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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橫溝正史]惡靈島[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28:35     標題: [橫溝正史]惡靈島[全文完]

惡靈島 序言 楔子  
惡靈島 第1章 故事緣起  
惡靈島 第2章 搜集情報  
惡靈島 第3章 三個“禦寮人”  
惡靈島 第4章 女巫之女  
惡靈島 第5章 意外頻傳  
惡靈島 第6章 謎樣的美人
惡靈島 第7章 詭異的年輕人  
惡靈島 第8章 黃金神箭  
惡靈島 第9章 “蒸發”事件  
惡靈島 第10章 衣錦還鄉  
惡靈島 第11章 失蹤的神樂太夫  
惡靈島 第12章 奇妙之旅  
惡靈島 第13章 宵宮慘劇  
惡靈島 第14章 神主遇刺事件  
惡靈島 第15章 案發之後  
惡靈島 第16章 意外發現  
惡靈島 第17章 磯川警官的心事  
惡靈島 第18章 隱亡谷幽魂  
惡靈島 第19章 循線追查  
惡靈島 第20章 巴禦寮人的秘密  
惡靈島 第21章 高潮迭起  
惡靈島 第22章 警官與嬉皮  
惡靈島 第23章 驚天動地的推論  
惡靈島 第24章 真帆失蹤  
惡靈島 第25章 探訪紅蓮洞  
惡靈島 第26章 與惡魔斗智  
惡靈島 第27章 地底對決  
惡靈島 第28章 搜索行動  
惡靈島 第29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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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28:57

序言 楔子
      一開始是人的怒罵聲和無法辨識的雜音,經過一陣騷動後……     「他們是身體相連的雙胞胎……」     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接著又有一陣雜音伴隨說話者的急促呼吸聲……     「他們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雙胞胎。」     說完這句話,聲音又不見了,只剩下一些雜音和急促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聲音再度響起:     「他走路的樣子就像螃蟹一般橫行。」     說話者的呼吸聲逐漸轉弱,雜音卻愈來愈大。     「他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孫……」     呼吸聲越來越微弱,說話者非常吃力地繼續說:     「那座島上有惡靈!惡靈……惡靈……」     緊接著又是一陣雜音。     過了半晌,說話者勉強吐出一句:     「總之。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周圍的雜音和許多人的怒罵聲幾乎蓋過說話者的聲音,但說話者仍自顧自地說著:     「那座島的名宇……那座島的名宇……那座島的名字……」     說話者還來不及說完,人群中驀地響起一聲尖叫,接著有人發出沉痛的歎息聲說:     「他已經死了!」     磯川警官聽到這裡,「喀」的一聲關掉錄音機的開關,並倒帶回去。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29:17

第1章 故事緣起
      鷲羽山的談話     「『身體相連的雙胞胎』是指『暹邏胎』嗎?」     「什麼是『暹邏胎』?我怎麼沒聽過。」     「從前有人在暹邏生下畸形的雙胞胎,成為社會大眾關注的焦點。後來只要有人生下畸形的雙胞胎,大家便之稱為『暹邏胎』……,對了,我還記得有兩、三位偵探小說作家曾以『暹邏胎』作為小說題材哩!不過話說回來,日本真的有『暹邏胎』嗎?」     「金田一先生,我對這件事也頗感懷疑。我不知道在錄音帶裡說話的男人,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畸形的雙胞胎,可是這件事一定帶給他十分深刻的印象,否則他在臨終前,怎麼還會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     「是啊!這個男人是誰?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姓『青木』。」     磯川警官說完,目光犀利地凝視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被磯川警官的動作嚇了一跳,整張臉變得毫無血色,嘴巴一張一合,彷彿猶豫著該不該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     磯川警官見他這副模樣,不禁苦笑道:     「金田一先生,我不知道錄音帶裡的男人是不是你要找的『青木』,因為你要找的人叫『青木修三』,可是那個男人在旅館的登記簿上寫的卻是『青木春雄』,戶籍地址是東京澀谷區的初台。不過,他也可能填上假資料;後來我們向警政署打聽過,發現這個地址並沒有這個人,因此他很可能是用假名。」     「那個男人的年齡多大?」     「大約四十二、三歲,體格非常棒,只可惜他的身上並沒有留下任何可供確認的線索;當大家發現那個男人的時候,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兩隻腳也沒有穿鞋子,我們之所以知道他的姓氏,是因為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了一枚金戒指,上面刻著『青木』兩個字。     由此可見他雖然使用假名,卻還是保有原來的姓氏……喏,這就是從那個男人手上取下來的戒指。」     磯川警官從折疊式的皮包裡取出一枚戒指,並把戒指放在金田一耕助的手裡。     金田一耕助低頭一看,發現那是一枚長方形的戒指,上面果然刻著「青木」兩個字。     他看了一會兒,身體微微顫抖地說:     「您剛才播放的那卷錄音帶是在什麼情況下錄下的?是警察錄的嗎?」     「不,錄這卷錄音帶的人其實是一位旅行家,當時他正好隨身帶了一台錄音機,所以就錄下這卷奇怪的錄音帶,湊巧成為岡山縣警局辦案的線索。金田一先生,你看……」     磯川警官從石椅上站起來,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島。     事實上,他們兩人目前正站在兒島半島南端的鷲羽山尖端。     鷲羽山是由崩裂的花崗岩形成,除了一些層層相疊的奇巖巨石之外,還有許多五葉松點綴其間。     鷲羽山最特別的地方是它的地理位置,只要站在鷲羽山上,就可以將整個瀨戶內海的景觀盡收眼底。從山頂往遠處海面眺望,可以看見仿若翡翠綠一般的美麗海洋,對生活忙碌的現代人來說,這裡不失為一個度假休閑的好去處。     正因為這個緣故,昭和四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下午三點左右,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兩人坐在石椅上談事情的時候,不斷有觀光客從他們身旁經過。     這群觀光客中,有些是上了年紀的人,也有攜帶幼子的年輕夫婦。     雖然此刻正值梅雨季節,不過當天的天氣卻出奇的晴朗,因此吸引不少前來瀏覽自然風光的觀光客。     當礬川警官從石椅上站起來時,會田一耕助也跟著起身。     磯川警官穿著普通的便裝,而金田一耕助依舊是那一身「金字招牌」的裝扮——在白色單衣外面繫上一條細帶子,下身則是一條柔軟發皺的寬鬆長褲,頭髮依然蓬鬆、捲曲。     他一面抓著頭上的瓜皮帽,一面從大岩石上叢生的五葉松樹影中走出來。剎那間,海面吹起的強風將他的寬鬆長褲吹得啪啪作響,就連他那頭如鳥巢般的亂髮也怒髮衝冠地豎立起來。     磯川警官可管不了那麼多,只見他自顧自地說:     「那就是櫃石島。從櫃石島往我們現在所站的這座島看過來,有如一隻振欲飛的鷲鳥一般,因此這座島才會叫做鷲羽山。至於對面煙霧繞繞的地方則是水島聯合企業,它旁邊的那座小島就是你即將前往的刑部島……唉!那座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磯川警官為金田一耕助介紹這一帶的地理環境,但是他所說的最後這句話中,隱含著擔心的意味。     為了沖淡這股沉重的氣氛,金田一耕助強打起精神問道:     「對了,警官,你還有事情要對我說嗎?」     「嗯,你不提我都差點忘了。金田一先生,你看,那裡就是我們剛才經過的下津井港。」     「這我知道,只是剛才你說回去的時候想順便到那個小港看看。我很好奇你去那個小鎮有什麼事嗎?」     他們現在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下津井港彎彎曲曲的地形,強勁的海浪在這裡衝出三、四個海角,形成幾處海灣。     海灣裡有許多船隻,沿岸排列著三三兩兩的住家,這種景致正是古老純樸的港都特有的風貌。     「有一家海運公司開闢一條來往下津井港和四國的坂出兩地的航線,行駛其間的汽船叫『雲龍丸』。五月二十日,也就是距今一個多月之前,『雲龍九』從坂出出發駛向下津井港。     就在『雲龍丸』繞過我們對面的本島東邊,朝下津井港接近的時候,一位站在甲板上的乘客突然發現有人浮在海面上,因而引起一陣騷動。     船上的工作人員紛紛湧到甲板上一探究竟,只見距離左舷五十公尺處的海面上,果然有一個人漂浮著;當時大約是早上八點,海面上波光粼粼,視線相當良好,於是船上的工作人員立即便將船駛向那個人身邊,把他打撈到甲板上。」     金田一耕助終於明白磯川警官想傳達給他的訊息是什麼。原來那卷錄音帶裡的雜音,正是海浪和汽船引擎發出的聲音。     「原來如此,所以那個男人被船上的人救起來之後,才會留下那些遺言。可是,那卷錄音帶又是誰錄下來的?」     「當時汽船上正好有一位叫『福井卓也』的乘客,他剛從東京某大企業退休,正在進行四國八十八個地方的旅行計劃,他將自己所見所聞用錄音機錄起來,當作紀念;例如沿途聽到的巡禮歌聲、讚頌神祇的誦經聲,或是當地的民謠等……」     「那天他在船上看到這種情形,立刻就把錄音機上的麥克風放到那個男子嘴邊嗎?」     不等磯川警官說完,金田一耕助逕自揣測道。     「是的……正因為如此,那人男人才能在臨死前留下這段『詭異的遺言』。」     「警官,那個男人身上有沒有傷痕?」     「當然有。他不但全身都是擦傷,還有好幾處骨折,後腦更有一道大裂痕,只不過目前連法醫都無法斷定他身上的傷痕究竟是遭人打傷?還是從山崖上摔下來弄傷的?」     「那麼他的穿著打扮呢?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尋?」     「他穿著一件粗條紋的睡衣,腳下沒穿鞋子。不過,我猜他本來應該有穿著木屐或涼鞋,只不過在落入海中漂浮的時候掉了。」     「警官,你先前說那個男人的年紀大約四十二、三歲?」     「是的,而且那個男人的體格非常強壯,雖然個子不是很高,可是胸膛很厚實。」     「你們有拍下他的照片嗎?」     「當然。喏,這就是我們拍的照片。」     磯川警官說完,便從折疊式的皮包裡取出一張慘不忍睹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有一隻眼睛受傷,而且受傷眼睛的眼皮還往外翻,就像貝殼裡的肉往外翻出一般恐怖。     那個人的額頭也撞破了,濃濃的血液不斷流出……他的鼻子斷成兩半,身體其他部分更是毀損得教人不忍卒睹,就連金田一耕助這種閱「屍」無數的人也沒有勇氣再看下去。     (唉!想從照片上看出這男人生前的長相實在很困難。)     金田一耕助暗自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回首來時路     昨天——六月二十三日下午兩點左右,金田一耕助抵達倉敷,他一放下行李,就立刻離開旅館到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     天空不斷飄著綿綿陰雨,金田一耕助只好撐著一把向旅館借來的雨傘。走在大街上,飄雨的天空和地些殘留著江戶情懷的民宅牆壁,以及土窖所引起的懷古氣氛,更加深了金田一耕助心中莫明的愁苦。     金田一耕助並不是一個只知道辦案的工作狂,他偶爾也想保有一份無人打擾的靜謐,特別是無法預知接下來會遭遇什麼狀況的現在,他更需要借此來放鬆心情。     所以他特地避開岡山前來倉敷投宿,只希望換得短暫的甯靜。     不過,金田一耕助也不是那種一味沉浸在孤獨情懷下的人,他散完步、回到旅館後,立刻撥了一通電話給岡山縣警局的磯川警官。     事實上,金田一耕助在打這通電話之前,還曾經稍微猶豫了一下。     因為數天前——也就是十八日那天,有人在山陽電鐵的電車裡放置了一顆定時炸彈,結果造成一人死亡、十八人輕重傷的慘劇。     (磯川警官這會兒也許正忙著處理那件爆炸案呢!)     但是金田一耕助轉念一想,既然人已經到這裡,不打聲招呼實在說不過去。況且,金田一耕助也希望自己對接下來要前去的地方多瞭解一些,所以幾經考慮之後,他還是撥了通電話給磯川警官。     磯川警官正好在警局裡,一聽到是金田一耕助找他,馬上表明想見金田一耕助一面。     於是兩人約定等磯川警官的勤務告一段落就立刻碰面。     仔細想來,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也算是老朋友了。     他們第一次接觸是在昭和十二年秋天,「本陣殺人事件」發生的時候;大戰結束後,金田一耕助又在「獄門島」的三重殺人事件中碰上磯川警官;之後還曾經在「惡魔的綵球歌」裡和磯川警官聯手辦案。     總之,從昭和十二年至今,兩人已經相識整整三十年;其間除了剛才列舉的重大案子之外,他們也曾經攜手偵破過無數的小案子。     剛開始,磯川警官對金田一耕助懷有敵意,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合作過程中,他漸漸被金田一耕助個人獨特的魁力深深吸引住。     金田一耕助除了具備獨特的破案才能,還擁有謙虛的美德。每當一個案件解決之後,金田一耕助從來不會自我膨脹,反而將所有功勞都歸給磯川警官,磯川警官不由得對他心服口服。     另一方面,磯川警官也對金田一耕助在案件結束後的冷漠態度感到十分不解。雖然金田一耕助在處理案件的過程中非常專注,但每當事件結束後,他卻對結果漠不關心。     撇開這一點不說,磯川警官仍然很欣賞金田一耕助。     磯川警官的年紀比金田一耕助大五歲,因此總是以老大哥自居,照顧這位比他年輕的小老弟。     有時他會直呼金田一耕助的名字,有時也會稱呼他「金田一先生」。     話說回來,磯川警官也是個不幸的人。     他曾經和一位叫系子的女性結過婚。昭和二十一年春天,他從南方戰線返家時,系子還活著;但是第二年,她就撒手人寰了。     系子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再加上大戰結束前後那段時期操勞過度,所以很年輕便去世,留下磯川警官一個人孤獨地活在世上。     系子是個話不多。非常有教養的賢淑女子,磯川警官非常疼愛她。即使在系子去世之後,他也從沒想過要再婚。     礬川警官沒有再婚的原因,除了他對系子難以忘情之外,身體上的「缺陷」也是令他不願再嘗試婚姻生活的一大因素。     在戰爭期間,礬川警官曾應陸軍的徵召,從南方某座小島移師到另一座小島。     當時,他所搭乘的運輸船剛好碰上敵機轟炸,雖然敵機投下的炸彈並沒有直接命中運輸船,但是炸彈爆炸的衝擊力使磯川警官整個人從甲板上彈起來,再墜落海面。     這次的意外造成磯川警官腰部嚴重受傷,儘管不會影響到日常生活的作息,可是每次一忙起來,腰部的宿疾就會讓他痛到站不起來。     這就是另一個讓磯川警官不想再婚的理由     現在,磯川警官寄居在嫂嫂——八重的家。大他七歲的哥哥——平太郎戰前在岡山巾經營一家醫療器具店,生活過得還算富裕,並且生下一個兒子——健一。健一是個非常聰穎的孩子,就讀於岡山醫大。     中日蘆溝橋事變爆發後,平太郎接受徵召,不久便戰死在上海。     磯川警官則是在昭和十七年被徵召進入陸軍服役,其間斷斷續續地移防;直到大戰結束後第二年的春天,終於平安無事地回到自己的家園。     由於大戰結束,健一也重新回到母校——岡山醫大就讀。     可是經過大戰的洗禮,日本經濟變得很不景氣。健一母子為了賺取足夠的學費,不僅他本人得去打工賺取學費,他的母親——八重也必須四處兼差謀生。     喪妻、無子嗣、又不想再婚的磯川警官知道他們的狀況後,便撥出自己的、部份收入作為健一的學費,因此健一始終對這位叔叔非常敬重;叔叔對他的好,讓他終身難忘。     大戰結束二十多年後,日本的經濟漸漸複蘇,岡山市也跟著繁榮興盛起來。     八重在磯川警官的幫助之下,重新豎起醫療器具店的招牌,並且僱用數名員工,企圖再創昔日的繁盛風光。     健一踏出校門後,便在母校的附設醫院工作,經過十年的奮鬥、鑽研,終於在岡山市內開設一家內科醫院。     雖然他的年紀還輕,人品卻相當優秀,因此很快就成為一名非常受病患歡迎的醫生。     健一還在醫院工作的時候就已經結婚,並育有兩個孩子。他的妻子——清子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媳婦,儘管健一開設醫院的費用是由清子的娘家支付的,但清子卻不因此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反而對健一和婆婆十分謙躬有禮。只要有空,清子就會帶著孩子去探望婆婆——八重。     八重的家就在醫療器具店的隔壁。如今,這家店準備擴大成更具規模的公司,磯川警官當然也是股東之一。     八重感謝小叔長久以來的幫忙,特別接他回來一起住,並請了一位中年管家和一個禮拜來兩次的洗衣婦幫忙打理家務。     不過,這種安排也有許多不便之處。     八重雖然比小叔年長三歲,卻仍風韻猶存;而磯川警官也不很老,因此街坊間不斷傳出他們兩人之間有染的謠言。     磯川警官剛聽到這種謠言時,的確感到相當困擾,不過他的嫂嫂卻不以為意地說:     「不要在乎別人說什麼,健一、清子和清子娘家的人都相信我們之間是清白的,這樣就夠了。一個人如果大在意別人的眼光,根本就無法在這個世上生存。」     「嗯……好吧!」     聽了八重的解釋,磯川警官也不好再說什麼。     後來經洗衣婦的提醒,八重不禁開始為小叔的禁慾生活擔心起來。因為她發現小叔的換洗衣物中,居然出現他仍是健壯男子的最佳證據。     可見磯川警官雖然腰部曾經受過重傷,並沒有因此喪失性能力。     「這樣吧!下回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就悄悄告訴我,交給我來處理,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磯川警官一聽嫂嫂這麼說,頓時羞紅了臉。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結識有好些年了,因此非常清楚他的情況。     昭和三十年左右,鬼首村的綵球歌殺人事件爆發,金田一耕助看出磯川警官和捲入事件的婦人之間產生情愫時,不禁十分同情他的境遇。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29:36

第2章 搜集情報
      意外收獲     六月二十三日晚上,磯川警官依約趕到倉敷的旅館和金田一耕助會面。     兩人闊別已久,一見面自然就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過了好一陣子,磯川警官突然想起一件事,瞪大眼睛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你絕不會是來這里觀光旅行的吧?老實說,你為什麼會突然來到這里?”     金田一耕助只得老實地告訴磯川警官:     “聽說水島附近海域上有一座刑部島,我想去那兒……”     金田一耕助還來不及說完,磯川警官已經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搶著說道:     “你、你怎麼會知道那座島?刑部島並不是一座有名的小島,而且……嗯,我應該說,那座小島現在正好發生一件事,治安不太好,你現在過去,莫非是想……”     看到磯川警官一臉嚴肅的表情,金田一耕助急忙問道:     “警官,你說那座小島最近發生了一件事,究竟是什麼事?警方是不是遇到什麼棘手的案子啦?”     “這件事我們一會兒再談。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會想去那座小島?”     “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有人委托我到那里去一趟,喏,就是這個。”     金田一耕助說完,從一個破舊的旅行袋里取出一張名片,名片正面用鋼筆寫著:     刑部大膳先生     金田一耕助先生親訪     背面則印著東京一家著名飯店的名字,同時還用鋼筆寫著:     越智龍平     金田一耕助一邊觀察磯川警官臉上的表情,一邊說:     “警官,你知道這兩個人是誰嗎?”     “嗯,我知道他們,特別是這個叫‘刑部大膳’的老先生,我最近才見過他;他應該有八十歲了,目前是那座小島上權力最高的人。至于‘越智龍平’,雖然我沒見過他,不過目前這一帶正流傳一些有關他的傳言。”     “哦?是什麼樣的傳言?”     “聽說他是從美國回來的億萬富翁,而且……金田一先生,你還記得嗎?”     “記得什麼事?”     “昭和二十九年,一位從美國回來的大富翁在瀨戶內海某座島上建造一座美侖美奐的大宅第,不料卻樹大招風,不但他的年輕太太遭人殺害,就連那個大富翁也被凶手設計陷害……後來好不容易被你解救出來,才能安全返回美國……你還記得這個人嗎?”     金田一耕助聽了,不禁莞爾。     “你說的是志賀泰三先生嘛!我怎麼可能忘記他。警官,事實上,我的介紹人——越智先生與志賀先生也互相認識呢!”     “真的嗎?”     “嗯,越智先生也是在美國投資致富,大約在三年前才慢慢將名下的產業轉移到日本,幾年下來,他的生意愈做愈大,成為商業界舉足輕重的人物。前年他突然跑來找我,還帶了一封志賀先生的介紹信,以及他送給我的禮物,而我也因此增加一位新客戶。哈哈……”     金田一耕助調皮地笑著說:     “我聽越智先生說,志賀先生回到美國便和一位日裔美國婦人結婚,婚姻生活相當美滿。對了,警官,你剛才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志賀先生的事情呢?”     “這個嘛……”     磯川警官不知所措地抓著他那頭斑白的頭發,過了一會兒才往前挪動一步說道:     “金田一先生,我雖然不知道越智先生和志賀先生之間的關系如何,不過我想,在海外賺了大錢再回到日本的人或許都差不多吧!聽說越智先生出身刑部島,他買下小島一半以上的土地並且大興土木,前幾天我去那座島上看過,真讓人大吃一驚!”     “哦?”     “怎麼?金田一先生,您不知道這件事嗎?”     “嗯,我第一次聽說。這樣吧!我先將自己所知有關越智先生的事說給你聽,一會兒你再告訴我刑部島的事情。”     金田一耕助見磯川警官一臉認真地點點頭,才繼續說:     “越智先生曾經告訴過我,他在大戰結束後的昭和二十二年從美國回到日本,當時他虛歲二十五歲,現在已經四十四歲了。聽說他家原本很有錢,代代都是島上的大船主,可是在戰後的大改革影響下,船主很快就會變得一文不名,越智先生覺得繼續待在島上沒前途,所以便立下志願,赤手空拳地跑到美國闖天下。     當時他一個人遠在異鄉,沒有朋友幫忙;再加上年紀輕,沒有擬定周詳的打拚計畫.剛開始只能打些零工,賺取微薄的工資,勉強可以糊口;他自己也說那時候的日子過得非常艱苦。就在他快撐不下去的時候,竟然遇見一位貴人,那個人就是志賀泰三先生。     越智先生說遇見志賀先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轉折點。由于兩人都是瀨戶內海島上的人,竟巧合地在異地相遇,濃厚的鄉情使他們備感親切。     在志賀先生的幫助下,越智先生很快地脫離貧困日子,並在美國的商業界嶄露頭角。聽說志賀先生從事的是精密機械進口的生意,有時也提供一些零件給水島聯合企業。”     “水島聯合企業?”     磯川警官突然兩眼發亮地冒出這一句話。     金田一耕助狐疑地蹙起眉頭說:     “水島聯合企業怎麼了?”     “沒什麼,金田一先生,您所知道的就是這些嗎?是否還知道其他的事情?”     “不,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雖然我曾經跟越智先生見過面,但我們之間畢竟還不是很熟悉,人家可是經常往返美國和日本的大忙人哩!哪有時間和我閑聊太多?警官,接下來請說說你知道的事情吧!”     “好的。     磯川警官清了清喉嚨,才說:     “事情的起源就在水島。自從水島聯合企業在那里進行填海作業之後,附近海域都被汙染了,如今汙染的情形越來越嚴重,這一帶幾乎已經捕不到魚;就算能捕到,也是一些魚尾、魚鰭少了一半的畸形魚,你說,這樣的魚怎麼能吃呢?漁民們為了這件事不斷地抗議,最近的新聞也都在報導這件事。金田一先生,這件事情你多少知道一點吧?”     磯川警官說的這件事情鬧得很大,曾經轟動一時,金田一耕助當然也略有所聞,因此他沉著臉點了點頭。     昭和四十二年,正是日本經濟高度成長的時代。經濟成長可以提高人們的物質生活水准,然而在它背後所付出的代價,便是自然環境的汙染、破壞,因此成為社會大眾攻訐的重心。     “位在水島附近的刑部島,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只能將水島工業區制造出來的‘公害’照單全收,島上的漁民們捕不到魚,無法維生,最後不得不轉行,一個個離開刑部島。由于人口嚴重外流,當地的生產力不足,最後水島聯合企業便以很低的價錢買下這座島。     對于刑部島上某些人——甚至是你准備去拜訪的刑部大膳先生來說,水島聯合企業是他們的公敵;他們從小在刑部島長大,如今刑部島變成這樣,實在令人感到心痛。除此之外,這些人和水島聯合企業之間還牽扯著一個珍珠養殖的問題……”     “啊!之前我在報紙上看到瀨戶內海的某座小島上有人已經成功地養殖出珍珠,難道就是指那座小島上的人嗎?”     “是的,大膳先生從戰前就開始經營珍珠養殖的生意,他不但親自帶人去志摩學習,還從志摩聘請專業人才來這里工作。戰爭期間,由于人手不足,他的事業曾經中斷過一陣子,不過戰後又重新開始經營。     不久前,聽說他找到一批品質非常好的珍珠,但由于水島附近的海域被汙染,使得珍珠養殖事業再度走下坡,因為可以生出珍珠的蚌類對水質非常挑剔……對了,越智龍平委托你來這里,是不是和水島聯合企業有關?”     磯川警官話一說完,卻見金田一耕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于是他只好再清清喉嚨說:     “金田一先生,你准備什麼時候出發?是搭明天的船去嗎?”     “呃……其實也沒有那麼急啦!越智先生擔心我過度疲勞,才建議我到那座小島去靜養一陣子,正好他又有朋友在那兒,因此替我寫了一封介紹信,要他的朋友多關照我罷了。”     聽完金田一耕助這種牽強的說詞,磯川警官不禁覺得好笑,但他仍故作鎮定地說:     “既然這樣,你就去那里好好靜養一陣子。對了,你到那邊之後,記得跟我聯絡,否則我會恨你一輩子的。好啦!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這……聽說刑部島上有一座刑部神社?”     金田一耕助不答反問。     “是啊!島上的居民都傳說那座神社是小島的守護神,對它相信得不得了呢!”     “聽說那座神社的祭典時間是七月七日,而且越智先生會在祭典舉行之前趕回刑部島,所以我想先去那座神社看看。”     “金田一先生,你知不知道刑部神社是越智先生出錢改建的?”     “真的嗎?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件事。”     “刑部神社雖然不大,但是對那樣的小島來說,已經算是非常壯觀的建築物了。越智先生在島上興建的不只是刑部神社,他還為自己蓋了一棟有如皇宮般的新家,更打算將刑部島建設成瀨戶內海的觀光勝地,日前島上的飯店、高爾夫球場和一些休閑設施都在興建當中。     總之,越智先生在刑部島上大興土木,蓋了一大堆建築物,在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眼中看來,他的腦筋真的有問題,島上的駐守人員也懷疑其中是不是另有內幕。”     “內幕?”     “金田一先生,您還記得‘獄門島’的殺人事件吧!這一帶的小島以前都是海盜的根據地,早期的海盜中,以藤原純友最有名,近期則是村上水軍的名聲最響亮。除了獄門島以外的塢飽諸島,幾乎都是村上水軍的根據地,這件事你知道嗎?”     “是的,我聽說過。”     一想到“獄門島”,金田一耕助的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     事實上,他一直掛心早苗的生活情況。     (早苗家從事捕魚工作,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她們一家不知道是否也面臨跟弄部島同樣的問題呢”)     磯川警官明白金田一耕助的心事,卻佯裝不懂,自顧自地說著:     “以前的刑部島比較單純,島上只住著越智家族,所有人都姓越智,平日以捕魚為業,日子過得平凡順當。沒想到不久之後,他們竟然全都變成海盜,整座小島的景觀跟著變了模樣。     到了源平時代,平家一族中有七名逃難到屋島的武士輾轉來到刑部島,那個時候,刑部島還叫作‘妻戀島’,神社的名字也叫‘妻戀神社’。七名武士在島上住了一陣子,後來因為鐮倉那邊的搜索行動越來越嚴密,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七名武士竟跳海自殺了,人們因此稱他們跳海的地方為‘落難淵’。”     磯川警官說話一向注重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只要一開口,就會將前因後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落難的七名武士在跳海自殺前,已經和島上的女孩結婚,並生下自己的後代;特別是那七個人當中的老大和神社神主的女兒結婚,兩人還育有一個男孩。     這個男孩長大之後繼承神主的職位,因此落難者的子嗣後來反而成為島上的統治階級;加上那七個武士當初為了要讓自己與島上的海盜們有所區別,便將後代子孫的姓氏全都改為‘刑部’。只要你去過刑部島,就會發現‘刑部’和‘越智’這兩大家族世世代代都在爭奪統治權。     刑部島上的駐守人員——山崎宇一說,越智龍平這次在島上重建神社,並且蓋一棟宛如皇宮般的新家就是沖著刑部家來的;由于這些建築物實在蓋得太過富麗堂皇,山崎不禁開始為越智龍平的作法擔心起來。”     說到這里,磯川警官突然停頓下來,歎了一口氣才說:     “唉!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話匣子一開就說個沒完沒了,金田一先生,還請你多多包涵。”     “哪兒的話,我聽得津津有味呢!我本來就希望能在前往刑部島之前先認識一下那座小島,現在能聽到你說明,真是太好了。”     磯川警官聞言,一邊抬頭打量金田一耕助,一邊說:     “對了,金田一先生,你剛才說來這里是為了靜養,可是之前又說越智先生有事情拜托你,到底是什麼事呢?如果是業務機密,我就不再多問。”     “不,關于這件事,請你聽我說一下,說不定到時候我還得借助您的力量呢!事實上,我這次主要是來這里找一個人……”     “找人?”     “是的,那個人今年五月來到刑部島,如今卻下落不明。他是越智先生的左右手,不過我從未見過那個人。”     看到礬川警官臉色變得很難看,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說:     “警官,你是不是有什麼線索?”     “你要找的這個人叫什麼名宇?多大年紀?身上有什麼特征?”     磯川警官聲音顫抖地反問道。     金田一耕助目光銳利地打探磯川警官的神情,說道:     “那個人叫青木修三,大約四十二歲,身體很強壯,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對了,聽說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一枚刻著‘青木’的金戒指,我這里還有他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從旅行袋里拿出兩張青木修三的生活照,一張是他穿著西服的上半身照片,另一張則是在某海水浴場拍攝的照片,他身穿一條泳褲,雙手向後撐在沙灘上,一雙大腳呈現在畫面的正前方。     從這兩張照片不難看出,青木修三是個胸膛厚實。肩膀寬闊、體格非常健壯的中年男子。     磯川警官盯著兩張照片好一陣子才搖搖頭說:     “金田一先生,明天你再跟我聯絡一次好嗎?”     “好。你有什麼線索嗎?”     “我不知道你是為了這件事來這里,所以今天什麼也沒准備就來和你見面。我想告訴你一些事,也想讓你看個東西……對了,金田一先生,你知道鷲羽山嗎?”     “這個名字我聽說過,是在瀨戶內海邊的國家公園是嗎?”     “對、對,明天下午我就帶你去那里。剛才我聽氣象報告說明天是個好天氣,從那里應該可以看到你即將前去的刑部島;另外,我也很想帶你去鷲羽山下的下津井港看一看……”     磯川警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說完話之後還連聲歎氣。     第二天,金田一耕助果然在鷲羽山的尖端聽見世上最詭異的錄音帶,並看到一枚酷似青木修三的戒指,以及死狀極慘的死人臉部特寫照片。     另一對雙胞胎     突然間,磯川警官整個人彈跳起來,猛然回頭往後看。金田一耕助也不例外。     原來剛才他們兩人坐著的石椅上,這會兒竟坐了一位年輕人,而且他正在聽磯川警官帶來的那卷錄音帶。     “喂!你在做什麼?”     磯川警官一個箭步沖向那名年輕人,一把搶過對方手中的錄音機,並急忙關掉錄音機的開關。     他這一連串的舉動把年輕人嚇了一大跳,只見他縮著腦袋說:     “對不起,這是你的東西嗎?我以為是有人忘記帶走放在這里,所以才……總之,我絕不是有意要偷聽的。”     金田一耕助仔細打量眼前這名年輕人,他的外表看起來大約二十二、三歲,一頭美國大兵式的短發,穿著緊繃的牛仔褲,腳下趿著一雙帆布膠底鞋,上身則是一件奶油色的短袖T恤,胸前還印著一行英文字——     IWILLSEEEVERYTHINGONGE     那是一行藍色的弧形字體。此外,金田一耕助還注意到石椅上放著一個茶褐色的背包,應該是年輕人的。     “你為什麼要聽這卷錄音帶?”     “我剛才已經說過,這是一場誤會!更何況錄音帶里面都是一些雜音,根本聽不清楚。我原本以為會是什麼爵士樂,或是RoCKABILLY之類的歌曲呢!”     年輕人露出爽朗的笑容答道。     雖然他的五官不是很出色,但是給人一種健康、瀟灑的感覺。尤其當他咧嘴笑著的時候,那帶有弧度的嘴角和排列整齊的牙齒,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他的身高大概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體格壯碩,與時下年輕人大不相同;露在短袖外面的兩只臂膀也十分粗壯。     “你真的沒有聽到這卷錄音帶里的內容?”     磯川警官再確認一次。     年輕人疑惑地張大眼睛,看著礬川警官說:     “大叔,你好像不相信我說的話哦!那麼,就請你按下開關自己聽聽看,這卷錄音帶里除了一堆雜音之外,還有其他的內容可以聽嗎?我才不相信這卷錄音帶里面錄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機密呢!”     磯川警官見狀,只好歎了一口氣說:     “算了,沒你的事……你走吧!”     這下子年輕人反而不甘心自己被冤枉,急忙解釋道:     “大叔,你千萬別以為我想偷聽這卷錄音帶的內容,如果我想偷聽的話,早就不聲不響地把它拿走了,哪里還會坐在這里聽呢?”     (這個年輕人或許是從神戶、大阪那一帶的人,說話帶點那邊的腔調。)     金田一耕助有個住在神戶的朋友,說話的腔調就跟眼前這位年輕人十分相似,因此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對他多了一份親切感。     “算了、算了,你走吧!下回不要隨便動別人的東西,否則就算你沒有偷竊的念頭,也難保別人不把你當賊看。”     “知道了,以後我會注意的。那麼我走了,請你代我向那位頭發卷曲的大叔說聲對不起。”     年輕人很有禮貌地向磯川警官一鞠躬之後,就背起茶褐色的背包緩緩朝對面走去。     金田一耕助望著那個背包,突然想起先前他和磯川警官坐在石椅上聽錄音帶的時候,仿佛也有一個背著同樣背包的年輕人站在離他們十公尺遠的岩石上,拿著望遠鏡眺望遠處的海面。     (難道那個望遠鏡所瞄准的地方是刑部島?)     金田一耕助心中頗感納悶,他轉頭望向磯川警官,只見磯川警官凝視著那位年輕人離去的背影。     “警官,你好像非常在意那位年輕人。”     這句話真是說中磯川警官的內心深處。     磯川警官大吃一驚地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過了半晌才干咳一聲說:     “金田一先生,那個年輕人的裝扮是否就是一般人所說的‘嬉皮’?”     “這個嘛……我不是很清楚‘嬉皮’的定義,不過我想他和一般人所說的‘嬉皮’不一樣,因為他的穿著打扮雖然不修邊幅,但言行舉止卻頗有禮貌。總之,我覺得他是那種什麼都想看一看的人。”     金田一耕助說完,便喃喃自語道:     “IWILLSEEEVERYTHINGONCE。”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才大夢初醒地說:     “對了,警官,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請你繼續那個話題吧!你是怎麼知道在錄音帶里說話的那個人和刑部島有關系呢?”     “這個嘛……”     磯川警官搔了搔頭說:     “那是因為青木死在云龍丸甲板上的第二天,刑部島的村長——刑部辰馬正好向警方報案,他說島上有一名觀光客——青木春雄從昨天晚上就下落不明,因此……”     “你懷疑那個失蹤的青木春雄,就是死在云龍丸甲板上的‘青木’?”     “嗯,而且那個人在臨終前還留下令人費解的遺言,像是在說什麼秘密似的。金田一先生,你去刑部島時,順便調查一下這件事吧?”     “好的。對了,刑部辰馬是不是大膳先生的親戚?”     “嗯,聽說是他的侄子,而且村議會的成員幾乎都姓刑部。”     “警官,你還有關于失蹤的青木春雄的消息吧?”     “嗯……聽說那個叫青木春雄的游客是在五月五日的傍晚來到刑部島,他在島上閑逛了一大之後,便在‘錨屋’旅館歇腳。     ‘錨屋’以前是青樓,現在則是島上一家著名的旅館。對了,那家旅館的老板就是你准備前去拜訪的刑部大膳,他已經八十歲了,不過當地人都說他老當益壯……”     “這件事我聽越智先生說過。然後呢?”     “青木春雄大概對刑部島非常感興趣,因此在島上停留兩個禮拜左右。經常與島上的長輩們談論一些島上的事情。可是,從十九日晚上起他就下落不明了,村長等了二十四個鍾頭,依然不見他的人影,只好向島上的駐警報案,因此我們才得知這件事。”     “青木春雄失蹤之後沒有留下任何可以尋找他的蛛絲馬跡嗎?”     “刑部島有個地方叫做‘落難淵’,就是從前平家的七名武士跳海自殺的地方。青木春雄失蹤後,島上的居民發現有一件風衣掛在通往那座懸崖的途中,而且那件風衣是青木春雄投宿‘錨屋’時穿在身上的衣物,上面還繡著‘AoK’這幾個羅馬拼音文字,因此我們推測青木春雄可能是從‘落難淵’失足摔落懸崖。     問題是,青木春雄真如島上的居民所說,是自己不小心摔落懸崖的嗎?還是被人推下去的?還有一種說法是:他在遭人殺害後,才被人從懸崖上扔下去……”     “解剖結果呢?”     “內髒並沒有任何異狀,只知道他在死前喝了相當多的酒,所以有可能是他在喝得酪酊大醉的時候,失足摔落懸崖。可是,他為什麼會去落難淵呢?     那個地方位在刑部神社的旁邊,從青木春雄投宿的旅館到刑部神社還得爬一個坡,照常理來推斷,一個喝醉酒的人應該不會千里迢迢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況且根據‘錨屋’女服務生的說法,青木春雄在五月十九日晚上喝得爛醉如泥,之後便換上睡衣進房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青木春雄便失去蹤影,他們等了一天,還是不見他回來,只好向警方報案。”     “那麼,他的房里可有留下什麼東西?”     “有啊!他脫下來的西服、領帶、內衣褲、鞋子、襪子,以及隨身攜帶的一只手提箱都還在房里,那只手提箱我也檢查過了,里面除了換洗衣物之外,就是男性的盥洗用具。至于他帶的錢一共有八萬三千五百元左右,而留在旅館住宿登記簿上的姓名、地址都是假造的。”     磯川警官說到這兒,露出探詢的神情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他們好像有意隱瞞青木和越智先生是舊識的事情,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不過根據你剛才告訴我的事情,我多少可以猜測到一些原因。之前我完全沒有聽說越智先生在刑部島上翻修神社、興建飯店、高爾夫球場、休閑設施……等事情,如果他真的這麼做,是不是會很想知道島上的居民對他如此作法有什麼反應呢?”     “你的意思是,這位叫青木的游客其實是……”     “我還不能確定,畢竟我沒有親眼見過那位‘青木先生’。根據越智先生的說法,他們兩人是在美國認識的,雖然青木修三原本是個賭徒,美國當地的日本人對他的評價並不高,可是越智先生覺得他本性下壞,對人也挺親切的,因此一直把他當自己的親弟弟看待。     昨天晚上我不是拿青木修三的照片給你看嗎?我總覺得照片里的人和越智先生有些神似,雖然越智先生的年齡比較大,不過他本人看起來也有一點賭徒的味道,這或許就是他們兩人相似之處吧!”     “青木修三有太太、小孩嗎?”     “沒有,聽說他還是個光棍。他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女人。所以沒必要用婚姻來綁住自己。”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刑部島,又說:     “對了,警官,剛才的錄音帶中,青木說他在刑部島上看過畸形的雙胞胎,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部份。照理說,青木已經是個心智成熟的大人,應該不至于在臨死前開這種玩笑。可是,如果島上真有畸形雙胞胎,這樣的消息一定會在刑部島上傳開來,我們不可能會調查不出來啊!對了,金田一先生……”     “什麼事?”     “刑部島上確實有一對雙胞胎,這對同卵雙胞胎我們也都見過,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她們都長得非常相像。不過這對雙胞胎並不是畸形兒,她們兩人的身體沒有相連,是完全獨立的個體。”     “這對雙胞胎是男的還是女的?”     “她們是刑部神社神主的女兒,一個叫真帆,一個叫片帆,年紀大約十九歲,姊妹兩人都長得十分漂亮,盡管如此,她們的容貌還比不上她們的母親,那個女人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她們的母親就是神主的妻子吧?”     “是的,島上的居民都稱她為‘巴禦寮人’(指已婚或來婚的年輕婦人),或‘巴(意指長得非常漂亮,就像島上的女王一般)禦前’(封建時代武士對身分尊貴者及其妻子的敬稱),你要去拜訪的大膳先生就是巴禦察人的外叔公。”     “原來如此。那麼,大膳先生會不會忌憚外戚的權勢?”     “巴禦寮人其實是前一任神主的獨生女,而現任的神主——守衛是招贅的女婿。只可惜我去島上的時候,神主正巧去倉敷,不在島上,所以我一直沒機會看見他。”     磯川警官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不過,由于磯川警官的熱心協助,金田一耕助現在對刑部島有更進一步的了解,只是那卷錄音帶里的“奇怪遺言”始終困擾著金田一耕助。     (那些遺言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由于只有短短幾句,金田一耕助很快便將它們記在腦海中。     他們是身體相連的雙胞胎……     他們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雙胞胎……     他們走路的樣子就像螃蟹一般橫行……     他們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孫……     那座島上有惡靈!惡靈……惡靈……     總之,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那座島的名字……那座島的名字……那座島的名字……     愈想這些句子,金田一耕助的心情就愈凝重。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看樣子,青木修三大概在那座島上親眼目睹了可怕的事情,或是經曆某種恐怖的經驗。但……那究竟是什麼事情呢?)     不知不覺中,遠方的刑部島己漸漸從金田一耕助的眼前沒入昏黃的暮色中。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29:55

第3章 三個「禦寮人」
      風流韻事     就要駛入下津井港     迎著和風破浪前進     船兒己達下津井港     三十五支櫓貴族船     這首名叫「下津井節」的歌謠收錄在日本民謠全集中,電視上有時會播放,知道這首歌的人並不少。     金田一耕助在磯川警官的帶領下,一面坐船,一面哼歌,很快地在昭和四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下午五點左右,從鷲羽山抵達下津井港。     雖然到達下津井港已經下午五點多,但由於前天才夏至,所以現在天色仍相當明亮。     金田一耕助之前從鷲羽山往這邊看,只覺得下津井的地形十分複雜,有好幾個伸進大海裡的海角,海角和海角之間形成海灣——也就是天然的港口,由西向東分別有下津井、吹上、田浦和大轟四個港口。     其中,吹上是刑部島最主要的港口,行駛四國線的聯絡船大部駛入這個港口;港口邊築有防波堤,海灣裡可以看見點點漁帆。     在磯川警官的帶領下,金田一耕助順利在吹上港下船。     一下船,金田一耕助便看見碼頭邊停放著一艘豪華的船。磯川警官見狀立刻高興地笑說:     「啊!他們終於到達了。」     「誰到達了?」     「就是停靠在那裡的那艘船啊!你看看船身上面寫的字。」     於是金田一耕助看著船身上面的字說道:     「雲龍丸!」     (這不就是磯川警官曾經提到的那艘船嗎?)     金田一耕助的眼中盛滿了疑惑的神色。     「我想,如果能跟『雲龍丸』的船長見上一面,或許可以從他那兒探得一些線索也說不定,所以今天一早我跟海運公司取得聯繫,希望獲得他們的協助;結果海運公司的人表示,『雲龍丸』通常在傍晚五點半左右抵達下津井,六點再啟航回去。     於是我告訴海運公司說,我會在『雲龍丸』抵達之前來這裡,屆時希望能跟船長見個面。哈哈!『雲龍九』今天好像比平常早到,真是太好了!不過,若是讓船長等太久就不好意思了,我們快點去找他。」     (難怪磯川警官從剛才就頻頻看表,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儘管金田一耕助以前就知道磯川警官做事很有計劃,但是他今天這麼安排,還是讓金田一耕助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縝密。     事實上,金田一耕助也希望在前往刑部島之前,能找個機會和「雲龍丸」的船長見面。     兩人下了船,步行來到碼頭邊,旁邊有幾間簡陋的住家,其中一間掛著「運公司招待所」的招牌。     乍看之下,這間招待所和一般住家沒有兩樣,不過在它及腰的玻璃窗裡,卻可以清楚看見一位穿著船長制服的男人,他正和幾名準備搭乘「雲龍丸」的乘客圍著一張簡陋的圓桌談笑著。     「啊!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磯川警官率先開口問候道。     「沒關係,我也是剛到這裡。對了,聽說您要問我有關那件案子的事情是嗎?」     船長從粗糙的木製椅子上站起來,恭敬地向磯川警官行舉手禮。     他的年齡大概四十五、六歲,由於海風和烈日的曝曬,肌膚呈現健康的古銅色,體格顯得十分健壯;從他說話的語氣和態度來推測,他在戰爭期間應該是服陸軍役或海軍役吧!     「老是麻煩您,真是不好意思……金田一先生,這位是『雲龍丸』的船長——宮本勇雄;宮本船長,這位就是遠從東京前來刑部島調查那名失蹤男子的金田一耕助先生,他在我們警界可是相當有名的人物哦!」     經磯川警官這麼介紹,不只是宮本船長,就連招待所裡其他的乘客也都好奇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早已習慣這樣的場面了。     只見他一邊抓著那頭捲曲、蓬鬆的頭髮,一邊看了看招待所裡面。     「警官,我們在這裡談論那件事方便嗎?需不需要另外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     不等磯川警官回話,官本船長立刻搶白道:     「金田一先生,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公司早就交代我,若是警官到這兒,就請其他人暫時離開一下。只不過這一位……」     宮本船長指著其中一位客人說:     「事發當時,他和我一起在『雲龍丸』上,他說有些事想當面告訴警官,所以我想讓他留下來,不知道可不可以?一會兒我再向兩位介紹他的職業和名字。」     「好吧!」     磯川警官點點頭之後,除了船長與特別指名的那位乘客外,其他人全都識相地迅速離座。     接下來,金田一耕助和宮本船長展開一問一答。     宮本船長回答問題相當簡潔、明瞭,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態度頗有軍人本色;只可惜他並未能提供進一步的線索,不禁讓金田一耕助感到有些失望。     不過,宮本船長後來又語出驚人他說:     「對了,雖然當時圍在那個男人旁邊的人相當多,有男人、女人,還有小孩,但由於男人的氣息太微弱,在場沒有一個人聽得懂他臨終前所說的話,真正有聽到死者發出聲音的,就只有來自東京、負責錄音的福井先生,以及扶著男人頭部的我。     儘管我靠在那個男人身邊,但是對他說的話也是一頭霧水,要不是後來福井先生重新放一次錄音帶給我聽,我到現在仍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麼。由於錄音的內容非常怪異,所以截至目前,我還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而福井先生也是位紳士,他離開的時候,還特地將錄音帶留下來,希望能對案情有所幫助。     說到這裡,我為兩位介紹一下坐在我身邊的山下先生,他是在坂出賣學生制服的商人,事發當時他也在場,不過他並沒有聽到什麼,只是以前曾經見過那位戴著金戒指的男人,我想這件事還是跟警官說一聲比較好,所以就順便把他找來,希望能幫上一點忙。     對不起,『雲龍丸』的開船時間要到了,我得先離開。山下先生,接下來就麻煩你了,反正你今天晚上原本就要住在倉敷,不妨慢慢將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警官,知道嗎?」     說完,宮本船長似笑非笑地斜睨著那位叫「山下」的商人,然後筆直地向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行舉手禮後,才轉身離開招待所。     招待所裡剩下的三人起身望著宮本船長漸行漸遠的背影,一直到「雲龍丸」駛出碼頭,他們才圍著簡陋的圓桌再度坐下來。     「對不起,耽誤各位寶貴的時間,這是我的名片。」     山下的個子和金田一耕助差不多高,不過他比金田一耕助稍微胖一點,膚色略白一些;他的頭髮向左分,兩鬢夾雜著斑白髮絲,看起來大概五十歲左右,身上穿的西裝和領帶都相當高級。     名片上印的頭銜是「學生制服經銷商」,他的全名叫山下龜吉,住在坂出的鎮上。     「你們可以叫我龜先生,因為朋友們都這麼叫我。哈哈哈!」     磯川警官聞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說:     「請問山下先生究竟想告訴我什麼事情?」     「是、是,這件事情……」     山下龜吉朝圓桌挨近一些說:     「警官,你知道『兒島』這個城鎮向來是學生制服的發源地,日本全國的學生制服中,有百分之七十是在兒島生產的。」     「是,這件事我知道。」     「由於我經營學生制服的生意,幾乎每個禮拜都會去兒島一次,若是搭乘聯絡船,差不多六十分鐘就可以到達。」     「原來如此。然後呢?」     山下說了老半天,內容全與案子無關,所以磯川警官開始覺得不耐煩。     「事情是這樣的。警官,我平常都是每個禮拜六一早到兒島辦事,事情辦完之後,去倉敷住一晚,然後再搭禮拜天傍晚的船回坂出。老實說,待在倉敷的晚上,可說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樂趣……哈!反正這件事同業之間都知道,我老婆也認同我這麼做,所以我就老實告訴你們吧!」     山下龜吉輕輕摸一下自己的臉頰,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     「我明白了,所謂『花心是男人的專利』嘛!」     磯川警官適時接了這麼一句話。     不過他之所以這麼說,並不是為了附和山下龜吉,而是想早點獲得有利的線索,因此他十分謹慎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這麼說,你是在五月二十日的早上搭上『雲龍九』嘍?那天正好是星期六。」     「是的,您說的一點都沒錯。我跟宮本船長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因此一路上和他聊得很開心,誰知道那天竟會碰上那件事。     當時我看到那個男子被人從海上救起的時候,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儘管那個男人的容貌遭到嚴重毀損,幾乎到了難以辨認的地步,不過他左手無名指上戴的金戒指還是令人印象深刻,因為現在戴那種金戒指的男人已經不多了。」     就在這時,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忽然注意到山下龜吉也戴著類似的金戒指,那是一隻非常寬的戒指,上頭並沒有鑲任何珠寶或花邊。     「我原本一時還想不起來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男人,所以就沒有多說話,一直到我在兒島辦完事後立刻趕往倉敷時,『立刻』……哈哈哈!」     山下龜吉說到這兒還不斷用雙手手掌撫摸自己的臉頰,眼中透出一抹色迷迷的神情。     「我那個女人姓源,名叫小夜子,我都叫她小夜,她對我百依百順,人又溫柔體貼,哈哈……雖然我們一個禮拜才見一次面,但是我們彼此都很珍惜相處的時光,我的生活也因為有她而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原來為情癡狂就是這副摸樣啊!)     金田一耕助看著山下龜古一臉陶醉的神情,不禁有點羨慕。     磯川警官卻還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說:     「你的意思是……小夜小姐知道什麼事情嗎?」     「不是這樣的。我並不是把小夜整個包下來,要是我真的這麼做的話,我老婆勢必會扒了我的皮……其實小夜是倉敷『蒙娜蜜』的陪酒女郎,警官大概也知道『蒙娜蜜』是倉敷一帶最有名的俱樂部。我們從去年秋天認識之後,小夜就一直跟我在一塊兒,每個禮拜六的晚上都會空出時間等我去找她,這就是我禮拜六晚上的浪漫史。哈哈哈!」     山下龜古津津有味地述說著自己的風流史。     磯川警官對他的外遇並不感興趣,他只是一邊認真地做筆記,一邊說道:     「『蒙娜蜜』這間俱樂部我聽說過,你是去那裡和小夜小姐幽會嗎?」     「嗯。但是,小夜總不能為了我而不做生意,所以我都是九點才到那間俱樂部,等俱樂部打烊之後,我們才在一塊兒。五月二十日的晚上,我照例去『蒙娜蜜』找她,正當我要坐下來的時候,突然想到我就是在『蒙娜蜜』俱樂部裡見到那個戴金戒指的男人……」     磯川警官一聽到這兒,隨即瞪大雙眼。     金田一耕助依然是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可是他的內心卻和磯川警官一樣緊張。     金屋藏嬌     「你見到他是什麼時候的事?還記得正確的日期嗎?」     「我從來不曾在禮拜六以外的時間去那裡,所以我見到他的時候應該是二十日之前的那個劄拜六,也就是五月十三日晚上。」     聽到這裡,磯川警官忍不住看了金日一耕助一眼。     (根據「錨屋」住宿登記簿上的資料,青木春雄是在五月五日下午傍晚時刻投宿,這麼說來……他很有可能去過刑部島嘍!)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思考著。     「我第一眼看到那個男人,就覺得他出手應該非常大方,因為俱樂部裡除了老闆娘之外,半數以上的陪酒小姐都坐在他身旁陪他喝酒,嘖、嘖!看到他那種喝法,還真教人心疼那些酒錢哩!     另一個吸引我目光的是他手上的金戒指,這年頭手上戴著印鑒用的金戒指實在是不多見。」     「這麼說,你確實是在十三日晚上看到那個男人嘍?」     「沒錯,就是十三日。當時我還問身旁的小夜那個人是誰,她說那個男人是個花錢如流水的客人,而且那次是他第二次光臨『蒙娜蜜』,他第一次去的時候,出手就相當大方,對了,當時還是小夜告訴我那個男人的戒指上刻著『青木』兩個字哩!」     「那個叫青木的男人是第二次光臨『蒙娜蜜』?」     「是的。不過警官,請你再耐著性子聽我把話說完。五月二十日早上,那個男人在『雲龍九』的甲板上斷氣,而當天晚上我去『蒙娜蜜』的時候,正好想起前一個禮拜六的事,於是我便以閑聊的方式問小夜:『上個禮拜六我看到的那個男人,後來還有沒有來俱樂部?』『上回真的是他第二次來店裡?』『那個男人頭一次來店裡是什麼時候的事?』」     「小夜小姐怎麼回答?」     磯川警官將筆記本放在桌上,一枝鉛筆斜握在右手中。     「小夜告訴我,自從上次之後,那個男人就沒有再來俱樂部了,還說那男人頭一次來俱樂部是五月三日或四日左右的事,那時他曾說要去某座小島,為了怕島上沒有女人可以陪他喝酒,所以那天晚上除了在酒店裡大肆狂歡之外,還打算找她出去作陪。小夜拒絕他的邀約之後,他就去找百合子小姐……」     山下龜吉說到這兒,突然露出不安的神情,看著磯川警官做筆錄的手指說道:     「警官,我把這些事告訴你,會不會帶給『蒙娜蜜』什麼困擾?」     「這點你不必擔心,我跟一般的辦案人員不同,一定會小心處理每一條線索,絕對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困擾,你不需要擔這個心,儘管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們。」     磯川警官對山下龜吉露出一抹笑容,就像在為他加油、打氣一般。     山下龜吉因此放心多了,繼續說道:     「希望如此,要是俱樂部的人知道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以後我可就裡外不是人了。」     山下龜吉停頓了一下才說:     「接下來,我要說的是非常重要的事,因為我叫小夜扮偵探,再去調查一些線索。」     「哦?」     磯川警官的眼中不禁露出緊張的神色。     「結果你有調查到什麼線索嗎?」     「這件事或許警方已經知道了……原來那個叫青木的男人是去倉敷辦事……」     「不,我們並不知道青木和倉敷有任何關聯。對了,你知道青木去倉敷做什麼嗎?」     「嗯,這件事得從頭說起。十三日晚上,青木和百合子一起去了一家旅館,因此我拜託小夜去打聽一下青木在旅館裡跟百合子說了什麼話。     可是,當時小夜並不把我說的話當一回事,還要我別管人家尋花問柳的事情,因此我也不便再多說什麼。直到第二天早上,報上登了那個男人的事,小夜才開始認真起來,不但跟老闆娘詢問這件事,還追問百合子有關那男人的事情,於是百合子試著回想當時發生的事情,她說第一次接待青木是在五月四日的晚上……對了,警官!」     山下龜吉突然又露出不安的神色說:     「這件事您可要小心處理啊!要是因為我的說詞帶給『蒙娜蜜』困擾的話,以後我還有什麼臉面對她們呢?」     「你放心,如果我的工作只是挖人隱私的話,那麼這些案子誰來破呢?所以,山下先生,你就把五月四日當天晚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們吧!」     磯川警官說到這裡,轉頭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只見金田一耕助仍舊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兩眼無神地抓著自己的腦袋。     「好的,百合子第一次陪青木是在四日晚上到五日早上的事。」     山下龜吉挪動一下身子,接著說:     「那時候百合子還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對方要去哪座小島。兩人只是纏綿了一夜之後便分手道再見。     直到第二次再見面,也就是十三日晚上,百合子才知道那個叫青木的男人原來是要去刑部島找刑部神社,而且他還問百合子有沒有聽過關於刑部神社神主的事情……對了,警官,您知道刑部神社的神主叫刑部守衛吧!平常他都把老婆、小孩留在島上,自己跑去倉敷或玉島住。」     聽到這裡,磯川警官不禁和金田一耕助迅速交換一個眼神。     (青木修三一定是被越智能平秘密派去刑部島調查刑部神社,他後來大概調查到什麼秘密,才會有如此悲慘的下場吧!)     金田一耕助心裡這麼想著。     「可是警官……」     「什麼事?」     「當『刑部島』這個名字從百合子口中說出來的剎那,我發現老闆娘和小夜的臉色都為之一變。起初我覺得很奇怪,以為她們是受到最近那個傳聞所影響……關於那個傳聞,警官或許也曾經耳聞吧!聽說有一位從美國回來的大富翁要在那座島上興建飯店和海水浴場。」     「嗯,這件事我略有耳聞。然後呢?」     磯川警官一臉鎮定地點點頭。     「但是後來我才知道,老闆娘——田中靜江臉色大變的原因並不在此,而是因為她認識刑部神社的神主——刑部守衛。」     「哦,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警官、金田一先生,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或許你們已經聽過不少版本了,但我仍想請你們比較一下我親耳聽見的事情,我這是第一手資料,可信度應該比外面的傳聞來得高。」     「那是當然的,您請說。」     金田一耕助催促道。     山下龜吉接下來說的話,對金田一耕助來說非常有用。     在昭和二十年戰爭結束後,麥克阿瑟將軍有鑒於神道是日本群眾的主要信仰,而且這種集體信仰最容易成為法西斯主義的溫床,因此他頒布一道指令——禁止設立神道。     由於這道指令的頒布,所有的神社無法再從國、縣、郡、市、町或村等單位取得補助;也就是說,除了靠善男信女的援助之外,神社已經沒有辦法再透過其他管道取得資金了。     可是大戰後每個人的日子都不好過,再加上善男信女信奉神的信心也大不如前,所以神主的日子就過得更加清苦。     「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資金來維持神社基本開銷的神主愈來愈多,例如倉敷、玉島就有許多這樣的神主。相反的,有錢的神主便可以擁有多座神社,當時一個神主同時擁有十座神社一點也不稀奇,甚至還有神主擁有三十座神社呢!」     山下龜吉津津有味他說著。     金田一耕助頭一回聽到這樣的事情,感到非常新奇。     「像刑部神社的大夫——刑部守衛,哦,這一帶都稱『神主』為大夫……他不僅是刑部神社的神主,也是倉敷和上烏的神主;不同的是,刑部神社是他的正職,倉敷和玉島的神社只是他的兼職。     但是,倉敷市內和水島地區發展得相當繁榮,公司行號一個個設立起來,住宅區也隨之矗立其間。     在這種情況下,神主的地位就顯得非常重要,因為在舉行『地鎮祭』(在興建房屋之前,先拜土地神以術平安)和『上梁儀式』時,必須由神主親自主持。因此對刑部守衛來說,他在倉敷和玉島的工作反而比在刑部島還要忙,甚至經常忙到沒時間回刑部島,最後只好滯留在這裡。     由於他在倉敷和玉島的生活必須有人照料,而妻子又不在身邊,因此他就找了一個女人來服侍他,『蒙娜蜜』的老闆娘——田中靜江知道這件事後,非常同情他的處境,便不時向他伸出援手……」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聽到這裡,不禁面面相覷,兩人頓時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瞭解山下龜吉要說的事情是什麼。     「你是說刑部守衛在外面金屋藏嬌?」     「是的。聽說守衛先生的年紀跟我差不多,而且本性好色;大約五、六年前,他開始進出『蒙娜蜜』,帶小姐出場,而且還光顧其他酒吧。儘管他在這邊只算是兼職,但畢竟仍具備神主的身份,必須遵守神社裡的規定,於是『蒙娜蜜』的老闆娘只好去守衛先生那裡,幫他照顧那個女人,大家都叫這個女人為守衛的『倉敷禦寮人』。」     過了沒多久,守衛先生又在玉島養了另外一個女人,『蒙娜蜜』的老闆娘只得又跑到玉島去幫他照顧另一個女人,也就是守衛先生的『玉島禦寮人』。」     磯川警官睜大眼睛說道:     「這麼說來,守衛先生除了有個在刑部島的大老婆之外,另外還有兩個小老婆嘍?也就是說,他一共有三個女人……」     「就是這麼回事,而且這三個女人個個長得美若天仙,如花似玉。大家都說,守衛先生上輩子不知道積了什麼陰德。」     山下龜吉露出一副欣羨的模樣。     「可是……」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好奇地問:     「神主這個職務有很豐盛的收入嗎?否則他怎麼養得起這些小老婆?」     「其實守衛先生的資金都是刑部神社的巴禦寮人提供的,才不是他自己賺的。說到這位巴禦寮人,真可稱得上是一位絕世美女,她的外叔公刑部大膳非常有錢,聽說他就是巴禦寮人的幕後支援者。     刑部大膳不但有錢,戰後還買進不少便宜的股票,到現在全成了績優股,他也因此得到相當多的配股。他支援巴禦寮人,而巴禦寮人則支援守衛先生,並讓守衛先生隨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山下龜吉話匣子一打開,便如決堤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事後回想起來,在他饒舌的談話中,正隱約透露著日後那起令人聞之鼻酸的殺人事件的謎底……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0:23

