凝將乳液輕輕塗抹在臉和頸子上,順道在手和腳上也抹了些,然後拿起梳子將長髮梳了一遍又一遍。

  他並沒有出去,她可以聽見他在書房裡敲電腦鍵盤的聲音。實在很奇怪,她想,同在一個屋簷下,走幾步路就能碰觸到彼此,形體相近,為什?心靈卻相距如此之遠?

  這時候對講機的鈴聲響起,古湘凝於是前往客廳,而邵溪樵已經早她一步拿起對講機,她便站在一旁,並看見他揚起眉。

  "有防客?姓名呢?"他問。

  在聽過警衛的回答後,他看了她一眼,然後朝對講機說:

  "請他上來吧,謝謝。"

  "誰來了?"  古湘凝問。已經過了十點,這時候還有誰會來?

  "你不知道嗎?"  邵溪樵扯扯嘴角道:"我還以為你們是約好的。"

  古湘凝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這?說,但他已撇過頭去,她也不想再問。

  要不了多久,門鈴就響了。邵溪樵拉開了門,古湘凝則神情錯愕。

  門外站的居然是李序朗。

  "李先生在這個時候來訪,不知有何貴幹?"  邵溪樵毫不客氣地問。

  古湘凝聞到濃濃的酒精味道,顯然李序朗並未聽她的話留在她家等酒醒來,反而是到別的地方喝了更多的酒。

  但是為什?呢?她不解地想。為什?他喝了酒後不回家,反而是到這裡來了?

  "說話啊,李先生,別只是盯著我老婆看。"  邵溪樵的聲音越來越冷。為了怕發生衝突,古湘凝站了出來。

  "你這?晚了還來找我們,是不是有什?事?李大哥。"她問道。

  "我是來找你的。"李序朗凝視著她說,說起話來還算清晰有理,但眼神表情都異於平常,叫古湘凝心生不祥之感。

  "找湘凝?是我岳父還是岳母要你來的嗎?"  邵溪樵一把把古湘凝拉到他身後,並在她抗拒時以眼神示意她不要違逆他。

  李序朗搖著頭說:

  "是我要找她,是我。"

  "哦?"  邵溪樵的聲音越來越冷。"你找我老婆有事?"

  "我有話想跟她說。"李序朗說,一雙眼睛始終盯著古湘凝。

  "請。"  邵溪樵說。

  "我要單獨跟她說。"

  "你做夢。"

  見氣氛已趨於火暴,古湘凝於是拉拉邵溪樵的衣袖說:

  "就讓我跟李大哥談一談,他--"

  "休想。"  邵溪樵斷然拒絕,抓著古湘凝的手咬牙道:"你把我當成什?了?居然要我避開好讓你和情人單獨相處?"

  "你在胡說什??我和李大哥才不是--"

  古湘凝試圖解釋,李序朗卻在這時候步伐不穩地朝邵溪樵衝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嚷道:

  "你別對她這?凶,聽見了沒有?不准你對她大呼小叫的!"

  "她是我的妻子,你最好給我搞清楚。"
  邵溪樵揮開了他的手並推了他一把,李序朗應聲倒地,古湘凝驚呼一聲想過去扶他,卻被邵溪樵給拉了回來。

  "是你妻子又怎?樣?"倒地的李序朗掙扎著站起來。"她不過是你用錢買回來的,你根本就不珍惜她。"

  "這是我們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走吧。"憤怒的邵溪樵壓下揍人的衝動下了逐客令。

  "我會走。"李序朗搖搖晃晃,攙扶著牆才能站穩。"但我要帶湘凝一起走,像你這種不知道惜福的人根本就不配擁有她。"

  "哦?那什?人才適合她?你嗎?"  邵溪樵冷笑問道。

  "有錢沒什?了不起,她需要的是愛和關心。"李序朗凝視古湘凝。"既然你--既然你不在乎她,就應該放了她,讓她能重新追尋屬於她自己的幸福。她那?善良,那?孝順,這樣一個好女孩不應該埋沒在一樁毫無感情基礎的婚姻裡,所以我要帶她走,我一定要帶她一起走,我--我愛她,她要的愛和幸福我都可以給她,只有我才能給她。"李序朗低頭吶喊,一口氣就說了這?一長串。

  ****************************

  古湘凝完全楞住了!雖然說早就覺得李序朗在某方面有些詭異,卻從未料到是這樣的狀況。她從未在人前抱怨過自己的婚姻狀況,更不曾和甚至稱不上熟識的他討論過自己的幸福與否。愛她?帶她一起走?天!這算什??他究竟哪來這?荒謬的念頭?

  邵溪樵憤怒的視線向她襲來,錯愕未消的古湘凝簡直是百口莫辯。

  這下子真是說什?都沒用了,她慌亂地想著。經過李大哥這?個酒後的胡言亂語,她就算是跳進河裡也撇不清和李序朗的關係了。

  "你馬上給我離開,李序朗,否則我會讓你見識到我的脾氣,那畫面會很難堪的,我可以向你保證。"越氣憤越顯冷靜的邵溪樵對李序朗說,火暴的情勢已接近一觸即發。

  "等等,"無法坐視情況惡化下去,古湘凝要求邵溪樵:"還是讓我來勸他吧,李大哥只不過是喝醉了--"

  "醉了?"

  邵溪樵冷笑。"瞧他說起話來條理分明的,像醉了嗎?你們在打什?主意我看得一清二楚,犯不著這?一搭一唱的在我跟前演戲,我不吃這一套。"他說著揮開古湘凝的手,再次指著李序朗道:"你走不走?我沒興致跟你動手,但可以找輛警車送你。"

  古湘凝一聽,推開邵溪樵跑向李序朗。

  "別說了,李大哥,我替你叫輛計程車,你回家休息吧。"

  "你跟我一起走嗎?"李序朗似夢似醒,露出微笑看著她。

  古湘凝搖頭。

  "求求你別再說了,來,我送你出去。"

  "不用勞煩你,我已經按鈴找了警衛。"  邵溪樵倚著門對古湘凝道:"你先進去,這兒交給我來處理。"

  "你--"  古湘凝蹙眉看著邵溪樵。"你想對他怎?樣?我說過他只是喝多了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值得你生這?的氣嗎?"

  "進去!"  邵溪樵青著臉對她低吼。

  古湘凝不是怕他,但在此刻違逆他只有讓情況越來越糟,她可不想這樣。

  "請你找人送他回去,別為難他。"她只能這?說。

  "進去,不許你再替他說話!"  邵溪樵破口喊道。

  不准這個不許那個,十足的獨裁者!古湘凝惱怒地想著,轉身朝臥房走去,她假裝沒聽見李序朗喚她的名字,這令她覺得自己就像邵溪樵一樣冷血無情。


  古湘凝坐在床上,腦中閃現著李序朗所說的話,歉疚之情油然而生。她向來機靈,為何卻看不出他的感情?如果她早點察覺到這一點,也許今天這?尷尬的情況就可以避免了。

  她輕歎一聲,聽見大廳傳來一陣吵雜,為時很短,約莫只有一、兩分鐘,然後就是安靜,極度的安靜。

  就在她忍無可忍想到前頭去看看時,邵溪樵重重的腳步聲響起,沒一會已出現在臥室門口。

  古湘凝站了起來。

  "李大哥呢?他沒事吧?"她問。

  "已經如你所願,叫了計程車送他回去了。"  邵溪樵回答。

  "是嗎?"她送了口氣,又坐回床上。

  邵溪樵見狀揚起眉,幾個大步來到床邊一把將她拉起來。

  "你居然--"憤怒加上激動,邵溪樵已不知道該說什?,想狠狠搖晃她,有又想不斷不斷地吻她,最後他選擇了後者。無視她的抗拒將她摟進懷裡,恣意並粗暴地凌虐她線條優美的雙唇。

  "你是我的!"他喘息著在她耳邊說:"用錢買來的又如何?沒有愛又怎?樣?除非是我不要了,否則沒有人能奪走屬於我的東西。去告訴李序朗,別做夢了,我絕不會把你給他,絕不會!"

  "我是人,不是物品,你--你放開我,別在這種時候碰我。"古湘凝掙扎著,因為他這番話而心碎。

  "他碰過你嗎?"  邵溪樵咬牙問:"你讓那姓李的傢伙像這樣碰你嗎?"

  "我和李大哥之間什?也沒有。"  古湘凝閉著眼睛說。

  "什?也沒有?"  邵溪樵扯住她的頭髮。"沒有親吻?沒有愛撫?沒有上床?哈!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啊?你真以為我會相信嗎?"

  "我只有你而已。"她說,語氣裡的絕望自己聽了都覺鼻酸。

  "是嗎?"

  "是真的。"

  "那就抱住我,緊緊抱住我。"  邵溪樵低喃,將頭埋在她頸側,吐納間儘是她清新如蓮的髮香。

  古湘凝舉手圈住他,隔著襯衫撫摸他的背,還弄亂了他的頭髮,淚水在這種無助又苦澀的親暱中緩緩滑落。

  "愛我,愛我。"這破碎的沙啞聲音出自她,她居然會以如此絕望的語氣要求那能相許一生的濃烈情感。

  慾望於是轉濃,激情在猜疑和怨懟中燃起,他強橫地需索她的一切,而她明知這些都是虛幻、稍縱即逝的,仍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

  也許是傻了點,但似乎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感受到他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他急促的呼吸,不穩定的心跳,還有低喊她名字時的沙啞聲音,這些都會令她產生一種甜蜜的錯覺,彷彿他
  真是愛著她的。

  然而,當激情褪去,當喘息逐漸平復,假象破滅,她又要從虛擬的夢幻中墜落現實。

  邵溪樵翻身而起,拾起散落在地的衣服穿上,他臉上一無表情,彷彿數分鐘前的歡愛根本就不曾發生。

  古湘凝拉著被子坐起來,看著邵溪樵繫上皮帶,還取下了衣架上的外套。

  "要出去嗎?"她開口問。"這?晚--"

  邵溪樵回頭,不帶絲毫暖意的目光讓她嚥下了剩餘的話。

  "別干涉我。"他冷冷道:"我說過了,你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他說完轉身走出房間,不久就傳來大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

  古湘凝坐在床上,脖子以下全包裹在被子裡。他的冷言冷語完全澆熄了不久前的熱情,也寒透了她的心。

  古湘凝什?也不想,只是這?靜靜坐著。忽然間,她卻覺得心跳加速,有種異樣的不安感竄上心頭。

  她盯著房間左側的落地窗,掀開了被子下了床,披上睡袍,取出自己手袋裡的迷你望遠鏡,然後推開了窗子跑向陽台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9:36

第九章   
  他居然又和她上床了,而且是在李序朗那傢伙來家裡大鬧之後。這算什??為何他非要表現得像要不夠她?他難道連一點基本的原則也沒有?

  邵溪樵帶著怒意走出家門。他氣自己,更氣古湘凝的背叛,在李序朗那番似醉非醉的"聲明"之後,他無法相信他的妻子和那傢伙之間什?也沒有。

  而他居然還渴望她,渴望這?一個給他綠帽戴的女人,他究竟還是不是個男人?!

  邵溪樵咒罵出聲。

  負氣離家,他原本並沒有打算上哪兒去,現在他決定到附近的小攤子喝幾杯。這時候找些酒精來麻痺他的腦子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走出中庭,邵溪樵取出行動電話撥了雷毅的電話號碼,卻在響了兩聲後又掛斷,並將電話放回口袋裡。

  算了,還是自個兒喝吧。雷毅只會喋喋不休對他嘮叨,而以他此刻的情緒指數來看,好友間的閒聊暢飲最後只怕會演變成互毆的流血事件,想想還是作罷的好。

  他和警衛打了招呼,才出了中庭大門,就有個男人朝他走來。

  "請問是邵溪樵先生嗎?"那人問。

  邵溪樵揚起兩道濃眉看了看那人,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

  "我們認識嗎?"他反問。

  "不。"那人否認。"不過現在有把刀子頂著你的背,希望邵先生不要輕舉妄動,乖乖跟我走一趟。"

  邵溪樵抬眼看了看天。今天是什?鬼日子?啊?究竟是什?鬼日子?

  "你想帶我上哪兒去?"

  "只要是偏僻的地點就可以,我有個朋友在那頭等著,有些事要跟你好好談一談。"

  "如果我不肯呢?"

  "這只怕由不得你。邵先生,你若有什?多餘的動作,我可不會客氣哦。"

  "如果你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可以給雙倍,甚至三倍--"

  "省省吧,邵先生,這一套是沒用的。"

  邵溪樵扯高嘴角道:

  "真是高風亮節啊。"

  "少說廢話,乖乖跟我走吧。"

  邵溪樵跟著那人走了一小段路,轉了個彎來到巷道裡最漆黑的角落,有個一身黑衣黑褲、戴著墨鏡的高個子隱身在黑暗中。

  "邵溪樵嗎?"他一看見邵溪樵便問。而邵溪樵也直截了當地回答:

  "是我,我正打算到小麵攤喝幾杯,兩位何不一起來?我們可以邊喝邊談。"

  "不用費心了,邵先生,我們就在這兒把事情說清楚,以免夜長夢多橫生枝節。"高個子這?說,另一個傢伙則依舊緊貼在他身後,拿著所謂的"刀子"抵著他。

  邵溪樵邊思索該如何脫身,卻又極想知道這兩人究竟為什?找上他。

  "我想我只好將就點了。"最後他聳聳肩這?說。

  "那?我就直說了。邵先生,有關你對古大軍的經濟援助,我們老闆希望你能就此抽手。"高個子如是說。

  邵溪樵花了點時間來消化這幾句話。他花錢把古大軍的公司拉回正軌究竟招誰惹誰了?這得用腦子仔細想想。

  "你聽見了嗎?邵先生。"

  邵溪樵抬起頭,沉默了半晌後開口:

  "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古大軍在幾個月前成了我的岳父。"

  "那又如何?"

  "做女婿的花錢拯救岳父瀕臨倒閉的公司,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本來是這樣沒錯,壞就壞在你擋了我們老闆的財路,這樣不好,邵先生。"

  "哦?能不能說說看我是如何擋了你們老闆的財路?"

  高個子靜了靜,然後道:

  "這?說吧,我們老闆早就等著古大軍的公司倒閉,而你的插手破壞了一切。"

  果然是這?回事,邵溪樵想著。商場上的激烈競爭及冷酷無情他早以看多了,卻沒想到在真會有人在一旁積極等候某公司破產倒閉,他的介入想必就像半途殺入的程咬金,令他們扼腕不以。

  "兩位的老闆是--"

  "你只要做個答覆就行了,知道太多是沒有好處的。邵先生,雖然你是赫赫有名的商界大亨,但除了金錢,還有某些不可小覷的可怕勢力,這點相信你也很清楚。"

  指的是黑道嗎?那?這就是威脅了?

  "兩位希望我怎?做呢?"  邵溪樵問。"錢已經給了,公司也逐漸上了軌道,這個時候才要我抽手,只怕是太遲了吧?"

  "不管用什?方法,邵先生,你務必要抽回資金,停止技術等等各方面對古大軍的援助。"

  "如果我不呢?"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道理你應該懂。你岳父大人也一把年紀了,前一陣子還進了醫院不是嗎?更何況他有了你這個女婿,吃的穿的玩的都不愁,又何必為了個小公司忙進忙出累壞身子?"

  "如果我岳父想退休在家頤養天年,也還有我在啊,一間好好的公司,還是我花心思扶起來的,有什?道理任它倒閉,讓你們老闆不費吹灰之力吞了它?"

  "我們不是在講道理,邵先生,這也不是拜託或請求,你要搞清楚。"

  "搞不清楚的是你們吧?"

  邵溪樵略為移動身子,站在他後面的傢伙隨即又靠了上來。"我的原則是這樣,有事可以商量,少說狠話來威脅我,我沒碰上過這種事,很不習慣。"

  "這不是耍帥的時候,邵先生,要不是我們老闆希望能和平解決這檔子事,你以為你還能完好無缺站在這裡對著我說大話?"

  "現在又是誰在說大話了?"  邵溪樵揚起嘴角。"兩位何不回去轉告你們老闆,要他乾脆忘了併購古大軍公司這回事?"

  "你在說什?鬼話?"高個子的語氣首次出現怒意。

  "我是從不說鬼話的。"

  邵溪樵冷冷一笑。"不妨就透露個秘密給你們知道,把古大軍公司給搞垮的就是我,你以為我現在會坐視他人揀現成的便宜,花幾毛錢就把它給弄上手?叫你老闆隨便去問問,看我邵溪樵是不是傻子?"

  ***********************************8

  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古湘凝無法形容自己有多驚愕。

  從望遠鏡裡看見邵溪樵被人拿刀押走,向來冷靜的她慌忙地衝下樓並尾隨在後,完全忘了應該先打通電話報警或是找警衛幫忙。而當她在暗處躲了好一會兒,確定他是被人脅迫,也重拾了冷靜,正盤算著該不該離去報警,就聽見了這段具強大衝擊力的對話。


  是他搞的?是他把爸爸的公司逼入絕境?但是為什??為什?他要先毀了一家公司,然後再花大筆的錢跟精神去拯救它?

  然而這其中的緣由她已無暇細想,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原來還理性交談著的兩個人音量越來越大,想來是邵溪樵高傲的姿態及言辭觸怒了對方。一直站在他後頭不曾開口的持刀者竟動手推了邵溪樵,邵溪樵也回手反抗,氣氛於是趨於火暴。


  這個人,為什?在這種時候還不知道謙遜?

  古湘凝膽戰心驚地看著他們越吵越凶,雖說邵溪樵並沒有對那兩人吼叫咆哮,但只要他維持那副君臨天下的死樣子就夠氣死人了不是嗎?

  雖然這?想著,面對著緊張的狀況,古湘凝再次失去了冷靜,她裹足不前,左右為難,不知道該衝上去幫忙,還是跑出巷子向人求救。

  說時遲那時快,三個人終於打起來了。邵溪樵雖然高瘦,手腳卻也夠狠夠俐落,他一個迴旋踢踹開了拿刀刺向他的傢伙,然後轉個身朝那高個子衝過去,那人驚詫之餘閃避不及,被邵溪樵推倒在地,兩人糾纏在一塊。

  古湘凝得摀住嘴巴才不至於驚呼出聲。此刻似乎是邵溪樵略佔上風,她可不想在這緊要關頭讓他分心。

  邵溪樵猶和那高個子纏鬥著,被他一腳踹倒在一旁的持刀者卻撫著疼痛的腹部緩緩站起來了,古湘凝見了不由恐懼地喘息。

  快把那高個子給解決掉吧!她不禁在心裡喊著。如果再加上這個拿刀子的傢伙,所謂雙拳難敵四掌,他的勝算可就小了。

  拜託!請讓他安然無事全身而退吧!

  古湘凝暗暗祈禱著,但彷彿各路神鬼都沒有聽見似的。邵溪樵尚未制伏那高個子,而那被踹倒在地的傢伙正一臉憤怒,咬著牙拖著身子朝他走去。而隨著他一步步地接近,古湘凝明白她不能再坐視不理,她一定得做點什?。

  哎呀,弄影在的話不知道有多好,只要有彈弓,再找兩顆石子,這位學妹一定可以神准地擊倒這兩個壞蛋,而她,再怎?想也無法可施,只能貿然一試,扯開嗓子喊道:

  "就是這裡!警察先生,這裡有人打架!"

  這?一喊,果然產生了點效果,扭打在一塊兒的兩個人都停了下來,拿著刀子跛行的傢伙也驚愕地回頭看。壞就壞在他並不是很驚惶,不僅看見了躲在一旁的古湘凝,還查看了是否真有警察追上來,

  "沒有條子,是個臭女人多管閒事。"持刀者狠狠瞪了古湘凝一眼,繼續朝纏鬥在地的兩個人走去。

  不行了,古湘凝昏眩地想。騙不了他們就算現在拔腿就跑,,等找了人回來也來不及了,絕對是來不及的。

  她好怕,從來沒想到會碰上這種事?他呢?她想起邵溪樵,心想他是否也一樣害怕。

  然而不管如何,他畢竟正在為自己戰鬥,拋開兩人的恩恩怨怨不談,見死不救本就不該,更遑論對象是他,她是怎?都無法坐視不理的。

  "你他XX的在蘑菇什?!還不快過來幫我?!"高個子邊和邵溪樵扭打邊朝同伴喊。拿著匕首的男子則是腳步蹣跚,白著臉皺著眉啞聲道:


  "該死!姓邵的踢斷了我的肋骨。"

  "是誰說對付一個癡肥的富商用不著抄傢伙?他快扭斷我的手了!"高個子又哀嚎。

  "可惡!"持刀者咒罵著,忍著痛加快了腳步。"姓邵的,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他說著咬牙衝向前。

  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朝這兒而來,邵溪樵心覺不妙。兩個對一個,其中之一還有武器,他不僅勝算極少,還要有負傷的心理準備,更糟的是如果不能及時閃避而傷及要害,只怕這條命就要沒了。

  就在下一剎那,邵溪樵感覺有個人撲身抱住他,他還來不及抽出手來反擊,上頭就傳來了抽氣和悶哼聲,這聲音聽起來非常熟悉,他不由一怔。

  剛才有人高喊警察來了,現在想想,那聲音不也非常似曾相識?

  邵溪樵腦中閃過一絲不詳,而就在這時候,他聽見持刀的人連聲咒罵。

  "該死的又怎?了?快把這傢伙拉開啊!還發愣。"被他壓在身下的高個子咬牙切齒地說。

  "砍錯人了,是那個多管閒事的女人,她忽然--忽然就衝過來,真是瘋子!"拿刀子的傢伙似乎受到某些程度的打擊,語氣有些顫抖。

  邵溪樵古湘凝心跳停了兩拍,他鬆開了箝制敵人的手,奮力站了起來;當他看見倒在圍牆旁的身影,還有那將地面染紅的血跡,只覺得眼前一片空白,彷彿週遭的空氣都被抽離了。

  四周忽然吵雜了起來,兩個要挾者見情況不對,相互攙扶略顯吃力地推開幾個圍觀民眾逃離了現場。

  "怎?回事,我來找你,看見這兒鬧烘烘的--"

  聽見有人說話,邵溪樵茫然地轉頭,看見神情焦急的雷毅就站在旁邊。

  "她--"  邵溪樵低頭看著倒臥在地的古湘凝。"她--"

  見邵溪樵已完全喪失了冷靜及反應能力,雷毅推開她上前探看古湘凝的狀況。他檢視她是傷勢,發現背部的刀傷不淺,運動衣被大量的鮮血給浸濕了一大片。接著他伸手到她的鼻子前確認她的呼吸,再按壓頭脈測量她的脈搏,然後站起來使勁推了推邵溪樵。

  "別發呆了!你抱她,我去把車開過來,得馬上送她到醫院去!"

  "救護車--"

  "救護車有我快嗎?"雷毅火大地嚷:"喂!你醒醒好不好?繼續發楞她就要沒命了!是不是要我狠狠揍你幾拳你才會清醒?"

  在雷毅的怒吼之下,邵溪樵終於有了動作。他蹲下身子,看著那張熟悉卻蒼白的臉,還有披散一地且沾著血跡的長髮,伸處微微顫抖的手似想撫摸她,卻在最後一刻又收了回去。


  看不下去的雷毅搖著頭,轉身對圍觀的民眾道:

  "請不要圍在這裡,麻煩讓出條路好讓我把車子開進來,我們趕著救人,請各位務必幫幫忙,拜託拜託!"

  在雷毅的強勢主導下,車子總算順利開進了巷道,邵溪樵也稍稍恢復了理智,抱著古湘凝坐上了車子。

  從照後鏡裡看見邵溪樵的神情,雷毅覺得很難過。認識十幾年來,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即使在那個女人離開他另嫁他人時也沒有。

  "別擔心,醫院離這兒不遠,她一定會沒事的。"雷毅安慰地說道,看見邵溪樵閉上眼睛,並緩緩將頭貼想懷中人毫無血色的臉頰。





  稍後,在醫院的手術室外,雷毅總算從邵溪樵口中問出了事情發生的始末,當下便斬釘截鐵道:

  "是秦虎,一定是他找人幹的。"邵溪樵抬眼看他,雷毅於是繼續說:"派去支持你岳父公司的人來向我報告,說是有人暗中打擊咱們的信譽,阻撓咱們的計劃,於是我就帶了幾個人去查了查,今天晚上我之所以去找你,為的就是要跟你談談這件事,問問你做何打算,如何反擊,沒想到居然晚了一步,已經出了事了。"


  "讓公司的調查部門去搜集證據,然後報警處理。"這是邵溪樵的回答。

  就這樣?沒有火暴而可怕的報復行動?這可不像商界王者邵溪樵的作風啊。

  雖有這樣的想法,雷毅倒也頗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畢竟自己的妻子還在急救中,是生是死還很難說,換了誰都沒有心思想其它的事。

  看看他,原本英氣煥發的臉上此刻是異常憔悴,彷彿一瞬間就老了十幾歲。若不是醫師極力阻止,他是一定會跟著進入急診室的。

  這時候接獲通知的古夫人神情焦慮地來到醫院,她跑向邵溪樵,拉著他急切地問:

  "湘凝怎?了?好好的怎?會受傷呢?"

  "爸爸呢?"

  "他說明天一早要開會,今晚要睡在公司,我擔心他聽到消息太激動,沒敢打電話告訴他。你倒是快告訴我,湘凝究竟傷的如何?要不要緊啊?"


  "冷靜點,伯母,"雷毅過來接手了。"醫師正在為令嬡動手術,他們一定會盡力救她的,你放心吧。"

  "手術?這?嚴重?"古夫人喃喃道,接著就身子發軟癱向地上,雷毅和邵溪樵忙扶著她坐到椅子上。

  "怎?會這樣?怎?會這樣呢?"古夫人淚流滿面,"湘凝是個好女孩,既乖巧又孝順,為什?老天爺這?不公平--"她說著不禁痛哭失聲。


  "您別這樣,伯母,像令嬡這?好的女孩子,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她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的。"雷毅可是絞盡了腦汁,總算想出了這些話。比起不眠不休工作個三天三夜,安慰人簡直要辛苦多了。


  這原本不應該是他的工作,偏偏那個正牌女婿就只會杵在那兒,半句話都不會講,真是苦了他啊。

  "究竟發生了什?事?湘凝是怎?受傷的?"古夫人擦著眼淚問。

  "呃--"雷毅擠出哭一般的笑容。"這個稍後再談好嗎?伯母,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令嬡的情況--"

  "湘凝她--她會有生命危險嗎?"

  "這--"雷毅遲疑著,最後決定實話實說。"關於她的傷勢,老實說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她一到這兒就被送進急診室,接著醫師出來告訴我們,說她背後這一刀傷及肺部,要立刻進行手術,於是馬上又將她轉往手術室--"


  "刀?"古夫人一聽站了起來。"你是說有人用刀傷了湘凝?這怎?可能?誰會對那孩子--"

  "等等,伯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雷毅頗為懊惱。"現在就別再說這個了--"

  "她是為了我才受傷的。"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邵溪樵終於開口了,但也不過是短短幾句。"拜託,什?都別再問了,其它的事以後再說好嗎?"


  "以後再說?"古夫人一聽激動起來。"我女兒在裡頭生死未卜,我這個做母親的連問都不能問嗎?"

  雷毅瞪了邵溪樵一眼,繼續安撫古夫人。

  "您被生氣,伯母,溪樵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太著急了。"

  "我難道就不著急?湘凝可是我的寶貝女兒啊!"古夫人又開始猛掉眼淚,以哀怨責難的眼神看著邵溪樵,哽咽著說:"你其實並沒有好好待她對不對?那孩子雖然不說,回家來也總是表現出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樣,但我看得出來,她根本就不快樂,即使她笑得再開心,眼睛裡還是帶著憂愁。"


  見邵溪樵面無表情聽著這一切,雷毅忍不住對古夫人道:

  "大家心情都不好,你就先別說這些了,伯母。"

  "真不該答應她嫁給你的,明明知道她是為了救公司,為了救她爸爸和這個家--"古夫人掩面而泣。"為了怕失去現有的一切,我們說服自己接受湘凝的說詞,相信她是愛你才決定和你結婚,我們太自私了,是我們害了她!"


  "伯母!"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痛哭中的婦人,手足無措的雷毅以眼神向邵溪樵求救,他卻是理都不理,神情一片空白。

  又在發呆了,知不知道人家正在罵他啊?雷毅蹙眉,抬頭正巧看見手術室外頭的紅燈熄了。

  "胃。"他扶古湘凝的母親站起來,在經過時推了邵溪樵一把。"還發楞,手術結束了。"

  邵溪樵有如從夢中醒來,加快腳步迎向從手術室走出來的醫師。



  **********************


  "手術很成功,不過尚未脫離危險,必須在加護病房觀察七十二個小時,你們找個人到櫃檯去補填一些資料。"醫師這?對邵溪樵說。

  "謝謝你,我馬上就過去。"邵溪樵轉身對古夫人道:"湘凝不會有事的,我讓雷毅先送你回家吧,我留在醫院陪她。"

  "不能進去看看她嗎?"古夫人還是極為擔心。

  邵溪樵搖頭。

  "我先送您回家休息吧,一有什?消息,溪樵會馬上跟您聯絡的。"  雷毅也說。

  "爸爸那邊就暫時瞞著他,等湘凝的情況穩定了再說。"邵溪樵又交代了一句,接著便逕自轉身朝醫院櫃檯走去。

  "你看看他,那?無情!"古夫人傷心地對雷毅說:"湘凝受了這?重的傷,他居然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您誤會了,伯母,他其實也很擔心,只是--他只是不善於表達。"  雷毅替好友解釋。

  古夫人顯然並不相信,雷毅只得摟著她的肩膀道:

  "來,我送你回去吧,然後我會回醫院來陪他們。"

  "那?我就回家等你們消息,有什?事一定要馬上通知我。"

  "我會的。"  雷毅扶著她緩緩朝醫院大門走去。

  而邵溪樵很快填妥資料並辦好了住院手續,護士小姐指著醫師的休息室對他說:

  "請到那個房間去,戴醫師在裡面等你。"

  邵溪樵依照指示前往休息室。為古湘凝操刀的醫師正以毛巾擦拭著雙手,他年約四十多歲,一看見人就會露出親切的笑容。

  "邵先生嗎?這邊請坐。"醫師說著,擱下毛巾過來在他對面坐下。"我們來談談你太太的情況吧。"

  邵溪樵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醫師於是開始說:

  "手術還算順利,這幾天在加護病房觀察一下,沒有感染或其它問題就可以轉往普通病房了。

  "非常謝謝你。"

  "另外還有一件事。"醫師接著說:"很遺憾,遭受這?大的事故又動了手術,我們無法保住邵太太肚子裡的孩子。"

  "孩子?"邵溪樵如遭雷擊。

  "原來你不知道。"醫師輕歎。"不過這也難怪,孩子還太小,說不定連邵太太自己都尚未察覺呢,請不要太難過,你們兩個都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走出醫師休息室,邵溪樵覺得所有的力量都被抽走了。妻子正在加護病房裡和死神搏鬥,兩人共同孕育出來的小生命甚至在他猶無緣擁在懷裡便已失去,命運何其殘酷,竟要他在短短幾個小時內接連遭受如此打擊。


  他在加護病房外靜靜地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有位護士過來對他說:

  "邵先生嗎?您太太醒過來了。"

  邵溪樵一聽,倏地站起來。

  "我要進去看看。"他急切道。

  "現在並不是加護病房的探病時間,但邵太太不斷要求要見你,戴醫師答應破例讓你進去,不過只能呆一下子,而且請盡量不要讓她說太多話。"


  "謝謝。"他由衷感激。就因為這是家普通的外科醫院,加護病房裡不像其它大醫院擠滿了病人,才更能顯現出其中的人情味。

  於是邵溪樵做好必須的準備,在護士的帶領下進入加護病房,看著臉色蒼白、虛弱地躺在床上的古湘凝,他覺得胸口被緊緊揪住了。

  他輕輕碰觸他插滿導管的手,古湘凝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覺得怎?樣?"他問。

  她微微點了點頭。

  "很疼嗎?"

  她又輕輕搖搖頭,然後張開嘴巴試圖說話。

  "不要。"他握了握她的手。"護士小姐交代過,要你盡量別說話。"

  古湘凝不理會他的制止,終究是吃力地開了口:

  "是真的嗎?爸爸--爸爸的公司是你弄垮的?"

  邵溪樵聞言蹙眉,沉默了半晌後道:

  "這件事等你恢復了體力我們再談。"

  "是不是真的?"

  "湘凝--"

  "是不是真的?"她顯然執意要知道答案。

  最後邵溪樵點了點頭。

  "是我,但那是有原因的,以後我會解釋。"他說。

  然而古湘凝心已碎,她什?都不想再聽,只是閉上了眼睛。

  "孩子--沒有了嗎?"她接著又問,卻沒等候邵溪樵的回答便逕自喃喃道:"我感覺到了,我感覺到寶寶離開了我的肚子,他已經不在了,不在了--"


  淚水沿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令一陣邵溪樵心痛。

  "醫師說我們還會有其它的寶寶。"他說。

  "不了,不可能了。"古湘凝低語。"孩子的生命,還有我所受的傷,就當是還欠你的情吧。這輩子,我和你--我們已經無法再做夫妻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49:53

第十章   
  一天早上,很難得的,陶然自己醒了過來,只不過醒來的地點依舊是地板上。

  "悠悠!悠悠啊!你湘凝學姐呢?怎?沒看見她?"她一坐起來就在寢室裡搜尋,接著劈頭就問。

  才起床幾分鐘的秦悠悠正坐在書桌前打呵欠,她眨了眨猶帶睡意的雙眼,轉頭回答:

  "湘凝學姐啊?大概去刷牙洗臉了吧。"  "刷牙洗臉?你讓她一個人去刷牙洗臉?!"陶然跳起來低聲嚷著。

  "有弄影啊,她不在寢室,肯定也到洗臉台去了。"  陶然一聽皺起眉嚷:

  "喂!你能不能用點腦子?弄影那冷血的傢伙可以信賴嗎?她--"  "我怎?樣?"寢室門開了,蘇弄影走了進來。"如果不是我這個冷血無情的傢伙,學姐墳上的草只怕已經高過長頸鹿的頭了。"  怎?會這樣?隔牆有耳這句話原來是真的。

  救命的大恩人就在眼前,陶然只得哈哈乾笑,誰叫她當初讓人給綁了,偏又教這話少到極點的學妹給救了。欠人一命是多?可怕的事啊,當下就讓她失去了當學姐的全部優勢,從此只有對著那張撲克臉陪笑的份。

  "不行哦。"跟在蘇弄影後面的正是面露微笑的古湘凝。"怎?能在背後說救命恩人的壞話?會遭天譴的。"  "是,是!請學妹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學姐這一次。"陶然鞠躬道。

  "算了,我知道學姐對我沒什?好感。"  "沒有,沒有,絕對沒這回事!"陶然瞪了古湘凝一眼。"都是你,教我擔心。"  古湘凝將洗臉盆放回床下,轉身對陶然說:

  "真不曉得你在擔心什?,從寢室到洗臉台不過三公尺遠,難不成我走著走著就會暈倒不成?"  你在醫院住了這?久,人瘦的只剩原來的一半,不要說昏倒不昏倒的,隨便吹來陣風你就飄走了也說不定。"陶然說。

  "神經。"古湘凝白了她一眼。"快去刷牙洗臉,上課要遲到了。"  陶然盯著她,片刻後開口道:

  "拜託你,吃胖一點。"  "順便把頭髮再留長如何?"甚少說話的蘇弄影接著說,一旁的秦悠悠則是點頭如搗蒜。

  "是啊是啊!湘凝學姐還是要有條長辮子才像是湘凝學姐。"  "喂!"幸好悠悠這傢伙不是她的什?救命恩人,陶然不客氣破口嚷道:"你偶爾也說點有營養的話好不好?真是的。"  再次被這熟悉的氣氛所包圍,古湘凝心中五味雜陳。她摸摸剪短到肩部的頭髮,無法言語,只能苦苦地笑著。

  *********************************  中午陶然特地拉了古湘凝到學校附近新開的麥當勞吃午餐。

  "這種食物聽說高油脂、高熱量,多吃幾回肯定能長些肉。"陶然這?說。

  "長的是脂肪才對吧?"古湘凝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你是不是希望我因為腦中風或心肌梗塞而再度入院?"  "瞧你干扁的,要引發腦中風或心血管疾病大概要喝個幾桶色拉油吧。"  "人啊,生老病死是沒個准的,與高矮胖瘦無關。"  "既然人生苦短,你難道不能再給他一個機會?"陶然邊吃著薯條邊說。

  古湘凝當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她拿起雞塊蘸了醬往嘴裡送,因為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而微微皺眉。

  "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她說。

  "為什?一定要結束?我不懂。"因為手上沾了油脂,陶然改以小指頭推了推眼鏡。

  "沒有繼續下去的理由了啊。"  "愛呢?你對他的愛難道不是最正當的理由?"陶然倏地睜大眼睛。"難不成--你不會是因為孩子的事--"  古湘凝搖頭。

  "孩子--其實是我的錯,我不知道肚子裡已經有寶寶,所以在行動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他。"她扯扯嘴角。"說來奇怪,當我被刀子刺中,因為血流不止而意識模糊時,我看見寶寶對我笑了,一個漂亮的男孩子,似乎在向我道別。"  "那時候你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懷孕了?"  古湘凝輕歎。

  "我居然在失去他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曾經擁有過他,儘管時間是那?短暫。"  "何不回到他身邊,你們還會有其它的孩子。"  "他要的並不是我。"  "你相信他對你毫無感情?"陶然蹙眉。"那?你倒說說看,他要什?樣的女人沒有,幹嘛非要娶你?"  因為我有一頭長長的頭髮,帶著些許那女人的味道。

  這話僅僅在古湘凝心裡想著,她只是被用來代替那女人,這樣的話她怎?也無法說出口。

  "我也不懂。"她只能這?說。

  "那個人大概什?事都不會跟你說吧?"陶然輕歎。"你不過二十歲就有離婚紀錄--你們'真的'已經離婚了嗎?"  "協議書早就寄給他了,我想我應該已經恢復單身身份了吧。"古湘凝淡然道。

  "這漢堡怎?跟廣告上看起來的差這?多?連片青菜都沒有。"陶然像突然沒了胃口。"再過一個多月我們就畢業了,想起來就覺得心慌慌的,有點無所適從。"  "你不是打算一畢業就嫁作他人婦,洗手做羹湯?"  陶然看了她一眼。

  "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哪裡還有勇氣結婚。"  "別傻了你。"古湘凝輕笑幾聲。"我的情況特殊,怎?能拿來跟你和沉靖瀾之間濃厚的感情相提並論?我會被沉靖瀾罵慘的,如果他知道你居然因為我而對婚姻產生恐懼的話。"  "二十歲結婚是不是真的太早了點?"陶然無意識的攪動可樂。

  古湘凝思索了會,說道:

  "要營造幸福的婚姻生活的確有不少困難,年紀太輕也許是原因之一吧。因為思想不夠成熟,對事情的看法有偏差,不甘尚未盡情享受青春就被婚姻給束縛了等等。我想年紀太輕對婚姻的適應力的確比較差,但這不是絕對的,什?年齡結婚都會有婚姻問題,夫妻兩個能不能共同克服攜手度過才是最重要的。"  "你和他 --做不到嗎?"  思索了片刻,古湘凝搖搖頭。

  "我努力試過了。"她說,淺淺的笑容裡帶著濃濃的苦澀。

  陶然的表情看起來更悶了。

  "你年輕是年輕,思想絕對是夠成熟,你都不行了,我還有什?自信?"  "隨你啦。"古湘凝笑著搖頭。"你高興什?時候結婚就什?時候結婚,反正苦也只是苦了沉靖瀾。"  "不結婚,一個人過一輩子是不是會好一點?"  古湘凝皺眉。

  "你是怎?了?我離了婚對你真是這?大的打擊嗎?"  陶然長歎一聲。

  "不知道為什?,我忽然很害怕自己會適應不良。工作也好,結婚也好,我怕自己什?都做不來。"  "你這是畢業前夕症候群。"  "再加上那?點婚姻恐懼症。"  "拜託你被杞人憂天了。工作也好,結婚也好,沉靖瀾都會在各方面支持你,成為你最強力的後盾,你根本不需要反應過度。"  "是嗎?"陶然盯著她看。"邵溪樵不是這?對你的嗎?所以你們才無法再繼續?"  "單方面的愛是沒有用的。就因為沉靖瀾愛你,所以他會為你做任何事,我這?說你懂了嗎?"古湘凝看看表。"把飲料喝一喝吧,該回學校去了,下午雖然沒有課,畢業前可有一大堆作業要趕呢。"  "那幾個老師沒一個有良心的,又要考試又要交作業,我們可是首屆畢業剩耶,大家就不能好聚好散嗎?真是的。"陶然抱怨連連,一口氣將可樂給喝了個精光。

  "不必因為請假時數過多而重修一年,我已經覺得幸福了。"  聽她這?說,陶然深深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指地說:

  "幸福豈僅僅是如此而已。"  雷毅停好車子,跑步來到邵溪樵所住的大廈外。警衛早已熟悉他這張臉孔,打了招呼就讓他進入,甚至還在他的要求下替他打開了樓下的電鎖。

  他搭著電梯直達邵溪樵住所,拼了命猛按門鈴,足足按了一分鐘還沒有回應。他於是改為敲門,又是足足敲了一分鐘,終於聽見屋內傳來了咒罵聲。

  半晌後門被拉開了,邵溪樵揉著疼痛的太陽穴狠狠瞪他,雷毅則不客氣地閃過他大步走進屋裡。

  "我以為你死了,打了幾十通電話都沒人接。"  "我沒聽見。"邵溪樵甩上大門,走回客廳倒向沙發上。"你公司不去,來這兒做什??"  "總裁都不上班了,不趁機蹺班又待何時?"  "蹺班就蹺班,別蠢得到我家來露臉。"邵溪樵以沙啞的聲音嚷著,隨即因為頭痛而發出惱怒的呻吟。

  "你又喝酒了?而且喝了這?多?"看著地上四處散落的啤酒罐,雷毅聳起了眉。"你是不是事業不要了,打算就這?溺死在酒精裡?"  "你是特地來教訓我的?"  "我是來求你的,求你去把她找回來吧。"雷毅雙手合十。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邵溪樵冷冷道。

  "你不知道才有鬼了。"雷毅在他對面坐下。"想她就想她,有什?好丟臉?幹嘛非得死要面子,捨不得卻硬是答應讓她走!"  "她要走儘管走,別以為我會強留她。"  "瞧你,又嘴硬了,一不在意的話又何必把酒當開水喝,十天有八天不清醒?"  "你說夠了沒有?!"邵溪樵不耐道。

  "我不說你還有誰感說你?"雷毅早已習慣在老虎嘴上拔毛,對邵溪樵的怒意完全不以為意。"倒是你,虧我對你是推心置腹,你卻對我連實話都不肯說,有時候真想好好扁你一頓。"  邵溪樵沉默不語,似乎是無言以對,而看著他不修邊幅一臉憔悴,雷毅忍不住歎道:

  "你這有是何苦呢?"  又是一陣沉默,邵溪樵沙啞的聲音這才響起:

  "她說我們已無法再做夫妻,我不讓她走又能如何?"  "簡單,拉下臉來求她別走嘛。"  邵溪樵那表情就像是被人逼著從十五樓往下跳,雷毅見了真是哭笑不得。

  "女人都愛聽些好聽的,你連這點都做不到怎?行呢?"  "滾回公司去吧你,別管我的事了。"邵溪樵閉上眼睛。

  "我也不喜歡管這種閒事,吃力不討好啊!但有件事我一定得說。她既然肯捨身救你,對你不可能毫無感情。你曾經因為女友另嫁他人而頹廢了好一陣子,這一回呢?再重蹈覆轍就太遜了吧?拜託,振作點,做點什?讓她重回你的懷抱,我知道你不是那?無動於衷的,相信我,她絕對也不是。"  靜了好一會兒,邵溪樵疲憊地開口了:"你走吧,我想先睡一覺,然後我會把比說的話好好想一想。"  "真的?"  "真的。"邵溪樵不耐道。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你可別讓我失望哦。"  話雖是這?說,一走出房子,雷毅就發現自己對那傢伙還是沒有信心。

  他是怎?說的?會好好想一想?萬一他這一想就想了個十年八年呢?命只有一條,他哪來的三頭六臂獨撐公司上上下下這?多事情?

  雷毅越想越覺得不妙,事情再這?繼續下去,他鐵定會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必死的啦。

  正所謂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以邵溪樵那副臭脾氣,要他先低頭說不定得等到世界末日,而古湘凝似乎也不是虎頭蛇尾反反覆覆的人。照這種情況看來,這樁瀕臨破裂的婚姻豈不是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這可怎?是好?

  話說回來,他就算是急死了又有什?用?解鈴還需繫鈴人,兩個當事者都不肯踏出第一步的話,他這個旁觀者又怎?憑一己之力扭轉乾坤?

  雷毅上了自己的車,猶努力地思索著這個問題,忽然間靈光乍現,似乎看見了一線生機。

  就試試吧!他想著,毫不遲疑地發動車子急駛而去。

  站在"玫瑰女子專科學校"大門口,看見古湘凝朝他走來,雷毅詫異地脫口而出:

  "你的頭髮--"  "住院時覺得不方便,所以就剪掉了。"古湘凝微笑著回答。

  "啊--"雷毅也回以微笑。"冒昧來訪,耽誤了你上課,實在是不好意思。"  "哪裡,雷先生有事請說,不用客氣。"  因為兩人都沒有時間閒聊,雷毅直接切入重點。

  "是這樣的,這要求也許會讓你為難,但能不能請你考慮一下,跟我一塊兒去看看邵溪樵那傢伙?"  古湘凝神情上顯現出些許錯愕,但也僅僅是幾秒鐘的時間便恢復了。

  "你不知道嗎?雷先生,我們已經離婚了。"她說。

  "我知道!我知道!但溪樵他病了,高燒不退,神智不清,只會喃喃念著你的名字。"雷毅苦著臉說。

  古湘凝聞言心一緊,但仍力持鎮靜。

  "我又不是醫生,為什?不送他到醫院去呢?"  "我試過了,結果他一腳就把我踹倒在地上。那傢伙的固執你也知道的,他怎?都不肯上醫院,我無法可想,所以才來找你。"雷毅雙手在鼻子前合十。"拜託你,去看看他吧!只要一下子就好,說不定你的聲音能安撫他,讓他答應到醫院去。"  我真是天才!居然能把連續劇裡的八股劇情應用到現實生活上。

  雷毅心中對自己的小聰明讚歎有加,卻也不忘以誠懇的表情及哀求的語氣試圖說服古湘凝。他看得出她在動搖,只要再加把勁,一定能促成這對冤家的再次見面。

  走一步是一步,只要讓她們見了面,事情應該會有轉機的。

  "我跟你去。"沉默良久的古湘凝終於回答,雷毅聽了簡直是欣喜若狂。

  "現在就走吧?"  古湘凝點頭。

  不應該再見面的,她想,日後她必定會後悔此刻做出這樣的決定。經過這?多個日子才逐漸學會淡忘,見他只會讓稍稍癒合的傷口再疼一次。

  然而不去也不好,她在坐上雷毅的車子時又想。人家說一夜夫妻百日恩,知道他病了卻不理不睬,她如何能心安。

  **************************************  人算不如天算,當雷毅帶著古湘凝來到邵溪樵的住所,大門警衛卻對他說:

  "邵先生剛剛出去了耶。"  "出去了?"古湘凝盯著雷毅看。"我還以為他因為高燒而臥病在床動彈不得呢。"  "這--"雷毅尷尬地笑著,抓了抓頭道:"大概他真的太不舒服,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自個兒到醫院去了。"  "既然能自己上醫院去,應該是沒什?好擔心的了吧,我想我可以回學校去了。"   "我送你。"謊言雖未被當場拆穿,雷毅也夠糗的了。好不容易把女主角給騙了來,男主角卻演出失蹤記,把他苦心安排的一場好戲給破壞了。

  雷毅苦著臉歎息。邵溪樵啊邵溪樵,我可被你給害慘了。

  在開車送古湘凝回學校的路上,捱不過那股沉悶,雷毅開口試圖打破僵化的氣氛。

  "對不起,古小姐。"  "叫我湘凝就行了。"  "你--你沒生我的氣吧?"雷毅歎息道:"我不是存心騙你,我說的情況也的確跟事實相去不遠,那傢伙生理上雖然沒病,心理上可病的不輕。"  "以他雄厚的財力,找個專屬的心理醫生應該沒什?問題吧。"古湘凝淡然道。

  "他需要的不是心理醫生。"雷毅轉頭看了她一眼。"那傢伙就是那副臭脾氣,這點你也很清楚,他根本就不想讓你走,只是苯的不會說而已。他對著離婚協議書發呆,接著就是猛罐啤酒,每天都醉醺醺的,公司也不去了,如果你和他見個面,看看他現在的模樣,你會發現他完全不是之前你所認識的那個邵溪樵了。"   "是嗎?"古湘凝非常詫異。她不覺得雷毅會對她說謊,但也不相信她的離去能對邵溪樵產生如此大的影響。"我提出離婚是不是真的打擊了他的傲氣和自信?"  絕對不止是如此,雷毅又看她。"實在教我詫異,你似乎以為他對你毫無感情。"  "他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她低語。

  "怎?可能?雖說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你們一定也有過甜蜜難忘的時光吧?想一想,你難道真想讓那些就這樣成為回憶?"  是啊,雖然有傷心和淚水,但的確也有過很美很美的時刻。思及往昔,古湘凝無言了。

  "算我求你們,別這樣固執了,他是做了一些不可原諒的事,但--誰都會犯錯的嘛,如果你真這?生氣,那--對了,讓他跪下向你道歉如何?如果你肯再給他一次機會,我一定要那傢伙跪下來向你道歉,好不好?"  古湘凝低著頭,良久之後低聲說道:

  "我提出分手之後他就沒有來找過我,一次也沒有。"  "那傢伙就是哪個死樣子,我真想狠很揍他一頓。"雷毅苦笑著說:"你能不能主動去找他?我說過的,只要看看他,你一定能清楚地發現他對你絕對是有感情的,他愛你,只是他在這方面很笨拙,不善於表達罷了。"  是這樣嗎?她對他而言不僅僅是另一個女人的替身,還有著其它意義?

  學校就在眼前了,古湘凝對雷毅的話依舊抱持著懷疑。想想邵溪樵過去的一言一行,她實在看不出他對她有那?在乎。

  "怎?樣?你肯不肯去見見那個呆子?"在馬路旁停好車子,雷毅轉頭急切地問她。

  "我會認真考慮的。"古湘凝推開車門,在下車前微笑著道:"謝謝你,雷先生,謝謝你為了我們的事情這?費心。"  "我只是不喜歡現在的他,傲慢也好,目中無人不可一世也好,都好過他現在這副模樣。"  雷毅說著,以眼神要求著她。

  "他很幸運,能有你這樣的好朋友。"古湘凝再次道謝,在確定左右並無來車後穿越馬路朝學校走去。

  *******************  在要踏進校門的一剎那,古湘凝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到那裡去了?"  轉身,邵溪樵居然就站在她眼前,令她呼吸一陣困難,甚至覺得有些昏眩。

  "我在這裡等了好久。"他像孩子似的抱怨。如果不是這?緊張,她一定會笑出來。

  他居然來找她了,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天!她早已放棄希望了啊!

  他瘦了點,頭髮也長了,但倒也不若雷毅說的那?狼狽,大概是在出門前徹底梳洗打理過。然而不論如何,不管他的樣子有什?改變,他依舊深深撼動著她。

  由於她始終沒有答話,向來缺乏耐性的邵溪樵終於忍不住了,伸手將她拉到一旁。

  "你不再跟我說話了嗎?"他問。

  古湘凝搖搖頭。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嚇了一跳。"  "你把頭髮剪了?"他問。

  "恩。"她淺淺一笑,見到他是的悸動褪去了大半。

  這個人啊,迷戀的始終只是她那頭長髮。

  "我--"邵溪樵低下頭。"我已經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手續也辦好了。"  "是嗎。"古湘凝點點頭表示明白。

  雷毅在她心中燃起的一線希望在這一瞬間完全幻滅,但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又令她錯愕不  不已。

  "所以我們再結一次婚吧。"就是這句話,幾乎可以說有著石破天驚的力量。

  懷疑自己聽錯了,古湘凝睜大了眼睛問:

  "你說什??"  "我說--"他看了她一眼,隨即又將視線移開。"雷毅一直勸我,他說我們不應該分開。"  古湘凝一楞,之後開口道:

  "他實在很好心。"  "你說呢?"  "要我說什??"  "要不要結婚?"  古湘凝看著他,半晌後道:

  "你因為朋友的好言相勸決定跟我再結一次婚?"  邵溪樵沉默不語。

  "這理由還真是奇怪。"古湘凝扯扯嘴角說。

  "你究竟是肯還是不肯?"  "如果是基於這個理由,對不起,我不會考慮的。"  邵溪樵凝視她。

  "你還在生氣對不對?因為我幾乎搞垮你父親的公司。"  古湘凝搖頭。

  "已經過去了,而且你又把它推上軌道了不是嗎?就當是你們有錢人玩的無聊遊戲吧。我不懂,也不想再問了。"  "我是為了得到你才那?做的。"雖然只有一句話,卻是邵溪樵首次對雷毅之外的人解釋這件事。

  "因為我有一頭長髮,讓你想起你的戀人?"  "原本是這樣沒錯--"邵溪樵有些焦慮。"聽我說,她對我早已不具任何意義--"  "我已經剪掉長髮,以後也絕不會再留長了。"她打斷他的話。

  此刻邵溪樵終於明白自己傷她有多深,正如雷毅所言,如果他不能說點什?或做點什?,那?他只怕是要真正永遠失去她了。

  他深呼吸,決定從一句話開始。

  "對不起。"邵溪樵沙啞著聲音說,忍不住將她緊緊擁入懷裡。"我知道我是最最差勁的人,婚前或婚後都不斷在做一些傷害你的事,但有件事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不能沒有你的。"  "看見你的那一剎那就有這樣的決心,用盡所有方法也要讓你成為我的人。也許最早真的是因為你說的那個理由,把你當成某人的替身,但是後來--不知道從什?時候開始,事情逐漸改變,那理由已經完全不存在了。"  邵溪樵閉上眼睛在她頭頂上說著:

  "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了,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有過這種感覺。拜託你,再一次嫁給我,我一定會好好彌補你,我發誓,我--我愛你,也會努力讓你慢慢愛上我,請你答應我,湘凝,沒有了你我真的好痛苦。"  被他擁在胸口的古湘凝一直沒有開口,隨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邵溪樵也越來越緊張,不僅心跳加速,呼吸也逐漸急促起來。

  "你--不願意嗎?還生我的氣,所以--"  古湘凝在他胸前搖頭,邵溪樵於是抬高她的臉,這一看可受了天大的打擊。

  "你哭了?為--為什??"驚覺自己就要被拒絕,邵溪樵白著臉問。

  古湘凝又搖頭,笑著抹去臉上的淚水。

  "真的--真的要再結婚嗎?"她問。

  邵溪樵猛點頭。

  "即使我永遠都是短髮也要結婚?"  "恩。"他堅決道。

  古湘凝破涕為笑,緊緊地抱住他。

  "結婚吧。"她說。

  邵溪樵深深吻她,完全忘了兩人所在的位置是學校大門口,直到咳嗽聲在他們身邊響起。

  "本人現在以妨害風化的罪名逮捕兩位,但可通融你們再繼續親吻半個小時再上警車。"  兩個人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而分開,古湘凝微微紅了臉,邵溪樵則維持著慣有的王者姿態。

  "謝謝你哦,我們可沒有你那?好的本事,可以不間斷接吻個二、三十分鐘。"看見來者是好友陶然,古湘凝馬上就恢復了沉穩,還調侃地反說了她幾句。

  "要不要來試試?"誰知邵溪樵一句話就又教她紅了臉,古湘凝不禁氣惱地了身旁的人一眼。

  陶然為忍住笑而清了清喉嚨,義正詞嚴地對他們兩人說:

  "你們要再結一次婚我自然是舉雙手贊成,如果婚宴能在法國餐廳舉行就更完美了。"  "很抱歉,這回我們不打算宴請賓客了。"古湘凝說。

  "這怎?行?"陶然叫嚷著抗議道:"能和同一個人結婚兩次,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怎?能不擺喜宴慶祝呢?"  "那?就只請你的室友吧,大家一塊兒到法國餐廳用個晚餐。"陶然一番話深得邵溪樵的心,因此他做了這樣的提議。

  "呀!還是邵大哥明理,我這就回去告訴兩位學妹了。"  陶然行了個禮朝學校走去,走了幾步後又轉了回來。

  "對了,你們用不著費心準備禮金簿了,那種東西我們是不會給第二次的。"她笑了笑又轉身走進學校。

  見她走遠了,邵溪樵皺著眉說:

  "你這朋友好像很寶。"  "是很棒的朋友哦,就像你的雷毅一樣。"古湘凝對他說,露出這些日子以來最由衷、最燦爛的笑容。
  
  後記   
 親愛的朋友們:

  又是新的一年了,在此祝福各位新年新氣象,事事皆如意。

  另外,我要感謝以寫信或其它方式支持我的讀者,新的年度我也會再加油。

  最後,我要告訴你們,就是在我家附近的麥當勞啦,真的,經常是連片生菜都沒有耶!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0:15

是誰在說謊(陳美琳)     
  聽說——怪怪女蘇弄影和新來的帥哥老師熱戀中……  
  聽說——毒舌派之一的蘇弄影釣上了黃金單身漢……  
  喂喂喂!台灣沒其它新聞了嗎?  
  還是有人想拿金氏世界紀錄最八卦的封號?(有嗎有嗎?)  
  蘇弄影是誰呀?談個戀愛就這麼轟動!  
  也難怪啦,她本來就很與眾不同嘛,談起情來自然另類又聳人聽聞嘍。  
  想知道嗎?  
  嘿嘿嘿,不可說,不能說……


序幕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就傳來年輕女子的輕喘及交談聲:

  「咦?跑哪兒去了?明明看見他朝這裡來的。」

  「又追丟了嗎?討厭啦,害人家跑這麼快,流了一身汗。」

  「都怪你大呼小叫的,否則他也下會嚇得拔腿就跑。」

  「還好意思說我,指著他尖叫的是你才對吧?」

  「總好過你一路上追著人家跑,活像個花癡似的,丟盡我們女人的臉。」

  「我丟臉?那你呢?你不也迫不及待跟了上來嗎?」

  「你們兩個別吵了好不好?想讓路過的人看笑話嗎?」

  「誰會笑我們?我敢說這學校裡所有的學生都對宋老師心存遐想。」

  這話一說出口,所有的人都贊同的點了點頭。「這麼說也不算誇張啦,畢竟這尼姑學校難得來個年輕老師,而且不論是身材或長相都足以媲美郭富城,想不造成轟動都很難啊。」

  「就是說嘛。」有人閉上眼睛並一臉陶醉地笑了,「你們想想,師生戀耶,簡直浪漫斃了。」

  「我看你是癡呆了,女主角只有一個,憑你這副長相想雀屏中選?等大陽打西邊出來再說吧。」

  「你什麼意思?不是超級美女就下能有夢想嗎?再說宋老師也下是那麼膚淺的人,他絕對不會單憑外表來評斷一個人的。」

  「也許是這樣沒錯,但可憐的是你不僅缺乏外在美,連內在美都乏善可陳。」

  兩雙眼睛對上了,火藥味再次變濃,旁邊的人只得又出來打圓場。

  「好了,好了,老師人都下知道到哪裡去了,我們在這兒耗也沒用,還是回教室準備上課吧。」

  五個女學生這才勉強轉身離去,邊走還邊有人說:

  「好討厭,為什麼教我們英文會話的偏偏是那個老女人?」

  「換成宋老師的話就棒呆了,可以在課堂上明目張膽盯著他看,聽他用那迷死人的聲音講課,成績一定會進步的,你們說是不是?」

  「成績不是重點吧?」

  「重要的是要怎麼做才能引起宋老師的注意。」

  「太難了,說不定學校裡所有的學生都是敵手。」

  「就算扣除有男朋友的,剩下的大概也還有三分之二那麼多。」

  「是啊,沒有男朋友的都不會放過這麼棒的對象吧,我想。」

  「這也不一定,是蘇弄影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蘇弄影?現任的學生會長嗎?」

  「沒錯,就是那個以怪異出名的學姊,聽說她對什麼都興致缺缺,對美男子或黃金單身漢說不定也是這樣喔。」

  「那就不是對手了嘛,那種怪裡怪氣的傢伙,宋老師絕對看不上眼的。」

  「可是她長得不錯,既纖細又清秀的。」

  「長得再美,個性古怪就玩完了,她不是對手的,用不著在意她。」

  幾個人又一塊點頭表示贊同。

  「對了,」有人邊走邊說:「你們應該沒忘記吧?說好了的,我們之中不管是誰得到老師的青睞,其它人都要全力幫忙,絕不嫉妒。」

  「你才應該牢牢記住,真可笑,說得好像自己已經穩坐師母寶座似的。」

  一行人打罵追逐著走遠後,蘇弄影拿著本書,無聲無息地自排球場旁的大樹後頭走出來,她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那些喳呼離去的學妹,然後將視線拉回腳邊的矮樹叢。

  樹叢窸窣地動了動,頭頂著兩片樹葉的宋觀濤苦笑著站了起來,表情是為難中帶著羞澀。

  「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傳言,我和郭什麼富城的一點也不像。」宋觀濤惱怒說道。

  「被比喻為偶像明星是好事,宋老師應該開心不是嗎?」蘇弄影輕扯了扯嘴角。

  她的語氣和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帶給宋觀濤某種特殊的感覺?她讓人沒有壓迫感,不會讓他想躲想逃,和那些女學生不同。

  「你……上過我的課嗎?」他忍不住問。蘇弄影搖頭。

  「三年級已經沒有英文會話這門課程了,」她說。

  「你是三年級的學生?」他又問。

  她點點頭。

  「老師躲在樹叢裡應該也聽見了吧?不瞞你說,我就是她們口中那個對什麼都興致缺缺的學生會長蘇弄影……」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0:31

第一章   
  「弄影!弄影!」秦悠悠碰的一聲推開寢室的門,像陣風似的衝進了三一八室,鞋子一脫,三兩下爬上了蘇弄影位於上層的床鋪,一把抓下她正在看的書,哭喪著臉對她說:「太過分了,弄影,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好朋友,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瞞著我,要不是我在宿舍的佈告欄看見……」

  蘇弄影伸手摀住她的嘴,在寢室恢復寧靜後才又將手鬆開。「我不過倒霉了點和你住在同一間寢室,算不上好朋友。」她說。

  啊?好惡毒,說起話來就像以前同住在這寢室的古湘凝學姊。

  秦悠悠在心底嘀咕著,臉上則寫滿委屈。

  「這寢室就只住你和找兩個人,我還以為我們親如姊妹呢。」她喃喃道。

  「我怎麼可能會有像你這種生活智能超低的姊妹?」這是蘇弄影的回答,用詞之殘酷果然和已畢業的古湘凝如出一轍,見秦悠悠一副快哭了的模樣,蘇弄影只能看了看天花板,「我究竟什麼事瞞著你了?」她問。

  「咦?你還裝?有了男朋友居然不告訴我。」秦悠悠鼓著雙頰抱怨道。「男朋友?」蘇弄影愣了愣,隨即明白她指的是誰,於是以一貫的態度反應,拿起一旁的書繼績住下看。反正總是這樣的,只要她不開口,人們都會當她是默認了。

  「你知道嗎?宿舍裡的人左一句你的男朋友、右一句你的男朋友,而我這個做室友的卻像個傻子……」

  「你本來就傻,」蘇弄影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指的一眼,「或者……你其實是裝的?」

  秦悠悠抬高了臉。

  「是,我是在裝傻,怎麼樣?」

  蘇弄影盯著她瞧,數秒後又將視線移回到書上。

  「真是深不見底無法判斷,究竟是真傻還是裝蒜呢?」最後她這麼說。

  「什麼?」秦悠悠皺起眉,忽然喊了聲:「啊!你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目的就是在轉移話題吧?」

  「什麼話題?」蘇弄影還在看她的書。

  「你怎麼……我們剛剛還在談的不是嗎?」秦悠悠雙手插腰怒視她,「原來郭富城是你的男朋友,這種事情你怎麼可以瞞我?」


  ※                              ※                                  ※


  「咦?不是郭富城;這麼說來是劉德華了?啊!難不成是黎明……」

  蘇弄影把書往床上用力一蓋。

  「掛在你腦袋兩邊的是什麼東西?」她問。

  秦悠悠摸了摸,回答道:

  「耳朵啊。」

  「原來你帶了耳朵,那麼為什麼我剛才說的話你一句也沒聽進去?我再說一次,郭富城也好,劉德華也罷。都不是我男朋友,這麼說夠清楚了吧?」

  秦悠悠聞言蹙眉問:

  「都不是嗎?那黎明呢?」

  「不可能是的嘛!」蘇弄影忍不住吼道:「你這年紀就已經癡呆了嗎?」

  「公佈欄上是這麼寫的啊,說你正和本校的郭富城交住。」秦悠悠說著,歪了歪頭:「有點怪耶,『玫瑰』下是女校嗎,怎麼會有男學生呢?」

  蘇弄影閉了閉眼睛,終於把書合上。

  「真想揍你耶。」她投降地軟了口氣:「本校的郭富城指的是新來的英文老師宋觀濤。」

  「新老師?啊,我在行政大樓前頭見過他,有一群一年級的學妹追著他跑。嗯,仔細瞧瞧是有那麼點郭富城的味道。」

  「是嗎?」蘇弄影打了個呵欠。

  「原來你和『玫瑰』新出爐的白馬王子在戀愛,難怪大名會被貼上公佈欄。」

  「她們愛貼就隨她們去。」

  「還是撕下來比較好吧?被舍監看到的話怎麼辦?」

  「誰看到都沒關係,我總有談戀愛的自由吧?」

  「你當然有戀愛的自由,但對象是老師就——師生戀耶,聽起來就好聳動。」

  「那很好啊,我終於也能跟『聳動』這種字眼扯上關係了。」蘇弄影揚揚手中的書。「如果你沒有其它問題,可以讓我安靜看書了嗎?」

  「看書、看書,書真的那麼有趣嗎?」秦悠悠噘著嘴,「你啊,怎麼看都不像戀愛中的女人。」

  「哦?戀愛中的女人是什麼樣子呢?」蘇弄影翻著書問。

  「就像……」秦悠悠努力回想曾經同住一個寢室,已經在去年畢業的學姊陶然及古湘凝她們戀愛時是什麼模樣,得到的結論卻是沒什麼特殊不同,不論戀愛與否,她們看起來始終是那副怪樣子,「算了,當我沒說。」

  蘇弄影於是繼續埋頭看她的書,秦悠悠則悶悶地爬下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古怪,絕對有什麼古怪,她可以拿腦袋打賭。

  雖說不見得每個戀愛中的女人都會傻笑發呆,但像她這位室友,一有空就捧著書猛看,提起正在熱戀中的情人也不見她臉紅一下,這麼冷靜,太不尋常了。

  真是戀愛嗎?她愈來愈懷疑,即使是像蘇弄影這種泰山崩於前猶能面不改色的傢伙,墜入愛河也該有點小女人的樣子啊。

  嗯,愈想愈覺得有問題,蘇弄影絕對是瞞著她什麼,她雖然老是被當成傻瓜,對某些方面可是敏感得恨,真的,她能嗅出哪兒藏有陰謀。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繼續追問的好時機,或許先觀察個幾天再說。蘇弄影極少大發雷霆,但那並不表示她就不會;這寢室室風不良,住在這兒的人個個看似溫順,實則恐怖,當然,她是例外的。

  就在這時候,寢室的電話響起,秦悠悠衝過去抓起話筒,嘻嘻哈哈地跟同學聊了起來,剛才展露的那麼一丁點偵探本能於是就被遠遠拋開了。

  宋觀濤走進回書館,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才找到正在看書的蘇弄影,「抱歉。」宋觀濤低聲說,輕輕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回答了學生幾個問題,好不容易才脫身,你等了很久吧?」

  「還好,反正有書可以看。」蘇弄影將面前的書合上,轉頭看他,「找我有事嗎?觀濤。」

  宋觀濤詫異地睜大了雙眼,對於他的愕然反應,蘇弄影僅露出淺淺的笑。

  「作戲就要作得逼真,喊你宋老師的話,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她說。

  宋觀濤聞言,略顯靦腆地一笑。

  「請你幫這種忙,一定給你帶來不少的困擾吧?」

  「總不好讓老師成天往樹叢裡躲啊。」

  「真的很感激你,我已經有女朋友的消息傳出後,那些小女生已經不再追著我跑了。」

  「那很好。」

  「你呢?還好嗎?」

  「嗯,」蘇弄影點頭。「再多怨恨的眼神也砍不死人,用不著擔心。」

  「還是覺得對你很過意不去。」宋觀濤長歎一聲。「雖然一心想擔任教職,但女校對我而言實在很不合適,這幾個月我一直在考慮是否該遞出辭呈或請調其它的學校。」

  「軍校嗎?」蘇弄影扯高嘴角,「即使是軍校,也有女軍官,再不然還有福利社西施,而且在那種男性佔絕大多數的環境,同性戀會特別盛行不是嗎?」

  「別胡說。」宋觀濤挑起眉責難地看她,臉卻微微紅了,「做學生的怎麼可以開老師玩笑?」

  「老師的體力如何?跑得過三軍健兒嗎?」顯然蘇弄影完全沒把他的反應放在心上。「你——」宋觀濤想說什麼,最後卻只能苦笑著搖頭:「你實在很特別,我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學生。」他說,「是嗎?」

  「你真的只有二十來歲?我愈來愈懷疑了。」

  「看起來不像嗎?」蘇弄影淺淺一笑。「糟糕,保養品得勤勞點用了。」

  「你誤會了,我指的不是……」

  「說笑的,我明白老師的意思。」

  「那就好,」宋觀濤鬆了口氣,「真的,我絕不是說你的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

  「如果年齡能夠累積智能,老也不是什麼壞事。」蘇弄影看著宋觀濤:「我們今天是來製造約會假象的嗎?」

  「咦?」宋觀濤張大了眼睛和嘴巴,大概是完全沒想到這方面的事。

  「不是為了這個嗎?那麼老師約我在圖書館碰面是有其它的事了?」

  「這……沒什麼,只是想知道你的現況罷了,畢竟我扔了這麼大個麻煩給你。」

  「這種程度還稱不上是麻煩,我輕輕鬆鬆就能應付。」

  「是嗎?」宋觀濤的笑帶著強烈的不確定。「事情若是能這麼逐漸淡化,最後告一段落是最好不過了。」

  蘇弄影聞言。詫異地挑高了眉。

  「老師為什麼這麼說?難不成這事件還會有什麼後續發展?」她問。

  「耶……」這會兒宋觀濤笑得有些勉強了,「不,再過一陣子就可以圓滿落幕,應該可以吧,我想。」他說著看了看表。「呀,我一會兒還有課,先走了,再一次謝謝你肯幫我這個忙。」

  「我也再說一次,不客氣。」

  「你……你會幫我到最後吧?」這是什麼問題?有點怪,蘇弄影這麼想,但仍點了點頭。

  看著宋觀濤走出圖書室,蘇弄影低頭開冶思考。

  她是否因為一時心軟,管了不該管的閒事呢?她這空前絕後的多事之舉,又會帶來什麼後果?