第4章 女巫之女
      命案的發現者     「啊!天色都這麼晚了,我得趕緊去倉敷才行。哈哈……」     山下龜吉笑幾聲後,隨即離開海運公司的招待所,留下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滿臉錯愕地呆愣在原地。     直到七點鐘左右,金田一耕助才在磯川警官的建議下,從吹上來到下津井。當時天色還算明亮,整個下津並的風光一覽無遺。     金田一耕助對下津井的第一印象是——道路非常狹窄,主要幹線只能勉強讓一輛車子通行,要是對面開來另一輛車的話,其中一輛車勢必得先後退,讓另一輛車先通過才行。     更糟糕的是,這條窄路非常崎嶇,幾乎沒有一處是筆直的。     儘管這條窄路已經鋪上柏油,可是道路兩旁雜然而立的屋舍,反而讓車輛更加不易通行。     「金田一先生,你看那個。」     磯川警官指著一棟三層樓建築物說道。     這棟三層樓建築物雖然外牆都已剝落,斑駁的牆壁下露出一截截交織編成的竹條,卻不難看出它曾經是一棟華麗的豪宅。     在鷲羽山山頂的時候,磯川警官曾經告訴金田一耕助關於下津井的曆史背景——     「原來這一帶在江戶時代早期,都屬於池巴藩的領地,他不但致力於填湖拓土,並鼓勵人民在新開墾出來的土地上種植棉、藍草(可做染料的植物)及煙草。     由於農作物需要肥料灌溉,因此他們嘗試用關東的沙丁魚做肥料,後來因為捕不到魚,只好改用北海道的鯡魚替代,北前船也因此開始活躍起來。     對了,金田一先生,你聽過北前船嗎?」     「嗯,我曾經在書上看過這樣的名稱,是指行駛於裡日本的船隻,據說那種船所到之處,可以引發商機,讓貿易活動熱絡起來……」     「沒錯,北前船的船東都是北陸人,他們利用這些有三十五支櫓的船,從北海道運鯡魚或米糠到下津井港。」     「這麼說來,這個港口以前還相當繁榮、熱鬧呢!」     「嗯。那些船隻在下津井港卸下鯡魚或米糠之後,會再進一些木棉或其他日用品,運回北海道的松前。所以每次只要船隻一到下津井港,附近的批發商就可以大賺一筆,替附近帶來旺盛的商機。     但這也是一樁搏命的生意,因為北前船一駛離松前,就會來到日本海最危險的海域,運氣不佳的船隻甚至會因此解體,被大海吞噬;因此只要能平安無事地抵達目的地,船上的人都會有曆劫歸來的感受。     特別是年輕力壯的男子,在經曆一段長久、艱辛的海上生活之後,最想得到的解脫方式便是找個女人發洩一下;當北前船拋下錨時,鎮上店家的招牌就會不約而同地明亮起來,所以港口附近才會有那麼多的青樓與商店。」     磯川警官口沫橫飛他說著。     現汪已經是幾萬噸、幾十萬噸的巨輪航行七大洋的時代。     聽說水島也有承受巨型油輪的設備,相形之下,下津井港的規模就顯得小多了。三十五支櫓或千石船都屬於木造船,可以想見其船隻的大小。     不過,在這些木造船執日本海運之牛耳的時代,下津井港的確是一處天然良港。     「那麼,這個港口從什麼時候開始走下坡?」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問。     「大約在明治二十年,這個港口開始慢慢走下坡,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蒸氣船的發明;蒸汽船比原來的木造船安全,而且在運輸量方面,北前船根本不是蒸氣船的對手,因此所有的貨物運輸全給蒸汽船搶走,這麼一來,只能容納木造船的下津井港自然愈來愈沒有地位。     其次,鐵路網的完成也影響下津井港的盛衰。但白說,下津井港以前之所以如此炙手可熱,主要是因為它處於交通要塞,如今鐵路鋪設完成,連接日本全國的主要都市,商人就不太依賴船隻來運輸貨物,下津井港因此走入曆史……」     磯川警官感慨萬分他說著。     現在,他們兩人走在下津井的狹窄街道上,磯川警官又詳細地介紹下津井沿岸一帶的情況。     最後,他一邊歎息,一邊總結道:     「每當我看到這些曆史遺跡,總覺得很傷感……唉!原來繁華起落之間,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對了,警官,你為什麼對下津井的一切如此瞭解?」     「哈!老實說,這些是我前不久補習來的。下津井有一位角田直一先生多年來一直研究鄉土史料,還撰寫成書,而我就是從那些書中得知相關的曆史背景。」     磯川警官停頓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件事說:     「金田一先生,事實上……這個小鎮的某個角落最近發生了一件事,我希望你在前往刑部島之前能對這件事先瞭解一下,所以今天才特地帶你到這裡來看看。」     「哦?是什麼事呢?」     「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總之,你先跟我到那裡去一趟就會知道了。」     於是,金田一耕助繼續和磯川警官並肩走在這個充滿悲情的小鎮上。     兩人走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打破沉默問道:     「警官,我很好奇,這個小鎮裡的居民究竟靠什麼為生?」     「一般來說,住在港口附近的大都是出海捕魚的漁民,不過現在的海洋因為受到汙染,漁民們都已經捕不到魚了。     年輕人面臨這種情況,只好捨棄捕魚的行業,紛紛去水島謀生;而且不只是這裡如此,倉敷市內最近也一樣,刑部島更是不例外,女孩子都跑到兒島的製衣工廠上班了。」     聽磯川警官這麼一說,金田一耕助才想起剛才彷彿聽見兩旁住家傳來縫紉機發出的聲音。     「啊!就是這裡,金田一先生,你來這邊看一下。」     磯川警官停下腳步,站在一個外側橫釘著細條木板、簡陋的二樓房舍前面。     房舍的正面玻璃拉門上垂著及腰的窗簾,玻璃窗旁邊的柱子上則掛著一塊用大楷毛筆書寫胸門牌——     兒島警察局下津井派出所     「磯川警官,這裡是兒島的管區嗎?」     「不只是這裡,刑部島也是。」     磯川警官一打開垂著及腰窗簾的玻璃拉門,便看見燈光微暗的派出所裡有一位穿著警察制服的年輕男子正在打電話。     年輕警察一看到磯川警官,立刻興奮地對著話筒喊道:     「啊!他們來了,他的朋友也到了。」     他朝磯川警官他們揮揮手,繼續和電話那頭的人交談著:     「是,知道了,我立刻帶他們兩位去現場……是的,廣瀨警官目前還在現場。」     年輕警察對著話筒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直到掛上電話後,他才目光犀利地打量著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你們來晚了,是不是途中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不好意思,我們在前往這兒的途中遇見一位熟人,稍微和他聊了一會兒。對了,原田,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我們在現場找到一件奇怪的東西,所以縣警局要廣瀨主任先到現場處理一下,我則在這裡等候兩位。」     年輕的原田巡警挺起胸膛向磯川警官報告,表情看起來有些興奮。     「你說奇怪的東西是什麼?」     「哦!是……」     原田巡警說到一半,又突然改變心意道。     「我想,還是勞駕警官親自去看一下吧!這樣您就會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嗯,那我們還是早一點去現場。原田,請你轉告廣瀨主任一聲,我將帶一位來自東京的朋友一塊兒去,這位朋友目前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會在途中告訴他一些相關事情。對了,你說的『奇怪的東西』會不會躲起來啊?」     「當然不會。事實上,我一發現那件東西就立刻跟所裡聯絡,廣瀨警官趕到那裡看見那個東西時,還不斷地搖頭,直歎不可思議呢!」     「很好,做的不錯,我真希望能趕快見到你說的那個『奇怪東西』。現在,請你帶路吧!」     於是原田巡警快步走出派出所,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則緊跟在後。     他們兩人先是沉默地並肩走著,不久,磯川警官開口說:     「金田一先生,你是東北人,可曾聽說過南部恐山的女巫?」     「嗯,我曾經聽說過這個名字,她好像可以召喚死者的靈魂,並讓死者的靈魂附在自己身上,代替死者傳話。」     「是的,我忘記是式亭三馬的『浮世床』還是『浮世風呂』……總之那裡面好像有一幕女巫招魂的場景。」     磯川警官再度顯露出他的博學多聞。     「對了,在下津井這個小鎮上,女巫都是一個人住,而且通常被人們叫做女巫的人都會彈奏梓弓之弦召喚死者的靈魂,死者的靈魂就會附在她的身上說話。     可是住在這個鎮上的女巫——淺井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本名)的招魂方式有點奇怪,她將竹筒裡的銅板撒在榻榻米上,然後不斷變換銅板的排列方式,一邊招魂,一邊讓死者的靈魂附在她身上說話,所以這一帶的人都叫她『錢卦婆婆』或『降魔女巫』。     淺井春在這裡還不算是最有名的女巫,所以在她被殺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下津井有住著這麼一號人物。」     「什麼?她被殺了……」     磯川警官指著門前掛著一塊招牌的房舍說。     金田一耕助特別停下腳步看看,只見屋主在四扇及腰的玻璃拉門外的屋簷前端,掛著兩塊奇怪的招牌,這兩塊招牌都是寬四十公分,長一百二十公分的木製招牌,其中一塊上面刻著「舌出丸」,另一塊則刻著「奇妙丸」字樣。     比較特別的是,刻著「舌出丸」的那塊招牌在文字上面還另外刻了一個「慈姑頭」(意指醫生的險),這個「慈姑頭」做張嘴吐舌狀,塗在舌頭上的紅漆已斑駁了。     金田一耕助看到這兩塊奇怪的招牌,不由得張大眼睛說:     「這是什麼東西?」     「啊!那是古時候賣藥的招牌,剛才忘了告訴你,淺井春除了是個女巫之外,另外還兼做賣藥生意。岡山縣有一家叫『總社』的藥店,雖然沒有越中富山那般有規模,不過卻有先用藥後付款的觀念。淺井春就是從那裡批發藥材,將房子的前半部充當藥房來做生意。」     金田一耕助聞言,重新看了一下房子的四周,發現房子兩邊破損的牆壁下雜草叢生,呈現一片荒涼的景象。而且,先前他們從派出所走到這兒,一路上竟然都沒有遇見半個人影,他著實感到不解。     「這棟房子的四周都沒有其他人家嗎?」     「是的,淺井春並沒有鄰居,她從事的是招魂的工作,因此才會選在陰氣較重的地方居住,沒想到這麼一來,剛好提供歹徒一個最佳的行兇場所。」     磯川警官說著,又打開四扇及腰玻璃拉門中的一扇門。     門一打開,金田一耕助便看見從後屋透出的燈光。     磯川警官回頭看著剛才走來的那條窄路,本想再說話,但就在這時……     「警官,請。」     屋後突然傳來洪亮的招呼聲,磯川警官只得趕緊應一聲。     「好的,我這就進來。」     於是兩人跨進及腰的玻璃拉門裡面,走到一個半疊大、沒有鋪地板的玄關,玄關的對面是地板高起的六疊(註:一疊相當於一張榻榻米大小)大房間,裡頭有一個附了許多抽屜的古樸藥櫃。至於大樑上則掛了一頂女人的假髮,教人看了頭皮發麻。     店面的後方是用三尺寬的紙窗拉門隔開成一個不到四疊半大的房間,裡面放著幾個簡陋的座墊,看上去像是一問候診室。此外,位在角落的衣帽架上掛著一件用粗紗製成的武士便服——狩衣。     金田一耕助發現這件狩衣的一個肩頭上有撕裂的痕跡,但是他並沒有告訴磯川警官,只是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候診室的後面是用四扇拉門隔成的八疊大房間。金田一耕助一踏進這個房間就嚇了一大跳。     只見一個古老的祭壇上放了五、六尊高十公分的雕塑品。奇怪的是,這些雕塑品看不出來是佛像還是神像,祭壇上面的牆壁還掛了一幅刻有七福神臉譜的匾額,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這裡應該就是淺井春為人招魂的地方吧!)     金田一耕助苦笑地想著。     除了雕塑品之外,祭壇上面還放了一個讀經用的小桌子。     金田一耕助看見小桌子附近的榻榻米上,有一個翻倒的小型竹筒,穿孔的文久錢(江戶幕府文久三牟鑄造的銅錢)散落在破舊的榻榻米上。     他蹲下身子,數一數地上的錢幣,一共是三十二枚。     至於錢幣的旁邊則散著兩個髒兮兮的座墊,其中一個座墊上面還殘留著黑紅色的血跡。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突然開口叫道。     「什麼事?」     「不論是房子前面的招牌、候診室裡的座墊擺設位置,還是祈禱所裡的一切,都是在死者被殺之後我們重建命案現場的結果。     事實上,當我們發現淺井春的時候,她就倒臥在讀經桌的旁邊,在她的單衣和服外面,還罩著一件狩衣,我們猜測那大概是她在為人招魂時的一貫裝扮。喏,這就是發現命案時拍攝下來的照片。」     磯川警官說完,從摺疊式的皮包裡取出三張命案現場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拿起其中一張來看,只見死者穿著狩衣、拱著背,頭部朝向祭壇,從小腿到膝蓋都裸露在外,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她身上穿的那件狩衣現在正掛在隔壁房間角落的衣帽架上,狩衣的肩頭處破裂,袖口還沾有血跡。     另外一張則是死者臉部的特寫照片,從照片看來,死者大約五十歲左右,一臉白淨,雖然上了年紀,看起來倒也還算豐腴。     最後一張是死者頸部的局部特寫,不過勒死死者的致命凶器不在死者的脖子上,只留下一道紅色的勒痕。     (兇手是用什麼東西勒死死者的呢?照這勒痕來看,應該是細繩……)     金田一耕助仔細看完照片後,一邊將照片還給磯川警官,一邊說道:     「警官,你剛才說命案發生之後,你們曾經重建過命案現場,難道你們懷疑兇嫌在這裡故佈疑陣?」     「這個嘛……金田一先生,你看過外面的招牌吧!」     磯川警官指著門口說:     「按照一般人的習慣,店主應該會在日落西山之後才把招牌拆下來,搬進屋裡。如今那塊招牌依然掛在那裡,這是不是暗示兇手是在白天行兇的呢?接著,請你看這裡……」     磯川警官指著其中一張照片給金田一耕助看。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0:36

「從這張照片可以明顯看出這件狩衣的穿法有些奇怪,所以我們認為這件狩衣是在死者遇害之後,兇手替她穿上去的,主要是為了讓警方誤以為死者是在招魂的過程中遇害的。」     「可是警官,你有沒有考慮過,會不會是發現命案的人不經意地動過死者身上的狩衣呢?」     「不可能,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你知道原因是什麼嗎?」     「是什麼?」     「因為發現這樁命案的人就是我——磯川常次郎警官!」     磯川警官抬起頭,字字清晰地回道。     金田一耕助登時張大嘴已,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磯川警官則一臉狡黠地轉動著眼珠子,微笑不語。     重大線索     「金田一先生,再請你看一下這個。」     磯川警官從皮包裡取出一封信,信封上面的字跡是女子用鋼筆書寫——     岡山市岡山縣警察本部     磯川常次郎警官親啟     信封的背面則寫著:     倉敷市下津井     淺井春     寄信人的字跡十分娟秀,信封上郵戳的日期是六月十六日。金田一耕助緊閉雙唇,反複看著信封上的字跡。     過了半晌,他開口問道:     「信封上的六月十六日,是指今年的六月十六日嗎?」     「當然,這封信是在六月十八日送到縣警局本部,那天我剛好出差,沒有到本部上班,所以等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是十九日中午,也就是距離現在五天前的事了。」     「我可以看看信的內容嗎?」     「沒問題,我帶來就是想請你看看。」     金田一耕助從剪得整整齊齊的信封裡抽出招成四摺的信紙,信紙一共有三張,但是都沒有寫上頁次,只在信紙第十行的地方畫了一條橫線。     信的內容如下——     磯川常次郎警官大鑒:     當您突然接到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寫來的信函時;想必一定感到十分困惑吧!很抱歉給您帶來困擾,還請您多多包涵。     事實上,以前我就經常在報紙上看到您的大名,因此自我遇到這件事情時,第一個想求助的對象就是您,請不要忽視我寫的這封信,並請您務必看完它。     我目前在下津井住屋的前半部開設一家藥房,至於我的本行前是替人招魂;在下津井,人們都稱呼我為「降魔女巫」。     或許你會覺得從事這種工作很神秘,但事實上,我也會有許煩惱和秘密,自己也經常感到莫名的恐懼。我想,這都是因為二十年前我犯下一件罪行的關係。     所以,警官,求求您務必助我一臂之力,不論用什麼方式贖罪我都願意。     坦白說,現在正有人想置我於死地!我已經命在旦夕了……因此,自您接到我的信之後,請您一定要盡速來下津井一趟,有一件複雜的事情我一定要當面告訴您。     六月十六日     罪孽深重的愚婦     淺井春     三張信紙中,只有最後一張寫著淺井春名字的字是在欄框外面,其餘的字全部規規矩矩地寫在欄框裡。     儘管她的字跡有些凌亂,不過在每段文字的開頭處都記得空一格,標點符號也都標示得非常清楚,足見她是一位非常有教養的女子,和金田一耕助印象中從事女巫這種行業的人有很大的差別。     「原來如此,那麼你一接到這封信之後就立刻趕來這裡嗎?」     「這個嘛……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苦笑著搖搖頭說:     「當我打開這封信時,已經是十九日中午的事,而且我當時認為這封信的可信度不高,因此決定第二天再到這裡一探究竟,沒想到卻遲了一步……     唉!如果我一看完這封信便立刻趕過來,或是打電話給兒島警局,請他們派人保護淺井春就好了。因為我一時輕忽這封信的重要性,才會導致這樣的局面……後來我綜合醫生的鑒定和附近住家的說詞,發現兇手犯下這起兇殺案的時間是十九日晚上十點至十二點左右。」     磯川警官說完,又面色凝重地歎了一口氣。     「這樣一來,死者在信中提及的『二十二年前所犯下的罪行』,不就永無明白之日了嗎?」     「是啊!唉……要是我先聯絡兒島警局就好了,這回我簡直將本部的臉都丟光了。」     磯川警官此刻的心情非常沉痛。     「你也別再自責了,換個角度想,如果不是你二十日早上立刻趕過來這裡,說不定這件命案還會再拖延一陣子才被人發現呢!」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只不過這件命案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對了,淺井春從什麼時候開始住在這裡?」     為了平撫磯川警官懊惱的情緒,金田一耕助趕緊換個話題問道。這招果然十分有用,只見磯川警官立刻打起精神朗聲回道:     「根據戶政事務所記載的資料,淺井春是在昭和三十年十月購得這棟房子,可是在她購買這棟房子之前究竟住在什麼地方,或是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就沒有線索可查了。大戰結束後,像她這樣的人處處可見,若要認真清查起來,恐怕有幾萬人之多呢!     我們只知道藥商的許可證書中有淺井春的資料,然而這位淺井春是否就是被殺身亡的女巫——淺井春,卻仍是個未知數。唉!整個案情有如墜人云裡霧中……」     「昭和三十年距離現在有十二年,當時被害人還年輕,你們有調查過她與異性交往的情形嗎?」     「有。聽說以前有個年輕男子每個月進出她的屋子兩次,而且那個男子大約三十五、六歲,膚色黝黑,體格健壯。每次那個男子一來,淺井春就會向酒店買酒、魚店買生魚片,歡歡喜喜地接待男子在那裡過夜。只可惜附近的人雖然見過那個男子,卻都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方神聖,而淺井春也從不肯輕易向外人透露那個男子的事情。」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根據酒店提供的消息,大約是昭和三十二年十一月到隔年四月間的事,他們的關係差不多持續了半年左右。聽說淺井春叫那個男人『阿清』,而男子剛開始的時候叫淺井春『春小姐』,後來乾脆就直接叫她『阿春』了。」     「你手上有沒有關於淺井春生前的照片或書信之類的東西?」     「沒有,就算有的話,也只是她和批發商之間的聯絡信件。看來她非常在意自己的過去,你不覺得這一點很奇怪嗎?」     「嗯,難道她的過去隱藏著重大的秘密?」     說著,金田一耕助的目光再度落在淺井春寫的信紙上。     「她在信中提到『二十二年前所犯下的罪行』,照時間來推算,二十二年前應該是昭和二十年,當時大戰已經結束,她會犯下什麼罪行呢?或者說,這件事發生在戰爭期間?」     「有可能,當時日本主要都市在美軍飛彈的攻擊下,一個個變得滿目瘡痍,瞬間陷入一片混亂的局面。難道她是趁著社會秩序大亂的時候,犯下一起無人知曉的重大罪行嗎?」     磯川警官說這句話的時候,心情十分沉重。     「想必這件罪行一直深藏在她的心中,而且這個秘密讓她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才會忍不住寫信寄給我。對了,一般歹徒在犯下重大罪行時,通常都會有主嫌犯和幫兇,淺井春會不會就是其中之一?是否就因為這樣,她才遭人滅口?」     「兇手可能在事隔二十二年後才起殺機嗎?」     金田一耕助皺起眉頭,頗不認同地反問道。     「這……」     磯川警官一時語塞。     儘管如此,他們兩人都已經意識到這並不是一件單純的殺人案件;在這件兇殺案的背後,顯然隱藏著重大的犯罪動機。     「對了,警官,你們有沒有找到目擊證人?或者有沒有人曾經看見行跡可疑的人出人這裡?」     「嗯,有一個住在附近的婦人經常從兒島的製衣工廠接工作回家做。十五日中午兩點左右,當她經過淺並春的家門前時,曾看見一個奇怪的男人走進淺井春的家中。」     「你說的奇怪男人是怎麼個奇怪法?」     「他是個嬉皮,不但頭髮很長,而且非常捲曲,就像燙過一樣。據說那個男子整張臉都深陷在在鬍子裡,看起來大概二十歲到二十五歲之間吧!他身上穿了一件紅色罩衫和一條藍色吊帶褲,就像修車廠工人穿的制服一般,身上還背了一個背包。     或許你會覺得奇怪,那位婦人只看過奇怪男士一眼,為什麼能記得這麼清楚呢?其實是因為她在三個鐘頭之後又遇見那名奇怪男子的緣故。」     『哦?在什麼地方?」     「就在離這兒不遠處的一個彎路。那婦人把成品交給工廠,並且從工廠帶回一些加工的東西之後,便急急忙忙地趕回來。當她經過那處彎路的時候,正好跟之前去淺井春家中的奇怪男子擦身而過,由於奇怪男子一副氣極敗壞的模樣,那名婦人覺得奇怪,所以便多看奇怪男土一眼。」     「所以她才會記住那個奇怪男子的穿著?」     「還不只是如此呢!聽說婦人目送奇怪男子離去之後,便看見淺井春站在自家門口,雙手合十地膜拜,婦人覺得很不可思議,正想上前詢問時,不料淺井春一發現婦人在看她,就連忙進屋。那位婦人還說她好像聽見淺井春在哭泣。」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今天中午我們在鷲羽山遇見一名類似嘻皮的年輕人時,你一直盯著對方看,是覺得他很可疑嗎?」     金田一耕助笑著間。     「是的,頭髮和鬍子並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變長,可是如果要剪短或剃光的話,那可就簡單多了。你不覺得那名年輕人看起來好像才剛理過頭髮的樣子嗎?」     「警官,你認為那個嬉皮在十九日晚上回到淺井春的住處殺了她嗎?」     「不,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那個嬉皮跟這件命案有關,只是我在想,那個嘻皮有沒有可能是整件命案的關鍵人物呢?」     金田一耕助針對這點想了一會兒,開口說:     「可是警官,這件命案又為什麼會跟刑部島扯上關係?」     「金田一先生,是這樣的,你剛才應該也注意到了,淺井春屋前藥房裡的藥櫃有許多抽屜,我們逐一清查過那些抽屜之後,發現這樣東西……」     磯川警官從皮包裡取出一個採集證物用的信封,信封裡放著一張和紙(一種日式紙張)。     「你把它打開來看看吧!」     金田一耕助一打開和紙,不禁大吃一驚。     因為那是刑部神社出的簽,而且還是一支上上籤。     「金田一先生,你沒有去過刑部神社,可能還不清楚它的情況。上回我因為青木修三的事件去刑部島時,本想去刑部神社抽支籤,無奈到了那裡才知道刑部神社從戰後就不再出簽了。」     「這麼說來,這支籤不是在戰前,就是在戰爭期間抽到的嘍?」     「是的。你看看這上面的籤詩,是不是充滿了戰爭時期的色彩?戰爭期間,不少刑部島的年輕人應召赴戰場,這些即將出征的年輕人必然會在赴戰場前,親自到神社裡求一支武運長久的簽。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抽到『大凶』或『凶』的簽,就表示不利出征,可是這支籤卻是『大吉』,你說這代表著什麼呢?」     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禁再度仔細審視著手上的簽紙。     的確,從它粗糙的紙質看來,很可能是在戰爭末期物資缺乏的情況下印製的。至於簽紙上用毛筆寫的籤詩,則是用木板印刷而成,每一段詩文都充滿濃厚的戰時色彩。     「這麼說,淺井春曾經在戰爭期間去過刑部神社嘍?」     「大概是吧!如果她是在大戰結束的那一年,也就是昭和二十年抽到這張簽的話,那麼就是距今二十二年前的事了。而且,金田一先生,這件事又正好發生在你即將前往的刑部島上,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金田一耕助聽磯川警官這麼說,突然想起那卷錄音帶裡的一句話——「那座島上有惡靈!惡靈……惡靈……」     此外,錄音帶裡還提到——「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金田一耕助並非膽小之輩,但此刻他卻感到背脊竄起陣陣寒意。     「好的,該說的我都說了,現在我們去跟廣瀨見個面吧!」     磯川警官率先走向廚房,和原先已經在這裡的廣瀨警官打招呼:     「廣瀨,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這一位就是為了調查前陣子在『雲龍丸』甲板上意外死亡的男子,遠從東京來這裡的金田一耕助先生。」     磯川警官才說完,廣瀨警官便趨前寒暄道:     「啊!真是久仰大名。」     廣瀨警官跟金田一耕助一樣,都習慣抓抓自己的頭髮。     金田一耕助回禮之後,便將視線停留在廚房的切菜桌上。     他看見切菜桌上散置了大約五十枚左右的古老錢幣,有一錢銅幣、二錢銅幣、五厘玉、五錢白銅、十錢銀幣,更有五、六枚中間穿孔的文久錢。奇怪的是,這些錢幣全部濕濕的,就像剛用水洗過一樣。     「廣瀨,這些錢幣是在什麼地方找到的?」     磯川警官才問完,就發現自己問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因為在他們的腳下正靜靜躺著一個裝味噌的瓶子,原田巡警的雙手則沾滿了味噌的味道。     「這是原田發現的。」     廣瀨警官對磯川警官報告。     「是的,您說要徹底搜查這棟房子,所以我連廚房灶台下面的灶灰都沒放過,甚至連這只裝著味噌的瓶子都拿起來檢查……」     原田巡警有些得意,但同時也深感困惑地問道:     「難道淺井春是個收藏古錢幣的專家嗎?」     「不,這些都是明治時代的錢幣,還稱不上是古錢。而且,淺井春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取得這些錢幣的,它們看起來似乎已經埋在土裡一段時間了,你們看,這些錢幣上面都長滿銅鏽……對了,金田一先生……」     「什麼事?」     「這些銅幣都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前製造的,沒有一枚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後製造的,不知道您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廣瀨警官的話中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0:57

第5章 意外頻傳
      拜訪大人物     金田一耕助預定在七月一日正式前往刑部島。在此之前,他決定回東京一趟,先到丸內飯店拜訪越智龍平,向他做個簡單的報告。     金田一耕助事前已經用電話和越智龍平聯絡過,所以他到達飯店的時候,越智龍平早就在飯店一個豪華的房間裡等候他。     「金田一先生………」     越智龍平整個人坐進軟綿綿的沙發裡,以銳利的目光凝視著金田一耕助說。     「你還沒有去刑部島嗎?」     經過前幾次的接觸,金田一耕助知道越智龍平是一個不輕易表露內心情感的嚴肅人物,不管面對什麼事,他都非常謹慎、穩重,用字遣詞也十分小心。所以現在面對這樣的情況,金田一耕助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越智龍平大約四十四歲,但或許平時常為事業操勞的緣故,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大一些。     所幸他的肩膀寬闊、胸膛厚實,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強壯,並不顯老。     越智龍平是個相當有教養的男人,不論什麼時候看見他,他總是把鬍子刮得干乾淨淨,頭髮抹得烏黑光亮,教人看了很舒服。     此外,他總是穿著非常稱頭的西裝,打上相當講究的領帶。但是不知為何,他今天竟然以一襲舒適的家居服接見金田一耕助。     「是的。我之所以中途折回來,是因為在前去刑部島之前就已經得知青木修三先生的下落了。」     接著,金田一耕助便將磯川警官、宮本船長說的話,以及山下龜吉自行打探事情的經過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訴越智龍平。     越智龍平聽完之後,先是皺眉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以嚴厲的目光凝視著金田一耕助。     坦白說,如果他臉上沒有那些皺紋的話,一定可以稱得上是非常帥氣的男子。他的眉型很好看,鼻樑也高挺,只可惜嘴唇始終緊閉著,給人一種冷酷、難以親近的感覺。     就連閱人無數的金田一耕助在他嚴厲的注視下,也不由得感到壓力沉重,只好一邊迴避他嚴峻的目光,一邊說:     「當然,除了那個男子手指上的戒指和青木修三先生一樣都刻著『青木』兩字之外,並沒有其他證據可以證明他就是青木先生。儘管兒島警局已經從死者身上採下指紋,可是由於我手邊沒有青木先生的指紋可供對比,所以還是無法直接證明死者就是青木修三先生。     原本我打算用你交給我的照片和『雲龍丸』甲板上的死者照片對比,只可惜死者的臉孔模糊,實在無法辨認這兩張照片裡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不過在聽了那些人的說明後,我覺得那名死者應該就是你要找尋的青木修三先生,因此我想先回來向你報告一聲,順便跟你談談往後的細節問題。」     越智龍平聽到這裡,依舊目光銳利地盯著金田一耕助,說道:     「這麼說來,青木是從落難淵摔下來的?」     「嗯,磯川警官也到現場勘察過,應該是這樣沒錯。對了,如果你不清楚磯川警官是個怎樣的人,或是你對這一點存有疑問的話,不妨去問問志賀泰三先生就會明瞭。」     「不,我不需要向志賀先生求證,既然您這麼信賴磯川警官,我自然也相信他。只是你剛才說,磯川警官目前還不確定青木究竟是自己失足從落難淵摔下去,還是被人推下去摔死的……」     「嗯,他也有可能是先被人用鈍器擊傷後腦,在昏迷不醒的時候被人從山崖上扔下去。」     「這麼說來,兇手就在刑部島上嘍?」     越智龍平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嫌惡之情。     大概是他不想把自己的故鄉想像成如此邪惡的島嶼吧!     「另一方面,警方也不排除青木先生是自殺身亡的可能性。」     金田一耕助補充說明。     「自殺?」     越智龍平聽到這裡,立刻揚起眉毛說:     「金田一先生,青木不可能自殺的,他是個天生的樂天派,絕對不會走上自殺這條路!對了,金田一先生,你剛才說青木被人發現的時候,身上只穿著一件睡衣?」     「是的,不過他本來在睡衣外面還穿了一件風衣,那件風衣後來在落難淵的山崖上被人發現,這麼一來,事情就變得更奇怪了。既然他已經準備入睡,為什麼還穿著風衣,悄悄地離開旅館呢?他又為什麼會從落難淵摔下去?聽說從他投宿的『錨屋』旅館到落難淵還有一段距離呢!」     「是啊!大概有兩公里遠,而且必須爬過一處叫做地藏嶺的陡坡才能到達落難淵。」     「難道落難淵那個地方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嗎,否則青木先生為什麼會在半夜偷偷跑去那裡?」     「這個嘛……」     越智龍平沉吟了半晌,略帶遲疑他說:     「那裡是有許多傳說沒錯,不過都是一些很古老的故事,可信度並不高。況且,青木是個現實主義者,應該不至於對那些傳說信以為真。」     突然問,金田一耕助目光銳利地看著越智龍平說: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青木先生在刑部島上要刻意掩飾他和你之間的關係?」     「這……」     越智龍平猶豫著該不該據實以答,金田一耕助只好節節逼進說:     「我聽說你準備在刑部島上大興土木,除了蓋豪宅之外:還打算興建飯店和高爾夫球場?」     「是的。」     「青木先生是你的左右手,這回也是你派他去工地現場指揮嗎?」     「是的。」     「那就奇怪了,為什麼青木先生到刑部島後,不但不曾和工地的人接觸過,反而經常找一些島上的長輩聊天?您心中究竟有何打算?青木先生刻意隱瞞他的真實身份,又是為了什麼呢?」     「這個嘛……金田一先生!」     越智龍平在金田一耕助一連串的逼間下,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穩住自己的陣腳說道:     「我承認是我故意要青木掩飾身份混進刑部島的,因為我想知道刑部島上的居民對我這次大興土木的計劃有什麼樣的看法,所以一開始我就把松本小姐送到刑部島上,讓她全權處理一些瑣事。松本克子小姐是我在美國的私人秘書,她這次跟我一起回日本處理事情,此外,我還請我的姑姑在島上替我留意島上居民們的反應。     只可惜松本小姐是外國人,完全不瞭解島上的風俗民情,而我姑姑因為出身刑部島,對島上的一切太過清楚,反而容易產生先入為主的觀念,因此,我對她們兩人搜集的情報並不十分滿意。     幾經考慮之後,我決定派一位客觀的第三者替我前往刑部島上搜集情報;但為了避免造成我姑姑和松本小姐的反感,我特地找一位她們兩人都不認識的人——青木修三來執行這個任務。     青木天生具有賭徒的性格,所以我認為他非常適合這份工作。唉!沒想到青木卻因此死在刑部島,真教人不敢相信,我一直把他當親弟弟看待,而他也一直稱呼我大哥,沒想到最後卻……」     雖然越智龍平的眼中沒有盈滿淚水,可是從他感歎不已的語氣中,不難發現他是真的為青木修三的死感到痛心。     金田一耕助沒有多餘的心思研究越智龍平的感情,他口氣嚴肅地問道:     「青木先生似乎對刑部神社的神主——刑部守衛的行蹤很感興趣。」     「是的,我還收過他寫給我關於刑部守衛的書面報告,可是自從收到那封信之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後來我覺得事情不對勁,因此才委託你幫我調查這件事。」     金田一耕助看出越智龍平的回答其實是在避重就輕,但他不打算追問下去,只是淡淡他說:     「既然青木先生的下落已經查清楚,我也算完成工作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越智龍平吃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兩手一攤,要求金田一耕助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就是因為已經知道青木的下落,所以我才需要你幫我調查這件事啊!你也說過,青木的死因充滿疑點,那我們不是更應該查明事情的真相嗎?如果青木真的死於他殺的話,我就有責任把兇手揪出來……畢竟是我派他到刑部島去的啊!」     「不,越智先生,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金田一耕助稍微將身子向前傾,說道:     「坦白說,這件事情已經激起我的好奇心,就算我們之間的交易已經完成,我還是會去刑部島把事情調查清楚,剛好磯川警官也說他還想再去刑部島一趟,因此我想跟他一塊兒去,當他的副手調查這件事情的真相。」     「這樣很好……只要有助於查明事情的真相,不論你打算怎麼做都行,請你繼續調查這個事件的真相,我會支付你應得的酬勞。」     越智龍平一面說,一面掏出支票簿。     只見他當場簽下兩張支票,一張是酬謝金田一耕助查出青木修三的下落,另一張則是委託金田一耕助繼續追查真相的費用。     「喏,這些先給你,事成之後我會再另外支付你一筆酬勞。」     越智龍平十分爽快他說。     「好的,那麼我會在適當的時機去一趟刑部島。對了,在此之前,我想先請你聽一卷錄音帶。」     金田一耕助說完,便從懷裡取出一架小型錄音機。     「我想這或許是青木先生想告訴你的話,只可惜當時他已經瀕臨死亡邊緣,整個人在精神錯亂的狀態下,說話的內容支離破碎,我們聽完之後,幾乎沒有一個人猜得出他究竟想傳達什麼訊息。我之所以特地把這卷錄音帶帶來給你聽,就是希望你從中聽出一些端倪。這並不是原版錄音帶,原版錄音帶現在正由岡山縣警局保管,我只是請磯川警官幫我轉錄一份,現在就請你聽聽青木先生臨終前說的話。」     接著,金田一耕助按下錄音機的開關,聲音慢慢傳出來……     「他們是身體相連的雙胞胎……     他們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雙胞胎……     他走路的樣子就像螃蟹一般橫行……     他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孫……     那座島上有惡靈!惡靈……惡靈……     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那座島的名字……那座島的名字……那座島的名字……」     越智龍平聽到金田一耕助說這卷錄音帶裡可能藏有青木修三要傳遞給他的訊息時,臉上不禁露出十分期待的表情。     可是當他一聽完錄音帶,眉頭卻皺起來,顯然他也不明白青木修三究竟想表達什麼。     在越智龍平的要求下,金田一耕助再度按下錄音機的開關。     可是這一回,越智龍平迷惘的表情與上次並沒有任何不同。     「金田一先生,錄音帶中提到『身體相連的雙胞胎』,就是一般人所說的『暹羅胎』嗎?」     「應該是,看來青木先生是想告訴你一些關於『暹羅胎』的事情。」     「為什麼他要告訴我這件事呢?刑部島上真有這樣的雙胞胎嗎?據我所知,那座島上的確有一對雙胞胎,可是那對雙胞胎並不是『暹羅胎』啊!」     「是呀!可是青木先生為什麼會把正常的雙胞胎誤以為是『暹羅胎』呢?而且,他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     「我不知道,或許正如你剛才所說,青木當時已經瀕臨死亡的邊緣,所以說話才會語無倫次。」     「嗯,我們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再次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開關說:     「我們再聽一次,不論島上有沒有一對畸型的雙胞胎,青木先生接下來說的話倒是相當值得深思。他說這對雙胞胎走路的樣子就像螃蟹般橫行,而且他們是平家蟹的子孫……那座小島和平家有深厚的淵源,所以青木先生會將雙胞胎聯想成是平家蟹的子孫也不難理解。只不過,他接下來為什麼會說那些毫不相關的話呢?」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錄音帶裡正好傳出一句:     「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他關掉錄音機的開關說: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青木先生要留下這一句警告世人的話?」     一連串問題不禁讓越智龍平皺起眉頭,說:     「據我所知,『鷲鳥』是被源三位賴政逐退的一種怪物,它的頭長得像猿,身體像狸,手腳像……像……」     「手腳像虎,尾巴像蛇。」     金田一耕助說完還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露齒一笑。     「哈!事實上,我也是臨時抱佛腳把『平家物語』這本書拿來補習才知道的。根據書中的記載,被賴政逐退的是頭像猿、身體像狸、尾巴像蛇、手腳像虎,叫聲似鷲的怪物。所以這個怪物並不是鷲鳥,只是叫聲類似鷲鳥罷了。」     「聽你這麼說,我想起刑部島上的確有這樣的鳥,可是,我仍不瞭解青木說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越智先生,『鷲』這個字的寫法是上邊一個『就』字,下邊一個『鳥』字,字典上解釋說它是一種候鳥,因此古時候的人一直相信這種鳥會在夜晚鳴叫。你聽過這樣的傳說嗎?」     「沒有。」     越智龍平神情堅決地搖搖頭。     儘管他的態度堅決得有些奇怪,但金田一耕助並沒有對此探究下去,他只是默默將錄音帶倒帶,然後收進懷中。     金田一耕助知道青木修三的「臨終遺言」多少觸動了越智龍平的內心深處,只是他不確定越智龍平在意的究竟是「暹羅胎」的部份,還是和鷲鳥有關的地方。     威嚇者     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一日下午兩點多,金田一耕助搭乘聯絡船前往刑部島。     之前他曾聽磯川警官說,刑部島人口嚴重外流,幾乎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步,大家差不多都忘記瀨戶內海中還有這麼一座小島存在。     因此,當金田一耕助首次登上刑部島,發現島上竟然有那麼多居民的時候,不禁感到十分疑惑。     「金田一先生,下津井那個地方正對著金昆羅參道,人們從下津井到四國的九龜時,通常都會去贊歧的金昆羅參拜一下;而那個女巫——淺井春正好信奉金昆羅,所以每個月都會去一趟丸龜,我想,她應該也會順便去刑部島走走。」     昨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在倉敷的旅館與磯川警官見面時,磯川警官這麼說。磯川警官還說:     「毋庸置疑的是,淺井春一定是一位恐嚇者,雖然她在倉敷的存款簿裡沒有大筆收入,但是我們卻在她藥房櫃子的抽屜夾層裡找到她在岡山各地的銀行存摺和債券……金田一先生,你猜猜看這些一共值多少錢?」     「有多少錢?」     「超過一千萬元!而且這些錢都是一年兩期的定存,到期日都在盂蘭盆會和過年的時候。除此之外,我們還查出她是在昭和三十年開始定居在那個地方之後,才漸漸擁有那麼多財富。如果她不是因為恐嚇他人而致富的話,我實在很難理解還有別的途徑可以讓她在短時間內獲得那麼多錢,這或許也正是她死於非命的原因。」     「那麼警官,你認為刑部島上誰最有可能被淺井春恐嚇?」     「這……雖然目前我們還不能斷定究竟是誰受到淺井春恐嚇,不過,從青木修三留下來的錄音帶聽來,那座島上一定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而淺井春知道這個秘密。」     「警官,除此之外,你還有掌握到別的線索嗎?」     「嗯,我聽說刑部大膳先生每個月都會來倉敷一趟。」     「他來倉敷做什麼?」     「當然是來看病啊!他已經上了年紀,每個月必須來倉敷做一次健康檢查;而且他每次來倉敷的時候,都會有一大堆人跟前跟後地在他身旁打轉,就連巴禦寮人也總是隨侍在側。對了,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說到這兒,聲音突然降低。     「淺井春是在六月十九日被人勒斃的,那一天正好是星期一,也就是刑部大膳到倉敷的醫院進行健康檢查的日子;大膳先生一群人從十九日下午來到倉敷後,一直到第二天才離開下榻的旅館回刑部島去。巴禦寮人的丈夫——刑部守衛六月十九日晚上也在倉敷。」     從磯川警官的談話中不難發現,他似乎將所有的疑點全部集中在刑部神社的官司(掌管神社祭祀之人,且是神官中職位最高者)一族上,這更加深了金田一耕助想跟著磯川警官前往刑部島查明真相的決心。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1:24

第6章 謎樣的美人
      龍平的戀情     「其實,我非常能體會我們這一族的本家(家族的中心人物)想在故鄉錦上添花的心情,不管誰看到自己土生土長的家園變得如此蕭條,心裡一定都不好過,只不過他這一次實在做得太誇張了。阿吉,你是不是也這麼認為?」     身後傳來的談話聲,使原本陷入沉思的金田一耕助突然驚醒,他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說話者是一個年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的身邊還跟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年輕小姑娘,看起來像是他的小妻子。     (那個人口中說的本家應該是指越智龍平吧!)     金田一耕助在心裡暗暗想道。     這裡是汽船公司的簡陋招待所。金田一耕助照例穿著那件鬆垮垮、皺巴巴的寬鬆長褲,上面披一件開襟外套,頭上戴了一頂爪皮帽,出現在招待所的一角。     金田一耕助出現之際,招待所裡的八位男女乘客正在談話,他們雖然留意到金田一耕助是個生面孔,但由於這一帶的人生性開朗、喜歡與人交談,因此沒一會兒,這些乘客又繼續高談闊論。     從這些乘客的談話中,金田一耕助發現他們大部份是島上的居民,這會兒正準備搭船回刑部島。     為了能對刑部島有更進一步的瞭解,金田一耕助只得拉長耳朵,仔細傾聽這群人的談話。     「哎呀!阿松,像我們這樣的升斗小民怎麼可能猜得出那些偉大人物心中的想法呢?」     那位叫阿吉的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島上土生土長的鄉下人,不但全身都曬得黑黝黝的,純樸的外表還流露出幾分傻氣。     另外那個叫阿松的男子可能已經離開島上一段時間,只見他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城市人的氣息。     「松藏大叔,我聽說本家也跟我們一樣向刑部神社奉獻了不少金錢,這是為什麼呢?」     一位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小伙子插話問道。     金田一耕助發現這位年輕人的頭上綁了一條日式手巾,並在毛衣外面穿了一件水藍色的印字背心,背心後面印著兩個「巴」的圖案,右邊的衣領上印著「刑部神社」,左邊的衣領上則印著「氏子連中」的字樣。     (那兩個「巴」的圖案大概是指刑部神社有一位巴禦寮人吧!)     金田一耕助暗自揣想著。     「信吉,這你就不清楚了,你根本不明白本家心裡真正的想法。」     「哦?本家有什麼想法?」     「他一定是故意要做給巴禦寮人看的。」     「為什麼?」     「本家從以前就愛慕巴禦寮人,聽說他們兩個還曾經演出私奔記哩!我想他一定到現在還喜歡著巴禦寮人,所以到了這個年紀還不想成家。」     穿著印字背心的信吉聽一這兒,不禁張大眼睛說:     「您是說龍平大叔曾經帶著巴禦寮人私奔?」     「是啊!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你還流著兩條鼻涕哩!我記得那是大戰結束的前一年,也就是昭和十九年的春天,他們兩人一起私奔。不過,當時大家都認為這件事是本家不對,所以當本家帶著巴禦素人到『錨屋』投宿的時候,『錨屋』的大老闆相當生氣,指責本家不顧及身份地位,以一個出身漁夫之家的渾小子高攀刑部神社神主的千金。     他們兩人私奔沒多久,巴禦寮人就被她父親派人找了回去,當時巴禦寮人十六歲,本家二十二歲。巴禦寮人被帶回去之後,本家就收到來自軍中的入伍通知,你知道嗎?本家原本可以不必被徵召的,只可惜他得罪了『錨屋』的大老闆——大膳先生。     『錨屋』的大老闆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因此島上的居民都猜測這封入伍通知一定是他暗中動的手腳,本家面對這樣的事,也只能接受命運殘酷的安排,前往前線作戰。     可是當他從戰場回到自己的家園時,巴禦寮人已經是有夫之婦了,而且還在昭和二十三年生下一對雙胞胎,這下子本家只好對巴禦寮人死心,到美國求發展。如今他好不容易衣錦還鄉,想要在昔日情人的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也是理所當然的心態。」     松藏的故事才說完,「千鳥丸」聯絡船正好駛進港口,於是眾人立刻停止談話,紛紛前去搭船。     流言蜚語     越智龍平擁有私人汽艇和一艘快艇,他本來打算在金田一耕助去刑部島的時候,親自到下津井接他。     不過,金田一耕助婉拒了越智龍平的好意,他覺得以一般遊客的身份搭聯絡船去刑部島,或許可以在船上聽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訊息。如今事實證明他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今天「千鳥丸」的船客超過三十人,而且有半數以上都是要前往刑部島,因此船長和船員都感到非常驚訝。     「今天早上這班船竟然有這麼多人要去刑部島,那座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根據金田一耕助在招待所和「千鳥丸」聯絡船上聽到的訊息是,這些人好像是以前就離開刑部島、移居本土的居民。     「再一個半月就是盂蘭盆會,所以我特地帶我老婆一塊兒回家。讓她瞭解一下我生長的故鄉是什麼樣子。你知道嗎?提早回來不但可以領取七天的日薪,連往返的旅費都可以獲得補助,而且還送一件祭典用的印字背心,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聽信吉的口氣好像已經離開刑部島到水島工作了一段時間,而太太也是在水島認識的,因此才會對刑部島不甚瞭解。     「是啊、是啊!」     另一位年輕人也拚命點著頭說:     「像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當我向主管提出帶薪休假的申請時。他立刻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當時我還真怕他不肯同意呢!還好本家的勢力不容小覷,主管最後還是同意我的休假申請。對了,阿信,你要是回到島上,就可以如願以償地抬神轎了,因為本家這次捐獻的神轎非常氣派。」     從他們的談話中,可以發現越智龍平出錢請這些曾經離開島上、外出求發展的人回到島上七天;而且這些回到島上的人不但可以領取七天的日薪,還可以獲得往返的旅費。     雖然以越智龍平現在的財力要做這件事根本不成問題,然而讓金田一耕助打從心底感到擔憂的是,越智龍平這麼做的真正用意究竟為何。     (難道他只是單純地敬畏神明,對神明有高度虔誠的信仰之心嗎?或者是……一位衣錦還鄉的成功者想籍此為自己造勢?不!我不相信……)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兒.不禁搖了搖頭。     他知道越智龍平不是一個華而不實的人,更不會為了莫名的虛榮心,不惜血本地藉著刑部島的祭祀活動將曾是島上的居民全都找回來齊聚一堂。     (若說他這麼做沒有其他目的,實在教人難以相信。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難道真如松藏所說,他只是想在巴禦寮人面前好好地炫耀一番?)     在松藏說出越智龍平和巴禦寮人的那段往事之前,金田一耕助並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還有這麼一段插曲;就連刑部神社、巴禦寮人和刑部大膳的事情,金田一耕助也都是從磯川警官那兒得知的。     (為什麼越智龍平什麼話都沒對我說呢?難道他認為只要我去了刑部島,自然就會打聽到這些事,所以才沒有事先告訴我,還是……他究竟希望我為他做什麼事?)     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不解。     剛開始,越智龍平只是委託金田一耕助幫他找尋青木修三的下落,沒想到這件事卻在非常意外的情況下得到答案。     照理說,這件任務應該已經告一段落,可是越智龍平卻告訴金田一耕助他非常想知道青木修三是怎麼死的,加上金田一耕助認為青木修三的臨終遺言似乎想轉告越智龍平某種訊息,因此他對這件事也充滿了好奇心。     於是,金田一耕助便在自己的好奇心驅使和越智龍平的委託之下,動身前往刑部島。不料,他竟意外地在船上聽到刑部大膳、越智龍平,以及巴禦寮人之間愛恨糾葛的複雜關係。     (如果松藏說的話屬實,越智龍平應該對刑部大膳懷恨在心才對,為什麼他現在所做的一切,看起來像是在討大膳先生的歡心?     他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刑部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或者應該說……刑部島上將要發生什麼事?)     目前,金田一耕助最擔心的是自己會因此被捲入整個事件的漩渦中。     在這之前,他不知經手處理過多少案件,但始終都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調查那些案子,也因為如此,他才能公平地判斷、冷靜地推理。     如果他真的被捲進漩渦之中,情況又會變成怎樣?     「對了,阿吉,你現在還在刑部神社當義工嗎?」     松藏高亢的聲音再度把金田一耕助從沉思中喚醒。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個被喚作阿吉的男人本名叫吉太郎,已經在刑部神社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義工。     甘共苦只見吉太郎面無表情地看著松藏的臉說:     「是啊!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呢?」     「唉……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你的精力如此旺盛,沒有討個老婆不是太難為你了嗎?雖然巴禦寮人很疼你,但那畢竟是不同的感覺。」     「大叔,您說這是什麼話!要是這句話傳進『錨屋』大老闆的耳裡,我們都會大難臨頭。」     「什麼大難臨頭?根本是一派胡言!我早就不把大膳先生看在眼裡了。當初是他氣極敗壞地叫我滾出刑部島,現在要不是看在本家的面子,我才懶得回來……哼!反正只在島上待七天我就要回神戶了,那位大老闆想說什麼就讓他去說好了,誰怕他啊!     阿吉,你也真奇怪,算起來你應該是越智家族的一份子,跟越智先生稱得上是堂兄弟,可是為什麼你從以前就一直巴結大膳先生?甚至在戰爭期間本家落難的時候,他偷偷寫信請求你給予金錢援助,你卻立刻把這件事向大膳先生密報?像你這樣的人簡直是害群之馬!」     人總是喜歡逞口舌之能,每當說到情緒激動處,往往會變得口不擇言;可是說完之後,又對先前脫口說出的話懊惱不已。     此刻,松藏臉上的表情正表明了他心中的後悔。     他的妻子見狀,趕緊打圓場說道:     「哎呀!阿松,你就少說兩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吉太郎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何況大膳先生視他為一家人,他才會選擇繼續在刑部島上生活,如今他不也過著安安穩穩的日子嗎?雖然他沒有什麼顯赫的身世背景,不過我倒是十分欣賞他的生活方式。」     聽完松藏的妻子所說的話,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又重新打量吉太郎臉上的表情。     磯川警官曾經提過,刑部大膳每個月到倉敷做健康檢查的時候,他的一大批家僕都會隨侍在側。而淺井春被人勒斃的那個晚上,刑部大膳和他的家僕們正好都一起在倉敷過夜。     (這麼說來,這個男人當天晚上是不是也跟大膳先生他們在一起呢?)     但是金田一耕助實在很難從吉太郎臉上的表情看出蛛絲馬跡。雖然吉太郎被松藏批評得很難聽,可是卻連眉毛都不動一下,讓人弄不清楚他究竟是反應遲鈍,還是毫不在乎對方的批評?     吉太郎那張額頭窄小的臉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猿猴,至於他身上穿著一件軟皮外套和一雙長靴,一看就知道他是經年從事粗活的人。     他的年齡看起來跟越智龍平差不多,不過體型卻比越智龍平壯碩,難怪島上的居民無法理解為何他到目前仍是單身。     「算了,大家都是應本家的邀請,才有這個機會回自己的故鄉相聚,就讓一切是是非非隨風而去,大伙好好享受這七大的快樂假期吧!阿信,伯父、伯母都會到碼頭迎接你吧!」     在某人一聲吆喝下,這艘滿載出外打拼島民的「千鳥丸」,就這樣和著單調的引擎聲,靜靜地駛進港口。     港口的防波堤內看起來十分寂寥,只有幾艘小漁船隨著越智龍平那艘豪華的私人汽艇和快艇迎風搖擺。     金田一耕助放眼望去,在刑部島下船的船客中,除了自己和一位年紀大約二十四、五歲,身穿淡咖啡色夾克,肩上掛著採集昆蟲用的圓筒袋子的男子之外,幾乎都是島上的人。     神秘吹笛者     根據金田一耕助這一陣子調查的結果,他發現從前的刑部島一直是北前船到下津井港之間的中繼站;雖然下津井港近在眼前,但如果潮水和風向不對,船隻便無法行駛。因此,許多北前船在到達刑部島之後,都會暫時休息幾天,等待適合的潮水和風向再繼續向前行駛。     每當這個時候,就是刑部島最忙碌的時刻,只要一有北前船在淺水域停泊,就會有幾十艘小船像是螞蟻見著蜜糖似地蜂擁而上。     這些小船都是機動船,船上不但搭載著青樓女子,船腹還有一個兩疊大的房間提供北前船的船夫們使用。     對於這些在浪濤裡搏命的船夫們而言,他們最想做的便是徹底放鬆緊繃的神經,所以很多人等不及去下津井,就直接跳到機動船上洗淨殘留在身上的汙垢。     此外,也有一些在船上從事危險工作的搬運工會隨著機動船到刑部島上,好好地享受難得的陸上假期。     這些搬運工由於工作性質特殊,幾乎是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所以他們對金錢看得很開,花起錢來也比一般人大方多了。     特別是當工作告一段落時,他們最想得到的東西便是酒和女色,只要能讓他們在這兩方面得到滿足,就算是花再多的錢,他們也毫不在乎。     刑部島上就有一個專門為這些人設立的青樓——「錨屋」,這裡的女子個個都非常有錢,她們不只賣身,還兼做批發生意。她們會事先買好北前船所需的物品,然後再和北前船運來的貨物交換。     正因北前船運來的貨物中,有些是船東委託的東西,也有的是搬運工自己出資合買的,因此船東並不反對他們這種私下買賣,大家都稱這些貨物為「順風物」。     有了這些「順風物」,搬運工就不僅是勞動階級了,他們同時也是資本家,可以從中賺進大筆金錢。     「錨屋」世世代代的老闆都以此為業,他們不但利用酒、女色討這些搬運工的歡心,還利用他們帶來的「順風物」大賺一筆。     綜上所述,刑部島在下津井的庇蔭下著實發了一筆不小的橫財。不過一旦外在情勢改變時,它也隨著下津井的沒落而蕭條了。     這時,金田一耕助拎著一隻旅行袋走出碼頭,放眼望去,刑部島昔日的繁華已不複見,只剩下一些零零落落的住家分佈在附近。     他邊走邊觀察週遭的環境,一隻手還不時抓緊戴在頭上的瓜皮帽,深恐一不小心帽子就會被風吹跑了。     碼頭附近大部份都是漁夫的住家,但由於漁業沒落,前不久都變成空屋,最近因越智龍平將那些曾經離開刑部島出外謀生的人們全都找回來,這附近又恢複人聲鼎沸的情景,看起來好不熱鬧。     金田一耕助懷中有一本夾著鉛筆的筆記簿,筆記簿裡有磯川警官畫給他的刑部島簡圖。其實不拿出來看也無所謂,因為金田一耕助早已將簡圖記在腦海裡。     根據磯川警官所畫的地圖顯示,這一帶叫做小磯,而越智龍平打算興建海水浴場的地點就位於西邊的大磯。     刑部島上最熱鬧的街道位於新在家,雖然道路兩旁只有二十戶人家,而且都是一些並排的小房子,但其中有一家就是金田一耕助此行的目的地——「錨屋」。     「錨屋」有一扇長屋門(門兩旁有長屋),此時門剛好敞開,站在外面就可以看見「錨屋」玄關裡面的情景,長屋門的左右兩邊是兩棟兩層樓的建築物,建築物的二樓的窗戶都是細小的格子窗,大概是為了防止青樓女子逃跑而設的吧!     正當金田一耕助仔細打量眼前這棟建築物時,和他一起在碼頭下船、一直在他身後保持些許距離的年輕人卻逕自走進「錨屋」裡面。金田一耕助不由得看傻了眼。     (從那人走進「錨屋」的行徑看來,他應該不是島上的居民,那麼他到島上究竟有什麼事呢?)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搔頭想著。     年輕人一走進去,坐在櫃檯裡面的女服務生便走出來和他交談了兩、三句話,接著叫他脫下鞋子走上板間(只搭著板子的房間)。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1:39