  她做了各種假設,但世事就是如此,不到最後是不知道結果的,作太多的猜測假想都沒有用;需要為這種事情煩惱頭痛嗎?

  蘇弄影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然後低下頭繼續翻閱赤川次郎的推理小說。


  ※                              ※                                  ※


  日昇企業辦公大樓寬敞豪華的辦公室裡,內線電話鈴忽然響起;黑色的高背椅緩緩轉了過來,原本面對落地窗的高大男子伸手拿起話筒。

  「總經理,高小姐來了。」秘書小姐甜美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

  男子沉默了會。

  「請她進來吧。」他以低沉的聲音道,然後掛斷了電話。

  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高若蘋便踩著高跟鞋進來了。

  她長髮及腰、肌膚似雪,纖細的身軀嬌弱可人,帶淚的臉龐更是人見人憐。

  宋觀浪不發一話盯著她看,直到她抽泣著朝他跑來。

  「宋大哥!」她喊了這麼「聲就不再說話,只是靠在他懷裡哭著。

  宋觀浪猶豫了片刻,才輕擁住她的肩,輕歎道:

  「出了什麼事嗎?怎麼又哭了呢?」

  「阿濤他……他好過分。」高若蘋離開宋觀浪的懷抱,從手提包裡拿出手帕擦拭著淚水。

  「你有阿濤的消息了?」宋觀浪問。

  「我找徵信社查的。」她說。

  宋觀浪點點頭。

  「我明白了。」

  「雖然我答應給阿濤一年時間,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但我還是希望知道他這會兒人在什麼地方,正在做什麼!再怎麼說我是他的未婚妻,這麼點權利我總有吧?」

  「阿濤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宋觀浪問。

  「在一所學校當老師。」

  「教書嗎?」宋觀浪蹙眉,「我不知道阿濤想當老師,他從來都沒提起過。」

  「阿濤好像應聘在一所女校教英文。」

  「英文的話,對留美歸國的他應該是不成問題吧。」宋觀浪說著,轉向高若蘋,「怎麼?你反對阿濤教書嗎?」他問。

  「不是的。」高若蘋搖頭道:「既然答應給他一年的時間,他要做什麼我都不會有第二句話,但是他……阿濤他……」她說著又開始落淚,邊用手帕不斷擦拭著眼角。「阿濤做了什麼惹你傷心的事嗎?」宋觀浪開口問。

  經他這麼一問,高若蘋好似受了很大的打擊;只見她以手帕摀著臉,哭得說不出話來。

  「你……」宋觀浪又歎息,「先別哭了,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高若蘋擤了擤鼻子,做了幾次深呼吸,止住眼淚。

  「你一定要替我作主,宋大哥,阿濤他……他有了別的女人。」她話才說完,又淚如雨下。

  這消息令宋觀浪吃了一驚,情況和他所預期的完全不符。阿濤向來很有女人緣,這點他是知道的;打從國中、高中到出國留學,聽說都有數不清的女孩子積極追求他,典型的命犯桃花。

  但阿濤從來沒表示過興趣不是嗎?他不管何時都非常專注於課業與學術研究,對於眾多女子的追逐只覺得不堪其擾並且抱怨連連,經常皺著眉對他訴苦。

  據他所知,阿濤幾乎不曾在女孩子身上不過工夫,會和高若蘋交住進而訂下婚事也全是聽任父親的安排;忽然聽說他在一所女子學校教書,而且還拋下自己的未婚妻交了女朋友,實在教他詫異。

  「會不會是弄錯了?」仔細想過之後,宋觀浪還是只能這麼問。

  「不會錯的。」高若蘋哽咽道:「徵信社的報告寫得一清二楚,對象就是學校裡的學生,聽說還鬧得全校皆知呢,老帥居然和學生傳出戀惰,這……這太可怕了,真是不要臉!」

  「別哭,你先別哭嘛。」

  「我該怎麼辦?」高若蘋照哭不誤,「如果阿濤為了那個女學生要和我解除婚約,我該怎麼辦?早點結婚就好了,真不該答應給他一年自由的,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

  她終於摀著臉大哭,令宋觀浪有些手足無措。

  「這件事你對其他人提起過嗎?像是我父親,或是你父親。」他開口問,希望能多少轉移她的注意力。

  高若蘋搖搖頭:「告訴宋伯伯或我父親一定會引發軒然大波,所以我看了徵信社的報告就直接到這裡來了,你會幫我吧?宋大哥,幫我想想怎麼做才能讓阿濤回到我身邊。」

  「雖然有徵信社的報告,這件事是否屬實還有待商榷,你先不要著急。」

  「我怎麼能不急?幸虧我找了徵信祉。否則他們這麼發展下去,等我發覺到不對勁時,肯定已經來不及了。」

  宋觀浪靜了靜,問道: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

  「不管你怎麼做,總之就是要讓阿濤回到我身邊。」她說著又掩面大哭起來。


  ※                              ※                                  ※


  讓阿濤回到她身邊;這種牽涉私人感情的事他該插手嗎?

  夜已深了。宋觀浪猶留在辦公室裡,桌燈微弱地亮著,點燃的香湮沒放進過嘴裡,就這麼拿在手中任它們燒,看著白色煙霧緩緩上升,直到消失無蹤。

  這種感覺該如何形容呢?在得知阿濤將和高若蘋訂婚時所留下的傷痕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就在胸口上。

  宋家和高家算老交情了,雙方家長既是舊識、又是商場上的搭檔,他們兄弟倆和高家獨生女高若蘋雖還稱不上青梅竹馬,狀況也相去不遠;就因為如此,宋高兩家會進展用聯姻關係也就顯得理所當然,但他沒有想到兩家聯姻的事敲定了,新郎卻不是身為長子的他,而是弟弟阿濤。

  他很疼愛阿濤,從小就是這樣,因為他是個沒有心機的孩子,即使是長大成人了也沒有改變,所以,他並不介意弟弟早他一步成家,甚至可以收起對高若蘋懷有的些許情愫,微笑著向他們道賀;唯一令他至今猶無法釋懷的是父親的心態。

  即使再怎麼努力,在父親心目中,他始終無法和阿濤相提並論。

  他的母親是典型政策婚姻下的犧牲者,雖然溫柔婉約、以夫為天,卻是打從進了宋家門就不曾得到丈夫的心;母親一懷了他,父親就娶進了小妾,也就是阿濤的母親。

  和母親不同,父親是因為喜歡才迎娶她進門的,對她的態度和對母親有天壤之別;一冷一熱之間,有若天堂地獄,據說母親正為生他而受苦時,父親猶毫不在意的帶著小媽在歐洲快活。

  母親在他十歲那年因病去世,結束了短暫又苦難的人生,年僅三十多歲的她,看起來有如六十歲般蒼老,在她生命的最終點,守在一旁的依舊只有他;那個做丈夫的僅僅進來看了幾眼,什麼話都沒說就離開了。

  對於父親,他已經不再怨恨,然而也抽不出絲毫的愛或尊敬。他順著父親的意思受教育,大學畢業後在公司裡實習,多半時候他都極為孤單,會來找他聊聊天的就只有阿濤了;所以他對任何人、事、物都可以冷漠相對,唯獨這個弟弟的事是絕對無法置之不理的。

  話雖如此,但要介入他人的感情事件,這對他而言太難了,對於愛情,他根本是一知半解,這樣的他有能力去排解他人的三角戀情嗎?

  宋觀浪熄掉手中的煙,站起來看向落地窗外;不管情緒多麼浮躁,只要看著夜景就能獲得平靜,一直都是如此,這回卻完全行不通。

  小蘋哭泣的懇求,又事關阿濤,不理會行嗎?

  宋觀浪仰望天上繁星,良久後終於皺著眉長歎了聲……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0:46

第二章   
  沒有課的蘇弄影窩在床上看書,寢室內的電話霎時響了起來。

  早上八點二十分,誰會在這時候打電話來?

  她想著,並沒有下床接電話的打算。一來她的電話極少,有時候大半個月也沒有一通;二來她睡在上鋪,急著下床接「別人」的電話,萬一扭傷腳或摔歪了鼻子,豈不是太不值得?

  蘇弄影冷眼看著桌上的電話,兩道眉微微聳起,但仍沒有下床的動作。誰這麼死心眼,響了十幾聲還不肯放棄?

  就在她幾乎要認輸爬下床時,寢室門被砰的一聲推開,從洗手間回來的「別人」喘著氣道:

  「弄影,我好像……我好像聽見電話鈴聲,是我們家的嗎?」

  蘇弄影拿起書繼續看。

  「再不接就要斷了。」她說。

  「你就不會接一下嗎?我這麼從走廊那頭一路跑來,萬一跌倒了怎麼辦?」秦悠悠拋給她一個白眼並喃喃抱怨,不過還是趕忙過去拿起了話筒。

  結果是通超級簡短的電話,秦悠悠只說了「喂,三一八室……哦?這樣啊……

  好的,謝謝」幾句話就將話筒放了回去。

  「是找你的耶,」然後她就回頭對蘇弄影喊:「自己的電話居然還……」

  「我的電話嗎?」蘇弄影插嘴問。

  「是啊。」

  「是我的電話,你為什麼沒叫我聽就把它給掛了?」只不過幾句話,秦悠悠已經從一個質詢者被貶為被質詢者。

  「對不起。」秦悠悠低頭道歉,隨即又啊了聲。「是舍監打來的,她要我轉告你,沒說要找你來聽電話啊,為什麼我要道歉?」

  「舍監找我什麼事?」

  蘇弄影又來一次轉移話題的伎倆,秦悠悠則是再次輕易地上當。

  「對了,舍監說你有訪客,要你馬上到校門口去。」她說。

  「我有訪客?」蘇弄影放下手中的書,「搞錯了吧?」

  「舍監是這麼說的啊。」

  蘇弄影爬下床開始換衣服,一邊仍在過濾著訪客人選。

  「舍監沒說那人姓啥名啥嗎?隨便就要我到校門口赴約,完全不把學生的安全當一回事。」她邊梳著頭髮邊說。

  「啊!」秦悠悠發出可怕的驚呼聲。

  蘇弄影手中的梳子啪的掉落在地上。

  「你……你非得在這時候練嗓子嗎?」

  秦悠悠立刻跑過來撿起梳子交給蘇弄影,臉上寫著焦急和憂心。

  「糟糕了,弄影。」

  「你才糟糕了,我的木頭梳子缺了兩個齒。」蘇弄影看著手中的梳子冷冷道。

  「別管梳子了,我看你還是不要到校門口去比較好。」

  「為什麼?」

  秦悠悠急得跳腳。

  「你成了宋老師的女朋友之後下是有很多人來找你談判嗎?這次可不妙,一定是學校外的女人找到學校來了,不是學妹,是塗蘭蔻口紅、穿香奈兒套裝的時髦美女耶,說不定還會像連續劇裡的潑婦,揮手就給你一巴掌,你應付得來嗎?還是不要去啦。」

  蘇弄影給了她一個白眼,不理會她的頻頻呼喚,逕自走出了寢室。

  警衛室旁的會客廳裡坐著一位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雖然看不見他的面貌,但由他的背影,蘇弄影幾乎可以百分之九十九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名男子。

  她向警衛伯伯確認此人就是她的「訪客」後,這才跨步走進會客廳「請問……」她開口,那男子倏地轉過頭並站了起來。

  「你……你就是蘇弄影?」

  他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惹得蘇弄影不怎麼開心了。

  「我是蘇弄影,您又是哪位?」

  蘇弄影也把他從上到下仔細瞧了瞧,發現這男子身材魁梧、相貌剛硬,那雙略帶冷漠的眼睛及高挺的鼻樑使他看起來像極了電影中的冷血殺手!她不禁要懷疑自己用這種不甚客氣的語氣對他說話是否會招來殺身之禍。

  「這裡有點悶,我們能不能到外頭去談?」他沒有做自我介紹。反要求道。

  到外頭去?不會是想找個地方悄悄把她「收拾」掉吧?

  「對不起,我們似乎並不相識,有什麼好談的呢?」她說。

  「你認識宋觀濤吧?耽誤你一點時間,我想和你談談有關他的事。」

  咦?沒搞錯吧?真是為「郭富城」來的?

  「可以嗎?」

  「什麼?」蘇弄影從詫異中回過神來。

  「到外頭談談。」

  「可以,當然可以,」她點頭。

  就這樣,在蘇弄影的帶領下,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會客聽,經過警衛室走出校門。

  「你想在什麼地方談?」蘇弄影停下腳步問,「我等會還有課,可以的話請盡可能不要距離學校太遠。」

  男子環視四周,最後指了指校門外那棵大樹。「那棵樹下如何?」

  「站著談嗎?」

  「我的車就在旁邊,也可以進車裡談。」

  蘇弄影盯著他看了會,回答:

  「還是站著談吧。」

  兩人在樹下站定,但隨即陷入沉默……對方似在考慮該如何開口,蘇弄影則是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

  終於,對方開口說話了:

  「你——」

  結果蘇弄影採行了先聲奪人的策略,硬生生打斷他的話。

  「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她問。

  「興師問罪?」對方略顯錯愕,「這……雖說有點相近,倒也不需要用這麼強烈的字眼來形容。」

  蘇弄影聞言,忍不住在心裡連聲咒罵。

  不會吧?居然讓悠悠那智障女給蒙對了,真有人因為她搶走「玫瑰」的白馬王子而找上門來。最扯的是,來的還是個男的;雖然沒有塗口紅,身上穿的也不是什麼香奈兒套裝,但如果他真要賞她一個耳光,她只怕會被打飛並黏貼在學校圍牆上。

  男子見她白著臉不說話,輕咳了幾聲開口道:

  「是這樣的,我和宋觀濤……」

  糟了,他終於開始說明他和「白馬王子」的關係了,這種狀況她沒碰過,得想想如何應付才是。蘇弄影才想著,忽然被他攔腰一抱躲到了樹後。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令甚少驚愕的她幾乎張嘴喊叫,雖然她終究是忍住了,氣憤仍免不了。

  「嘿!你——」

  「噓……」他把指頭放在嘴前示意她安靜。

  蘇弄影冶眼瞪他,發現他的視線集中在一個正朝校門警衛室走去的美女身上。

  「該死,她到這裡來做什麼?」他低聲咒罵道。

  蘇弄影看了看那纖細優雅的美女,又抬頭看了看他,霎時想通了一件事。

  「你老婆?」她問,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捲入這樣撲朔迷離的鬧劇中。這傢伙到學校來找她這個「情敵」談判,他的妻子不知打哪兒得到的消息,隨後也「抓奸」來了,老天!同性戀加上外遇。這豈是一個「亂」字了得?

  那人沒回答她的問題,蘇弄影就當他是默認了,他似乎忘了他一隻手還箍著她的腰,只是密切注意著站在警衛室裡的「妻子」。

  那美女結束了和警衛的談話後就站在校門口,左顧右盼的似在找尋什麼。

  「糟了。」抱著她的男人低喊,「一定是警衛告訴她你有訪客,而且剛剛才走出校門。」

  她?關她什麼事?

  還來不及問個清楚,蘇弄影就被他一拉一扯並推入樹旁的那輛黑色轎車裡,慌忙中,隨後擠進來的他下巴撞上她的鼻樑,她疼得掉眼淚,抬頭想表達不滿,卻就那麼不湊巧,唇居然碰上了他的。

  嘴碰上嘴僅僅是一秒鐘的時間,卻造成車內數分鐘的寂靜無聲,兩人四眼相對,臉紅的居然是男的。

  最後,受不了再這麼定格下去,蘇弄影說話了:「你不會剛好是AIDS帶原者吧?」

  「AIDS?」宋觀浪一怔,繼而猛搖頭,「你在胡說什麼?我才不是什麼帶原者。」

  「你確定?抽血檢驗過嗎?同性戀者可是高危險群耶。」

  「誰是同性戀者?」宋觀浪睜大了眼,音量也提高了。

  「不就是你嗎?」蘇弄影瞄了他一眼,「我並不輕視這種事情,想要愛說是你的自由,不過……有一點我就無法贊同了。你既然是同性戀,又為什麼要娶妻呢?

  娶了妻子卻無法愛她,對她而言不是很殘忍嗎?」

  宋觀浪盯著她看了半晌,開口道:

  「這其中似乎有什麼誤會,我不是同性戀者,也還沒有結婚。」

  「咦?」蘇弄影可真是嚇了一跳,仔細想想,過去二十年她所受到的驚嚇加起來或許還沒有今天多,「誤會?你不是為了『白馬王子』才來找我的的嗎?」

  「什麼白馬王子?」

  「宋觀濤啊。」

  「阿濤?」

  「就是你的阿濤。」

  「我的阿濤?」宋觀浪蹙眉,「這是什麼說法?好怪。」

  「怪倒也不會,以熱戀中的情侶來看,這暱稱還不算頂嘔心。」

  「誰和誰是熱戀中的情侶?」

  「當然是你和你的阿濤,我說過對同性戀沒有歧見,你可以大大方方承認。」

  宋觀浪看怪物似的瞪著她,半晌後道:「阿濤是我弟弟。」

  蘇弄影轉頭看他,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這其中似乎有什麼誤會。」

  「這話聽起來還真耳熟。」宋觀浪嘲諷地址了扯嘴角。

  蘇弄影移開視線。

  「這麼說來是真的了,你不是同性戀,而且還未婚。」她說。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為什麼把我推進車裡?」經常被拿來對付秦悠悠的轉移話題方式出現了。

  「什麼?」宋觀浪果然一愣。

  「我要下車了。」她說著就要打開車門,宋觀浪見狀忙伸手阻止;這麼一傾過身子,嘴竟又湊巧地貼上了她的臉頰。

  車內霎時又陷入尷尬的氣氛中,兩人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宋觀浪黝黑的臉上又見潮紅。

  「你是專吃女人豆腐的色情狂嗎?」打破沉默的依舊是蘇弄影。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宋觀浪低頭道歉,「請暫時不要下車,拜託。」

  「那女人究竟是誰?為什麼我得躲著她?」

  「她叫高若蘋,是阿濤的未婚妻。」

  又是一大衝擊,幸而蘇弄影已經逐漸習慣了,「原來她要找的人是我,不是你。」她自言自話。「你似乎不怎麼驚訝。」

  「嗯,我對突如其來的消息適應力很強。」

  「你……不如道嗎?阿濤沒有告訴你他已經訂婚了?」

  「這種事情不告訴我也無所謂。」蘇弄影心不在焉地隨口應道。

  「怎麼這麼說?」宋觀浪揚眉,「你不是正在和阿濤交住嗎?」

  「啊?」蘇弄影有片刻的茫然,但隨即點點頭:「嗯,是這樣子沒錯。」

  「那為什麼還能這麼鎮靜?」

  「其實我的心裡在滴血啊。」蘇弄影抬起頭。「你是站在哪一邊的呢?大概是幫著她來勸退我的吧?果然,介入別人感情的第三者是很少得到同情的。」她說著,長長歎了一聲。

  面對這樣的蘇弄影,宋觀浪有些不知所措。他預期的情況不是如此,或許是傷心哭泣,或許是氣憤大鬧,但絕不是像這樣輕描淡寫,偶爾歎歎氣。

  這女孩這麼年輕,相貌清秀,氣質特殊,雖不似高若蘋那般嬌柔可人,卻自有其吸引人之處,不難瞭解阿濤為何會和她墜入情網。

  然而阿濤和小蘋畢竟早有婚約,而且還是雙方家長竭力促成的,與一般三角戀情不同。真要毀婚,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至少他父親那關就絕對過不了。

  這種狀況阿濤應該也很清楚;當初他欣然同意父親的安排,不就表示他對小蘋頗具好感?為何又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和這女孩傳出戀情?

  宋觀浪無法不納悶,他所知道的阿濤是不會欺騙女人感情的。

  「對不起,那怪阿濤沒有把事情說清楚。」最後宋觀浪這麼說。

  蘇弄影看了他一眼,揮揮手道:

  「別這麼說,是我自己死纏著他。」在和白馬王子談過之前,她無法界定什麼該說、什麼又不該說,只好任由謊言愈滾愈大。無所謂吧?反正最後被壓死的又不是她。「你……對阿濤用情很深嗎?」宋觀浪接著問。

  蘇弄影皺起眉。

  別開玩笑了,她對赤川次郎或金庸用情遠比較深一些;當然這種是沒辦法說出口的,於是她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深,深不見底。」她回答。

  「這麼一來可麻煩了。」

  宋觀浪煩惱地輕歎,蘇弄影則是看了看表,怕錯過下一堂上課時間。

  「你不是受托來勸退我的嗎?只管做就是了,何必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她說。

  「如果我開口拜託你,你肯退讓嗎?」

  求之不得,但還是得先問問白馬王子啊,蘇弄影仍皺著眉,「能叫我退讓的只有你弟弟,如果他選擇了未婚妻,我會誠心祝福他們。」

  宋觀浪點點頭。

  「你這麼明理讓我鬆了一口氣,不過我現在沒辦法當面詢問阿濤的意思。」他說。

  「為什麼?」

  「這……事情有點複雜,我就簡單地說,因為小蘋,就是阿濤的未婚妻,她是透過徵信社查出你的事,所以……」

  「徵信社?像在調查外遇耶。」

  「小蘋擔心阿濤會生氣,所以僱用徵信社這件事,她希望不要讓阿濤知道。」

  「要我為情敵保密?」蘇弄影看看猶在校門口來回踱步的女人,「我看起來像那種好欺負的傻女人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口好渴,說話實在是件累人的事。」

  「那麼找個地方坐下來,喝點東西再慢慢談好嗎?」

  「很抱歉,我馬上就要上課了。」

  「可是這件事情……」

  「我們兩個就算在這車上躲一整天也談不出什麼結果的。」

  「那麼你和阿濤……」

  「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他,暫時就這樣了。」蘇弄影再次伸手欲開車門,這回沒有受到阻止,「那女人怎麼辦?你要替我去引開她嗎?我和她還是暫時別碰面比較好吧?」

  宋觀浪想了想,點頭道:

  「我繞過去拉開她,你再趁機進學校去。」

  「謝了。」

  「我們必須再談談,請給我可以聯絡到你的電話。」

  蘇弄影想呻吟。

  「一定要嗎?」

  「拜託。」宋觀浪堅持。蘇弄影歎氣,朝他伸出手。

  「紙跟筆。」

  宋觀浪將紙筆遞給她。

  她在上頭寫上宿舍的電話號碼及分機,然後連同紙筆一起交給他。

  「我也拜託你,逢年過節聯絡一下就夠了。」她說,忽然想起什麼:「你是不是忘了告訴我你的名字?畢竟我也有那麼點機會成為你的弟妹,做弟妹的不知道大哥的名字可就說不過去了。」

  她說著,指指紙筆要他寫下來,宋觀浪於是從口袋裡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他,結果蘇弄影一個沒接好,名片掉落在腳旁,兩個人都彎下身想去撿——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的唇竟又一次貼上她,這回重重的一吻就落在她的額頭。

  宋觀浪倒抽了口氣,不敢相信這種事居然又發生了想起蘇弄影那嘲諷的眼神及語氣,他略顯狼狽地推開車門道:

  「我……我這就去把她帶開。」說著,看都不敢看她一眼,關上車門便往校門口跑去。

  宋觀浪帶著高若蘋走向他的車子,當然,這時候蘇弄影早已下車站得老遠。等到車子緩緩駛離後才朝學校走去。

  車子裡,高若蘋已經自巧遇宋觀浪的詫異中恢復過來,此刻正為沒能見到情敵而惱怒不已。

  「為什麼要拉我走?宋大哥,我想見見那個姓蘇的女人啊。」車子離「玫瑰」愈來愈遠,高若蘋在車裡噘著嘴抱怨著。

  「別說傻話了,你這麼大大方方站在那兒,萬一讓阿濤給撞見了該怎麼辦?」

  宋觀浪轉頭看了她一眼,「你是透過徵信社才找到他的,這點讓阿濤知道也無所謂嗎?」高若蘋聞言,不語,過不了兩秒鐘,眼淚就開始掉下來了。「我也知道不應該來,但是待在家裡就會胡思亂想,吃不下飯,晚上也睡不著,一想到阿濤和那女的在一起,我……」她說著,掩面哭泣。

  宋觀浪手握方向盤,又要注意前方路況,對於她的哭泣也僅能輕歎;認識她這麼人,一直認為她就像是水做的女人,非常惹人憐愛;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這種感覺似乎變淡了些。

  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能流著淚放聲大哭,這樣的女人實在太……太可思議了。

  這想法忽然就冒了上來,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他在想,會不會是因為遇見了一個極端冷靜、似乎怎麼樣都不會流淚的女孩?

  大概是因為沒有人安慰,高若蘋的哭聲愈來愈小,終於只剩不斷斷續績的啜泣,然後她想起什麼,倏地拾起頭。

  「宋大哥,剛才警衛說蘇弄影和一個男訪客出去了,是你對不對?」

  宋觀浪看了她一眼,搖頭道:

  「怎麼可能?我一到這兒就看見你站在門口,真是嚇了我一跳。」

  「真的嗎?真的不是你?」

  「不是。」

  「那麼你到這裡來是來找阿濤還是那女的?」高若蘋接著以焦急的語氣說:「你可不能就這麼直接跑去找阿濤啊,宋大哥,他在這所學校任教的事應該是個秘密的。」

  「虧你還這麼說,剛才自己還大搖大擺在人家校門口走過來逛過去的。」

  「人家不如通該怎麼辦嘛?高若蘋輕扯他的衣袖,「你會幫我的是不是?宋大哥,如果是你,一定有辦法讓阿濤離開那女人回到我身邊。」

  「你……那麼愛阿濤嗎?」宋觀浪把問過蘇弄影的問題拿來問高若蘋。「當然。」她則是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是不能沒有阿濤的。」

  宋觀浪歎息。

  「怎麼辦才好呢?」他說。

  「當然是直接去找那女的,要她別纏著人家的未婚夫不放。」

  「也許她根本就不知道阿濤已經訂婚了。」

  「你的意思是阿濤他……」高若蘋拚命搖頭,又開始哭了。「不會的,阿濤才不會腳踏兩條船,一定是那女的對他糾纏不休,你也知道,他對於應付這種事很笨拙的。」

  「別哭了,先把情況弄清楚再擔心也不遲嘛。」

  雖是這麼安慰她,宋觀浪心裡其實已很清楚。兩個女人同時愛上一個男人,而且都說用情極深,再加上家庭方面的因素,演變為複雜的三角關係,要解開這糾纏的結並不容易。

  「如果不去找那個姓蘇的女學生,事情不就永遠弄不清楚了嗎?」高若蘋啜泣。

  「我還是去找宋伯父,請他把阿濤找回來,別讓他繼續在這學校教什麼書了。」

  「不可以,被迫離開學校,阿濤絕不會開心的。」宋觀浪靠訴她。

  「不能和那女的在一起,他當然不開心了。」她嘟著嘴說。

  宋觀浪又轉頭看了她一眼,決定直接切入至點。

  「小蘋,你覺得阿濤愛你嗎?」他問。

  「他當然愛我,只不過是受那女的糾纏勾引才會產生迷惘。」

  但……蘇弄影怎麼看都不像是會糾纏勾引那一套的人啊,「他對你說過嗎?」他又問。「說什麼?」

  「說愛你啊。」

  「這……他雖然沒說過,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愛我的。」

  「為什麼能這麼肯定?」

  高若蘋低不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語帶羞怯地說:

  「我們……我們牽過手,阿濤他……他也親吻過我,而且還不止一次,就是因為愛我才這麼做的不是嗎?」

  男人是情慾的動物,沒有愛也可以做許多事情,這樣的話他不想對她說;對於這麼一個把未婚夫當成全世界的人而言,打破她的美夢讓她從雲端墜落似乎過於殘酷。

  兩人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在車子遇上紅燈而停下來時,宋觀浪轉頭對她說:

  「我明白你很著急,但如果阿濤回來了,心卻留在那女孩身上,你也不願意情況變成這樣吧?」

  高若蘋直搖頭,又開始抽泣了。

  「那麼請依照我們之前說好的,暫時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伯父和我父親,也不要再偷偷到學校去找阿濤和那女學生。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事情弄清楚,並且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1:04

第三章   
  才送了高若蘋回家,宋觀浪的行動電話就響了,接起電話便聽見家裡傭人王嫂的聲音,說是他父親有急事找他,要他立刻回家一趟。

  宋觀浪幾乎是以公司為家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父親面而他總感受到莫大的壓力;起初他要自己忍耐並學著去適應,久了也就不再掙扎了,乾脆以處理公事為由住進了公司。

  只要宋觀浪能把公司上下打理好,按時將營運狀況回報,父親即使是幾個月不見他也無所謂。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或許他一整年也不會找他這個兒子一次。

  要他立刻回去?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宋觀浪邊想邊將車子掉頭。十分鐘後車子已經停在家門口,這是他這三個多月來首次回家,上一次進這個門是為父親的壽誕送上賀禮,他還記得很清楚。

  宋觀浪開門進屋,王嫂已經等在那兒,一見他就迎了上來。

  「您回來了,大少爺,老爺人在書房。」

  「我知道了。」宋觀浪就要朝書房走去,但又遲疑地轉過身子:「王嫂,老爺還好吧?有沒有聽他說什麼地方不舒服?」

  王嫂皺眉思索著,接著搖了搖頭道:

  「老爺和平常沒什麼不同啊,前一陣子染上的小感冒好像也已經完全好了。」

  「那麼知不知道他為什麼找我回來?」宋觀浪問,能夠知道點什麼都有助於他的心理準備。

  王嫂又搖頭。

  「老爺什麼也沒說。他接了通電話,然後就要我找您回來。」

  「電話嗎?是誰打來的?」

  「聽那聲音應該是高先生吧。」

  小蘋的父親?

  宋觀浪有不祥的預感,極想轉身走出這追門。然而想歸想,書房還是得去。

  「謝謝你,王嫂。」

  「別這麼說,大少爺。」

  「我到書房去了。」他說著,朝大廳旁那扇緊閉的門走去,並且毫不猶豫地敲了門。「進來。」

  威嚴的聲音傳來,宋觀浪推門而入。

  「您找我嗎?父親。」

  「嗯,過來這裡坐下。」

  畢竟是六十六歲的年紀了,宋能遠已不復年輕峙的意氣風發,頭髮灰白,歲月的痕跡明顯地寫在臉上,唯一沒有改變的大概就是那股傲然的獨裁氣勢吧。

  「我有事問你。」

  宋觀浪一坐定,便感受到父親逼人的目光。

  「是公司的事情嗎?」他問。

  「和公司無關。」

  「那麼是……」

  「是阿濤的事。」

  「阿濤?」宋觀浪的心跳漏了一拍。「父親有阿濤的消息了嗎?」

  「你呢?阿浪?」宋能遠不答反問,「你有沒有阿濤的消息呢?」

  「沒有,父親,阿濤根本就沒有跟我聯絡。」由於多少有心理準備,宋觀浪的聲音還算平穩,臉上的表情亦無明顯變化。

  「真的沒有嗎?你和阿濤向來很親近的。」宋能遠說,一雙老眼似要看進宋觀浪的內心。

  「我和阿濤是很親近,但是這段時間我完全沒有他的消息。」這麼說也不算謊話吧?宋觀浪想著。

  「這樣啊。」宋能遠似乎相信了他,移開視線並皺起眉沉思。

  「出了什麼事嗎?」宋觀浪問。

  「是你高伯伯,他忽然問問起阿濤。」

  「為什麼?阿濤要求結婚前給他一年自由時間,這點高伯伯也同意的不是嗎?」

  「倒不是你高伯伯後悔了或什麼的,問題似乎是出在小蘋身上。」

  「小蘋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念阿濤,你高伯伯說她成天在掉眼淚。吃東西、睡覺都不正常了。」

  「小蘋又怎麼說呢?」

  「壞就壞在她什麼都不說。」宋能遠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我總覺得有點怪,阿濤去過他的自由生活都幾個月了,小蘋沒道理這時候才開始『想』他,你說是不是?」

  「也許根本就和阿濤沒有關係。」

  「我也是這麼說,但你高伯伯卻堅稱只有阿濤能讓小蘋這麼哭個不停。」

  「是嗎?」這點宋觀浪可懷疑了,小蘋根本就是個淚美人,動不動就是一副淚汪汪的模樣。

  「我想小蘋可能知道了阿濤什麼事,卻又不肯說,你和小蘋也算親近的了,她對你說過什麼嗎?」

  宋觀浪搖頭,宋能遠見狀失望地說:「還以為能從你這兒問出點什麼呢。」

  「對不起,我什麼也不知道。」

  「算了,算了。」宋能遠揮揮手。

  「現在該怎麼辦?把阿濤找回來嗎?」宋觀浪問。

  「你高伯伯親自打電話來,咱們總不能不聞不問吧?但是因為這樣就要把阿濤找回……」宋能遠衡量著情況:「阿濤的個性你也清楚的;平常雖然是溫和沒什麼脾氣,真拗起來可是誰都拿他沒辦法;說好給他一年自由時間,隨忙想做什麼或去哪裡,時間還沒到就要把他找回來,說不定他會有所反彈啊。」

  事情並不是阿濤回不回來這麼簡單就能解決,宋觀浪很想這麼對父親說。但阿濤愛上了別的女人,和小蘋的婚事極可能發生變量,這樣的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想想看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吧。」宋能遠接著道:「逼不得已也只好查查阿濤的去處,不過千萬別讓他發現了,那小子對公司的事一直沒什麼興趣,好不容易才讓他答應接管『日昇』,如果為了這麼點小事又教他改變了主意,我死了都不會瞑目的,你聽見了嗎?謹慎點,別把事情給搞砸。」

  「我知道了。」宋觀浪漠然回答。

  宋能遠點點頭,「你出去吧,我要看書了。」


  ※                              ※                                  ※


  傍晚時,蘇弄影再次來到校門口的警衛室旁,一眼就看見了倚牆而立的宋觀浪。

  果然又是他,不是說好逢年過節再聯絡的嗎?蘇弄影想著,輕歎一聲朝他走去。

  「這麼快又見面了?我和你弟弟甚至還沒有機會碰頭呢。」她說。

  「實在很抱歉。」

  「算了,你會管這種閒事想必也是情非得已吧。」蘇弄影說著,住校門外走去,宋觀浪則跟隨其後。但話又說回來,你就算再找我十次、八次也沒有用,我能說的早上都已經說過了。」

  宋觀浪靜默不語,蘇弄影於是回頭看他。

  「怎麼了?一臉凝重,難不成是為了將拆散一對恩愛情侶而良心不安?」她問。

  宋觀浪沒有回答,半晌後忽然抬頭對她說。

  「陪我喝一杯吧。」

  「喝一杯?」蘇弄影盛眉,「杯……你指的是酒嗎?」

  「陪我去,拜託。」宋觀浪低下頭懇求。

  輪到蘇弄影無語了。

  這男人究竟在想什麼?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天,而且是因為那麼特殊的理由,他忘了嗎?她是他弟弟的「女朋友」耶。

  儘管覺得錯愕,但一直愣在那兒就像呆子似的,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忍受自己看起來一副呆樣,畢竟她是蘇弄影,又不是秦悠悠。

  「你是不是搞錯了,宋先生,我是清純賢淑的專校女學生,可不是什麼五月花酒家的陪酒女公關。」她以實事求是的語氣對他說。

  「不。」宋觀浪聞言慌忙搖頭,「我絕不是這個意思,你千萬不要誤會。」

  「那麼你是什麼意思呢?宋先生,你打算把弟弟的女朋友灌醉,再趁機拐騙她在什麼分手協議書上簽字、蓋手印嗎?」

  沒料到會聽見這樣的話,宋觀浪怔住了。

  走出家門時他忽然有喝酒的慾望,然後不知道為什麼,等他發覺時人居然已經站在「玫瑰」校門口了。老實說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但在遲疑了片刻之後,他還是告訴警衛他要找蘇弄影。

  那時候他完全沒想過她是阿濤的女朋友,事實上他把小蘋、阿濤和他的三角戀情全給拋在一旁;直到看見她站在眼前,聽見她說的話,現實才又回到他腦中。

  是啊,他為什麼會來找她?如果不是為了小蘋,不是為了阿濤,那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想找個喝酒的伴,真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不是藏在心裡,而是清楚說出口的。

  她顯然也聽見了,此刻正目不轉睛盯著他看。

  「如果你找的是酒伴,應該有比我更好的人選吧?」她問。

  宋觀浪又是低頭不話。

  好像沒辦法丟下這樣的他不管啊,蘇弄影忽然有這麼個想法;接著便高高地聳起眉來。

  她是哪根筋不對了?一直都不怎麼豐富的同情心近來簡直就像淹大水似的四處氾濫,宋觀濤也好,宋觀浪也罷,這兩兄弟原本都跟她八竿子打不在一塊的,瞧她給自己找來什麼而煩,真是,搞什麼啊?