金田一耕助原本也打算在「錨屋」投宿,只是他想先到島上四處走走看看,因此不急著先卸下行李。     「錨屋」的隔壁是一間舊式倉庫,上面漆著與「錨屋」相同的標誌,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錨屋」的所有物。     想必之前「錨屋」在做批發生意時,這間倉庫曾經屯積了高級貨物,如今呈現在人們眼前的卻是油漆斑駁、屋頂上鋪著乾草的破舊房舍,教人看了不禁感歎世事無常。     金田一耕助接著又看看四周,只見附近有一些賣蔬菜、雜貨、酒的小商店,可是卻看不到顧客的身影。     他滿臉好奇地往其中一間販賣外國貨的小店裡瞧,發現老闆無聊得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金田一耕助搖搖頭離開新在家,準備前往其他地方看一看。     一離開新在家,道路立刻變成向上的緩坡,兩側都是層層相疊的梯田。但是從田地荒蕪的樣子來看,大概已經沒有人耕作了,就連散落在梯田中的房舍內也空無一人。     從磯川警官畫的地圖中可以看出,刑部島東西長四公里,南北長三公里,略成長方形,港口朝北,南端高出海平面約一百公尺左右。     正因為這個緣故,刑部島的地勢是由北向南陡然攀升,現在金田一耕助所在的位置,就是連接兜山和新在家的斜坡,叫做地藏坂,其中坡度最陡的一帶就叫地藏嶺。現在為了行車方便,地面都已經鋪上柏油,可是狹窄的通道依舊只能容納兩輛車子經過。     在日本,地藏坂、地藏嶺都是常見的地名,不過這座小島的地藏坂倒是非常名符其實,因為道路兩旁處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地藏王廟。     不過,因為人口外流的情況太嚴重,現在已經沒有人為地藏王在頸部掛上紅色的圍兜,地藏王的神像也都滿佈塵埃。     愈接近地藏嶺,坡度就愈陡峭,最後道路岔成兩條,鋪著柏油的路面和地藏嶺分道揚鑣,朝東南的方向延伸。     金田一耕助知道順著柏油路走下去,就是越智龍平最近剛興建的豪宅和高爾夫球場,他瞇起眼睛往那裡看了一會兒,     越智龍平建的高爾夫球場十分漂亮,地面呈現一片青蔥色澤,而且視野遼闊,人們可以一面享受掃高爾夫球的樂趣,一面了望瀨戶內海碧綠的景致,就連海洋上往返的船隻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球場旁邊則是一棟類似俱樂部的建築物,以及一棟像是飯店的兩層樓洋房,現在都已經接近完工的階段。     看到這些,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的確,這裡距離日本本土不遠,離下津井也不過八分鐘的距離,如果有了設備完善的高爾夫球場,一定會吸引倉敷、岡山或神戶、大阪的高爾夫球迷來這裡享受揮桿樂趣。     可是,越智龍平在這座島上投下如此龐大的資金,難道真的只是從生意的角度來考量嗎?)     金田一耕助想起剛才無意間聽見松藏說越智龍平以前曾經和巴禦寮人一起私奔,後來由於堂兄弟——吉太郎背信出賣,兩人的行跡因此暴露,結果巴禦寮人被帶回島上,越智龍平則應召入伍。     對刑部島上的居民來說,越智龍平是船主的子嗣,理應可以免除徵召,然而入伍的召集令竟然會下達到他的手中,可見這一切都是刑部大膳搞的鬼。     如果連島上的居民都這麼認為,那麼……當時的越智龍平應該多少也知道一些端倪吧!     大戰結束後,越智龍平好不容易回到這座小島,卻發現巴禦寮人已經嫁作人婦,當時他一定感到非常氣憤。     至於巴禦寮人的丈夫——刑部守衛,他一定知道巴禦寮人和越智龍平過去曾經私奔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刑部守衛為什麼會答應這門婚事呢?     金田一耕助認為其中必定有不為人知的交換條件。     從松藏的談話中得知越智龍平和巴禦寮人相差五歲,那麼巴禦寮人現在應該是三十九歲,而刑部守衛已經五十幾歲了,這對夫妻的年紀差距如此大,若不是在刑部大膳的強迫之下,相信巴禦寮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點頭答應這件婚事。     不論金田一耕助從哪個角度來推敲,刑部大膳都可說是越智龍平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是他為什麼會寫一封介紹信給刑部大膳,要他好好招待我呢?)     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不禁又歎了一口氣,拎著旅行袋開始登上地藏嶺。     爬上地藏嶺之後,金田一耕助發現地藏嶺的左邊是一片平地,上面豎立許多墓碑,有如島上的墓園。     墓園的入口處有一間小小的寺廟,它的正面安了細小的斜格子鐵窗。金田一耕助若無其事地朝裡面看了一眼,只見寺廟正面的牆壁上畫了一幅「血池地獄和針山」圖。     雖然這幅可怕的地獄圖上的色彩已經斑駁,然而,金田一耕助還是可以從畫中感受到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戰慄之氣。     他很快地離開墓園,接著又登上斜坡。     斜坡的兩旁立著許多地藏王的石像,金田一耕助愈向前走,石像就愈少,最後甚至看不到半尊石像,只見他右下邊的杉木林中出現一棟像是神社的建築物。     (那大概就是刑部神社吧!)     金田一耕助如此想著。     他往前繼續走了一會兒,看見一座通向神社的石階,不過他並沒有朝神社的方向走去,反而走向石階下方的緩坡。     依據磯川警官所畫的簡圖來看,這裡位於落難淵的後面,而金田一耕助目前最想看的正是那個地方。     金田一耕助一路向前走,發現石階沿著懸崖鋪設,懸崖上佈滿青苔,岩石的縫隙中則長滿蕨類植物。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才爬上緩坡,繞到懸崖的背後,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這裡猶如一百疊大的舞台一般,一邊是櫓樹和梁樹混合生長的樹林,另一邊則是波光粼粼的瀨戶內海,當地居民稱這裡為千疊敷。     不過千疊敷和剛才看到的懸崖一樣,上面都長滿青苔,金田一耕助的雙腳踩在上面,彷彿走在質地柔軟的被褥上一般。     千疊敷的一角有七塊大石頭並排在一起,這些大石頭還圍成一個圓圈,像在開會似的。     最特別的是,這七塊大石頭的大小正好可以讓一個人坐在上面。只可惜石頭上已經長滿青苔,若真要坐上去,可能會有滑倒的危險。     (想必是為了紀念在這裡跳海自殺的平家七位武士,才特地排成這樣的形狀吧!)     金田一耕助記得磯川警官說過,當地居民都稱這裡為「七人塚」:而「七人塚」的下面,應該就是落難淵了。     金田一耕助踞起腳尖,小心翼翼地走向崖邊;懸崖上風大,為了避免自己一不小心被吹落崖下,他甚至將外套和寬鬆的長褲一起捲起來,趴在地上匍匐前進。     好不容易到達崖邊,金田一耕助一手將旅行袋抱在胸前,一手按住頭上的瓜皮帽,整個人趴在崖邊往下看。     沒想到這座懸崖比想像中還要險峻,它整個壁面幾乎是垂直的,而且山崖底部還有一顆突出的大石頭,若是從這裡摔下去,絕對必死無疑。     (咦?不妙!)     金田一耕助的第六感覺告訴自己危險將至,他頭也不回地趴在地上急速向後退了兩公尺後,緊緊抱著旅行袋,膽戰心驚地回頭看去。     他一回頭便看見吉太郎站在他的身後。     吉太郎把手放在七塊大石頭中最靠近金田一耕助的那塊石頭上,兩隻眼睛直盯著金田一耕助看。     金田一耕助看見對方眼底露出凶光,不禁全身顫慄起來。但是,他依舊動作迅速地從地面上站起來,評估眼前的情勢。     他們兩人之間相距不到五公尺,四周又沒有其他人,如果吉太郎想要殺害金田一耕助,一定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一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開始為自己先前的莽撞行為感到懊悔不已。     時間經過一分鐘、兩分鐘……兩人仍是一語不發地互看著對方。     最後,金田一耕助開口道:     「你是吉太郎吧?」     金田一耕助面露笑容,卻笑得十分僵硬。     「能在這裡遇見你真是幸運,我正好有事想拜託你。」     金田一耕助繼續保持微笑,這回他的微笑顯然比剛才自然多了。     吉太郎仍小心翼翼地緊盯著金田一耕助看。     (他或許因為從小生長在島上,對島上以外的事物一概不清楚,所以才會一看到外人便產生警戒的心理。     其實他不過是想借此掩飾心中的恐懼罷了。)     金田一耕助苦笑著安慰自己。     「喂,吉太郎,不好意思,我想麻煩你幫我到『錨屋』的大老闆那兒跑一趟,不知道你現在方便嗎?」     金田一耕助一面說,一面解開外套的扣子,從懷裡取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筆記本裡夾著一封信,那是越智龍平寫給刑部大膳的介紹信。     始終緊閉雙唇的吉太郎一看見信封上的名字,不禁吃驚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你看,這裡寫著『金田一耕助先生親赴』的字樣,金田一耕助正是我,剛才我經過『錨屋』時,因為天色還很明亮,我便想先參觀一下島上的風景,現在能遇見你正好,我想麻煩你代為轉告一聲,說我會在太陽下山之前抵達『錨屋』,可以嗎?」     吉太郎看了看信封,又看看金田一耕助,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就在這時,背後的懸崖上忽然傳來日本琴(類似古箏的樂器)的樂音,兩人都不假思索地朝聲音的來源望去。     日本琴的樂音是從部神社裡傳出來的。     雖然金田一耕助不諳日本琴這種樂器,也不清楚對方彈奏的是什麼樂曲,不過他覺得樂曲的旋律聽起來十分和諧,而且是來自三座不同的日本琴所發出來的聲音。     日本琴的樂音響起不久,刑部神社裡又傳出聲音低沉的豎笛聲。     一聽到豎笛的聲音,吉太郎不禁整個人跳起來。     「是他?」     他以懷疑的口吻說著。     「難道是……」     吉太郎欲言又止地看著金田一耕助,接著一把抓過金田一耕助手中的介紹信,轉身衝進千疊敷後的樹林裡,迅即自金田一耕助的眼前消失。     這時,原本停在刑部神社屋頂的兩隻烏鴉也嘎嘎地振翅飛起。     金田一耕助自從到達刑部島後,就時常聽到烏鴉的叫聲,不管是在碼頭還是當他從地藏坂爬上地藏嶺時,沿路都有看到一大群烏鴉從他的頭頂上飛過。     他原以為刑部島是一座盛產烏鴉的島嶼,後來才知道烏鴉在這座小島上是刑部神社差遣的使者,所以島上嚴禁泛殺或捕捉烏鴉。     金田一耕助站在林子裡聽了一會兒琴昔,順便平撫一下緊張的心情。     (這應該是巴禦察人和她的雙胞台女兒正在彈奏日本琴。但是,吹豎笛的叉是誰呢?)     吉太郎先是以懷疑的口吻說:「是他?」接著又說:「難道是……」從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來看,那一定是個令他大感意外的人物。     (究竟會是誰?)     金田一耕助一面想,一面側耳傾聽日本琴和豎笛合奏的樂音。     但是金田一耕助對這類樂器不熟悉,他聽了半天也聽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拿起放在腳邊的旅行袋,緩緩地穿過樹林,離開千疊敷。     通往刑部神社的石階正好有二十階,左右兩旁的禦影石扶手柱子上,每一根都刻著奉獻者的大名。其中有一些奉獻者是下津井的居民,不過大部分奉獻者都姓刑部。     金田一耕助一爬上石階,就看見刑部神社前面有一個古老的石製鳥居(立在神社入口處的門),左右各坐著一隻降魔犬,而且不論是鳥居還是降魔犬,年代都已經相當久遠。     穿過鳥居之後,金田一耕助發現神社的範圍相當廣闊,除了最左邊有一座神輿藏是由越智龍平建造的之外,其他部分都是原本就有的設置。神輿藏的隔壁是一間繪馬堂,裡面的繪馬和扁額都相當古老,不過繪馬堂的外觀倒是十分新。     金田一耕助細看之後,發覺裡面還有兩、三塊畫著北前船的扁額,大概是北國的船主所奉獻的吧!     除此之外,繪馬裡面有一幅在骰子和賭具上面掛一把鎖的圖畫,這大概是某位太太希望自己沉迷於賭傅的丈夫不要越陷越深而奉獻的。     這些繪馬雖然年代已相當久遠,不過卻反映出昔日捕魚郎的生活形態。     繪馬堂的後面是一間拜殿,拜殿前面有一條走廊通向另一棟建築物,之前悅耳的日本琴、豎笛合奏聲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看來那裡應該是宮司一家居住的地方。)     此外,建築物的前面也有一條通向右邊的走廊,金田一耕助沿著那條走廊來到神樂殿的前面。     神樂殿的規模不大,不過從奉獻箱所散發出的原木味道,不難猜出這些都是花費不貲的物品     前殿的人形屋頂兩端的頭瓦上刻著兩個大大的「巴」字圖案。     金田一耕助獨自來到拜殿外面,試著朝刑部神社的北邊走去。     沒想到刑部神社北邊的視野竟出乎意料的好,在那裡幾乎可以鳥瞰全島,不但可以看見右下方一大片寬廣的高爾夫球場,就連新在家和越智龍平停靠在碼頭的私人汽艇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當金田一耕助看見吉太郎正以小跑步穿越地藏坂時,不禁露出微笑。     (不知道在那個男人的眼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時,日本琴和豎笛的樂音正好停下來;過了一會兒,建築物裡面的玻璃窗由裡向外打開。     金田一耕助一看見站在窗子後面那男人的背影,霎時瞪大眼睛,慌忙躲在旁邊的石燈籠後面。     他看見那個男人衣服的背後印著一排英文字——     IWILLDOEVERYTHINGONCE     金田一耕助知道那一定是前幾天在鷲羽山遇見的那個年輕人,當時他背了一個背包,因此看不清楚他背上的英文字。     不過這時他身上穿的衣服前面一定也印著相同的字樣——     IWILLDOEVERYTHINGONCE     (他是在什麼時候,又是為了什麼緣故要來到這座小島呢?)     金田一耕助一面思考,一面盯著那名年輕人看。     他發現年輕人之所以背對著他走出來,是因為他手上拿了一架照相機。     (他想為誰拍照呢?)     這個問題金田一耕助很快就有了答案,因為他看見三位女性跟在年輕人的身後走出來。     當金田一耕助看到其中一個女人的時候,身體就像被通上電流一般,頓時感到極度震撼。     毋庸置疑的,那個女人正是巴禦寮人。     照金田一耕助之前的推算,巴禦寮人已經三十九歲了,就算長得再怎麼美,應該也有個限度。     沒想到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巴禦寮人,看起來不過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美人,實在不像站在她身旁的雙胞胎姊妹——真帆、片帆的母親。     那對雙胞胎姊妹——真帆、片帆雖然也長得非常漂亮,卻遠不及巴禦寮人有如仙女下凡一般超凡脫俗,美得教人不敢逼視。     難怪金田一耕助在乍見她的剎那會感到如此震驚了。     (吹豎笛的人是誰呢?)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定下神來,張著一雙大眼睛望向巴禦寮人的身後,卻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影。     突然問,他的腦中閃過吉太郎剛才說的話——     「是他?」     (這麼說,剛才吹豎笛的人……就是眼前這位不論什麼都想看一看、做一做的年輕人嘍!)     一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的眼中不禁再度浮現驚訝和疑惑的神色。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1:57

第7章 詭異的年輕人
      涉嫌重大     “金田一先生,聽說你昨天已經見過巴禦寮人了?”     “是的,那時我正好看見三津木五郎要為巴禦寮人和她的兩位女兒照相,由于一時好奇便停下腳步,後來三津木五郎還拜托我替他們四人拍一張合照。”     金田一耕助露出非常親切的笑容,繼續說道:     “巴禦寮人的確長得非常美,而且她的美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對了,聽說您是她的外叔公?”     “是的,我的雙胞胎哥哥——天膳是禦寮人的外祖母——琉璃的過門女婿。”     “什麼?您本身也是雙胞胎?”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看著刑部大膳,只見他笑著說:     “是啊!我哥哥叫天膳,我叫大膳,我們是一對同卵雙胞胎,所以長得非常相像,經常有人分不清我們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那麼令兄現在……”     “他早就去世了,人們總以為長得十分相像的雙胞胎,彼此的命運也必然十分相似,可是事實井非如此,像我哥哥很早就死于船難。我卻到現在還苟延殘喘地活在世間。”     “您說他死于船難?”     “是的,他很喜歡釣魚,空閑的時候經常會一個人駕著小船到離岸邊不遠的地方垂釣,沒想到有一次突然遭受強風侵襲,整艘船翻覆了,就連在他附近垂釣的船主也跟著溺斃。”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嗯……大概五十五年前了,當時我們才二十五歲。”     “對不起,請問您今年貴庚?”     “我出生于明治二十年,你說我今年幾歲呢?”     刑部大膳笑嘻嘻地反問道。     金田一耕助迅速在心里推算了一下,隨即笑道:     “這麼說來,您今年正好是八十歲呢!不過,您的身體看起來還相當硬朗,真是不容易。”     金田一耕助這番話絕對不是恭維,刑部大膳不但個頭高大,而且站姿挺拔,一點也沒有老態龍鍾的樣子。此外,他的頭發理得相當短,五官大而突出,膚色非常有光澤,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八十歲的遲暮老人。     “謝謝你的稱贊,不過我這身打扮還請你多多包涵。”     刑部大膳之所以請金田一耕助原諒他的穿著,是因為他的下半身穿著麻質緊身褲,上半身則穿著前胸交差、腰部以細繩打結的家居服,這樣的裝束對于初次見面的客人來說,的確相當失禮。     可是,金田一耕助卻認為他這樣的裝扮給人一種舒適、輕松的感覺。     (大膳先生或許刻意制造這樣的氣氛吧!)     由于今大的天氣晴朗,氣溫也比昨天高,因此金田一耕助穿了一件單衣,再搭上適合夏天穿著的薄長褲,整體看起來還不錯,只是他的頭發依舊卷曲、蓬松。     這兩人見面的時間是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二日上午十點,地點在“錨屋”一樓的櫃台。     金田一耕助可以從敞開的紙糊拉窗看見一片汪洋大海,還有海上數公里處水島聯合企業的煙囪所冒出的煙,海面上有各式各樣的船只穿梭其間,有開往四國的聯絡船,也有砂石船。     總之,這里的視野相當不錯。     兩人在一番寒暄之後,不禁沉默地望向窗外,各自想著心事。     昨天金田一耕助確實有幫巴禦寮人他們拍照,當時那位“什麼都想做做看”的年輕人正要幫巴禦寮人和她的雙胞胎女兒拍照時,金田一耕助突然從石燈籠的後面走出來。     面向金田一耕助的三位女性一看到他的出現,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而手持照相機的年輕人也從鏡頭中發現她們的神情不尋常,于是回頭一看,才發現金田一耕助的存在。     如此一來,金田一耕助也更加確定眼前這名男子就是他在鷲羽山遇見的那位年輕人,他身上穿的衣服前面果然印著一排英文字     IWILLSEEEVERYTNINGONCE     從金田一耕助的表情中,年輕人也想起曾經見過金田一耕助,兩人對看了一會兒,年輕人便展露笑容,向金田一耕助打聲招呼。     金田一耕助對這位年輕人的反應感到有些驚訝,正想轉身離開石燈籠旁邊,不料年輕人卻走到他身旁,笑著說:     “這位大叔,我想跟她們一起合照,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按一下快門呢?”     年輕人指了一下照相機說。     “這樣啊……好吧!不過在照相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為我介紹一下你自己和這三位女性呢?對了,我應該先自我介紹一個,我叫金田一耕助,是來自東京的流浪漢,從今晚起將在‘錨屋’落腳,你呢?”     “我叫三津木五郎,是來自神戶的流浪漢,至于眼前這三位女性嘛……站在中間的那一位是巴禦寮人,也就是宮司的夫人;巴禦寮人身邊的女孩則是她的雙胞胎女兒——右邊是姊姊真帆,左邊是妹妹片帆。那麼,金田一先生,麻煩你了。”     說完,年輕人便將照相機交給金田一耕助。     “我想跟巴禦寮人站在一塊兒拍照。”     說完,他便站在巴禦寮人和真帆之間,擺出拍照的姿勢。     金田一耕助雖然對這位年輕人的自以為是感到驚訝,但是他仍看著鏡頭說:     “好的,請大家以巴禦寮人為中心,稍微向中間靠攏一些,對了,五郎,你能把手搭在真帆的肩上嗎?嗯,巴禦寮人,也請你把手放在片帆的肩上,好的,大家看著鏡頭笑一個。我要照嘍!”     在金巴一耕助的指示下,巴禦寮人將手放在片帆的肩上,並且面帶微笑,和巴禦寮人並肩站著的年輕人也露出天真的笑容。     可是年輕的真帆、片帆可不開心了,兩姊妹很明顯對這位陌生的年輕人存有強烈的戒心……不,與其說她們對年輕人存有戒心,不如說她們對突然出現的金田一耕助更加防備。     這對雙胞胎姊妹不但不笑,反而露出一副很生氣的模樣。     金田一耕助只得清清喉嚨,再說一次:     “真帆、片帆,請你們笑一下,好嗎?”     但雙胞胎姊妹除了生氣之外,仍然沒有其他表情。     金田一耕助沒有辦法,只好說:     “那麼,我要照嘍!”     說完,他便按下快門。     “金田一先生,謝謝你,還有巴禦寮人、真帆、片帆,也謝謝你們,等照片沖洗出來,我一定會立刻送過來給你們看。”     三津木五郎從金田一耕助手中接過相機,對著三位女性露齒一笑。     片帆根本不領情,她一拍完照便轉身跑進社務所里;真帆則比較有顧忌,她勉強露出笑容,輕輕點點頭之後,才跟在片帆身後進入社務所。     最後只剩下巴禦寮人,她或許是三個女人中最沒心機,也最不會拒絕別人的。     只見她面帶微笑他說:     “五郎,照片沖洗出來之後,你一定要記得讓我們看一下。”     說完她對金田一耕助笑一下,然後轉身跟在兩位女兒後面走進社務所。     巴禦寮人一進去,三津木五郎立刻跟在她身後走進去,沒多久,金田一耕助看見他拎了一個細長的塑膠提袋走出來。     趁著三津木五郎跟社務所里的人道別之際,金田一耕助不著痕跡地越過三津木五郎的肩頭往里面看,他看見牆壁上掛著一個奇怪的東西——     (是蓑衣和蓑帽……大概是一種室內裝飾品吧!)     向來喜歡古樸風味的金田一耕助一見到這些東西,不禁感到十分親切,三津木五郎正好在這時候來到他的面前。     “金田一先生,您現在就要去‘錨屋’了嗎?那我們一起走吧!”     “咦?你也住在那兒?”     “是的,這座島上只有那家旅館不是嗎?”     “說的也是。對了,你是什麼時候來這座小島的?”     “我們不是曾經在鷲羽山見過面嗎?第二天我就來這里了。我覺得這里挺有趣的,所以便多停留幾天。”     “你為什麼會來到這座小島?是因為‘什麼都想看一看’的緣故嗎?”     金田一耕助指著三津木五郎胸前的那排英文字問道。     “是這樣的,我本來只打算去倉敷,不料到了那里之後,卻發現刑部島似乎也挺有趣的,所以就來到這里了。”     “這樣啊……對了,你這個袋子里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金田一耕助看著三津木五郎手上提的細長袋子,一臉不解地問。     “您剛才有沒有聽見日本琴和豎笛的合奏聲?”     “當然有啊!這麼說,剛才的豎笛聲是你吹奏的?哇!現在的年輕人會吹豎笛的並不多見,你真是位風流才子。”     “哎呀!這沒什麼啦!其實,我也是在父親的強迫下學習豎笛的。”     “真的嗎?令尊從事哪方面的工作?”     “我父親在神戶開了一家證券公司,不過三年前他罹患胃癌過世了。”     “這麼說,令尊過世的時候還相當年輕呢!”     “不,他去世的時候並不年輕,因為我是在父親四十二歲的時候才生下來的。”     “原來如此,那麼,令尊擅長吹奏豎笛嗎?”     “是的,我父親原本是職業軍人,後來因為日本戰敗,才憤而申請退休的;而我就是在日本戰敗那一年出生的。”     (他生于昭和二十年,今年應該是二十二歲……)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心中不由得掠過一抹不安。     越智龍平和巴禦寮人是在昭和十九年一起私奔,當時越智龍平由于手頭上沒錢而寫信給吉太郎,沒想到吉太郎卻出賣他,向刑部大膳密報兩人的行蹤,兩人因此被刑部大膳派人抓回來;不久,越智龍平便收到一封來自軍中的召集令。     至于在下津井遭人殺害的女巫——淺井春,好像就是在那個時候來到刑部島。     根據磯川警官的推斷,淺井春手中可能握有某人的重大秘密,並以此恐嚇、勒索對方長達數十年之久,最後才會慘遭被恐嚇者殺害。     淺井春是在六月十九日遭人勒斃,但是在六月十五日的下午兩點左右,有人目擊一位嘻皮裝扮的年輕人曾經進入淺井春的家中,並在三個鍾頭之後氣極敗壞地從淺井春家中沖出來。     一位嘻皮裝扮的年輕人竟然會去拜訪女巫,這已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沒想到他居然在那兒一待就是三個鍾頭,這就更教人匪夷所思了。     最令磯川警官懷疑的是,發生這件事的第二天,淺井春就寫信給他,信中提及要但白說出自己二十二年前所犯下的罪行。可見那名年輕人就算不是殺人凶手,也一定是知道命案內情的重要關系人。     當時磯川警官懷疑這位穿著“什麼都想看一看”衣服的年輕人,會不會就是那名涉嫌重大的“嬉皮”,但金田一耕助卻認為磯川警官這麼推斷未免太過草率。     現在,這位年輕人竟然比金田一耕助早一步出現在刑部島,而且他和巴禦寮人、真帆、片帆兩姊妹的關系竟出乎意料的好,金田一耕助不禁開始擔心磯川警官的判斷可能是對的。     一想到三津木五郎在昭和二十年出生這一點,金田一耕助就忍不住想問他認不認識一位叫淺井春的女人;可是幾經思考,他依舊沒有付諸行動。     畢竟這件事是屬于磯川警官的職務范圍,況且他不久之後也會來到刑部島,金田一耕助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打草驚蛇,還是把這件事交給磯川警官處理比較妥當。     于是他開始問三津木五郎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你打算在島上待多久?”     “目前還沒有決定,不過至少會待上六、七天,等島上的祭典結束。我聽說今年的祭典相當盛大呢!”     這時候,他們兩人已經走到地藏坂的半山腰,眼見新在家的聚落已經近在咫尺,而刑部島上的烏鴉依舊在他們的頭頂上叫個不停。     澡堂奇遇     “令尊原本是一位職業軍人,而且還是吹豎笛的高手……”     “嗯,聽我父親說,他從陸軍士官學校的時代就開始吹豎笛,後來即使到了前線也繼續吹豎笛。”     “你剛才說你出生的時候你父親已經四十二歲,那麼你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嗎?”     “沒有,我是獨生子,我父母因為老來得子,一直對我疼愛有加;尤其是父親,他非常疼愛我。”     “令堂目前一個人住在神戶?”     “不,我母親去年年底也去世了。事實上,在我父親去世之後,母親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她游遍四國的八十八個地方之後,去年年底因為流行性感冒而引起肺炎,沒多久就病逝了。”     說到這兒,三津木五郎的臉不禁浮現感傷的神色。     “那麼你家的證券公司現在由誰負責?”     “我家擁有的證券公司名叫‘三新證券’,就是取三津木的‘三’,和新田的‘新’組成的。換句話說,這個姓新田的人擁有一半公司的經營權。     新田先生在戰爭期間是我父親部隊里的一個小兵,當時我父親非常照顧他,還救過他一命。戰後,當我父親失業時,他特地到播州來迎接我父親,希望我父親能當他的經營伙伴。後來兩人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後改成公司時,他便尊稱我父親為社長,自己則屈居副社長的職位。     老實說,新田先生是個非常能干的人,我一直希望能到公司去工作,以便向他學習,可是在這之前,我必須先為父母在天之靈祈福……或許你會笑我這個觀念大過老!日,不過我真的想周游八十八個地方為父母祈福。喏,這就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遺物——豎笛。”     金田一耕助低頭一看,三津木五郎手里捧著的那只塑膠制提袋上印著英文字——SPORTINGLIFE。     于是他又問:     “對了,你喜歡做什麼樣的運動?”     “我在學生時代學過劍道,這也是父親給我的建議。你可能不知道,我父親是劍道五段的高手,而我才兩段……”     “你之前在哪里念書?”     “東京,今年春天我才從學校畢業。”     “請問念的是東京哪一所學校?”     三津木五郎說的是一所相當優秀的名校。二十二歲便從那所優秀的學校畢業,表示他並沒有重考過。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稱贊三津木五郎是一位優秀的人材,而他只是朗聲大笑著。     “怎麼啦?”     金田一耕助轉頭看著他問。     “剛才自我介紹的時候,您說自己叫金田一耕助是吧!”     “嗯。”     “您跟‘錨屋’的老板一樣,都問過我相同的問題。難道像我這樣的年輕人來到這座小島,真的讓人覺得很奇怪嗎?”     面對這個問題,金田一耕助只笑不語,因為他知道再過一陣子,年輕人自然會知道所有問題的答案。     兩人下了地藏坂,快走到新在家時,附近有一戶住家突然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而且廚房里的煙囪開始冒出炊煙。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回過頭,看見之前與他搭同一艘船回來的松藏正在修理窗戶,那麼在廚房里生火的大概是他的妻子吧!     此外,還有一個小女孩站在院子前面,出神地看著走在路上的金田一耕助和三津木五郎。     “大部份居民好像都回來參加這次祭典了。”     三津木五郎有感而發他說。     “是啊!”     “聽說祭典那天,從神社到地藏嶺會設有許多攤販,神樂殿也會演奏神樂(在神明前演奏的樂曲),好像叫備中神樂(地方上的神社祭神時的民間音樂)。總之,我非常期待那一天快點到來,對于在都市中長大的我來說,祭典是一件十分新鮮的事。”     從三津木五郎的談話中,可以發現他是個非常單純的人,只是金田一耕助到現在還不能確定這究竟是他的本性?還是裝出來的?     “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嘛!你從哪里獲得這些訊息?是來到島上之後才知道的嗎?”     “我來這里以前就已經知道個大概了,不過詳細的情形還是來到島上之後才知道的。”     “哦?你來這里之前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之前在倉敷的時候,不管我到酒吧還是俱樂部,總會聽到人們在談論關于刑部島的一些傳說。比方說:有個出身刑部島的大富翁,不久前從美國衣錦還鄉,打算在這座島上大興土木……等等。     由于那個人曾經被島民扔石頭趕出這座小島,如今回到刑部島投下龐大資金興建各種建設,所以島上的居民都對這件事感到忐忑不安,深怕他這麼做是出于報複的心理。咦?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對了,他叫做越智龍平!金田一先生,你知道這個人嗎?”     這個問題問得相當有技巧,金田一耕助只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     “嗯,我知道這個人,因為我就是帶著他寫的介紹信來到這座小島。”     三津木五郎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才說:     “哦?是寫給誰的介紹信?”     “‘錨屋’的老板——刑部大膳先生。”     一聽到這個答案,三津木五郎感到有些吃驚,他上下打量金田一耕助一會兒,接著放聲大笑。     “對不起,金田一先生,我就老實跟您說吧!其實我知道您是誰,找之前曾經看過不少關于您的傳記,書中總是描述你的樣子——卷曲、蓬松如鳥巢般的頭發,經常穿一條寬松、皺巴巴的褲子……加上‘金田一’這個姓氏不多見,因此我幾乎是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認出你是誰了。     對了,如果是越智先生請您來這座小島,而且還將您介紹給曾經把他趕出刑部島的‘錨屋’老板的話,那實在是一件很不尋常的事。難道這座小島最近曾經發生過殺人事件嗎?”     “這點我還不清楚,不過,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我也不清楚……啊!我得先走一步了,我想順便到這家店逛逛。”     三津木五郎指著一家賣風景明信片和底片的商店說道。     金田一耕助仔細一看,發現這家商店的櫥窗旁邊還掛了一個招牌,上面寫著——     顯影、沖洗服務     (看來五郎想進去沖洗剛才拍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猜的沒錯,只見三津木五郎一走進商店,立刻從照相機里面取出底片交給店員。     金田一耕助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傷感地搖搖頭。     (唉!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一點也不顧慮別人的感受。)     少了三津木五郎的陪伴,金田一耕助只好獨自往“錨屋”的方向走去。     還好距離不是很遠,金田一耕助一會兒就抵達目的地了。     吉太郎應該已經幫金田一耕助傳達他即將到訪的訊息,當他一出現在“錨屋”大門前,一位看起來有點年紀的女服務生立刻出來迎接道:     “您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吧!請進、請進。”     在女服務生的帶領下,金田一耕助來到一間面向大海的十疊大房間,而且這個房間與一間八疊大的房間相連,整個算起來應該有十八疊大。     金田一耕助等女服務生離去之後,獨自走到屋廊望向後門。     從他站的地方到後門共有五、六顆等距排列的步道石,圍牆外面則是一片大海,從地面留下的粗水泥柱來看,這里以前大概是個小碼頭;搭乘機動船前來的北前船搬運工們,想必是從這里進入房內。     不一會兒,先前那位女服務生又端著茶和小毛巾來到金田一耕助的面前。     “我們老板說,他已經收到越智龍平先生的介紹信,原本他應該立刻過來跟您打聲招呼,但由于上了年紀的關系,他希望改在明天早上與您見面,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沒關系,麻煩你通報一聲,請大膳先生今天好好休息。”     (可能事情來得突然,大膳先生需要一些時間調適自己的心情吧!)     這一點金田一耕助倒是能夠體會。     “那麼您現在准備用飯還是先沐浴?如果要先沐浴的話,我立刻去為您准備。”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下手表,現在才五點半。     “麻煩你為我准備一下洗澡水。”     “好的。不過剛才已經有一位客人進去澡堂了,請間您介意嗎?”     “進去澡堂的客人是……”     “是一位來收藥錢的商人。”     “收藥錢?”     金田一耕助第一次聽到這種行業,心中感到十分不解。     女服務生于是為他詳細解說一番:由于藥商把藥寄放在各個用戶那兒,因此每年都來一次或兩次,針對使用過的藥材收取費用。     “原來是這樣。對了,這附近的藥材也是向越中富山訂購的嗎?”     “不,我們都是向岡山縣的總社訂購,雖然它的規模比不上富山,不過卻有多家制造藥材的大公司,所以藥材的來源不虞匾乏,對了,我得去為您准備洗澡水。”     “好的。對了,兩個人用一間澡堂會不會太擠?”     “不會的,我們的澡堂很大,就算十個人一起洗也不嫌擠。”     “那就麻煩你了,請問你的名字是……”     “哦,您叫我阿島就可以了。”     金田一耕助一進澡堂,就看見一名年輕人正站在浴池外用肥皂抹身子。令他大感驚訝的是,這名年輕人就是今天跟他一起搭乘“千烏丸”來刑部島的乘客。     “打擾了。”     “請便。”     彼此打聲招呼之後,金田一耕助馬上整個人泡進澡池里,佯裝若無其事地打量這位年輕人。     年輕人的體格十分健壯,手指非常粗,指關節也很大,一點也不像是從商的人,倒像從事粗重工作的勞動者。     金田一耕助將雙手撐在浴池邊,一雙眼睛緊盯著年輕人的身子看。     “聽說你是來這里收藥錢的?”     “是的。”     年輕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聲音低沉地回答。     “就我所知,這座小島人口稀疏,即使現在看起來挺熱鬧的,不過等祭典一結束,大部份人就會回到自己的地方;像這樣的小島,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商機,你為什麼會到這里來呢?”     金田一耕助開門見山地問道。     “老實說,我還是個新手,所以糊里糊塗就被派到這里來了。”     “原來你從事這份工作沒多久啊!”     “是的,這是我頭一回做這份工作,由于現在正好是青苗時節,閑著也是閑著,所以才想出來做做看。”     “‘青苗時節’是什麼意思?”     “青苗時節就是指水稻播種後,一直到長成青苗的那段時間。這段時期麥子割完,秧苗也插完了,沒有其他農事可做,所以才有空兼做這樣的工作。”     年輕人耐心地解釋著。     “這麼說來,你的本行是農夫?”     “是的,我們一家都務農,不過在春、秋兩季的農閑時期,我父親常會兼做這種工作;後來我跟公司談過,他們也願意讓我試試看,于是我便做起這份兼職的工作了。只是這回他們突然派我到這個從未來過的小島,說真的,我還挺訝異呢!”     年輕人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瘦弱的身子說:     “這位先生,您為什麼會來這座小島呢?”     “哦……我主要是來這里靜養,我覺得自己平日工作得太過勞累,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原來是這樣呀……請問您從事什麼工作?”     眼前這位年輕人看起來十分樸實,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想逗弄他,因此頑皮地看著年輕人說:     “我是個偵探……私家偵探。”     “偵、偵探?”     年輕人吃驚地直盯著金田一耕助瞧,之後朝更衣場看了一眼才說:     “那麼,您那身打扮是為了掩人耳目嘍?”     “哈哈哈!不,那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卷曲蓬松的頭發,配上一條寬松發皺的長褲,本來就是我個人獨特的風格。對了,請問你的名字是……”     “我叫荒木定吉。”     “您府上在哪里?”     “柿木,就在總社附近。”     荒木定吉一得知金田一耕助的身分,表情霎時變得十分凝重。他迅速將身子洗淨,一副急于逃離金田一耕助身邊的樣子。     “對不起,我先告辭了。”     金田一耕助早已習慣人們一聽到他的職業,心里總是會有一些疙瘩,可是荒木定吉的反應也大不尋常了。     (難道他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泡在澡池里的金田一耕助皺著眉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當天夜里,金田一耕助寫了一封信給磯川警官,向他報告今天在刑部島上遇見三津木五郎的事情。     雖然只是簡單的報告,不過金田一耕助卻附上一些疑問及個人的感想。最後,他還特別在信未的地方附上一句:請警官在收到信之後,務必盡速動身來此。     寫完信之後,夜已經很深,可是金田一耕助卻在床上翻來覆去,遲遲無法人睡。     這時,他突然想到——     (青木修三之前會不會也住在這個房間呢?)     一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干脆扭開枕邊的台燈來確認一下。只可惜他在房間四周找尋許久,仍然一無所獲。     (唉!算了,即使青木修三曾經在這個房間里留下什麼證據,恐怕現在也找不到了,這家旅館的老板可不是省油的燈啊!)     折騰了大半夜之後,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有了睡意。     然而才睡沒多久,天就亮了,他只得趕緊起床梳洗,准備和刑部大膳會面。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3:01