  別理會他,轉身回宿舍去吧,蘇弄影是這麼想的,然而看著他站在那裡,那麼大個塊頭卻有氣無力的,她的兩隻腳就像釘在地上似的,居然走不開了。

  終於她看了看逐漸轉為深藍色的天空,輕歎道:

  「說起酒,我喝過的就只有調酒課時同學調的雞尾酒,這樣也可以嗎?」

  雖然不是非常明白她的意思,宋觀浪仍然點了點頭。

  「你會負責送我回來吧?一定得叫出租車,酒後開車是很危險的。」

  宋觀浪睜大了眼睛,忙又點點頭。

  「還有,我可沒帶錢包出來喔。」

  「這你不用擔心。」

  蘇弄影點頭。

  「那麼就走吧,如你所願去喝幾杯。」她說。

  「你……你願意?」

  「喝酒而已不是嗎?」

  宋觀浪盯著她看,半晌後道:

  「謝謝。」

  蘇弄影揮著手往前走。

  「記得在十一點以前送我回來。」她說著笑了起來。

  「好像偷偷參加舞會的灰姑娘哪。」


  ※                              ※                                  ※


  結果被送回家的是宋觀浪。蘇弄影簡直是作夢都想不到。

  一上他的車她就問了:

  「想上什麼樣的地方喝酒?」

  「什麼地方都可以。」他這麼回答。

  於是車子駛向市區,在一家招牌醒目的啤酒屋附近停下。

  兩人走進啤酒屋並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宋觀浪要了兩杯生啤酒,蘇弄影則是點了許多自己想吃的小菜和點心。在等候服務生上菜的空檔她忽然想,這或許是她長這麼大以來首次的自我放縱吧?因為對自己的酒量認知不深,蘇弄影多半時間都在動筷子吃東西,口渴時才捧起啤酒輕輟淺嘗,反觀宋觀浪就不同了,他大口大口地喝著杯中金黃色的液體,根本就沒碰筷子,也很少開口說話。

  「不談我和你弟弟之間的『不倫之戀』嗎?」慣於享受寂靜的她,這會兒卻得扮演打破沉默的多話者角色。

  「不。」宋觀浪抬頭看她,嘴角嘲諷地揚起。「不談那個,今晚我不想提起阿濤,不想聽見他的名字。」

  「哦?」雖然感覺疑惑,蘇弄影卻沒有多說什麼,看看他那副拿酒當水喝的模樣,就算問了也得不到答案吧?

  這就是他們在啤酒屋僅有的談話,如果他要的是安靜,又何必找什麼伴呢?一個人出來不是最好?

  蘇弄影靜靜吃她的東西,看著他一大口、一大口喝光了杯中的啤酒,招來服務生又要了一杯。

  幾分鐘就解決了這麼一大杯啤酒,酒量不差嘛。瞧瞧她的杯子,還有八分滿呢。

  蘇弄影才這麼想著,碰的一聲,旁邊的人已經趴在桌上了,碟子裡的魷魚絲、花生米散了滿桌,剛送上來的啤酒更是灑得整個桌子、地面都是。

  蘇弄影急忙跳離椅子,但終究不敵啤酒的流速,米色的牛仔褲濕了一大片;但她連蹙眉咒罵的時間都沒有,直覺的反應就是去拉顯然已不省人事的宋觀浪。

  接下來的情況就像是一場災難,她忙著向服務生道歉,一邊搖晃宋觀浪試圖叫醒他,除此之外還得面無表情承受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她打他的臉頰、踢他的腳,又拉他的耳朵、掐他的鼻子,力氣用盡,臉也丟光了,宋觀浪終於抬起頭來眨了眨眼。

  「你再閉上眼睛我就把你扔在這裡。」

  也許蘇弄影的威脅真起了作用,宋觀浪雖有些意識模糊,一雙眼睛卻始終盯著她的臉。「我們買單離開吧,你的錢包呢?」

  宋觀浪只是看著她,蘇弄影又問了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他似乎根本就聽不進她的話。

  蘇弄影閉了開眼,無奈地伸手摸摸他西裝兩測的口袋,找到了汽車鑰匙和行動電話,然後她摸了摸他的胸前,襯衫口袋裡什麼也沒有。

  「站起來,拜託你使點力站起來好不好?」她咬著牙道。在某個熱心服務生的幫忙下才將宋觀浪拉了起來,他卻是站都站不穩,搖搖晃晃又往蘇弄影身上倒去。

  蘇弄影以最快的速度從他西裝褲後頭拿出皮夾,身子一閃讓他再倒回椅子上,然後長長地吐了口氣,打開黑色的皮夾開始搜尋。

  感謝老天,裡頭有不少張千元大鈔,他們總算不至於被留下來清理這一團亂。

  「請幫我們結帳。」她對身旁的服務生擠出個笑容。「還有,能不能麻煩你替我叫輛出租車?」

  「好的。」太幸運了,他們碰上的是善良又具有同情心的服務生。

  「謝謝,真的很感激你。」蘇弄影向服務生鞠躬,這時候就算要她跪地磕頭她也不會有第二句話,「對了,實在是不好意思,等會還得請你幫我把這傢伙給抬進出租車裡。」


  ※                              ※                                  ※


  翻遍了宋觀浪的皮夾也找不出有關他居處的蛛絲馬跡,蘇弄影想了想,於是把他名片上的公司地址告訴了出租車司機。

  到達目的地後,幸運地發現他似乎經常住在這兒,於是蘇弄影又在大廈警衛的幫忙下將宋觀浪「搬」進了電梯。她邊向警衛道謝,邊喘著氣想:為了這個傢伙,自己今天究竟欠下了多少人情?

  電梯在十二褸停下,蘇弄影扶著步履蹣跚的宋觀浪走出電梯;在開公司大門時又因為找保全卡和鑰匙折騰了好一會兒,等她如願進了門,打開電燈並把他住地上一放,汗水已徑將她身上的襯衫給浸濕了大半。

  蘇弄影替自己倒了杯水,癱在一張椅子上喘息。她打量這頗為豪華的辦公室,試圖找出可以安置這大塊頭的地方。

  警衛說的是十二樓沒錯,但這兒有的就是一張張的辦公桌,樓層盡頭有兩個房間,上頭各掛著「會議室」及「總經理室」的金色牌子,完全的商業氣息,找不出任何私人空間。

  如果他真知警衛所言經常夜宿此處,大概就是睡在他的總經理辦公室裡吧。

  蘇弄影又給了自己兩分鐘的時間歇息,然後拿著宋觀浪那串鑰匙朝掛著「總經理室」牌子的房間走去。

  她只試了兩次就順利打開了房間,開了燈一看,寬敞的辦公室裡果然另有隔間,在那張大辦公桌後面還有個門。

  那扇門沒有上鎖,蘇弄影走了進去,發現房間並不大,扣除一問浴室的面積,擺上一個衣櫥及一張單人床後,剩下的空間就是一條走道,約莫僅能容許一個人走過。

  蘇弄影回到前頭,宋觀浪仍躺在原處,偶爾搖著頭發出幾聲囈話。

  了不起,幾杯生啤酒居然能醉成這副德性。

  她歎口氣,倒了杯熱水後回到他身旁,蹲下身子並拍拍他的臉頰道:

  「你喝點水醒醒酒吧,我已經沒有力氣扛你進房間了;如果就這麼把你扔在這兒不管,明天職員們就要踩過你的肚子來上班了。」

  「……不行嗎?為……為什麼我就不行?為……」

  宋觀浪喃喃說著什麼,但能聽得懂的僅有斷斷續續的幾個字。

  「你總經理的威嚴可是會蕩然無存喔,這樣也沒關係嗎?」她扯扯他的頭髮道。

  宋觀浪終於睜開了眼睛,蘇弄影趕忙扶起他的頭餵他喝水。誰知他只輕啜一口就皺著眉轉過頭,手一揮打翻了杯子,開水又灑了兩個人一身。

  蘇弄影扔開免洗杯站起來,宋觀浪的頭則碰的一聲撞在鋪有地毯的地面上。應該是很疼吧,因為他的兩道眉聳得更高,還發出陣陣呻吟。

  「你可不要考驗我的耐性,宋先生,」蘇弄影低頭對神智不清的他說:「我不喜歡生氣,不表示我就沒有脾氣,惹火了我,信不信我扒光你的衣服讓你在這兒睡到天亮;或者是乾脆拍下裸照寄往各大報?」

  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她的話,宋觀浪倏地坐了起來;不過蘇弄影瞧不出他有任何要清醒的跡象,只見他茫然地看著前方,隨即眼一閉又要往後倒。

  真讓他再倒下去鐵定是叫不醒了,這麼一想,蘇弄影在他倒下前扶住他,並使勁拍打他的臉。

  「拜託你醒一醒,就算只有一分鐘也可以,你知不知道?再這麼跟你耗下去,我就要被關在宿舍外頭了。」

  大概她真的打疼了他,宋觀浪再次掙開了眼睛,蘇弄影讓他的手搭在她肩上,邊對他說話,邊用力支撐他站起來。

  真是太辛苦了,她想,這麼大個塊頭又幾乎沒有行動能力,從這兒到床鋪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公尺,對她而言卻好比天涯海角。

  她在途中停下來休息了兩次,但是因為有只「大象」掛在她身上,即使是停下來,也只能拚命喘氣,肩膀上好像壓著塊石頭,兩隻腳又抖得不像是自己的,好幾次都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又都咬緊牙挺了過去。

  就說濫用同情心最要不得的,瞧她這一念之仁給自己找來了什麼?披頭散髮、一身是汗,她長這麼大可曾如此狼狽過?

  「就到了。就到了,你先別睡,再用點力好嗎?」蘇弄影扶著他走過辦公桌,終於來到了那個小房間。

  「我不睡,我不想睡。」

  這時候宋觀浪忽然開口了;說出的話還頗為清楚,教她嚇了一跳。「你嘴裡說不睡,倒是一路上都不曾醒過嘛。」蘇弄影的話氣絕對稱不上生氣,畢竟她這一個晚上已經受夠了,「你若醒了就幫幫忙,宋先生,叫點力氣在你那雙長腿上,別整個人都……」

  蘇弄影才說著呢,宋觀浪居然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朝她倒了過來,以她的身高、體重要撐住這大個子已是困難,自然禁不起這突如其來的衝擊;只覺得空氣全被撞出的胸口,還來不及呼喊出聲,人已經被重重地壓倒在單人床上,蘇弄影眼冒金星、呼吸困難,宋觀浪的頭髮不斷擦過她的鼻尖。好癢,她想痛痛快快地打十幾、二十個噴嚏。

  但現在可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這傢伙究竟想在她身上賴到什麼時候啊?

  蘇弄影深呼吸,開始用力推他。

  「滾開,你快壓死我了。」她咬牙低嚷,發現根本推不動他後,就改以拉扯他的頭髮,「我會讓你變成禿頭,我真的會喔。」

  宋觀浪因她的拉扯而抬高了頭,這麼一來很不妙,四目相對,鼻尖幾乎貼著鼻尖,儘管不能確定他那雙半張的眼睛是不是真看見她了,這姿勢始終是曖昧到了極點。

  「我……」宋觀浪皺起眉直盯著她,「我的頭好痛。」他說。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像你醉得這麼快,宿醉自然也快。」她說。

  「好痛,頭後面好痛。」

  「喔,那是因為我在拉扯你的頭髮。」

  「為什麼?」

  「為了讓你離開我的身體。」蘇弄影蹙眉。「你不像會裝傻的人,宋先生。既然你已經稍微清醒了,能否移開你龐大的身軀好讓我起來?」

  宋觀浪又將頭埋入她的頸子旁。蘇弄影深呼吸又深呼吸,她不喜歡發脾氣,真的不喜歡。

  「宋先生,你——」

  「想洗澡。」他突然在她耳朵旁說:「衣服濕濕的,不舒服,很不舒服。」

  「這簡單,我離開後你想洗多久就可以洗多久。」

  宋觀浪再一次抬起頭:

  「你……幫我……幫我把衣服脫掉。」他居然這麼說。

  「休想。」蘇弄影繼續推著他,「你的酒品真差,喝酒前後間出判若兩人,還是你根本就是藉酒裝瘋?我不懂,宋先生,你的目的是什麼?這麼裝瘋賣傻是無法讓我離開你弟弟的。」

  「我弟弟?阿濤。」宋觀浪喃喃低話,接著便哈哈地笑了,「別說,今天我……我不想聽見他的名字,誰都不許說,不許說。」

  蘇弄影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已經厭倦陪他在這兒說傻話;再過一個小時宿舍就要點名了,不假外宿很麻煩的,弄不好的話爸媽就要被通知上台北來「觀光」了。

  「我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不和你談論阿濤,能不能請你挪挪身子好讓我起來?我必須回宿舍去了。」她說。

  「挪挪身子嗎?」宋觀浪低喃,真的試著移動他高壯的身軀。

  不動還好些,這麼一摩擦,好似喚醒了他原本沉睡的慾望。宋觀浪忽然間停下了他的動作,而被壓在他身下的蘇弄影則是清楚地感覺到他生理上的明顯變化。

  「你——」蘇弄影清清喉嚨下知道該說什麼。這種情形她在各種書裡都見過,卻還是第一次碰上,要她說什麼好?

  該死!她一定臉紅了,她覺得臉好熱,以前從來不曾如此,不過那也難怪,她畢竟是第一次讓人壓在身下,而且還是個男人。「呃……我說宋先生……」

  「可以吻你嗎?」她的話又一次被打斷。「我……我好難受,這裡。」他摸摸頭,「這裡。」又摸摸胸口,「還有……」他的手往下移動,摸索著皮帶鈕環並開始解開它。

  蘇弄影愣住了,兩秒鐘後她開始猛烈地掙扎……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1:29

第四章   
  睜開眼睛,入目的是熟悉的象牙色天花板,轉頭看了看鬧鐘——七點整,正是他該醒來的時間。

  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一樣,宋觀浪卻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睡了一個晚上還感覺累,頭也有點重,除非是感冒了,否則他很少在這種極不清爽的情況下醒來。

  又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秒,宋觀浪揉著太陽穴坐了起來,這麼一動,令他覺得更不舒服,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忍著不適,他掀開被子準備下床,動作做了一半就停了下來,這個時候,他終於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是他的衣服,他身上居然穿著昨天的西裝和襯衫……

  宋觀浪說不出自己有多驚愕,他坐在床沿發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靜下心試著去回憶昨晚。

  他慢慢地想著,從昨天中午開胎一點一點地想,愈想臉色愈蒼白,愈想呼吸愈急促……當憶起蘇弄影在他身下掙扎,又看見枕頭旁散落兩顆淺紫色的橢圓形扣子,宋觀浪呻吟著將臉埋入雙手中。


  ※                              ※                                  ※


  寢室的門被推開,秦悠悠探頭探腦好一會兒。然後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你做賊啊?偷偷摸摸的。」

  走了兩步就聽見說話聲,秦悠悠嚇得跳了起來。

  「你……」她拍著胸口朝上鋪看…「你沒睡啊?我是怕吵醒你才盡量安靜的。」

  「已經醒了。」

  「醒了?在看書嗎?看書的話把燈打開比較好喔,外頭不著雨,沒有拐然,室裡就更暗了。」

  「我沒有看書。」

  「是嗎?」秦悠悠將手中的提袋放回桌上,回頭說:「你一定很不舒服吧7連書都不看了,你總是在看書不是嗎?」

  「我沒事。」

  「沒事的話就坐起來嘛,人家看不見你,好像在對空氣說話。」

  蘇弄影沒有回答,秦悠悠於是向她靠近了些。

  「動都不想動嗎?這麼嚴重的話還是去看醫生吧,有沒有發燒呢?喉嚨……」

  「你真是吵。」上頭又傳來這麼一句。

  秦悠悠脆弱的心靈受了傷害,小嘴高高地噘著。

  「人家是擔心你耶昨天不了課就不見你的人,宿舍要關門點名了才回來,樣子又那麼怪;還有,明知道已經沒有熱水了還非要洗頭、洗澡,現在可不是炎熱的七、八月,你就是這麼說來才會感冒的。」

  「我說過我感冒了嗎?」

  「你不是說你不舒服,要我跟老師說一聲。」秦悠悠聳起眉。

  「你跟老師說了嗎?」

  「當然說了。老師要你好好休息,改天再補請病假。」

  「謝了。」

  「用不著客氣,我們是室友嘛。」秦悠悠已經忘了之前兩人為什麼爭執,「對了,想吃什麼嗎?我去買回來吧,感曰的人還是別出去吹風的好。」

  「你自個兒去吃吧,用不著買我的。」

  「你又不吃飯?」

  「我不餓。」

  「怎麼可能不餓,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不是嗎?」秦悠悠嚷著。

  「肚子是我的,餓不餓我自己知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電話鈴饗起,吸引了秦悠悠的注意力:「電話聲,這個時間的電話鈴聲最受歡迎了,說不定是有人想請我們吃飯哪。」

  秦悠悠蹦跳著朝電話跑去,上頭則慢慢飄來那麼一句:

  「已經響了一整天了,白癡。」

  秦悠悠接了電話,一臉失望地轉頭說:

  「弄影,你的電話,好像不是請吃飯的。」

  「誰?」

  「一位先生,但不是你爸爸。」

  「掛掉吧。」

  「咦?」秦悠悠低嚷,一臉不解。「把電話掛了,我不想聽。」

  「連接個電話都不肯,你也太懶了吧?」

  上頭寂靜無聲,秦悠悠瞪眼良久,也只好長歎一聲。

  「呃,是這樣的……」她對著話筒乾笑道:「很抱歉,弄影她不在耶,我本來以為她在的,結果卻找不到人。好奇怪,剛剛明明在那兒的,眨個眼就不見人影了,請問您是哪位?要不要留個電話……」

  「直接跟他說我不想接電話就行了,用不著編什麼理由。」

  上頭突然冒出這麼兩句,聲音還不小,秦悠悠簡直糗斃了,她對著話筒又是一陣陪笑道歉,掛上電話後氣呼呼地跑回蘇弄影床下。

  「弄影,你搞什麼嘛?人家在替你打圓場耶,你卻在那兒攪局。」

  「不想接電話就說不想接,打什麼圓場?」

  「你……」秦悠悠跳腳,「你愈來愈怪了,簡直要氣死人。」

  上鋪又沒了聲音,秦悠悠除了生悶氣也莫可奈何,反正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她拿這個室友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半晌後她再開口,聲音裡已經不見怒意。

  「我去吃飯了,你的晚餐我會替你帶回來,你可要吃喝…」她說著,拿起錢包離去,在關上房門時聽見輕輕的一聲「謝謝」。

  秦悠悠出去後蘇弄影就坐了起來。雖然這一天一夜幾乎部窩在床上,但真正睡著的時間卻相當有限,這令她覺得更為疲倦。

  靜坐了半晌,她從枕頭旁的一疊書裡抽出一本來翻著,然而即使是書籍這樣的多年好友,此刻也無法拉住她全副的注意力,就這麼有一頁、沒一頁地看著,十分鐘後她又沉入夢鄉。

  再醒來時寢室已經亮起燈,蘇弄影推開被子坐起來,秦悠悠恰好拿著洗臉盆從外頭回來。

  「啊,你醒了?」她把洗臉盆放下,抬頭對蘇弄影說:「我見你睡了就沒叫你,先吃點東西吧,還是你想先洗澡?」她說著,自己咯咯笑了起來:「哎呀,我好像服侍千金小姐的傭人耶。」

  蘇弄影看了看表,八點了。

  「先替我放洗澡水吧,小女傭。」她說,離開被窩爬下床鋪。這是她今天第三次下床,前兩次是為了上洗手問。

  聽見她這麼說,秦悠悠跳起來歡呼:

  「你又開始損人,病已經好了嗎?」

  「誰病了?神經。」蘇弄影拿起洗臉盆和換洗衣物走出寢室。

  她盡情洗了約莫二十分鐘,覺得精神好多了,也有了吃東西的慾望。而那個小女傭就像她肚子裡的蛔蟲似的,一見她進門就捧著麵包朝她衝過來。

  「快,快來吃點麵包,我已經替你沖了杯牛奶,空著肚子赴約,在男朋友面前昏倒可就糗大了。」

  蘇弄影看看她捧在手中的全麥土司,抬起頭說:

  「你的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真想切開來瞧瞧。」

  秦悠悠拋下土司,捧著自己的頭。

  「人家是好意,想讓你吃點東西再出門耶,不要切我的頭啦。」她說。

  蘇弄影彎下腰撿起麵包。

  「誰要出門?」

  秦悠悠指指她。「你那個姓宋的「郭富城」正在宿舍門口等你呢。一大票女生圍在他身邊流口水,你出去時小心點,會被丟雞蛋也說不定喔。」

  「阿濤。」蘇弄影站在宿舍大門的階梯處微笑著招手,然後帶著一臉幸福的表情,穿過圍觀的十多個女生走向宋觀濤。

  「你聽,你聽,什麼阿濤?有夠嘔心的,真不曉得宋老師是看上她哪一點。」

  惡意的竊竊私語立刻就傳來了。

  「就是啊,沒道理嘛,瞧她,跩成那副德性,真想拿雞蛋扔她。」

  蘇弄影無視這一切,來到宋觀濤身邊,挽著他的手微笑道:

  「我們走吧,這裡好吵。」

  宋觀濤就這麼被她拉著走,直到出了那群人的聽力範圍才開口問:

  「我們上哪裡去?」

  「哪裡都好過宿舍門口。」蘇弄影收回挽著他的手,歎息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宋老師,居然到女生宿舍來找我。」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因為有急事找你,不得已才到宿舍去的。」

  「什麼事?」

  「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方便的話我們找個地方談一談好嗎?」

  蘇弄影點點頭。

  「請找個有東西吃、本校學生又不會去的地方。」她說。

  「那麼就到學校外頭的小麵攤去吧,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不會有學生到那兒去的。」

  決定了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加快腳步朝校外走去。蘇弄影因為肚子餓,一到麵攤就點了大碗餛飩麵外加各種滷味。「太好了,真的一個學生也沒有。」宋觀濤道。

  「女孩子嘛,為了顧及形象多半不會在麵攤吃東西,大概都會買回宿舍去吧。

  」蘇弄影拆開免洗筷的封套,一心只盼著面快點送上來。

  「蘇同學……」

  「我叫蘇弄影。」

  「那麼弄影……」宋觀濤看著她,「我大哥曾經找過你,這件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蘇弄影聞言靜了靜。

  「那麼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然後她問。

  「今天大哥突然打電話來,是他告訴我的。」

  蘇弄影又沉默,恰巧滷味送上來了,於是她開始夾東西住嘴裡送。

  「我真不懂,明明是他要我別告訴你的。」她咬著鹵豆乾說。

  「接到他的電話真是嚇了我一跳,雖然懷疑這消息遲早會傳到我無所不能的老爸耳中,卻沒想過會這麼快。」

  「所謂這消息指的是我們的「戀情」嗎?」

  宋觀濤點頭。

  「你們家似乎情況複雜,這我不想過問,不過老師,你既然已有了未婚妻,被追著跑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那群蜘蛛女?說了的話應該能遏止她們的糾纏,也就不需要我這個冒牌女朋友了不是嗎?」

  「這……我實在對你很抱歉,當初因為不想和家裡扯上關係,對於家裡的事我一概隱瞞,之後有你為我解決了最大的困擾,我也就樂觀其成不去提它了。」

  「那麼老師又是為什麼極力要和家裡撇清關係呢?」面送上來了,蘇弄影開始對它展開攻擊。

  「這就說來話長了。」

  「不能簡單點說嗎?」

  宋觀濤想了想,淺淺一笑道:

  「就這麼說吧,今年是我的自由年,我希望活得像我自己,不受老爸或任何人的左右。」

  「今年?老師只有一年的自由嗎?」

  宋觀濤點頭,笑容中帶著苦澀。

  「過了這一年,我就要成為棋子,任人擺佈了。」

  蘇弄影看了看他,低下頭繼續吃她的餛飩麵。

  「老師的父親很可怕嗎?」她邊吃邊間。

  「可怕?」宋觀濤蹙眉,「也不能這麼說,從小到大,他對我可以說一直很疼愛的。」

  「那麼為什麼不讓你做想做的事、過喜歡的生活?」

  「這……」宋觀濤歎著氣搖頭,「原因很多。不提也罷。」

  蘇弄影點點頭。

  「那麼……我們合演的那齣戲,可以落幕了嗎?」她說。

  「啊,我找你就是為了這個。」宋觀濤身子前傾,急切地問她:「假扮我女朋友的事,你對我大哥說了嗎?」

  她搖頭。「當時情況未明,我不確定該不該說。」

  「太好了。」宋觀濤大大鬆了一口氣,蘇弄影則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可以的話,能不能謂你再委屈一段時間?」宋觀濤接著說:「拜託,請你繼續扮演我的女朋友好嗎?」

  蘇弄影喝光碗裡的湯,放下手中的湯匙和筷子。

  「可以問一下原因嗎?」她說。

  「啊?當然我應該告訴你原因,不過……」宋觀濤神情困擾地抓抓頭髮。「如果要從頭說起,也許會是個很長的故事,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耐性……」

  「我今天的確是耐性有限,不如就由我來問你吧。宋老師,我繼續扮演你的女朋友,目的依舊是為了幫你擋那群三八女人嗎?」

  「這是其一。」宋觀濤回答。

  「意思是還有其二?」

  「其二就是幫我解除我的婚約。」

  蘇弄影盯著他,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

  「對不起,宋老師,這個忙我不想幫。」她說。

  「請不耍馬上拒絕,聽我解釋……」

  「你用不著對我解釋什麼,宋老師,幫你遠離那群女人是一回事,牽涉到解除婚約就太嚴重了,這點我真的無能為力。」

  宋觀濤聞言,頗為沮喪。

  「不能再考慮、考慮嗎?如果你願意幫我,也許有成功的可能。」他以要求的語氣道。「搬出未婚妻就可以擺脫那群蒼蠅般的女人,為什麼要解除婚約?」

  「就這麼結婚兩人都會不幸,這種感覺愈來愈強烈,我……我已經沒辦法再置之不理了。」

  蘇弄影沒有反應,宋觀濤急切地繼續道:

  「如果見過我父親,你就會明白他是什麼樣的人。要違逆他需要很大的勇氣,以前的我根本就做不到,即使是現在,沒有你幫忙的話,叫我父親那種強勢的極權作風,我根本一點勝算也沒有。」

  蘇弄影玩起桌上的筷子來了,而宋觀濤見她以已軟化,忙乘勝追擊。

  「我真的非常需要你的幫忙,就請你好人做到底,繼續扮演我的女朋友,等我一作好心理準備就會去兄我父親,要不了多久就能解決這件事,我保證……」

  蘇弄影倏地站起來,宋觀濤則停下說了一半的話盯著她看。

  「為什麼我得做這種事?為什麼?」她顯然是生氣了,聲音聽來很冷,音量也高了些,「你們兄弟倆都一樣麻煩,淨做些莫名其妙又教人為難的要求,很抱歉,我已決心不再管你的事,即使你是老師……」

  「你看,你看!」正當蘇弄影嚴辭拒絕宋觀濤,麵攤旁傳來了驚喘及嘀嘀咕咕的聲音。「那醜女和宋老師吵架了!果然,我就說了,他們維持不久的,本來就不相配啊!」一個長相挺標緻的女孩掩著嘴!說完還不忘哈哈輕笑了兩聲。

  「最不被看好的戀情破裂了,是大新聞耶!」另一個較胖的女孩也很興奮。

  「我看我們面也別買了,快回去告訴其它人,一定會造成轟動的。」

  簡直就像蟑螂一樣無所不在,煩死人了,蘇弄影瞥了她們一眼,轉頭給了宋觀濤一個甜膩的笑容。

  「不是有句廣告詞嗎7說嫉妒的女人最醜陋。」她說。

  「是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吧?」不明所以的宋觀濤皺著眉回答。「哦?是這樣啊?」她點頭並拉著他站起來。「我看咱們還是走了,這兒多了幾盞高亮度的電燈泡,變得不適合調情鬥嘴了。」


  ※                              ※                                  ※


  「我大哥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麼?」在走往女生宿舍的路上,宋觀濤略顯遲疑地開口問。

  蘇弄影瞥了他一眼,淡然道:

  「為什麼這麼問?」

  「剛剛看你提起他,一副咬牙切齒的生氣模樣。」

  「我也生你的氣,宋老師,這件事情已經超出我所能掌控的範圍,再繼續下去絕對會造成我的困擾。」

  宋觀濤一聽,苦著臉歎息。

  「大哥果然是說了什麼吧?他很疼小蘋,對你說話想必不會大客氣。實在很對不起,蘇同學……」

  「我叫蘇弄影。」

  「實在很對不起,弄影,讓你受這樣的委屈,我大哥他人其實很好,很懂自制,我幾乎從來沒見他發過脾氣……」

  「這跟我沒什麼關係。」

  「我只是想代他道歉,他會找上你都是為了我。」

  蘇弄影又看了他一眼。

  「恕我直言,宋老師,你們兄弟情深,解除婚約這件事何不拜託令兄想辦法?」

  「不,我不想把大哥扯進來。」

  「已經扯進來了不是嗎?」

  「讓我父親知道就糟了,不管結果如何,責任都會落在大哥身上,我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

  「你對大哥這麼關心,多少也替我這個學生想想啊,宋老師,我不過是個弱質女子,能夠應付你那位可怕的父親嗎?」

  「你不行的話就沒有人行了。」

  「別太抬舉我,宋老師,我跟那些圍著你的女孩子一樣。再平凡普通不過了。」

  蘇弄影看著他,「讓這麼善良的學生介入你們家族的複雜紛爭裡,你於心何忍啊?