第8章 黃金神箭
    神主的隱憂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謠曲裡有一首名為『籐戶』的作品嗎?」 「不好意思,我對這方面沒什麼研究。」 「那麼,你讀過《平家物語》嗎?」  「嗯,年輕的時候曾經讀過,卷頭是『只園精舍的鐘聲,訴說諸事無常;娑羅雙樹的花色,闡明盛者必衰。』到現在我只記得這四句,其餘的都還給書本了。」「哈哈哈,這幾句正是重點所在。《平家物語》十三卷裡面有一首詩歌叫『籐戶』,其實籐戶是兒島半島的一個地名,源氏當時在籐戶布下兵馬,他手下有一名年輕將領名叫源范賴;平家為了嚴防源氏的攻擊,便在兒島部署軍力,並在籐戶南岸配置了五百艘軍船,命令他們嚴密防守,當時的大將軍是平行盛。 對於以屋島為據點的平家來說,兒島宛如是他們的前哨基地;而源氏一直想攻下兒島,以便向前進軍,但當時海角深及內陸,從籐戶到兒島還隔有一道相距五百公尺左右的海峽,源氏的軍船根本無法通過這道海峽,雙方的戰爭就這麼拖了好幾年。   有一天,佐佐木三郎盛綱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從當地人浦男口中得知這道海峽中間有一處可乘馬通行的淺灘,因此他立刻殺了浦男,以防他將這件事洩露給其他武將知道。」 刑部大膳說到這兒,稍微喘了一日氣,把煙管放在火爐邊敲了敲,接著說。 「佐佐木三郎盛綱在知道這個重要的情報後,並沒有立刻發難,反而選在壽永三年的十二月七日,帶著七名家僕一起跳海。大將軍三河守范賴面對這樣的情況,大驚失色地叫道:『快制止他們!快制止他們!』於是身為土肥的次郎實平急忙揮鞭緊追在後。可是這個時候的佐佐木已經發狂了,對於大將軍的命令根本充耳不聞,硬是帶著他的手下渡海而去。大將軍見到這般情形,開始懷疑事出必有因,於是立刻下令渡海追趕,三萬大騎就這樣人海迫趕佐佐木……」     刑部大膳愈說情緒愈激動,有時得停下來喘一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     「怎麼樣?金田一先生,你記起這段曆史了嗎?」     「這是《平家物語》十三卷的『籐戶』裡面的一節嗎?」     「嗯,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小部份而已,還不算完整。由於這是一場跟我們祖先有深厚關係的戰爭,所以我從小便在父親的要求下,硬是將它背了下來。」     「您的祖先……這麼說,常時的戰役是……」     「你繼續聽我說吧!當時平家根本不知道海峽中間有一處淺灘,所以完全沒有料到源家會出船攻打過來;等到源氏的三萬大軍朝這邊逼近時,平家車才急急忙忙地派船出去迎戰,源氏的武士們受到鼓舞,披了戰甲便衝上平家的船,展開一場廝殺。     雙方大戰了一天一夜,最後,平家的兵力終於不敵源氏的三萬大軍,只好捨棄兒島,撤退到屋島,而趁亂逃走的平刑部幸盛便帶著六名家臣躲在這座小島上。」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祖先的由來?」     「嗯,事情就是這樣發展下來的。剛開始西國的人對平家還不錯,可是到了第二年,也就是文治元年三月二十四日,發生了壇浦之戰,平家就此被徹底殲滅。     後來鐮倉的人士召開一場定奪罪狀的會議,會議結果甚至波及到躲藏在這座小島上的七個人;平刑部幸盛為了不連累別人,只好帶著六位家臣從千疊敷跳水自殺,他們跳水的地方就是你昨天採訪過的「落難淵」。     那件事發生在文治元年的七月七日,文治元年是西元一一八五年,已經是距今七百八十二年前的事了。唉!真抱歉,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往事,你一定覺得十分煩悶……」     「不,我倒覺得挺有趣的。對了,在這七個人躲避仇家追殺的日子裡,他們有和島上的姑娘結婚,並育有後代嗎?」     「是的。」     刑部大膳在火爐的對麵點點頭說:     「當時這座小島叫『妻戀島』,神社也叫做『妻戀神社』,所祭拜的神抵是在出雲國擊退八歧大蛇的素養鳴尊,歌頌神抵的曲詞有『發跡入雲,出雲八重垣,偕妻建八重垣,建八重垣』等句子,從這些曲詞中可以知道神社名稱的由來。     根據史料上的記載,當時宮司的女兒叫日奈子,長得美若天仙,她不但和刑部幸盛結為夫妻,兩人還育有一子;而其他六位家臣也紛紛在這座小島上找到要好的女伴,一起過著夫妻生活。     總之,這七個人都在島上留下自己的骨肉,然而他們認為自己的骨肉與島上的居民有別,卻又苦於無法光明正大地擁有平家的姓氏,只好將平刑部的平去掉,以刑部作為他們的姓氏。     原本這座小島上的島民都姓『越智』,日奈子又是宮司的獨生女,但是她和刑部幸盛結婚,所生之子改姓刑部,並繼續擔任神職。從此,落難到這座小島上的七個人的後裔,竟成為島上重要的族群,真可謂『喧賓奪主』啊!」     (由這番話聽來,大膳先生應該是個非常明事理的人。那麼在昭和十九年越智龍平和巴禦寮人私奔的時候,他為什麼會極力反對呢?)     儘管金田一耕助滿懷疑問,但他並不急著觸及這個問題,轉而問道:     「那麼,神社的名稱從什麼時候改成『刑部神社』?而島名又是什麼時候改的?」     「這個嘛……根據江戶時代中期的紀錄,神社和小島應該是從享保時代改名的。當時傳說神主家中有位美若天仙的女兒,消息傳到領主的耳裡之後,他立刻將神主的女兒召入宮中,那時候她才十六歲。     領主不但把她留在宮中,還非常寵愛她,而她也為領主生下一名世子;為了表示對她的恩寵,領主一聲令下,將神社和小島全部改名為刑部。自從神社和小島改名之後,刑部家族和越智家族之間便存有芥蒂,一直到今天,芥蒂仍舊存在。」     金田一耕助對這些談話內容根本不感興趣,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道:     「原來這座小島還有這麼一段曆史。那麼,這些古老的記載有保存下來嗎?」     「不,那些記載早在我小時候就已經流失了。」     「怎麼會這樣?是因為發生火災的緣故?還是……」     「起因於一場強烈的暴風雨……那是明治二十六年的事情,當時我才七歲,什麼都不懂,不過我記得《都窪郡志》裡面有這麼一段記載——那一年的十月十四日,日本遭受強烈颱風的襲擊,岡山縣的損失相當嚴重,而刑部島也在那次颱風中遭遇莫大的打擊。     金田一先生,你應該知道刑部神社建在刑部島南端的懸崖上,由於二十六年十月十四日的大颱風造成整座山崖崩塌,刑部神社被埋在山崖下面,神社裡所有的寶藏因此都埋在地底下。」     金田一耕助一聽到「明治二十六年」從刑部大膳的嘴裡說出來,雙眼不禁為之一亮。     他倏地想起從淺井春住處發現的古錢,不就是因為長期埋在土裡而生鏽的嗎?而且當時廣瀨警官還問金田一耕助一個頗難回答的問題:     「這些銅市都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前製造的,沒有一枚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後製造的,不知道您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金田一耕助本想趁此機會問刑部大膳:     「既然明治二十六年發生大颱風的時候,整座神社因此被埋在地底下,那麼奉獻箱到哪裡去了?」     只可惜他還來不及提出這個問題,便有兩個人從二樓正面的樓梯上咚咚地走下來。     這兩人是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     由於他們兩人的房間都在二樓,而且又住在隔壁,所以兩人從昨天晚上便聊得十分起勁,到了早上,他們甚至相約出去玩。     「晦!你們早!」     三津木五郎一見到刑部大膳和金田一耕助在櫃檯裡,隨即一臉開朗地出聲打招呼。     然而,荒木定吉就沒有這麼「活潑」了,只見他瑟縮地站在一旁,一副不想跟金田一耕助有任何瓜葛的模樣。     「啊!你們準備上哪兒去?」     「昨天我拿一卷底片去前面那家賣風景明信片的商店沖洗,這會兒應該已經沖洗好了;如果洗好的話,我想拿去給巴禦寮人看看。」     「這樣啊!那麼,荒木先生準備去哪裡?」     「我、我……」     荒木定吉說起話來吞吞吐吐的,因此三津木五郎代他回道:     「他想看一看神社,所以我就邀他跟我一塊兒去,我想順便介紹他給巴禦寮人、真帆、片帆認識。」     「嗯,麻煩你了。」     刑部大膳吸了一口煙管裡的煙絲,苦笑著說。     「那麼我們走了。」     三津木五郎說完便催促荒木定吉趕快走,可是他自己卻突然想到一件事,回頭看著櫃檯說:     「大叔,今天早上好像又有聯絡船到了,是不是曾經離開小島向外發展的島民們又回來了?」     三津木五郎說完,還朝金田一耕助眨了眨眼,迅即消失在門口。     其實金田一耕助早就注意到聯絡船抵達碼頭的事,但聽到三津木五郎直接說出來,反而讓金田一耕助感到有些尷尬。     「那麼……謝謝您的招待,我先告辭了。」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從椅於上站起來。     「金田一先生有急事要辦嗎?」     「其實也沒有什麼急事,只是前面街道上挺熱鬧的,所以我想……」     前面的街道並不是現在才開始這麼熱鬧,打從金田一耕助受邀到櫃檯和刑部大膳談話的時候,外面就已經開始傳來太鼓和笛子的聲音。     (看來是一些提早回到刑部島的島民正在進行預演吧!)     金田一耕助一方面想出去看看街上熱鬧的樣子,另一方面,他的懷裡還裝著寫給磯川警官的信,不早一點寄出去不行。     「既然你沒有別的事,那就請你多待一會兒吧!因為太夫正好搭乘剛才那艘船回來,我想順便讓你跟他見見面。」     「您說的太夫是指刑部神社的宮司嗎?」     「是的,就是巴禦寮人的丈夫。我想請你跟他見見面,或許會對你的調查工作有所幫助。」     聽到這裡,金田一耕助不禁有一種被人看穿的感覺,可是他實在沒有理由拒絕刑部大膳的要求,只好勉為其難地坐在位子上。     幸好過了一會兒就有兩個西服裝扮的男人走了進來。     第一個進來的男人又瘦又高,一張馬臉配上絡腮鬍,不但沒有一絲威嚴,還給人一種滑稽的感覺。     經過刑部大膳的介紹,金田一耕助得知這個人就是巴禦寮人的丈夫——刑部守衛。     刑部守衛實際年齡是五十二歲,整整大巴禦寮人十三歲之多;再加上巴禦寮人長得十分漂亮,因此金田一耕助實在很難將眼前這個男人和巴禦寮人聯想在一起。     「金田一先生,接下來我要跟你介紹的這一位,就是刑部島的村長——刑部辰馬,他算起來是我內人的侄子。」     第二個進來的男人——刑部辰馬的外形與刑部守衛正好相反,肩膀下垂,脖子又粗又短,年齡大約五十五、六歲。     從他們兩人對刑部大膳必恭必敬的態度來看,刑部大膳應該是這座島上的最高主權者,他不僅是巴禦寮人的外叔公,也是刑部神社的總代表,因此他在島上的地位無人能及。     「太夫,這位先生昨天就到我們這兒了,你只要看過這封信,就會知道他是誰。」     刑部大膳從火爐的抽屜裡取出越智龍平寫給他的介紹信,遞給刑部守衛。     刑部守衛一看到寄件人的名字,立刻皺起眉頭,一言不發地將信紙抽出來。     信的內容非常短,他很快便看完了,並把介紹信遞給村長——刑部辰馬。  「昨天晚上我就已經看過這封信了。」     刑部辰馬發出乾笑聲說道。     「哦,是這樣啊!」     刑部守衛把信箋放進信封裡,遞還給刑部大膳,同時轉頭對刑部辰馬說:     「剛才在碼頭時你說有一位稀客來我們這兒,就是指這位客人嗎?」     「嗯,想不到吧!龍平竟然有這麼一位特殊的朋友。」     刑部辰馬這些話說得相當諷刺,不過刑部守衛似乎沒有把它放在心上,他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信上說由於你身體欠佳,所以想在島上靜養一陣子?」     「是的,最近我有點疲累的感覺,所以才想……」     金田一耕助還沒解釋完,刑部守衛已經揮手說:     「沒關係,只要你喜歡就儘管留下來。對了,金田一先生,你是什麼時候見到越智先生的?是最近嗎?」     「嗯,我是在兩天前——也就是六月二十九日見到越智先生的。」     「哦?你在什麼地方跟他碰面?」     「在東京的丸內飯店。」     「當時越智先生有沒有跟你提到我的事情?」     「什麼也沒有提到。」     「這就奇怪了……」     刑部守衛蹩緊眉頭,本想說些話,卻又改變心意說道。     「哦,沒什麼,如果你只是純粹來這裡靜養的話,那就好了。」     但刑部大膳卻哪壺不開提哪壺,開口問道:     「太夫,你剛才說『奇怪』……究竟是什麼事讓你覺得奇怪?」     「是這樣的,大叔。」     雖然照輩份算來刑部大膳應該是守衛的外叔公,但是因為叫外叔公太麻煩,所以平日守衛都以「大叔」稱呼刑部大膳。     「金田一先生和越智先生見面的前一天,我剛好跟他見過面。」     「在什麼地方?」     「就在丸內飯店啊!」     刑部辰馬聞言,立刻吃驚他說:     「太夫,這麼說來,你曾經去過東京!」     「是的,因為神社裡有些事要辦。」     刑部守衛對村長說話的態度與他對刑部大膳說話的態度有明顯的差別。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重新審視眼前這位馬臉、絡腮鬍的神主。     「大夫,你為什麼會去見龍平呢?」     「他以前曾說過,如果我去東京的話,歡迎我去丸內飯店。」     「可是你們兩個之間有什麼事情好談?」     「大叔,越智先生以前不是曾經說過重建神殿之後,如果神體還是和從前一樣,就好比是刻了一尊佛像,卻沒有神靈入主一般,所以他打算再奉獻一個新的神體。」     「這麼說,你這次就是為了去迎神體回來?」     「是的,因為神體已經做好了,越智先生希望我前去迎神體回來。」     刑部守衛一邊解開一個長方形布包,一邊說:     「對了,金田一先生。」     「什麼事?」     「文化資產調查委員是專門鑒定神社或寺院寶物的團體,寺院通常會保有一些年代久遠的佛像或是畫作,非常具有文化價值;而神社則一定會有神體,有的神體是古鏡、古錢幣,也有的只是一塊石頭。     我們刑部神社以前的神體比較不精緻,根本無法拿出來供信徒參拜,不過,現在的神體可是我們1刑部神社之光哩!全日本的神社裡還找不到一間神社供奉著如此昂貴的神體,大叔、村長、金田一先生,請你們看一看。」     刑部守衛得意洋洋地從布包裡取出一個寬八公分,長五十五公分的長方形白木箱子,在打磨得非常光亮的箱蓋上還寫著幾個黑色的毛筆字——     刑部神社禦神體光陰     「這是一支箭?」     「是的,大叔,這支箭絕不同於以前我們所保有的那一支,你們可要看仔細嘍!我保證你們看了一定會驚歎萬分的。」     刑部守衛將箱子直立起來,一臉虔誠地將雙手放在額前擊掌,並且深呼吸一口氣,把力量彙聚到肚臍下方的丹田,然後打開蓋子,從箱子裡取出一個用錦布包住的東西。     當刑部守衛掀開錦布的那一剎那,不僅刑部大膳、刑部辰馬瞪大雙眼,就連金田一耕助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只見那支箭的長度大約四十二公分,而令金田一耕助他們驚歎的是,這支箭從箭尾到箭頭的部份居然全部用純金打造,也就是說,這是一把純金的神箭。     各懷鬼胎     刑部神社的祭典在七月六日、七日兩天舉行,不過一直到七月六日上午,依然陸續有人搭船回島。     每當有船隻抵達的時候,碼頭就會響起一陣歡呼聲,祭典的熱度也因此持續增溫。     根據警方事後調查,回島的島民一共有一百零二人,這些人大都姓越智,而且是在越智龍平的周旋下才回到刑部島。     「你的委託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難道他想在這座小島上搞革命嗎?」     磯川警官接到金田一耕助寫來的信之後,立刻趕搭七月四日下午的船隻來到刑部島,並提出這個疑問。     他原先沒料到聯絡船上坐滿回島的島民,而且碼頭附近都是震天價響的太鼓聲、與以前荒涼、蕭條的景況比起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難怪磯川警官一看到這種熱鬧情景,霎時目瞪口呆。     「我不知道,越智先生一開始也沒有告訴我祭典活動會這麼熱鬧。」     「是嗎?龍平真的沒有告訴你這件事?」     刑部大膳感到非常不可思議,另外兩人——守衛和辰馬也滿臉疑惑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沒有。或許越智先生認為我只是來這座小島上靜養,根本沒有必要告訴我這件事情。」     聽完金田一耕助的解釋後,面面相覷的三人頓時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不管這件事了。這支神箭真是漂亮,全都是純金打造的嗎?」     「不,聽說是用十八K金打造的。」     「哇,讓我看看!」     村長說著從刑部守衛手中接過那支名為「光陰」的神箭。     「哎呀!好重……對了,這支神箭的究竟價值多少?一定很貴吧!」     「村長,我們怎麼好意思問這種事呢?別教金田一先生看笑話了。」     「不,神主,其實我也正在猜測它的價值呢!這支神箭一定相當貴重吧?」     「關於這一點,我並沒有問過越智先生,不過要知道它的價錢也不難,只要查出現今十八K金一克是多少錢,再秤出神箭的重量就沒問題了。」     「說的也是,啊!這支神箭真的很漂亮。」     刑部辰馬好像非常喜歡這支神箭,他一面說,一面不時地轉動沉甸甸的神箭。     「喂!辰馬,小心點,要是不小心刺到人可就不得了了。」     「嗯,你說的沒錯。這支箭的箭頭相當銳利,要是被它刺到的話,我看一定小命不保。」     刑部守衛聽到村長這麼說,臉色立刻黯沉下來。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快把神箭放回箱子裡。」     村長見刑部守衛臉色變得很難看,儘管心中有點不捨,卻也只好將神箭遞給他。     刑部守衛收回神箭,再度用錦布將它包裹住,慎重地將它放回箱子裡。     這時,刑部大膳目光犀利地看著刑部守衛問:     「太夫,龍平為何願意將這支神箭交給你?他有沒有提出交換條件?」     (是啊!問題就在這裡,他們可有協議交換條件?)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並肩走著,心裡想的卻是那天他在『錨屋」聽到的對話。     當時刑部大膳提出的問題一針見血,刑部守衛隨即露出狼狽的神情。     為了避免尷尬,金田一耕助故意離座走到外面。至於後來他們三人在裡面又說了些什麼,金田一耕助就不知道了。     「金田一先生,你在想什麼?」     「呢……沒什麼。警官,你想先到『錨屋』放行李,還是……」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才從沉思中回過神,趕緊詢問磯川警官。     「嗯……我想先見見你在信中提到的三津木五郎,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     「五郎今天又邀荒木定吉去刑部神社玩了,我們就直接去神社找他們吧!」     「也好。對了,到達刑部神社之前會經過島上的派出所,我們順道過去看看。」     礬川警官說的沒錯,島上的派出所就位在新在家盡頭的後面,由於這座小島屬於兒島警局的管轄範圍,因此派出所的建築形式與下津井的差不多,旁邊的柱子上也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     兒島善察局刑部島派出所     磯川警官一走進派出所,原本坐在位子上低頭辦公的巡警——山崎宇立刻一臉驚訝地抬起頭來。     「警官,這座島上又發生事情了嗎?」     「啊!是有一點……不過我先問你,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島上可有什麼改變?」     「沒什麼改變啊!還不是老樣子……對了,警官,您見到大街上熱鬧的情景了嗎?」     「嗯,剛才我們沿路走來的時候已經看到了。」     「咦?你們……」     山崎巡警這才留意到一直站在磯川警官身邊沉默不語的金田一耕助。     「警官,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是的,他是金田一耕助先生,是我的老朋友。」     「聽說他是私家偵探,而且還是越智龍平先生介紹來的。」     雖然金田一耕助從未在派出所露面,可是他知道這座小島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立刻傳遍大街小巷。     更何況他從事的行業如此特殊,也難怪大家會議論紛紛。     「是啊!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的朋友不會有問題的。不過,我倒是聽說島上另外又來了一位叫三津木五郎的年輕人……」     「嗯,那個年輕人怎麼了?」     「他有沒有來過這裡?」     「有,他是一個非常容易相處的人,不但陪我聊天,還問了許多有關島上的事情,對島上的風土民情十分喜愛呢!我看他是個吹豎笛的高手,就半開玩笑地對他說,巴禦寮人和她的兩個女兒都是彈日本琴的高手,要是他能和她們一起合奏就好了,沒想到他一聽我這麼說立刻猛點頭,還說:『嗯,有機會我一定和她們合奏一曲!」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裡,先是看了磯川警官一眼,然後移開視線,向前跨出一步說:     「山崎先生,請問你跟三津木五郎談過越智先生的事情嗎?」     「這……或許有提過,不過我已經忘了……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看到山崎巡警一臉擔心的樣子,金田一耕助不禁微笑起來,並安慰他:     「沒什麼啦!況且就算你不說,他一樣會從別的地方知道這件事情,他可是一位非常好奇的年輕人呢!」     對了,山崎先生,聽說你在島上駐守很長一段時間了,那麼,你知不知道越智先生和大膳先生之間的關係如何?     我聽說越智先生曾經和巴禦寮人在昭和十九年一起私奔,大膳先生知道這件事後,派人把他們追回來,而且還運用計謀讓越智先生接到一封來自車中的入伍召集令……」     「嗯,這件事我也聽說過。」     「那麼你是不是跟三津木五郎提過這件事?」     「是的,因為那位年輕人既豪爽又可愛,所以我不知不覺就……不可以告訴他這件事嗎?」     「啊!沒關係,反正這座島上的居民都知道這件事……警官,我們是不是就此告辭,再去島上其他地方看看?」     金田一耕助安慰一下單純的山崎巡警,然後催促磯川警官離開派出所。     一離開派出所,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說:     「唉……這下我終於明白他是從哪裡打聽出那麼多情報了。看來他為了調查這些事,著實費用了不少心思。」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目前我還不敢斷言,或許他真的只是『什麼都想看一看、做一做』吧!」     說著說著,兩人已經穿過新在家來到地藏坂。     這時,金田一耕助突然想到一件事。     「警官,待會兒你見到他之後,會問他關於淺井春的事嗎?」     「你覺得我該不該問?」     「我建議你把那位目擊證人帶來辨認,說不定會有收穫哦!」     「嗯,我今天本來也想帶她來這裡,不料對方正好有事,怎麼也走不開,所以我只好吩咐廣瀨警官明天務必要把她帶來。幄!對了,我先告訴你一聲,那位目擊證人的名字叫川島美代。」     金田一耕助沉默了一會兒才說:     「警官,我們今天先不提淺井春的名字,以免打草驚蛇。你覺得呢?」     「我也這麼想,那我們今天就先問青木修三的事情……」     正當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邊走邊討論的時候,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正在刑部神社內接受笛子和大鼓的特訓。     兩個年輕人都在毛衣外面套上一件祭典時穿的背心,頭上還綁著布條,三津木五郎吹笛,荒木定吉打太鼓,看起來還真有模有樣呢!     站在一旁教他們的老師——巴禦寮人不禁十分滿意他說:     「五郎吹得真不錯,定吉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     「真的嗎?嘿嘿!以前我們故鄉舉行祭典的時候,我也曾經參與過這樣的活動。」     聽到巴禦寮人讚美自己,荒木定吉顯得非常高興。     「定吉,你的故鄉在哪裡?」     「在岡山縣總社附近的柿木。禦寮人,你聽過這個地方嗎?」     「我聽過總社,它好像是一家規模相當大的藥材公司。」     「是的,我這次就是利用農閑時期幫他們推廣藥品,我父親生前也做過這個工作。」     「啊!令尊去世了?」     「是的,我父親是在昭和三十三年六月間去世的,當時我才十二歲,剛從小學畢業。對了,禦寮人,我父親的名字叫荒木清吉,生前經常來這座島上,你見過他嗎?他那時候的年紀大約三十六歲……」     荒木定吉目光炯炯地看著巴禦寮人的側面。     不知為何,巴禦寮人突然把視線移向地藏嶺,說道:     「啊!五郎,金田一先生在那裡,他好像還帶了一位朋友來……」     其實不用巴禦寮人提醒,三津本五郎就看見金田一耕助和另一個人的身影,而且他一眼就認出走在金田一耕助身邊的男人,就是他先前曾在鷲羽山遇見的那個人。     但是三津木五郎並不在意這些,倒是巴禦寮人剛才奇怪的態度令他十分好奇。     (禦察人為什麼突然把話題轉到金田一耕助和他的朋友身上?面對荒木提出的問題,她為何顧左右而言他呢?     莫非……禦寮人真的認識荒木的父親——荒木清吉?)     三津木五郎一面想,一面探詢地看著巴禦寮人的側面,眼中漸漸浮現一抹懷疑的神色。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3:23

第9章 “蒸發”事件
      神秘失蹤     七月七日是全國性的七夕祭典,同時也是刑部神社的祭典。     事實上,刑部島所舉行的祭典除了慶祝七夕之外,還要憑吊在文治元年七月七日跳海自殺的平刑部幸盛和他的六位家臣。     隨著祭典日子的接近,返鄉人潮也不斷湧入刑部島。人潮越多,刑部島的祭典就越熱鬧,不過真正將熱鬧的氣氛推到最高點的,還是越智龍平回歸刑部島這件事。     越智龍平在七月五日下午回到島上,當時大家都沒想到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刑部島舉行宵宮(祭典前一晚所舉行的慶祝活動)的那天晚上,竟然會發生一起可怕的殺人事件。     在說明殺人事件之前,或許應該先來看看先前發生的事情。     “荒木,令尊過世的時候才三十六歲嗎?”     七月四日下午,三津木五郎為了繼續剛才的話題,故意這麼問道。     “不,我並不知道父親死亡的正確日期,只是將昭和三十三年六月二十六日當作他的忌日,並在事後舉行追悼會。”     荒木定吉的聲音充滿了悲傷,他看著巴禦寮人的側面,眼中流露出期待的眼神。     三津木五郎則一臉疑惑地看著這兩個人臉上的表情。     “你說不知道你父親正確的死亡日期,這是什麼意思?”     “我父親是在昭和三十三年六月二十六日早上出門去收藥錢之後失蹤的,自從那天之後,他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再也沒有人看見過他。”     “蒸發?”     “嗯。”     “令尊當時是到這座小島收藥錢的嗎?”     “是的,根據公司提供給我們的賬冊名單中,我父親那次收藥錢的對象主要是這座島上的島民。除了官司這里之外,還有‘錨屋’和其他島民。”     “所以你懷疑令尊就是在這座島上‘蒸發,的?”     “嗯……這只是我的推測,也不是很肯定啦!我父親當時除了來這座島上收藥錢之外,還打算去吉備郡、淺口郡的小鎮和村落開發新客戶,原本我打算逐一詢問他們是否見過我父親,後來想想,既然我父親主要的顧客都在刑部島,不如先到這里來間問看。     對了,禦寮人,我看到的那本賬冊上還留有刑部島的宮司——刑部守衛先生買什麼藥材、花了多少錢的記錄,所以我才想請問你是不是對我父親還有點印象,你有沒有見過一位莊稼漢模樣、長得還不錯的男子?”     荒木定吉硬咽地說,三津木五郎則一直注視著巴禦寮人的臉部表情。     就在這時候,真帆、片帆兩姊妹從社務所里沖出來。     “媽媽、媽媽,你還在那里做什麼呀?”     真帆率先對著巴禦寮人叫道。     “爸爸說有重要的事情,請你立刻去一趟。”     片帆接著說。     “五郎和定吉的特別訓練就由我們來接手,媽媽,你還是快點去爸爸那兒吧!”     真帆見巴禦寮人遲遲沒有要離開的樣子,于是直接替母親做決定。     沒想到巴禦寮人卻突然而帶微笑說:     “定吉,剛才聽你這麼說之後,我忽然記起一些事情來了。你家是不是叫做柳屋?”     “對、對、對,就是柳屋,因為我家門前有一棵大柳樹。”     “如果是這樣,應該就沒錯。剛才你只說‘荒木清吉’這個名字,我還真是想不起這個人來。如果說有我們買藥的單據,那應該就是柳屋的老板了。”     這時,社務所里突然傳出刑部守衛的怒吼聲。     “禦寮人、禦寮人,你在做什麼?快點進來!”     “是,我這就進去了。”     巴禦寮人應了一聲,然後調皮地聳聳肩說道:     “真帆、片帆,你們父親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我看他一早就心神不甯。”     “大概是因為祭典快到的緣故,爸爸很緊張,才會心情不好吧!”     真帆擔心地皺起眉頭。     可是片帆卻嘟著嘴說:     “才怪!爸爸本來就脾氣不好,容易動怒。”     這兩姊妹雖然外表長得一模一樣,但個性卻有天壤之別呢!     巴禦寮人進屋沒多久,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便抵達目的地。     金田一耕助看看四周的情況,露齒笑說:     “啊!剛才我們好像有聽見笛聲和鼓聲,是你們在吹奏嗎?吹奏得還不錯呢!對了,我為你們介紹一下,三津木,這位是你前些天在鷲羽山見過、岡山縣警局的磯川警官;真帆小姐、片帆小姐,你們也認識磯川警官吧!”     磯川警官的出現讓真帆、片帆兩姊妹有些膽怯,個過,荒木定吉似乎比她們還要害怕。     他一聽到對方是警官,立刻露出找尋退路的神情,這種舉動看在任何人眼里都覺得他十分可疑。     至于三津木五郎,或許他早有心理准備,所以看起來十分鎮定。     金田一耕助掃視過大家的表情之後,一邊盯著荒木定吉,一邊問:     “怎麼了?荒木,你看起來好像很慌張呢!”     “金田一先生,不是這樣的。”     三津木五郎在說到“先生”這兩個字時,還特別加重語氣。     “荒木剛才說他在找尋他父親的下落。”     “找尋他父親的下落?荒木,你不是告訴我令尊已經過世了嗎?”     “事情不是這個樣子的,荒木說他父親在距今約九年前,也就是昭和三十三年六月間突然‘蒸發’了,他們遍尋不著,因此才假定他父親已經過世。對了,警官,您是不是可以幫忙查查看……”     “三津木,別說了,當時我母親也曾拜托警方代為找尋我父親的下落,可是他們一點忙也沒有幫上。”     “令尊是什麼人?”     這時,磯川警官終于開口了。     雖然他關心的是三津木五郎而不是荒木定吉,可是由于對方對警察的表現感到很不滿意,因此他不能再保持緘默。     “我父親是個農民,平常利用農地休耕的時候兼做收藥錢的工作。”     “這樣啊……對了,你說令尊是在昭和三十三年六月間‘蒸發’的?”     磯川警官對“昭和三十三年”這個年份相當感興趣。     “是的。”     “請問令尊的大名是……”     “我父親叫做荒木清吉。”     “清吉?怎麼寫?”     “清水的清,木下藤吉郎的吉。”     “他‘蒸發’時的年紀是……”     “三十六歲。”     一聽到這里,磯川警官差點忍不住跳起來。     根據先前的調查,在昭和三十二年秋天到三十三年春天,那位經常出入淺井春家中的男子就叫作“阿清”,而且賣魚和賣酒的商店老板都表示,那個叫阿清的男子大約三十五、六歲,膚色黝黑,體格健壯,長得也不錯。     (這樣看來,莫非荒木定吉的父親就是警方苦尋已久的“阿清”?)     磯川警官沉思了一會,繼續問道:“你懷疑令尊當時來到這座島上?”     “是的,當時我父親的賬冊里有許多這座島上居民的名字,因此我才想到這里打聽看看,或許其中有人還記得我父親這個人。”     荒木定吉的情緒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原來如此。對了剛才我看見巴禦寮人也在這兒,你向她求證過這件事嗎?”     “嗯,禦寮人說她還有一點印象,也記得我家的屋號叫柳屋。我本來想再向她問詳細一點,可是剛好神主有事找她,所以她就進社務廳去了。”     “你說令尊和家里失去聯絡時是三十六歲?”     “是的。”     “三十六歲還很年輕,他會不會是有其他的女伴,所以才……”     磯川警官的話還沒說完,荒木定吉的臉上旋即浮現一抹悲傷與憤怒交織的複雜神情。     “對不起、對不起,我說得太過分了,難怪你會不高興。”     磯川警官連忙道歉。     “不,警官……”     荒木定吉語氣激動地接著說。     “我母親也是這麼認為,她一直說我父親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所以才不要這個家。可是我不管,我到現在依舊非常思念我的父親,因此才想跟曾經見過我父親的人見見面,問他們是否有我父親的行蹤,也順便聽聽看大家對我父親有何看法。老實說,我真的不相信我父親會是那麼不負責的人。     更何況,如果他真的打算和情婦私奔,應該會帶走一些東西才對!可是在我父親‘蒸發’之前,並沒有見他特地到銀行或郵局提領過大筆現金,反而是事後我們整理他的東西時,發現到一個非常奇怪的東西。”     “你說的奇怪東西是……”     荒木定吉被磯川警官這麼一間,急忙將穿在背心下面的毛線衣撩起來,從里面的衣服暗袋拿出一樣東西。     “喏,在看那樣東西之前,您先看看這個,這是我父親在‘蒸發’之前所拍攝的照片。”     “你隨身帶著令尊的照片啊?”     磯川警官感到十分驚訝。     “是啊!對我而言,看到這些照片就像見到最疼愛我的父親一樣。”     荒木定吉拿出兩張長十一公分、寬八公分的照片,從照片背面還黏著灰色的紙張來看,這兩張照片應該是從相簿上撕下來的。     其中一張是荒木清吉胸部以上的特寫照片,當時他光著上半身,因此可以清楚看出他有結實的肩膀,人也長得一臉老實樣。     “另一張照片是在同一個時間由我們本家的伯父幫忙拍攝的。”     磯川警官接過照片,發現這張照片是從正面拍攝的,只見荒木清吉光著身子,腰間圍著兜襠布,一副准備玩相撲游戲的模樣。     照片中的荒木清吉全身充滿旺盛的精力,即使是拍靜態的照片,也能讓人感受到一股充沛的精力在他體內躍動。     當金田一耕助從磯川警官手中接過這兩張照片時,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青木修三的照片。     (當時青木修三也只穿一條泳褲,張著兩只大腳丫,雙手撐在在沙灘上……)     “對了,你說這張照片是在什麼時候拍的?”     磯川警官指著第二張照片問。     “那是在昭和三十二年秋季,我父親在加奉納相撲比賽時拍攝的。當時我父親獲得優勝,所以本家的伯父特地為他拍下這張照片留念。”     “荒木,或許現在提出這樣的要求太過唐突,不過,我仍然很想問問看……這兩張照片能不能先交給我保管?”     “警官,是不是你已經有什麼眉目了?”     “不,我並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想暫時保管令尊的照片,只是剛才聽你說起令尊的事情,我真的覺得很感動。如果有機會,我會盡量想辦法重新調查這件案子。”     事實上,礬川警官真的十分需要這兩張照片,以便能把它們拿給酒店和魚店的老板指認。     “好吧!如果能因此找到我父親的下落就好了,否則我母親和我每天都會睡不安穩呢!”     “對了,你剛才說在令尊的遺物中找到一個奇怪的東西……”     “哦,我說的就是這個玩意兒,請看。”     荒木定吉再度從暗袋里拿出一塊布,並打開布上的細繩,取出放在里面的東西。     當他把那個東西攤在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的面前時,兩人都難掩心中的訝異,差點尖叫出聲。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放在布里的竟是五個生鏽的銅幣和銀幣。     針鋒相對     第二天,也就是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五日下午三點左右,越智龍平回到刑部島。     當天上午,廣瀨警官已經帶著川島美代搭船來到島上。     搭乘上午那艘聯絡船回島上的民眾相當多,除了廣瀨警官等人之外,上面還有七名特別的乘客。     這七個人全都穿著白色的上衣和長褲,外面罩上一件印有黑色圖案的開襟外套,座位旁邊則放置兩個裝有神樂衣裳和面具的大箱子,看起來應該是刑部神社為了這次祭典而特別請來表演神樂的神樂太夫。     “警官,剛才在船上,我刻意掩飾自己的身分,假裝是這里的島民,結果有一位年紀頗大的神樂大夫還抓著我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廣瀨警官一抵達刑部島的派出所,立刻大聲嚷嚷著。     “是嗎?他問你什麼問題?”     “那位老先生問我距今大約二十年前,有一位神樂太夫在這座島上‘蒸發’,不知道現在找到人了沒?”     (又是一起“蒸發”事件……)     一聽到“蒸發”這個字眼,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不禁交換一個眼神。     “警官,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內情?”     敏感的廣瀨警官立刻嗅出現場的氣氛有點不尋常。     “沒什麼,那件事情我過一會兒再告訴你,你先把神樂大夫‘蒸發’的事情敘述一下。”     “其實我也不很了解,那位老先生只是問了我一下,當時我並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沒聽過有這麼一件案子,所以就隨便將他打發掉了。”     廣瀨警官說著探詢地看了看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那麼,神樂大夫一行人打算住在什麼地方?”     “聽說他們七個人全部住進‘錨屋’去了。”     “這樣啊……那就請你再深入調查一下。對了,廣瀨,我想先讓你看一樣東西。喏,你對這些東西有什麼看法?”     磯川警官一拿出那五枚生鏽的硬幣,廣瀨警官立即張大眼睛。     他先把那些硬幣一個個拿起來看,接著呼吸急促他說:     “警官,這些硬幣全都是明治二十六年制造的……”     “是的,不過,金田一先生已經從‘錨屋’的老板那兒得知明治二十六年有特殊的意義,這件事待會兒一並告訴你。現在,你先說說對這些銅幣和銀幣的看法。”     結果大家都覺得這些硬幣和淺井春家里的硬幣是同一時期的東西。     “警官,今天出門前,我已經答應川島美代的先生要在傍晚前送她回家,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東西要我一並帶回去的?”     “哈哈!我這里正巧有兩張照片,請你把它們帶回去,讓淺井春住家附近酒店和魚店的老板看一下。”     “這是什麼照片?”     于是磯川警官把荒木定吉父親“蒸發”的事情說一遍,廣瀨警官聽完後顯得十分興奮。     “這麼說來,荒木定古的父親也是在這座島上‘蒸發’的嘍?”     “這一點目前還不能確定。荒木定吉只是從他父親的賬冊上看到許多刑部島島民的名字,所以才決定先來這座島上打探看看。現在要請你回去確認的是,荒木清吉是否就是酒店和魚店老板口中的‘阿清’。”     “好的,我今天回到下津井後,立刻到那兩家商店請證人指認。不過,警官,三津木五郎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關于這件事……你別看那個人年紀輕輕的,還不好應付呢!所以這件事還必須仰仗你的幫忙。”     磯川警官露出苦澀的笑容說道。     他說的沒錯,三津木五郎的確不好對付。     昨天磯川警官在結束和荒木定吉的對談之後,重新將矛頭對准三津木五郎。     “喂,什麼都想看一看的年輕人,想不到我們又在這里碰面了。”     為了讓磯川警官和荒木定吉方便談話,三津木五郎悄悄把真帆、片帆兩姊妹帶到拜殿的階梯上玩耍。     後來一聽到磯川警官叫他,他便緩緩站起來,走向磯川警官。     “喲!警官,您好像是一路追著我來的。”     “咦?你有什麼事好讓警方一路追著你呢?”     “哎呀!你瞧,就因為你們這些當警察的說話一點兒也不風趣,難怪大家都對警察沒什麼好感。”     三津木五郎說話的時候,臉上依舊掛著陽光般的笑容。     磯川警官忍不住皺起眉頭,嚴肅地問道:     “對了,聽說你來自神戶,你家在神戶的什麼地方?”     “我住在神戶市垂水區瑞的……”     三津木五郎說的十分詳細,就連住在幾丁目、幾番地都告訴磯川警官。     “你的父母不是都已經過世了?現在還有誰住在那里?”     “還有一位淺野老太太住在那里,她是我的外婆。此外,我家附近還住了一位叫新田禳一的人,所以即使我外婆一個人在家,我也不用擔心。”     “你說的‘新田攘一’就是創立三新證券的人?”     “哈哈哈,警官,看來您已經先向那位偵探先生打聽過我的事情了嘛!”     三津木五郎語帶諷刺地說:     “接下來,你打算問我三新證券的事吧!我告訴你,三新證券的地址是神戶市生田區海岸通……”     他毫不猶豫地再次將詳細地址告訴磯川警官。     “只要你去那里間問,就會知道我的詳細資料了。放心吧!我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雖然三津木五郎始終對磯川警官的問題有問必答,但不知為何,金田一耕助仍覺得他的眼中透露著一絲古怪的神色。     不知道磯川警官是否也注意到這一點,只見他眨著眼睛說:     “你覺得這座島很有趣嗎?”     “是啊!這座島是很有趣,我生在都市、長在都市,這是我頭一次體驗如此純樸的民風。再說,巴禦寮人、真帆、片帆對我都很親切,讓我覺得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樣呢!”     說完,三津木五郎還把笛子放在嘴邊,開始吹起祭典的樂曲。     “怎麼樣?我學得很快吧!”     他開心地笑說道。     沒一會兒,他突然像想到一件事,視線移到荒木定吉身上說:     “對了,警官,請你多幫忙搜尋荒木他父親的下落,我父母過世的時候我有在他們身邊,所以比較能但然接受親人離開的事實,可是荒木就不同了,他的父親莫名其妙地從這個世上‘蒸發’了,至今仍不知道是生是死。     我聽說日本的警察辦事非常有效率,假如委托你幫忙尋找,一定很快就會有結果吧!更何況荒木手邊還提供一些線索,應該對你的調查行動有幫助才對。”     聞言,磯川警官不禁呵呵笑著說:     “三津木,你的確是很優秀,幾乎不輸聖德太子呢!”     “這是什麼立意思?”     “聖德太子可以同時聆聽十個人說話呀!剛才你不是在跟真帆、片帆兩姊妹玩嗎?但是我們這邊的談話你卻一個字也沒有漏聽。”     “這個嘛……”     三津木五郎一邊搔著頭,一邊難堪他說。     “這不重要,反倒是警官……您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來這座島上呢?總不會是為了來看祭典吧!”     “咦?這件事……真帆、片帆沒有告訴你嗎?”     “什麼事?”     “五月底的時候,這座小島發生了一件大事,當時我為了那件事來過這里,還特別和巴禦寮人、真帆、片帆聊了一會兒,如果你想知道詳情,不妨去間問她們兩姊妹,咱們後會有期嘍!”     “總而言之,三津木五郎並不好惹,我們絕不能先打草驚蛇。”     磯川警官一回想起昨天和他對話的內容,仍不禁皺緊眉頭。     “所以廣瀨,我想先請你幫忙聯絡一下兵庫縣的縣警,請他們調查三津木五郎所說的兩個地址有沒有問題。”     雖然磯川警官當時沒有立刻寫下三津木五郎所說的地址,不過他已經將地址深深記在腦海中,這一點令金田一耕助十分佩服。     于是廣瀨警官在燈光昏暗的派出所里,將這兩個地址抄在自己的記事本上。抄完後,他還歎了一口氣說:     “警官,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原本以為只有青木修三這件命案,現在又多了下津井的淺井春命案和兩個人從這個世上‘蒸發’的事件……難道這些事件之間有關聯嗎?”     磯川警官還來不及答話,一直在派出所前面等候的川島美代已經從外面打開門,不耐煩地高聲叫道:     “警察先生,你要我在這里等到什麼時候啊?如果沒事的話,我可要先回去了。”     她的聲音里充滿怒氣。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3:39

第10章 衣錦還鄉
      秘密證人     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五日下午,島上的居民聽說越智龍平即將在今天回來,許多人都准備組織隊伍前去迎接他。     頓時,整座島上掀起一陣大騷動。     金田一耕助雖然也想加入迎接越智龍平的行列,可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處理——陪川島美代到刑部神社指認三津木五郎。     至于被警方視為嫌疑犯的三津木五郎,仍毫不知情地和荒木定吉在刑部神社內練習吹奏祭典樂曲。     或許因為昨天已將心中的秘密一吐而盡,荒木定吉在敲擊太鼓的時候顯得非常輕快,人也變得活潑許多;加上他昨天從巴禦寮人那里得到好消息,因此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昨天,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下山後,荒木定吉又和巴禦寮人聊了一會兒。     “原來你就是柳屋的兒子,我們還真是有緣呢!你父親是個做事一板一眼的人,他經常到處去收藥錢,見多識廣,說話也很風趣。     不過在我的記憶中,令尊似乎從來不曾到我家坐過,他總是在社務所的玄關收完錢就走。對了,令尊好象曾經提過他平時在故鄉務農,只有在農閑時期才兼差收藥錢……唉!真沒想到像他這樣的人竟然就這麼‘蒸發’了。”     光是聽到美若天仙的巴禦寮人對自己父親如此推崇,就已經讓荒木定吉感到喜悅不已,何況巴禦寮人還邀請他進來這間父親始終不曾進來過的社務所坐呢!     荒木定吉一面想著,一面環顧四周。     只見壁龕的一角放著三張琴桌,牆上掛了一套蓑衣,以及一幅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畫作。     不一會兒,真帆和片帆走進社務所,真帆將巴禦寮人泡好的茶端給三津木五郎,片帆則端給荒木定吉。     南邊的拉門開著,由此處可以欣賞到瀨戶內海美麗的景色,屋內的五個一便靜靜地欣賞這片奇景。     就在這時,突然吉太郎手持竹掃帚出現在五人的面前。     吉太郎今天穿著一件雪白的白木綿襯衫,上面罩著一件黑色工作服,工作服的背面印了兩個白色的字,袖子還印上白色的“刑部神社”四字。     他面無表情地用竹掃帚掃過南側鋪著沙粒的庭園,然後一言不發地從眾人面前走過。     當他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時,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都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可是等到吉太郎一離開眾人的視線,三津木五郎便忍不住開口說:     “禦寮人,請問那個是……”     說到這里,三津木五郎稍微壓低聲音道:     “前幾天我在這里吹笛子的時候,就發現他一直從對面往這里瞧。”     “那個人是吉太郎,是神社里的工作人員。”     “這麼說,他是奉公人(在寺廟里負責打雜的人)嘍?”     “吉太郎不能算是奉公人,他的本業是捕漁郎。”     “可是禦寮人,這一帶的魚不是已經受到汙染了?我聽說就算捕到魚也不能吃,他為什麼還以捕魚為業呢?”     “那是‘錨屋’的老板為了抑制水島的工業汙染,故意請吉太郎把捕到的魚拿到水島販賣,讓大家知道水源被汙染的可怕,‘錨屋’的老板實在很能干,我們都打從心里感激他。”     巴禦寮人若無其事他說著,但三津木五郎始終對吉太郎有一種說不出的反感。     巴禦寮人見狀,只得又笑著說:     “我想,那天吉太郎之所以會偷偷打量這里,可能是因為我家有兩個女兒,加上我自己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而我的丈夫又經常不在我們身邊,所以他才會對周圍的事情比較小心謹慎。     五郎,你千萬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你能來這里走走,我心里真的很高興。定吉,也歡迎你常來喔!”     巴禦寮人說完用雙手按住榻榻米上,向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點頭致意。     雖然三津木五郎不明白巴禦寮人說這番話的用意,可是這時他也發覺自己三天兩頭往沒有男主人在家的巴禦寮人家中跑實在大失禮了,于是他趕緊站起來說:     “荒木,我想我們該告辭了。”     “啊……既然這樣,我就不留兩位了,對了,明天島上的年輕人都會來這里,聽說還有表演呢!歡迎兩位明天再來看熱鬧。”     由于巴禦寮人的邀約,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今天再度來到刑部神社參觀巴禦寮人所謂的“表演”。     他們一來到刑部神社,只見神社里聚集許多穿著祭祀用背心的健壯男子,大家都專心地吹奏著豎笛和敲擊著太鼓。     不過其中也有一些人沒有吹奏樂器,只負責抬新的神轎,而這座神轎也是越智龍平捐獻給刑部神社的。     “嗯,這是一座相當氣派的神轎呢!只是不知道本家心里究竟在打什麼主意,難道他以為這麼做就能取代‘錨屋’老板的地位嗎?”     負責抬神轎的松藏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     “大叔,別淨說這些損人不利己的話,我們只要在抬轎子的時候大聲吆喝‘嘿咻、嘿咻’就好了,喂!阿謙、阿辰,你們也得加把勁。”     “那還用說,這麼盛大的祭典多少年才會遇上一次啊!”     “是呀!打從我們有記憶以來,這座小島始終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現在好不容易有點改善了,我們當然會全力以赴。”     “對了,松藏大叔,我們今天是不是要把神轎抬到小磯的旅所(舉行祭典時暫放神轎的地方)?”     “沒錯,所以我才把你們找來呀!不過,我聽說本家今天中午過後就會回去,所以咱們只要裝裝樣子就可以了。”     一旁的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一聽說新的神轎來了,趕緊放下手中的樂器跑來觀賞神轎。     這時,金田一耕助正好帶著證人抵達,他立刻要求證人躲在人群里偷偷觀察三津木五郎是否就是曾經去拜訪淺並春的“嬉皮”。     廣瀨警官則在便服外加上一件祭把時穿的背心,佯裝成島民的模樣,前去和三津木五郎搭訕。     “哇!這就是本家捐獻的神轎啊!真是氣派。”     三津木五郎聽到有人這麼說,立刻笑著回應:     “是啊!真的很氣派,希望明天也能讓我抬一下。”     “咦!你是打哪兒來的?我怎麼沒見過島上有你這個人?”     廣瀨警官故作驚訝地問道。     “哦,我是出外旅行的游子,我身邊這位朋友也是。”     他拍拍荒木定吉的肩膀,接著說:     “對了,荒木,或許我們可以拜托禦寮人讓我們抬一下神轎。”     “這位年輕人,聽你的口音……似乎是東京人哦!”     廣瀨警官繼續找話題閑聊。     “不,我是神戶人,不過以前我一直在東京念書。”     趁著廣瀨警官和三津木五郎搭訕的時候,川島美代一直在旁邊靜靜觀察三津木五郎的一舉一動,可是她看了半天,仍然無法肯定三津木五郎是不是當初去拜訪淺井春的那位“嬉皮”。     在川島美代的印象中,那位“嬉皮”是個留絡腮須、長發披肩的年輕人,而如今在她眼前的年輕人卻是一頭短發,臉上一點胡渣也沒有,根本無從比較起。     “這個年輕人的年紀、外型和身材,都和我上次看到的那位十分相像,只不過……我覺得當時那個年輕人看起來比較粗獷、無禮,不像我現在看到的年輕人這般穩重。總之,前後這兩位年輕人給我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我實在很難斷定他是不是……”     這是川島美代事後向磯川警官報告的內容,雖然對案情沒有更進一步的突破,不過磯川警官已經很滿足了。     “很好,真是辛苦你了……那麼廣瀨,麻煩你送川島女士回去下津井。對了,金田一先生,越智先生好象快到了,你要不要去碼頭迎接他?”     “嗯,警官,你也一塊兒去吧!”     于是兩人一起下山,准備前往碼頭。     他們一來到地藏坂的交叉路口,便看見兩輛車從不遠處駛來……     一場意外     坐在前面那輛車的是一位中年女性,她身穿洋裝,雙手握著方向盤,看起來一副精明干練的模樣。     金田一耕助一看便知道她是越智龍平的秘書——松本克子。     至于坐在後面那輛車上的是一位六十歲左右、頭發斑白的老婦人,她穿著講究的和服,顯得雍容而華貴,並由司機接送。     金田一耕助心想這位老婦人大概是越智家的總管,也就是越智龍平的姑姑——越智多年子。     這兩輛座車很快便從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的身旁駛過,朝新在家的方向前進。     “那兩位想必就是越智龍平的秘書和管家吧?”     “是啊!她們大概要去接越智龍子。”     “你看,越智家的私人汽艇也准備出港了。”     “嗯,咱們還是快點走吧!免得去晚了,什麼也看不到。”     金田一耕助與磯川警官一趕到碼頭,只見四處飄揚著萬國旗,除了島民們列隊歡迎越智龍平的歸來之外,刑部神社的官司——刑部守衛、村長——刑部辰馬和村中的有頭臉人物都赫然在列。     今天刑部守衛穿了一件白色和服,外面罩上一件黑色圖紋的開襟外套,那張馬臉上的絡腮須都汗濕了,而長褲下的膝蓋也不斷地發抖,神情顯得相當緊張。     至于村長——刑部辰馬則穿了一套老舊西服,表情還算鎮定。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左右張望,卻沒有見到刑部大膳的人影。     這時,站在一旁的磯川警官偷偷拍了他一下,指著不遠處的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     三津木五郎的胸前依然掛著一架照相機,只不過他今天不知為何看起來很緊張,完全失去平日的沉著與穩重。     “金田一先生,你瞧,三津木五郎的情緒好象十分激動。”     “是啊!真奇怪,反倒是荒木定吉表現得比較沉著。”     “嗯,你覺得他究竟為了什麼目的來到刑部島?”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最後仍緊閉著雙唇搖搖頭。     磯川警官本想繼續說話,但碼頭邊正好響起此起彼落的掌聲,只見越智龍平氣定神閑地從私人汽艇走向碼頭。     接著,碼頭的上空便出現接二連三的煙幕彈,場面頓時熱鬧非凡。     原來這些萬國旗和煙幕彈都是在松藏的吩咐下,由島民們出錢准備的,大伙主要是想給越智龍平一個驚喜。     越智龍平事先並不知道島民為他准備了這樣盛大的歡迎方式,只見他吃驚地看著天空,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然後,他與刑部守衛、刑部辰馬,以及島上的有頭臉人物一一握手寒暄,態度既不自誇也不驕傲;在他嚴謹、莊重的表情中,隱隱透出一抹靦腆的神色。     越智龍平的表現立刻贏得在場所有人士的好感,歡呼的聲音不時響遍整個碼頭。     他一面舉起手回應夾道的歡呼應,一面看了看附近的人群。     突然間,他看見夾雜在人群之中的金田一耕助,于是立刻走到金田一耕助的身邊問道:     “金田一先生,怎麼樣?住在島上還習慣吧?”     “感覺實在太好了,我每天都過得非常快樂。對了,越智先生,我為你引見一位朋友,他就是我最近跟你提過的磯川警官。”     越智龍平吃驚地看著磯川警官,隨即又露出笑容說:     “歡迎、歡迎,真是久仰大名。嗯……金田一先生、警官,一起到我家坐坐好嗎?”     越智龍平指著碼頭邊的兩輛汽車說。     金田一耕助猶豫了一會兒,回道:     “我想府上今天應該會非常忙碌,恐怕不大方便,還是改天再聊好了。”     “這樣啊……那麼明天傍晚我來接你,到時候歡迎警官也一同來聚聚。”     “好的,謝謝你。”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同時向越智龍平點頭致意。     就這樣,越智龍平離開他們兩人身邊,走向私人座車。     這時,他猛然從圍在車子前面的一群年輕人當中發現了松藏的身影,于是舉起右手跟松藏打招呼。     松藏雖然頭垂得低低的,不過看得出來他心里非常高興。     其他男人們都穿著嶄新的祭典用背心,頭上綁著頭巾,給人非常有精神的感覺。     越智龍平一走到座車時,松本克子立刻為他打開車門,等到越智龍平上車後,她也坐進駕駛座,雙手握緊方向盤。     眼看著車子即將開動,現場卻發生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情。     之前一直站在不遠處凝望著越智龍平的三津木五郎,突然神情激動地沖到車旁向越智龍平說了一些話;而越智龍平則隔著車窗一臉詫異地看著三津木五郎。     荒木定吉見狀,連忙跑上前去拉住三津木五郎,這場“意外”才算告一段落。     同一時間,在西海岸淺水域的位置浮著一艘島上僅剩的機動船,那是吉太郎正在撤網捕魚。     很顯然的,越智龍平回到刑部島這件事一點也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只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繼續撈捕那些不能食用的魚。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3:58

第11章 失蹤的神樂太夫
      往事重提     這一帶的神樂叫做備中神樂,岡山縣有許多表演備中神樂的樂團,這次被邀請到刑部島表演的,就是位于後月郡井原市的樂團,社長是年紀已經七十四歲的四郎兵衛。     除了四郎兵衛以外,這個樂團的成員還有六十幾歲的平作、五十幾歲的德右衛門、嘉六和三十幾歲的彌之助,以及誠、勇等人,這些人全都來自同一個部落,全都姓妹尾;其中二十五歲的誠和二十三歲的勇是兄弟,他們是四郎兵衛的孫子。     雖然他們是神樂大夫,卻不是以表演神樂為正業。     平時,他們和一般農民一樣在鄉里村落間耕作;到了秋季舉行祭典的時候,才換上正式的和服到各地表演神樂。     因此每年的秋季祭典正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刻,往往必須四處趕場,才能應付過來。     幸好現在有卡車代步,到各地表演神樂已經比以前輕松多了:     以前神樂大夫們必須靠人力推著載滿衣服、道具的推車,從這個村落移到下一個村落;如今,他們只要將所有行李運上卡車或聯絡船就行了。     盡管如此,要當個神樂大夫仍需要擁有相當的體力,因為四處趕場實在很辛苦,體力不好的人根本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所以今天到“錨屋”下榻的神樂大夫,個個都身強體健,年紀較輕的阿誠和阿勇兩兄弟當然不用說,其余像平作、德右衛門讓、喜六彌之助,看起來也都非常健壯,就連年紀最大的四郎兵衛,身子也十分硬郎,乍見之下實在很難想象他已經是七十幾歲的人了。     這些神樂大夫到達“錨屋”時,已經是七月五日上午十點鍾左右,“錨屋”的老板——刑部大膳親自帶著他們到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所住的十疊大房間來。     四郎兵衛一眼瞥見床邊有一只陳舊的旅行袋,而且隔壁的八疊大房間里還掛著一件開襟外套時,立刻回頭問負責帶路的刑部大膳說:     “哎呀!這里好象已經有客人住進來了。”     “沒關系,這位客人今天晚上就會移到別的房間,你們就安心地住下來吧!”     “社長,昭和二十三年我們來這里座島上表演神樂的時候,好象也是住在這個房間呢!”     平作回憶道。     “是啊、是啊!我記得當年打開拉門就可以看見外面的水島和鷲羽山,唉!如今鷲羽山美麗的景色依舊,可是水島卻完全變了一個樣,你們看那些煙囪……”     德右衛門一面指著煙囪,一面歎了一口氣。     這時,站在一旁的嘉六接著說:     “我聽說每增加一支煙囪,這座島上的人口就會相對減少一些,所以現在這座島幾乎已經是個過稀島了。”     從這幾個人的談話中,可以發現他們之前的確到刑部島表演過神樂。     至于彌之助和阿誠、阿勇三個人大概是頭一次來這里,並沒有像前面幾位一樣興起那麼多感慨,他們只是一臉好奇地在氣派的房間內東瞧西瞧。     “老板,我們真的可以住在這個房間嗎?”     彌之助不敢置信地問道。     “當然嘍!你們只管住在這里,剩下的就交給我來處理,我會跟之前那位客人解釋一下。對了,四郎兵衛先生,您安頓好之後,請過來櫃台一趟好嗎?我有件想請教您。”     刑部大膳說完,便逕自回到櫃台處。     事實上,刑部大膳今天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他猶豫著該不該去迎接越智龍平。     (算了,至少在自家門前歡迎他,做做樣子吧!)     刑部大膳心里這麼想著。     于是,他招手叫喚阿島說:     “阿島,幫我准備一下夏天穿的上衣和長褲,就照平常那樣准備吧!”     “您打算到碼頭迎接越智先生嗎?”     “不,反正他坐在車上,我只要站在門口跟他打聲招呼就好。”     “我明白了,那我馬上幫您把衣服送來。”     阿島離開之後,刑部大膳便陷入沉思中。     這時,四郎兵衛已經整理好行李來到櫃台邊。     “老板,打擾了。”     “啊!是四郎兵衛先生,請這邊坐。對了,你那間客房我待會兒就叫阿島過去整理。”     “你們現在那麼忙,就不用特別招呼我們,反正一會兒讓年輕人去做就可以了。”     在四郎兵衛的眼中,六十幾歲的平作和五十幾歲的德右衛門、嘉六都還算是年輕人呢!     “對了,四郎兵衛先生,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你了,咦?咱們上回是什麼時候見面的?”     “那是昭和二十三年,距今大約十九年了。”     “十九年啊!沒想到時間竟然過得這麼快,轉眼間,我們都老嘍!”     “老板,您千萬別這麼說,我覺得自己還很年輕,再說您看起來也不老啊!”     “哈哈哈!聽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但最近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還真是教人不得不服老。”     “老板,您所謂‘一連串的事情”,是不是指越智龍平衣錦還鄉的事情?”     “這件事你也聽說了?”     “嗯,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件事情,我還聽說他以前曾經被趕出過這座小島。”     “四郎兵衛先生,那件事不提也罷。”     刑部大膳一臉尷尬地苦笑著。     這時,阿誠和阿勇正好出現在櫃台外面,兩人都穿著長褲配上開襟襯衫,給人十分輕便的感覺。     “爺爺,我們可不可以在島上參觀一下?”     “你們現在要出去嗎?就快要中午了……”     “放心,我們會在中午之前趕回來,而且就算我們回來晚了,這里的大娘也說會為我們准備壽司和泡菜。”     “好吧!既然如此,你們就早去早回,島上的人為了准備祭典已經相當忙碌了,千萬別再給人家添麻煩。”     “是,這一點我們會注意的,阿勇,我們走吧!”     看著兩兄弟離去的背影,刑部大膳忍不住問道:     “那兩個男孩是你的孫子嗎?”     “是的,阿誠和阿勇就是十九年前松若的遺孤。”     四郎兵衛哽咽地說著。     刑部大膳聽了,不由得睜大眼睛看著他說。     “‘遺孤’?難道松若真的已經不在人間了?唉!怎麼會這樣呢?我看他年紀輕輕,身體又那麼健壯,怎麼會……”     四郎兵衛聞言,一面探詢地看著刑部大膳的神色,一面說:     “坦白說,至今我仍然不確定松若是生是死,要是他還活在世上的話,那麼他人在何處?如果說他已經死了,又死在什麼地方?”     “這……你說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刑部大膳一臉錯愕地問。     “您還記得昭和二十三年刑部神社舉行祭典的時候,我們曾經應邀前來這座島上表演神樂的事吧!當時我們這個樂團也是七個人,而松若就是其中之一,那一年表演得相當成功,大家給了我們不少賞金,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刑部島還真是繁榮。”     “是啊!昭和二十三年的時候,島上被軍隊征召入伍的年輕人都回來了,加上當時流行私下交易,本土的人紛紛跑來這里買魚,而且刑部島也把魚賣給倉敷和岡山的居民,因此島民的荷包里總是滿滿的。”     刑部大膳想到刑部島昔日的繁榮,一切仿佛曆曆在目。     “嗯,您說的沒錯,我還記得那年巴禦寮人正好生下一對可愛的女生,所以您非常高興。”     “是啊!真帆、片帆兩姊妹就是在昭和二十三年五月底出生的,而且她們姊妹倆的名字還是我取的。”     “嗯……這件事我也聽說了。老實說,真帆、片帆這兩個名字取得真好。”     “哈哈……哪里、哪里。”     “在我的印象中,巴禦寮人產後複元得相當好,當時她才二十出頭,美得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樣。”     “是啊!她到現在還是那麼美麗。”     “總之,那年我們一行七人在島上過得很愉快,後來也非常風光地回到故鄉。可是從那次之後,松若便經常不見人影。”     “嗯,我記得你當時曾經這麼說過。”     “他剛開始是每個月消失一次,一消失就是兩、三天,而且回來之後,絕口不提那兩、三大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松若當時三十二歲,家里有妻子,也有了阿誠、阿勇這兩個孩子,以前松若夫妻倆非常恩愛,從來沒有鬧過什麼家庭風波,可是自從松若動不動就離家出走之後,阿照——也就是我媳婦,她開始懷疑松若一定背著她去見不得人的地方。     也難怪阿照會生氣,松若一向身體健壯,可是每次他消失兩、三天回來之後,整個人就會變得非常虛脫,夫妻兩人就像陌生人似的,往往一個禮拜說不上一句話,因此阿照才會認為松若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女人。     這種情形持續了三個月左右,最後,松若在十月六日那天出去之後,就始終沒有再回來了,套一句戰後流行的用語——他整個人就像是在空氣中‘蒸發’了一般。”     盡管四郎兵衛年紀已經很大,但是他說起話來仍然有條不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刑部大膳聽完他的敘述,先是沉著臉玩弄手中的煙管,過一會兒才說:     “四郎兵衛先生,這件事你也跟我提過,當時你說松若不見了,而且有可能是跑到我們這里來,那是一哪年的事?”     “昭和二十三年十一月,我記得在那次之後,昭和二十三年十二月我又來過一次。”     “那麼,你應該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吧!我說這里是離島,想來這里就一定得搭聯絡船,而若是搭聯絡船,一定會有人看見他的行蹤。”     “是的,可是當時這里被人們稱為走私島,從倉敷、岡山,神戶、大隕來的走私客並不少,他們不一定都搭聯絡船呀!”     “或許吧!可是當時島上只有我這家旅館,如果松若到這里來,就一定得來‘錨屋’投宿,然而我卻完全不記得有這麼一位客人住進我的旅館,難道你認為我在說謊?”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當時確實有人看見松若搭乘從下津井開往坂出的聯絡船,雖然聯絡船中途還停靠了不少地方,我也無法肯定他一定是來刑部島……不過,除了刑部島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他還能去哪里。因此我猜想,松若或許住在某人的家里……”     “這麼說來,你到現在還對這座小島存疑嘍?”     “很抱歉,我除了這樣揣測之外,實在沒有其他線索了。”     “四郎兵衛先生,我非常能夠體會你的心情,可是,如果我真的曾經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那麼這一回我就不可能再邀請你們來我這兒表演了,你說是嗎?”     “這一點我非常明白,事實上,我也很感激您這次找我們來表演,只是舊地重游,難免又勾起我心中的傷痛……     我還記得十九年前,松若表演的是擊退大蛇的素戔鳴,可是自從他失蹤之後,他先前戴著的素戔鳴面具也跟著消失了,您說,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啊!實在很抱歉,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跟您嘀咕了這麼久,還請您多多包涵。”     兄弟密談     另一方面,阿誠、阿勇兩兄弟一爬上地藏嶺,就看到路旁一尊大地藏王菩薩石像的旁邊有兩名男子正在等人;其中一名男子穿著西服,另一人則穿著和服。     這兩個人正是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阿誠在磯川警官面前停下腳步,開口問道:     “請問一下,從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是不是就可以走到刑部神社?”     “是的,你再稍微往前走一,點,就會看見神社的屋頂,可是……”     磯川警官說到一半,不禁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兩名年輕人。     “你們看起來不像是這座島上的居民,請問是打哪兒來的?”     “我們來自井原。”     “你說的井原就是後月郡嗎,那麼,你們是專程來這里看祭典的嘍?”     “是的,非常謝謝你。阿勇,我們走。”     兩兄弟走遠之後,磯川警官忍不住笑著說:     “看來刑部島這次的祭典活動倒是相當轟動,連井原那邊都有人來這里參觀。”     “嗯。對了,剛才那兩個年輕人是不是做攤販生意的,聽說後天的祭典上,會有許多小攤販在這里做生意。”     “他們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來島上的吧?”     不久,阿誠和阿勇來到通往刑部神社的石階;他們還沒登上石階,就聽到一陣陣熱鬧的排練聲從石階上方傳來。     阿誠聞聲,不由得停下腳步,回頭對身後的阿勇說:     “阿勇,剛才派出所的警察說,千疊敷就在神社的後面。”     “嗯。可是大哥,你怎麼知道這座島上有一個這麼奇怪的地名?”     “這個我待會兒再告訴你。總之,這座神社的後面可以向上爬,我們先從石階爬上去再說。”     盡管刑部神社那邊不斷傳來樂器的排練聲,並夾雜著許多年輕人拍手、叫喊的聲音,可是阿誠對這些一點也不感興趣,只見他一臉嚴肅地登上右階,而且越往上攀升,他的臉色就越加蒼白,臉上的肌肉也因為緊張而變得僵硬。     “大哥,懸崖下面好象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到神社後面。”     走在後面的阿勇出聲提醒道。     “什麼?有小路?”     阿誠說著,立即朝懸崖下面望去。     “嗯,我們就從那兒試試看吧!”     阿誠說完,便帶頭走向小路。     阿勇一面跟在哥哥的身後,一面擔心地注意著他的臉色。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哥哥心里似乎藏著一個重大的秘密。     不一會兒,他們果真來到視野開闊的千疊敷。     “阿勇,你看,從這里可以看見位在懸崖上面的神社屋頂,可見這里一定就是警察所說的‘千疊敷’。”     “可是這里哪有一千疊大啊!叫它千疊敷未免太誇張了。”     “你這個人真挑剔,‘千疊’是指十分寬闊的意思,只要這里的視野遼闊,又何必真的要有一千疊大呢?”     阿域說著,還用腳在岩石上用力踏了踏。     由于岩石上長滿厚厚的青苔,所以腳踩在石頭上,就好象踏在軟軟的被褥上一般。     兩兄弟輕聲走在枝椏茂密的林木中,阿誠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臉頰的肌肉也十分緊繃;阿勇受他影響,心髒像晨鍾一般跳得非常急促。     兩人終于來到七顆大岩石座落的位置,阿誠細心地查看每個岩石的後面,然後才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大哥,岩石後面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我只是確認一下石頭後面有沒有人,要是有人在這里可不妙了。”     千疊敷這里非常寂靜,只有偶爾從南方海面吹來的風把楓樹和櫟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阿勇吞了一口口水,阿誠則目光銳利地凝視著他說:     “阿勇,現在大哥要說的話,你絕對不可以對旁人說,不但不可以告訴你爺爺,也不可以告訴現在在旅館里的大叔們,知道嗎?”     “既然大哥這麼說,我不跟任何人說就是了。”     “你發誓?”     “我發誓,如果我將你說的事情告訴別人,願受神明處罰。”     “這樣我就放心了。剛才你問我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叫做千疊敷,事實上,我是從一個人那里聽來的。”     “你從誰那兒聽來的?”     阿勇怯儒地問。     “是爸爸告訴我的。”     此時阿誠說話的語氣相當激動,眼中也泛出盈盈淚光。     “爸爸怎麼會知道這里的事?”     “這個我也不清楚。或許正如爺爺所猜測的,爸爸真的是在這里失蹤的。”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告訴爺爺這件事?”     “要是讓爺爺知道這件事,他說不定會非常激動……別忘了,爺爺已經是個上了年紀的人,我們不能讓他受太大的刺激。     更何況,自從媽媽拋下我們兩兄弟改嫁以後,爺爺一手將我們兩兄弟帶大,我們怎麼可以再讓爺爺為了這件事心煩呢?唯今之計,只有靠我們兩兄弟找尋仇家報仇。”     “你說的‘仇家’,是指爸爸在外面養的女人嗎?”     “嗯,爸爸在外面金屋藏嬌的事,你聽說過吧?”     “我是聽爺爺說的。從小,爺爺就屢次對我,爸爸因為經不起那個壞女人的誘惑,最後才會慘遭那女人的毒手。”     “我也這麼認為。只可惜我從小身體就不強壯,沒辦法替爸爸報仇……可是你就不同了,你一直長得身強體壯,如果你能替爸爸報仇,相信爺爺一定會非常高興,而且這也算是對爺爺的一種回報。”     “哥哥,我也很想為爸爸報仇,只是我不明白‘千疊敷’和‘為爸爸報仇’有什麼關系?”     “事實上,我記得爸爸第二次離家出走回來之後,爺爺和奶奶曾經狠狠地教訓爸爸一頓,那天晚上,爸爸一面哄著我入睡,一面哭……     當時我問爸爸這幾天他去了什麼地方?爸爸對我說他去了‘千疊敷’;爸爸還說他對不起爺爺、奶奶、媽媽和我們兩兄弟,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去那個地方。對了,那時候爸爸還說過一句非常奇怪的話。”     “什麼奇怪的話?”     “好象是一種鳥叫聲,詳細名稱我記不得了。”     “你說的鳥是指烏鴉還是麻雀?”     “既不是烏鴉,也不是麻雀,而一種我沒聽過的鳥名。”     “除了鳥叫聲,爸爸還有說別的嗎?”     “應該有吧!只可惜我已經不記得了。當時我才六歲,而且又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而且我壓根兒沒想到一個月之後,爸爸竟然又失蹤了。”     阿誠顯得懊惱不已。     “長大後,我便加入神樂社四處旅行,並到處打聽有沒有人曾聽過‘千疊敷’這個地名,直到今天,我終于……”     阿誠說到這兒,突然閉上嘴,躲到旁邊的岩石後面。     一旁的阿勇也在哥哥的示意下,躲到另外一座岩石後面。     不一會兒,只見真帆、片帆這對雙胞胎躡手躡腳地走進千疊敷。     片帆的決定     “片帆,你說有話要跟我說,究竟是什麼事呢?”     真帆還是像往常那般天真,可是片帆卻緊繃著臉,露出嚴肅的表情。     “真帆,你昨天聽了荒木定吉先生的話之後,有沒有聯想到什麼?”     “聯想到什麼?”     “哎呀!你真是討厭,你的腦筋比我好,記性也比我強,卻故意裝糊塗。”     “什麼裝糊塗?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麼說,你是真的忘了……那我就提醒你吧!在我們念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不是有個表演傀儡戲的人,從淡路來到我們這座島上表演‘巡禮之鶴’嗎,表演愧儡戲的師傅一邊操縱傀儡,一邊說故事,結果媽媽聽了直流淚,我記得當時你也哭得很傷心,不過我倒是沒哭。”     “啊!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那個表演傀儡戲的師傅總是在背上背著阿弓、阿鶴和阿波十郎兵衛這幾個傀儡,而我最怕的就是阿波十郎兵衛,那個傀儡實在太可怕了,我連作夢都會夢到它,只是……片帆,這件事跟荒木先生又有什麼關系?”     “真帆,後來的事情你不記得了嗎?”     “什麼事?”     “隔了半年左右,有位警察到我們這兒來調查,說那個人下落不明,套句現在的流行語,就是那個人在空氣中‘蒸發’了。”     真帆聽了,臉色越變越蒼白。     “有這種事嗎?我怎麼都不知道……”     “哦,那個時候你去倉敷,本來我打算跟你一起去,雖因為生病,只好躺在床上休養。當時,警察就在我的床邊問媽媽許多有關傀儡戲師傅的事情。”     “那媽媽怎麼回答他?”     “媽媽告訴警察,那個師傅確實曾在島上住了一個晚上,可是第二天一早,我就和你一起送他到小磯的碼頭,然後便去學校上課了。”     “對、對、對,聽你這麼說,我就想起來了,那時他好象說要去下一個小島,于是我們向他揮手道別,並看著他搭聯絡船離去。”     “嗯,所以我告訴警察,那個師傅確實離開這座小島了,可是警察卻說,那個師傅之後又來過我們這座小島。     問題是,如果那個師傅身上背著三個傀儡的話,怎麼可能沒有人見過他呢?而且,按照當時那位警察的說法,傀儡師傅四處表演傀儡戲之後,就會先回淡路島,隔兩、三天再出來做巡回表演,可是那一次他不但一個多月沒有回家,甚至連一封信、一張明信片也沒有寄回去。     傀儡師傅的家人擔心他在路上發生意外,便向淡路警察局報案,整件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總之,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想得都睡不著覺。”     “片帆……”     真帆擔憂地看著她說:     “你究竟在擔心什麼事?”     “昨天我聽了荒木先生的敘述後,越來越覺得害怕。為什麼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消失無蹤?難道我們這座小島真的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片帆說到這里突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她的眼眶含著淚水,緊緊握住真帆的手說:     “真帆,你一向溫順、有耐性,每當有事情發生的時候,你總是能夠坦然面對它,一點都不會懷疑別人;可是我就不一樣了,我總是想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還記得嗎?‘錨屋’的老板曾經說我們雖然長得一模一樣,可是行為思想卻大不相同;你是個乖巧、老實的孩子,而我則喜歡打探別人隱私、猜測人家心中想法的女孩。老實說,我最近對這座小島感到非常恐懼,我真的非常害怕……”     片帆一面說,一面緊握著真帆的手,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片帆,你為什麼會怕這座小島?這是你生長的地方啊!”     “真帆!”     片帆現在的情緒已經不像剛才那麼激動了,她重新思考一下,才幽幽他說道:     “雖然我們從小在這里長大,但是別忘了,這其中有三年的時間我們不在這座島上,那三年高中階段,你住在倉敷,受到倉敷禦寮人的照顧,而我在玉島,接受玉島禦寮人的照顧。誰知道在我們離開的三年當中,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說到這兒,片帆的身子再度激動地顫抖起來。     “總之,我打算離開這座小島,離開這座可怕的小島。”     “你……你想逃到哪兒去?”     “我還沒有決定要去什麼地方,不過,我已經決定要離開這座小島了,而且日期就定在今天。”     “你不要想留住我,一旦我下定決心,就不會再改變心意,而且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絕對不可以告訴別人,如果你告訴別人,我將會恨你一輩子。”     說完,片帆突然轉身沖向千疊敷入口的那條路上。     “片帆,等等我!你別這樣丟下我一個人走啊!”     兩姊妹的身影很快便從山崖下方的道路上消失無蹤,這時,阿誠和阿勇從岩石後面走出來,兩人的臉色宛如蠟像一般慘白。     “阿勇,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大哥,難道除了爸爸之外,還有其他人也在這島上‘蒸發,了?”     兄弟倆彼此互看一眼,全身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4:16

第12章 奇妙之旅
      出海     昭和四十二年七月六日,也就是刑部神社宵宮當天的午後,金田一耕助在刑部大膳的帶領下,由越智龍平的堂弟——吉太郎負責劃船,繞刑部島一周。     最近越智龍平的聲勢如日中天,就連附近的鄉鎮也對越智龍平的傳奇事跡津津樂道。     諸如此類的情況看在吉太郎眼里,當然很不是滋味,但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更沒有將煩躁、不安的情緒表現在臉上,教人完全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麼。     金田一耕助一面看著吉太郎劃船的身影,一面試圖揣測他的心意。     不過,更教金田一耕助困惑的是,刑部大膳約他出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剛才金田一耕助正和磯川警官一起享用豐盛的午餐時,刑部大膳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你們住得還習慣嗎!”     “當然,這里實在太棒了。老實說,樓下那間十疊大的房間對我們來說實在太大了,住起來反而有空曠的感覺。警官,你說是不是啊?”     “金田一先生說的沒錯。大膳先生,你不用擔心我們會住不習慣,這間房間住起來真的很舒適。”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絕不是說客套話,他們是真心覺得這個房間很不錯,只要一打開北面的雨窗就能將兒島半島、鷲羽山盡收眼底,景觀之好,絕不是樓下那間十疊大的房間所能比的。     “聽到你們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過,由于神樂大夫們人數眾多,如果有疏忽兩位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對了,神樂太夫一行人現在怎麼樣?”     “他們正在休息。對了,金田一先生……”     “什麼事?”     “你不是說過想逛逛這座小島嗎?我現在陪你去如何?”     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禁吃驚地望著刑部大膳。     “大膳先生,這時候不是你店里最忙碌的時刻嗎?怎麼好意思……”     “別擔心,有關祭典的事情,交給村長去處理就行了,我這把老骨頭硬要插手的話,只會帶給大家不便。反正這只是一座小島,繞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我們只要趕在傍晚前回來就可以了。”     刑部大膳如此熱心,反倒讓金田一耕助擔心起來。     (大膳先生為什麼選在島上最忙的時候,硬要帶我去逛刑部島呢?難道他有什麼陰謀?)     可是當時的情況實在不容許他拒絕刑部大膳的邀請,因此金田一耕助只好勉強笑著說:     “啊!那就麻煩您了,對了,我們一定可以趕在傍晚以前回來嗎?”     金田一耕助特別加重語氣問道。     “放心吧!差不多五、六點左右就可以回來了。磯川警官,你也一塊兒去好嗎?”     “不,謝謝您的好意,我對抬神轎的表演比較感興趣。”     盡管磯川警官口頭上這麼說,但他留下來的目的,是想跟神樂大夫們多聊聊,看是否能彙集到有用的資料。     “好,那我就不勉強了。金田一先生,我們這就出發吧!”     金田一耕助無可奈何,只得跟著刑部大膳離去。     磯川警官看著金田一耕助沮喪的模樣,臉上不禁露出同情的表情。     兩人下了樓梯後,刑部大膳帶頭走向櫃台北側的庭園,沿著腳踏石走到面向大海的廚房後門,這時阿島已經站在那里等候多時。     “咦!為什麼從這里走?”     金田一耕助茫然地停下腳步。     “哈哈!我覺得這種走法要比搭乘機械動力船來得瀟灑多了。來,往這兒走。”     刑部大膳說完,又繼續往前走,金田一耕助只好跟在他身邊前進。     他一臉無奈地邊走邊回頭張望,卻發現樓下那間十疊大房間的窗戶正好敞開著,里面的七位神樂大夫一看到金田一耕助他們,全都停下手中的動作,目送他們離去。     金田一耕助見狀,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還好有那麼多人看見我跟大膳先生一起朝海邊走去,他應該不敢趁機害我。)     可是接下來金田一耕助看見刑部大膳打開廚房後門的一瞬間,不禁再度感到十分疑惑。     沒想到在廚房後門待命的,竟是這座島上僅剩的一艘機動船,而手里握著槳的人正是吉太郎!     “大膳先生,我們就坐這艘船繞刑部島一周嗎?”     金田一耕助不敢置信地問。     “是啊!這樣比較瀟灑、愜意嘛!”     “可是,這座小島的外圍不是有十四公里嗎?”     “放心,吉太郎的臂力很好,只要你願意,他甚至可以劃得像箭一樣快呢!吉太郎,是不是啊?”     面對刑部大膳的詢問,吉太郎並沒有答腔,只是沉默地揮動手上的槳。     吉太郎今天的穿著就像金田一耕助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一件上下連身的黑色軟皮工作服和一雙及膝的長靴,十分適合劃船。     (可是,我這身裝扮真的適合乘坐小船嗎?)     金田一耕助心虛地看看刑部大膳,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穿著。     “金田一先生,快上船吧!”     刑部大膳不由分說地拉著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沒有辦法推辭,只好坐進小船里。     “來,把這個穿在身上,這樣就算被水花濺到也沒關系。”     刑部大膳一邊說,一邊從機動船的船腹里拿出兩套蓑衣和蓑帽。     “咦?是蓑衣和蓑帽,這些東西現在已經不多見了,對了,刑部神社社務所的玄關機,好象也掛著跟這個一模一樣的蓑衣和蓑帽呢!”     “嗯,這雖然是前人的生活智慧,可是在現代仍然很受用。金田一先生,你會介意穿這些蓑衣和蓑帽嗎?”     “不,我當然不介意。”     于是,金田一耕助便照著刑部大膳的指示穿上蓑衣。     “蓑帽一會兒才有用,先放在一邊。”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正准備從刑部大膳手中取過蓑帽的時候,突然有人從二樓對他喊道:     “金田一先生,你這身打扮倒是挺滯灑的。”     金田一耕助聞聲抬頭一看,只見磯川警官從二樓的欄杆後探身出來。     “哈哈!謝謝誇獎。”     一旁的刑部大膳看見磯川警官,立刻笑著說:     “磯川警官,你這位重要的朋友就暫時交給我保管嘍!”     “那就麻煩你了,金田一先生,祝你玩得愉快。”     磯川警官說完,便從二樓向金田一耕助一行人揮揮手。     這段談話雖然簡短,卻大大地讓金田一耕助放下心中的大石。     之前他一直擔心刑部大膳和吉太郎對自己沒有好感,恐怕會假借帶他游島的名義,存心害他。     如今,不但七位神樂太夫看見他和刑部大膳一道走出來,就連磯川警官也親眼目睹他們上船的情形,相信刑部大膳再怎麼大膽,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對他施以毒手。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不禁暗自覺得好笑。     (唉!自己承辦過那麼多案子,接觸到的危險情況也不在少數,怎麼今天竟會陷入這種被害狂想症的框框里呢?)     “金田一先生,我們這就出發了。”     “啊!好的。”     金田一耕助大夢初醒般應了一聲。     接著,阿島將船往前推,吉太郎便開始搖櫓,機動船就這樣慢慢離開“錨屋”廚房的後門。     機動船行駛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才發現船上有一座低矮的蓬子,蓬子下面則是一個兩疊大的空間,里面還有一張擺滿酒菜的小桌子。     由于蓬子的入口處朝向船頭,所以坐在外面的人看不到蓬子里的人正在做什麼事。     “原來如此,這艘船的設計是為了讓來自北國的客人在里面抱著青樓女子喝酒享樂,同時洗淨積蓄在體內的汙穢吧!”     “哈哈!正是如此,不知金田一先生對金屋藏嬌的事感興趣嗎!”     “哎呀!我、我才不是那種人!”     金田一耕助一聽到這種露骨的問題,急得連說話都結結巴巴的,一雙手還不停地搔著頭。     刑部大膳見狀,便不再說什麼,只是在蓬子的入口處鋪了一張毯子,要金田一耕助坐下,一起享用阿島事先為他們准備的酒菜。     就在刑部大膳和金田一耕助品嘗小菜、把酒言歡的時候,吉太郎已經不知不覺將機動船從小磯劃向大磯了。     此時天空的云層很低,眼看就要飄下雨絲;有時浪花還會飛濺到小船里,金田一耕助不禁佩服刑部大膳事先准備蓑衣、蓑帽的細心。     刑部島巡禮     機動船行駛過大磯,一座由花崗岩形成的斷崖逐漸逼近眼前。     只見斷崖愈來愈高,幾乎比海平面高出一百公尺,讓人覺得刑部島宛如海中冒出來的一座大山。     由吉太郎負責掌舵的機動船迅速繞過懸崖,經過島的西側向南走。     這時,機動船的左側懸崖上面突然傳來一大群烏鴉的啼叫聲,金田一耕助嚇了一跳。     “啊!我差點忘了刑部島上空經常有一大群烏鴉盤旋呢!”     “是的,由于烏鴉是刑部神社的使者,所以刑部島上嚴禁捕捉、殺害烏鴉。”     “嗯,這件事我也聽說過,一般人都認為烏鴉的啼叫聲很不吉祥,為什麼刑部神社偏偏以烏鴉當作使者呢?”     “那是因為以前人們曾在山上布下誘餌誘捕烏鴉,而後島上便發生許多不祥的事情,所以咱們的老祖宗才會定下這麼一個規定,嚴禁任何人捕捉或殺害烏鴉。”     刑部大膳端起酒杯,若無其事他說著。     金田一耕助從機動船里抬頭往向上看,發現群聚在懸崖上的烏鴉就像正在狙擊位于下方的目標似的,全都圍在同一個地方,呱噪地叫個不停。     “對了,吉太郎!”     刑部大膳突然出聲叫道。     “什麼事?”     吉太郎無精打采地回應著。     “隱亡谷里面有什麼東西?”     吉太郎沒有回答,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好奇地詢問道:     “這里有一個叫做‘隱亡谷’的地方嗎?”     金田一耕助之所以感到好奇,是因為“隱亡谷’這個名字聽起來實在很不吉利,難道是那里曾經發生過不幸的事情,所以島民們才會如此命名?     “嗯,你現在抬頭往上看到的那個鋸齒狀懸崖就叫做鋸子山,而鋸子山下面的山谷就是隱亡谷。”     “那里為什麼會叫做‘隱亡谷’?”     “一般說來,島上的居民死後都將尸體埋葬在地藏平旁邊的那處墓地;至于外地來的人若在島上過世的話,我們會先將他們的尸體火化,免得等到死者家屬前來領取尸體的時候,尸體已經腐臭難聞、無法辨認了。     不過,由于我們沒有專用的火葬場,只好將尸體放在隱亡谷的岩石裂縫中,然後在尸體上面放一些木材、澆些油,最後把尸體火化,這是島上自古就有的習俗。”     刑部大膳說到這里,停頓了一會兒,又補充道:     “火化尸體這個任務就由吉太郎擔任。”     一聽到這句話,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頭皮發麻。     “最近有尸體在那邊火化嗎?”     “不,近年來並沒有發生大多這種事情。對了,磯川警官不是在調查一位叫青木春雄的人嗎?如果那男人死在這島上的話,就一定會交給吉太郎火花,但由于他在住宿登記簿上的登記的是假名,因此就算火化了,我們可能也無法找到家屬來領取骨灰。”     刑部大膳一面說,一面目光銳利地直視著金田一耕助,他仿佛懷疑金田一耕助早就知道青木春雄的真實身分似的。     金田一耕助不願正面迎戰,于是故意將視線投向遠方,這時嘎嘎作響的烏鴉群已經漸漸飛向鋸子山的後方。     “吉太郎。”     刑部大膳見金田一耕助無意再談論這個問題,便識趣地轉換話題,對吉太郎問道:     “後來你沒有再去隱亡谷查看?說不定野狗又叼出什麼東西來了。”     “有空的話,我會再去隱亡谷看看的。”     看來吉太郎的確是個不多話的人。     “這座島上有野狗嗎?”     金田一耕助插嘴問道。     “嗯,以前島上有一戶人家養了一只狗,後來這戶人家搬離島上,便任由狗兒在島上自生自滅。這只被主人遺棄的狗看到誰都不懷好意,因此漸漸變成一只凶猛的野狗,村里的人都非常怕它,吉太郎曾經試圖捕殺那只狗,不過它非常聰明,上次的捕殺行動並沒有成功。”     “既然那只狗如此凶惡,吉太郎如何捕殺它呢?難道吉太郎有槍?”     “是的,他有槍,在打獵期間,吉太郎到哪兒都帶著槍。”     (由大膳先生所說的話來看,吉太郎在刑部島上好象是個非常“實用”的男人。)     金田一耕助暗自點點頭。     “不過最近有好長一陣子沒看見那只野狗,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經死了?如果是這樣倒也好,不管怎麼樣,吉太郎,你明天就去隱亡谷一探究竟。”     刑部大膳的話打斷了金田一耕助的沉思。     金田一耕助立刻抬起頭,訝異地看著他問:     “大膳先生,明天刑部神社要舉行祭典,吉太郎不用到那里幫忙嗎?”     “沒關系,去一趟隱亡谷不會花多少時間,吉太郎很快就可以來回。”     這個時候,機動船在懸崖下面緩緩地畫了一個弧,接著便駛向刑部島的南側。     “金田一先生,那里就是千疊敷,而千疊敷的下面就是落難淵。”     金田一耕助隨著刑部大膳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距離千疊敷下面數公尺處圍著一條粗粗的繩子,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那個地方叫做眼鏡岩。金田一先生,戴上蓑帽吧!”     刑部大膳一邊說,一邊拿起放在旁邊的蓑帽往頭上戴。     “大膳先生,為什麼要戴上蓑帽?”     “我們待會兒要進眼鏡岩里面看一看,為了怕水滴從上面滴下來,所以才准備蓑帽。吉太郎,麻煩你了。”     “是的,老板。”     眼看著機動船越接近眼鏡岩,海面上的游渦也越變越大,如果掌舵人的臂力不夠強,小船就會一直在原地打轉。     幸好吉太郎的臂力真的相當強而有力,金田一耕助坐在船艙里,一點也沒有猛力搖晃的感覺。     終于,機動船駛進一座黑漆漆的水洞,金田一耕助抬頭往上看,發現在數公尺高的上方有聳立的岩頂,岩頂上還垂掛著像樹根一般的東西。     等他往水洞里面瞧上一眼之後,不禁屏住氣息。     整座水洞看起來漆黑一片,根本無法知道何處是水洞的盡頭。     “這座水洞有一個非常美的名字,叫做‘水蓮洞’,有些居民把這里稱為‘鬼岩屋’,平常沒有人會來這里,金田一先生,要不要進去看看?”     “我們還有時間嗎!”     金田一耕助實在有些不想進去。     “放心吧!我們有的是時間,吉太郎,咱們可以進去了。”     吉太郎點點頭,越過船腹中間屋頂,遞給刑部大膳一個日式的煤油燈。     “啊!我差點忘記先前已經准備好的東西了。喏,金田一耕助,這個給你。”     刑部大膳說著,從衣服下面的肚圍里掏出一支手電筒,遞給金田一耕助。     “吉太郎,小心點,千萬別撞上海底的岩石,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問題吧!”     “這……老板,雖然去年我來過一次,可是當時並沒有進來這里,所以……”     吉太郎有些心虛他說。     “吉太郎,我對你有信心。對了,金田一先生,你的游泳技術如何?”     “雖然不是旱鴨子,但也不是很會游。”     金田一耕助出生于東北內陸,他對自己的游泳技術實在沒有多大的信心。     “既然如此,我們只好相信吉太郎的劃船技術了,吉太郎,你就趕快往前劃吧!”     刑部大膳高舉煤油燈,打個手勢,吉太郎應了一聲,立刻把船劃進鬼岩屋里面。     金田一耕助見狀,只好借助手電筒的燈光觀察洞里的情況。     這條水道大約有六公尺寬,兩則都是突然的岩石,岩石上有好幾道縱向的裂痕。有些岩石裂縫相當大,看起來就像是壁龕一般,水流沖進去立刻產生漩渦,給人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金田一耕助把手電筒往上照,只見離水面五、六公尺的地方,是由一個黑得發亮的岩石所形成的洞頂,洞頂上不時滴下水滴來。     還好刑部大膳事行先准備了蓑衣和蓑帽,金田一耕助才不至于被淋濕。     “大膳先生,是因為……台風來襲,才會造成這種特殊的地理景觀嗎?”     金田一耕助刻意回避“二十六年”這個年份問題。     “不,這種地理景觀很早就有了,據說當年我們的祖先——平刑部幸盛等七人自殺後,祖先的尸骸就是在這個洞穴被發現的。”     隨著機動船不斷地往前行進,洞里的光線越加昏暗,唯一可以劃破黑暗的便是刑部大膳手中的煤油燈和金田一耕助手中的手電筒。     置身在如此靜謐的環境下,金田一耕助不禁全身緊繃。     “大膳先生,這個洞穴延伸到什麼地方?”     “嗯,咱們就快要出洞穴了,再過一會兒,目的地就會出現在我們的眼前,這樣你就會明白為什麼我非要挑今天帶你來認識刑部島。”     刑部大膳話還沒說完,金田一耕助就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離水面三十公分左右的岩石台地。     他趕緊用手電筒大致探看一下這片台地,發現台地的面積大約有十疊大,好象可以在上面行走。     “這座台地叫做刑部岩。吉太郎,把船靠在刑部岩的岩邊吧!”     吉太郎小心翼翼地把船停靠在岩邊,刑部大膳帶頭跨出機動船,站在刑部岩上面。     “金田一先生,你也一塊兒來吧!不過千萬要小心點,這塊岩石非常滑哦!”     金旺一耕助點點頭,一邊用手電筒照射地面,一邊撩起寬松的褲腳,慢慢移動到岩石上。     可是,岩石上面的青苔實在太厚,盡管金田一耕助十分小心地行走,腳底仍然踩滑了,眼看他正要滑倒之際——     “金田一先生,別怕,我已經拉住你了。”     刑部大膳適時伸手扶住金田一耕助。     可是金田一耕助還是非常害怕,因為他發現腳下除了厚厚的青苔之外,竟然還有一種奇特的生物,而且這些四處爬行的小生物布滿整座台地。     這些奇特的生物就是小螃蟹,由于數量眾多,整座台地看起來像是被螃蟹覆蓋住一般。     當螃蟹朝同一個方向爬行時,整座岩石台地好象也跟著移動。     這時候,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青木修三的臨終遺言:     “他們走路的樣子就像螃蟹一般橫行……     他們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孫……”     “金田一先生,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刑部大膳憂心忡忡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哎呀!螃蟹已經爬到我的腳上了!”     “吉太郎,你快來這里用長靴踩死這些螃蟹,唉!今年的螃蟹特別多。”     吉太郎一聽到刑部大膳這麼說,立刻離開機動船上到台地,用力踩踏地上的小螃蟹。     “大膳先生,這里一直都有螃蟹嗎?”     金田一耕助一邊問,一邊抖掉從褲管爬上來的螃蟹。     盡管如此,他的小腿仍被一只螃蟹刺得非常疼痛。     “嗯,我每年都會來這里一趟,不過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那麼多的螃蟹呢!啊……好痛!”     刑部大膳也受不了螃蟹的攻擊而頻頻跺腳。     “大膳先生,我們還是趕緊走吧!繼續待下去,說不定會被些螃蟹吃得剩下一堆白骨。”     金田一耕助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突然想起有一部描述人們受到螞蟻雄兵攻擊的影片,只要螞蟻群蜂擁而至,不論是人類還是野獸,都會被啃食得剩下一堆骨頭。     “別這麼說,我們不會有事的。”     說完,他逞自朝台地的更深處走去。     金田一耕助和吉太郎見狀,只好緊跟在他的身後。     原來在刑部岩的最里面,竟然隱藏著一個壁龕,這個壁龕並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工挖掘出來的。     更特別的是,壁龕里面還安置了一個五輪塔。     金田一耕助仔細一看,壁龕和五輪塔都已經非常老舊,上面不但覆蓋著一層青苔,連螃蟹也爬行到那里。     然而刑部大膳並不在意,只見他毫不遲疑地放下手中的煤油燈,脫下蓑衣和蓑帽,拿出准備好的米和水供奉在壁龕處,然後雙手合擊。     “金田一先生,事實上,這里才是真正的刑部神社。由于鐮倉方面調查罪犯的行動一直在持續進行,我們只好在這里祭拜刑部大將。     剛開始我們是祭拜刑部大將的盔甲,可是年代一久,盔甲生鏽了,我們只好改用五輪塔代替盔甲。刑部大將的忌日在明天,可是明天島上有祭典,所以我特地選在今天來祭拜……啊!金田一先生,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得趕緊回去。”     就這樣,三人很快地離開鬼岩屋,留下一大群螃蟹繼續在洞穴里四處爬行……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4:38

第13章 宵宮慘劇
      突發事件     金田一耕助一回來,就發現由松本克子駕駛的車子已經在‘錨屋’大門前等候了。     “對方等很久了嗎?”     金田一耕助趕緊向出來迎接他們的阿島問道。     “是的,已經等半個鍾頭了。”     “讓他們等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金田一先生,今天晚上你還要去神社嗎?”     “這……恐怕得看越智先生的意思。”     “龍平應該會去神社,到時候你也一塊兒去吧!”     “好的,我要在這里叨擾一段時日,當然應該親自去拜訪一下。”     “好,那麼你趕緊去赴約吧!”     于是金田一耕助留刑部大膳在一樓,逞自上二樓更衣,途中,他朝神樂太夫們住的十疊大和八疊大的房間看了一眼,發現房里非常安靜,應該沒有人在才對。     金田一耕助剛脫下被水花濺濕的衣服、換上一件麻質便衣時,阿島便推門走進來。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要我轉告您一些事情。”     “好的,我也正要問間他的事情呢!磯川警官說了些什麼?”     “他要我轉告您……剛剛越智先生又打電話來邀請他到家里坐坐,但是磯川警官還是想住在這里,所以恐怕不能赴約了。”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對了,中午吃過飯之後,磯川警官做了些什麼事?”     “沒什麼,他只是跟樓下的神樂太夫們聊天。對了,後來他就是跟那些人一塊兒出去的。”     (警官大概已經從他們的談話中得到一些消息吧!)     金田一耕助心里想著。     “對了,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呢?”     “他們兩人一早就出去了,說要練習抬神轎呢!所以我為他們做了兩份便當,以免他們抬到一半肚子餓。”     “哈哈!他們還真是有心。”     金田一耕助一邊說,一邊把剛才換下來的衣服收進旅行袋里。     阿島見狀,連忙出聲制止道:     “哎呀!這些衣服都被海水弄濕了。”     “是啊!”     “既然如此,就把衣服交給我來處理,不然衣服會發黴的,一會兒我就幫你把衣服洗一洗。”     “那、那就麻煩你了,老是讓你照顧,真是不好意思。”     金田一耕助提著旅行袋來到“錨屋”大門,坐在駕駛座上的松本克子立刻下車為他開車門。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沒關系,我剛才已經打電話向社長報告過,社長能了解你的狀況。”     “謝謝你,那我們這就啟程吧!”     車子行駛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忍不住開口問:     “松本小姐,你是在美國出生的嗎?”     “不,我不是在美國出生,相反的,我是在戰後才去美國的。”     “那麼你是哪里人呢?”     “我是橫濱人。”     (難怪她能說一口標准的日語。)     金田一耕助望著眼前這個女人,暗自在心中贊歎著。     松本克子不論在學識方面,或是個人教養都非常優秀,更重要的是,她還是一位大美人呢!     只可惜金田一先生性內向,不擅和美女聊天,每次一遇到這種場合,他就會顯得手足無措。     從新在家開車到地藏平花不了多久的時間,可是車子還沒進入越智家門,就已經被一群抬著神轎的年輕人團團包圍住。     由于祭典即將到來,這些年輕人大都已經陷入亢奮的狀態中;而圍在神轎四周的氏子們(住在同一個地方,祭拜相同神明的人)手中的火把,更把夜晚點綴得十分明亮。     “喂!金田一先生已經到了,大家趕快鼓掌歡迎他。”     帶頭大叫的正是松藏。     金田一耕助見狀,只好打開車窗朝松藏揮揮手。     緊接著,車窗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聲:“金田一先生萬歲!”弄得金田一耕助滿臉通紅。     “松本小姐,請你開快一點,這種歡迎方式我實在無福消受。”     松本克子會意地點點頭。     下一秒鍾,金田一耕助坐在的車子簡直像逃難般開進越智家的大門,只見越智龍平已經坐在和室房間外面的綠廊等候金田一耕助。     “啊!想不到金田一耕助這麼受歡迎。”     “您就別取笑我了,這還不都是沾您的光。”     “哈哈!請進、請進。”     在越智龍平的示意下,金田一耕助坐到上座的位置,頓時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金田一先生,聽說您今天跟‘錨屋’的老板去了一趟水蓮洞?”     “是啊!之前我還不知道島上的竟然有這樣一個地方,多虧‘錨屋’的大膳先生帶我過去看看。”     “有沒有收獲呢?”     “沒有。唉!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關于您委托的那件事,後來並沒有進展……”     “哦,這樣啊……”     越智龍平輕輕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目光犀利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島上最近來了一位叫三津木五郎的年輕人嗎?就是經常在胸前掛一架照相機的那個人……”     “是的,我認識那位年輕人,昨天他好象還跑到你的座車旁邊對您說一些話……方便透露嗎?”     “他叫我……爸爸。”     “叫你‘爸爸’?”     金田一耕助被這個意外的答案嚇了一跳。     “是的,本來我還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可是事後我仔細一想,當時他明明是叫我‘爸爸’啊!”     “你是說,那個年輕人對著你叫‘爸爸’?”     金田一耕助仍然不敢相信,但越智龍平說話的口氣十分篤定,由不得他不信。     “是的。”     “那麼,你認為這是怎麼一回事?”     越智龍平正要說話之際,多年子帶著兩名端著托盤的年輕女仆進入房間,托盤里放著精致的日本料理和兩壺好酒。     “金田一先生,你喝酒嗎?”     “不……我不太會喝酒,喝太多的話,今晚恐怕就沒辦法去刑部神社拜訪了。”     “說的也是,今天晚上還必須去刑部神社一趟呢!那麼姑姑,萊就先放在這里,你們下去吧!我跟金田一先生還有事要談。”     等多年子和兩名年輕女仆退出房間後,越智龍平立刻問道:     “在我說出自己的看法以前,你先告訴我關于那位年輕人的事吧!三津木五郎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這……你曾經聽說一位住在下津井,名叫淺井春的女巫嗎?”     “我不曾聽過這個名字,金田一先生,淺井春跟我想了解的三津木五郎又是什麼關系?”     于是金田一耕助將淺井春遇害的經過告訴越智龍平,越智龍平聽完之後,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這麼說,磯川警官認為他是凶手嘍?”     “不,磯川警官只是懷疑他可能知道內情;再說,我們也不敢肯定三津木五郎就是當天進去她家的‘嬉皮’。好了,接下來換你說說自己的看法。”     “嗯,這個……”     龍平登時顯得有些遲疑,過了半晌,他突然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一邊調整坐姿,一邊說:     “對不起,金田一先生,我並不是有意要瞞著你,只是我認為今天晚上並不是說這些事的最佳時機,等到明天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我一定會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也希望你到時候能幫助我,好嗎?”     他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後,看了一下手表。     “啊!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得去刑部神社。”     “嗯……我還是不要去好了,下午跑那一趟實在太累了……”     越智龍平想了一會兒才說:     “那麼,你就留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們已經為你准備好一間客房,你可以到那個房間休息一下……總之,所有的事情都會在明天告一段落,到時候還得麻煩你協助我呢!”     越智龍平說完,便拍手叫喚多年子進來。     “車子已經准備好了,不知道金田一耕助一先生……”     “金田一先生要留在這兒,等他用過飯之後,請你帶他去客房休息。”     “是的。”     八點半左右送走越智龍平之後,多年子帶著金田一耕助到一間飄散著原木香氣的八疊大房間。這問客房已經鋪好墊被,枕邊還放著暖水瓶、煙灰缸和打火機,此外,還有兩、三本最新的周刊。     “那麼,就請您早點休息,有需要的話可以拉這個呼叫鈴。”     “好的,謝謝您。”     多年子一離去,金田一耕助立刻打開隨身攜帶的旅行袋,從里面有一本日記,開始記錄當天發生的事情。     令他疑惑的是,昨天三津木五郎為什麼會對著越智龍平叫“爸爸”?     更奇怪的是,越智龍平對這件事好象知道一些端倪,因此剛才他才會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對向來做事極為慎重的龍平來說,實是在非常少見。     (難道越智龍平和三津木五郎真的是父子?)     金田一耕助心里不禁想著。     (如果昭和十九年的夏天,越智龍平和巴禦寮人一起私奔時,巴禦寮人已經懷有身孕,那個孩子會不會就是三津木五郎?三津木五郎生于日本戰敗的那一年,在時間上也吻合。)     金田一耕助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他進一步假設越越智龍平和巴禦寮人是在昭和十九年八月一起私奔,隨後住進丹波的溫泉旅館。     (如果當時巴禦寮人懷有身孕的話,那麼預產期正好是昭和二十牟的六月中旬。)     可是這樣的孩子看在刑部大膳眼里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他當然不可能讓巴禦寮人公開生下那個小孩,一定會選擇在巴禦寮人即將臨盆之際,要她到刑部島以外的地方生產。     當時全日本由于遭受美軍的飛彈攻擊,到處滿目瘡痍,全國上下陷入一片混飩的局面,就算出島也可以輕易找到許多借口。     (他們如何處理巴禦寮人生下的孩子呢?     一般人通常會選擇把孩子送走,或是送給非常渴望孩子的人家。)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的腦海中立刻浮現上次和三津木五郎談話的內容……     當時金田一耕助問他:     “你說你在令尊四十二歲的時候生下來的,那麼你有兄弟姐妹嗎?”     “不,我父親只有我這麼一個孩子,也正因為父母老來得子,所以特別疼愛我。”     四十二歲才得子,的確相當晚;而且夫妻結婚十年以上才生孩子的情況也非常罕見。     更何況三津木五郎還曾經說過:     “金田一先生,你跟‘錨屋’的老板都問了我同樣的問題。”     或許“錨屋”的老板知道巴禦寮人生下的孩子送給什麼人家。所以當三津木五郎突然出現在島上時,他才會十分驚訝。至于被問到這類敏感問題的三津木五郎,大概也已經猜出對方的意思了。     (那麼巴禦寮人呢?她發現三津木五郎是自己的孩子了嗎?)。     金田一耕助仔細一想,認為巴禦寮人應該還沒有察覺出這件事。     盡管刑部大膳可能一開始便告訴巴禦寮人孩子一生下來就要送給別人,可是孩子究竟送給哪戶人家,巴禦寮人應該不會知道,否則她一定會努力追查孩子的下落。     另一方面,獲得這個孩子的三津木家,恐怕也不知道的孩子的母親究竟是何許人也,因為刑部大膳絕不容許這種敗壞門風的事情傳出去。     (這樣一來,就必須有一個中間人將嬰兒從生母手中的交到養母手上。但是,這個中間人會是誰呢?)     金田一耕助一邊思考,一邊用五根手指抓著那一頭亂發。     刹那間,他的腦海里閃過一個答案——     (啊!是產婆!)     一想到這里,某個人的名字也立即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那就是——淺井春!     根據磯川警官獲得的資料顯示,淺井春在昭和三十年十月購買下津井那棟房子之前,警方並不了解她住在哪里、從事什麼行來,也就是說,沒有人知道她以前的事情。     (說不定淺井春以前就曾做過產婆的工作……)     這麼一來,金田一耕助的初步推斷就算成立了。然而,讓他一直耿耿于懷的是,淺井春為什麼會在寫給磯川警官的信中提到——“這都是因為二十二年前我犯下一件罪行的關系”呢?     (如果當年她這麼做能同時滿足巴禦寮人和三津木五郎養母的需求,又為何要如此自責呢?)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里,不得不承認這里必定藏有更大的謎團。     (這個謎團到底是什麼?)     金田一耕助還來不及找到答案,大門的玄關處已傳來一陣嘈雜聲,其中還夾雜著松藏的叫喊聲——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不一會兒,多年子略帶顫抖的詢問聲從房門外傳進來。     “金田一先生,您還沒睡吧?”     “越智夫人,有什麼事嗎?”     金田一耕助一打開拉門,就看見多年子跌在緣廊上,臉上還流著淚。     “龍平請您立刻趕去刑部神社一趟。”     “刑部神社出什麼事了?”     “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刑部神社好象失火了,而且……”     “而且什麼?”     “聽說在一陣混亂中,有人被殺了!”     “什麼?有人被殺了?”     金田一耕般化助頓時嚇了一大跳,不禁放聲大叫。     “是的,就因為發生了這種事,所以才請您立刻趕去刑部神社一趟,以免龍平又中了別人的圈套。金田一先生,請您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救那個孩子啊!”     “好的,我這就趕去神社。”     金田一耕助說完,動作迅速地系緊褲帶,匆忙離去。     火災     今天傍晚大約六點左右,刑部神社的官司——刑部守衛開始在拜殿里贊誦冗長的祝禱詞。     由于拜殿比神社本殿高出兩公尺左右,所以一般參拜者只能聽見刑部守衛的聲音,無法看見他的身影,只有站在他背後的巴禦寮人、真帆,以及村長、村里幾位有頭臉人士能見到他的念祝禱詞的情況。     此外,拜殿里面還有一個用粗格子窗圍起來的內陣(在神社本殿里祭拜神體的地方),內陣正面的祭壇上擺著越智龍平奉獻的黃金神箭;在放滿蠟燭的祭壇上,神箭依然綻放出燦爛、奪目的光芒。     刑部守衛吟誦冗長的祝禱詞之後,時間已經七點多了,拜殿上的燈光一熄滅,刑部守衛開始將祭祀的地點移到神樂殿。     幸好這次祝禱詞的內容比較簡單,刑部守衛念完之後,便恭敬地在島民們的頭上揮灑禦幣(神主在避邪時所用之物),為眾人消災祈福。     這些儀式結束後,宵宮的重頭戲——“神樂表演”便准備登場了。     神樂表演要是在神樂殿舉行,神樂殿的高度又比拜殿稍高一些,而且三面的雨窗都被打開,內部顯得格外明亮。     另外,拜殿的後面垂掛著繡有“無形文化財”幾個大字的簾幕,將整個舞台裝點得非常莊嚴。     根據金田一耕助事後的了解,“備中神樂”是出自“出靈神樂”這個系統,主要是由“開天岩戶”、“大國主讓國”,以及“素戔鳴尊除退大蛇”三篇神話所組成。     特別的是,神樂在發展初期,原是由神職人員負責跳舞,後來為了加強戲劇效果,開始以表演傳統戲劇的方式來取代舞蹈。     由于一般神職人員對傳統戲劇的表演並不是很在行,因此才會逐漸出現一批專門在農閑時期練習技藝,以此增加收入的農民。     今年七十四歲的妹尾四郎兵衛就是“備中神樂”的巨匠,他不但出身神樂世家,本身還擁有五十年以上的神樂表演經驗;在家學淵源的影響之下,他非常希望後世的子孫都能習得這項技藝。     只可惜他唯一的兒子——松若在距今十九年前,也就是昭和二十三年十月六日離開後月郡的老家後,再也沒有回去過。對四郎兵衛而言,這件事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松若遺留下來的兩個孩子——阿誠和阿勇,身世也十分可憐。     他們年幼的時期就失去父親,到了第二年,母親因為久候不見丈夫歸來,于是決定離他們而去。     如此一來,年邁的祖父母一肩挑起養育兩兄弟的責任;直到祖母撒手人寰,撫育他們兄弟倆的重擔便責無旁貸的地落在四郎兵衛的身上。     失去兒子的四郎兵衛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兩個孫子身上,阿誠、阿勇兩兄弟也感念祖父的養育之恩,十分敬愛祖父。只是哥哥——阿誠為人老實,缺乏擔任神樂太夫所需的霸氣,加上他的體格不夠強壯,因此四郎兵衛心中的一顆大石始終無法放下。     弟弟——阿勇則一年比一年像他的父親——松若,尤其在表演神樂的時候,不但給人充滿活力的感覺,更讓人感受到虎虎生風的威力。因此今天晚上的神樂表現,四郎兵衛決定由阿勇扮演素戔鳴尊的角色,大蛇則是四郎兵衛自己扮演。     四郎兵衛之所以這麼決定,是因為昭和二十三年,松若最後一次的舞台表演就是擔任刑部神社的敬獻神樂一角;如今他特別讓阿勇扮演這個角色,借此紀念十九年前失蹤的松若。     此刻,在神樂殿後面一間二十疊大的房間內掛滿形形色色、鮮豔亮麗的神樂衣裳,以及奇形怪狀的恐怖面具,其中最搶眼的是道具大蛇。     這條纏繞的大蛇大概有七、八公尺長,它是四郎兵衛最得意的發明。     四郎兵衛每每逮到機會,便會滔滔不絕地對人詳細介紹這條大蛇,一點都沒留意到阿誠和阿勇兩兄弟正躲在角落里低聲交談著。     “大哥,你說我們的仇人就是那位禦寮人嗎?”     “應該是,這座島上能將爸爸迷得神魂顛倒的,就只有她一個人而已。我想,十九年前的她一定更漂亮。”     “但是,我覺得她長得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有可能會做出那種事嗎?”     “所謂‘人不可貌相’……而且說不定還有其他人也想殺害爸爸。”     “真的嗎?那會是誰?”     “就是她的丈夫啊!因為他妒火中燒,所以才害死爸爸的。”     “果真如此,那就大可惡了!”     正當阿勇義憤填膺地揮舞著雙拳時,四郎兵衛突然對著他們兩兄弟大喊道。     “阿誠、阿勇,你們兩兄弟在做什麼,神樂表演馬上就要開始了,還不快去准備准備。尤其是阿誠,你今天打頭陣,千萬馬虎不得啊!”     “是的,爺爺。”     阿誠點點頭,准備穿上戲服,卻不知道外面已經有狀況發生。     在表演神樂之前有巫女的演出,負責扮演巫女的當然是巴禦寮人和真帆、片帆三人,然而就在一切都已布置妥當之際,刑部守衛突然發現片帆不見了。     他厲聲逼問真帆,無辜的真帆只好囁嚅他說:     “片帆她……她……”     “快說!片帆到底怎麼了?”     留著滿臉絡腮須的守衛氣得全身直發抖。     “片帆……昨天晚上就離開刑部島了。”     “什麼?片帆離開刑部島……怎麼發生這種事,你竟然沒有立刻告訴我們呢?”     “哎呀!你也犯不著發這麼大的火,還是讓我來問吧!真帆,片帆為什麼要離開刑部島。”     巴禦寮人柔聲問道。     盡管如此,真帆還是沒有說出實話,她只是盡量輕描淡寫他說:     “你們不是早就知道片帆不喜歡巫女這個工作嗎?”     這件事巴禦寮人和刑部守衛當然知道,而且他們也注意到片帆這種傾向似乎越來越強烈。     “那麼……片帆有說她要去什麼地方嗎?”     “沒有,不過我想她應該會去玉島,除了那里之外,她根本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你說片帆是在什麼時候離開刑部島的?”     “昨天太陽下山之後……不過,由于片帆離開沒多久,天空就開始打雷,聽以我也非常擔心她。”     “真帆,你為什麼一直隱瞞到現在才說呢?”     “因為片帆說要是我告訴別人這件事,她就要恨我一輩子。”     “哼!禦寮人,你一直都沒發現片帆不見了嗎?”     刑部守衛見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只好將矛頭轉向禦寮人,話中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對不起,我一忙起來就……況且,我也沒有想到片帆這個孩子竟然會離家走出。”     “這就是你平時管教不周的下場!不過說來也奇怪,如果片帆昨天晚上就去玉島的話,那邊應該會打電話通知我才對。”     “你的意思是……”     在場三人彼此交換一個不安的眼神,這時候,阿誠和阿勇正好從神樂殿里走出來。     “我爺爺……呃……四郎兵衛在問巫女的祭舞是不是還沒開始?”     “是的……對不起,我們現在立刻准備上場。”     由于大家都非常緊張,因此沒有人注意到阿城、阿勇注意巴禦寮人和刑部守衛的眼神中充滿一抹異樣的神采。     由于發生了這一段小插曲,所以當巴禦寮人和真帆的巫女表演結束時,太陽早已下出了。     今晚的刑部神社燈火通明,路邊的攤販也一字排開,將整座刑部島點綴得熱鬧滾滾。     到了八點左右,由越智龍平所捐贈的神轎在眾人的期待之下回到刑部神社,並順利地安置好。這時,神樂殿里展開神樂舞祭。     神樂舞祭的第一幕是“開天岩戶”,接下來是“大國主讓國,”最後一幕則是“素戔鳴尊除退大蛇。”     然而,就在第一幕的“開天岩戶”表演到最高潮時,神樂殿的垂幕後面竟突然冒出煙霧和火苗,不一會幾,整個垂幕燃燒起來。     火勢讓信徒們失去理智,因此當有人高喊“失火”時,現場霎時陷入一片混亂的局面。     無情的火舌迅速噬神樂殿的垂幕,並逐漸蔓延到神樂殿的柱子。     舞台上飾演“手力男命”的彌之助和飾演“天細女命”的阿誠見狀,頓時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跟著人群逃命。     這時候,從舞台後面垂幕走出來的阿勇看見這種情況,急忙脫下外套,猛力朝起火的柱子上揮打。     彌之助和阿誠一看到這種情況,也立刻脫下外衣幫忙滅火。     松藏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即恢複鎮定,跑向放在社務所入口處的大型儲水桶高聲叫道。     “快!我來提水,大家幫忙把水一桶一桶傳下去!”     松藏說完,馬上有四、五個人聞聲跑來,輪流將裝滿水的水桶一路傳遞到神樂殿的下方。另外,三津木五郎、荒木定吉、巴禦寮人和真帆也加入滅火的行列,吉太郎郎則取下掛在社務所玄關處的蓑衣和蓑帽,往自己身上一穿,然而拿水澆在身上,前往火災現場滅火。     幸好發現得早,火勢在短短十五分鍾之內就被控制住了,但是眾人依舊心有余悸,聚集在起火點附近你一句、我一句地談論著。     就在這時,越智龍平出現了,只不過每個人都忙著討論火災的的事情,根本沒有人察覺他已經來到刑部神社。     越智龍平眉頭微蹙,不解地環視滿目瘡瘓的刑部神社。過了一會兒,他好象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奔向大門敞開的社務所里面。     他在社務所里面待了三分鍾左右,然後臉色慘白地走出來。     “越智先生,你怎麼了?”     磯川警官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這……磯川警官,巴禦寮人呢?”     越智龍平語氣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禦寮人在神樂殿里,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這……磯川警官,請你過來看看這個。”     由于越智龍平說話的口氣和態度極不尋常,礬川警官心中不禁感到有些不安。不過他沒有多說,只是一言不發地跟在越智龍平身後走進社務所。     社務所的玄關後面有一條橫向的走廊,往右走可以通到神樂殿後面的會議室,往左則通往拜殿。     越智龍平進入走廊後,立刻往左邊走,一來到拜殿,只見里面的火勢已經撲滅了。     “磯川先生,你看!”     越智龍平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沙啞,而且有點顫抖。     礬川警官循著越智龍平示意的方向看去,好不容易才弄清楚越智龍平帶他來這里的目的。     先前提過拜殿後面有用粗格子窗圍起來的內陣,如今卻有一個人背部被插了一把黃金神箭,倚靠在格子窗上。     從那個人身上穿著神主的服裝來看,磯川警官相信那一定是刑部守衛!     他之所以會倚靠在格子窗而沒有倒在地上,是因為從他背後插進的那把黃金神箭的尾端羽毛正好掛在格子窗上。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4:59