  老師。」

  「你真的不肯再幫幫我?」

  「哦?不是因為相愛才訂婚的嗎?」

  宋觀濤苦澀一笑。

  「和愛情完全扯不上關係。」他說,語氣卻不是那麼肯定。

  蘇弄影點點頭。

  「不愛她卻又無法違逆長輩的意思,是電視劇上常見的政策婚姻嗎?」她問。

  「可以這麼說。」

  「當初無法拒絕。現在能說要解除婚約嗎?」

  「所以才需要你的幫忙。」宋觀濤苦著臉說。

  「如果一開始能拿出勇氣表達自己的意見,現在就用不著這麼辛苦了,不是嗎?」

  「你說的對,是我的錯。」宋觀濤苦笑。「我從小就扮演乖孩子的角色,一直都依照父親的希望去做;繼承家業也好,訂下婚約也好,當時的我都覺得無所謂。然而這半年多來,我做著自己喜歡的教書工作,愈做就愈覺得活力充沛,愈做就愈覺得不想停不來。這時候我才發覺,從前的自己是多麼被動而且缺乏主見,以這樣的生活態度過日子,現在想起來……」他緊握雙拳,「我不想再這麼下去!我希望能有所改變。」

  「你的未婚妻怎麼辦?她豈不是太可憐了?」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我曾試著去愛她,我真的試過了,但沒有用,對她就是無法產生特別的感情。」宋觀濤握著拳道。

  蘇弄影沉默,半晌後開口道:

  「對不起,宋老師,還是得拒絕你,我不想介入這樣的事件中。」她絕不再多事了,絕對要在此和宋家兄弟完全撇清關係。

  「是嗎?」宋觀濤頹然低下頭,但僅僅數秒便又不死心地向她懇求:「拜託你,蘇同學,我好不容易才有這樣的勇氣,以另有喜歡的人為由向我父親表示要解除婚約,這麼做的話也許可以成功的。」

  「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宋觀濤靜靜走了幾步,歎息道:

  「抱歉,我太強人所難了。這件事情我會盡快解決,請你再給我幾天時間好嗎?」

  「這不是所謂的拖延戰術吧?宋老師。」

  「不是,絕對不是。」

  「那麼好吧,我這眾人厭的角色就再扮演幾天。」

  「謝謝你。」

  「不過老師,一旦順利解除了婚約,那群黏人的蒼蠅立刻又會向你圍來,關於這個,你可有心理準備?」

  「這個……」宋觀濤苦惱地垂下肩膀,「說真的,我很頭大,你不要提醒我就好了。」

  「掩耳盜鈴是沒有用的,老師,還是抽空多練練跑步吧。晚餐謝謝了,再見。」

  蘇弄影擺了擺手,朝還有一段距離的宿舍走去。

  宋觀濤看著她的背影,良久之後才轉身走開。

  實在是很特殊的一個女孩子啊,他想,什麼樣的男人能夠擄獲像她這樣的女人呢?一般男子是辦不到的吧?這點他倒可以確定。


  ※                              ※                                  ※


  剛剛才打開住所大門,電話鈴聲就準時刺耳地響起,這讓宋觀濤嚇了一跳。他關上門衝過去抓起話筒,因為跑得大急,右腳踢到了桌腳,痛得他齜牙咧嘴直呻吟。

  「是你啊,大哥,你在我這兒裝了監視器不成?我才剛進門,你的電話就跟著到。」他邊揉著疼痛的腳,邊對著話筒說。

  「電話我已經打了十幾通了,你為什麼不辦個行動電話呢?」宋觀浪的聲音從話筒另一頭傳來。

  「我不過是個代課老師,要行動電話做什麼?」

  「聯絡起來總是方便些。」

  「用不著,這一年我原本就沒打算要跟誰聯絡。」

  「阿濤。」

  「是爸爸對不對?他要你查我的行蹤?」宋觀濤從冰箱裡拿出鮮奶,打開蓋子就這麼對著嘴喝了一大口。「一年的時間還沒有到不是嗎?找我做什麼?」

  不能說出是高若蘋僱用徵信社的事,宋觀浪只能順水推舟。

  「爸爸只是關心你。」他說。「我希望這一年能夠完全自由,尤其不希望被暗中監視。」

  「你別擔心,阿濤,你的事我還沒有向爸爸報告,我……我會盡量拖延時間。」

  「謝謝你,大哥。」

  「這個沒什麼,我擔心的是你和那個女學生……」宋觀浪停了停。「你去找過她了嗎?她……她看起來怎麼樣?」

  「什麼看起來怎麼樣?還不就是那樣?我說大哥,你是不是對人家說了什麼重話?她不怎麼開心哪。」

  「不怎麼開心啊?那麼其它的呢?她什麼都沒說嗎?」

  「關於你們的談話她什麼也沒說,她是那種即使受了委屈也不會告狀的女人。」

  話筒那端寂靜許久,宋觀濤開口喊了幾聲才又聽見他大哥的聲音。

  「你打算怎麼辦呢?阿濤,夾在小蘋和那女學生之間,這件事讓爸爸知道的話……」

  「你不要管,大哥,我希望你不要插手這件事,爸爸那邊我自己會處理。」

  「別忘了小蘋,阿濤。你若是逢場作戲還可以,但爸爸他絕不會允許你解除婚約的……」

  「我對弄影絕不是逢場作戲。」宋觀濤說。

  宋觀浪又是一陣沉默。

  「那麼你有什麼打算?」然後他問。

  「事情總會解決的,大哥不用擔心。」

  「可是阿濤……」

  「好了,好了,別談那些煩人的事,約個時間咱們兄弟倆聚聚,一塊兒喝幾杯怎麼樣?在商場上磨練了那麼久,大哥的酒量肯定進步了吧?現在能喝幾罐啤酒呢?我只怕是望塵莫及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1:48

第五章   
  隔天天候轉差,天空陰沉沉一片,不見陽光,濕氣也重,偏偏雨又不下來,令蘇弄影一起床便情緒不佳;出宿舍時不僅面無表情眉頭間更是鎖著些許不耐。

  下課鈴早就響了,老師還站在講台上囉嗦個不停。幾個在後頭的學生趁老師不注意時一個接一個從後門溜走,其餘的人轉動原子筆或看窗外,真正在聽課的只怕連一個都沒有。

  蘇弄影看了看表,忽然站了來。

  「老師,可以下課了嗎?下一堂課的教室很遠,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她道。

  老師是個戴著眼鏡的胖女人,她熱心的授課過程居然被一個學生無禮打斷,臉色自然不好看,但是被這麼一說也不好再繼續上課,有些惱羞成怒,她只得瞪了蘇弄影一眼,扔下粉筆宣佈下課。

  學生們抱著自己的背包匆匆離開了教室,蘇弄影不急不躁的個性竟讓她成了留在教室裡的兩個人之一,另外一個就是老師。

  「你是……」老師在學生名單上尋找她的名字。

  「蘇弄影。」為了節省時間,她主動告知。

  「啊,是現任的學生會長嘛。」老師收起名單推了推眼鏡。「我這門營養學雖是選修,但可不是隨便混一混就能過關的,畢竟各類食物的營養成分對人體有很重大的影向,不認真點學,吃虧的是你們自己。」

  如果營養學真那麼有用,老師又怎麼會胖成這副德性?蘇弄影很想這麼問,但為了幾個月後能順利畢業,還是忍了下來。

  「我很認真聽講的,老師。」她說。「是這樣的話最好。」

  「真的就是這樣。」她背起自己的袋子。「我先走了,老師再見。」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態度稍嫌傲慢了點?」胖老師皺著眉看她,故意以肥胖的身軀擋住信道。「即使你真的和某個代課老師在談戀愛,那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雖然說現在已不是那麼封閉的時代,但師生戀依舊惹人爭議,沒什麼好得意的,你反而該覺得羞愧才是。人要懂得謙遜,像你這麼恣意而為,說話、做事沒有分寸,日後苦的是你自己,知道嗎?我可是為你好才這麼說的。」

  「對不起,我趕著上下一堂課。」蘇弄影扔下這麼一句,轉頭從後門出了教室。

  事實上她今天就只有這麼兩堂課,原本應該是個挺輕鬆的日子,卻莫名其妙的一點也不輕鬆,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想起那胖女人的一番話,她突然有揍人的衝動。

  「會長。」

  迎面走來個可愛的女孩,蘇弄影認出是學生會的學妹,臉部表情柔和了些。

  「還在這兒散步,沒有課嗎?」她問。

  「是你男朋友的課啦。」學妹笑著說:「宋老師人很好,遲到幾分鐘不打緊的。」

  「是嗎?」蘇弄影揚了揚嘴角。

  「如果他罵我。我就搬出你的名號,說我是你最疼愛的學妹。」

  學妹說完,笑著揮手跑開了,她則是哭笑不得更想揍人。

  蘇弄影繼績往前走,在看見秦悠悠時躲到了樹後頭。那傻子接下來也沒有課,被她纏上就可憐了,弄到後來她肯定是會揍那傻子一頓的,而那傻子會哭得整個學校無人不知。

  就這樣,蘇弄影漫無目的走到了校門口,這時候她才記起自己似乎已有好幾天沒出校門了,中午在學校餐聽吃飯,晚餐就命令秦悠悠順道替她帶回來,所以她除了上課、到學生會去,其它時間幾乎都侍在寢室裡。這是自閉症的前兆嗎?人變懶了,而且有暴力傾向?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往前走,就在要走出大門時被警衛伯伯喊住了。

  「什麼事?伯伯。」

  「你是蘇弄影吧?有人撿到你的東西,我打了電話到宿舍想請你來認領,可是沒有人接。」警衛伯伯說。

  「我和室友都上課去了。」蘇弄影蹙眉,想不起自己丟了什麼東西:「是什麼呢?伯伯,那個人把東西留下來了嗎?」

  警衛搖搖頭。

  「他說想親自送還給你,還說會在校門外的快餐店等你。」

  「等我?萬一伯伯根本就沒聯絡上我呢?」

  「我也是這麼告訴他,但那位先生說沒關係。」

  「是位先生嗎?」似乎有什麼閃進蘇弄影腦中。

  「嗯,是個個子很高的先生。」警衛伯伯瞇起眼睛。「你要去嗎?會不會是什麼騙局啊?」

  「光天化日之下,不會吧,我自己也會小心。」就算是騙局,她也能猜出那騙子是誰,百分之九十不會錯的。

  向警衛伯伯微笑道謝,蘇弄影舉步朝對街的快餐店走去。


  ※                              ※                                  ※


  所謂校門口的快餐店不是麥當勞也不是肯德基,只是間賣三明治、奶茶和鍋燒面等等的小吃店,宋觀浪在這兒坐了近兩個小時,因為不好意思而點了兩杯飲料、一個三明治和一份蘿蔔糕,結果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麼食慾,連飲料都喝不上兩口。握在他手中的東西像在發熱,他愈是緊握,那股灼熱就愈像要穿透皮膚烙印在他的手骨上。刻不永遠無法抹去的記號,然而他無法鬆開手,儘管痛苦,卻無法不緊緊握住,他造成的傷口更大不是嗎?或許比他更痛上千倍、百倍,是他怎麼也無法彌補的。

  「你撿到了我什麼東西呢?宋先生。」

  宋觀浪身子一僵,想像過無數次的聲音真的響起了,他卻不知該如何反應。這麼慌亂的心情什麼時候曾經有過?他就像初次約了戀人見面的小男孩。

  蘇弄影在他封面坐不,看著那些幾乎沒有動過的食物。

  「可以吃嗎?」她問。

  宋觀浪愣了愣,繼而道:

  「你想吃什麼請老闆再送過來,這些已經冷了。」

  「冷了有冷了的味道。」蘇弄影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眨眼間已經把三明治和剩下的兩塊蘿蔔糕一掃而空。

  麵包噎住了喉嚨,宋觀浪還來不及伸手阻止,八分滿的飲料已經半滴不剩全進了蘇弄影的肚子,然後她拿超紙巾擦了擦嘴,將視線移回宋觀浪臉上。

  「你喝了酒嗎?臉好紅。」她蹙眉道。

  「啊?沒有!我沒喝酒!」臉紅是因為她用了他用過的吸管,天!他覺得自己好變態。

  「你……」蘇弄影瞇起眼睛看他:「或許我不該這麼說,不過宋先生,你這輩子還是別再喝酒的好,半滴都別喝。」

  宋觀浪低下頭,整個人都熟透了。

  「你究竟撿到什麼了?我不記得自己遺失過什麼東西。」她接著問。宋觀浪沉默了半吶才開口:

  「是這個。」他攤開右手,手心上躺著兩顆小小的鈕扣。

  蘇弄影盯著他的手心,有很長一段時問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是這麼靜靜看著,那視線既像火、又像冰,令宋觀浪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忽然問,蘇弄影倏地站起來就朝外頭走。

  宋觀浪一怔,忙著從口袋裡掏出皮夾,留下一張千元鈔票追了上去。

  「等等,等等我!」

  蘇弄影自然不會等,事實上她連頭都不回,反倒走得更急,前頭就是大馬路了,來來住住車速極快的車輛教宋觀浪捏了幾把冷汗,於是他加快了步伐,在她穿越馬路前拉住她的手。

  「危險!」他喊。「車子那麼多,你停下來左右看一看啊!」

  結果蘇弄影是停下來了,還轉過身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人果然應該有適當的情緒發洩管道,打過人之後,蘇弄影雖然對自己的行為感覺錯愕,卻也重拾了部分冷靜。

  有段時間兩人就這麼站著,四眼相對默默無話,宋觀浪仍抓著她的手,臉頰上逐漸泛起五道指印。

  「那件襯衫我已經扔了,那兩顆鈕扣你也可以扔了。」蘇弄影瞧了瞧他的手。

  「請你放開我,我要回學校去了。」

  「我們談一談。」宋觀浪沒有放開她,但減輕了手上的力道。

  「談什麼?」

  「談——」

  「我和令弟的事情馬上就會解決,用不著再談了。」

  「我們談談那天的事。」

  「那天的事我不想談。」蘇弄影用力甩著手,卻在此時充分領悟到男女在氣力上的懸殊,這令她非常惱怒。

  「一定要談。」

  「你……你不要臉!」她甚少以這種極女性化的字眼馬人,今天可真的是有些情緒失控。

  「不管怎麼樣都要談。拜託你?」他說。

  蘇弄影深呼吸又深呼吸。

  「你這像是拜託人的樣子嗎?」她舉起自己被拉住的手。

  「你不逃走的話我就放開你。」

  「逃得了嗎?我的腿只有你的一半長。」蘇弄影寒著臉道。

  宋觀浪則在心底歎氣,難得她來的時候心情還不錯的,這會兒卻……唉!不該惹她生氣的,但不去拉她她就會跑走,而且很可能會撞上車子,實在教他為難,現在雖然留下了她,但以她此刻的情緒看來,要好好談一談只怕也很難,兩個人就這麼杵在大馬路旁,怎麼辦才好呢?

  「呃……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吧。」

  宋觀浪開口說,馬上就招來一個白眼。

  「你真好意思說。」蘇弄影冷冷道:「我和你談了兩次,兩次都沒什麼好下場。」

  宋觀浪低下頭。

  「我一直想道歉,但你不接電話,也不見你出校門……」

  「你這幾天都守在校門口?」宋觀浪點點頭。

  「有沒有毛病啊你?」蘇弄影蹙眉低嚷。

  「你不要生氣。」宋觀浪忙出言安撫,怕的就是她怒氣再起。「我只是想向你道歉,順便……順便……」

  「順便什麼?」

  「這……我想問問你那天的情形……」

  「你變態啊?」蘇弄影踩他的腳。

  「不,不是的,你誤會了。」宋觀浪忍耐著不去揉疼痛的腳趾。「那天我醉得不省人事,除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其它的全都不記得了,所以……」

  「你真幸福,什麼都不記得了。」

  「所以才想問你……」

  「那種醜事我忘掉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再拿出來說?你休想。」

  「醜事?」宋觀浪睜大眼睛喃喃道:「這麼說來我果真是對你……」

  「不許說,不許你再說了。」蘇弄影用力踩他的腳,然後轉身穿過馬路朝學校走去。「等等,你別走。」宋觀浪看了看左右來車,跨著腳追上她。「你都這麼過馬路嗎?很危險的。」

  蘇弄影忽然停下來轉過身。

  「你是來還東西的吧?」她伸出手。「諾,拿來。」

  「什麼?」

  「鈕扣,那兩顆鈕扣。」

  宋觀浪將手中的扣子遞給她,蘇弄影收下後將它們隨地一扔。

  「我已經拿回失物,也接受你的道歉,沒其它事情的話我們就在這兒說再見了,不過「再見」只是句客氣話,依我看,我們根本沒有再見面的必要。」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宋觀浪沒有再追上去,她那番毫不留情的話著實令他卻步,就這麼目送她消失在校門內;他彎下腰撿起被扔在路旁的兩顆鈕扣。

  該怎麼做呢?忘了它,就當作事情根本不留發生,然後永遠承受良心的譴責嗎?

  看著再次躺在手中的兩顆小扣子,宋觀浪無語了。


  ※                              ※                                  ※


  心情前所未有的慌亂,蘇弄影於是在校園裡閒晃了許久,但是即使走遍了校園,向來鮮少有波紋的心卻尋不回往日的平靜。

  她為何變得這般易怒?

  對任何事都能夠冷眼旁觀,又和悠悠那傻子住在一起,接受了長達兩年多的「磨練」,這樣的她卻輕易為了個人、為了他所說的話動怒。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即使那傢伙曾經碰過她的身子,他終究只是個男人,她已經決定要把那件事給忘了不是嗎?那麼就應該確實把它給忘了,這種事她向來輕而易舉就能做到,對他又為何會例外?

  愈想就愈覺得心煩,蘇弄影結束她的校園之旅返回宿舍,此時已過了午餐時間,她卻絲毫不覺飢餓,而這種反常的反應更加惡化了她的情緒。

  推開寢室的門,秦悠悠正在裡頭來來回回踱步,一看見她就像狗見到出門多時的主人似的,搖著尾巴興奮地朝地衝過來。

  「你到哪裡去了?我一直在找你耶,浴室找過了,廁所找過了,床下、衣櫥也都——」

  「找我什麼事?」再不打斷她。絕對會說連臉盆裡都找過了。

  「好事情,有好事情喔!」

  秦悠悠在屋裡蹦跳著,蘇弄影則走到桌子前將自己的背包放下。

  「撿到錢了嗎?」她問。

  「才不是呢!是這個,這個耶!」秦悠悠揮舞著手中的東西。

  「那是什麼?」

  「是邀請函,邀請我們兩個參加舞會的邀請函。」秦悠悠說著,又開始在寢室裡蹦跳。

  「舞會?」蘇弄影冷然道:「你自個兒參加吧。我沒興趣。」

  「不行,不能不去的。你瞧,這上頭寫得很清楚,悠悠和弄影務必出席,否則後果堪慮。」

  蘇弄影靜了會後開口問:

  「你確定這是邀請函?聽起來像是挑戰書,究竟是誰寄來的?」

  「是湘凝學姊啊。」

  「拿過來我看看。」蘇弄影看了手繪的精緻邀請卡,轉頭白了秦悠悠一眼。

  「什麼舞會?上頭明明寫的是家庭餐會,要我們便裝出席即可。」

  「舞會也好。餐會也好,反正就是有得吃又有得玩,很棒不是嗎?」秦悠悠露出作夢般的神情。」最近課業好忙。老師們不是給一大堆作業,就是考試考個不停,煩死人了。你的心情也不好不是嗎?所以湘凝學妹就像仙女一樣,在這個時候寄來這麼張可愛的邀請函,解救我們於水深火熱之中,助我們脫離苦海。」

  「神經。」

  「你怎麼可以罵仙女似的湘凝學姊?」

  「我罵的是你。」蘇弄影將邀請函還給她。「有沒有泡麵?我餓了。」

  「都快兩點了。你還沒吃飯啊?」

  秦悠悠同情地看著她,看得蘇弄影直想罵人。

  「你到底有沒有?」她壓下莫名的怒氣又問。

  「有沒有什麼?」不怕死的秦悠悠也問。

  「泡麵。」蘇弄影深吸了一口氣。「你究竟有沒有泡麵?」

  「啊,應該有,我找一找。」秦悠悠開始在一個空著的衣櫥裡翻東翻西的,但只維持了三秒鐘就停了下來。「對了,弄影,你會跟我一塊兒參加學姊的餐會吧?

  我這麼怕生,一個人去很寂寞的,而且學妹也說了不是嗎?不去的話會有可怕的後果,後果堪慮就是這個意思吧?所以還是一起去比較好,學姊會準備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你也就用不著吃泡麵了……」

  「我現在就要吃泡麵。」

  蘇弄影拍著桌子道,終於讓秦悠悠暫時閉上嘴巴,不過那也僅僅維持了三秒鐘。

  「已經在找了嘛,這櫃子裡東西好多呀。」她嘀咕著又回頭翻找。「啊,找到了,你要牛肉麵,還是排骨面呢?牛肉麵是大碗的那種,裡頭有牛肉包和調味包,牛肉包得另外用熱水燙過,然後再倒進泡熱的面裡,排骨面就是簡單的邸種了,因為一包只賣十二元,所以裡頭半塊肉也沒有,只要把熱水倒進去,等個幾分鐘就能吃了,對了,弄影,你還沒告訴我吧?你究竟想吃牛肉麵還是排骨面呢?」

  秦悠悠手舉泡麵笑著問,蘇弄影則是仰頭看著天花板,深怕視線一對上她的就會忍不住破口大罵。


  ※                              ※                                  ※


  才回到車上,口袋裡的行動電話就響了,宋觀浪取出電話按下通話鍵,宋能遠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爸,是您。」

  「我打電話到辦公室,他們說你一早就離開了,而且這幾天都是如此,這是怎麼回事?」

  「這……因為有一點事情要辦。」

  「有什麼事比公司還要重要?最近不是在和香港一公司洽談合作事宜嗎?你這個總經理老往外跑成什麼體統?」

  「對不起,爸爸,合作的事已經談得差不多了,不會有問題的,您放心。」

  「最好是這樣,我對這合作案相當重視,這點你傍該很清楚。」

  「我明白,爸爸。」

  「還有,阿濤的事你查得怎麼樣?有消息嗎?」

  「沒有,還沒有消息。」

  「一點眉目都沒有嗎?這孩子究竟是躲哪兒去了?」

  「我會繼續找,應該馬上就會——」

  「不如找家徵信社吧,他們是吃這行飯的,找人這種小事肯定難不倒他們,對了,就交給徵信社去辦,這麼簡單的事我早該想到的。」

  「爸……」

  「好了,阿濤的事交給我,你就專心打理公司吧,我希望交給阿活的是更具規模的「日昇」,你明白吧?」

  「是,我知道了。」

  「那就這樣了。」電話喀的一聲斷了線,嘟嘟的聲音在宋觀浪耳邊不停響著。


  ※                              ※                                  ※


  週末午後,秦悠悠在寢室裡蹦跳著。

  「怎麼辦?怎麼辦?沒有漂亮的上衣,也沒有漂亮裙子,連鞋子都是舊的,這樣怎麼能參加學姊的餐會呢?唉,好煩惱,真的好煩惱啊。」

  「你可以穿泳衣去,是今年剛買的,很漂亮,又不用搭配鞋子。」在上鋪翻著書的蘇弄影看都不看地回了她這麼幾句。

  「可以穿泳衣嗎?」秦悠悠一聽皺起眉問。「不行吧?邀請函上頭又沒說這是化妝舞會。」

  「上頭寫的是家庭餐會,用不著穿旗袍或禮服。」

  「但還是穿漂亮點比較好不是嗎?」

  「那就把你衣櫥裡最漂亮的上衣、裙子給穿上,別在那兒嘀嘀咕咕、囉哩叭唆了。」

  「你呢?弄影,別窩在上頭看書。該下來換衣服了。」

  「換衣服需要五個小時嗎?神經。」

  「兩個人一塊兒煩惱比較有氣氛嘛。」

  「你這笨蛋在說什麼?」

  「我們是室友,這種時候就應該一起討論該穿什麼衣服啊,快下來,弄影,如果你還沒決定做什麼打扮,我可以替你拿主意喔。」

  「不需要,你自己都拿不定主意了,還想幫我?」

  「所以才要參考你的意見——」

  「閉嘴,你要嘛就躲在一邊安靜地煩惱,要嘛就滾出去,再撈叨個沒完,小心我揍你。」

  秦悠悠畏縮了下。

  「你……你最近好凶耶,戀愛中的女人不都是特別溫柔的嗎?對了,你要不要帶男朋友一塊兒去?邀請函上寫了幾個很大的字,說歡迎攜伴參加,唉呀,又多了件要煩惱的事了,都這個時候了上哪兒去找伴呢?咱們學校根本就沒有男學生啊,真是的,為什麼快樂之前總有這麼多教人憂鬱的事?怎麼辦?弄影,你替我想想辦法啊。」

  蘇弄影放下手中的書。

  「我馬上就下去。」她說。

  「真的?謝謝你。」

  「我馬上就下去揍扁你。」

  秦悠悠眨眨眼,接著把手中的衣服住空中一扔。

  「救……救命啊!」她尖叫著奪門而出。

  為什麼她得和這種吱吱喳喳的麻雀住在一起?而且一住就是三年?蘇弄影很想這麼喊,但終究只是把書拿起來繼續翻閱。


  ※                              ※                                  ※


  下午四點,蘇弄影準時爬下床,拿起洗臉盆打算洗澡去,就在這時候接到古湘凝打來的電話。

  「弄影嗎?是我。」

  「你好,湘凝學姊。」

  「晚上會過來吧?算一算咱們也好久沒有見面了耶。」

  「我哪來的膽子拒絕?」

  「好,很好。還有,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們,我和陶然說好了晚上聊個通宵,你們兩個記得到舍監那兒簽一下外宿簿。」

  「咦?」

  「就這麼說走了。」

  「學姊……」

  電話到這兒就斷了,蘇弄影瞪著嘟嘟饗的話筒不知該做何反應。

  「你怎麼了,弄影?」剛洗好澡的秦悠悠推門而入。「拿著話筒發呆,難道是想打電話卻忘了電話號碼?」

  蘇弄影將話筒放回去,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以為我是你啊?」

  因為之前差點就被揍了,秦悠悠被她這麼一瞪,給嚇得縮在一旁。

  「是……就是嘛。」她乾笑道:「我也覺得奇怪,你怎麼可能會忘記電話號碼呢?那種事是我才會做的啊,哈,哈哈。」

  蘇弄影蹙眉。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是殺人魔王嗎?」

  「因為你最近脾氣不怎麼好——」

  「再怎麼脾氣不好也不至於打你吧?」

  「是嗎?」秦悠悠低喃。

  「你還懷疑?」

  「怎麼能不懷疑?你剛才明明還說要下床來揍我。」

  蘇弄影閉了閉眼睛。

  「你……你真是那種一嚇就死的人。」

  「什麼意思?」

  蘇弄影白了她一眼,走過去拿起洗臉盆。

  「我要去洗澡了。」

  「啊,快去,快去,今天是星期六,而且時間還早,浴室裡人很少,就算在裡頭唱歌也不會挨罵。」秦悠悠哼著歌,開始擦拭潮濕的頭髮。

  蘇弄影無可奈何歎了口氣並拉開門。

  「剛才是學姊打電話來,你記得把睡衣帶去。」她說。

  「吱?」秦悠悠停不手中的動作大嚷:「可以穿睡衣去嗎?不大禮貌吧?」

  蘇弄影碰的一聲把門摔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2:31

第六章   
  在蘇弄影和秦悠悠抵達目的後二十分鐘,陶然和男友沈靖瀾也相偕而來,大家的衣著果然都以輕便舒適為主,即使是為此煩惱許久的秦悠悠最後也選擇了一件長袖的碎花洋裝;蘇弄影則更簡單,淺藍色襯衫加黑色牛仔褲,另外拾了個背包就行了。

  對於這個被迫參加的餐會,蘇弄影原本並沒有大大的興趣,她不喜歡熱鬧、不喜歡交際,獨處的寧靜對地而言才是享受,然而到了這裡,見到闊別多日的兩位學姊,看著她們拌嘴說笑其樂融融,時間彷若回到從前時同住寢室的兩年光陰,她也不禁因憶起往事而露出淺笑。「你們兩個真不像樣,電話、住址都留給你們了,大半年的也不見你們聯絡一下,虧我們在宿舍裡對你們是百般照顧、疼愛有加,到頭來你們根本沒把我們這兩位學姊當一回事。」陶然推著眼鏡對她們說,秦悠悠一聽,則又開始蹦跳起來。

  「人家很想念學姊你們的,尤其是被弄影欺負的時候,我就深深覺得有學姊們在真好。」

  她急急地說,自然招來蘇弄影警告的一瞥。

  一旁的古湘凝聽了露出微笑,轉頭對蘇弄影說:

  「看來你把她整得很慘。」

  「還不及學姊們的十分之一。」蘇弄影扯著嘴角回答。

  「那你可要再加油了。」陶然說。

  「好過分。」秦悠悠一聽扁著嘴。」大家好像把我當成出氣筒似的,欺負我真的這麼好玩嗎?」

  「不錯啊。」陶然點頭。

  「挺有快感的。」古湘凝依舊微笑著。

  「可以做為無聊時的消遣。」蘇弄影則是面無表情地說。

  秦悠悠狠狠瞪了她們一眼,噘著嘴道:

  「你們是黑心的巫婆三人組。」

  她說著撇過頭去,其它三個人則相視而笑。

  兩位男士正在一旁閒聊著,古湘凝於是對女孩子說:

  「時間差不多了,你們來幫我把東西端出來吧,因為是家庭便餐,來的都是自己人,所以吃的、喝的我就自個兒準備了,這可花了我一整天的時間哪。」

  「好期待啊,湘凝的手藝很俸的。」陶然這麼說,抓著兩個學妹隨同古湘凝住廚房走去。

  蘇弄影和古湘凝在廚房裡將食物做最後的處理及裝盤,秦悠悠則在陶然的監督下將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端往客廳。

  在忙碌中隱約聽見了電鈴聲,身在廚房的古湘凝朝外頭喊道:

  「老公,麻煩你去開個門好嗎?」

  將切好的水果用保鮮膜包好放進冰箱,餐會的前置工作終於完成,古湘凝鬆了口氣,遞了張紙巾給剛洗好手的蘇弄影。

  「謝謝你的幫忙,全都OK了,咱們到前面去吧。」

  古湘凝說著,推開廚房的門道:

  「人都到齊了嗎?晚餐要開始了喔。」

  「人都到齊了,不過在用餐之前我先替你們介紹一下這個傢伙吧。」男主人邵溪樵這麼說。

  才將紙巾扔進垃圾筒的蘇弄影意興闌珊地拾起頭。

  有陌生人?這下子就更難熬了,她想。

  「這位是我的好友宋觀浪,他雖然塊頭大,看起來一副兇惡的模樣,但骨子裡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好人,用不著害怕的。」邵溪樵拍著那人的肩笑著說,蘇弄影臉上則覆上了一層寒冰。

  對於居然能在好友家中巧遇蘇弄影,宋觀浪除了驚愕詫異,還感覺到些許欣喜。他依然想和她好好談談,這就像老天爺給他的另一個機會。

  然而儘管他是如此希望,她的神情卻寫著相反的意圖,看都不看他一眼,令他不知道該不該言明自己和她其實早已相識。

  「好巧喔,你的名字和弄影的男朋友只差一個字耶。」結果向來遲鈍的秦悠悠忽然間靈巧了起來,一句話引爆了可怕的逼問戰。

  「咦?」首先開打的是陶然,「弄影有男朋友了?什麼樣的男人這麼有勇氣?」

  「弄影畢竟也是個大女孩了。」臉帶微笑的古湘凝接著問:「對方是怎麼樣的人?多大年紀?你們又是如何認識的?」

  自己隨口說出的話居然強力地帶動了現場的氣氛,秦悠悠簡直是驚喜交加;正想開口回答大家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卻被蘇弄影兩道極冷的目光給嚇停閉上了嘴。

  「今天不是專程來討論我的男朋友吧?」蘇弄影說。

  「順道說說也未嘗不可啊。」陶然回答。

  「就是個男人,沒什麼特別的。」學姊家應該有殺蟲劑吧?絕對要找出來毒啞那個姓秦的長舌婦。

  「多少說一點嘛。來,先從他的名字開始。」

  「這肉醬再辣一點一定會更好吃。」

  「他的話多不多?跟你一樣少的話就麻煩了,約會時兩個會一塊兒睡著也說不定。」

  「蘋果派倒是絕頂好吃,西點名店做的也比不過。」

  蘇弄影就以這種一問三亂答的手法耗盡了兩位學姊的好奇心,終於將眾人的注意力再次移往桌上的美食。

  當大家端著盤子自由取用食物,宋觀浪不時將視線投注在蘇弄影身上,她雖站在幾個女孩子身邊,卻似乎不曾感受到她們那種輕鬆熱絡的情緒,只是靜靜地吃著她盤子裡的東西,偶爾聆聽一下同伴們閒聊說笑。

  是怕破壞了她的興致吧?宋觀浪想,該怎麼做才能稍減她對他的氣憤與厭惡呢?

  就這樣,長達兩個小時的用餐時間他們不曾說過一句話,眼見時間愈來愈晚,宋觀浪心裡也愈來愈焦急,對於另外兩位男士說的話有一大半都沒聽進耳裡。如果不能把握今天的機會,他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因為父親的不悅,他已無法經常到她們學校門口守候了。

  當時針指在八的位置,漂亮的咕咕鐘裡跑出啼叫的木製小鳥,悅耳的音樂隨即跟著響起。這時候男主人邵溪樵站了起來,古湘凝地放下手中的盤子來到丈夫身邊,然後男主人拍了拍手,大家的注意力便都轉到了他們夫妻身上。

  邵溪樵看了妻子一眼,微笑道:

  「謝謝各位今晚抽空光臨寒舍,我老婆的手藝一流,相信你們此刻都已吃飽喝是了吧?」

  現場響起一陣掌聲。

  邵溪樵接著說:

  「今天請各位來,除了用餐,事實上還有重要的事宣佈。」

  「重要的事。」秦悠悠憂心地低嚷:「難不成今天的晚餐是要收費的。」

  陶然敲她的頭。

  「怎麼會是這種事情?一陣子下見,你好像愈來愈慢了。」

  在哈哈的笑聲之後,邵溪樵再次開口:

  「湘凝懷孕了,這就是我們要宣佈的事情。」

  秦悠悠的尖叫聲率先響徹大廳,然後歡呼和道賀緊接而來。

  「謝謝。」古湘凝雙手放在腹部,微笑著說:「曾經有一個孩子在我肚子裡死去,那種痛真可以說是刻骨銘心,我想大概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吧,而令這傷痛逐漸淡化的是各位的真心關懷;在那段最難捱的日子裡,我們夫妻在友誼的陪伴下走了過來,我說不出對各位有多麼感謝,如今神賜予我們第二個孩子,我們簡直是欣喜若狂;在此之餘,我們定是深深相信,擁有各位的祝福,這個孩子的生命力必然強勁,能在我肚子裡健康成長,然後帶著溫暖善良的心來到這個世界,任各位的疼愛下快樂地長大。我們夫妻倆的感激難以用言語形容,但我相信各位一定能夠明白我們的心意,謝謝你們,真的非常感謝各位。」

  在這麼感性的一段話之後是短暫的寂靜,最後是陶然出言打破了沉默。

  「真不像是湘凝會說的話啊,我們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偉大?」她推著鼻樑上的眼鏡說,「我們為這個好消息再乾一杯吧。」沉靖瀾接著說,眾人紛紛附議。

  古湘凝拿著裝有果汁的杯子看向丈夫。

  「雷毅也能來就好了。我們倆還能夠在一起,他可是大功臣。」她說。

  「他人在香港出差,等會打電話給他吧。」

  「嗯。」古湘凝微笑點頭,兩人相視而笑,在乾杯聲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杯子。

  桌上的食物已一掃而空,女孩子們開始收拾杯盤,男士們則坐在大廳裡繼續喝酒聊天。向來高傲的邵溪樵在得知自己即將成為父親後話也多了,滔滔不絕地向兩位好友訴說他的得意。

  時間一分一秒溜走,宋觀浪越發感受到機會不再,他握緊雙拳,終於下定決心站起來朝廚房走去。

  擠在廚房裡的女孩子們全都瞪大眼睛看著推門進來的宋觀浪,他則是按壓下逃走的衝動走向蘇弄影。

  蘇弄影停下手邊的工作,以眼神示意他別輕舉妄動。

  宋觀浪則以壯士斷腕的決心開口道:

  「聽說你男朋友的名字只和我相差一個字,我正好在找我弟弟,有點事想問你請教。很抱歉,能不能耽誤你一點時間?」

  女孩子們更顯驚訝,而最先恢復過來的是女主人古湘凝,她接過蘇弄影洗碗的工作,並對她說:「你去吧,書房可以借給你們。」

  蘇弄影瞪了宋觀浪一眼,擦乾手道:

  「不用了,我和這位先生到外頭去走走。」

  「那好,順便買今晚要吃的零嘴回來。」秦悠悠蹦跳著說。

  蘇弄影脫下回裙塞入陶然手中。

  「別讓孕婦做太粗重的工作。」

  她說著率先走出廚房,宋觀浪則跟隨在後。

  「你們兩個要上哪兒去?」經過大廳時邵溪樵詫異地問。

  「啊,我陪這位小姐去買點東西。」宋觀浪回答,在兩位男士錯愕的神情中走出大門。

  他們在數秒鐘的等候之後進了電梯。在一個狹窄的空間中獨處,幾秒鐘的時間忽然間就像幾十分鐘一樣長,最後宋觀浪被令人窒息的沉默逗得開口說了句:

  「你穿圍裙的樣子很好看。」

  「謝謝,說不定你穿起來也一樣好看。」蘇弄影冷冷地回了他這麼一句。

  宋觀浪臉一熱,拿她莫可奈何。

  電梯到達一樓,門一開,蘇弄影就頭也不回地朝中庭走。

  宋觀浪一怔後忙追上去,卻發現她已經在外頭找了張長椅坐不,似乎並沒有要逃走的意思,「既然你如此堅持,今天我們就把事情全說清楚,你想知道的是那天的事吧?