第14章 神主遇刺事件
      一陣騷動     金田一耕助坐上前來迎接他的車子,當車子從地藏平轉向地藏坂的轉角時,竟然遇見刑部大膳。     刑部大膳一只手拿著長長的木杖,一只手提著燈籠,步履看起來有些瞞珊。     金田一耕助見狀,立刻叫車子停下來。     “大膳先生,快上車吧!這段坡路實在不太好走。”     “啊!原來是金田一先生……你正要出去嗎?龍平呢?”     刑部大膳一說完便看見車子後面跟著好幾名男子,不禁吃驚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這些跟在車後的人全是在松藏的帶頭之下,特地回刑部島參加祭典的越智家族。     以前刑部大膳掌理島上的大權時,越智家族的人都曾受過刑部大膳的欺凌,如今他們看見刑部大膳居然一個人踉踉蹌蹌地爬上地藏坂,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激怒和憎恨的眼神,難怪刑部大膳會心生恐懼。     “金田一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有些複雜,您先上車再說吧!”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打開車門,請刑部大膳上車,刑部大膳則吹熄手上的燈籠,慌慌張張地坐進車子里。     司機——松本克子等刑部大膳坐定,隨即猛踩油門,朝刑部神社前進。     “金田一先生,究竟發生什麼事情?是不是失火了?剛才我爬上地藏坂的時候,看見神社那一帶天空有火焰竄升……”     “目前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只聽見一大群人高聲叫喊,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對了,松本小姐,剛才是你送越智先生到神社的吧!神社那邊失火了嗎?”     “是的,不過那只是一場小火災,我送社長到神社的時候,火勢就已經撲滅了。”     “然後呢?”     “我送社長到神社的石階之後,本來打算立刻回去,因為社長說一會兒會打電話給我,要我到時候再來接他,可是那個地方很不方便回轉,我費了一番功夫才將車子調轉頭。     等我把車頭調轉好,已經過了五分鍾,這時候磯川警官突然從石階上沖下來,對著我高喊:‘出人命了!快點把金田一先生接來這里!’當時我感到非常吃驚,還來不及有所反感,就有另一批人跟在他身後奔下石階,嘴里還拼命喊著:‘陷阱、陷阱!這是‘錨屋’老板和村長設下的陷餅,目的是為了誣陷咱們本家!’     金田一先生,要是是真的發生這種事,請您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助我們社長,您一定要幫助我們社長啊!”     從事秘書工作的人必須隨時保持冷靜,而且必須具備精確的判斷能力,松本克子平常絕對是個十分優秀的秘書,可是一旦遇上殺人事件,她平時培養出來的專業態度全都不見了,只剩下滿臉的慌張與擔心。     “什麼?他們說我和辰馬陷害龍平?這怎麼可能!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說有人被殺,究竟是誰被殺?到底是誰殺了誰?”     “是神主……”     “什麼?守衛把誰殺了?”     “不,被殺的是神主。”     “你說神主被殺了?那麼殺他的人是……”     金田一耕助聽了,心跳隨即跟著加速。     “聽說是社長。”     “是誰這麼說的。”     “是村長。”     由松本克子斷斷續續的陳述中,金田一耕助拼湊出整件事情的大概——     正當越智龍平和磯川警官凝視被黃金神箭刺死的刑部守衛時,村長刑部辰馬正好闖進命案現場,剛開始他並不知道這是一樁殺人事件,只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走到他們身邊,循著兩人的目光看去。     盡管他很快便判斷出內陣里面的人是刑部守衛,可是,他不明白越智龍平和磯川警官為什麼會如此沉默不語地看著刑部守衛。     等到刑部辰馬的眼睛慢慢適應室內微暗的光線時,終于明了待在內陣里的刑部守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緊接著,他瞪大眼睛看著越智龍平,尖聲喊道。     “龍平,人是你殺的吧!哼!你竟然這麼狠心地刺殺太夫……”     刑部辰馬的聲音中充滿憎恨與嘲諷。     越智龍平一聽到刑部辰馬說出這番無中生有的話,不禁怒視著他說:     “不!人不是我殺的,我一到這兒就看見他已經被人殺死了。”     說完,他又回頭問磯川警官:     “警官,您可以幫我找金田一耕助過來一趟嗎!”     “咦?金田一先生沒有跟你一起兒來這兒嗎?”     “沒有,他在我家,剛才他說覺得有些疲勞,所以我便一個人過來神杜這邊。”     “原來如此,那麼我立刻請他趕過來。對了,在法醫還沒驗尸之前,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命案現場,你們也不要把消息傳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可是村長刑部辰馬根本不聽磯川警官的話,他仍自顧自地離開拜殿,朝外面的人群高聲叫道:     “喂!大家聽我說,巴禦寮人、真帆,你們也聽我說。”     前來刑部神社參加祭典的民眾一聽到刑部辰馬嘶力竭的叫喊聲,立刻峰擁到殿前,等待他即將發布的消息。     刑部辰馬見大家都安靜下來之後,一臉得意地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大家不要驚慌,注意聽我說,巴禦寮人的丈夫剛剛被人殺死了,而且就死在拜殿的內陣里。”     刑部辰馬說到這兒,故意停頓一會兒,看看現場所有人的反應。     結果現場正如他所料,頓時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是誰殺死神主的?”     “對啊!是誰殺死神主的?”     松藏放聲嘶吼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顫抖。     刑部辰馬歎了一口氣,回答松藏說:     “你們認為是誰殺死神主的?讓我告訴你們吧!殺人凶手就是你們最信服的越智本家——龍平!”     “啊!他怎麼可以亂說話呢?警官,請你快點制止他,否則事情會越演越糟。”     龍平抓著磯川警官的手臂,焦急地喊著。     這時,人群中又響起松藏的聲音:     “你別胡!龍平先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如果神主真的被人殺死的話,那一定是你下的毒手!”     “是啊、是啊!凶手說不定就是‘錨屋’的老板。”     大家齊聲攻訐刑部辰馬,紛紛替越智龍平打抱不平。     磯川警官了解當時現場的氣氛十分危急,若不小心說錯話,可能會引起不可收拾的後果。     于是他搖搖頭,對越智龍平說:     “走吧!我們先到外面去。”     兩人並肩走到外面時,包圍村長刑部辰馬的島民已經開始高聲叫罵,眼看著就要圍毆村長了,磯川警官趕緊出聲制止大家。     “慢著,各位請聽我說一句話。”     大伙聞言,立刻安靜下來。     這時,松藏從人群中走出來說:     “警官,剛才村長說了一些令人驚訝的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說‘令人驚訝的話’是指……”     “就是神主被殺的事情。”     “哦,關于這件事,村長說的是真的。”     松藏再度出聲問道:     “你的意思是說,殺害神主的凶手就是本家——龍平先生嘍?”     “不,這個部分警方目前還沒有調查清楚。對了,村長,在事情沒有查明之前,請你不要妄下斷言。別忘了,你可是一村之長,千萬不要引起島民無謂的恐慌。”     一時之間,磯川警官的話堵住刑部長辰馬的嘴,也安撫了群眾的怒氣。     接下來,他命令山崎巡警站在拜殿入口處的階梯把關,不准任何人進入命案現場。     站在階梯下的阿誠和阿勇見狀,先是彼此互看一眼,然後兩人硬生生地吞了一口口水。     站在另一側的巴禦寮人則氣喘籲籲地催促著三津木五郎說:     “五郎,你去問問看,神主……他真的被人殺死了嗎?”     她一面說,一面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越智龍平;而龍平也刻意回避與她面對面的尷尬。     “好的。”     于是三津木五郎趕緊跑到磯川警官面前問道:     “警官,巴禦寮人想知道神主目前的情況究竟怎麼樣。”     “唉!很抱歉,神主已經當場死亡了。”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巴禦寮人不由得以手覆額,差一點昏倒在地;還好真帆和荒木定吉從旁挽扶著,她才不至于整個人跪在地上。     真帆的臉色跟她的母親一樣慘白,不過她並沒有失去理智,只是流露出非常害怕的神色。     “那麼……”     三津木五郎舔子舔干澀的嘴唇說:     “凶手究竟是誰?”     “這個部分目前還沒有調查清楚。”     “您的意思是說,現場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我只是說目前的情況還不清楚,並沒有多說別的,請你不要故意曲解我說的話!”     磯川警官平時很少對人大聲說話,因此他一吼完,立刻感到有些後悔。     為了平緩一下現場的氣氛,他故意看著巴禦寮人說:     “夫人,這實在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我知道此刻你一定非常想見神主一面,不過為了避免破壞現場,還是請你暫時忍耐一下,等到法醫驗完尸後,我們一定會盡快讓你見神主的。”     “警官,連進去看一眼都不行嗎?還有,神主究竟是怎麼死的?他是被利刃殺死的?繩索勒死?還是被凶手用鈍器打死……”     三津木五郎一口氣問了好多問題,而且每個人問題都是在現場有人最想知道的答案。     “這個嘛……三津木。”     正當磯川警官准備要回答三津木五郎的問題時,站在一旁的刑部辰馬突然高聲大叫。     “喂!年輕人,這件事就讓我來回答你吧!事實上,神主是被人目越智先生奉獻給刑部神社的神箭刺死的,那把神箭從背後……”     刑部辰馬一邊說,一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後背。     “這樣刺進去。”     接著,他還用另一只手在胸前十七、八公分處比劃一下說:     “最可怕的是,箭頭的部分還露出這麼長;如果不是手臂強勁有力的人,絕不可能用神箭刺得這麼深。”     刑部辰馬說到這里時,只見巴禦寮人發出一聲呻吟後便昏厥過去。     認尸     刑部守衛被殺事件所引發的騷動發生之後不久,金田一耕助趕到現場。     “這實在是一種非常怪異的殺人方式。”     這不光是金田一耕助個人的感覺,其他人也同樣這麼覺得。     很明顯的,刑部守衛是被殺手用神箭從背後刺死的,可是凶手的行動凶動機究竟是什麼呢?     難道他光是殺死刑部守衛還不足以泄恨,非要刺穿他的身體才行嗎?果真如此,凶手肯定非常仇恨刑部守衛。     金田一耕助觀察刑部守衛的尸體,發現神箭是從他的背上稍高處刺進去,然後從胸部和腹部中間穿出。     箭頭是朝下的,而且箭頭上沾滿血跡,但是刑部守衛背上的白衣服只有一點點血跡,命案現場附近也有沒有噴濺的血跡,因此死者的血濺到凶手身上的可能性恐怕相當低。     其次,露在刑部守衛背上的箭尾,正好掛在區隔拜殿和內陣的格子窗上,所以他的身體才沒有倒在地上。     不過,圍起來的格子窗中間有一扇必須彎腰才進得去格子門,平常這扇格子門都有上鎖,如今卻半開著。     金田一耕助撩起衣擺,鑽過格子門走進內陣,刑部守衛那張可怕的臉立刻映入眼簾。     只見他那張臉孔布滿驚駭、錯愕的複雜表情,雙眼和嘴都張得大大的,發黑的舌頭還伸到嘴外,看起來真教人同情。     (刑部守衛應該知道凶手是誰,才會露出這種不敢置信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里,不禁歎了一口氣。     不知為什麼,這樁命案讓他聯想到發生在“獄門島”的徘句殺人事件,以及“惡魔的彩球歌”中,鬼首村的彩球歌殺人事件。     前者是從江戶時代流傳下來的徘句內容,後者則是遵循鬼首村流傳下來的歌謠內容。     “難道這座島上也有與“刺穿尸體”有關聯的特殊傳說嗎?”     金田一耕助一提出這個疑問,磯川警官立刻說道:     “金田一先生,我剛才也想到這個問題,所以問過越智龍平,可是他說他生于島上、長于島上,從來沒聽過有這回事。”     接著,磯川警官又壓低聲音說:     “而且剛才村長也說過,凶手若不是手臂強勁有力的人,又怎麼可能將神箭刺得那麼深……看樣子,凶手是有意把殺人罪嫌嫁禍給越智先生。”     “可是,這座島上並不是只有越智先生的手臂強勁有力,村長自己也不長得很強壯嗎?”     金田一耕助笑著繼續說:     “對了,那扇格子門有沒有上鎖?”     “沒有,因此這不能算是密室殺人事件。”     “這樣啊……看來我們不必傷神去想這方面的問題了。”     金田一耕助露齒一笑,但磯川警官的臉色卻十分凝重。     “我想,凶手可能與被害人熟識,或是跟他關系比較親密的人,因此刑部守衛才會對這個人毫無戒心,讓對方站在自己身後。”     “的確如此。這麼一來,追查凶手的范圍就縮小了許多。”     金田一耕助說著,又看了看眼前的尸體。     “對了,法醫怎麼還沒有到?”     “金田一先生,這座島上的人口太少,不要說法醫,就連一個醫生也沒有。不過我剛才已經借用這里的電話,聯絡下津井警局和縣警本部,請廣瀨帶個醫生和鑒識人員來島上。唉!在這樣人口稀少的小島上,做什麼事都不方便,還好越智先生有汽艇,才能去接廣瀨他們。”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從格子門里鑽出來,朝拜殿的方向走去。     這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回頭一看,只見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穿著祭典用的背心,氣喘籲籲地跑來。     “喂!沒有人告訴你們不可以來這里嗎?”     磯川警官大聲斥責道。     “有,可是‘錨屋’的大老板拜托我們一定要過來一趟……”     回話的是三津木五郎,荒木定吉則害怕地站在階梯上朝內陣看了一眼。     磯川警官見狀,連忙擋在尸體前面。     “說吧!‘錨屋’的大老板拜托你們什麼事情?”     “他說巴禦寮人已經清醒了。”     “哦,這樣啊!那又如何?”     “荒未,接下來由你說。”     “啊?由我來說……”     聽三津木五郎這麼一說,荒木定吉更加害怕了。但或許是受人所托的緣故,只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娓娓說道:     “巴禦寮人一直說想見……想見她丈夫的最後一面,雖然‘錨屋’的大老板已經對她說……說……”     “‘錨屋’的大老板說什麼?”     “他說在驗完尸體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隨便去命案現場,可是巴禦寮人仍然十分堅持,希望在法醫進行解剖以前,能見她丈夫的最後一面,她還拜托我們向警方求情,希望你們能成全她,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三津木,我說的沒錯吧?”     “是啊!一切正好荒木所說的。警官,巴禦寮人真的非常傷心呢!”     站在一旁的金田一耕助沒說話,只是十分感興趣地看著三津木五郎。     盡管三津木五郎曾經對著越智龍平喊“爸爸”,不過他實在很難從這位年輕人的面容、長相、身材和體型中找出一絲越智龍平的影子!     這時,磯川警官突然問道:     “你們兩個的感情倒是挺好的。今天晚上你們一直在一塊兒嗎?”     “是的,我們兩人現在是秤不離陀、陀不離秤,荒木,你說是不是?”     “是啊!我們兩個總是形影不離。”     “這樣啊……”     磯川警官輕輕地點點頭說:     “對了,金田一先生,你認為要不要讓巴禦寮人來這里呢?要是她一不小心破壞現場,那可就傷腦筋了。”     ‘我覺得應該可以成全她的心願,只要我們多留意就不會有問題。不過,只有巴禦寮人想見守衛先生最後一面嗎?”     “不,真帆也想見她的父親。     三津木五郎立刻回道。     “還有‘錨屋’的大老板。”     荒木定吉補充說明道。     于是磯川警官目測一下拜殿的空間寬度,然後說:     “那麼就讓他們三個人一起來吧!”     “好的,謝謝你。”     看著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步下樓梯的背影,金田一耕助忍不住轉頭看著磯川警官的側面說:     “警官,剛才你問了那兩個年輕人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說‘奇怪的問題’是指……”     “你問他們今天晚上是不是一直在一塊。”     “哦,你是說這件事啊!”     磯川警官神情嚴肅地對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事實上,凡是今天晚上在神社內的人都是我的懷疑對象,那兩個年輕人當然也不例外。況且,他們兩人的身分背景都跟刑部島有相當的關系……”     “可是,就算他們都有謀殺神主的動機,也應該會個別行動才對啊!但白說,我不認為相識不久的兩個人會共謀犯下這麼驚天動地的案子,所以如果他們兩個今天晚上真的在一塊兒,那麼兩人就都有不在場證明了。”     “嗯,有道理。”     磯川警官簡短地應了一聲後,便看見巴禦寮人在刑部大膳和真帆的挽扶下,從社務所後面走出來。     這時巴禦寮人和真帆已經脫下巫女的服裝,換上家居服。只見真帆穿一件薄質毛線衣,看起來清清爽爽;巴禦寮人則穿著一件白色素面的和服,胸前還系上一條粉紅色的帶子。     盡管如此,巴禦寮人的臉色仍顯得十分蒼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因此當她走到階梯時,磯川警官忍不住伸手扶了她一把。     三人好不容易走完階梯,一腳踏拜殿時,大伙的目光立刻移向內陣。     刑部大膳低叫一聲後,立刻撇過臉去;真帆在看了一眼尸體,便將臉埋在巴禦寮人的身後。     “禦寮人,請節哀順變,同時也請你配合一下,在法醫來驗尸之前,先不要急著為死者安排後事。”     不知道巴禦寮人是否有聽進磯川警官說的這番話,只見她睜大眼睛,往前踏出一步,像是要確認這個掛在眼前的奇怪懸垂物是否真是她的丈夫。     “啊!請不要觸碰任何地方!”     盡管磯川警官在一旁大聲提醒著,但巴禦寮人的左手死命地握住刑部大膳的手,顫抖的右手則拼命抓著死者的衣襟。     “是誰?是誰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巴禦寮人肝腸寸斷地哭喊著。     “村長說是龍平殺的,但是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廠     巴禦寮人悲戚的喊叫聲回蕩在整個拜殿內部,恐怕連站在拜殿外的越智龍平也聽得一清二楚。     若是他真能聽見巴禦寮人這番說詞,一定會心懷感激之情,畢竟他們曾經打算一起私奔,即使現在巴禦寮人已嫁作人婦,卻仍對他如此信賴,應該能讓他感到一絲安慰。     這時,刑部大膳神情嚴肅他說:     “是啊!我相信這件事絕對不是龍平做的,現在龍平是個勝利者,守衛則是個徹底被打敗的失敗者,就算勝利者想在失敗者面前大大地炫耀一番,也沒有必要將失敗者殺死泄恨啊!所以,村長說的話根本就不足以采信。禦寮人,好了,咱們回去吧!”     “啊!請等一等。”     金田一耕助趕緊叫住他們。     “站在這邊的是真帆吧!請問片帆怎麼了?她不舒服嗎?”     真帆一聽到金田一耕助的問題,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金田一先生,這件事就讓我來告訴你吧!真帆,你先扶禦寮人回房;禦寮人,你自己要多保重。”     刑部大膳目送真帆扶著滿臉淚痕的巴禦寮人一步一步走下階梯之後,轉頭對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官說: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聽說片帆昨天就已經離開刑部島了。”     “她離開刑部島能上哪兒去呢?”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皺起眉頭。     “這個我就不清楚,因為片帆只告訴真帆一個人,而真帆又一直對這件事情三緘其口,直到今天傍晚才把實情告訴她父母。你們也知道,傍晚之後又發生這麼多事,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找尋片帆。對了,金田一先生、磯川警官,不知你們是否曾聽說過守衛的事?”     “什麼事情?”     “他啊……”     刑部大膳用下巴指了指內陣里的刑部守衛。     “他在倉敷和玉島各有一個禦寮人。”     “這件事我曾經聽說過,警官也知道。”     “那麼你們應該也知道真帆和片帆兩姊妹在念高中的時候,就已經離開刑部島,前往不同的地方求學。那時真帆由倉敷的禦寮人照顧,片帆則是由玉島的禦寮人照顧,也就是說,要是片帆離家出走,她應該會去玉島。不過問題就在這里,如果片帆真的去玉島,玉島那邊應該會給我們一通電話啊!我覺得非常奇怪,所以便打電話過去問問看……”     “結果怎麼樣?”     磯川警官好奇地問。     “那邊說片帆沒有過去,我原本以為是片帆故意要她隱瞞的,于是把這邊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刑部大膳說著,又用下巴指了指被神箭刺穿的刑部守衛。     看來他也跟村長有同樣的反應——對刑部守衛的死一點也不同情。     “總之,當玉江——也就是玉禦寮人一知道這件事,立刻顯得非常震驚,她說片帆自學校畢業回到到刑部島之後,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再也沒有跟她聯絡了。     為了慎重起見,我又打一通電話給倉敷的禦寮人——澄子,結果那邊也說片帆並沒有去那里;不過,兩位禦寮人明天都會趕過來這邊……唉!片帆究竟跑去什麼地方了?”     目前最讓刑部大膳心煩的不是眼前的尸體,而是接踵而至的“煩惱”。     另一方面,當磯川警官知道刑部大膳打電話給澄子和玉江時,不禁對這兩個女人感到懷疑。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5:18

第15章 案發之後
      隔離偵訊     當越智龍平的私人汽艇載著廣瀨警官一行人趕到刑部神杜的時候,已經是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七日凌晨零時了。     由于越智龍平的身分特殊,所以這次事件吸引了許多媒體記者;經過媒體的報導,刑部守衛被殺的事件立即成為驚駭世人的大新聞。     幸好警方並沒有因為媒體的關注而備感壓力,在發生命案當時,他們已經把群聚在刑部神社內的大批民眾留下來調查。由于人數眾多,警方特別將留置的人群分成好幾組,一組一組進行偵訊。     第一組是被害人——刑部守衛守的家人。     巴禦寮人躺在八疊大的房間里,整個人因為發高燒而陷入半昏迷狀態,嘴里不斷說著吃語:     “是誰……是誰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坐在她枕邊的真帆聞言,不禁低聲啜位著。     一直待在隔壁房間的刑部大膳已經脫下外套,穿著寬松的長褲躺在床上曲肱而睡。至于坐在床沿的村長——刑部辰馬卻一點也睡不著,只是將雙手交抱胸前,一雙骨碌碌的眼睛盯著房里的其他人看。     事實上,這是間房里除了刑部大膳和村長以外,另外還有六個穿或整齊的男人,他們是昨天去迎接越智龍平來的島民。如今發生這種事情,他們當然比較站在越智龍平那一邊,因此每個人都刻意與刑部大膳、村長保持一段距離。     第二組只有兩個人——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     荒木定吉有時會偷偷看三津木五郎一眼,他本來想開口說話,可是一看到三津木五郎嚴肅的樣子,便將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吞回去。     第三組是在越智龍平的斡旋下回到刑部島的島民。     這一組包括松藏、信吉、阿謙和阿由等人,大家全都穿著祭祀用的背心。由于這一組多達三十幾人,房間容納不下這麼多人,警方只好將他們安置在神樂殿的下面。     “各位,一會兒警方就要來這兒查案,大家在回答問題的時候千萬得謹慎點。”     松藏是眾人的首腦,小聲地吩咐大家。     “是啊!要是不小心說惜話,可能會連累到本家。”     “哼!剛才村長還說那種說……”     “那是因為他嫉妒本家才會這麼說。”     松藏打斷眾人的談話,斬釘截鐵地說:     “現在刑部一族已經沒落了,而越智本家的聲望則越來越高,村長看到越智本家擁有這樣的場面,心里當然很不是滋味。”     正當大伙說到激動處,卻看見吉太郎跑來添加火把,頓時都緊閉雙唇。     等到吉太郎換上新的火把,繞到拜殿後面時,大家才又繼續談話。     “大叔,新家的大叔也住在這里嗎?”     信吉說這句話時顯得有些顧忌。     “嗯,那家伙原本住在小磯,後來因為到神社里幫助做事,便睡在倉庫里。老實說,他根本是這里的一條狗!”     松藏從頭到腳都瞧不起吉太郎。     “嘿嘿!別小看這只狗,人家禦寮人可是抱著他入睡哩!所以我倒覺得禦寮人像是八犬傳里的伏姬。”     “是誰說這麼缺德的話?”     松藏目光銳利地朝說話者看了一眼。     “哼!是小一說的嗎?你從哪兒聽來這麼缺德的話?”     “不就是你自己說的嗎?我們在回刑部島的聯絡船上,你對阿吉說:‘雖然巴禦寮人很疼你,但那畢竟是不同的感覺。’”     “我說過這麼缺德的話?”     松藏不敢置信地反問道。     “是啊、是啊!大叔,你確實說過這種話。”     信吉雖然壓低音量,但四周聽到的人還是發出一陣噓聲。     “原來是這樣……不過,就算我當時這麼說也沒有其他惡意,只是單純地認為巴禦寮人很疼吉太郎罷了;何況巴禦寮人如果真的要偷漢子,怎麼可能挑上吉太郎這種沒品味、又不高尚的男人呢!”     雖然松藏不斷地解釋自己當時說那些話的意思,可是任何人都聽得出來他不過是在自圓其說罷了,根本沒有人會接受他的說法。     就在大家陷入一片沉默之際,有人突然迸出一句:     “你說的沒錯,那個男人既沒品味、也不高尚,唯一的優點就是雙臂十分強勁有力,說不定殺害神主的人就是吉太郎,因為只有他有那麼大的力氣啊!”     一聽到這些話,在場的人全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第四組是越智龍平、松本克子和多年子三人。     越智龍平身穿一件短和服,雙唇緊閉地端坐在神樂殿的座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至于坐在離他稍遠處的越智多年子和松本克子,兩人都一臉優心仲忡的樣子,有時偷瞄一眼越智龍平的表情,有時又無奈地互相對望著。     最後一組是神樂太夫一行人,他們被安排地神樂殿後面的會議室里。     “四郎兵衛。”     平作低聲叫喚坐在道具箱旁邊的社長——四郎兵衛。     他是一這行人當中年紀最接近四郎兵衛,也是跟四郎兵衛合作最久的神樂太夫。     四郎兵衛聽見有人叫他,抬起頭來問道:     “平作,什麼事?”     平作一看到四郎兵衛的臉,不禁大吃一驚地問道:     “四郎兵衛,你怎麼哭了?”     “人一上了年紀就會變得十分脆弱……唉!我好後悔……”     “後悔什麼?”     “你知道距今十九年前,我們也是在這里表演神樂,那次松若表演的角色是素戔鳴尊,而我則扮演大蛇。     今天晚上,我原本打算讓阿勇扮演素戔鳴尊,我扮演八岐的大蛇,把我多年來辛苦教育孫子的成果呈現給松若看,誰知道卻發生這種不幸的事件,讓我的一番苦心盡付流水。唉!我真的非常後悔……”     “這麼說來,你還是認為松若是在這座島上‘蒸發’的嘍?”     平作皺著眉頭問道。     一旁的德右衛門和嘉六聽到兩人的對話,臉上透出一抹異樣的神采,慢慢朝他們靠攏過來。     四郎兵衛看看他們三人,語氣堅定他說:     “是的,直到現在我仍然這麼認為,而且我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神主夫婦了!你別看禦寮人一副聖潔的樣子,其實她的身上流著汙穢不堪的血,她玩弄松若、誘惑松若,最後還害他被妒火中燒的神主殺死……     老實說,我一直希望能在走完這一生之前,親手為松若報仇,可惜現在已經有人搶在我前面動手了。”     三人聽到這里,終于明白四郎兵衛是因為這一生的願望永無實現之日而感到懊惱、悔恨。     “四郎兵衛,你可別亂說話,要是剛才那些話傳進警方的耳里,他們說不定真的會懷疑你是殺人凶手。”     “哼!他們憑什麼理由懷疑我?我都已經活到這把年紀了,哪兒來的力氣可以把神箭從一個人的背後刺穿到前胸呢?”     “是呀!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過,要是警方問起來,你要不要告訴他們有關松若的事?”     “視狀況而定嘍?對了,阿勇,你哥哥呢?怎麼不見阿誠的人影?”     四郎兵衛問坐在對面角落的孫子——阿勇。     “哥哥說要去廁所一下。”     “他也去得太久了吧!我記得他好象不到十一點半就出去了,現在都快十二點,怎麼還沒回來呢?”     躺在阿勇旁邊的彌之助坐起來,看了看手上的表說道。     彌之助是個行為放蕩、生活散漫的人,他的父親為了讓他改變原先消極的態度,特地送他來學神樂。     沒想到他依然故我,神樂也學得不精。     “這麼說來……阿勇,你哥哥到底上哪兒去了?”     四郎兵衛露出一抹不安的神色,阿勇則是快哭出來的模樣說:     “我真的不知道,不過我想……大哥會不會一個人跑到千疊敷去了?”     “他跑去千疊敷做什麼?千疊敷又在哪里?”     “千疊敷在神社後面,是個景色非常漂亮的地方。”     “你們兩個怎麼會知道那個地方?是誰告訴你們的。”     “昨天一位島上的駐守人員告訴我們的,他說那里的景色非常漂亮,大哥也說很喜歡那里……”     “就算那里的景色真的很美,但現在已經三更半夜了,哪能看得出漂亮的景色,彌之助,你快跟阿勇出去找阿誠,現在正是敏感時刻,咱們得多加留意自己的行動。”     “是的,我們這就去。”     彌之助和阿勇走出會議室後,沒一會兒便將阿誠找回來,只見阿誠褲子的膝蓋上沾滿泥土。     四郎兵衛擔心地看著他說:     “阿誠,這是怎麼回事?你的膝蓋上怎麼都是泥上?”     “爺爺,你別擔心,我只不過是跌了一跤。”     阿誠說完,便偷偷把藏在背後的手電筒塞進外套里。     “爺爺,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發現警方調派許多警力來這里呢!”     雖然會議室和神樂殿之間有一面垂幕隔著,可是只要有人說話,外面的人就會聽得到一清二楚。     因此神樂大夫們剛才說的話可能已經傳進越智龍平的耳中,就連被安置的神樂殿下方的松藏等人所說的話,恐怕也全被他聽進去了。     但是越智龍平並沒有任何表示,他依舊緊閉雙唇,全身被孤寂。優郁的情緒籠罩著。     危險任務     “啊!這、這個……”     這是廣瀨警官看到刑部守衛尸體時的第一個反應。     不過,並不是只有廣瀨警官有這樣的反應,就連他帶去的搜查人員也都發出相同的驚呼聲。     雖然這些辦案人員早已經習慣與死尸面對面,但刑部守衛這樣的死法仍然教人看了頭皮發麻。     等大家的情緒科鎮定下來後,負責拍照存檔的人員開始工作,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鑒識人員則忙著在命案現場四周撒銀粉,采集可疑的指紋。     在這些人當中,唯一沒有采取行動的只有下津井警局的法醫——木下醫生。只見他一邊摸著斑白的胡須,一這凝視著尸體,過了半晌才說:     “廣瀨,待會兒再告訴你……當然,詳細情形還是得由醫生開具死亡報告書才行。”     “磯川警官,你說你知道死者的死亡時間?為什麼?”     “因為我一發現尸體的時候,就立刻摸尸體的手,以便確認他是否還有心跳,結果死者的手和胸部都還有余溫。”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正好八點四十分。”     “是你先發現尸體的嗎?”     “不,我是第二位發現這具尸體的人。”     “那麼最初發現尸體的是……”     “是越智龍平先生。”     磯川警官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站在拜殿的金田一耕助。     為了不想妨礙鑒識人員的搜證工作,金田一耕助特地留在拜殿待命,不過他一雙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格子窗里面的內陣。     “什麼?你是說越智龍平先生?”     廣瀨警官一臉驚訝地叫出來。     “是的,而且那把黃金神箭也是他奉獻給刑部神社的。”     聞言,廣瀨警官的眼中不禁充滿狐疑的神色。     “你說越智先生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這是否有什麼重大意義?”     “關于這一點,目前我也無法確定。對了,金田一先生,越智龍平是什麼時候離開家里的?”     磯川警官對金田一耕助喊道。     “八點半左右我送他到玄關,看著他的座車開走之後才回房休息。”     “原來如此。”     磯川警官點點頭,接著對廣瀨警官說:     “大約在八點二十分的時候,神社里發生一起小火災……”     “是啊!我剛才也聽說這里發生一起小火災……咦,難道這場火災跟命案有關聯嗎?”     “這個我不清楚,但是我不認為這兩次事件是完全獨立的偶發事件,至于原因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反正當時在場人現在全部在神社里,你可以間問他。”     “是的,警官,接下來呢?”     “因為發生火災,我便急忙沖到正門……對了,我要特別補充說明的是,在發生火災之前,我一直和神樂大夫們在一塊兒,所以……”     “哈!你是不是獲得什麼新消息了?”     “你真聰明!總之,我發現他們那群人隱瞞了一些事情,只可惜來不及套出他們的話,外面就傳出失火的消息了。     還好那場小火很快就被撲滅,而越智先生沒一會兒也到達這里;當時我特別看了一下手表,時間是八點三十六分。”     “嗯,如果他八點半離開家里,那個時候也差不多該到這兒了。”     “是啊!越智先生到達之後,一發現神社里遍地積水,便吃驚地跑向社務所,當時我看見這副情景,也立刻朝社務所走過去,不料剛剛才沖進去的越智先生又驚慌失措地跑出來,正好遇見我……”     “他來回一趟大約花了多少時間?”     “這個嘛……應該兩、三分鍾左右吧!”     “如果才兩、三分鍾,根本辦不了什麼事,不是嗎?”     “這一點我們問越智先生了,他是這件命案的發現者。”     “對了,警官,我有件事想請教你。”     金田一耕助忽然從拜殿里隔著窗子對磯川警官說話。     “什麼事?”     “你剛才說火災大約發生在八點二十分左右,當時你從里面往正門的方向沖?”     “是的,有什麼不對嗎?”     “那麼當時有沒有誰跟在你後面沖出來?”     “沒有,在我沖出來之前,還特別看了一眼社務所後面的住家,並沒有看到什麼人,可能他們一聽見失火,便立刻跑出去了。”     “這樣啊……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之後,負責驗尸的木下醫生斷定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是七月六日晚上八點至九點之間,與磯川警官的說法不謀而合。     木下醫生驗尸完畢,已經是七月七日凌晨一多點多了,警方開始傳喚相關人員作筆記。     越智龍平最先被警方傳喚,接著是負責開車的松本克子,然後才是越智龍平的姑姑——越智多年子,以及金田一耕助。     這一組人間話結束後,便是以巴禦寮人為首的刑部家族。     警方首先傳喚村長——刑部辰馬,其次是巴禦寮人。     巴禦寮人在注射過鎮靜劑後,情緒已經穩定許多,可以理智地回答警方提出的問題。     巴禦寮人偵訊之後,輪到真帆和刑部大膳,他們兩人都十分配合,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等越智一族和刑部一族結束問話,換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接受偵訊,這時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     另一方面,吉太郎也在警方的要求下,在自己的“寢室”——倉庫里等候應訊。他等了老半天仍然沒有人來傳喚他,便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吉太郎的“寢室”大約有三疊大,分為上、下兩層,下面那層堆放著木材、木炭和清掃工具,上面那層則收藏一些舊道具。     比較特別的是,這兩層東西都整理得十分整齊,不會給人汙穢、肮髒的感覺。每當他睡在刑部神社的時候,總會在上層的一處小空間鋪上一張草席,和衣入睡。     這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樣在上層睡著了,等他驀然醒時,已經是七月七日早上五點四十五分。     吉太郎一看天色微亮,連忙從上層滑下來,穿上放在泥土地板的鞋子,迅速離開倉庫。     倉庫位于神樂殿的後面,照理說,他應該去神社看一下,可是吉太郎並沒有往那里走,反而直接繞到後面長滿青苔的狹窄石階上。     他快步跑上石階,朝上飛奔;由于速度太快,以至于沒發現石階最下面的那一階出現一個古怪的痕跡,仿佛有人最近在這里摔跤過。     吉太郎爬上石階之後,來到一望無際的千疊敷,他放輕腳步,悄然穿過千疊敷,走向另一條小路。     那是金田一耕助、阿誠、阿勇都曾經走過的小路,吉太郎走到這里,腳步更加急促了,就連套在身上的背心也隨風飛揚起來。     不到三十分鍾的時間,他已經回到自己家里。     吉太郎的家外觀看上去很小,可是屋里卻收拾得非常整潔,一點也看不出是單身漢的住所。     到家之後,吉太郎立刻打開壁櫥,從里面取出一把散彈槍,並取出彈袋,將散彈槍裝滿子彈。     緊接著,他又從彈袋里拿出一個皮制的套子,套子里是一支長二十五公分、擦得十分光亮的劍。     吉太郎把彈袋纏在腰上,拿著槍從後門向外走。     他的住家後面是山林,繞過迂回曲折的山麓之後,就可以看見一處十分陡峭的窄坡。     吉太郎好不容易才爬上坡頂,他一邊拭去汗水,一邊看著腳下荒涼的景色。由于天色已經完全亮了,成群的烏鴉飛過吉太郎的頭頂,不時發出嘎嘎的鳴叫聲。     在吉太郎眼下展開的就是隱亡谷,他今天的任務就是要去捕殺那只凶猛的流浪狗。     對吉太郎而言,刑部大膳的命令比警方的要求來得重要多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5:37

第16章 意外發現
      纏斗     金田一耕助來到刑部島已經一個劄拜了,可是仍然沒有到過吉太郎現在所站立的地方。     如果能夠站在這里眺望遠方的優美景色,就算是滿身銅臭味的商人,也會情不自禁地贊歎大自然的驚世之美。     隱亡谷是由花崗岩構成,從吉太郎腳下的山丘一直延伸到南方兩公里的范圍,越往南邊的地勢越高,落差大約八十公尺左右。山谷的寬度大約有兩百公尺,層層相疊的山巒景致,教人看了驚歎不已。     此外,巨岩之間雖然有高大的赤松點綴,不過大多是低矮的五葉松。     自從五日那天下了一場劇烈的雷雨之後,整座谷底積了許多水,儼然形成一條小溪,就像大磯和小磯之間的界川流向大海一般。當地居民稱是這種臨時出現的小溪叫做“千千岩川”。     這情景看起來相當荒涼,可是吉太郎早已經習慣這樣的景致,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在意的是剛才飛過山谷上空的烏鴉群。     上百只的烏鴉停在枝椏纏繞的松樹樹梢,它們不時朝谷底打探,仿佛正在瞄准備獵物、伺機而動一般。     吉太郎擦擦汗水,調整一下呼吸的頻率,然後眯起雙眼凝視烏鴉群不尋常的舉動。     不久,他決定舉起獵槍,沿著山脊朝右邊的那條小路走去。     這條小路一直延伸到千千岩川的岸邊,通過架在那里的木板橋之後,還得經過一個險竣的坡道,這條坡道的頂端就位在這座小島西邊的鋸子山。     吉太郎一邊快速地向南走,一邊留意著隱亡谷的景色。     大約過了三十分鍾,他來到鋸子山和兜山交會的山谷。     這座山谷附近有一條往左彎的小路,由于整條小路的岩石幾乎都已風化,走起來十分辛苦。可對于穿著長靴的吉太郎郎來說,卻一點也不費力。     他右手提著沉甸甸的獵槍,身子向後傾地走下坡,沒有多久,他來到一塊非常堅硬的花崗岩上。     這塊花崗岩的面積相當大,大約有一百疊,在它的後面還有一塊像屏風一般的厚實的岩石,中央被人鑿了一個大洞,里面安置著“藥師如來”的佛像。     全國人民都相信“藥師如來”有醫治眼疾的神力,這座島上的居民也不例外。     聽說以前染有眼疾的善男信女都會來這里祈求神明保佑,讓自己早日恢複健康,因此在像屏風的花岩上鑿了一個相當大的參拜堂,參拜堂的地面還鋪了一塊板子,以便讓人們跪拜。     刑部島上的居民稱這塊岩石為藥師岩,它面前那塊岩石則是藥師的舞台。     近來由于健康保險的普及,任何人有病痛都可以到醫院接受醫生的診治,于是這塊藥師岩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便漸漸式微了。     吉太郎此刻站在藥師的舞台前,視線停留在北方。     藥師岩的後面連著兜山,刑部神社就坐落在兜山的山上,因此,若是順著刑部神社的石階走下去,並順著地藏嶺中途的一條岔路向左走,就會來到藥師岩的東邊。     吉太郎看著眼下巨石累累,把手放在嘴邊大聲喊道:     “阿修羅!阿修羅!你這個畜生躲到哪兒去了?”     不會兒,山谷那頭傳來吉太郎陰森、低沉的回音——     “阿修羅!阿修羅?你這個畜生躲到哪兒去了……?”     距離吉太郎大約兩百公尺處的巨石之間,有一棵歪歪斜斜的赤松,當地人們都叫這顆赤松“爺爺松”,因為這棵樹歪歪斜斜的樣子,就像是上了年紀的老爺爺似的。     當吉太郎放聲大吼的時候,有好幾只烏鴉從爺爺松的樹梢間驚嚇地飛出來,它們一邊嘎嘎叫著,一邊在山谷的上空盤旋。     或許是受到這陣騷動的影響,棲息在鋸子山山腰的烏鴉群和聳立在兜山山崖邊的烏鴉們也都一起飛向空中,整座山谷的上空頓時被一片黑壓壓的烏鴉群占領。     受到驚嚇的烏鴉先在空中亂飛一陣子,過了一會兒才稍微鎮定下來,各自飛下來停在樹梢間,不過仍有二十幾只烏鴉在空中盤旋著。     吉太郎目不轉晴地看著這些空中爭相飛舞的烏鴉,發現它們全都凝視著山谷里的某一點,仿佛那里有烏鴉們亟欲搶食的東西。     他立刻將子彈上膛,接著又大吼一聲:     “阿修羅,出來!我知道你躲在那里!不過,你究竟叼了什麼東西進去……不,你究竟把什麼東西叼出來了?”     吉太郎稍稍喘了一口氣,接著再度出聲吼道:     “阿修羅!你給我滾出來!”     然而整座山谷里並沒有傳出其他動靜,只是陣陣低沉、陰森的回音像在嘲弄吉太郎的愚昧一般。     于是他繞過藥師岩的左邊,往下跳到一塊大花崗岩上面。     雖然這些堅硬的花崗岩能夠承受吉太郎的重量,但他仍謹慎地留意四周的狀況,因為他非常清楚自己現在要面對的是一頭十分凶猛的野狗。     吉太郎從小習慣離群索居,唯一的興趣便是狩獵。每年一到狩獵時期,他就會拎著獵槍在鄰近的小島之間搜尋獵物。     正因為如此,他的心中一直有小小的心願——擁有一頭獵犬。     他常常在想,要是阿修羅能經過嚴密的訓練,應該會是一只非常理想的獵犬,而他也曾試著去接近阿修羅,可是這份心意似乎無法傳達給它。     曾經被人們飼養的家犬遭到主人遺棄,又受盡村里居民的迫害,當它變成一條野狗時,當然會不信任人類。所以吉太郎越是接近阿修羅,阿修羅就越討厭他,甚至到了憎恨的地步。     不過今天吉太郎沒有打算要善待阿修羅,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遵照刑部大膳的命令,一槍打死這條令人厭惡的野狗。     他不停地從這個巨石跳到另一個巨石,就在他來到距離那棵爺爺松五、六公尺處的時候……     “啊!糟、糟了!”     一股來自背後的強大力量瞬間把吉太郎壓倒在地上。     這股強大的力量正是阿修羅發出的,狡猾的惡犬剛才刻意躲開吉太郎的視線,在他毫無警覺的狀況下,偷偷來到他的背後展開突襲。     阿修羅把吉太郎壓倒在地之後便向後退,這一瞬間正好給了吉太郎扭轉劣勢的機會。     吉太郎趕緊翻身想爬起來,哪知這條凶猛的士佐犬又立刻朝他撲過來,企圖咬斷他的喉嚨。     幸好吉太郎的防衛本能救了自己一命,他迅即改用雙手握著獵槍,用力抵擋開阿修羅的大嘴。     攻擊失敗讓阿修羅更加生氣,它立刻用兩只前爪在吉太郎的胸部和腹部來回猛抓,還好吉太郎身上穿著連身的皮衣,減少了不少攻擊,只是惡犬一臉猙獰的模樣,仍讓他有毛骨悚然的恐懼感。     阿修羅整張臉、嘴和下顎全都染上鮮紅的血跡,仿佛剛吃下一只野兔子。吉太郎知道這座山谷里有一些兔子和鼬鼠,正是阿修羅賴以維生的食物。     緊接著,阿修羅壓在吉太郎身上,緊緊咬住他的獵槍,同時腦袋還猛烈地左右搖擺。     阿修羅搖晃腦袋的舉動讓吉太郎靈機一動,只見他拼命將獵槍朝阿修羅的口中推,然後騰出右手,往腰際上的彈帶移動,准備掏出短劍,給阿修羅來個迎頭痛擊。     不巧是的,短刀在他倒下來的時候已經被壓在屁股下面,他只好一面和阿修羅打斗,一面扭動臀部,試著將短刀調整到腰際側面。     好不容易吉太郎的右手終于碰到刀柄,他立刻緊緊握住刀柄,奮力將刀子往阿修羅的肚子刺進去。     霎時,一聲淒厲的狗吠響遍整座荒涼的山谷。     吉太郎見狀,乘勢又補好幾刀,直到阿修羅淒厲的叫聲逐漸轉弱,他才如釋重負地放下手中的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稍微挪動一下身子,從阿修羅的身下爬出來時,竟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狗血染紅,就連握住短劍的右手也被鮮紅的血弄得濕濕粘粘的,看了直教人反胃。     值得慶幸的是,吉太郎除了左手肘被阿修羅咬了一口,感到有些隱隱作痛之外,全身上下幾乎都沒有受傷。     他用舌頭舔舔左手肘發疼的地方,又看看身邊奄奄一息的阿修羅,心中不由得萌生一抹惻隱之心。     “你也真是歹命,要不是那些人曾經飼養過你,之後又拋棄你,今天你也不會變成這樣……好吧!就讓我了斷你的生命,好讓你早一點從痛苦中獲得解脫。”     吉太郎一邊拭去額頭上的汗水,一邊拾起扔在一旁的獵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一臉肅穆地朝阿修羅扣下板機。     就在這一瞬間,吉太郎忽然注意到距離爺爺松二十公尺處的巨石之間聚集了一大群烏鴉。     烏鴉聚集的數目實在多得不尋常,因此吉太郎決定前去一探究竟。     他跳下巨石,動作迅速地朝烏鴉群聚集的地方移動。     途中他發現一處凹坑里面積聚一些水,于是馬上伸手到水窪里清洗,再搓揉一下手帕,擦拭掉連身褲裝胸前的髒汙。     水窪里的積水不多,很快就被染成鮮紅色。不過吉太郎並不在意,他清洗掉身上沾到的血跡之後,又跳兩個巨石,來到烏鴉群集的地方。     吉太郎一見到被烏鴉群所包圍的東西,霎時驚慌得大叫出聲。     過了一會兒,他的情緒稍微鎮定下來,整個人趴在石塊上,聚精會神地看著那個恐怖的物質。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雖然吉太郎感到百思不解,他仍決定先把這件事告訴村里的人。     正當他試圖往回走的時候,卻發現烏鴉群已准備向那個物體發動攻擊。     吉太郎覺得很困難,他不忍心讓那個物體被烏鴉群啄食,卻又必須讓村里的人知道他的發現。     左思右想一陣之後,他決定折返到先前停留的那塊巨石上對空鳴槍。     他這麼做的目的並不是要趕走烏鴉群,而是希望村里的人能聽到槍聲,趕緊派人過來這里看看。     漫長的一夜     當吉太郎的槍聲傳到磯川警官的耳里時,已經是七月七日的上午七點五十分。當時他正在坐在偵訊席上聆聽三津木五郎的證詞。     負責偵訊工作的是廣瀨警官,藤田刑警負責記錄,而金田一耕助就坐在觀察席的位置。不過,他可不是個單純的觀察員,因為他跟藤田刑警一樣,忙著記錄這些關系人的證詞。     包括磯川警官在內的四位偵訊人員坐在社務所詢問處的櫃台里,櫃台外則放置一張椅子給證人坐。     先前越智龍平在凌晨一點五十分接受偵訊的時候,神情相當落寞,一點都不像是個衣錦榮歸的“話題人物”,平日的高傲氣魄也已經消失無蹤。     不過,廣瀨警官仍然試圖從他臉上的表情捕捉一些訊息,因此不斷以銳利的目光盯著眼前這位事業有成的男人。     他從頭到腳打量越智龍平一眼之後,謹慎地間道:     “你是越智龍平先生嗎?”     “是的。”     “年紀多大了?”     “四十四歲。”     “住在什麼地方?”     “美國西部的一個都市。”     “哦,你的意思是……你是美國公民嘍?”     由于廣瀨警官的態度突然變得非常嚴肅,所以越智龍平便用標准的日語應答。     “是的。”     “那麼,你在日本的這段時間都住在什麼地方?”     針對這個問題,越智龍平說出一家位于東京丸內的飯店名稱。     “換句話說,你在日本和美國都相當活躍嘍?”     “嗯,可以這麼說。”     在偵訊的過程中,藤田刑警一直非常仔細地記錄越智龍平所說的每一件事,但這些事情金田一耕助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只是兩眼無神地聽著廣瀨警官和越智龍平之間的一間一答,並不急于做任何記錄。     “那麼現在我想請問一下,有關昭和四十二年七月六日晚上,發生在刑部神社拜殿的命案……據說第一個發現命案的人是你?”     “是的。”     坐在椅子上的越智龍平調整一下坐姿,點點頭說道。     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請你把當時發現尸體的經過情形說明一下。”     “好,事情是這樣的……”     越智龍平又調整一下自己的坐姿,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然後說:     “昨天晚上,我大概在八點半左右離開住家,趕來神社參加祭典……”     “啊!請等一等。”     廣瀨警官突然打斷越智龍平的敘述,插嘴問道:     “在那之前,你沒有先來過神社?”     “沒有,這件事金田一耕助先生應該可以幫我作證才對。”     “嗯,這件事我很清楚;而且越智先生坐車離開住家的時候,正是八點半,當時我還特別別了看一下手表。”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補充說明之後,廣瀨警官接著說一句:     “越智先生,你真是帶了一位相當不錯的證人嘛!”     可是他這句話一說完,馬上又改口道:     “啊!真是抱歉,我剛才失言了。”     他微微點頭致歉,然後繼續發問:     “你說在八點半的時候坐車離開住家,那麼你到達神社的時間是……”     “我不是很清楚正確的時間,不過,我想大概是八點三十五分右吧!因為從地藏平到這里差不多需要五分鍾。”     “是的,你爬上石階,走進神社內是八點三十六分的事,當時我還特別看了一下手表。”     這回是磯川警官從旁補充說明道。     “哈哈哈!越智先生,你所擁的都是強而有力的證人嘛!一個是金田一先生,一個是磯川警官……”     廣瀨警官嘲諷完之後,換上嚴肅的表情說:     “你在八點三十六分踏進神社里面,那麼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我看見神社里面濕答答的,而且氣氛很不尋常,便急忙沖進社務所,想找個人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慢著,請你回想一下,當時社務的門是開著的嗎?”     越智龍平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回答:     “應該是開著的,因為我不記得自己曾經打開門。”     “然後怎麼樣?”     “我立刻沖進神主的住處……對了,因為我對神社里面的建築架構非常清楚,所以能很快找到他的住處。”     “這個我知道,聽說是你出錢翻修神社的。”     “是的。”     越智龍平顯得有些神氣,他微笑一下說:     “可是我進入里面,才發現那里並沒有人在,我正准備離開時……”     “這時你又忽然想去拜殿看看?”     “是的……”     先前對任何問題都回答得相當明快的越智龍平在被問及這件事的時候,忽然顯得有些猶豫,忍不住又調整一下坐姿。     廣瀨警官重新打量越智龍平一眼,加重語氣說:     “你為什麼要去拜殿?我聽警官說,當時拜殿里面沒開燈,完全漆黑一片,你為什麼還想去那邊呢?”     “這個……這……”     越智龍平如坐針毯,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     “越智先生!”     廣瀨警官刻意在這里打斷越智龍平的敘述,正色對他說: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那里發生了命案,所以才會往拜殿走去?”     “沒、沒這回事!”     “那麼請你告訴我們,為什麼你要去那里?”     “這、這是因為……”     越智龍平露出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這時候,金田一耕助適時對他伸出援手。     “越智先生,當時你是不是看見有人從拜殿里跑出去?”     “啊!你怎麼知道?”     由越智龍平一聽金田一耕助這麼說,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並拿出手帕拭去額頭上冒出的冷汗。     “可是,越智先生……”     金田一耕助將身子向前挨近說:     “也許你認為自己目擊到那個人就是凶手,所以在你還沒決定是不是要說出這件事之前,心里會感到相當矛盾。不過我們……至少我個人並不認為你是凶手,因此比你早一步到達命案現場的那個人也未必就是凶手,你說是不是?     越智先生,這可是一樁殺人事件,我們必須抽絲剝繭之後才能斷定誰是真正的凶手,所以請你務必協助我們,將你所知道的一切據實告訴警方。”     金田一耕助這番話非常有說服力,只見越智龍平歎了一口氣,似乎已經決定說出實情。     “是的,其實仔細想來,我也不認為那個人就是凶手。”     “這麼說,你確實看見有人從命案現場走出來嘍?”     廣瀨警官對這一點非常感興趣。     “是的,事情是這樣的……”     越智龍平用手中的摺扇指了指社務所說。     “社務所門前有一條東西向的走廊,往左轉是拜殿,往右走就可以到達位于神樂殿後面的會議室。當時我進入社務所之後,由于心里著急,便一間一間地往每個房里瞧,還一邊喊著:‘我是越智,這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喊了半天,不但沒有人回答我,就連半個人影也沒看見。     正當我打算回到原來那條走廊上時,然後看見一道人影宛如一陣風似的從右向左穿過走廊……從我所站的位置看起來是這樣的。”     “你的意思是,那道人影從拜殿沖到會議室……也就是沖到神樂太夫們的化妝室?”     廣瀨警官非常謹慎地詢問一遍,越智龍平則默默地點點頭。     “那個人究竟是誰?”     這時,廣瀨警官問話的聲音聽起來非常低沉,越智龍平的腦袋則搖得像個拔浪鼓,緩緩說道:     “我還來不及看見那個人的長相,所以……不過從那個人的穿著,我想你們應該不難知道他是誰。”     “哦?那個人穿什麼樣的衣服?”     “他穿著一件白色和服,配上黑色的褲子。正因為是白色的和服,所以即使只是驚鴻一瞥,也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啊!是神樂太夫!”     廣瀨警官雙眼炯炯有神他說道:     “你說你當時沒有看見那個人的長相,那麼你知道那個人看起來大約幾歲嗎?”     “警官,很抱歉,這點我也不知道,因為那個人……嗯,我想他應該是個男人吧!那個男人當時是這個樣子……”     越智龍平一邊說,一邊脫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將頭部圍起來。     “他用外套圍在自己的頭上,所以別說是面貌了,我根本連他有多大年紀都無從知道。”     “這樣啊……對了,你剛才說那個人像一陣風似地從你面前跑過去?”     “是的,我來到走廊的時候,那個男人正好走到會議室的樓梯口,而且還把外套罩在頭上,我感到很奇怪,便朝那兒走去看看……至于後來發生的事情,這位警官應該非常清楚。”     “當你進入拜殿之後,很快就知道內陣里發生什麼事情嘍?”     “不,由于燈沒開,拜殿和內陣都是一片漆黑,我無法很快知道里面發生什麼事情,不過等我的眼睛適應里面的黑暗之後,就立刻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後來我想趕緊跑出去叫人,卻在社務所的前面遇到磯川警官。”     “是啊!實在非常巧合。”     磯川警官說道。     經過一陣沉默之後,金田一耕助開口問道。     “越智先生,你剛才說那個人從你面前經過,難道他沒有察覺到你的存在嗎?”     “這個嘛……我想他應該早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才會用外套把頭罩起來。咦?難道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發現那個人嗎?”     聞言,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和廣瀨警官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過了一會兒,廣瀨警官輕輕地咳了一聲說:     “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聽到相似的訊息,不過你放心,我們已經把所有人都留下來,待會兒偵訊的時候我們一定會特別問一下這件事,若是有人刻意隱瞞的話,我們一定不會縱容的。嗯……總之,越智先生,非常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件事。”     “對了,我想再補充一點。不論那個頭上圍著外套的男人究竟是誰,我認為他應該不是凶手,畢竟‘神樂太夫’殺害‘神職人員’……這實在說不過去,而且他也沒有動機要這麼做。”     (動機?)     聽到這里,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廣瀨警官又彼此交換一個眼神。     他們都知道四郎兵衛始終認為松若當年就是在這座島上消失的,因此一直對神主夫婦懷疑著深深的恨意。     “對了,那些神樂太夫都是越智先生請來的嗎?”     金田一耕助打破沉默間道。     “不,那麼人是由‘錨屋’的老板——刑部大膳先生請來的。這里的一切事務不是由我自己處理,而是由坐在那邊的秘書——松本克子小姐處理,所以其他部分就請你們直接問她吧!”     “廣瀨,你還想知道什麼事嗎?”     事實上,廣瀨想知道的事情實在大多了,包括年輕的越智龍平和巴禦寮人是在什麼情況下決定私奔?現在越智龍平對巴禦寮人抱持什麼樣的情感?以及他在刑部島上大興土木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     盡管如此,廣瀨警官心里也明白就算他問越智龍平這些問題,恐怕也問不出什麼結果,因此只好放棄。     “既然越智先生已經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們,那就夠了,現在請越智先生先回去,順便請你的秘書進來一下。”     接下來被傳喚的松本克子和越智多年子都被問及越智龍平在八點半離開家門前的行動。她們兩人的回答十分一致,都說越智龍平在八點半之前根本沒有外出,因此他涉案的可能性降低不少。     此外,松本克子還被問到神樂大夫的事情,她回答說,在這次准備祭典的過程中,就只有神樂大夫一事是由“錨屋”的老板全權負責。     這三個人結束問話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負責偵訊的人員莫不感到精疲力竭;但是“打鐵趁熱”,大家只好繼續苦撐下去。     而後接受偵訊的是以巴禦寮人為首的刑部家族。     這一組的人數比較多,除了巴禦寮人、真帆、刑部大膳和村長刑部辰馬之外,還有六位族人,等到這些人全部偵訊完畢,天色早已大亮。     刑部家族主要被問是火災發生的情形,但是隨後被偵訊的三津木五郎可就不同了。     三津木五郎被傳喚到臨時偵訊室時,已經是七月七日上午七點半左右,他一夜沒睡,依舊顯得神采奕奕,口中那兩顆虎牙仍散發出獨特的魅力。     不過磯川警官卻對他的虎牙很感冒,每當他微笑時,磯川警官便會抿著嘴,一語不發。     “各位早啊!等了一整晚,終于輪到我上場了。”     三津木五郎對著大家笑道:     “哇!這簡直是一種無視人權的作法嘛!你們坐的是沙發,我們卻只能坐在椅墊上熬過一夜,弄得我全身酸痛不已。”     他一說完,現場頓時沉寂了幾秒鍾,接著金田一耕助開口說:     “實在是很抱歉,由于事出突然,我們來不及為大家准備更舒適的場所,請你多多包涵。不過我想,正因為你受過高等教育,才會處處要求平等吧!”     “金田一先生,請你不要諷刺我了,想問什麼就盡管問吧!我三津木五郎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三津木五郎還是一副高高在上、舛騖不馴的樣子。     廣瀨警官見狀,立刻將臉色一沉問道:     “好的,就由我先發問吧!你是三津木五郎?”     “是的,這一點剛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年齡呢?”     “二十二歲。”     “住在什麼地方?”     廣瀨警官一邊間,一邊從口袋里取出一本記事簿。     “嗯……這點就由我來說吧!你家是在神戶市垂水區瑞丘,聽說令尊是三新證券的社長,而這家公司就位在神戶的生田區海岸通。對了,警官。”     坐在一旁的磯川警官正在想其他事情,當廣瀨警官出聲叫他的時候,他嚇了一跳。     “啊!什麼事?”     磯川警官的表現實在太反常了,金田一耕助和廣瀨警官不禁一臉訝異地盯著他看。     礬川警官覺得很不好意思,摸了摸臉頰說道:     “實在很抱歉,我從來沒有這麼失禮過……對了,廣瀨,你剛才說什麼?”     就在這時,吉太郎發出的第一記槍聲傳到偵訊室……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5:59

第17章 磯川警官的心事
      咄咄逼人     “咦?那是什麼聲音?”     磯川警官在毫無預防的情況下突然聽到這麼一聲槍聲,不由得彈跳起來。     不過感到大吃一驚的並非只有磯川警官一人,在場其他四人也都驚訝地往槍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聽起來好象是槍聲……”     廣瀨警官低聲說道。     “還是車胎爆胎的聲音?在這樣的小島上,應該不會有槍聲吧?”     負責記錄的藤田刑警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覺得那個聲音是從隱亡谷的方向傳來的。”     三津木五郎皺起眉頭說:     金田一耕助聞言,立即轉臉看著三津木五郎問道:     “你知道‘隱亡谷’?”     “是啊!”     “你聽誰提起那個地方的?”     “就是駐守人員——山崎先生告訴我的嘛!他還說那個地方堪稱天下一大奇景。”     “那麼你去過那里了嗎?”     “不,我沒去過,只從小磯後面的山丘往下看過那個地方,山崎先生說那里十分危險,叫我不要隨便進去。”     “為什麼?”     “因為有一只叫阿修羅的野狗經常在那附近出沒,所以山崎先生說如果不想被咬死,千萬別靠近山谷。我是個相當珍惜生命的人,當然不會跟自己的生命過不去!”     三津木五郎照例露出他迷人的虎牙說道。     “這樣啊……對了,廣瀨警官。”     金田一耕助轉向廣瀨警官說。     “剛才的槍聲象是吉太郎開槍射死阿修羅所發出的聲音。”     接著,金田一耕助把昨天下午在機動船里聽到的對話簡他說了一遍。     廣瀨警官聽完之後,立刻皺起眉頭。     “這麼說,吉太郎完全不配合警方辦案,私自離開神社嘍?”     “我想對他而言,警方的命令還不如‘錨屋’老板的一句話來得重要!更何況,他平常就是大膳先生最得力的左右手,當然會遵照大膳先生的命令完成任務。”     這時候,吉太郎接二連三發出的槍聲再度傳到刑部神社內,原本相當鎮定的金田一耕助在聽到這麼密集的槍聲之後,臉色不禁為之一沉。這時刑部大膳和村長隨即從社務所後面沖出來。     “金田一先生,吉太郎、吉太郎他……”     刑部大膳說話時,整個下巴顫抖不已。     “吉太郎大概已經把那條野狗解決掉了。”     金田一耕助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說。     “可是,那是連續好幾聲槍聲那!吉太郎平時很少這樣開槍的……金田一先生,吉太郎會不會碰上突然狀況,想借著槍聲向我們求救呢?因為阿修羅是一條非常凶猛的野狗啊!”     刑部大膳說話的同時,遠處依舊不斷傳來好幾聲槍聲,于是眾人決定一起出去看看。     不料當他們打開社務所的玻璃拉門時,卻發現松藏、阿信、阿謙和阿一全都擠在門外,就連荒木定吉也在人群之中,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夜未眠和被密集槍聲嚇到的表情。     “警官,那些槍聲一定是阿吉發出的,他怎麼可能隨隨便便開槍呢?”     大家都知道這座小島上只有吉太郎擁用槍支,因此這下子全都將矛頭指向吉太郎。     “金田一先生,怎麼辦?”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廣瀨警官不禁露出一副苦瓜臉。     “我想,不如派一些人去山谷那邊看看吧!嗯,就請這些人去察看一下如何?”     “這麼做是很好,可是那里不是有野狗出沒嗎?”     “那麼就請警員們陪同他們前往,警員身上都有佩槍,萬一碰上突發狀況,應該可以制得住野狗。”     “嗯……可是這麼一來就得捕殺阿修羅那條野狗了。”     “大膳先生,您有什麼意見?”     金田一耕助回頭看著站在門口的刑部大膳。     “沒關系,就捕殺阿修羅吧!反正島民們一直對如何處置阿修羅的事感到非常頭痛,現在能一並解決掉它倒也是件好事。對了,村長,我要和大家一起去看看,你呢?”     就這樣,一群人很快便組成一支救難隊,前往山谷援救吉太郎。     等到援救吉太郎的人群離開後,刑部神社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     這時,廣瀨警官也恢複原有的冷靜,他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是早上八點半。     “警官,我們還要繼續偵訊下去嗎?”     “嗯,就照你的意思做吧!我在一邊旁聽。”     平日的磯川警官是個自我鞭策甚嚴的人,絕對不可能把問題丟給屬下自行處理;然而今天卻顯得漫不經心,這種情況看在金田一耕助的眼里,下禁感到十分疑惑。     就連磯川警官也察覺到磯川警官有些不對勁,不過他還是依照磯川警官的意思說:     “好的,那我們就繼續偵訊下去吧!”     說完,他的視線轉向三津木五郎。     “三津木,你曾經和這位警官提過的兩個地址,一個是你的住家——神戶市垂水區瑞丘,另一個地址則是三新證券的總公司,這些資料應該都沒有問題吧?”     “你們盡管派人去調查,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三津木五郎露齒笑著。     “嗯,這個部分我們已經通知兵庫縣的縣警協助調查,聽說他們已經見過三新證券的新田穰一先生,以及你家的女傭人——淺野,所以你說的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廣瀨警官說到這里,刻意停頓一會兒,重新注視著三津木五郎的臉。     “我唯一不敢肯定的是,現在坐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三津木五郎。”     從廣瀨警官問話的語氣中,可以發現他對眼前這位年輕人的身分相當懷疑,可是三津木五郎毫不在意他的反應。     “關于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我的確是如假包換的三津木五郎,而且我隨時可以和新田叔叔、淺野阿姨見面對質,他們可以證明我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三津木五郎。”     “是嗎?”     說到這兒,廣瀨警官又停了下來。     接著他拿出一支香煙,啪的一聲把香煙點著,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煙充塞在整個胸腔內。     廣瀨警官之所以這麼做,主要是為了讓三津木五郎感到焦慮。他這樣做果然有效,三津木五郎立刻一臉不安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而且感到不安的除了三津木五郎之外,磯川警官也覺得有些不好受。     磯川警官從過去的經驗中知道,每當廣瀨警官表現出這樣的態度時,就表示他手中握有相當重要的王牌,可是他卻不明白那張王牌是什麼。     廣瀨警官似乎想讓對方更焦慮,只見他一臉悠哉地深深吸了一口煙,過了半晌,才抬起頭對著空中慢慢吐出煙圈,然後迸出一句:     “三津木,你什麼時候把頭發剪短了?還有,你為什麼連胡子也剃掉?”     “咦?”     三津木五郎登時有些不知所措。     “根據新田先生和淺野的說法,你上個月底離開神戶時還是一副嬉皮的模樣,頭發留得很長,胡子也從來不剃……你是在什麼時候。基于什麼理由要把頭發剪短?而且還把胡子剃掉了?”     另一樁命案     這個一針見血的問題確實刺中三津木五郎最脆弱的部分,磯川警官這時終于回過神來,睜著一雙大眼睛凝視著三津木五郎。     金田一耕助雖然也留意三津木五郎的表情,不過他更在意磯川警官的反應;他把拿在手上的鉛筆放在筆記本上,全神貫注在看著磯川警官。     “這種事有必要向各位解釋嗎?因為我覺得留長發和胡子非常不方便,因此就把它們都剃了嘛!”     “是嗎?就只是為了這麼單純的理由?”     廣瀨警官不懷好意地眨了眨眼睛說:     “那麼,我再請問你一件事。你知道下津井這個地方嗎?”     “當然知道,我就是從那里搭船來這座小島的。”     “這麼說來,你應該也知道下津井住著一個叫淺井春的婦人吧!”     “淺井春?她是個什麼樣的婦人?我沒聽說過呀!”     三津木五郎故意歪著頭,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少跟我裝蒜!”     廣瀨警官突然出人意料地大喝一聲,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淺井春在下津井做女巫,你在六月十五日下午兩點曾經去拜訪過她,不是嗎?”     面對廣瀨警官嚴厲的質問,三津木五郎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即又恢複原有的鎮靜,開朗地笑著說:     “您別開玩笑了,像我這樣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會對那些求神問卜的事感興趣呢!再說……”     三津木五郎停了一會兒,繼續說:     “這件事跟昨天晚上發生的命案有關嗎?我以為今天的偵訊只是針對昨天晚上發生的命案,所以才坐在這里接受詢問,假如你想問一些女巫、求神問卜或偏科學文明的問題,我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挺直腰杆,語氣強硬他說道。     廣瀨警官被三津木五郎一陣搶白之後,竟顯得有些理虧。     不過,他仍強自振作精神問道:     “好,既然如此,我就讓你知道淺井春和這次命案究竟有什麼關聯。你在六月十五日下午兩點鍾左右去拜訪淺井春,而且離開淺井春家的時候情緒顯得相當激動……我想,當時你一定是從淺井春那兒聽到一些重大的訊息。譬如關于刑部島的的事情……”     “哦!那個叫淺井春的婦人有這麼說嗎?”     “住口!”     廣瀨警官大喝一聲。     “你早就知道淺井春在六月十九日晚上遭人殺害的事情,所以才決定剪掉長發、剃掉胡子,然後才來到這座小島!”     三津木五郎沉默不語,過了半晌才露出爽朗的笑容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殺了那個叫淺井春的婦人,可是你有什麼證據呢?難道淺井春在遭人殺害之前曾經對誰說是我殺了她嗎?”     廣瀨警官萬萬沒想到三津木五郎會以這種說詞為自己辯解,他在挨了一記悶棍之後,旋即緊閉雙唇,不發一語。     三津木五郎一看到廣瀨警官的態度有些轉變,立刻得理不讓人他說道:     “這些全是你們憑空臆測出來的結論,對不對?很抱歉,對于任何猜測或妄想的問題,我都無法作答。”     聞言,廣瀨警官氣得滿臉通紅,可是坐在沙發上的磯川警官卻仍一句話也不說,他這種舉動讓金田一耕助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當廣瀨警官和磯川警官都沉默不語的時候,金田一耕助只好伸出援手。     “主任,我可以提出一些問題嗎?”     “當然可以,你請問。”     廣瀨警官正感到臉上無光,一聽到金田一耕助適時提出這樣的建議,當然二話不說地把這個燙手山芋交出去。     只是他不知道這個一頭亂發、自稱是偵探的家伙手中究竟握有什麼樣的王牌。     反而是坐在椅子上的三津木五郎面對金田一耕助准備發問的局面,隨即調整好自己的坐姿,一副提高警戒的樣子。     “那麼三津木……我要開始問了。”     “好的,您想問我什麼事?”     “你曾經說過你生于昭和二十年,那麼正確的日期是幾月幾日?”     “我的出生日期也跟這件命案有關嗎?”     “沒關系,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回答,反正只要通知兵庫縣的縣警,我們自然會知道這件事。”     “哈哈!又把兵庫縣的縣警搬出來了……算了,不勞你們費神,我這就告訴你吧!我是昭和二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出生的,對了,你會不會認為我的生日對這一帶的居民來說是一個非常特別的日子?”     “為什麼?”     “因為……離這里不遠的岡山市就是在這一天被美軍的原子彈炸得面目全非。”     “原來如此。那麼,你是在什麼地方出生的?”     “兵庫縣的山崎。說得正確一點,應該是穴粟郡的山崎,那里是我父親生長的故鄉。”     “可是根據你自己的說法,令尊是個職業軍人,長期在前線沖鋒陷陣,直到大戰結束才卸下軍職。那麼,令堂又是在什麼時候懷你的呢?”     “怎麼?這回變成我母親的貞操有問題啦?”     三津木五郎雖然言詞尖銳,但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一旁的廣瀨警官滿臉狐疑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和三津木五郎,猜不出這兩人的話題接下來會朝哪一方面發展。     這時,磯川警官仍然一言不發地聽著他們兩人的問答。     “你不想回答也無所謂,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很失禮的問題。”     “我可沒說我不想回答哦!”     三津木五郎笑著說:     “這件事情是這樣的。我的父親名叫三津木秀吉,原本是在東京的參謀本部工作,一直到昭和十九年年底發生戰爭,才被派到前線作戰,在那之前,我父親一直和母親貞子住在東京,所以我母親懷了我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不是嗎?”     “原來如此。可是,你說你是在父親四十二歲的時候生下來的,而且還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是的,這有什麼不對嗎?”     “不,我只是在想,令堂居然還在最危險的時刻懷了你。”     金田一耕助語帶嘲諷他說著,但隨即又露齒一笑,改口說:     “對不起,失禮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提出這麼無禮的問題嗎?”     “不知道,您為什麼會問這些問題呢?”     這回三津木五郎說話的口氣變得十分認真。     “因為……”     金田一耕助一邊看著他,一邊不懷好意地笑著。     “昨天……不,應該說是前天,當越智先生到達小磯碼頭的時候,你曾經跑到越智先生的轎車旁邊,對著他叫:‘爸爸’。”     金田一耕助一說出這句話,現場不只是三津木五郎,就連一直保持沉默的磯川警官也忍不住驚叫一聲:     “金田一先生,你剛才說三津木五郎對著越智先生叫‘爸爸’?”     “是的,警官,很抱歉,因為昨天晚上發生那件命案,所以至今我都還來不及跟你提起這件事。”     “那麼越智先生有沒有什麼表示?”     “我還沒有機會問他這個問題,不過他的心中似乎有譜。他一回到位于地藏平的住家後,便立刻差人調查三津木五郎的事。對了,三津木,關于這一點,你有什麼解釋?”     雖然金田一耕助提出如此尖銳的問題,但是三津木五郎卻早已經准備好答案了。     只見他露出不大友善的笑容,態度沉著地回答:     “越智先生是這麼說的嗎?我想他一定是聽錯了。”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當時只不過是在叫他罷了。”     “是嗎?三津木,即使當時我們沒有站在你身邊,聽不到你說了些什麼,不過我們知道那時候你的情緒相當激動,怎麼可能只是單純地叫喚越智先生的名字而已。”     “因為越智先生是個英雄,而我這個人從小就很崇拜英雄嘛!您想想看,越智先生曾經被島民扔石頭趕出刑部島,照理說,他對這座小島應該只有恨、沒有愛……     如今他卻出錢出力在這座島上翻修神社、興建高爾夫球場,想讓這座小島再度回複昔日繁華的風貌,他這些舉動在我們年輕人的眼中看來,簡直就是現代英雄嘛!所以當我看到他本人的時候,心里當然會十分激動。     其實當時我是想告訴他,今後在興建刑部島的時候,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會效勞的。”     三津木五郎這番話說得非常好聽,卻仍無法說服金田一耕助,只見他猛抓著自己的一頭亂發,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至于磯川警官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竟一臉氣憤他說:     “喂!年輕人,你最好別把我們當猴子耍!”     就在這時,松藏突然一臉慌張地從社務所外面沖進來。     “金田一先生!”     他大叫一聲之後,隨即朝社務所里面看了一眼,然後壓低嗓門說:     “‘錨屋’的老板請你立刻趕去隱亡谷一趟,還有,請這里的兩位警官也一塊兒去。”     “松藏……是不是吉太郎發生什麼事了?”     “不,吉太郎沒事,不過卻發現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究竟是什麼事情?”     “是……阿修羅那條瘋狗咬死人了!”     “什麼?阿修羅咬死人……”     金田一耕助一行人從藥師岩的舞台往下看去,只見兩百公尺遠的山谷里擠滿了人潮。     (看來那里應該就是命案現場。)     金田一耕助心中想著。     等他們好不容易橫越過藥師岩的舞台,來到一塊岩石上,負責帶路的松藏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前面一塊岩石說。     “金田一先生,你看這個!”     金田一耕助一看見岩石上面的東西,立刻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那是一條大狗橫躺在血跡斑斑的岩石上面,鮮紅的內髒從割破的肚子里流出來。     “這是阿吉干的,那家伙雖然不怎麼討人喜歡,卻相當有膽量,這種事換作是我,根本下不了手……哎呀!真惡心!”     松藏一面說,一面露出惡心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也不由得將視線從那頭野狗的尸體上移開,繼續快步向前走。     但是接下來映人他們眼簾的東西,卻不容許他們把視線移開。     “什麼?死者是片帆……”     金田一耕助幾乎是驚叫出聲,而旁邊的刑部大膳則一臉沉痛地點點頭。     “請問……她真的是被野狗咬死的嗎?”     “唉!八成是吧!我想她大概是為了避人耳目,才故意選這麼偏僻的小路走,沒想到卻……”     村長——刑部辰馬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指著放在真帆腳下的一個大塑膠皮箱說:     “她的皮箱就滾落在地藏坂的那條小路上,剛剛才被人撿到。”     “這麼說來,她是在抱著這個皮箱跑向碼頭的時候,不幸遭到野狗阿修羅的襲擊嘍!”     金田一耕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就在這時,一直蹲在片帆尸體旁邊驗尸的木下醫生突然放聲大叫道:     “喂!廣瀨,你的工作又多了一項。”     “為什麼?”     廣瀨警官不解地反問道。     “因為這個女孩並不是被野狗咬死的,她是被人勒死的……總而言之,這是一具被勒死的尸體!”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6:19

第18章 隱亡谷幽魂
      慘不忍睹     向來人跡罕至的隱亡谷,此刻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人潮。不但磯川警官、廣瀨警官、金田一耕助和木下醫生到齊了,就連剛剛才接受完偵訊的三津木五郎和還來不及接受偵訊的荒木定吉也在其中。     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一碰頭便低聲談論起來,雖然不知道他們兩人究竟在談些什麼,但是從荒木定吉臉上不時露出的驚駭表情,可以猜出他們八成在談論有關這樁命案的事情。     三津木五郎的脖子上依然掛著一架照相機,他一面和荒木定吉交談,一面按著快門。     松藏、信吉和這次為了參加刑部島祭典活動而專程趕回來的島民,站在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的後面不遠處,每個人臉上都露出惶恐的神情,雖然他們身上還穿著昨天晚上參加祭典時的衣裳,可是在接二連三發生這麼可怕的事件之後,這些特地為祭典所准備的衣裳似乎也變得毫無意義。     除此之外,現場還有不少便有人員和為了采訪昨晚發生的命案而專程趕來的媒體記者,為了報導最具震撼性的事件,往往不顧警方的告誡,老是與調查人員玩捉迷藏。     另外,山谷外面現在也擠滿了人群。     越智龍平站在藥師岩的舞台上,皺著眉頭向下眺望;而站在他身旁的松本克子和越智多年子也憂心忡忡地彼此對望著。     七位神樂太夫更在不知不覺中悄然來到,他們一個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命案現場。由于他們一整個晚上都在會議室里和衣而睡,身上的和服看起來皺巴巴的。     四郎兵衛的臉上依舊露出痛苦的表情,而圍在他身邊的平作、德右衛門和嘉六三人從昨晚起就非常擔心他的狀況;至于最年輕的彌之助則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阿誠和阿勇站在距離其他五人稍遠的地方,兩兄弟愣愣地望著遠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麼。     這些人之所以全都跑到隱亡谷來,是因為聽到吉太郎接連不斷發出的槍聲所致。     他們剛趕到隱亡谷的時候,只聽說有人被野狗咬死了;但是等到大家知道被野狗咬死的竟是一個女孩子,而且還是刑部神社神主的女兒——片帆之後,每個人都被這難以解釋的突發事件給震懾住了。     木下醫生勘驗過尸體所下的結論,更像是在人群中投下一顆威力強大的原子彈。     只見金田一耕助猛力抓著一頭亂發,而磯川警官卻只是低沉地應了一聲“嗯”,就沒再說什麼了。     廣瀨警官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站在岸邊,一臉驚訝地問道:     “醫生,你說這個女孩在被野狗咬死之前就已經被人勒死了?”     “是的,廣瀨,你不妨過來看看她的脖子……喏,她脖子上清清楚楚地留著一道勒痕。”     這下子廣瀨警官、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都不得不正視尸體的淒慘模樣。     由于片帆的脖子四周已經被野狗啃食得血肉模糊,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她脖子周圍的肌肉上有一道紫色的勒痕。     金田一耕助不禁十分佩服木下醫生的細心,如果不是他發現片帆脖子上的勒痕,大伙說不定就會將片帆的死歸罪于阿修羅。     “詳細情形等到尸體解剖完後會更加清楚,不過,我可以很肯定他說,這女孩絕對是先窒息而死,然後才慘遭野狗的啃食身體的。唉……這樣的死法實在是……”     木下醫生說到這里,不禁歎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     “或許這種死法對她來說是一種恩典。你們想想看,要是這個女孩真的是被野狗咬死的話,那麼她在臨死之前不是必須承受更大的驚嚇和痛苦嗎?所以先被人勒斃,至少能減少她肉體上的痛苦……總之,這個女孩沒有福氣繼續留在世上。”     “醫生,我有個疑問。”     金田一耕助在一旁插嘴問道。     “不,金田一先生,從尸體全身都有磨擦的痕跡,而且這里又是阿修羅的地盤看來,被害人大概是在別的地方遭人殺害,然後才被野狗把她拖到這里來。對了,廣瀨,你最好盡快找出命案的第一現場。”     在木下醫生的指示下,廣瀨警官迅速將警員召集起來,命令他們在隱亡谷內努力找尋其他線索。     “醫生,如果這個女孩是先被人勒斃的話,那麼她被勒斃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呢?”     一旁的磯川警官問道。     木下醫生先到積水的水窪清洗雙手,再用酒精消毒之後,神情黯然他說道:     “被害人大概死了很久一段時間,而且至少是在神主被刺死之前,因為她的尸體已經開始腐爛了。”     “醫生,請你再說具體一點,這具尸體究竟死了多久?”     “這個嘛……”     木下醫生摸摸自己的下顎說:     “從尸體腐爛程度來看,她應該已經死亡超過一天以上,所以我估計凶手是在五日夜里行凶的。”     “這麼說來,凶手行凶的時間應該是五日晚上九點或十點嘍?”     磯川警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而手表的指針正好指在九點的位置。     通常在連續殺人事件中,第二位犧牲者是因為知道凶手是誰,以及凶手殺第一位犧牲者的動機和真相,所以才會慘遭滅口。     但是這一回發生在刑部島的連續殺人事件中,被認為是第二位犧牲者的片帆卻比她父親早死了一個晚上。     (難道凶手犯下這件凶殺案的主要動機是想除去片帆?可是,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金田一耕助實在感到百思不解。     他一邊脫下帽子當扇子扇,一邊環視整座山谷。     當他的視線移到藥師岩的舞台時,正好看見越智龍平、松本克子越智多年子三人停立在舞台上。     雖然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相距甚遠,無法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可是“動機”這兩個字卻沒來由地和越智龍平互重疊,一起映在金田一耕助的視網膜上。     由于這個念頭來得大過突然,金田一耕助頓時覺得一陣暈眩,差點被岸邊的石頭絆倒。     (越智龍平在十九年之後再度回到刑部島,難道就是要讓整座刑部島以悲劇收場嗎?     可是……他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為什麼他非殺死片帆不可?     除此之外,他又為什麼要刺死神主——刑部守衛?)     新證詞     金田一耕助還來不及找到答案,就被一旁磯川警官的叫聲打斷思緒。     “金田一先生,你還記不記得最後見到片帆的人是誰?當然,我不是指凶手,而是……”     “是真帆,警官,你忘了嗎?”     “說的也是,唉!我現在腦筋一片空白,實在想不起來該問些什麼問題才好。”     磯川警官神情沮喪地搖搖頭。     的確,磯川警官在面對這個案件時,表現實在很反常,一點也不像金田一耕助所熟識的他。     “警官,你看起來十分疲憊呢!這也難怪……你從昨天晚上就一直沒合過眼,待會兒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至于你剛才提的那個問題,我再找大膳先生確認一次好了。”     可是接連發生兩樁慘案之後,就連向來十分堅強的刑部大膳也快承受不起這種打擊。     金田一耕助一連問了刑部大膳兩、三次,他仍一臉呆滯地站在片帆的尸體旁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村長——刑部辰馬見狀,只好替刑部大膳回道:     “詳細情形當然要問真帆比較清楚,不過據我所知,應該是片帆告訴真帆說,她不想繼續待在刑部島,想離開這里……真帆想挽留片帆,卻被片帆甩開,然後片帆就離開了。”     “那是七月五日發生的事情嗎?”     “是的,聽說真帆有告訴片帆說明天就是祭典了,等到祭典結束後再離開也不是遲,可是偏偏片帆最不喜歡祭典這類活動,尤其不喜歡以巫婦的裝扮出現在眾人面前,所以才堅持在祭典的前一天離開。”     “那麼片帆是在白天還是晚上離家出走的?”     “當然是在太陽下山之後嘍!因為太陽一下山,四周就變得比較暗,她才能避人耳目地離開。對了,真帆還說,片帆走後沒多久就下起一場大雷雨,她感到非常擔心呢!”     “嗯……聽你這麼一說,我忽然想起前天晚上的確曾經下了一場大雷雨……咦?那是幾點的事?”     “正好八點。”     “村長,你倒是記得非常清楚嘛!”     “因為前天晚上神主和我一起在‘錨屋’商量第二天祭典的事,還順便討論一下那個人……”     村長說到這里,便用下巴指了指站在藥師岩舞台上的越智龍平。     “談話一結束,我正准備開門的時候,屋外突然下起傾盆大雨,我看了一下手表,才知道那時候正好是八點鍾。”     村長一邊說,一邊皺眉看著片帆身上穿的衣服。     片帆穿著黑色長褲和時髦的襯衫,外面套上一件薄的開襟外套;如今這些衣服都已經被撕扯得不成樣子,而且由于吸了不少雨水的緣故,直到現在都還有點濕濕的。     “這麼說來,片帆是想趁著大雷雨的時候避人耳目離開刑部島,所以才選擇走小路嘍!”     就在這時,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一件事。     (小路下面就是隱亡谷,片帆不可能不知道隱亡谷里有一條凶猛狗在此出沒的事情。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片帆不顧生命危險,執意要離家出走呢?)     “對了,神主是什麼時候離開‘錨屋’的?”     “大約八點半左右吧!當時雨勢已經變小,他便和我一塊兒離開‘錨屋’,還順便向‘錨屋’借了把傘呢!”     “或許神主在回家途中遇上被害人也說不定,而且……”     磯川警官突然插進這麼一句話。村長聽了,不禁皺起眉頭問:     “而且什麼?”     “而且神主還勒死被害人……”     磯川警官這句話一說出口,在場所有人都感到吃驚不已,金田一耕助更是呆立在當場。     不過,村長卻十分不屑地回了一句:     “你剛才說什麼?”     “我是在猜測神主一定是在半路上遇見了被害人,兩人一言不合……”     “神主就勒死自己的女兒?”     村長語帶嘲諷地接口說道。     “是啊……應該是這樣。”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聽了磯川警官這番話,不禁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通常警方在搜查的過程中不會輕易泄露自己的調查內容和看法,磯川警官應該深知這個道理才對,可是他今天卻做出如此“大膽的推論”,難怪金田一耕助會感到坐立難安。     這時,村長神情高傲他說:     “為什麼神主要殺害片帆呢?片帆是他的親生女兒,這個世界上豈有做父親的親手殺死女兒的道理?”     “這是因為……”     在村長咄咄逼人的質問下,磯川警官只好不停地搔著那頭灰白的頭發,絞盡腦汁地解釋自己剛才的提出的言論。     “因為被害人發現自己的父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不想再侍在這座小島上,不料卻在離家出走的途中撞見父親,兩人因此發生沖突,做父親的一怒之下,便勒死自己的女兒》”     身為一位調查人員竟然說出如此沒有根據的推論,實在令人大為不解。     不過奇怪的是,村長竟然沒有反駁磯川警官這種說法,反而先前一度神情恍惚的刑部大膳開口說道:     “警官,我非常不認同你這種說法。”     “為什麼?”     “片帆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她要前往小磯的碼頭,因此才會甘冒生命危險選擇走這條小路,可是守衛沒有必要冒著生命危險走這條路啊!我想他一定是從地藏坂經過地藏嶺回家,他們兩人不可能在途中相遇的。     我懷疑片帆是在隱道的途中遇到不肖份子,才會慘遭殺害,這座島上最近有許多來自各地、身分不明的人士……”     刑部大膳看了一眼站在離他稍遠的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接著說:     “對了,醫生,片帆生前是否曾經遭受侮辱?”     “沒有,她並沒有受到侮辱,還保有冰清玉潔之身。”     木下醫生毫不猶豫地回答。     “哼!說不定是歹徒想非禮片帆,結果在片帆極力反抗的情況下,才失手殺了她。”     這是村長——刑部辰馬的意見。     由此可見,刑部大膳和村長兩人都認定這樁凶殺案是外來客惹的禍。     “就拿站在那邊的兩位年輕人來說吧!”     刑部大膳一邊說,一邊朝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兩人看去。     “他們兩人前天晚上出門,一直到雷雨轉小、村長和守衛回家之後才全身濕淋淋地回來,我問他們上哪兒去了,怎麼淋得這麼濕才回來?他們卻說因為第二天是祭典,所以想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沒想到在途中遇到一場大雷雨,才會如此狼狽地跑回來。     不過,我懷疑他們兩人說不定曾經做了什麼事……警官,你最好仔細問問他們。”     在刑部大膳的暗示下,磯川警官旋即露出緊張的神色。     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也注意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所以兩人在一陣低語之後,便朝這邊走來。     荒木定吉一張臉緊繃著,三津木五郎則依舊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怎麼啦?干嘛用那種眼光看我們……難道你們在懷疑什麼?”     “不,沒什麼,嗯……”     磯川警官不知道在緊張什麼,連說話都結結巴巴的。     金田一耕助見狀,立刻代他發言道:     “三津木、荒木,你們誤會了,剛才‘錨屋’的老板說前天晚上你們兩個外出,全身淋得濕透了才回來……是這樣沒錯吧?”     “沒錯,正是這樣。”     “那麼當時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什麼異狀呢?”     金田一耕助說完,還打量著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的表情;從他們的神情看來,這兩人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果然,三津木五郎在干咳了一聲之後,緩緩說道:     “起初大家都說片帆是被野狗咬死的,我們也都深信不疑;後來我們又聽到片帆在被野狗啃食之前就已經被人勒死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和荒木定吉先前看到的事情,或許能提供給你們作為辦案的參考。”     “你們究竟看到了什麼?”     “前天晚上我們吃過晚飯離開‘錨屋’時,大約七點左右,當時天色還非常明亮。”     “嗯,然後呢?”     “雖然從地藏坂到地藏嶺的途中,家家戶戶都點著燈,但光是這樣依舊不足以讓人覺得放心,所以我們又各自准備一把手電筒以防萬一;不過我們並沒有准備雨具,因為我們完全沒料到後來會下那麼大的雷雨……”     “你說的沒錯。後來呢?”     “我們到達地藏扳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沒一會兒天空又下起傾盆大雨,還加上打雷、閃電的,因此我和荒木立刻成了落湯雞。     我平時並不討厭雷聲,可是那天晚上的雷聲真是教人不敢領教,荒木當時還嚇得臉色蒼白……就在這時,我們在閃電中看見路旁有一道晃動的人影……”     “哦?那道人影往地藏嶺的哪個方向移動?”     “請等一下!”     三津木五郎緊緊地眨一眨眼睛,吞了一口口水才繼續說:     “因為是在閃電中看見的人影,所以那只是一瞬間的事,等下一道閃電出現的時候,那道人影已經不見了,不過我們兩人還是朝剛才見到那道人影的方向走去,我們發現那里有一條岔路,轉角處還有一棵赤松,街燈也是亮著的。”     “那是通往隱亡谷的小路嗎?”     “是的,剛才我在來這里的途中才知道,原來那條小路就是通往這里的。”     在場所有人間言,不禁鴉雀無聲地注視著三津木五郎。就時間上來推斷,三津木五郎說的事情應該發生在片帆被殺之前不久。     “那麼,你知道那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嗎?”     “這個……我不知道。”     “那你總該知道對方是男還是女的吧?”     “不,這一點我也不知道。”     “怎麼會有這種事?你既然已經看到他了,為什麼會連對方是男勺還女的都不知道。”     就連金田一耕助也有點沉不住氣了。     “你不知道的話……那麼荒木呢?”     “金田一先生,這件事我也不清楚,因為……”     “因為什麼?”     金田一耕助楔而不舍地問道。     荒木定吉吞了一口口水,眼睛眯成一條細縫回答:     “因為……那個人戴了一頂蓑帽,身上又穿了一件蓑衣,我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和身材。三津木,是不是這樣?”     “沒錯,就是這樣。而且那個人的下半身又陷在草叢中,我們怎麼可能分得清他是男的是女的?”     兩人話一說完,原本在盛夏太陽的照射下流了一身汗的人,刹那間全都冒起雞皮疙瘩。     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刑部神社社務所的牆壁上就掛著一套蓑衣和蓑帽,而現在那套蓑衣、蓑帽還掛在那邊……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6:39

第19章 循線追查
      暗夜追魂     只要稍微有點想象力的人,大概都不難想象以下的情況吧!     片帆由于心中害怕,決心離開刑部島,于是她將自己的換洗衣服和日常用品都裝在一只大型塑膠皮箱里,准備來個不告而別。     那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片帆手里一定拿著一把手電筒。     可是,她才離家出走沒多久,天空就下起一陣大雷雨,片帆因此被淋得全身濕漉漉的。     在滂沱大雨中,她來到位于地藏嶺旁邊的小岔路,那里有一棵扭曲纏繞、宛若地標的赤松,赤松附近還有一盞路燈;片帆一定是借著路燈和自己手中的手電筒燈光走到這條小路的。     或許片帆不知道野狗——阿修羅經常在那一帶出沒,所以才會身入險境而不自知。     也許她早就知道阿修羅有多麼可怕,卻仍執意走上那條小路;因為再怎麼凶暴的猛犬,也比不上迫使她離開刑部島的因素可怕。     另一方面,片帆離開刑部神社沒多久,就有某人得知她離開的消息。     那個人想去追片帆,可是當時整座島上下著傾盆大雨,于是他靈機一動,便穿上掛在社務所玄關壁上的蓑衣、蓑帽,這麼做不僅可以避雨,同時還可以掩飾自己的身分。     總之,那個穿蓑衣、蓑帽的人離開刑部島神社後,一定也猜到片帆會刻意選擇小路,避開來往行人較多的地藏坂;于是他也趕到那條小路的入口處,准備前去殺片帆滅口。     沒想到就在他走進小路的入口,下半身還隱藏在及腰的草叢中時,天空正巧閃過一道電光,他的行蹤因此被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看見了。     不過,那個人似乎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曝露在人的視線中,或許他根本不擔心被人看見……總之,他繼續一邊撥開及腰的雜草,一邊朝坡下走去。     不久,那個人終于追上片帆,並用繩子勒死她。     那個人究竟用什麼樣的繩子勒死片帆呢?     如果他穿著和服,應該不難找到勒死人的繩子;若是那個人一開始就准備好繩子的話,就表示他一定早就心存殺機了。     想到這兒,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片帆在遭受生命威脅的時候一定會放聲大叫,只不過就算她扯破嗓門,求救的聲音也會被雷雨聲遮蓋住;唯一能聽見片帆求救聲的,恐怕是凶猛的阿修羅和棲息在松樹里的烏鴉群了。     然而,昨天中午要不是這些烏鴉在鋸子山的上空亂叫,刑部大膳也不會命令吉太郎進入山谷一探究竟。     如果吉太郎沒有進入隱亡谷,片帆的尸體或許至今都不會被人發現呢!     時間拖得越久,尸肉被烏鴉群叼啄光了,最後只剩下一堆白骨和破破爛爛的的衣物,到時候就算有人發現一堆白骨,恐怕也不會知道這堆白骨是片帆的,只會以為是阿修羅又闖禍了……     再說,大家都認為片帆當時是一個人悄悄離開家門,在全國上下都找不到的情況下,最後勢必將她列為失蹤人口,也就是當時流行的說法——“蒸發”!     (蒸發?)     一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頓時彷佛大夢初醒一般。     他先看看荒木定吉,再看看三津木五郎,接著想剛才提出的問題。     “荒木、三津木,有件事想請教你們兩位。那位頭戴蓑帽、身穿蓑衣的不明人士有注意到你們看見他了嗎?”     “我們認為對方應該沒有看到我們兩人。”     三津木五郎搖著頭說。     “是啊!我們是在空中畫出一道閃電才看到一道人影,我想,對方應該不會有機會看到我們才對。”     荒木定吉也抱持否定的態度。     “那麼,你們兩人當時怎麼處理這件事?”     “剛才我也說過了,我們立刻跑到那道人影出現的地方,因此才發現了那條小路……在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那里還有一條小路。”     “嗯,荒木當時還問我:‘那個人從這里下去,究竟打算去哪里?’于是我告訴荒木:‘那里有一條凶猛、殘暴的野狗,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荒木聽了之後,搖著頭說:‘既然那里很危險,那個人為什麼會在下大雷雨的情況下前往隱亡谷呢?我想一定相當大膽哩!’”     “你們認為這個人有可能是誰?”     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聞言,不禁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荒木定吉慢吞吞地指著吉太郎說:     “我們懷疑是他,因為他在刑部神社里面負責打掃的工作,一定不難找機會偷出那套蓑衣、蓑帽。”     “不可能!”     村長立刻反駁荒木定吉的說法。     “阿吉那天晚上也去了‘錨屋’,而且還是“錨屋’的老板有事叫他過去的。”     緊接著,刑部大膳也替吉太郎辯解道:     “是啊!一定是你們認錯人了,前天晚上吉太郎確實在我家,因為我想請金田一先生乘坐機動船游島,所以把吉太郎找來商量,我要他在隔天中午以前把機動船洗一洗、曬干,以便我們乘坐;再說,吉太郎離開‘錨屋’的時候,雨勢已經減弱了。”     照這種情況看來,吉太郎有非常明顯的不在場證明。     金田一耕助上下打量著吉太郎,發現他即使在遭人懷疑或攻擊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仍舊沒有絲毫的改變。     (難道這個男人有非常強烈的意志力,可以不讓自己的情感輕易地顯露出來嗎?     果真如此,那麼吉太郎恐怕是個相當危險的人物!)     金田一耕助心里這麼想著。     “接下來你們就去神社了?”     “不,我們沒有去神社,因為荒木說我們全身淋得這麼濕,去神社會給人家添麻煩的。”     荒木定吉聽到這里,立刻打斷三津木五郎的話,說道:     “咦?這句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當時我還想干脆去神社借把傘回去算了,是你要我別去打擾人家的。”     “哈哈!是這樣沒錯,不過當時你也贊成我的說法呀!總之,當天晚上,我們並沒有去神社,而是全家濕透地回到‘錨屋’,對了,我們到新在家的賭場附近時還遇見了神主……”     三津木五郎說到這兒,大概是想到神主——刑部守衛如今已在黃泉路上的緣故,不禁全身打了個冷顫。     “當時你們有沒有跟他說話?”     “他一看見我們便開口說:‘下這麼大的雷雨,你們要上哪兒去?’我們對他說:‘本來想去神社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可是遇到這麼大的雷雨,只好半路折回來了,’荒木,是不是這樣?”     “是啊!當時神主還很不高興他說:‘沒什麼需要你們幫忙的。’”     “那麼,你們有沒有告訴他之前曾看見一位穿著蓑衣、蓑帽的人?”     “沒有,當時我們根本來不及多說什麼話,而且就當時的情況而言,我們也不認為那會是一件重大的事件。”     就在這時,剛才去尋找第一現場的廣瀨警官從小路上高聲叫喚著磯川警官。     又見古錢幣     廣瀨警官所站的位置,是在藥師岩舞台下方六十公尺處的一條狹窄的小路上,小路的西側是一個陡然下傾的斜坡,落差大約有二十公尺。     這里野草叢生,東西兩側則有扭曲纏繞、同聳入云的赤松,松樹伸出的枝杠把整條小路都遮蓋住了。     “廣瀨,你找到什麼東西了嗎?”     磯川警官問道。     “沒有。你們呢?有沒有什麼重大發現?我看那兩個年輕人比手畫腳的,是不是在說明什麼事情?”     廣瀨警官反問道。     “嗯,事情是還樣的……”     于是磯川警官將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的敘述重新說一遍,廣瀨警官聽了之後,顯得相當興奮。     “這麼說,那兩個年輕人前天晚上曾經目擊到凶手身影嘍?”     “這……目前我們還不能斷言那個人就是凶手。”     “說的也是。我們雖然知道那個人戴著蓑帽、穿著蓑衣。卻不清楚他是什麼人。”     “對呀!我們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廣瀨警官聽到這兒,情緒變得更加激動了。     “我在想,那個穿蓑衣、戴蓑帽的神秘人說不定是個女人呢!”     “怎麼可能是女人,一個女人哪有這麼大的力氣把神主刺成烤肉串呢?不過,如果神主被殺的案件和片帆這件命案無關的話,那又另當別論了。”     “啊!對了!”     廣瀨警官壓低嗓門說:     “那套蓑衣、蓑帽確定是掛在神社社務所牆壁上的那一套嗎?”     “這一點目前還不能確定,據我所知,這座小島上至少還有兩套蓑衣、蓑帽。”     接著,磯川警官把昨天中午金田一耕助和刑部大膳穿著蓑衣、蓑帽,乘坐機動船游刑部島的事情約略說了一遍。     廣瀨警官聞言,立刻揚眉說道。     “警官,如果凶手穿著社務所里那套蓑衣、蓑帽去行凶,那麼現在掛在社務所牆壁上的蓑衣、蓑帽應該還是濕答答的吧!”     “不,那套蓑衣、蓑帽不是濕的。”     磯川警官想起昨天晚上刑部神社發生火災的時候,吉太郎忙著滅火的那一幕——     當時吉太郎穿上蓑衣、蓑帽之後,還用水澆在自己身上,使蓑衣、蓑蛋全部浸濕,才去幫忙滅火。     磯川警官說出這件事之後,金田一耕助不禁吃驚地看著他說:     “昨天晚上真有這回事?”     “是的,這件事是在你來之前發生的。所以,現在問題的關鍵就在——吉太郎弄濕那套蓑衣、蓑帽之前,它究竟是干的還是濕的。”     “剛才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吉太郎這件事呢?”     “我正准備要問他的時候,就聽見你在叫我,啊!事實上這是我的疏忽……”     “為什麼這麼說?”     “在發生火災之前,我曾經兩度經過社務所的前面,可是卻沒注意到蓑衣、蓑帽究竟是干的還是濕的。”     “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是呀!我真是太丟臉了。”     磯川警官苦笑著搖搖頭。     “那麼你還記得當時那套蓑衣蓑帽是什麼顏色的嗎?”     “這個嘛……”     磯川警官不好意思地抓著那頭斑白的頭發。     “沒關系,一會兒我們把吉太郎找來問就知道了,要是吉太郎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話來,那就再找別人來問,看看有沒有人留意到那套蓑衣、蓑帽在發生火災之前究竟是干的還是濕的。”     金田一耕助試圖安慰磯川警官,不過他心里也明白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問出結果的。     這時,廣瀨警官忽然面露不安的神色,壓低嗓門說道:     “前天晚上究竟有什麼人留在神社里?”     對于這個問題,在場所有人竟沒有人能回答。     好不容易磯川警官吐出一句話:     “只有巴禦寮人和真帆。”     說完,磯川警官努力地搖著頭,像是要把某個可怕念頭甩掉地說道:     “這個部分我們慢慢再查證吧!你們找到第一命案現場了嗎?”     “啊!這個……”     廣瀨警官立刻神情緊張地回道:     “我目前所站的位置下面十公尺處有一塊突出的岩石,據說片帆的皮箱就是翻滾到那塊岩石上。”     “這麼說來,那里就是第一命案現場嘍?”     “不,第一命案現場還要往下走一點,我們懷疑片帆是在這里被凶手抓住,然後在掙紮時失去皮箱。”     “原來如此,那我們再往下去看看吧!”     磯川警官說完,便率領金田一耕助、廣瀨警官等人朝小路的下方走去。     金田一耕助一面走在崎嶇的小路上,一面看著腳下的隱亡谷。     原本荒涼的隱亡谷現在已經擠滿人潮,有些人忙著看熱鬧,警員則忙著尋找凶手遺留下來的證物。     坦白說,想要在如此寬廣的地方尋找證物,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磯川警官雖然命令大家努力尋找,心中卻也不抱希望。     一行人大約往下走了二十公尺,便看見兩名刑警站在那里,其中一名刑警手中還拿著一把破損的雨傘。     金田一耕助立即看出那是一把花色十分鮮豔的女用傘,只可惜傘骨已經折斷,傘面也破爛不堪。     “這把傘掉落在這里嗎?”     磯川警官問道。     “不,這把傘是掉在下面的岩石之間,還好它的顏色非常鮮豔,否則可能不容易發現。”     “是啊!這把傘毀損得很嚴重,可見被害人一定曾經劇烈抵抗過。”     “嗯,現在的女孩子可不是好欺負的。片帆是一個性格十分剛烈的女孩子,她絕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的……我想,或許就是因為她激烈的抵抗,凶手才會失手把她勒死。”     金田一耕助歎了一口氣說。     “對了,如果被害人真的用這把傘當武器的話,那麼凶手說不定也有受傷,我們不妨回去看看哪些人手上有傷,搞不好馬上就能破案了。”     廣瀨警官笑道。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不過我想,不管凶手有沒有受傷,他已經從片帆手中搶下雨傘,片帆才會死得那麼淒慘。”     磯川警官做了一個簡短的結論。     接著,一行人又在廣瀨警官的帶領下來到小路的更下面,只見那里站了一名手中握著手電筒和女鞋的刑警。     “你們看,我們找到一把手電筒和一只女鞋,如果繼續往下走,大概還可以找到另外一只鞋子。”     “這麼說來,命案的第一現場應該是在這里嘍?”     磯川警官出聲問道。     “嗯,應該是吧!凶手故意在這里殺了片帆,再把她的尸體推下山谷,讓尸體成為野狗的食物,以達到殺人滅口的目的。”     聽到廣瀨警官的解說,金田一耕助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如果不是山谷里的烏鴉亂啼,大膳先生恐怕不會命令吉太郎來查看這座山谷;吉太郎不來調查這座山谷,就不會發現片帆的尸體     片帆的尸體如果一直都沒有被人發現,人們就會以為她已經悄悄離開刑部島,前往日本其他地方了。     警方在日本其他地方搜尋不到片帆,就會將她失蹤的事件以“蒸發”一詞收尾……     照這種情形來看,荒木清吉和神樂太夫的失蹤,是否也和片帆被殺一樣手法呢?     他們是否早已變成一具白骨?或者被凶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掩埋掉了?)     這時候,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青木修三臨死前留下的遺言——     “這座島上有惡靈!惡靈……惡靈……”     (青木修三是不是在某種情況下見到荒木清吉或神樂太夫的尸骨,所以才會把這件事跟惡靈聯想在一起?)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里,青木修三的臨終遺言再度浮現他的腦海     “他們是身體相連的雙胞胎……     他們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雙胞胎……”     金田一耕助以前曾經從某婦產科醫生那兒得知日本確實曾經有孕婦產下“暹羅胎”——也就是所謂的連體嬰,可是據那位醫生所說,這樣的畸形兒通常很難養活,大部分畸形兒一生來就會夭折。     (青木修三既不是醫生,也不是人體生理學者,就算他曾經在這座島上目睹身體相連的雙胞胎,恐怕也未必知道這對雙胞胎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     但是……為什麼他在臨死之前,卻能清楚地指出這對雙胞胎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呢?     難道這對雙胞胎已經死了,變成一堆白骨,所以青木修三才會如此清楚他們的構造?     這件事和荒木清吉、神樂太夫“蒸發”的事件又有什麼關聯?)     金田一耕助左思右想,仍然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突然間,磯川警官和廣瀨警官的對話將他拉回現實。     “這里的地形很特殊,根本無法采集到任何指紋。”     “那麼,剛才那把雨傘上面有沒有留下凶手的指紋?”     “還沒查過。不過在下過那陣大雷雨之後,就算上面原本留有指紋,也可能已經被雨水沖刷掉了。”     “唉!說的也是……既然沒有指紋,更別提還會留下鞋印了。”     磯川警官歎了一口氣,凝視著小路的前方。     先前的一場大雷雨造成小路發生坍方,到處都有落石,調查起來十分困難;更何況土質堅硬,不容易留下鞋印,難怪磯川警官會忍不住歎氣了。     這時,藤田刑警一面說,一面從岸邊爬上岩石,一路攀登到小路上,他的手里還拿著片帆的另一只鞋和衣服的一角。     “是啊!實在太殘忍了,被害人的尸體在被野狗啃食之前一定早就遍體鱗傷了。”     山崎巡警也握著新發現的東西,並跟在藤田刑警身後爬上來。     他手中拿的東西是用小珠子串成的可愛手提袋,一看就知道是片帆這種女孩會使用的東西。     “這是我們在下面撿到的東西。”     廣瀨警官從山崎巡警的手中接過手提袋之後,啪的一聲打開來,從里面取出化妝盒。口紅、眉筆、面紙等年輕女孩隨身攜帶的小東西,還有一把小鑰匙。     “警官,這會不會是那個皮箱的鑰匙?”     “嗯,有可能。”     “藤苗,你到面對去把那只皮箱拿過來,我們試試看能不能打開它。”     “好的。”     沒一會兒,藤田刑警抱著塑膠皮箱回到小路上。     廣瀨警官一將鑰匙往鎖孔里插入,皮箱果然應聲打開。     只見皮箱里面塞滿了各式換洗衣物、洗臉用具和日用品,比較特別的是,里面還有一個手工縫制的小錢包。     廣瀨警官打開小錢包,整個人愣了一下。     過了半晌,他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說:     “警官、金田一先生,你們看!這個……”     他搖一搖小錢包,里面傳里金屬碰撞的鏗鏘聲。     磯川警官不禁吃驚地眯起眼睛問:     “廣瀨,難道這里面是……”     不等磯川警官把話說完,廣瀨警官立刻打開錢包,將里面的東西全部倒在左手手掌里。     那些全是古錢幣,而且每一枚錢幣的鑄造年份都在明治二十六年以前。     “果然沒錯,這些全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前的錢幣,難道真如金田一先生所說,這座小島的某個地方埋藏著刑部神社昔日的捐獻箱。”     磯川警官皺眉苦思著。     “對了,警官,有件事一直忘了向你報告。我把荒木定吉隨身攜帶的照片拿給淺井春經常去的酒店、魚店老板看過了,他們都說照片里的那個人就是昭和三十三年經常出入淺井家中的男子——阿清。”     廣瀨警官剛報告完畢,隱亡谷的岸邊便傳來一陣嘈雜聲。     金田一耕助一行人循聲望去,只見越智龍平和七位神樂太夫已經不在那里了,取而代之的是四位女性——巴禦寮人、倉敷禦寮人——澄子、玉島禦寮人——玉江和真帆。     巴禦寮人身穿和服,另外兩位禦寮人則穿著洋裝;不同的是,玉江穿的是花枝招展的洋裝,而澄子穿的是黑色喪服。     真帆則始終把頭埋在澄子的胸口,沒有人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6:57