  坐下來,我告訴你。」蘇弄影說。遲疑了會,宋觀浪在她身旁坐下。

  「你……請你不要生氣。我真的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一談,所以——」

  「所以你就這麼衝進廚房來找我談?」蘇弄影看了他一眼,「你究竟在想什麼?宋先生,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工夫才把那些長舌女的注意力從我男朋友身上帶開,你這麼一攪和,今晚我肯定是不得安寧了。」

  「這……對不起,我沒想這麼多。」

  「你說得倒容易,我卻得接受永無止境的盤問。我不是愛說話的人,那對我而言是酷刑,你懂嗎?」

  「我很抱歉,真的非常——」

  「算了,算了。」蘇弄影揮揮手。」你是不是除了「抱歉」和「對不起」之外什麼都不會說?」

  宋觀浪還是想道歉,但總算在最後一秒鐘將話嚥了回去。

  「我可以開始了嗎?」蘇弄影問。

  「什麼?」宋觀浪不怎麼明白的樣子。

  「你想知道的事,我現在就要開始說了。」

  「喔,好的,麻煩你。」

  「你在啤酒屋喝了一杯啤酒就爛醉如泥了,我是不是應該從那裡開始說呢?」

  「不,不用了。」宋觀浪紅著臉,「請跳過那個,直接說重點。」

  「我對人卑躬屈膝、百般懇求,使盡吃奶的力氣才將你搬回辦公室,這些委屈和辛苦都不用說嗎?」蘇弄影點點頭,「你指的重點是什麼?」

  「是……」宋觀浪深吸了一口氣:「請告訴我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蘇弄影默默不語,半晌後才抬起頭說:

  「你很壞,什麼都做了。」

  這回答之後是更長的寂靜,宋觀浪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聽見這樣的答案仍不免受到打擊,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好差勁啊他,居然真的對弟弟的女朋友做出那種事,而她既無力反抗,也不能把這事情告訴阿濤,只能把一切都藏在心底,那種煎熬可想而知,她還能如比冷靜面對他實在是個奇跡;以他的所作所用,她砍他幾刀都還算仁慈的了。

  蘇弄影看了他一眼,繼續道:

  「進了辦公室之後我扶你回房間,忽然間你把我壓倒在床上,對我又親又摸的,接著就拉扯我的衣服。」

  宋觀浪呻吟著將臉埋入雙手中。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細節方面應該不需要找多加描述了吧?」

  「對不起,除了道歉,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宋觀浪說。

  「別再道歉了,反正你什麼都不記得,我也會慢慢把這件事給忘了。」

  「就算是不記得,我畢竟做了對不起你和阿濤的事情,我……我該做什麼才能彌補……」

  「我說算了,你一再提祀這件事只會讓我覺得更尷尬。」

  「我傷害了你嗎?我指的是身體上,我是不是太粗暴而……」

  「喂,不是叫你別說了嗎?」

  「請一定要告訴我,拜託。」

  什麼拜託?又不是說故事那麼簡單的事?這個人是怎麼搞的?對某些事簡直頑固得令人咬牙切齒。蘇弄影撇過頭不理會他,但宋觀浪仍不死心。

  「我一定要知道,求求你告訴我。」

  蘇弄影深吸了一口氣,並且咳了幾聲:

  「那個……胸口和脖子上有點瘀血,就是這樣。」該死!即使是她,要說出這種事情也會臉紅啊,他到底有沒有替她想過?

  宋關浪一聽臉色更難看……從來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隱藏著如此旺暴的慾念,對於蘇弄影的歉疚在他心裡愈堆愈高。

  「你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阿濤嗎?」他問。

  蘇弄影聳起眉。

  「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他嗎?」

  「不,我很感激你對阿濤隱瞞了這件事;但是身為女性,被……被強暴了卻只能默默承受,這豈不是……」

  「強暴」兩個字令蘇弄影倏地轉過頭瞪視他。

  「誰被誰強暴了?」她問。

  此時連宋觀浪都睜大了眼睛:

  「為什麼這麼問?你又不是心甘情願跟我做……做那件事,那麼不是強暴又是什麼?」

  蘇弄影靜了靜,在幾次深呼吸之後,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對他說:

  「我們沒做過「那件事」,宋先生。」

  簡直是平地一聲雷,宋觀浪也靜了幾秒鐘。「沒……沒做過?你剛剛明明說了,我把你推倒在床上,對你又親又摸的,還撕扯你的衣服,是你自己說的,你說我很壞,什麼都做過了不是嗎?」他愈說聲音愈大,心跳也在加速中。

  「你是除了「那件事」之外,其它的什麼都做了。」

  「那你就該解釋清楚,不管是誰聽兒你那麼說都會誤會的。」

  蘇弄影聞言瞇起了眼睛。

  「你好像鬆了口氣是吧?聽說我們沒做過那件事居然反過來指責我,怎麼?沒做那件事是我的錯嗎?」她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的意思我很清楚,原本正因為欺負了弟弟的女朋友而良心不安,這下子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強暴犯,覺得沉冤得雪了吧?只要最後那件事沒做,之前怎麼樣都無關緊要,你是不是這麼想的?」

  「等一等,蘇小姐……」

  「叫我弄影就行了。」蘇弄影站起來。「對男人而言是這樣子的嗎?重點就在於有沒有做那件事,聽起來實在教人生氣。」

  宋關浪站起來想說些什麼,蘇弄影卻手一伸推他坐了回去。

  「對女人來說可就不是那麼簡單,就算我最後逃過了一劫,沒有遭到強暴,但你之前的行為在我看來跟強暴沒有什麼不同,我想忘了那些事,真的很想,忘了衣服被扯開、忘了你的嘴和手在我肌膚上遊走。我花了很多時間和精神努力去遺忘,但你不斷出現在我眼前,不斷問著那天究竟是怎麼回事,逼得我不得不去回想當時的情景。」

  她看著他繼續道:

  「你或許不知道,你是第一個那麼對我的男人。我幾乎不認識你,你卻吻我、撫摸我,扯開我的衣服對我——」宋觀浪站起來摀住她的嘴。

  「為什麼?為什麼我是第一個?」他詫異地問,「你不是有男朋友嗎?阿濤他?」

  她拉開他的手。

  「男朋友也得看交情深淺,我和令弟恰巧尚未發展到那種程度。」無視於宋觀浪的震驚,蘇弄影接著說:「你應該慶幸我不是那種傳統內向的女性,否則初吻被一個認識兩天的人奪走,還被扯開衣服吃足了豆腐,連清白都差點不保,換了是別人……換了是別人的話……」

  「你……」宋觀浪的聲音出現了慌張和不穩。「你……別這樣嘛,怎麼說著說著就哭了?我……」

  「誰哭了?」

  宋觀浪伸手輕觸她的臉頰。

  「偌,你這不就是在哭嗎?」他舉起濕潤的手指對她說。

  這時候蘇弄影才發覺自己真的掉了眼淚。她沉默了,因為驚訝及錯愕。

  為什麼會哭?為什麼會覺得委屈?她問自己,卻沒有答案,而打從那天壓抑至今的情緒卻彷彿因此有了宣洩管道,隨著淚水不停地滑落。

  「喂,別這樣,別這樣好不好?」宋觀浪開始手足無措,兩手在空中揮了半天,不知道該住哪兒放,最後他輕輕拉過她,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入懷裡。

  「別哭,求求你別哭了,是我的錯,我很清楚一切都是我的錯。」他說。

  蘇弄影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乖乖待在他懷裡,但不斷落淚的她似乎變得脆弱,極需要一個可供依靠的強壯肩膀。

  「我還是處女,所以你一點錯也沒有。」好奇怪,她眼淚掉個不停,聲音卻能如此平靜。

  「別這麼說,我絕對沒有那種意思。」他將她擁得更緊。「是價值觀的差異吧,女人重視的東西男人未必會在意。」

  「我怎麼可能不在意呢?」

  「你在意什麼呢?後悔不該酒後亂性,侵犯了弟弟的女朋友。覺得對不起他,為此而愧疚不已?」

  「你快別這麼說,是我對不起你。我們沒有……你還是處女是不幸中的大幸,我是這麼想的,並不是要推卸責任。」

  「是嗎?」

  「本來就是。」

  「那麼你想想辦法吧。」

  「又怎麼了?」

  蘇弄影指指自己的眼睛:

  「我不想再哭了,怎麼樣才能停不來?」

  兩人又坐回椅子上,在宋關浪用完一包面紙之後,蘇弄影的淚水總算停了不來,她又恢復了原來的面無表情,他則是大大鬆了口氣。

  她也會哭,他可是讓她嚇得慌了手腳。由此就能看出那天他雖是及時煞車未鑄成大錯,但對地依舊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是的,不論結果為何,他終究是難辭其咎。

  「我再次為吼大的事向你道歉,非常誠心地道歉,希空你能原諒我。」宋觀浪低著頭對她說。

  蘇弄影轉頭看了他一眼。

  「只不過是喝了一杯啤酒,又不是春藥,為什麼會突然獸性大發?套句書裡經常看見的話,你是不是太久沒有女人了?」

  宋觀浪瞪大雙眼看著她,黝黑的臉上又泛起紅潮。

  「你怎麼能輕輕鬆鬆說出這種話來?」他問。

  「我說的話比你做的事下流嗎?」宋觀浪無言以對。

  「怎麼樣?是不是太久沒抱女人了?」蘇弄影重提舊話,「你……我沒有必要跟你討論這種問題。」他紅著臉撇過頭去,「之前你還堅持耍我描述那天晚上的實況,現在卻說沒有必要跟我討論這種問題,太狡詐了你。」蘇弄影冷冷道。

  「這……這是不同的事情——」他苦著臉回答。

  「哪裡不同?」

  宋觀浪又無言以對。

  「究竟是多久?」蘇弄影繼績逼問。

  「啊?」

  「多久沒有女人了?」她轉頭看他。「一個星期嗎?」

  宋關浪再次紅著臉撇過頭去。

  「那麼是兩個星期了?」蘇弄影探過頭去,宋關浪只得把頭再住後轉。

  「一個月?」由於一直無法看見他的臉,蘇弄影乾脆站了起來,跟著他的頭轉動,「三個月?半年?難不成有一年了?」

  「拜託!」已經到了極限,他的頸子再也無法往後轉了。「別再問了,這種事情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是你情慾爆發下的受害者,怎麼會沒有關係?」

  「才不是什麼情慾爆發,你——」

  「你醉了,我才是對實況一清二楚的人。」

  宋觀浪閉上眼睛歎氣。

  「我已經一再道歉了,你究竟還要我怎麼樣?」他說。

  「又不是要你切腹,只是要你回答個問題而已。」

  宋觀浪看了看她,還是只能紅著臉撇過頭。

  「我忘了。」他說。

  「什麼嘛。」蘇弄影蹙眉。

  「怎麼可能刻意去記那種事情?早就已經忘了。」宋觀浪一直沒有將頭轉回來。

  蘇弄影聞言,沉默良久,然後開口道:

  「你的記性這麼差,跟你同床共枕的女人未免太可憐了。」

  「可憐什麼?幾年以前的事情了,誰還會記得?」宋關浪終於忍不住朝著她喊。

  「幾年?」瞪大雙眼的蘇弄影喃喃道:「你已經好幾年沒有性生活了嗎?怎麼可能?很多書上都寫著男人是情慾的動物,性對他們而言是不可缺少的……」

  「你說夠了沒有?瘋女人。」惱羞成怒的宋關浪站起來:「雖然我酒後亂性對你多所冒犯,那也不代表你就有權利這麼探人隱私。」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怒氣蘇弄影並不害怕,只是有些訝異。

  「原來你也會發脾氣的。」她說。「讓人這麼尷尬,你覺得很開心嗎?」宋關浪轉身背對她。

  蘇弄影看著他的背影,半晌後道:

  「這樣就尷尬了?那時候你還拉著找的手去摸——」她忽然停了下來,久等不見下文的宋關浪則回頭看她。

  「我去買東西了。」數秒之後,蘇弄影說的卻是這句話,然後她就直接走向大門。

  「等等!」宋關浪拉住她。「你話不要說一半,那時候我還做了什麼?你說我拉著你的手去摸——」他盯著她,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那個地方……」蘇弄影將視線住下移,「聽說用力踢它的話會疼死人的。你該慶幸我是慈悲的佛教徒。」她說著甩開他的手跑了。

  宋觀浪足足在原地愣了三分鐘。他反覆思索,終於確定她說的就是他所想的,不由呻吟著閉上眼睛,頹然地坐回椅子上。

  他真的做了那種事嗎?他真的拉著她的手強迫她去碰他的——天!就算是醉死了或就算是好幾年沒有性生活,做出這種變態的事根本就是天理不容、死有餘辜。

  是啊!他為什麼不乾脆死掉算了?好不容易脫離了「強暴犯」的陰影,這會兒又成了「變態狂」,怎麼會這樣呢?他從不知道自己個性裡有這陰暗的一面,是不是該找個心理醫師好好談一談?

  時間在他的自我厭惡中一分一秒過去,等他記起這不是呆坐的時候,才去追已不見蹤影的蘇弄影。

  宋觀浪有點慌,但隨即就想起她說要去買東西。而在距離此處不遠就有家便利超商,她一定去了那裡吧,他邁開腳步朝那兒跑去,到達超商門口時恰巧碰見她提著一袋東西走出來。

  他稍微調整了呼吸並走向地,蘇弄影卻是不等他開口就說了:

  「拜託你別再道歉了,我原本沒打算說出來的。」

  「可是——」

  「是我說話激怒了你,卻又不滿你對我生氣,我也有錯。」

  這哪裡算什麼錯?和他那「該死的」行為根本就無法相提並論。

  蘇弄影急步向前走,宋觀浪忙追了上去。他伸手想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她則是說了聲「不用了」繼續住而走。

  忽然間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兩人不由都停不腳步。

  「那是什麼?」蘇弄影聳起眉毛問。

  宋觀浪檢視上下及四周。

  「閃電吧!奇怪,天上一片雲都沒有。」他說,然後硬是拿過她手中的提袋。

  「我來幫你。」

  「只是一些零食而已。」她說著便往前走。

  宋觀浪自然是跟了上去,近來不曉得為什麼,似乎他總在後頭追著她跑。

  「那個——」

  「如果你想說的是那件事,拜託,放過我,我真的不想談,太「尷尬」了。」

  宋觀浪才開口就被她斷然打了岔,她在「尷尬」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對不起。」宋觀浪紅著撿說。

  「算了。」蘇弄影也覺得雙頰著了火般的熱。

  然後一路上都是寂靜無聲,宋觀浪雖然很想說些什麼,但話一到了嘴邊淨是些「抱歉」、「對不起」的;他說得已經夠多,想必她也聽煩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3:21

 第七章   
 宋觀浪輕歎,另一件事忽然躍入腦中。「對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我不想聽。」蘇弄影回答。

  「不是你想的……跟剛才的話題沒關係,是你和阿濤的事。」

  「這我也不怎麼愛聽。」

  「你非聽不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宋觀浪拉她停下,以慎重的表情及語氣對她說:「我父親決定請徵信社代為尋找阿濤,我沒辦法阻止他,以徵信社的辦事效率,你和阿濤的事瞞不了多久了。」

  「那又如何?」

  「你別說得這麼漫不經心,我父親絕對不會同意你和阿濤在一起,他會想盡辦法拆散你們,這樣也無所謂嗎?」如果真無所謂就好了,不知道為什麼,宋觀浪忽然有這樣的想法。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躲起來讓徵信社找不著嗎?」蘇弄影朝古湘凝住的大樓走去。「走快點,我們已經出來一個小時了。」

  「我也會把這件事告訴阿濤,讓他想想辦法,但是你……你似乎一點都不煩惱。」

  「煩惱也無濟於事,等他找到我們再說吧。」

  「到那個時候就來不及了,你根本不明白我父親是什麼樣的人,我怕你會受到傷害。」

  「他又不是大恐龍醋斯拉,總有辦法應付的。」又有道光閃了下,蘇弄影皺起眉,「那究竟是什麼?」

  「難不成是螢火蟲打這兒飛過?」宋觀浪也皺著眉喃喃遇,「怪了,這附近明明連根草都沒有……」
那天晚上的外宿是個惡夢,蘇弄影因為「男朋友」和「男朋友哥哥」的事被嚴刑逼問,一直到清晨三點鐘都還無法清靜,好不容易終於能上床睡覺了,睡在旁邊的秦悠悠又因為喝了點啤酒而咯咯笑個不停。新仇舊恨,她真想拿個枕頭悶死這個連在夢裡都靜不下來的傻女人。

  結果她只睡了幾個小時,生理時鐘讓她準時在七點醒來,蘇弄影看了看旁邊,鋪了木板的和室裡已不見陶然的蹤影,只有秦悠悠還抱著枕頭沉睡。

  這傢伙,吵得別人不得安寧,自己居然睡得跟死了似的,真想狠狠踹她兩腳。

  最後蘇弄影是把大棉被住秦悠悠臉上一蓋,自己則站把來走向盤洗室,梳洗過後的她稍稍恢復了精神,心情也跟著好轉了些。

  已恢復整齊清潔的大廳裡空無一人,廚房卻飄來陣陣杏味;蘇弄影正想朝那兒走去,廚房的門就被推開了,兩位學姊手端盤子笑著走出來。

  「你醒了?」懷有寶寶的古湘凝連笑容都變溫柔了,「幾乎是鬧到清晨才睡的。我以為你不睡到中午是不會醒的,怎麼,是不是換了地方睡不慣?」

  「沒那回事,只是習慣在這個時間醒來。」蘇弄影回答。

  「你的生活還真是規律,我若不是餓醒了,說不定會睡到下午。」陶然揚了揚手中的盤子,「早餐由我負責,你要火腿嗎?雞蛋要全熟還是半熟的?」

  「昨晚吃了大多東西,還不覺得餓。」

  「那麼就喝杯牛奶吧。」古湘凝放下手中的盤子,「知道我懷孕以後,我老公就在冰箱裡堆滿了鮮奶,什麼高鈣脫脂的啦,營養強化的啦,多得根本就喝不完,只得偶爾奢侈一下,把它們拿來泡澡,弄影,你想喝什麼口味的呢?也有調味乳喔。」

  「啊,學姊,你別忙,我自己來就行了。」她說著,到廚房替自己倒了杯鮮乳,然後回到餐桌上和她們共進早餐。

  「學姊夫還在睡嗎?」蘇弄影問。

  「什麼學姊夫?叫邵大哥就可以了。」古湘凝笑著說,「他一早就到公司去了,說有點事情要處理。」

  「連假日都住外跑,你不擔心啊?」陶然將柔嫩的煎蛋送入嘴裡。

  「人心是管不佳的,會變的話就是會變,再怎麼挖心也沒有用。」古湘潮回答,臉上依舊帶著笑。

  「你是對自己信心十足才這麼說的吧?誰不知道你老公簡直是愛慘你了,被譽為商界一大美談。」陶然伸手想推推她,又因為記起她有孕在身而縮了回來。

  「沉靖瀾才真是愛慘你了,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肯嫁給他?他昨晚要離開前拜託我的,要我找個機會替他問一問,順便催催你。」

  陶然推了推眼鏡道:

  「這種事能到處拜託人家嗎?那傢伙是不是想結婚想瘋了?」

  「有可能,誰叫你讓他等了又等,惡意考驗人家的耐性。」

  「才不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本來就應該慎重考慮。」

  「你考慮的是時間,還是人選?我沒想過你會嫁給沉靖瀾以外的人耶。」

  「我也沒想過啦。」

  「那就快點決定吧,別折磨人家了,雖然那似乎也是一種樂趣。」

  「的確是挺有趣的。」陶然居然還點著頭說。

  對這話題,蘇弄影可以說興趣不大,繼續聽下去的話也許會開始打瞌睡,於是她開口問:

  「可以拿報紙過來看嗎?」

  古湘凝點頭。

  「就在大廳的桌子上,你自個兒去拿吧。」她拿了報紙回來隨手翻著,看見自己感興趣的新聞就詳細閱讀,一邊喝著鮮乳。

  忽然間陶然大喊了一聲,古湘凝和蘇弄影都停下手邊的動作詫異地看著她。

  「怎麼了?嚇了我一跳。」古湘凝皺眉說。

  陶然則指著蘇弄影手中的報紙。

  「看看背面!弄影,上頭那女人不就是你嗎?」她說。

  斗大的照片和聳動的標題佔據了報紙的一個挺大角落,不僅是蘇弄影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兩位學姊也擱下吃了一半的早餐圍了過來。

  「說真的,角度不是拿捏得很好。」

  「嗯,感覺上沒有本人漂亮。」

  「眼睛和鼻子還可以,嘴巴就不夠美了。」

  「她肯笑一笑的話會好些。」

  「就是啊,面無表情的,看起來像要吵架似的。」

  「氣氛有點僵,你說是不是?」

  「隨該拍正面的,弄影面對鏡頭的話多少會擠出點笑容吧?」

  「那可難說,她很不喜歡照相的。」

  「這倒也是。」

  「你瞧,郎才女貌不是嗎?報社為什麼不用彩色照片呢?」

  「而且你看這標題,居然用了「灰姑娘」這種字眼,挺有創意的。」

  「不過弄影一點也不像灰姑娘,她根本不可能為了參加舞會去拜託巫婆。」

  「是仙女。」

  「是好心的巫婆才對吧?」

  「巫婆還有好心的嗎?那人家幹嘛還喊她巫婆?」

  兩個人當她不存在似的熱烈討論了起來。

  蘇弄影冷眼旁觀,直至忍無可忍了才敲敲桌子。

  「我還沒死呢。」她寒著臉說。

  兩個學姊看了看她,然後互看了對方一眼。

  「你好像不怎麼開心。」之後古湘凝這麼說。

  「學姊用的形容詞還稍嫌含蓄了點。」她指著報紙問:「這是怎麼回事?」

  「你說宋大哥啊?他是我老公的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這個我知道。」蘇弄影揚起眉來。

  「那你問的是「灰姑娘」了?」陶然推推眼鏡。「你沒聽說過這個童話嗎?很浪漫的,灰姑娘在好心仙女的幫助下參加了皇室的舞會,在離開時留下一隻玻璃舞鞋……」

  蘇弄影瞪著陶然又敲敲桌子,這回用的勁道大了些。

  「拜託,學姊,別用悠悠那一套跟我說話。」她努力壓下吼叫的衝動。

  「你不喜歡?」陶然聳聳肩。「太可惜了,我可是用了心學的。」

  蘇弄影不理會她,轉而向古湘凝尋求答案。

  「這姓宋的是什麼人物?為什麼只是跟他走在路上就會上報?」

  「這個啊?」古湘凝坐回她的位子上,「宋大哥在商場上很有名,名氣聽說跟我老公不相上下,啊,現在應該已經勝過我老公了。」

  「怎麼說?」陶然吃著火腿並問道。

  「很簡單,一個已婚,一個未婚嘛。」古湘擬微笑。「就因為宋大哥尚未結婚,而且在任何場合都是獨來獨住,不曾見他帶過女伴;再加上他個性正常,不像我老公那麼高傲自大,相貌堂堂,為人又溫文有禮,被許多女子當作是理想的結婚對象。」

  「原來兄弟倆都一樣招搖。」蘇弄影蹙眉低語,頭隱隱疼了起來。「又不是什麼大牌明星,走在路上都會有記者在後面跟蹤。」

  「聽我老公說他前一陣子婉拒了和某位高官女兒的婚事,或許就是因為這件事才會特別受到媒體的注意。」

  「這麼說來我是無辜的受害者了?」仔細想想,這一個月來她什麼時候不無辜?

  又有哪一次不受害?

  蘇弄影因為頭痛而蹙眉,做了幾次深呼吸後開始閱讀報導的內容,裡頭淨是一些模稜兩可的揣測詞彙,內容可以說一點營養也沒有,這種報導真的有人看嗎?還登了這麼大一篇。

  看著看著,蘇弄影的頭愈來愈疼,而這個時候另一頭傳來秦悠悠打呵欠的聲音,三個人都轉頭住那兒看。

  「你醒了?悠悠。早啊,睡得好嗎?」古湘凝微笑著對她說。

  「嗯。」秦悠悠揉著眼睛。「早安,湘凝學姊、陶然學姊還有弄影,你們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

  她說著走向餐桌,對早餐沒什麼興趣,卻把注意力放在蘇弄影手中的報紙上。

  「有什麼重大新聞嗎?」她問,接著又打了個呵欠。

  「什麼也沒有。」蘇弄影冷冷回答,將那張報紙揉了揉——扔進桌下的垃圾筒。


  ※                              ※                                  ※


  整個上午蘇弄影都若有所思,直到正午將近,陶然和古湘凝進廚房去準備午飯,閒著的她愈想愈覺心煩,忽然就站起來,脫下拖鞋扔向坐在地板上看電視的秦悠悠。

  「哎喲!」秦悠悠摸著後腦轉過頭,「好疼喔,什麼東西打中我的頭?」她哭喪著臉問。

  「我有事要先走,吃過飯以後你自己回學校去。」

  「咦?」

  「幫我跟學姊們說一聲。」她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要進電梯時才聽見她那傻瓜室友雞貓子喊叫的聲音。

  走出大樓時陽光正強,蘇弄影瞇起了眼睛,適應突如其來的強光,正想邁開步伐向前走,前方卻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

  「我正想找你。」蘇弄影走向宋觀浪,無視他一臉的歉意,寒聲問。「今天的報紙你看了吧?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事實上他一看見報紙就趕了過來,已經在外頭等了一個早上了。

  「不管你是為什麼而來,先離開這裡再說,我可不希望明天又在某本雜誌的封面上看見自己的臉。」

  她生氣了,真的很生氣。雖然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但隱藏在那纖細身軀中的怒氣卻令宋觀浪沮喪,和她在一起時他總是不停地道歉,而這一回,他擔心即使是說破了嘴地無法求得她的原諒了。

  「那……先上車吧。」宋觀浪指著那一頭,「我的車就停在那裡。」

  「請帶路。」蘇弄影聞言,示意他先走,自己則遠遠地跟在後頭。

  「你用不著這麼害怕。」等她上車坐穩後,宋觀浪發動引擎並對她說,「我在外頭待了大半天,並沒有看見什麼可疑人物。」

  「把閃光燈當作閃電和螢火蟲,你的觀察力能相信嗎?」

  怎麼辦呢?她果然相當生氣。

  「對不起,」唉,還是只能由這句話開始。

  「我老爸最關心國家大事了,家裡的報紙少說也有兩、三份,一大早就看見女兒的臉印在上頭,稀飯都會從嘴裡噴出來,你說我該怎麼辦?」

  「那麼讓我打個電話跟伯父解釋……」

  「你唯恐天不不亂啊?」蘇弄影瞥了他一眼,歎息道:「如果我們不再見面、不再聯絡,這件事應該就到此結束了吧,是不是?」

  宋觀浪轉頭看她,胸口有點緊。

  「不可能不聯絡的,我們還有些事情需要討論。」

  「你那寶貝弟弟的事嗎?」蘇弄影閉上眼睛,「還是不要聯絡了,如果報上刊登我同時跟一對兄弟交住的消息,我老媽會哭個不停,我老爸則會連夜搭飛機北上!到時候我也要跟著哭了。」

  「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宋觀浪忙安慰她。

  「是嗎?」蘇弄影有氣無力的,她覺得「助人為快樂之本」這句話應該徹底改寫;她這陣子根不就不知道快樂是啥東西。

  「我已經警告過那家報社,如果他們再做這種不實報導,我絕對會訴諸法律。」

  蘇弄影看了看他,半晌後開口問:

  「如果你不是同性戀,為什麼到現在還不結婚?」

  「未婚男人這麼多,總不會都是同性戀吧?」宋觀浪苦笑著說。「沒機會又沒條件結婚的男人當然也有,但你不同吧?被譽為商界的黃金單身漢,想跟你手牽手踏上紅毯的女人沒有百個也有幾十個——」

  「等等,這些……這麼誇張的說辭你究竟是從哪兒轉來的?」「報紙上寫的,你沒有看嗎?」

  「那種不負責任的報導怎麼能相信!」宋觀浪惱怒地說。

  「就算他們估算的數目有誤,想嫁給你的女人畢竟不少吧?難不成你一個都看不上眼?」

  「雖然有不少人表示要替我介紹對象,但那些女人我一個都沒見過,我根本沒有時間……」

  「對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也許你真的有那麼點同性戀傾向。」

  宋觀浪深吸了口氣。

  「我不可能是同性戀,這點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嗎?」他說著,看了看她。

  他若有所指的一瞥讓蘇弄影回想起被他壓在身下的情景,雖然很想再回他幾句,但雙頰不由自主開始發熱,她只得閉上嘴看向窗外。

  宋觀浪再轉頭,卻只能看見她的後腦,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不由一緊。

  「我不是有意重提那天的事,但我喜歡的絕對是女人,這點我非常肯定。」

  蘇弄影沒有看他,也沒有回答。

  車子在寂睜中繼績朝前駛去,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來時!宋觀浪口袋裡的行動電話刺耳地響起了。

  接起電話,只簡短地說了幾句,宋觀浪的表情完全不一樣了,變得嚴肅陰沉,有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車速則是愈來愈快。

  感覺到異狀的蘇弄影終於轉過頭來,看著他並開口問:「如果你打算在市區飆車,能不能先找個地方讓我下車?我對雲霄飛車那類太快的東西有點恐懼。」

  宋觀浪聞言看了她眼,才踩煞車降低了車速。

  「對不起。」他說。

  「壞消息嗎?你接了電話以後就一副鬱悶到了極點的樣子。」

  宋觀浪扯高嘴角道:

  「也可以說是壞消息吧。」

  「哦?」

  「電話是我爸爸打來的,他也看了報紙。」

  「是嗎?」

  「他要找立刻帶你回去見他。」

  蘇弄影聳起眉。

  「我才不去見你父親。」她說「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難不成你真要帶我回去?」蘇弄影頗為詫異:「報紙的事只是一個誤會,你跟他解釋清楚不就行了嗎?我不想再認識你們家族中其它的成員了。」

  「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

  「那要怎麼辦?照我跟你弟弟的秘密關係,就這麼跟著你回家不也很奇怪?」

  「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總之先去見我父親,我們再見機行事。」蘇弄影瞪了他良久,最後冷冷道:

  「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麼聽話的乖孩子。」

  就這樣,儘管再怎麼不願意,蘇弄影還是被帶往宋家,她一路上都沒有再說過話,臉上神情漠然,充分顯示出她的不悅。

  這一切是否該說是她咎由自取?善意的謊言愈滾愈大,逐漸變得難以收拾;夾在宋家兩兄弟之間,又踩進他們複雜的親情愛情關係,她要何時才能由這種失控中走出來?

  車子停妥,在進屋前宋觀浪對她說:

  「聽我父親的話氣,似乎還不知道你跟阿濤的關係,等會你——」

  「我什麼話也不會說,要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蘇弄影打斷他的話。

  語氣平淡,但隱藏其中的怒意卻是宋觀浪無法忽視的,認識她幾天,就見過那麼幾次面,他發現自己對於她的喜怒哀樂非常敏感;每回惹她不悅,他心裡都極為緊張難受。

  除了母親,他這輩子何曾對其他女人這般在意?即使是一直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小蘋,這陣子也極少佔據他的思維,他甚至已經無法想像自己曾為了她和阿濤的婚事黯然神傷。

  是的,小蘋的影像已在他腦中逐漸淡化,然而他的煩惱卻轉向了其它地方,他開始擔心是否自己內心深處其實對阿濤有著強烈的不滿和嫉妒,否則為何淨想著要他的女人;先是小蘋,現在又是蘇弄影。

  他因為這種可能性而厭惡自己,卻無法壓下想見她的慾望。他以種種理由製造和她見面的機會,雖然他們之間的談話總離不開阿濤,他仍在無奈的苦澀中尋得了些許滿足。

  「你究竟要不要進去?」

  蘇弄影的聲音令宋觀浪回過神來。從她不耐的神情看來,他大概已經在這裡呆站了許久。「我們這就進去。」他擠出個笑容道。

  蘇弄影看著他。

  「你就不能放輕鬆點嗎?在裡頭等我們的不過是你父親。」她說。

  「和我父親見面本來就不是件輕鬆的事,你馬上就會明白。」

  「還沒進屋你就嚇成這個樣子,我豈不是像入了虎口的羊,既無生機也沒了依靠?」

  「我不會讓父親傷害你的。」他對她說,眼裡寫著嚴肅和決心,「雖然不知道進去後要面對的是什麼,但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絕對不讓你受到傷害,這點我一定會做到,請你相信我。」

  蘇弄影也看著他,數秒後才撇開頭並且說:

  「我們走吧。」她走在他前頭,毫不猶豫伸手按了門鈴。

  看著她纖細的背影,感受她堅強的精神,忽然,宋觀浪發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湧起一股想擁有她的渴望。

  為什麼?為什麼呢?在他生命中首次出現了一個女人,她擄獲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撼動了他缺乏生氣的心靈,令他終於意識到何謂愛情,但是為什麼這女人就永遠地無法屬於他……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3:39

第八章   
  (原文遺漏)「父親——」宋觀浪站起來,但宋能遠嚴厲的一眼卻令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在問她話,你來插什麼嘴?難不成這女孩是聾子還是啞巴,沒辦法開口說話?」

  「爸,你想知道什麼就問我吧,不要嚇壞了客人。」宋觀浪說,得到的響應是碰的一聲巨響。

  宋能遠一掌打在桌上,連慣於面對父親壞脾氣的宋觀浪都嚇了一跳,反倒是蘇弄影看看這兒、看看那兒的,好像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饗,「問你是吧?」宋能遠鐵青著臉點點頭,「好,那麼你倒說說看,那篇報導究竟是怎麼回事?多少名門高官家的千金你不要,拒絕了一門又一門的親事,我當你是忙於事業,不想這麼早成家,結果呢?原來你在外頭早有了女人,這倒也無所謂,但至少該知會我這個做父親的一聲吧?以我們宋家的家世聲望,是不可能讓你隨便娶個女人進門的,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

  「爸爸,請聽我說——」

  「我正在聽,你這就給我說清楚。報上說你和這女的正在交往,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宋觀浪看了看蘇弄影,只見她聳聳肩不表示任何意見。

  「你快說啊,報上說的是不是真的?」

  面對父親的一再逼問,宋觀浪深吸了口氣正要回答,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進來的竟是令在場三人都深感錯愕的人物。

  「阿濤?」宋能遠和宋觀浪異口同聲喊著。

  闖進書房的宋觀濤雖然也一樣驚愕,原因卻是因為看見坐在椅子上檢視自己指甲的蘇弄影。

  「你——」

  「你怎麼突然跑回來了?」宋觀浪搶先了一步問,把宋觀濤看見蘇弄影的疑惑暫時打住,並以眼神示意他在言語上多加小心。

  雖然覺得納悶,大哥的意思宋觀濤多少抓住了那麼點。他不再看著蘇弄影,轉而給宋觀浪一個大大的微笑及擁抱。「好久不見了,大哥,你還好吧?」他打著招呼,並輕拍大哥的背。

  宋觀浪藉此機會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聽清楚了,你和弄影並不相識;還有,父親找了徵信社查你的消息,快阻止他。」

  事情發展真是急轉直下,蘇弄影眼前忽然就演起一出父子團圓的倫理悲喜劇。

  「你這孩子真是的,出了家門幾個月,當真連通電話都不打回家。」看見次子出現在眼前,宋能遠的神情、語氣全都換了個樣。

  蘇弄影在一旁冷眼旁觀,不由在心裡嘖噴稱奇。

  「當初說好的不是嗎?爸,這一年裡我是絕對自由的,想做什麼、想到什麼地方去都由我。」

  兒子話氣裡帶著些許責備,宋能遠於是陪著笑臉說:

  「是啊,是這樣沒錯,但偶爾也該打個電話回家,讓爸爸知道你。」

  「那麼為什麼找徵信社調查我?」

  宋觀濤開口打斷父親的話,說出的話還令宋能遠雙眼大睜、嘴巴微開。

  「這……阿濤,你聽爸爸說——」

  宋能遠開口想解釋,宋觀濤則微怒地轉過頭去。那冷酷的模樣是蘇弄影在學校所不留見過的,令她頗覺驚訝。

  「一年的期限未到,爸爸不僅破壞了協議,居然還找了徵信社,我又不是什麼逃犯。」

  「不是這樣的,阿濤,其實是因為……」

  「什麼都不用說了。既然爸爸破壞協議在先,今後我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再為那協議而左右為難。」

  「等等,阿濤。」宋能遠臉色大變,「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

  「我不繼承爸爸的公司,和小蘋的婚事也就此取消。」宋觀濤吶的拋出一顆炸彈。

  宋能遠條地站起來,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這……這怎麼行?阿濤,找徵信社是爸爸不對,但那是有原因的,我可以解釋,繼承公司的事以後再談也無所謂,婚事是不可能取消的,你知道嗎?絕對不可以。」

  「說什麼都沒有用,我已經決定了。」

  「別任性了,阿濤,徵信社的事爸爸可以道歉,你和小蘋的婚事早已成定局,訂婚時還邀請了那麼多親朋好友,你忽然間說不結婚了,不僅爸爸沒辦法跟親戚解釋,你高伯伯那邊才是最嚴重的,小蘋是他寵愛的獨生女,你高伯伯絕不會讓她受這種委屈。如果你執意要取消婚約,他和爸爸的交情將璗然無存,咱們公司未來的前景也會因為失去這個有力的盟友而大受影響,後果是非常可怕的啊。」

  「如果爸爸擔心的是公司前途,把公司交給大哥就行了。」宋觀濤看了看宋觀浪,「大哥為了公司盡心盡力,付出的時間和精神是誰都比不上的,日後就算公司遇上什麼困難,有大哥在的話一定能解決,任何危機都能安然度過。」

  「你在胡說什麼?」這番話顯然激怒了宋能遠,他的聲音再次變得忿怒而尖銳,「公司是你的,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事情,當然你大哥也會在一旁輔助你——」

  「夠了。」宋觀濤又一次打斷父親的話,臉上神情複雜,「你知道我最受不了的是什麼嗎?就是你對我那明顯而變態的偏愛。」

  「阿濤。」

  一直未開口的宋觀浪欲上前勸說,卻被宋觀濤以手勢制止。

  「我和大哥都是你親生的兒子,只因為我的生母較得你寵愛,你就把全部的父愛都給了我,對大哥則是一絲一毫都吝於給予。」

  「沒有這回事。」宋能遠否認。

  「有沒有這回事,你自己應該是最清楚的。」宋觀濤以無懼的話氣道:「從我懂事以來就有這種感覺,明明大哥比我更努力、更認真,各方面成績都比我優秀,但得到誇獎或禮物的卻往往是我,我再怎麼調皮搗蛋也不會受罰,大哥什麼都沒有做,卻總是挨罵,甚至挨打。同樣是你的兒子,身上都流有你的血液,為什麼你把一個兒子當寶,另一個則視同外人漠不關心。」

  宋觀浪過去擋在弟弟和父親之間,「好了,阿濤,為什麼忽然說起這些?你不應該用這語氣對爸爸說話。」

  宋觀濤看著哥哥,露出了略帶苦澀的笑容。

  「你看見了沒有?爸爸,儘管你這個做父親的待他是如此不公,大哥卻從來不埋怨,依舊尊敬你、孝順你,把你的話當聖旨一般執行,就拿對我來說,即使我這個異母弟弟獨佔了父親的愛,奪走了他所該擁有的一切,他始終善盡為人兄長的責任關愛我、照顧我,不嫉妒也不計較,不管我捅了什麼紕漏、惹了什麼麻煩,為我善後的永遠是他。」

  面對這全然陌生的弟弟,聽他說了一長串的話,宋觀浪的錯愕可想而知,然而對於阿濤的話他也不是毫無所覺,那些埋在心底的話,那種極度疼痛卻已逐漸習慣的情感,他以為這輩子不會有人懂,卻在今天聽見弟弟親口說了出來。他覺得眼眶發熱。「請你好好想一想,爸爸。人生在世並非只為了追求名利,在這幾十年的短暫時間裡,我們還有更需要珍惜的東西,如果你不能領悟到這一點,最後你將會發現自己什麼也沒有,那是非常可悲的。」

  無視於父親忿怒驚駭的表情,宋觀濤說完話後逕自轉向宋觀浪。

  「我實在等不及,所以就先說了。」他微笑道:「你喜歡小蘋。對公司更是情感深厚,而這兩者父親吝於給你,硬要推到我身上,我在等,等你開口說話,但你慣於接受父親的安排,只是笑著對我說恭喜,這一年的協議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我利用這一年讓自己更成長,也希望你在這段時間內能認清你所想要的,並且大聲說出來。」他說著再次擁抱宋觀浪,並在他耳朵旁低聲道:

  「謝謝你告訴我徵信社的事,讓我能借題發揮,漂亮地解決和小蘋的婚事。」

  雖是如此,宋觀濤臉上卻無笑意,只不過他大哥看不見他的表情。

  「事情根本就沒有解決。」宋觀浪也以焦慮的語氣在他耳邊說。

  「小蘋和公司就交給你了,大哥,要應付爸爸的怒氣肯定下容易,不過我是他的次子嘛,只得辛苦你了。」

  「喂,你——」

  「對了,我下知道你是怎麼認識弄影的,但你既然帶她來了,就要讓她安然無事、全身而退喔。」

  宋觀濤一結束和哥哥的擁抱,表情就變冷了,只對宋能遠說了句「我走了」便轉頭離去。對父親急切的呼喚完全置之不理,倒是在經過蘇弄影身旁時對她眨了眨眼。

  扔炸彈的人溜得快,苦的卻是留下來的冤死鬼,眼見宋能遠的臉逐漸發言,一個不好就有腦溢血的可能。

  蘇弄影有不祥的預感,覺得自己或許無法輕鬆離開這裡。

  書房裡寂靜無聲,宋觀浪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蘇弄影,很清楚要打破這一室的沉默唯有靠他自己。

  沒想到他才開口說了「父親」兩個字,一本精裝書便朝著他飛過來;幸虧他適時閃避,厚厚的書碰的一聲打在牆上,然後掉落在地,就在距離蘇弄影不遠的地方,令她又聳起了眉。

  宋觀浪直立不動,他無法相信父親會拿書砸他,即便平日再怎麼嚴厲,他成年後父親就不留再對他動粗。

  「是你對不對?」對自己的舉動毫無悔意,宋能遠鐵青著臉指著宋觀浪,「你在阿濤面前說了什麼?否則他怎麼會突然跑來跟我說這些話?」

  「我什麼也沒有跟阿濤說。」

  「說謊!」宋能遠又拍桌子。「你表面上裝出一副不貪不求的樣子,其實是懷恨在心吧?所以你就使了些伎倆,挑撥我和阿濤的感情,並說服單純的阿濤取消婚約、放棄公司,是不是?虧我這麼信任你,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他氣得指尖和聲音都在發抖。

  「爸,我沒有,小蘋和公司都是阿濤的,我不會要,阿濤那邊我會勸他——」

  「用不著再惺惺作態,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

  「爸!」

  「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宋觀浪沒有動!氣憤至極的宋能遠竟過來拉他,開了書房的門試圖將他推出去。

  「您冷靜點,爸爸,我會找阿濤好好談一談。一定會讓他來向您道歉。」

  「用不著!誰知道你會和他談些什麼,說不定到時候他連這個父親都不認了!」

  「不可能有這種事的。」宋觀浪抓著父親的手懇求道:「別這麼激動,爸爸,小心身體……」

  「你是恨不得我早點死吧?」宋能遠又開始推他,「出去,你馬上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宋觀浪怎麼能在這種情況下離開?阿濤把這一團亂扔給他,造成父親對他誤會如此之深。他如果無法平息父親的怒氣,往後或許再也踏進這個家門了。

  基於種種原因,宋觀浪還是希望和父親平心靜氣談一談,但正在氣頭上的宋能遠根本就不給他機會。他奮力要將宋觀浪推出書房,卻力有不逮,試了幾次無法得逞,惱羞成怒的他狠狠瞪著自己的兒子,然後揚起了手就要打他。

  這時候,一直在一旁觀看的蘇弄影伸手拉了宋觀浪一把,並起身擋在他們父子之間,說時遲、那時快,她還來不及開口說話,臉上已經結結實實挨了一個耳光。這老頭雖然是老了,手勁還真不小,一巴掌打得她頭都昏了,眼前一片白光,什麼都看不清。

  發現自己打錯了人,宋能遠愣了愣,但那僅是數秒鐘的時間,氣憤的情緒隨即便又主導了他。

  「把她帶走,你們馬上給我離開這個屋子!」宋能遠怒氣不減,丟下這句話後逕自走出了書房。

  父親離開後,宋觀浪才從錯愕中恢復過來,他扶著蘇弄影坐下,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見她閉著眼睛,臉色蒼白,他輕觸她臉頰的手不禁微微顫抖。

  片刻之後,蘇弄影睜開眼睛,看見宋觀浪一臉擔憂跪在那兒,她扯了扯嘴角說:

  「我沒昏過去,只是疼得不想張開眼睛。」

  「你……你好傻,為什麼……」

  「我的確是要拉開你,但可沒想過要替你挨打。」

  「我還說要保護你,結果……」看著她臉頰上紅色的印子,宋觀浪實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歉意,「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蘇弄影搖搖頭,隨即因為疼痛而皺了皺眉。

  「你爸爸是暴力主義者?」她道。

  「呃……不算是吧,我長大後他就幾乎不曾動手打過我了。」宋觀浪一直注意著她的情況,「不要緊吧?你的臉色這麼差,我看我還是送你到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

  「因為挨了個耳光而送進醫院,只怕明天的報紙又會出現我的名字和大頭照。」

  蘇弄影抓著他的手試圖站起來。「你想留下來也可以,我可要先走了。你父親不怎麼歡迎我,等會說不定會拿掃帚來趕。」

  「這種時候我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走?」宋觀浪一把就將她抱起來,蘇弄影嚇了一跳。

  「用不著這個樣子,我又不是受了什麼重傷。」她蹙眉低喊。

  「很疼吧?」宋觀浪抱著她走出書房。「我父親打了二、三十年的高爾夫球,這一巴掌力道肯定不小。」

  「力道大小我無從比較,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挨耳光。」她把頭靠在他的胸前,感覺舒服了些。

  「聽你這麼一說,我更難受了。」宋觀浪歎息。「再怎麼生氣也不該對女孩子動手,父親他——」

  「他要打的是你。」

  宋觀浪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那就讓他打,我情願這一巴掌是打在我臉上。」他說。

  然後,在走出宋宅到坐進車裡這段時間宋觀浪都沒有再開口。

  蘇弄影看了看他,露出淺淺的笑。

  「我已經沒事了,真的。」她說。

  正要發動引擎的宋觀浪停下動作轉頭看她。

  「我一看見你臉上的掌印就——」他沮喪地將頭貼向方向盤。

  「怎麼了?這麼心疼我嗎?」

  宋觀浪倏地抬頭,因為被說中心事而紅了臉。

  蘇弄影低頭微笑,半晌後對他說:

  「你果然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宋觀浪詫異地看著她,然後紅著臉搖搖頭。

  「沒想到現在還有你這種人。」蘇弄影輕歎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就要成為弟弟的妻子了,你不僅笑著對人家說恭喜,居然還幫著她來找我這個情敵談判。你想過沒有?如果阿濤選擇了我,並且和那女孩解除婚約,這不就是你贏取她芳心的大好機會嗎?」

  「但是小蘋喜歡的是阿濤,她很愛他,她是這麼告訴我的。」

  「感情定可以培養的嘛,以你的溫柔體貼,很快就能擄獲她的心,剛才你也聽見了,你弟弟堅決表示要解除婚約,他看起來很認真,你也就用不著再退讓了,勇敢點去追她啊,勝算很大的。」鼓勵他去追女孩子讓蘇弄影莫名地覺得有點不舒服,最後她將之歸因於挨了那一巴掌的後遺症。「我很少這麼對人曉以大義,你可別辜負我一番好意。」

  「不,我不能要小蘋。就算阿濤真和她取消了婚約,我也不會去追求她。」

  「為什麼?這可不是玩孔融讓梨那一套把戲的時候。」

  宋觀浪默默不語,蘇弄影卻因為自己都不確定的原因而無法對他置之不理,像他這樣的人,她不理他的話就沒有人在乎他了。

  「你啊,能不能偶爾也替自己想想呢?把其它人都忘了,想想你要的是什麼。」

  她說。「可以嗎?」宋觀浪轉頭凝視著她,雙眼閃著謎樣的光,「真的可以不顧慮別人,只想著我自己嗎?」

  「當然。」蘇弄影點頭。

  「那麼我要你。」宋觀浪不敢看她,那樣子簡直就像在對方向盤說話,「如果可以忘了阿濤、忘了其它的人,我想要你,我真的好想要你。」他痛苦地說。

  不管是誰,忽然聽見這樣的話都會吃驚的,即使是蘇弄影也無法例外。

  「我?」她愣了好一會兒,心跳有如打鼓,「不是小蘋嗎?」

  「我也以為自己喜歡小蘋,但是在見了你之後……」

  「對一個人的感情哪裡是這麼容易就改變的?你不要開玩笑了。」

  「是真的。」宋觀浪焦急地轉頭,但一面對她就會臉紅不知所措,只得繼續對著方向盤說:「如果你不是阿濤的女朋友,我一定要你,不管怎麼樣都要得到你。」

  「什麼得到我?好……好曖昧的說法。」

  「想要就是想要。」

  蘇弄影聞言蹙眉,臉還在發熱。

  「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可以說出這種任性的話。」她嘀咕著。

  「是你要我說的,反正只是說說。」宋觀浪悶著聲音說道。

  「咦?」

  「不說出來的話很辛苦,說出來也許就可以死心了。」宋觀浪的手在方向盤上握緊。「你很開心吧?聽阿濤說要解除婚約。」

  「沒什麼特別的感覺。」蘇弄影回答。

  「是嗎?」宋觀浪苦苦地笑了。「看來你對阿濤很有信心,知道他一定會選擇你。」

  「他勇敢面對你父親,大聲說出自己要的是什麼,我覺得這樣很好。」

  「嗯,阿濤會說出那番話,老實說我也很訝異。」

  「你們兄弟情深,因為你對他好,所以他也希望能為你做點什麼。」她轉頭看他。「你說不想繼承公司,這是真話嗎?」

  宋觀浪想了想,點點頭。

  「我想要的是父親的認同,一直以來都是。能不能留在公司,或是以什麼職稱留在公司,對我而言其實並不重要。」

  「為什麼你父親無法肯定你的努力?事情真像阿濤所說的那樣嗎?你父親無限度地溺愛他,對你卻異常嚴厲。」

  「也沒有那麼嚴重啦。溺愛不是教育孩子的正確方式,嚴厲也未必就不好。就因為父親的嚴厲,我在各方面都學了不少,我自己並不覺得有多委屈。」

  「心裡多少還是不好受吧?對你而言,父親慈愛的微笑或讚美就像是天上的星辰,可望而不可及。」

  「再怎麼不好受,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宋觀浪發動引擎。「真的不用看醫生嗎?」他問。

  「我很確定。」

  「那你想上哪兒去?」宋觀浪問,問了之後隨即又轉頭對她說,「你想回學校了嗎?時間還早,我們……我們可以先去吃點東西,我早餐、中餐都沒有吃,肚子很餓,一個人吃飯又很悶。如果你不趕時間,不如就陪我去吃一點」「那就走吧,我也餓了。」

  沒想到她會這麼乾脆地答應,宋觀浪又愣了愣。

  然後車子在市區行駛,因為蘇弄影說吃什麼都好,宋觀浪便選擇了一家僻靜的西餐廳。

  進入餐廳後他們找了角落安靜的位子。蘇弄影點了果汁及意大利面,宋觀浪則點了杯咖啡。

  「你不是說肚子餓?光喝咖啡不吃東西行嗎?」

  蘇弄影看著他,宋觀浪又臉紅了。

  「啊,意大利肉醬面不錯,我也來一份……啊不,麻煩給我兩人份的,謝謝。」

  他說著,將菜單還給服務生,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水。「你好像很緊張,是因為我的關係嗎?懊!」蘇弄影以手撐著頭,因為碰觸到疼痛的臉頰而皺眉呻吟。

  「怎麼了?」宋觀浪身子前傾,伸手欲碰觸她的臉,人在半途收了回來,「還很疼嗎?對了,我叫服務生要些冰塊來冰敷好不仔?多少可以減輕疼痛。」

  蘇弄影搖頭。

  「不小心碰到,有些刺痛而已。」

  「但臉上的紅色印子愈來愈明顯」「是嗎?」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服務生一定很好奇我臉上的印子是怎麼來的,這會兒八成正在廚房裡七嘴八舌地討論呢。」

  「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笑的時候反倒不怎麼疼了。」蘇弄影喝了口水:「我不要緊,擔心你自己吧。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你還是打算回你父親的公司嗎?」她問。

  思索了會,宋觀浪點頭。

  「我想我父親只是一時氣憤,等他情緒穩定後情況應該會好些,當然,問題的根本還是在阿濤,我得找個時間先跟他談一談。」

  「是嗎?」蘇弄影也在思索了片刻後點點頭,「你們的確是該好好談一談,不過……我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直覺,或許猜錯了也說不定,但如果你們兩兄弟真有心要談,彼此最好能絕對地坦誠。你聽見了嗎?心裡想什麼都說出來,那麼事情也許能簡單化,說不還能圓滿解決。」

  「這是什麼意思?」宋觀浪不解,「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我說過了是第六感,只可意會啊。」這時候服務生送上一大一小兩盤意大利肉醬面,蘇弄影拿起桌上的叉子說道:「很好吃的樣子,我們開動吧。」

  由於肚子真的餓了,食物又烹調得非常美味,兩人安靜地用餐;不到二十分鐘已將麵條一掃而空,開始喝起飲料,而隨著杯中液體的減少,宋觀浪又苦惱了。還不想讓她走,即使只是這麼面對面坐著,也希望她能多待一會兒,但是吃過了東西,該說的事情似乎也都說了,還有什麼理由留她?再說她畢竟屬於阿濤,就算能留她再久也沒有用吧?

  想到這兒,他覺得頗為沮喪,還有種深沉的無奈感。

  「這……也許我該向你道歉。」

  「你「總是」在向我道歉。」蘇弄影拿起冰涼的果汁敷在臉頰上,然後舒服地輕歎了一聲。

  「呃……你知道我必須和阿濤談一談,明明知道會傷害你,我還是得勸他回頭,對於這點……」

  「你要勸他回去履行婚約並且接管公司?」她問。

  「對不起。」

  「沒關係,你是為了你父親嘛。」

  「但我也會尊重阿濤的意思,如果他執意要跟你在一起,父親那裡我會再想辨法。」

  「那麼你也會祝福我們了?就像祝福他和小蘋?」

  宋觀浪無話,她是真的不明白他的心情還是故意捉弄折磨他?

  「大概不行了,我不想看見你和阿濤一臉幸福的樣子。」宋觀浪說著,拿起桌上的帳單,「我們走吧。」

  這樣就生氣了,很像小孩子哪,蘇弄影想。

  看見宋觀浪邁開大步朝著櫃怡走,蘇弄影只得揚了揚眉,放下未喝完的果汁跟上去;誰知道他結帳後就推開店門走向他的車子,連回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蘇弄影瞇起眼睛,接著在西餐廳外頭蹲了下來。宋觀浪直到開了車門才發現她沒跟上來,在一陣搜尋後看見她蹲在餐廳門口,他臉色發白,連車門都沒有關就飛奔而去。

  他衝過去跪在她身旁,雖然焦急,卻又不放隨便移動她,完全是緊張過頭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你怎麼了?頭昏?還是哪裡痛?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嗎?那得打電話叫救護車——」

  「真的想要我嗎?」蹲在地上的蘇弄影忽然拾起頭對他說,令他驚愕地睜大了眼睛。「怎麼樣?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她又問了一次。

  宋觀浪還無法開口說話,卻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那麼走吧。」蘇弄影站起來,「請你找一家乾淨的汽車旅館。」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3:57

第九章   
  因為宋觀浪不清楚哪一家汽車旅館比較乾淨,最後他帶著蘇弄影來到台北某家知名的豪華飯店。

  蘇弄影在飯店大廳打了公共電話回宿舍,對著在電話那頭雞貓子喊叫的秦悠悠說:

  「我今天不回宿舍了,晚上的點名你替我想個辦法,就這樣了,再見。」她掛斷電話,想像著秦悠悠不知所措的慌亂模樣,忽然間有點想笑,她是怎麼了?居然會作出這種決定,她不是極度冷靜、自制力超群嗎?對任何突如其來的改變都覺得厭惡,這樣的她為何會有這種念頭?太荒謬了。

  在浴室泡澡峙,蘇弄影還想過這個問題,但隨即便把它拋在一旁了,人都已經踏入飯店房間,泡在豪華的大浴缸裡,想回頭也來不及了,不過話說回來,其它女人在這種時候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羞怯嗎?還是緊張?也許就因為外頭那傢伙已經夠羞怯、夠緊張了。她便自然而外成了兩人之中較為冷靜的一個,但是這樣行嗎?從書裡得來的知識向來很難應用於現實中!她經常有這種感覺。

  水變冷了,蘇弄影於是又扭開了熱水,朝著外頭問道:

  「可以再多泡一會兒嗎?」

  「啊?當然,你想泡多久就泡多久吧。」外頭傳來宋觀浪的聲音,唉。

  聽起來還是很緊張呢。

  宋觀浪的確是緊張,但除此還有更多更多無法解釋的情緒,他不停地在房裡來回踱步,看看窗外、看看大花板,就是不敢看那張鋪有雪白床單的大床。

  然而就算不去看它,腦中還是會浮現種種旖旎的畫面;就像她泡在浴江裡的樣子,只圍著一件浴巾的樣子,還有他們在那張床上……想到這裡,他已經是頭暈目眩、手腳發軟,好像連鼻血都要流出來了。

  此外,他的良知也在和他無恥的慾望搏鬥,然而在兩者旗鼓相當的情況下,他的心卻站在慾望這一邊,明明知道不應該,還是想要擁有她,不顧一切地擁有她,只要一次就夠了,他真的想……啊!心跳得好快,別再想,別再想了比較好。

  但是……怎麼可能不去想呢?她會說出那樣的話是怕死都想不到的,而且她之前也說過了,她和阿濤尚未——他們雖是男女朋友,但還不是那種關係,那麼她又為什麼肯和他——啊!不行,頭好昏,別想那個,真的不能再想了。

  宋觀浪輕歎一聲往床上倒,隨即又跳起來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看了看浴室緊閉的門,他閉上眼睛。

  真的可以嗎?阿濤都沒做過的事,他可以做嗎?真做了的話,往後他哪裡還有臉面對他們兩人?難不成要遠居國外,一輩子不和他們聯絡?

  他一上車就不斷想著這些事情,卻還是把她帶進了飯店,雖然一再告訴自己不能背叛阿濤,做的卻是全然相反的事,真是可恥啊他。

  不過現在還來得及,立刻去告訴她他後悔了,退了房帶她離開這裡。下定決心,現在就去敲浴室的門。

  僅存的一點良知化成了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著,稍稍喚回了他的理智,而在這個時候,浴室的門也慢慢打開,泡澡完畢的蘇弄影走了出來,並且如他所幻想的僅圍著一件大浴巾,頗為白皙的皮膚因為熱氣而染上一層粉紅,非常漂亮。

  她對他淺淺一笑,宋觀浪好不容易牙築起的理智矮牆碰的一聲崩塌了,他盯著她看,根本無法移開視線,宋觀濤的臉雖然數次浮現眼前,他也視而不見。

  對不起,阿濤。

  此刻他所能說的大概就只有這句話了。

  「我……我也去洗個澡。」宋觀浪拋下這麼句話使衝入浴室,三兩下脫掉了衣服,扭開水龍頭讓冷水迎面而下。

  雖然聽說冷水可以冷卻慾望,對他卻毫無效用似的,即使是凍得嘴唇發紫、全身顫抖,某個部分卻越發堅硬了。他果然是個罔顧兄弟道義、不折不扣的情慾份子。

  再衝下去鐵定會感冒,宋觀浪終於關上冷水,拿起浴巾擦拭頭髮及身子,這時候,很自然地他的心跳又開始加速,剛剛才冷卻過的身軀也逐漸熱了起來,該怎麼辦呢?他簡直就像個十七、八歲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

  宋觀浪又沖了一次冷水,這回他做了次深呼吸,在猶豫遲疑之而就推開門回到房裡。

  蘇弄影裡著浴巾站在窗前看夜景,經歷了許許多多的起伏後,這多事的一天正逐漸步入尾聲。

  「啊。」聽見聲響的蘇弄影轉過身子,「洗好了?挺快的嘛。」她微笑著說。

  她的自在令宋觀浪沮喪,在他不斷和良知掙扎,因為緊張而頻頻冒汗時,她卻穿著條浴巾四處走動,有若度假般的悠閒。

  是的,蘇弄影非常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反觀宋觀浪,儘管比例完美的軀體看不見任何贅肉,他對於僅在下半身圍著浴巾依舊覺得非常彆扭,尤其是當蘇弄影以好奇及欣賞參半的眼神看他,他臉紅得恨不能再巡遊浴室。「別一直盯著我看。」宋觀浪終於說。

  「啊,對不起。」蘇弄影忍不住要皺眉。這是什麼對話?換她說還像樣點。

  她坐在那張大床上,拍拍旁邊的位子看著他。

  宋觀浪卻移開視線,也沒有向她靠近。

  蘇弄影盯著他看,半晌後站起來。

  「後悔了也沒有關係。」她說。

  「不!」宋觀浪拉住她。

  「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你不想要的話,我們隨時可以離開。」

  「我要。」宋觀浪急忙道。「都到了這裡,我不會讓你走的。」

  「是嗎?」蘇弄影微笑。

  「但是……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願意把這麼珍貴的——」

  「哪裡珍貴了?」蘇弄影淡然道:「第一次是麻煩、是障礙、是沉重的包袱、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

  宋觀浪睜大了眼睛,蘇弄影只是笑了笑。

  「覺得我過於開放嗎?其實我是很保守的。」

  她這麼說,宋觀浪則回以懷疑的眼神。

  「雖然第一次是這麼討人厭,我還是非常珍惜啊,否則早把它隨便給人了。」

  「所以我才要問為什麼不是阿濤而是我?」

  「對象是你的話應該能成為美好的回憶吧,我是這麼想的。」

  「阿濤就不行嗎?我以為你愛他。」他說,語氣似在生氣。

  蘇弄影看著他,之後點點頭。

  「可以啊。」她說,「阿濤應該也會是個好人選吧。」

  「你——」宋觀浪怒視她,繼而撇過頭去。

  「你究竟要我怎麼樣?說我只要你一個人?」蘇弄影開口問,看起來依舊是那麼平靜。

  宋觀浪雙手在耳側握緊,微微泛紅的臉上明白寫著惱怒和沮喪。

  「你才不會那麼說,像你這樣的女人是不會為了取悅男人而說謊的。」

  才怪咧,最近堆積在她身上的謊言簡直有阿里山那麼高。

  「你生氣了?」蘇弄影問。「這種氣氛似乎不是很適合做那件事,要作罷嗎?」

  「誰要作罷?我就是因為太想要你才會生氣。」宋觀浪忍不住喊道,蘇弄影則因此而靜默了好一會兒。

  很像,真的很像鬧彆扭的小孩子。

  她雖然很想這麼說,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只是看著他輕聲問:

  「現在呢?該怎麼做?」

  經她這麼一間,宋觀浪腦中隨即閃過無數限制級鏡頭,呼吸瞬間變得急促,根本說不出話來。

  再這麼下去天都亮了,她是不是該直接撲向他,硬把他給壓倒在床上。

  蘇弄影認真衡量這可行性,最後決定應該力守中國女性含蓄的傳統美德。

  「咦?我的臉好像腫起來了。」她突然說。「真的?我看看。」

  宋觀浪聞言,立即憂心地走向她,而蘇弄影就趁著他彎下腰檢視她的臉頰,準確並毫不猶豫地將唇貼上了他的。

  宋觀浪無法呼吸,他所能感覺的僅有她那柔軟香甜的雙唇,良知也罷,道德也好,在這一刻全都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宋觀濤的臉也在他腦中逐漸模糊,終至消失。

  他閉上眼睛,以同樣生澀的動作響應她的吻,從輕輕的四唇相觸到愈來愈熾熱的強烈需索,宋觀浪顫抖的手遲疑地移上她的背,最後緊緊箍住了她。

  與她如此緊密相貼令宋觀浪回復了瞬間的理智。他抓著蘇弄影的肩膀推開她,喘著氣開口:

  「你——」

  「我只會這個了,接下來呢?」

  蘇弄影的話令他昏眩,好不容易喚回的些許理智再度被擊潰,凝視著她,只見她雙眼明亮、唇色嫣紅,宋觀浪忍不住又低頭吻她,而這回是怎麼都停不了了。

  他的唇壓著她的,一雙大手則在她身上游移,寂靜的房間於是響起兩人的喘息聲,由小而大,由平穩而愈來愈急促。

  忽然間,如此地碰觸彼此似乎已經不夠,宋觀浪微微顫抖的手伸向裡在她胸前的浴巾,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地抬頭問:

  「可以嗎?」

  蘇弄影點頭,臉上帶著紅暈,呼吸也不怎麼穩定。

  於是他拉開圍在她胸前的浴巾,任它輕輕掉落在地上,然後拉著她的手去碰觸他的腰際,意思極為明顯,蘇弄影不由低下了頭。

  襯著他一身的古銅色,純白色的浴巾顯得特別醒目。她盯著隨意塞住的浴巾一角,腦中居然出現他一絲不掛的模樣!非常鮮明逼真,令她倒抽了一口氣。宋觀浪因為她數秒的遲疑而不耐,低下頭又攫住了她的唇,他的吻雖然也稱不上熟練,卻是熱力十足;起初還維持著一定程度的溫柔,隨即就變得熱切而略帶蠻橫,既不至於傷害她,又讓她深刻感覺到自己是如此被需要著。

  終於,蘇弄影也解下了他身上的浴巾。

  宋觀浪不可控制地呻吟出聲,她剛將臉埋在他胸前,閉上眼睛調整著紊亂的呼吸。

  宋觀浪邊深呼吸,邊告訴自己放慢速度,她畢竟是第一次,再怎麼冷靜也難免心慌;而他,不僅這方面的經驗有限,處女更是從未碰過。如果他不能有效控制緊張的情緒,又怎麼能讓她安心將自己交給他?

  是的,他必須慢慢來,她答應給他一整夜的,時間還長,不急、不急。

  於是宋觀浪開始想些無關緊要的事,公司的事也好,職棒或職籃的戰績也罷,他希望能讓自己的慾望稍微冷卻一下,以免嚇壞了她。

  可惜的是,蘇弄影完全不領他的情;在花了幾秒鐘適應陌生的激情之後,她開始不安分了;雙手摸遍了他寬闊的背,鼻子在他胸前嗅啊嗅的。

  當他腦中警鈴響起,正打算出言阻止時,她居然伸出舌頭輕舔他。

  宋觀浪屏息,接著開始喘息呻吟,什麼公司、什麼職棒職籃全都不管用了,他的理智是如此不堪一擊,急速竄高的情慾再次主宰了一切,無法忍受蘇弄影像隻貓似的在他胸前舔來舔去,宋觀浪抓住她的肩將她推開了些。

  「求求你,別這樣。」他啞著聲音說。

  「我做的不對嗎?」蘇弄影認真問。

  「不,也不是不對——」

  「那麼是你不喜歡?」

  「不,我很喜歡,但——」

  「那為什麼不能做?」

  「這……」宋觀浪苦笑:「就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才……怎麼說呢?這種痛苦女人是不會懂的。」

  「咦?男人才懂得痛苦嗎?」蘇弄影輕揚眉毛,「究竟是什麼感覺呢?真想知道。」她盯著他起伏的胸前,半晌後又伸出可愛的粉紅色舌頭。

  面對她的蓄意「挑釁」,無力招架的宋觀浪只能呼吸急促地閉上雙眼。

  「你這是在玩火。」他說,聲音更為沙啞。

  「我們本來就要玩火。」她又輕輕舔他,「淡淡的香皂味道,我喜歡。」

  「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樣不是嗎?」

  「也許吧,你要不要也嘗嘗看?」

  宋觀浪凝視她。

  「我怕太急了會嚇壞你,真的很害怕。」他說。

  蘇弄影也拾頭看他。

  「我就知道。」

  「嗯?」

  「你果然是個溫柔的人。」她露出淺笑。

  「弄影——」

  「我不害怕,反而會很高興。」蘇弄影靠在他胸前。「你失去控制是因為我,所以我很高興。」

  「在你面前,我彷彿不再是我自己了。」宋觀浪緊緊擁著她。「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我的?為什麼?」

  「我是啊。」蘇弄影對他微笑。「今夜我屬於你,說好的不是嗎?」

  今夜,只有今夜能擁有她,多麼短暫的時間,多麼無奈的喜悅。

  宋觀浪看著她,輕歎一聲低下頭。他知道自己的吻帶著挫敗與絕望,但已無法再粉飾偽裝了,他用力親吻她,然後彎下腰抱起她走向那張大床。

  「想著我,今晚我要你只想著我一個人。」宋觀浪輕咬她的耳朵並且說。

  「嗯,只想著你。」蘇弄影閉上了眼睛。

  然後便沒有多餘的言語了。

  宋觀浪從被動轉為主動,而且一發就不可收拾似的。不僅依著蘇弄影的意思盡情嘗著她身上的味道,還半鼓勵、半強迫地教她碰觸他,從上到下,幾乎什麼地方都不放過。

  蘇弄影以為自己早有心理準備,不至於因為這樣密親接觸而羞怯,但顯然她錯了。讓一個男人,一個認識不過幾天的男人如此碰觸她,而她也以手和唇撫過這男人發燙的肌膚,原來男人和女人做的是這樣的事,實際體驗過的她是無法不臉紅的。

  宋觀浪的唇吻上她的胸,親吻者和被親吻者似乎都難以平靜,蘇弄影發出了細微的呻吟聲,他則因為她迷人的反應而越加激動。

  終於,他將她壓在身下,低下頭親吻她,之後帶著不安開口說:

  「聽說會有點疼——」

  「嗯。」

  「對不起。」

  「現在就道歉不是早了點嗎?」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緩緩將他拉向她。我愛你。

  宋觀浪在心裡說,俯身讓自己墜入禁忌的情慾中。


  ※                              ※                                  ※


  雖然明白她身體上的不適,宋觀浪還是不由自主要了她一次又一次。對他而言,時間是可恨卻無法擊退的敵人;隨著星光一點點消失,天色逐漸變亮,他心慌而且無助,只能緊緊將她擁在懷中。

  帶著這樣的恐懼心情,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沉沉睡去。等他再次睜開眼睛。一股失落感向他襲來,用不著轉頭確認,他很清楚這凌亂的床上只有他,佳人早已不在。

  浴室裡沒有人,房間的每個角落都不見她的東西。她就像不曾存在過,宋觀浪幾乎要相信昨夜只是一場夢,一場了無痕跡的春夢。

  把臉貼近旁邊白色的枕頭,會發現上頭有一根不屬於他的頭髮,可以問到他何識卻已深深愛上的淡香,宋觀浪閉上眼睛,等待那錐心的痛楚過去;他不想動也不能思考,腦中一寸空白,就像被掏空了似的。

  待宋觀浪稍微恢復了知覺,他覺得自己無法繼續留在這個房間裡,昨夜的旖旎繾綣不斷折磨著他,令他苦不堪言,於是他起身穿上衣服,在關上房門前遲疑了會,終於還是回頭又看了看,然後才離開房間下樓退房。

  坐上了駕駛座,宋觀浪忽然不知道該將車子開向何處,不論是宋宅還是辦公室,此刻都無法給他家的感覺;而在阿濤的事情尚未解決之前,他似乎也不該出現在這兩個地方。

  但是他覺得自己此刻還無法面對阿濤,在經過昨夜之後,他需要一點時間自責反省,雖然答應過父親要勸阿濤回家,他心裡也是如此希望著;然而阿濤回家就必須接管公司並履行和小蘋的婚約,這麼一來,受到傷害的就會是弄影了。

  他自己的幸福卻必須建築在她的痛苦上,這麼卑鄙殘酷的事,他想都不願多想;弄影是他唯一在乎的女人,阿濤則是他最親愛的弟弟;即使他是如此渴望能擁有她,也無法狠下心拆散這封情侶。他們兩個人彼此相愛,光憑這點他已無絲毫勝算。昨夜對他而言是驚喜也是奇跡,他應該知是,不該再有其它奢想。

  宋觀浪苦澀地想著:為什麼他不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如果他只忠於自己的心,其它的人或事都不予理會,或許就不至於這麼痛苦了。

  不知不覺又在車上呆坐了許久,等宋觀浪終於發動引擎將車子駛離飯店停車場,約莫已到了正午用餐時間。市區人潮車輛都多了起來,他不得不集中精神小心開車。

  接下來他就漫無目的在市區繞圈子。他心裡其實非常清楚,此刻他該去的地方只有一個,即使再怎麼逃避、再怎麼拖延,最後他能去的還是只有那裡。

  牙一咬,宋觀浪用力踩了煞車,將車子一百八十度調了頭。

  到「玫瑰」去吧,去確定她是否已安全回到學校,然後就是阿濤了。儘管他沒有自信能無愧地面對他,但他們兄弟倆必須面對面談一談,這已是無可避免的,就當它是個酷刑,早點執行就能早點超脫。


  ※                              ※                                  ※


  結束了上午的兩堂課,蘇弄影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回宿舍。說起來這兩個小時實在很辛苦,老師言之無物,讀誦課本的聲音有如催眠符,如果不是這兩堂課點名點得凶,她也用不著這麼匆忙從飯店趕回學校了。

  不過這樣也好,經過昨晚,她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兩人有過那麼親密的關係,碰了面要不臉紅簡直難如登天。

  不行,一想起昨夜她就覺得頭昏,整個人都沒有力氣。在學姊家過夜當天她睡得很少,昨晚更是根本沒什麼機會合眼,他不斷將睡夢中的她吵醒,接著就——

  蘇弄影腳下一個踉蹌,多虧扶著一棵樹才沒有跌倒。太危險了,她決定不再想那男人,不再想昨夜的事,眼前她最想做的就是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覺。

  奈何天不從人願,她一進寢室就碰上正在焦急踱步的秦悠悠。

  (原文遺漏)「請她和你聯絡好不好?什麼?不用啊?真的不用嗎?你再考慮考慮——」

  「把電話掛掉,悠悠。」

  蘇弄影在上鋪不耐地說,習於接受命令的秦悠悠只得照做。

  「是找你的耶,你卻連問都不問一聲。」她掛上電話後噘著嘴說。

  蘇弄影歎氣。

  「好,好,電話是什麼人打來的?」她提起精神問。

  「一位先生,他問你在不在,卻又說不用叫你聽電話;當然了,他也不肯留不姓名和電話號碼,有點奇怪不是嗎?你說這會不會是那種變態打來的騷擾電話?」

  「我知道了。」猜也猜得到是誰打來的,但為什麼不找她聽電話呢?蘇弄影有點納悶。

  「你知道?你認識那個變態嗎?」秦悠悠嚷著。

  「才不是什麼變態。」蘇弄影躲進被子裡,「我真的要睡了,你快去吃午飯吧。」

  「起來吃點東西吧,弄影,一直睡覺的話人會變傻的。」秦悠悠提著晚,走進寢室。「那麼你究竟是睡了多久才傻成這副德性的?」蘇弄影揉著眼睛坐起來,感覺疲憊並未完全消失,全身上下也還隱隱作痛。

  「虧我還替你買了便當回來,結果你的嘴巴還是那麼壞。」秦悠悠抬頭,皺眉又噘嘴地瞪著她。

  「你以為一個便當就能讓我改變嗎?」蘇弄影爬下床,到盟洗室洗了把臉後,回到寢室和秦悠悠一起吃著便當。

  「我替你挑的這些菜好吃嗎?」秦悠悠將飯菜送入嘴裡,對蘇弄影露出個滿意十足的笑容,「這蝦仁炒蛋尤其好吃,你覺得呢?」

  「嗯,還不錯。」蘇弄影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食慾也不是很好。

  「。對了,今天下午我打電話給湘凝學姊,告訴她你已經回來了,學姊肚子裡有寶寶嘛,我想還是別讓她太擔心比較好。」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這和年紀有什麼關係呢?我媽媽就常常說,就算我到了五十歲她也一樣放心不下。」

  「如果是你,到了九十歲還是傻呼呼的吧?也難怪你媽會擔心。」

  「到那時候我媽就有一百三十多歲了,嘿,這樣會被當作妖怪耶。」

  秦悠悠憂心忡忡道,蘇弄影則看了看天花板後繼續吃她的飯。

  不過秦悠悠這個人是靜不不來的,即使蘇弄影刻意不答腔,她一個人也能自導自演說個沒完。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弄影。」

  「可以不回答嗎?呆子。」

  完全不理會她的話,秦悠悠開始了她的問題。

  「湘凝學姐說你可能和男朋友夜遊去了,不好意思告訴我們,不過很奇怪,昨大你那個宋老師也來找過你耶,弄影,難不成你還有其它的男朋友?」奉悠悠皺眉道:「你個性怪,嘴巴又壞,男孩子為什麼會喜歡你呢?而我卻連一個男朋友都沒有,老天爺真不公平。」

  蘇弄影白了她一眼。

  「吃飯吧你,這麼多話。」

  「瞧,你就是那種一點也不溫柔的女人。」她的話讓蘇弄影想起一個非常溫柔的男人,臉上不耐的表情忽然變得柔和。她靜靜吃著晚餐,外後轉頭看了看秦悠悠,她這位單純得有點蠢的室友正滿足地嚼著食物,還對她傻傻地笑了笑,「呃……」蘇弄影放下手中的筷子:「悠悠,你——」

  「你叫我嗎?」秦悠悠條地轉過頭。

  「嗯。」蘇弄影點頭,「讓你和學姊們擔心了,對不起,還有,謝謝你一直以來這麼容忍我。」

  她說著,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坐在旁邊的秦悠悠卻碰的一聲摔下了椅子。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4:26

第十章   
  過了一個星期,宋觀濤約了蘇弄影在校園的某個角落見面。

  「我找過你,學校說你請了幾天假。」蘇弄影將罐裝飲料遞給他,自己則喝著運動飲料。

  「謝謝。」宋觀濤拉開拉環,「有點事情要處理,所以……對了,聽說你和大哥上了報,被誤以為是一對情侶,我父親就是為此把你和大哥給找了去?」

  「嗯。」

  「對不起,為了我的事。真的給你惹了不少麻煩。」

  「我已經習慣了。」蘇弄影看著他,「出了什麼事嗎?宋老師,你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宋觀濤歎息:

  「的確是出了點事,我大哥他……他失蹤了。」他說。

  「失蹤?」蘇弄影聞言一愣,「什麼意思?被綁架了還是……」

  「不是這樣的,大哥留書離家,說暫時不會回來了。」

  蘇弄影靜了靜,半晌後道:

  「你們……你和你大哥談過了嗎?」

  「嗯,一個星期前我們聊了很久,也談了很多事情。」宋觀濤回答。

  「很認真地談了嗎?我指的是你們是否開誠市公,無所隱瞞地說出了心裡的想法。」

  宋觀濤看看她,然後微微撇開了頭。

  「你為什麼這麼問?我對大哥當然是實話實說,我和他之問還再什麼好隱瞞的。

  「是嗎?」蘇弄影在旁邊的石椅上坐下,「能不能告訴我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還不就是那些。」

  「關於誰該繼承你父親的公司嗎?」

  「還有和高家的婚約。」宋觀濤也在她旁邊坐下。「大哥問我是不是真的愛你,願意為你放棄一切。」

  「所謂一切——」

  「就是違逆我父親的意思,不接管公司也不和小蘋結婚。」

  「那麼老師又是如何回答的呢?」

  「這還用問嗎?我早就決定了,公司和小蘋都是大哥的,是他該得的。」

  「那麼你是選擇了我?」蘇弄影輕歎,「果然,什麼無所隱瞞,全是鬼話。」

  「你——」

  「我不知道老帥對接管公司有沒有興趣,但你其實是喜歡那位高小姐的不是嗎?如果真是坦誠相對無所隱瞞,這種事為什麼不說出來?」蘇弄影大聲對他說。

  見宋觀濤一臉錯愕,蘇弄影繼續道:

  「用不著這麼驚訝,旁觀者清,而我湊巧就是那種話少、眼睛卻很雪亮的人。」

  宋觀濤盯著她看,繼而露出苦笑。

  「被看出來了啊,我還以為自己演技一流呢。」他說。

  「為什麼要這麼做?喜歡一個女孩子卻要將她讓給別人。」

  「是別人的話我是絕不會退讓的,就因為那人是大哥,因為大哥也喜歡小蘋。」

  「所以老師就打算拱手相讓?你究竟把女人當成什麼了?」蘇弄影蹙眉。

  「你不明白。」宋觀濤苦澀地說:「從小我就一直在奪取大哥的東西,即使我其實並不想要,也無意去爭取,但最後總是相同的結果,不管是有形還是無形的,原本該屬於大哥的東西都會變成我的。」

  「你父親對你們兩兄弟的態度懸殊,的確是令人無法理解。」

  「父親對我寵溺不已,對他卻萬般嚴苛;大哥在這種缺乏溫暖的不公平環境中長大,對我卻始終那麼好,沒有絲毫怨恨和嫉妒。」

  「所以你為了手足之情,決定把公司和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讓給他?」

  「不是讓,只是不想再奪取了。」宋觀濤看看她說:「我到國外留學時大哥已經在公司工作,父親要他從小職員開始做起。讓他吃了這麼多苦頭,為的就是訓練他來輔助我。小蘋也是如此,她和大哥認識得早,相處的時間也多,但和高家聯姻的事情決定後,新郎卻是年紀較輕的我。」

  「或許高小姐喜歡的人就是你。」

  「即使是如此,我也無法接受,大哥為了公司忙得連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我卻總是坐享其成;公司方面我早決定要和大哥共有,但小蘋只有一個——」

  「我不是說過了嗎?感情這種事是不能讓來讓去的,如果高小姐喜歡的是你大哥,以那種富家千金的個性又怎麼會答應和你訂婚?你不問青紅皂白就將她的意願拋在一邊,她豈不是太可憐了?」

  「但是大哥第一次愛上一個女人……」

  哦?第一次愛上的女人嗎?聽起來真是刺耳。

  「結果呢?告訴我結果就行了,那繁瑣的過程我不想聽。」蘇弄影說。

  「大哥要我做我自己,要我去做想做的事,和喜歡的女孩結婚。宋觀濤歎息,「就因為他這麼說,我以為他已經決定接管公司,並且履行和高家的婚約;沒想到隔天我就在信箱裡發現大哥給我的信,之後就再出沒有他的消息了。」

  「是嗎?」蘇弄影一口氣將運動飲料喝光,「邸麼老師是打算繼續逃避呢?還是回去接管公司並迎娶高小姐?」

  宋觀濤沉默了片刻後說道:

  「大哥對我說過的話,我會好好地、仔細地再想一想。」

  蘇弄影點頭。

  「事情其實很單純,老師不要想太多比較好。」她說。

  「或許吧。」宋觀濤揚揚嘴角,「一直希望能為大哥做點什麼,但也許我終究是用錯了方法,即使大哥相信我愛的是你,他也不會乘虛而入跟小蘋結婚,這點我早該想到的。」

  「看來是如此,否則他也不會留再出走了。」

  「我考慮請徵信社幫我尋找大哥,我父親正因為他的失蹤而大發雷霆。」

  「是嗎?」蘇弄影超級冷淡地說:「那天你父親當著我的面對他咆哮,拿書扔他,要他滾出去再也別回來,最後甚至還動手打人,一副恨他入骨的模樣。」她沒說那巴掌最後是打在她臉上,提起這種小事只會引發更多繁瑣的問題」「大概是擔心公司沒有人打理吧。」宋觀濤嘲諷地一笑,「讓你看了笑話,不過那是最真實的,我父親就是這樣的人,我想他一輩子也不會改變。」

  「那麼你們也只好再多忍耐幾年了,我看他身子挺硬朗的,一時半刻送死不了。」

  宋觀濤笑著搖頭。

  「這種刻薄的話只有你才說得出口。」

  「過獎了。」

  「謝謝你這些日子的幫忙,謝謝你,弄影,我真的非常感激。」

  「可惜結果並不完美。」

  「現在不結論還太早了點。」

  「這倒是,如果老師能和高小姐來個有情人終成眷屬就另當別論了。」蘇弄影站起來拍拍褲子,「明天我可以放出被你拋棄的消息了嗎?」

  「不,應該放出我被你拋棄的消息,隨你要怎麼抹黑我都無所謂,無端給你帶來那麼多困擾,這是我起碼該做的。」宋觀濤說。

  「如果我拋棄了你,那些女學生絕對會圍過來安慰你,想想那種情況,老師喜歡嗎?」宋觀濤臉色蒼白,蘇弄影於是繼續說:「所以啦,還是把你塑造成無情的負心漢好些,你說是不是?」

  宋觀濤笑了笑。

  「就隨你的意吧,反正我留在這學校的時間也有限了。」他說。

  「哦?終於下定決心了嗎?」

  「大概吧,我也有應該負起的責任。」蘇弄影點點頭。

  「加油了,宋老師。結婚時記得寄喜帖給我,我雖然不會出席,但會遠遠地祝福你們。」

  「謝謝你,在我短暫的教師生涯中能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沒什麼。」蘇弄影揚起嘴角。「等會還有課,我未走了,如果有令兄的消息……」她停了停,終究沒有再說下去,揮揮手走開了。


  ※                              ※                                  ※


  最綠的山和最藍的海,最美的夜景和最迷人的星空,最純樸的小鎮風情和最廣闊的心境,這裡是墾丁,一個難以用言語或文字形容的地方。

  在能遠眺海洋的民宿裡,一個高大的男子倚窗而立,他皮膚黝黑,略長的頭髮整齊地朝後梳,在頸後以皮繩繫住,整個人看起來既粗獷又沉默,兩道濃眉間,則總帶著淡淡的哀愁。

  窗邊的書桌上擺著一部黑色輕巧的手提電腦、幾本書、一個馬克杯,另外有著一個淡藍色印著小花的信封;那信函已經拆封,裡頭的東西此刻正在男子手中——

  那是好友寄來的邀請卡,上頭只簡短地寫了幾個字:

  小兒彌月,敬請親臨道賀,禮到人不到者斷絕朋友關係。

  邀請卡上的內容他早已熟記在心,每每想起,真是百感交集。

  當初他帶著簡單的行李來到這裡,找了個地方住了後就不曾再離開,所到之處淨是步行可及,他購置一部手提電腦,設計一些遊戲軟件賺取所需的費用。

  而除了坐在計算機前工作,他最常做的就是到海邊散步,去看日出,去看繁星,看一望無際、變幻莫測的海洋。大自然的絕美及無常令他領悟到自身的渺小,也只有在那一刻,他的心才能異常平靜。

  不知下覺,他在這地方居然已待了這麼久,好友的兒子已經出世,再過幾天就要請喝滿月酒了,原本以為在這裡會度日如年,結果時間卻是如此匆匆流逝,實在是始料未及。現在的住處他只對弟弟阿濤及摯友邵溪樵說過,而且是在他們答應絕不前來找他的情況下才告知的。用了幾年的行動電話在到這裡之後就一直是關機狀態,他也不曾透過公用電話和任何人聯絡,見了房東或這兒的居民,他多半是點頭微笑,曾經那麼忙碌的生活輕易就轉為平淡寧靜。

  阿濤經常寫信給他,短短的字句裡最常寫的是父親的健康狀況,在收到邀請的前兩天他也收到弟弟的信,信中提及他將帶著妻子出國洽公順便做個短期旅遊,更使得他開始認真考慮回台北一趟的可能性。

  不過,雖說會考慮,大概是非得回去一趟不可了,卡片上寫得這麼清楚,他若避不見面就會失去一個朋友。他很懂邵溪樵,這個商界魔王是說一不二的,說絕交就肯定會絕交;而對此刻的他而言,朋友是僅有的珍寶了,怎可再失去?

  話說回來,他似乎也逃避得夠久了,三百多個日子都過去了,他花費這麼多的時間和精神克服傷痛,難道就沒有半點長進?事實畢竟無法改變,他遲早得學著面對、接受並且適應,人生不就是如此?

  轉頭看著桌上淺藍色的信封,他想起許久之前收到的那張喜帖,那張被他鎖進抽屜的喜帖,心依舊一陣陣地疼,是啊,轉眼過了一年,也該是試著淡忘的時候了,回去吧,他想,回去和老朋友敘敘舊,再好好抱一抱他可愛的乾兒子。


  ※                              ※                                  ※


  邵溪樵和古湘凝的長子尚未命名,暫以「寶寶」稱呼。據說五官長得酷似母親,冷傲孤僻的個性則承襲自爸爸,這麼丁點兒大的奶娃兒就會耍酷,說了誰也不會相信吧?

  由於原有的轎車早已出售,宋觀浪搭機北上,出機場後再隨手攔一輛出租車,他沒有回家,直接前往邵溪樵的住處。

  這搭飛機到搭出租車,一路上他都讓腦筋保持忙碌,想著正在設計的遊戲軟件,想著今天報紙的頭條新聞,這方法不錯,成功地壓抑他的膽怯心理,然而當他在這來過數次的大樓外頭。他的心又開始猶豫不定。進去啊,他告訴自己,只要走進去,和好友拍拍肩膀大笑幾聲,他便重拾自我,不再逃避;但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著:逃吧,別回來,別撕裂正逐漸癒合的傷口。

  正當宋觀浪在門外徘徊,大樓警衛走了出來。

  「對不起,請問你是宋觀浪宋未生嗎?」他問。

  「是,我是。」宋觀浪頗覺詫異。他是來過這裡幾次,卻沒有向警衛提過姓名。

  「啊,您好,宋未生,邵先生正在樓上恭候大駕,您快上去吧。」警衛笑嘻嘻地對他說。

  宋觀浪一愣,繼而露出淺笑。

  這就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你心裡想些什麼全被摸得一清二楚,無可遁逃。

  電梯門一打開,邵溪樵就站在外頭對著他微笑。

  「就不信你敢不來。」他說。

  「我是來看我乾兒子的。」嘴裡雖是這麼說,兩個人還是用力地擁抱了下。

  「走,去瞧瞧我那寶貝兒子,不是我吹牛,真是可愛得讓人受不了。」邵溪樵搭著他的肩住前走。「用不著拘束,跟上回一樣,自己人高興一下罷了。」

  「還是嫂子自己下廚嗎?可別累壞了她。」

  「她肯我還不肯呢。料理多半是外送,湘凝的同學和學妹也過來幫忙做了幾道點心。」

  「就是上回那幾個?」

  「嗯。」邵溪樵笑著說,「不知道為什麼,湘凝的朋友都是些很有特色的人。」

  「是啊。」因為想起了某個人,宋觀浪低下了頭。她是最特殊的,卻不在這屋裡頭。

  「對了,進屋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邵溪樵停下腳步。

  「什麼?」

  「為什麼不參加阿濤的婚禮?你們兄弟倆感情向來很好的不是嗎?」見他不言不語,邵溪樵蹙眉,「連我都到場了,你可別說你沒收到喜帖。」

  「我收到了。」宋觀浪終於低聲道。

  「那為什麼缺席?」

  「可以不回答嗎?」

  「可以,只要你肯回答另外一個問題,為什麼忽然躲了起來誰也不見?」

  宋觀浪苦笑。

  「兩個問題答案是一樣的。」

  「那就省事了,你只要回答一次。」

  宋觀浪沉默了,良久之後才抬起頭說:

  「我說,你聽過就把它忘了。」

  邵溪樵納悶,但仍點了點頭。

  宋觀浪思索著該從何說起,最後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

  「我也愛她。」他啞聲說。

  「咦?你愛誰?說清楚點。」

  「我愛上了阿濤的新娘,很痛苦,所以我遠遠逃開了,也沒有去參加婚禮。」邵溪樵聞言愣了半晌,之後慢慢地聳起了兩道濃眉,接著就瞇起眼睛看他,最後則以極度懷疑的語氣對他說:

  「我沒聽錯吧?你真的愛上了那個在自己婚禮上哭到昏倒的女孩子?」


  ※                              ※                                  ※


  在大樓警衛室前等候了半個小峙,宋觀浪終於看見一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等不及她朝這兒走來,他已經拔腿奔向她。

  眼前突然跑出個人,蘇弄影嚇了一跳。待她看清來者是何人,卻覺得更加詫異。

  「你——」

  「為什麼跟阿濤結婚的不是你?」宋觀浪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一到她面前劈頭就問。

  蘇弄影盯著他看,神情已恢復冷靜,甚至還露出淺淺的笑。

  「你好,好久不見了。」她說。

  「這是怎麼回事?」宋觀浪壓抑著翻騰的情緒,他最想做的其實抓她狠狠搖晃一頓。「究竟是為什麼?阿濤在信中明明寫著他已經決定要和所愛女人結婚。」

  「他是和高小姐結婚了。」蘇弄影蹙眉,「你不知道嗎?宋老師沒寄喜帖給你?」

  「宋老師?」宋觀浪低嚷,「阿濤什麼時候變成宋老師了?你向來叫他阿濤不是嗎?」

  蘇弄影靜了靜,納悶地開口說:

  「有點怪,你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

  「沒有人告訴過我,我……我一直以為和阿濤結婚的是你。」

  「哦?難不成你是真的沒有收到喜帖?」

  「我有,但是……」宋觀浪開了閉眼睛。「我沒看,我沒有拆開帖子。」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看。」他對她喊,繼而微微紅了臉。「我一直以為阿濤的新娘是你,所以……」

  「這麼說來,你也沒有出席婚禮了?你不想看看我穿新娘禮服的模樣嗎?」

  「你……」宋觀浪怒視她,「你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希望你嫁給阿濤!」

  「我是否不夠資格成為你的弟妹?」

  「你在胡說什麼!我不希望你嫁給阿濤,是因為我自己要你!」

  這話以極高的音量說出,經過的行人莫不掩嘴而笑,令宋觀浪尷尬得紅了臉。

  蘇弄影則是輕蹙眉頭瞪著他。

  「這種話你只要對著我這當事人說就夠了。」

  「我說了,那天……」宋觀浪左右看了看,也放低了音量,「在飯店那晚,我不是一直對你說我要你嗎?」

  「聽起來就像是男人在情慾勃發時的無意義用語。」蘇弄影淡然說。

  「什麼意思?」宋觀浪蹙眉低喊。

  「習慣性地說出口,卻又不必負任何責任。」

  「才不是這樣,我是很認真的,我……」宋觀浪又看了看前後左右。「我從來沒有對其他女人說過這種話,真的,你相信我。」

  「對高小姐也沒有說過?我聽說她是你這輩子第一個愛上的女人。」

  宋觀浪又臉紅了。「我以為自己喜歡小蘋,後來發現那其實不是愛,不過都是認識你之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他說,「不過去也不行,對方現在已經是你的弟妹了啊。蘇弄影看看時間,「對不起,我還有事?」

  「你不能走,我們還有事要談。」

  「對於一個一年不見的朋友,我覺得我們已經談得夠多了。」

  「你在生氣嗎?」宋觀浪焦急地攔住她,「那麼我道歉,不管你為什麼生氣,我都向你道歉。你就再給我一點時間,聽我解釋好嗎?」

  「都過了一年你才想起我,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呢?」蘇弄影看著他,「飯店那晚是我自己願意的,甚至還是我主動勾引你,你用不著介意,大可再消失個三年、五年!」

  又有兩個行人摀著嘴竊笑,宋觀浪只好紅著臉對她苦笑。

  「這種事也用不著大聲嚷嚷。」他說。

  「抱歉,讓你丟臉了。」蘇弄影冷冷道。

  「我才不在乎。」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 16:54:38

  「我也不在乎你在乎什麼。」蘇弄影又看了看表,「麻煩讓一讓,我真的遲到了。」

  「是你學姊兒子的滿月餐會對不對?我也是應邀而來,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跟阿濤步入結婚禮堂的不是你。」他想抓住她的肩卻又不敢,最後還是將雙手放回身側,「聽溪樵說起時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大白天就開始作夢了,請你告訴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阿濤明明是愛你的,用何最後即拋下你而娶了小蘋?」

  蘇弄影思索了半晌,最後道:

  「這事說來話長;不過你大可放心,宋老師娶的的確是他所愛的人。他和高小姐兩情相悅終成眷屬,我也很替他們開心。」

  「那麼你呢?你怎麼辦?」宋觀浪急忙問。

  「我?我很好。」蘇弄影淡然笑笑,「從學校畢業了,在一家書局當店員,雖然忙了點,薪水也不高,但因為我喜歡書,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宋觀浪盯著她,想從她臉上或眼裡找出失意和哀傷,卻一無所獲,難道過了這幾個月,她對阿濤另娶他人的事已能釋懷?

  「你……還想著阿濤嗎?」他遲疑了會之後問。

  「偶爾會想起。」蘇弄影點點頭。

  「那……如果你身邊出現了其它的追求者……」

  「已經出現了喔,書店的老闆和兩位年輕客人。」

  宋觀浪聞言一怔,接著臉色轉白。

  「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嗎?」他大受打擊,有點搖搖欲墜,「這也是有可能的,畢竟都已經過了一年。」他喃喃道。

  「你究竟想說什麼呢?我不能交男朋友嗎?」蘇弄影柔聲問。

  「不,當然不是,只不過……我以為阿濤和別人結了婚,你多少會想想我。」

  「那天之後你就行蹤不明,我再怎麼想你又能如何?」

  「我是不想看見你和阿濤在一起才逃開的。」宋觀浪心急地抓住她的手,隨即又鬆開,「我無法看你穿著白紗禮服走向阿濤,所以沒有參加婚禮;又因為不願印證你們幸福的生活,所以這一年來都不敢回來,我怕我壓抑不住……我怕壓抑不住對你的感情,我害怕再做出對不起阿濤的事情。」他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蘇弄影靜靜看著他,片刻後開口問:

  「你的意思是……是我所想的那個嗎?」宋觀浪猛點頭。

  「究竟是什麼?」蘇弄影又接著問。

  宋觀浪黝黑的皮膚上泛起紅暈。雖然再見她之前早已下定決心要說出自己真正的心意,然而和他的緊張笨拙相比,她是如此冷靜,彷彿一點地不在乎他,不在乎任何事情,面對這樣的她,要說出口真的好難,好難啊,「究竟是什麼?」她很堅持。

  「你……」宋觀浪低下頭。「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我又沒有特異功能,怎麼會知道?」

  她還是那麼冷淡,宋觀浪著急了。

  「怎麼會不知道?我說過很多次的,那天——」

  「書上說的,男人在親熱時所說的話不可盡信,另外,我不記得你什麼時候說過喜歡我。」

  「我當然說過,而且說了好多次啊。」

  「「我要你」跟「我喜歡你」是不同的,很大很大的不同。她說。

  有什麼不同呢?宋觀浪很想這麼問,對他而言這兩句話明明是一樣的,喜歡她所以想要擁有她,為什麼聽在她耳朵裡卻有不同的意義;女人的心思真是難懂。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與其和她爭論「喜歡你」及「要你」的相同相異,倒不如乾脆直接再對她表白一次。

  主意已定,宋觀浪於是凝聚勇氣想開口,但對方一直是那副表情,看不出絲毫喜怒哀樂,令他覺得非常沮喪。

  她對他難道就一點感情也沒有?他在墾丁的碧海藍天不每天都想著她,她呢?

  早已把他忘了嗎?即使他們曾經共度了一個晚上、那麼親密地分享了彼此?為什麼她就不能有點表情呢?眼睛也好,嘴巴也好,為什麼不能透露點蛛絲馬跡,讓他看出點什麼,增加他一些信心?

  宋觀浪輕歎了聲,就在這時候,有輛機車轉進巷內,以極快的車速蛇行朝他們而來,車上的人戴著全罩安全帽,吹著口哨並且怪聲喊叫。

  宋觀浪伸手一拉,蘇弄影倒入他懷裡,機車擦身而過,真是險象環生,他抬頭想罵人,機車已轉了個彎不見蹤影。

  「你沒事吧?」宋觀浪低頭問。

  「嗯。」蘇弄影試圖推開他,他則不肯鬆手。

  「我……我愛你,弄影。」宋觀浪終於說出口了,就趁著她靠在他懷裡,他又看不見她表情的時候,鼓起勇氣一古腦兒說出來了。

  話一說出來,很奇怪的,懷裡的人反倒不動了,就這麼乖乖地倚著他,好長一(原文遺漏)

  「我已經說了,很認真地說了,你倒是……」他輕輕扳起她的頭,看見她頰上兩行淚水,臉刷的一下白了。「嘿!你……唉!怎麼哭了?怎麼哭了呢?不是你要我說的嗎?我說了你卻……拜託,別哭了,看見你的眼淚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宋觀浪拍她的背又摸她的頭髮,全然地手足無措。

  蘇弄影也不想哭的,然而一直到聽見他說愛她,她才發覺自己這三百多個日子以來是如何地忍耐著,他不留隻字詞組便從她眼前消失,即使明白自己其實無權約束他,卻仍無可避免地受到了傷害。

  再怎麼想他也無法見面,她甚至參加了宋老師的婚禮,結果仍是失望而回。這已是極限了,對他而言她什麼也不是,沒有人知道他們其實有過那樣的關係,所以她不能、也不願去打探他的行蹤,況且她有她的自尊。如果他能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她相信自己也可以讓那晚成為過去,永不再想起。

  在努力遺忘的那段日子裡,她終於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也就因為如此,這近一年的時間她過得非常辛苦。第一次愛上一個人,第一次如此患得患失,她無法整理自己劇烈起伏的情緒,只能求助於各類書籍,成果卻極為有限。就在她逐漸習慣了新生活,一天也不過淡淡想他幾回,能吃能睡,偶爾也和同事、朋友吃飯喝茶,她終於愈來愈像從前的蘇弄影時,他居然出現在她眼前,還用那種荒謬至極的理由解釋了一切。

  就因為他沒有拆開那張喜帖,她度過了這輩子最陰鬱的一年,這簡直教人難以相信。「弄影!弄影!」宋觀浪以手擦拭她的淚水,並輕輕搖晃她。「你怎麼了?為不說話,我……是我說錯了什麼嗎?還是因為你……你還愛著阿濤?」

  蘇弄影沒有答話。

  「其實……」宋觀浪依舊擁著她,似乎已忘了這是公共場所。「如果你真的忘不了阿濤也沒關係,我會很努力寵你、愛你,竭盡所能讓你幸福,直到我的影子在你心裡愈印愈深,終於將阿濤的影子完全遮蓋為止。」他說。

  「一輩子都做不到嗎?」這問題顯然令他感到沮喪。「如果你成了老太婆時都還想著阿濤,那麼我……我大概會很難過吧。」他開始想著那情景,眼神愈來愈哀傷。「我一定會很難過的。」

  蘇弄影盯著他看,半晌後開口道:

  「像你這麼遲鈍的人,為什麼能掌控那麼大個公司?」

  「公司已經交給阿濤去管了,我現在在設計電玩軟件,是學生時代的興趣,很有趣,酬勞也不少,絕對可以養活你的,你用不著擔心。」他很認真地回答。

  蘇弄影看看他後又說:

  「像你這麼遲鈍的人。為什麼能從事設計軟件這麼細膩的工作?」

  連續被說了兩次「遲鈍」,宋觀浪皺著眉問:

  「你究竟為什麼生氣?我真的不懂你耶。」

  「沒有為什麼,我看見笨的、傻的、呆的人就會生氣。」蘇弄影說著,聽見後頭又傳來口哨和喊叫聲,原來是剛才那騎機車的傢伙繞了一圈又回來了,顯然是蓄意鬧事的無聊份子。

  宋觀浪也看見機車朝這兒而來,皺著眉正想將蘇弄影拉到身後,她卻反倒揮揮手要他後退些,而宋觀浪既不想違逆她的意思,也不願她置身危險之中;就在左右為難之際,他錯愕地看著她從手提包裡拿出一把彈弓,然後在地上撿了顆小石子。

  穿著白襯衫和牛仔長裙的她以絕對的冷靜擺出完美的帥氣姿態,花了幾秒鐘之間瞄準並等待時機,隨即就聽見咻的一聲,小石子飛射而出,啪的擊在騎士的安全帽上。

  接下來就是一陣小混亂,機車發出刺耳的煞車聲,因失去平衡倒在路旁一堆施工中的沙土裡,騎士的頭大半埋進土裡,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著。

  「不……不要緊吧他?」目瞪口呆的宋觀浪好下容易才找回了聲音。

  「死不了。」蘇弄影將彈弓收回袋子裡,看著他說。「何必白著張臉?我不會拿它來對付你的,事實上我已經很久不玩彈弓了,因為看見的人都是你這種臉。」

  「那……」宋觀浪指指她的手提袋,「為什麼會隨身攜帶那種東西?」

  「啊,這是給小寶寶的禮物。」她說。

  「禮……禮物?給小寶寶的嗎?」宋觀浪一臉驚駭。「溪樵……你學姐夫會抓狂的,給他兒子這種東西。」

  「學姊則會很開心,有一陣子她一直纏著我,要我教她玩這個。」蘇弄影往前走,想了想又停下腳步轉過身,「我的兒子和女兒,不管有幾個,我都會教他們再彈弓,你沒有意見吧?」

  「嗯,我沒意見,你說怎麼樣就……」他突然停了下來,好像此時才聽清楚她說了什麼,「你……喂,弄影,你剛剛那麼說,是不是肯跟我……」

  她逕自住前走,宋觀浪急忙跟了上去。

  「孩子是我的吧?啊?」他在她後頭不斷問。「不然你也不會問我的的意見對不對?」

  「哪來什麼孩子,你說話別這麼沒頭沒腦的。」

  「我指的是以後,你要生寶寶的話,我……我……一定要做寶寶的父親。」宋觀浪焦急地嚷,再次引來了路人的側目,他則又臉紅了。

  蘇弄影長歎一聲停了下來。看著他問道:

  「你給學姊的寶寶準備了什麼禮物?」

  「剛設計好的軟件跟版權。」

  「很棒的禮物,我們的孩子也會有嗎?」蘇弄影露出淺淺的笑容。

  宋觀浪不放相信自己的耳朵,呆站了幾秒鐘後伸手緊緊擁住了她。

  「這麼久了,我……我好想你,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想你。」他啞聲對她說。

  良久後,蘇弄影推開他。

  「再不走,滿月餐會都要結束了。」她說。

  「那就別去了。」宋觀浪眼裡寫著對她的渴望。「不如我們……」

  「不行。」蘇弄影斷然道:「餐會一定要參加,之後我要把你不知道的事全告訴你,扛著這麼多謊言,我已經受不了了。」

  「聽你這麼說,好像是很長的故事。」宋觀浪看起來頗為沮喪:「不能改天再說嗎?」

  「今天絕對要說清楚。」

  蘇弄影拉著他往前走,嘴角漾著淺笑,腳步是前所未有的輕盈。

後記   

  我的懶病復發,這本書拖了這麼久才完成,對不起,請各位原諒我。

  秦悠悠被我愈寫愈笨了,大家應該不會想看她的故事了吧?我一提筆就開始頭痛,所以大慨會暫時擱下。

  世界盃是球賽落幕了,雖然我對足球規則一知半解,不過各國帥哥眾多,極為養眠,各位有沒有好好欣賞呢?

  下本書我會加快速度,我們到時候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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