第20章 巴禦寮人的秘密
      噩夢中的臉孔     金田一耕助在黑暗中淋著雨,不停地向前奔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也不知道目前身在何處,只知道眼前這條小路一直往前延伸,就像永無止盡一般。     盡管金田一耕助已經跑得筋疲力盡,但他追逐的那個穿戴著蓑衣、蓑帽的人依舊不停地往前跑著。     他好幾次有機會伸手去抓住他,可是每一次都讓對方逃脫了。     金田一耕助之所以能在這麼黑暗的環境中清楚認出對方穿著蓑衣和蓑帽,是因為天空中不時發出紫色的閃電;每當閃電一過,金田一耕助就會聽見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     急劇的雷雨宛如決堤的洪水般從空中傾瀉而下,金田一耕助從頭到腳都在滴水,卻沒有感到絲毫冷意,因為他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盡快看到隱藏在蓑帽下面的那張臉孔,要是晚一步看到,恐怕會發生更嚴重的狀況……)     因此即使在刺眼閃電與轟轟雷鳴聲的包圍下,全身濕透的金田一耕助還是拼命地向前奔跑。     眼看他就要抓到那個蓑衣了,可是在下一秒鍾,對方又一溜地從金田一耕助的手中逃之夭夭。     金田一耕助雖覺得扼腕,卻還是得繼續追下去。     接下來,幸運之神似乎要眷顧金田一耕助了。     只見前方不遠處在一瞬間發生坍方,由于事出突然,金田一耕助死命追逐的那個人來不及避開坍方的土石,當下便一個翻滾,摔倒在地上。     “太好了!”     金田一耕助大叫一聲,立刻沖上去抱住對方,同時一把摘下那頂蓑帽。     這時,一道紫色電光閃過天際,震耳的雷聲隨後響起,當金田一耕助看到浮現在紫色電光中的那張臉孔時——     “啊!你是……”     他頓時放聲大叫,並在自己的尖叫聲中驚醒過來。     金田一耕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全身都濕透了。     他一邊回憶剛才做的噩夢,一邊從行李袋中拿出毛巾擦拭全身的汗水。縱使那只是一場夢,他仍然覺得很不舒服。     金田一耕助不舒服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肉體上的疲勞;肉體上的疲勞只要好好地睡一覺便能消除,但精神上的不愉快感覺卻無法隨意就抹去。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不禁拿著毛巾用力地擦臉,企圖抹去剛才出現在他夢中的那張臉孔。     金田一耕助一向非常排斥以直覺辦案,而且他很擔心這樣的夢境會讓自己日後的推理產生先入為主的觀念。     因此他開始使勁地搖搖頭,試圖甩掉先前那個夢境。     就在這時,拉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你醒了嗎?”     (是越智多年子。)     金田一耕助急忙整理好儀容,規規矩矩地坐在墊被上。     “是的。”     “我可以進來嗎?”     “當然,請進。”     越智多年子一進門,便拉開窗邊的簾子,房內頓時變得十分明亮。     “啊!都已經這麼晚了……真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     金田一耕助吐了吐舌頭,看看枕邊的手表,發現已經六點多了。     也就是說,他從七月七日正午睡到現在,已經睡了六個鍾頭。     “你做噩夢了!本來我想叫醒你,可是又怕這樣反而會嚇著你。”     “沒什麼,我才不好意思哩!竟然在夢里大叫,簡直像個孩子一樣。”     “本家也做了噩夢,我想這是因為大家太累的緣故。”     越智多年子口中的“本家”就是指越智龍平,不過金田一耕助並不明白他做了什麼樣的噩夢。     “對了,我剛才睡覺時出了一身汗,把您借給我的睡衣都弄濕了,我這就拿去洗一洗。”     “沒關系,你先把睡衣放著吧!倒是你應該先去洗個澡,准備吃晚飯了。”     “好的,那就麻煩你了。但是在這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請教您。”     “什麼事?”     越智多年子原本已經站起來,但是一聽到金田一耕助有事請教她便又坐下來,從正面凝視跪坐在墊被上的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的眼中流露出期待的眼神,讓越智多年子有一種動彈不得的感覺。     “待會兒我問的問題,如果您覺得不方便,不想回答也沒關系。”     “不,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告訴你。”     金田一耕助聞言,一臉感激地向她點頭致意後說:     “我搭船來刑部島時,在船上聽說越智先生年輕的時候,曾經和刑部神社的巴禦寮人一起私奔?”     “嗯,那是大戰結束的前一年,也就是昭和十九年的事情。”     越智多年子回答後,仿佛在等待金田一耕助繼續提出問題。     “當時您一定感到非常震驚吧?”     “嗯,他們兩人會這麼做確實讓我感到十分吃驚,不過在這之前,我也知道一些他們的事情。”     “這麼說,您知道越智先生和巴禦寮人交往的事?”     “是的。因此當他們倆私奔的事情爆發後,‘錨屋’的老板還怪我為什麼一直隱瞞這件事。”     “既然他們必須掩人耳目才能約會,那麼……他們兩人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偷偷相見呢?”     “這個……”     越智多年子猶豫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說道:     “金田一先生,你知不知道神社後面有一個地方叫‘千疊敷’?”     “千疊敷?我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在樹林的深處有一個七人塚。”     “他們倆就是在七人塚的附近見面。”     “嗯,那里是個不錯的地方,還可以躺在綠草上恣意地談心呢!”     金田一耕助想像他們當時恩愛的情景,不禁感到十分羨慕。     “對了,巴禦寮人一直都住在神社里,而越智先生當時住在小磯,平常他們用什麼方式聯絡?又如何安排會面的時間呢?”     “這個……金田一先生,你知道‘虎鶇’這種鳥嗎?”     越智多年子不答反問。     金田一耕助努力壓抑心中的訝異說:     “嗯,我曾經聽說過,只是一直沒機會見過。”     “這種鳥在夜晚也會鳴叫,所以《平家物語》中所指的鷲鳥就是這種鳥;而且這種鳥的鳥叫聲很容易模仿。”     越智多年子說著還學了一段鳥叫聲給金田一耕助聽。     “所以他們約定以虎鶇的叫聲作為見面的暗號嘍!哈哈……越智先生真是個浪漫的人。”     “是啊!這也算是為我們越智家增添一段美談。”     越智多年子的眼眸閃過一抹奇特的神采。     “對了,越智夫人,您一直都一個人生活嗎?”     “不,我也年輕過,曾經有過意中人,只是我的意中人在昭和十二年上海事變的時候戰死在沙場上,戰爭結束後,我就不再把感情的事放在心上,畢竟我年紀這麼大了,有誰會娶一個老太婆當妻子呢?     哎呀!真是的,我怎麼對你說這些教人尷尬的事呢?讓你見笑了,金田一先生,請不要放在心上。”     “不,我打從心底同情您的境遇。坦白說,這一切都是戰爭惹的禍,日本全國上下像您有這樣境遇的婦女不知道有多少。”     說到這里,金田一耕助又淡淡地問了一句:     “對了,越智先生和巴禦寮人是在昭和十九年幾月開始交往的?”     “大概是七月左右。”。     “那麼他們是什麼時候一起私奔?”     “應該是八月中旬。”     “他們離開之後躲藏了多久?”     “差不多一個月左右。後來由于本家的錢用得差不多了,只好寫一封信給吉太郎,希望他能幫忙籌一些生活費,沒想到吉太郎卻把這封信拿給‘錨屋’的老板看,結果……”     “他們兩人就被帶回來,不久之後,軍中的召集令也寄來了?”     “嗯,大家都說這是‘錨屋’老板暗地里動的手腳,本家是這座小島上的船家之子,照理說根本不必上戰場。”     “唉!越智先生當年太沖動了,他和巴禦寮人既然兩情相悅,就應該試著讓‘錨屋’的老板了解他們的感情,說不定就不會演變成這種結局。”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兒,突然話峰一轉。     “對了,越智夫人,或許您心里覺得奇怪,為什麼我會追根究底一直問越智先生年輕時的秘密?其實我只是想知道巴禦寮人在那段時間內是否曾經懷孕……”     越智多年子聞言,不禁吃驚地看著金田一耕助。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沉默地用手搓揉著和服下的膝蓋。     金田一耕助則繼續說:     “這里是一座小島,巴禦寮人的身分又很特殊,如果她曾經懷孕生子,一定會立刻傳遍島上的每個角落,所以我才想問問你究竟有沒有這一回事?”     “金田一先生,關于這件事是這樣的。”     越智多年子不再搓揉膝蓋,她直直地望著金田一耕助的臉說:     “如果巴禦寮人是在昭和十九年八月或九月懷孕的話,那麼她應該在昭和二十年的六、七月間把孩子生下來……”     (是啊!三津木五郎就是昭和二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出生的。)     金田一耕助在心中默默想著。     “接下來呢?”     “昭和二十年的六、七月間,巴禦寮人正好不在刑部島上,她去躲警報了。”     “躲警報?”     金田一耕助瞪大眼睛,吃驚地問道。     “是的,當時這一帶是敵機飛行的必經路線,因此在神戶遭到敵機攻擊後不久,大膳先生便急急忙忙地帶著巴禦寮人躲警報去了。”     “他們到什麼地方躲警報?”     “聽說是播州的山奧,當時阿吉也跟著他們一起過去。”     (播州的山奧?三津木五郎出生的地方——栗郡山崎,原名就是播州的山奧……)     金田一耕助在心中暗自想著。     不過,他表面上仍不動聲色,繼續問道:     “您說的阿吉就是吉太郎吧!他為什麼會跟大膳先生一起去?”     “事實上,阿吉從二十二年前開始,就一直是大膳先生的家仆。”     金田一耕助這會兒才知道,原來吉太郎和巴禦寮人的關系如此密切。     (如果當時巴禦寮人真的曾經產下一子,吉太郎一定會知道,而且他一定也知道大膳先生是怎麼處理那名嬰兒的。)     “老實說,大家根本不相信他們是去躲警報的,那時候島上的居民私底下都在謠傳巴禦寮人一定是偷偷生孩子去了。”     越智多年子最後這幾句話教金田一耕助驚訝得張大嘴巴,久久合不攏。     消失的嬰兒     金田一耕助此刻正躺在飄散著原木香味的浴缸里,悠閑地伸直雙腿。     越智龍平位于地藏平的府邪雖然有一間二十疊大的西式客廳,但其余房間仍維持和室的格調,像這間浴室里的檜木浴缸就是其中之一。     金田一耕助一躺進浴缸里,所有的疲勞頓時全都消除了。     可是,一股強烈的責任感卻驅使金田一耕助從完全的解放中驚醒過來。     (不行!我不能貪戀一時的舒適,要是再多耽擱一會兒,這座小島上說不定又會發生不可預期的狀況。)     這份擔憂讓躺在浴缸中的金田一耕助宛如坐在火堆上烤火一般,霎時感到坐立難安,他開始反複思索著從越智多年子那里聽來的事情。     根據越智多年子所說,昭和二十年八月二十二、三日左右,刑部大膳、巴禦寮人和吉太郎三人從避難地返鄉,假設巴禦寮人在六月二十八日生產,那麼她回到這里也已經是生產後兩個月的事,應該能恢複到產前的體態。     此外,三津木五郎在他父親——三津木秀吉四十二歲時生下來,雖然金田一耕助忘了問三津木五郎的母親——貞子生產時是幾歲,不過從他的父母只相差三歲來看,貞子應該在三十九歲那年生下三津木五郎。     (這麼說來,貞子算是一個高齡產婦。     可是,世上會有結婚十凡年後才生下孩子的夫妻嗎?     會不會是三津木秀吉夫婦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卻遲遲無法如願,于是他們便對認識的產婆說出內心的渴望——要是有人家不想要小孩,他們非常願意收養這個孩子;而這個產婆又正好到刑部神社替巴禦寮人診斷,還診斷出她已經懷有身孕的事實。     如果巴禦寮人在刑部神社里生產,必然會讓刑部家族的名譽受損,因此,刑部大膳才和產婆計劃讓這個孩子“消失”。     等所有條件都談妥之後,刑部大膳就帶著巴禦寮人和吉太郎以躲避空襲為藉口,悄悄住進三津木貞子住處附近的一家溫泉旅館里。     到了昭和二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巴禦寮人果然順利產下一名健康的男嬰。這名男嬰一生下來就交給在產房外面等候的三津木貞子手中,而後在三津木夫婦的撫育下平安長大成人。)     到目前為止,金田一耕助的推理並沒有矛盾之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金田一耕助卻隱約感到事情沒有那麼單純。     他始終認定在下津井遭人殺害的淺井春就是當年為巴禦寮人接生的產婆,不過從她寫給磯川警官的信件來看,總讓人有一種霧里看花的感覺。     “事實上,我也會有許多煩惱和秘密……這都是因為二十二年前我犯下一件罪行的關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淺井春會對川川警宮這麼說呢?     雖然她當年所做的事情並不合法,但如果不是她從中斡旋的話,巴禦寮人所生的孩子說不定會慘遭大膳先生滅口,而三津木夫婦也得不到一直想要的小孩,她實在不需要為這件事感到良心不安啊!)     更令金田一耕助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信中還有這麼一句話——     “現在正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已經命在旦夕了……”     (究竟是誰想取淺井春的性命呢?只因為她知道某個小孩的身世秘密,就要置她于死地嗎?     不,這其中必然另有內幕!)     金田一耕助原以為自己已經解開謎題,卻沒料到謎題中還有另一個謎題。而且,若是把以前搜集到的資料再仔細研究一下,說不定會發現更恐怖、更驚人的秘密呢!     想到這里,浸泡在浴缸里的金田一耕助忍不住用力搖搖頭,企圖理清自己的思緒。就在這時,他又想起青木修三的“臨終遺言”——     “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年輕的越智龍平想見巴禦寮人時,就會學虎鶇的叫聲叫她出來,兩人一在七人塚附近的草叢中相遇,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思慕之情,彼此緊緊相擁,一同歌頌年輕的心。     (那麼青木修三之所以留下那句話,是不是因為他知道在千疊敷發出虎鶇的叫聲就會引來某人的反應呢?     如果他知道這件事,叉會是誰告訴他的?)     根據金田一耕助的調查,青木修三似乎是個好色之徒。     (今年五月十九日晚上,他在睡衣外面罩了一件風衣,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從‘錨屋’越過兩公里的山坡路到千疊敷,是否就是為了和某位女子會面呢?而那位使他克制不住內心狂烈激情的女子又會是誰呢?)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剛才在夢中看見那個穿著蓑衣、蓑帽的人……     一想起那張臉孔,躺在浴缸里的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這時,越智多年子正好來到浴室外面。     “金田一先生!”     她輕喚了一聲,並說:     “山崎先生剛才從刑部神社趕來,說那邊要開始偵訊神樂太夫了,希望你能盡快趕過去。”     “好的,我這就去准備。”     金田一耕助役想到自己一進浴室就耽擱了大半天,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還有,下人們已經准備好晚餐,你用過飯之後再出去吧!”     “好的,謝謝您。對了,請問越智先生現在在做什麼?”     “他已經先用過飯,現在正在客廳里和高爾夫球場的負責人員開會。”     (這個時候還能談公事,越智能平真是一位閑不下來的人!)     金田一耕助笑了笑,同時也感到安心多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7:15

第21章 高潮迭起
      意外訊息     金田一耕助來到刑部神社的時候,已經是七月七日晚上八點多,只見磯川警官、廣瀨警官和藤田刑警正坐在沙發上喝茶。     “對不起,我來晚了。”     “金田一先生,睡得還好嗎?”     磯川警官一看見金田一耕助,立刻起身相迎。     “嗯,謝謝你的關心,我現在已經感覺舒服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廣瀨警官也加入他們的談話,他說:     “金田一先生,我先把在你休息的這段期間所發生的事說一遍吧!”     “那真是太好了。”     于是廣瀨警官一邊看記事簿一邊說:     “首先,我們請來岡山的師傅將黃金神箭鋸斷,這樣比較容易從尸體上取出神箭;之後由同樣來自岡山的岡巴博士和木下醫生共同勘驗,並由岡田博士操刀解剖尸體。     根據驗尸結果,岡田博士認為凶手最初的一擊是將神箭刺進死者的左肺,這一刺已經威脅到死者的性命,接著凶手又一點一點地把神箭刺得更深,最後將死者刺成烤肉串的樣子。”     “這麼說來,那把黃金神箭是分好幾次刺迸死者的身體嘍?”     金田一耕助對驗尸結果深感興趣。     “正確他說,應該是分成三次。雖然死者身材瘦高,可是想要把一個人刺穿,絕不是一下子就能辦到的;我想凶手之所以會分兩、三次把神箭往尸體里推,大概是因為和死者有不共戴天之仇吧!”     “那麼凶手犯案的時間是……”     “一如我們當初的推斷,是在六日晚上七點到九點之間,也就是火災發生的前後。”     聞言,金田一耕助兩眼露出無神的表情,陷入沉思中。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他說:     “對了,片帆的尸體也勘驗過了嗎?”     “嗯,驗尸結果和木下醫生的判斷一致,片帆是窒息而死,而且她被烏鴉啄食、野狗啃咬都是氣絕身亡之後發生的事。至于凶手做案的時間大約在五日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和三津木五郎、荒木定吉看到穿蓑衣、戴蓑帽的那個人時間一致。”     “神主和片帆的遺體打算怎麼處理?”     “吉太郎已經准備好兩副棺木,目前安放在後面的房間里。今天晚上,死者的親人將為他們舉行守靈儀式,並准備在明天安葬他們。對了,由于這一帶都采用土葬,所以吉太郎正在下面的墓園挖墓穴。”     廣瀨警官說話的時候,金田一耕助順便看了一眼旁邊的牆壁,只見那里掛著的蓑衣、蓑帽到現在都還沒完全干透。     “你問過吉太郎這套蓑衣、蓑帽的事情嗎?”     “是的,剛才問過了。”     “他怎麼說?”     “他說是干的,而且就因為是干的,所以當時他才會用水把蓑衣、蓑帽淋濕。”     “那麼其他人怎麼說?”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問過大膳先生、村長、神樂太夫們,以及刑部家族的另外六人,而他們的回答都是‘對不起,我們沒注意到這件事。’”     “巴禦寮人和良帆又怎麼說?”     “哼!她們兩人根本不說實話,只會一味他說‘不知道。’”     廣瀨警官的語氣中帶著嘲諷的意味。     “既然大家都沒注意到蓑衣、蓑帽原本是干的還是濕的,那就表示他們說的應該是真話。”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     廣瀨警官十分不解地問道。     “當天有一連串熱鬧的祭典活動,他們沒留意到牆壁上那套蓑衣、蓑帽的情況也是人之常情。”     “唉……就連我也沒注意到呢!”     一旁的磯川警官苦笑著搖搖頭。     “昨天晚上發生命案之前,我曾經兩次從那套蓑衣、蓑帽前面經過,卻一點也沒有留意過它是濕的還是干的,看來我是真的老了,不中用嘍!”     “對了,那些神樂太夫都偵訊過了嗎?”     金田一耕助立刻改變話題,是因為不想再讓磯川警官感到難堪。     磯川警官在這個事件中的表現實在太反常了,和金田一耕助以前所認識的磯川警官一點也不像。可是,金田一耕助又不忍心因為這樣就承認磯川警官已經衰老的事實。     廣瀨警官或許也知道金田一耕助的用意,他故意順著金田一耕助的問題繼續說:     “關于神樂太夫的部份,目前我們已經偵訊過四郎兵衛、平作、德右衛門和嘉六四位長老,接下來我們准備偵訊剩下的三名年輕人。”     “你們是否從四位長老的口中得到什麼訊息?”     “‘什麼也沒有,他們似乎已經商量好,什麼也不肯透露,只說昨天晚上神主被殺的時候,他們全都在神樂殿後面的化妝室里,對這件凶殺案一點也不清楚。更讓人生氣的是,那個叫四郎兵衛的老人竟然開始改口說他兒子松若是在井原過世的,原先因為他痛失愛子,又不願面對現實,才會以為兒子只是失蹤而已。     至于平作、德右衛門和嘉六三個人也都說,四郎兵衛就這麼一個兒子,卻在早年痛失愛子,所以才會變得有些精神異常,還叫我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們的意思是,那個叫松若的年輕人死亡之後,四郎兵衛先生就有點精神錯亂嗎?”     “‘是的。他們說松若死後,四郎兵衛先生開始變得有些奇怪。”     “‘我們現在可以開始偵訊另外三個人了嗎?”     “當然可以。”     說完,廣瀨警官便把下一位接受偵訊的神樂太夫叫進來。     第一位被叫到的是彌之助,他是四郎兵衛妹妹的孫子,與阿誠、阿勇是表兄弟。     他對于昨晚神主被殺的事一點也不知情,至于其他的問題,他也跟之前的四個人一樣——一問三不知。     看來這個叫彌之助的男人實在不好對付。     “原來如此…這麼說,你的祖母是四郎兵衛先生的妹妹,所以四郎兵衛先生的獨生子——松若就是你母親的表舅嘍?”     “是的。”     “‘你松若表舅死的時候,你知道嗎?”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你問阿誠、阿勇,或許可以從他們口中間出一些線索,畢竟松若表舅是他們的父親呀!”     廣瀨警官深知不可能從彌之助的口中間出進一步的線索,便將希望寄托在阿誠和阿勇兩兄弟身上。     沒想到阿誠、阿勇兩兄弟一進門,便異口同聲說:     “‘請您讓我們兩兄弟一塊兒接受偵訊吧!長輩們怕惹禍上身,所以什麼都不肯透露,但我們兄弟倆不同,只要是我們知道的事情,一定會矩細靡遺地告訴你們。”     兩兄弟說話時,臉上的神色非常緊張,眼中也透出異樣的神采。     廣瀨警官看看他們兩人,並回頭請示磯川警官。     只見磯川警官點了點頭,同意他們兩人的要求。     “那麼……你們請這邊坐。”     廣瀨警官將兩兄弟安排坐在櫃台前的長椅上之後,開口問道:     “你是四郎兵衛先生的獨生子——松若的長子阿誠,這位是你的弟弟阿勇,對嗎?你們今年幾歲?”     “我二十五歲,阿勇二十二歲;當父親‘蒸發’的時候,我只有六歲,弟弟阿勇不過才四歲。”     “蒸發?”     廣瀨警官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     “你說你們的父親——松若‘蒸發’了?”     “是的。不過,關于我父親的死,我爺爺是怎麼說的?不,不只是我爺爺,其余的爺爺們又是怎麼說的?”     “他們都說松若死在故鄉——井原。”     “他們說謊!大家都害怕被卷入這件命案中,所以事先說好絕不將我父親‘蒸發’的事情說出去,特別是我爺爺,他擔心警方會懷疑他……”     “為什麼我們要懷疑你爺爺?”     “事實上,我爺爺一直懷疑是刑部神社的神主殺了我們的父親,也一直想找他報仇,所以這次神主被殺之後,爺爺對于自己來不及親手替我父親報仇感到懊悔不已。老實說,不只是我爺爺,就連我們兩兄弟也這麼認為,我父親一定是被神主殺死的!”     “你別激動,有話慢慢說。你為什麼會認為是刑部神社的神主殺了你們的父親?”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阿誠低下頭來表示歉意。他拭去額頭上大滴的汗水後,又繼續說道:     “我天生就比較神經質,所以一提起這件重大的事情,就會忍不住激動起來。”     “大哥,你別這麼說,其實我心里也一直很激動。”     “你雖然心里激動,卻不會表現在臉上,這一點我十分佩服,不像我心里想什麼全都寫在臉上……”     從這對兄弟相互體諒的談話中,不難看出他們的感情相當深厚。     “好了,阿誠,你繼續說下去吧!為什麼你會認為是神主殺了你們的父親?”     “這件事是這樣的……”     原來在昭和二十二年,當時刑部島相當繁榮,那一年的祭典,四郎兵衛一行人被邀請到神社來表演。     松若當年三十四歲,正值壯年,不但體格魁梧,人也長得相貌堂堂;那時他擔任素戔鳴尊的角色,四郎兵衛則扮演八岐大蛇。     那次的表演相當成功,可是在表演之後,松若卻經常失蹤,而且總是兩、三天後才回家,回到家之後,松若整個人變得精神恍惚,夫妻倆也變得無話可說。因此,松若的老婆懷疑他一定在外面有了女人。     松若最後一次離開家門是在昭和二十三年十月六日,此後他再也沒有回來過。阿誠認為他們的父親一定是喜歡上一位有夫之婦,後來那女人的丈夫知道了這件事,便悄悄地殺了松若,而且還把他的遺體葬在某個地方。     “嗯,你是說令尊認識了別的女人,後來在和這女人交往的過程中被她丈夫殺害了,可是,這和刑部島又有什麼關聯呢?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令尊所交往的女人就住在這座島上?”     阿誠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說:     “原本我也沒有證據,直到我們抵達這里之後,終于讓我找到證據了。不過,為了避免刺激到爺爺,我誰都沒說……除了阿勇之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阿誠說話時雙眼充滿血絲,臉頰也脹得通紅。     “你究竟找到什麼證據?”     阿誠炯炯有神地回道:     “主任,你知道這座神社的後面有一個地方叫‘千疊敷’嗎?”     “嗯,這個地方我知道。那又如何?”     “我父親就是在千疊敷和那個女人幽會的。有一回爸爸抱著我入睡,當時我問他前幾天去了什麼地方,爸爸對我說他去了千疊敷,還說如果學鳥叫的話,就可以見到那個女人。”     “鳥?什麼樣的鳥?是麻雀還是烏鴉?”     “不,不是這些鳥,而是一種我從沒聽過的鳥名。聽說那種鳥即使在夜晚也會鳴叫。”     這時,金田一耕助突然在一旁接口說:     “令尊說的是不是虎鶇?聽說這種鳥又叫做鷲鳥。”     聞言,磯川警官和廣瀨警官都忍不住跳了起來。     他們兩人對青木修三所說的話都記得非常清楚——     “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這種虎鶇的叫聲如何?”     磯川警官趕緊問道。     “聽說它們通常都是ナス、ナス、ナス地叫著……”     “是的、是的,就是這樣沒錯。”     阿誠興奮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緊握著雙拳猛敲櫃台的桌面大叫道:     “我父親說只要一學ナス、ナス、ナス的鳥叫聲,就能見到那個女人。我還記得爸爸當時緊緊地抱住我說:‘爸爸對不起你、阿勇和媽媽……’爸爸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淚流滿面呢!我想,他一定非常後悔認識那個女人。”     阿誠哽咽他說著。     可是廣瀨警官對阿誠的感傷一點也不關心,他目光銳利地看著坐在一旁的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這個部份我們待會兒再說。阿誠,你後來有沒有把千疊敷和鳥叫聲的事情告訴你爺爺?”     “沒有,當時我只有六歲,而且爸爸告訴我那件事之後沒多久他又失蹤了,所以我覺得那是爸爸的遺言,不能隨便告訴別人。     等我加入神樂表演後,終于有機會四處旅行,每到一個新地方,我都會詢問當地人千疊敷的事情;直到我們來到刑部島,這里的駐警山崎先生才告訴我這里確實有個地方叫‘千疊敷’,于是我帶著阿勇去找這個地方……對了,我們不是還在半路上遇見你們嗎?”     阿誠指著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說。     兩人點點頭,心理都因為當時將這兩兄弟誤認為是擺路邊攤的生意人而覺得頗沒面子。     “我們一到千疊敷,就知道自己找對地方,因為不遠處就是刑部神社,而且我爺爺曾經說過、刑部神社的巴禦寮人長得相當漂亮。”     “這麼說,令尊就是在那個林子里跟別的女人幽會嘍?”     聞言,阿誠不禁羞紅了臉。     “我至今未婚,對于紅杏出牆或金屋藏嬌的事情不是很懂,不過至少我知道一對男女若是一見鍾情,就會像干柴遇到烈火,很快就會迸出火花。”     說到這兒,阿誠突然想起一件事,看了人家一眼之後說。     “對了,在這座島上‘蒸發’的不只我父親一人,另外還有兩個人也從這座小島上消失無蹤了。”     “什麼?你為什麼這麼說?”     于是阿誠將前天中午在千疊敷聽到真帆和片帆之間的對話說了一遍。     在場所有人一聽到這件事,情緒瞬間達到沸點,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激動和緊張的神色。     嚴厲指控     “以前我們已經聽說過荒木定吉的父親‘蒸發’的事情,可是你說還有一位操縱玩偶的師傅也在這座島上‘蒸發’了?”     “是的,依據片帆的說法,那應該是距今七、八年前的事情,她還說因為這件事情大可怕,因此想離開刑部島。”     阿誠說完,特地看了阿勇一眼,像是在征求他的認同。     阿勇見狀,立刻點點頭說:     “我哥哥說的沒錯,片帆真的曾經這麼說過,所以我們懷疑她會這麼說,應該是握有確實的證據。”     “對了,聽說案發當時,岡山縣警方還派刑警來島上調查過呢!”     “咦?片帆確實這麼說的嗎?”     磯川警官深思道。     “警官,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事了?”     “不,很抱歉,關于這件事我並沒有任何印象,不過如果岡山縣警局曾經派刑警來島上調查這件事,縣警本部一定會留下記錄。對了,你說那個操縱玩偶的師傅叫什麼名字?”     “片帆沒有說出他的名字,只說是操縱玩偶的師傅。”     “你剛才說這件事發生在八年前是嗎?”     “嗯,就是那兩姊妹念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     “這麼說來,就是昭和三十四、五年的事嘍!”     磯川警官很快便聯想到荒木定吉的父親——荒木清吉就是在昭和三十二年“蒸發”的。     “對了,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突然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     “這麼多人在這座島上‘蒸發’,這其中是不是有特別的意義?”     “我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沮喪地搖搖頭     “到目前為止,一切好像呼之欲出,卻又宛如缺少什麼一般。我想,現在我們就缺少環環相扣中最重要的關鍵部份。”     金田一耕助心里知道這將是最可怕的一部份。     昭和二十二年秋天,神樂大夫——松若在這座島上‘蒸發’了,接著在昭和三十二年夏天,收藥錢的荒木清吉也在島上‘蒸發’了,過了一、兩年,來自淡路的玩偶師傅也從這座小島消失蹤影……浮在水面上的只有三個“蒸發”的人,可是隱藏在水面下“蒸發”的人不知又有多少。     雖然金田一耕助還不知道來自淡路的玩偶師傅的年紀和長相,不過另外兩個男人——神樂大夫和收藥錢的商人都是正值壯年、體格不錯的男人;如果再加上青木修三,一共就有四個人了。     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突然想到……青木修三是否也該列入“蒸發人口”的名單呢?     (青木修三和其他三人不一樣的地方是,他從千疊敷掉到落難淵……但他究竟是失足落海,還是被人推到落難淵?     還有,在他掉到落難淵之前,是否曾經目睹這座島上的“秘密”?)     “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既然青木修三說的這句話已經證實確有其事,那麼他所說的其他部份就絕非戲言。     (這麼看來,青木修三一定是在什麼地方親眼目睹從腰部以下開始相還的“暹羅胎”     可是那對“暹羅胎”呢?難道他們也從這座小島上蒸發了?)     金田一耕助愈往下想就愈覺得恐怖,不禁全身打了個冷顫。     或許打冷顫也會傳染吧!只見磯川警官和廣瀨警官同時顫抖起來。     過了半晌,廣瀨警官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說:     “阿誠,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事。事實上,這些事對我們的調查非常有幫助,因此我們很希望你能再幫我們一個忙。”     “什麼忙?”     “那面牆壁上掛著一套蓑衣和蓑帽,請問昨天下午你們來這兒的時候,那套蓑衣和蓑帽是干的還是濕的?”     “很抱歉,這件事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甚至沒注意到那里有掛一套蓑衣和蓑帽。”     但就在這時,阿勇卻開口說:     “大哥,這件事我有印象。”     “什麼?阿勇,你有注意到那套蓑衣、蓑帽?”     廣瀨警官興奮得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是的,我看見它的時候還呈半干狀態,而且那套蓑衣、蓑帽後面的牆壁還發黴呢!”     “阿勇,這是真的嗎?”     “是的,大哥,當時我還用手摸過,因為我覺得這樣的裝飾物看起來滿幽雅的。”     “阿勇,你說的這件事是發生在火災之前嗎?”     “是,我們到達這里的時候,大約是下午四點左右,當時警官也跟著我們一塊兒來這里,我想警官應該還有印象吧!”     “嗯,我們確實是在那個時間到達這里。不過,你確定當時蓑衣、蓑帽都是濕的?”     磯川警官不放心地再次確認道。     “是的,不只是蓑衣、蓑帽,就連它後面的牆壁都是呈半干狀態。”     聞言,廣瀨警官不由得回頭看了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一眼,這時他們心里都有數——吉太郎的證詞是假的。     “啊!非常謝謝你們的合作,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了,同時也請你們轉告在對面房間的爺爺,說我們一開始就沒有懷疑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過一會兒我會給你們離開刑部島的許可證。”     盡管磯川警官已經這麼說,可是阿誠、阿勇卻連動也不動一下。     “不,我們要求一起進來接受偵訊的目的,是因為阿勇看見殺害神主的凶手了。”     “什麼?阿勇看見凶手……”     廣瀨警官不禁大叫一聲,但他隨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迅速看了一眼對面的走廊。     現在大家正圍著刑部守衛和片帆的遺體舉行守靈儀式,刑部大膳、刑部辰馬、巴禦寮人和真帆也在守靈的行列中,如果讓凶手聽到這些話,豈不是打草驚蛇嗎?     “阿勇,你說你看見凶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廣瀨警官盡量壓低嗓門,眼中流露出緊張的神色,而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則以探詢的眼神看著阿勇。     “大哥,你來說吧!”     “不,這件事情是你親眼看到的,就必須由你親口來說。”     “是呀!阿勇,還是請你親口告訴我們吧!你不用害怕,看到什麼就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     “好的。”     一臉稚氣的阿勇紅著臉,咽了一口口水說:     “那天發生火災的時候,我正好在化妝室里,于是我立刻沖上舞台,用這件外套猛力撲打柱子上的火苗。”     阿勇邊說邊指著身上穿的外套,只見其中一只袖子有燒焦的痕跡。     “然後呢?”     “火苗很快就被撲滅了,這時我突然想上廁所,就往拜殿下面的廁所走去。我在上廁所的時候,突然聽見拜殿那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原本我並不在意,可是後來那聲音變成有人躡手躡腳走下摟的模樣,于是我把廁所的門打開一點,偷偷往外面瞧,結果發現一個年輕男子從拜殿那兒走來。”     “你說的‘年輕男子’是什麼樣的人?”     “他的年紀跟我差不多,身上穿著祭典用的背心,頭上綁著頭巾,乍看之下和島上其他年輕人沒啥兩樣,唯一不同的是他胸前掛著一架照相機。”     (是三津木五郎!)     刹那間,在場四個人都暗自在心底叫著這個名字。     “嗯……這個胸前掛了照相機的男子當時做出什麼舉動?”     “他張大眼睛,臉頰扭曲、僵硬,仿佛看到可怕景象的模樣。對了,你們看一下,那里不是掛了一面鏡子嗎?”     阿勇指著掛在蓑衣、蓑帽旁邊的鏡子說:     “他走過那邊時,還對著映在那面鏡子里的自己做了許多表情,等臉上的線條恢複原先的模樣時,才從門口走到外面去。當時我覺得他的行動很詭異,便決定進去拜殿里瞧一瞧,結果……”     “結果怎麼樣?阿勇,這個部份相當重要,你要說清楚一點,你究竟在那里看見了什麼東西?”     “拜殿里面當時並沒有開燈,不過由于路邊攤的燈光從窗戶透進來,所以我可以隱約看見神主的身體正傾斜地站在內陣里,而且他整個人都被黃金神箭刺穿,箭頭還露出二十公分左右。”     阿勇這時候看到的情景,與稍後進來的越智龍平、磯川警官所看見的大致相同。     “當時你有什麼反應?”     “我嚇壞了!因為大哥曾經跟我說過他懷疑爸爸就是死在神主的手里,要是被人看見我在那里,我肯定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嫌疑,因此我趕緊沖回化裝室里躲起來。”     “當時你是不是用外套圍住你的頭?”     “是啊!我不能讓別人看見我的長相,只好這麼做。不過,有一件事卻教我百思不解……”     “什麼事?”     “就是這位警官!”     阿勇出乎意料地指著磯川警官的鼻子說:     “你當時為什麼不把那個脖子上掛著照相機的年輕男子抓起來呢?”     聞言,廣瀨警官不禁皺眉問道:     “阿勇,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警官當時應該也看見那個男子從這里跑出去才對。”     “阿勇,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因為那個脖子上掛著照相機的年輕男子從這里跑出去之後不久,這位警宮便一臉好奇地跑進來瞧一瞧,我後來會用外套罩住臉,就是害怕被警官看到我的臉。哼!沒想到那個脖子上掛著照相機的男子現在竟然還能悠哉地在神社四周溜噠,難道警方辦案也會大小眼嗎?”     在阿勇嚴厲的指責下,每個人都對磯川警官投以懷疑的眼光,令磯川警官尷尬萬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7:35

第22章 警官與嬉皮
      悲痛的真相     磯川常次郎警官大鑒:     當您突然接到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寫來的信函時,想必一定感到十分困惑吧!     金田一耕助讀到這里,忍不住再看一次信封,只見上面寫著:     岡山市岡山縣警察本部     磯川常次郎警官親啟     接著他將信封翻到背面,看到一行字跡——     倉敷市下津井     淺井春     金田一耕助看到這個字跡,就知道這封信是出自女性之手,他不禁呆呆地望著信封的正面。     事實上,這封信就是六月二十四日晚上,磯川警官拿給金田一耕助看的信,而且在看過這封信後沒多久,他們就從廚房的味噌瓶中找到好幾枚明治二十六年以前的古錢。     (警官為什麼要我再看一遍這封信呢?     難道當時我漏看了什麼?還是看得不夠……)     金田一耕助百思不解地望著手中的信箋,這時,他忽然靈機一動,連忙數了數手中的信紙。     雖然信紙上沒有編頁碼,但金田一耕助確定他的手上一共有五張信紙。     (咦?當時在下津井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好像只有三張信紙嘛!難道我真的漏看了兩張?)     發現信紙的數目不同之後,金田一耕助立刻低頭重新閱讀這一封信的內容——     磯川常次郎警官大鑒:     當您突然接到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寫來的信函時,想必一定感到十分困惑吧!很抱歉給您帶來困擾,還請您多多包涵。     事實上,以前我就經常在報紙上看到您的大名,因此自我遇到這件事情時,第一個想求助的對象就是您,請不要忽視我寫的這封信。並請您務必看完它。     我是個壞女人,在二十二年前曾經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錯事。當時我是一名產婆,為您的夫人——系子接生一名男嬰,可是由于某種因素,我不得己偷走您的孩子,將孩子交到另一個想要孩子的女人手中。     原本我以為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直到昨天令郎突然造訪下津井,問我誰是他的親生父母,我才感到萬分震驚。     其實這麼多年以來,我早就為自己犯下的錯誤感到後悔不己,只不過一直無法提起勇氣去懇求您的饒恕;更何況,在這件事情的背後還隱藏著一個極為複雜的因素,一時之間我也寫不清楚,所以希望能當面向您說明這件事。     我目前在下津井住屋的前半部開設一家藥房,至于我的本行則是替人招魂;在下津井,人們都稱呼我為“降魔女巫”。     或許您會覺得從事這種工作很神秘,但事實上,我也有許多煩惱和秘密,自己也經常感到莫名的恐懼。我想,這都是因為二十二年前我犯下一件罪行的關系。     所以,警官,求求您務必助我一臂之力,不論用什麼方式贖罪我都願意。     坦白說,現在正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已經命在旦夕了……因此,自您接到我的信之後,講您一定要盡速來下津井一趟,有一件複雜的事情我一定要當面告訴您。     罪孽深重的愚婦     淺井春     金田一耕助看完這五張信紙後,突然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但他隨即將這五張信紙平放在桌上,重新看了一遍。     最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磯川警官擺了一道,因為那兩張上次不曾看過的信紙,絕對不是在偶然的情況下遺漏的,而是磯川警官故意抽掉的。     事實上,在看到這兩張信紙之前,金田一耕助一直認為三津木五郎是越智龍平和巴禦寮人所生的孩子,沒想到如今劇情突然峰回路轉,三津木五郎的親生父親竟然是磯川警官。     這時,金田一耕助終于明白磯川警官為什麼對三津木五郎的態度總是那麼不尋常。     磯川警官一直是個優秀的警務人員,他對于這封突如其來的信函一定感到十分懷疑;也正因為他的懷疑,才使他錯過會晤淺井春的最後機會,造成一樁無法彌補的憾事。因此在他的內心深處,肯定覺得自責不已。     其次,磯川警官一向行事正直,最討厭公私不分;如今他遇上這種情況,也難怪他會故意隱瞞實情,不讓別人知道了。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認識了這麼多年,從未聽說他有孩子。     記得有一次在偶然的機會下,金田一耕助曾經問磯川警官:     “你說戰後沒多久大嫂就去世了,那麼你們的孩子呢?”     “孩子早就流掉了。”     當時磯川警官輕描淡寫地帶過,並沒有多說什麼。     (磯川警官得知自己有了小孩時,內心一定相當高興,並將所有希望寄托在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沒想到孩子一生下來便隨著產婆不見蹤影,當時他必定十分傷心。     磯川警官的妻子——系子之所以那麼早就撒手人寰,說不定也跟這件事有關……她好不容易才生下孩子,卻被人偷偷抱走,這教一個做母親的情何以堪啊!)     金田一耕助試著揣想磯川警官的心情。     不過,他並不知道磯川警官曾經從系子口中得知那位產婆的名字、住處、年齡和長相,因此這麼多年來,礬川警官總是利用各種機會追查當年偷走他的孩子,造成他妻子含恨而終的產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在岡山市慘遭敵軍空襲後,許多人都面臨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悲痛,磯川警官根本無法確定他要找的那個產婆是否已經成為炸彈下的犧牲者;即使他利用休假日跑去系子當年待產的那家溫泉旅社,依然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所有的搜尋工作猶如大海撈針一般困難。     時光匆匆飛逝二十二個年頭,正當磯川警官已經要絕望的時候,卻收到淺井春寫來的信,這也是他經過二十二年頭一回獲知自己孩子的消息。     磯川警官感到驚喜不已,卻在決定前往下津井的途中突然猶豫了。     他打從孩子呱呱墜地後從未見過這個孩子,別說先前一直不知道下落,就連他叫什麼名字也不清楚,因此事隔二十二年後這個孩子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做父母的自然會躊躇不決。     在想見又害怕受傷害的矛盾情況下,磯川警官輾轉反側一個晚上,到了第二天才下定決心前往下津井。     不料他趕到現場的時候,呈現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幕令人難以接受的慘劇,也因此他警覺到淺井春在信中所表露出的害怕其實一點也不誇張。     更令他吃驚的是,在案發前一天前往下津井拜訪淺井春的“嬉皮”竟是他自己的兒子——三津木五郎,而且在日後刑部神社的神主被殺害的案件中,三津木五郎更成為脫不了干系的嫌疑犯,教他如何不怨歎造化弄人呢?     金田一耕助手握著信紙,回想起他和磯川警官第一次見到三津木五郎的情景——     那是六月二十四日的午後,兩人在鷲羽山的一角談話時,三津木五郎突然出現在他們背後,惹得磯川警官很不高興。如今金田一耕助回想起來,才發現磯川警官每次面對三津木五郎時,似乎都顯得特別激動。     (莫非川川警官早就知道三津木五郎是他的孩子?     但他是如何得知的?三津木五郎的外貌有什麼顯著的特征嗎?     果真如此,那又會是什麼樣的生理特征呢?     難道是……)     “虎牙!”     金田一耕助突然大叫一聲,接著又本能地猛抓那一頭亂發。     (虎牙是三津木五郎臉上最明顯、最具魁力的特征,如果系子也有一對虎牙,那麼警官很容易就可以辨認三津木五郎的身分了……)     “沒錯,一定是那對虎牙!”     就在金田一耕助再度大叫一聲時,拉門外驀地傳來聲音:     “你是在說三津木五郎嗎?”     接著拉門一打開,金田一耕助看見越智龍平站在門外。     細說從頭     “金田一先生,我可以進來嗎?”     “當然可以,快請進。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應該是我去你那兒跟你談談才對。”     金田一耕助站起來招呼越智龍平的同時,順便把攤在桌上的五張信紙收起來,然後把座墊放在自己對面,請越智龍平坐下。     越智龍平一坐下,立刻著急地問:     “金田一先生,剛才你一直叫著‘虎牙’,是在說三津木五郎嗎?”     “嗯,你說的沒錯。”     金田一耕助刻意避開越智龍平的眼神,並在心底輕歎了一聲。     他知道越智龍平一直以為三津木五郎是自己的孩子,如今情況急轉直下,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越智龍平真相才好。     “聽說三津木五郎昨天晚上被逮捕了?”     “不能說是逮捕,磯川警官只是暫時限制他的行動。”     “那麼,他是因為什麼事情而被限制行動?”     “關于這件事……”     金田一耕助調整好坐姿後,接著說:     “前天晚上,你不是曾在刑部神社目擊到一位頭上圍著外套的神樂太夫從你面前經過嗎?”     “是呀!”     “那個神樂太夫是妹尾勇,他之所以會去拜殿,是因為他看見三津木五郎從拜殿里跑出來。”     “什麼?三津木五郎從拜殿里跑出來?”     越智龍平說話的語氣相當沉重。     “嗯,他還說當時三津木五郎的表情非常怪異,所以他才會去拜殿瞧瞧;而當他從拜殿跑回去的途中,卻被你給撞見了。”     “原來如此。”     “警方本來打算重新偵訊三津木五郎,可是他什麼也不肯多說。”     “因此警方才把他留置在島上的看守所里?”     “是的。”     “可是金田一先生……”     越智龍平目光的的地注視著金田一耕助。     “他並沒有理由要殺死神主啊……不是嗎?”     金田一耕助沉默了一會兒,露出悲戚的笑容說:     “怎麼會沒有?前天晚上你不就已經說出問題的答案了嗎?”     “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說那個年輕人對著你叫‘爸爸’嗎?”     “難道這件事是真的?”     越智龍平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金田一耕助一臉同情地看著他,然後說:     “這一點我們待會兒再談,如果先談這一點,恐怕會讓整件事情變得很複雜。”     “好的,你要說什麼盡管說,我靜靜聽就是了。”     “謝謝你,那麼我要開始說了。”     金田一耕助向越智龍平一鞠躬之後,開口道:     “這座島上的人都知道當年你和巴禦寮人一起私奔的事情,而且就在你被征召入伍後,巴禦寮人便離開刑部島去躲警報,一直到夏天才回來,島上的人紛紛猜測巴禦寮人是不是到外面生孩子去了……”     “我姑姑把這些事都告訴你了?”     “這件事不能談嗎?”     “當然可以,你繼續說下去吧!”     金田一耕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說:     “事隔二十多年後,島上來了一位年輕人,他認為你是他的父親,巴禦寮人則是他的母親,因此他的腦中萌生殺害神主的念頭。     對巴禦寮人來說,守衛先生並不是一位好丈夫,他總是到處留情,讓巴禦寮人在刑部島獨守空閨;若是守衛先生死了,巴禦寮人就能解除桎桔,重新回到你的身邊,這可以說是三津木五郎自我犧牲的想法,他希望犧牲自己,讓親生父母再度團聚。”     “這……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聽到金田一耕助如此推斷,越智龍平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十分不好受。     接著金田一耕助又把三津木五郎曾經告訴他的事情說給越智龍平聽。     “事實上,三津木五郎相當優秀,他在學生時代曾經參加學校的劍道社,成績優異;而且他還會吹蕭,是一位多才多藝的青年。原本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是領養來的孩子,只認為前陸軍中尉——三津木秀吉和他的妻子就是他的親生父母,直到他母親臨終前,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點點頭說:     “對了,聽說三津木五郎並不是本來就留長發和絡腮胡的,不知是否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才逐漸改變人生觀……”     “這麼說來,三津木五郎真的是巴禦寮人和我所生的孩子?”     “不,事情並非如此。”     金田一耕助難過地說:     “因為那名產婆在處理這件領養事件的時候,又暗中做了許多非法的事情,所以在她把孩子交給三津木貞子之後便消聲匿跡,企圖躲過某人的追蹤……”     “金田一先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三津木五郎曾經說過,三年前三津木秀古過世後,貞子為了替自己的丈夫祈冥福,便到四國八十八個地方巡禮;當時貞子可能曾經在某個地方遇見當年那名產婆,並暗中跟蹤她,才知道這名產婆已經以淺井春的名字在下津井當女巫……”     “金田一先生!”     越智龍平吃驚地叫著,但是他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于是看看四周,放低音量問道:     “你說的這個女人是不是最近才遭人殺害?”     “是的。”     “那麼三津木五郎是殺她的凶手嗎?”     “我並沒有這麼說。前天晚上我們在這里談這件事的時候,磯川警官也說三津木五郎並不是凶手,他只是知道其中的內情罷了。”     “那麼究竟是誰……”     “這整件事情是這樣的。淺井春信奉贊岐的金比,每個月都會到四國參拜,有可能她在參拜的過程中,遇見正在四國八十八個地方做巡禮的三津木貞子……所以,三津木貞子才會跟隨淺井春來到下津井,並得知她的住處。”     “原來如此。然後呢?”     “三津木貞子本來打算帶著這個秘密離開人間,可是偏偏在死前讓她查出產婆的消息,因此才決定告訴三津木五郎這個秘密。”     “這也算是人之常情。”     “是的。但是你想想,三津木五郎在得知這個大秘密之後會怎麼做呢?一送走母親就立刻直奔下津井嗎?如果換作是你,又會怎麼做?”     “我想我會考慮一下再做打算吧!”     “嗯,想必三津木五郎也有這樣的反應,畢竟他一直非常尊敬三津木秀吉和貞子,始終以擁有這樣的父母感到自豪。因此當他從母親口中得知這件事情的真相時,一定受了相當大的打擊,甚至到了自暴自棄的地步。”     “于是他開始留長發和絡腮胡?”     “或許吧!總之,在度過半年迷惘的日子後,他終于按捺不住了。于是在今年六月十五日,以一副‘嬉皮’的模樣造訪下津井的淺井春,還被住在附近的婦女瞧見。”     “當時淺井春有將巴禦寮人和我的名字告訴三津木五郎嗎?否則他為什麼會來到刑部島?”     越智龍平焦急地問道,而這里正是整件事情最重要的部份。     “我不知道淺並春有沒有說出你們兩人的名字,說不定她只是告訴三津木五郎:‘你去刑部島就會明白一切事情的真相了。’”     “這樣啊……因此三津木五郎便立刻趕來刑部島?”     “不,他是在六月十五日下午去找淺井春,直到六月二十四日的下午,我和磯川警官才在鷲羽山遇見他;當時他沒有立刻前往刑部島,恐怕是想先搜集一些關于刑部島的訊息,何況要知道刑部島的事也不難,他只要去倉敷走一走,就會知道現在有個從美國回來的大富翁正在島上大興土木。     不過,在他搜集刑部島相關訊息的同時,一定也從報紙上得知淺井春遇害的消息,所以他才會趕緊剪掉頭發、刮掉胡子,回複他原來的模樣,避開他人的懷疑,並在六月二十五日搭船來到刑部島……我想,事情的經過應該是這樣。”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7:55

第23章 驚天動地的推論
      局勢大逆轉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下來。     事實上,他剛才所說的話絕大部份是出于自己的推論,但他對自己的臆測相當有信心。然而,接下來的事可就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了。     對越智龍平來說,這件事情的真相實在太殘忍了,他一定會因此大失所望。如果金田一耕助想說服他接受這個事實,就一定得提出是以令人信服的證據才行。     越智龍平靜靜地坐在一旁,內心陷入掙紮中,他也害怕從金田一耕助的口中得知事實真相。     (從金田一耕助說話的語氣來看,好像有什麼地方出借了,難道三津木五郎不是我的骨肉?     如果真是那樣,那麼我自己的孩子現在又在什麼地方?)     越智龍平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時間毫不留情地從這兩個各懷心事的人之間溜走,許久,金田一耕助才輕輕地咳了一聲。     “呃……在我繼續說下去之前,有件事想請教你。”     “什麼事?”     越智龍平驚訝地看著金田一耕助,仿佛已經猜出他准備問什麼。     “前天你在客廳曾告訴過我,第二天晚上將在刑部神社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請問那是什麼事?現在可以告訴我嗎?”     “這個……”     只見越智龍平耳根子發紅,整個人坐立難安。過了一會兒,他干咳兩、三聲,露出一臉不知該怎麼辦的表情。     “那麼就由我繼續發問好了。你在這座島上投下龐大資金,不但興建高爾夫球場,就連刑部神社也一塊兒整修,究竟為什麼?”     越智龍平顯得相當窘迫,他又咳了兩、三聲,依舊說不出話來。     盡管金田一耕助感到有些于心不忍,卻仍繼續說:     “上個月底,也就是六月二十八日,神主守衛先生到東京的丸內飯店拜訪你,當時你除了送刑部神社一支相當昂貴的黃金神箭以外,是不是還提出交換條件?”     看來被金田一耕助說中了,因為越智龍平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痛苦,額頭上不斷滲出豆大的汗水,雙拳緊握地在膝蓋上來回摩擦。     “如果你難以啟齒的話,那麼就由我來說吧!那個條件……是不是要巴禦素人回到你的身邊?”     越智龍平終于點點頭,低聲說道:     “我……我實在是太傻了。”     金田一耕助聽了,眼中露出惻隱之情,但他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     “你這麼做的確不是很高明,不過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守衛先生那邊沒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事實上,他已經准備好離婚證書,而且還當場簽名蓋章,甚至笑著說往後就看我的誠意和熱情了。”     “可是,你們這麼做難道不怕傷害巴禦寮人的自尊心?這等于是在販賣人口嘛!”     聽到這句話,越智龍平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才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算了,沒什麼,這件事就說到這兒吧!第二天我們見面時,我還把青木修三先生的‘臨終遺言’放給你聽……”     金田一耕助邊說邊從旅行袋中取出一部錄音機,咔的一聲按下播音鍵,錄音機里立刻傳出青木修三臨終前微弱的聲音——     “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越智龍平一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臉上充滿了無限的悔意。     “上次我放這卷錄音帶給你聽時,你還假裝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經那麼明顯,你總不能再繼續逃避下去。     你我都知道青木修三是個喜好女色的人,對他這樣的男人來說,巴禦寮人就像是貓兒最喜歡的魚;但是對巴禦寮人來說,青木先生也是她最喜歡的魚,因為他的生理特征在某些方面很像你,例如寬闊的肩膀、豐厚的胸膛、健壯的胴體……”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忽然停下來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說得太多了。”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聽著窗外的雨聲,誰也沒再出聲。過了好一會兒,越智龍平抬起頭,態度堅決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要是你早一天……不,要是你能早兩天讓我聽到這卷錄音帶,那麼我就不會……不會……”     “你就不會跟守衛先生訂下那樣的‘契約’是嗎?”     越智龍平用力地點點頭。     可是再怎麼悔不當初,也無法讓他跳脫這無邊的恨海……     “看來是我將巴禦寮人幻想得太完美,也把過去看得大重。可是金田一先生……”     他膽怯地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守衛先生曾經告訴我,他一定會說服巴禦寮人在離婚證明書上簽名,而我則承諾重新向巴禦寮人求婚,並在祭典時當眾宣布……”     “這也就是你先前告訴我,說你在祭典當晚要宣布的重大事情嗎?”     “是、是的。”     越智龍平羞紅了臉。     “因此我以為祭典當晚,守衛先生一定會隨身攜帶那份離婚證明書。可是在他死後,我特別檢查一下他的口袋,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會不會是被凶手帶走了?”     “金田一先生,你指的凶手是……”     “這個部份我想先擱著不談,咱們還是一件一件來,先把三津木五郎的事說清楚。”     “那麼我只好靜靜聽你說下去嘍!”     越智龍平無奈地點點頭。     “越智先生,你是一個守得住秘密的人吧?”     “是的,我自信是個守口如瓶的人。你要說的究竟是什麼事?”     金田一耕助什麼也沒說,只是把藏在桌下的那封信放到他的面前。     “這是給我的?”     “你把信封翻過來,看看反面寫些什麼。”     越智龍平依言將信封翻到反面,當他看到寄件人的名字時,突然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這就是剛才我們提到的那個女人,她竟然寫信給磯川警官?”     “是的,她是在三津木五郎去拜訪她之後,才提筆寫信給磯川警官的。請你看看這封信的內容。”     越智龍平隨即以顫抖的雙手從信封里取出五張信紙,一字一句地讀著。     等他看完整封信,不禁絕望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大叫一聲:     “金田一先生,這、這封信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淺井春親筆寫的信應該不會是胡謅的吧!”     “這麼說來,三津木五郎是磯川警官的兒子嘍?”     “是的。”     金田一耕助安慰道:     “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可是它對我而言,同樣也是不小的打擊……我和磯川警官相交多年,竟然不知道他曾經曆過這麼一段痛苦的人生,直到剛才看完這封信,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不了解他。”     “他現在人呢?”     “今天下午兩點鍾左右,他留下這封信便搭船回岡山去了。”     金田一耕助沒說出昨晚阿勇和三津木五郎對質時,阿勇一眼就認出那天晚上從拜殿里沖出來的男子是三津木五郎,而三津木五郎也不置可否。     接著,警方傳喚荒木定吉出來作證,荒木定吉說:     “三津木五郎先前曾說他在六日晚上一直跟我在一塊兒,可是事實並非如此。我記得在火災發生的那十分鍾里,三津木五郎突然不知去向,就在我納悶的時候,他又從社務所里面沖出來,當時他的臉色好難看,就像活見鬼似的;而且不只是我,警官也看見他從社務所里沖出來的樣子。”     警方又間荒木定吉五日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五日晚上三津木五郎都跟我在一塊兒,如果片帆是在雨勢最大的時候被殺害,那麼我願以人格擔保,三津木五郎絕對擁有最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因此,這次偵訊得到的結論是——就算三津木五郎殺了刑部守衛,但是殺害片帆的凶手可能另有其人。     磯川警官最後決定暫時限制三津木五郎的行動,以此堵住眾人的嘴巴。     金田一耕助記得三津木五郎被關在看守所時,磯川警官曾經提訊他,偵訊工作一直進行到深夜,可是三津木五郎的口風依然很緊。     後來由于夜已經很深,金田一耕助只好先回到越智龍平的宅邸休息,等他隔天下午兩點左右去“錨屋”時,磯川警官已經收拾好行囊,准備離開刑部島。     金田一耕助和廣瀨警官一起送磯川警官去碼頭。途中,磯川警官瞞著廣瀨警官交給他一封信,並交代他一定要回到地藏平之後再看。     金田一耕助現在回想起來,才發覺磯川警官當時的表情相當落寞。     越智龍平望著金田一耕助失魂落魄的表情,又看了那五張信紙一眼,然後將五張信紙裝進信封里,一並交還給金田一耕助。     “唉!警官也真可憐,經過漫長的歲月,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骨肉,想不到這個孩子卻成了凶殺案中的嫌疑犯,命運真是作弄人……希望他不要因此一蹶不振才好。”     “是啊!不過,我倒是擔心警官會不會采取更進一步的行動……”     “什麼更進一步的行動?”     “我擔心以他剛正不阿的個性,說不定會因此提出辭呈,或者自請處分,這樣一來對他的前途將會影響甚巨,更何況,現在整個案情就要水落石出了,我實在不希望他在緊要關頭認輸。”     “那麼你不妨打一封電報勸勸他。對了,你知道他的地址嗎?”     “知道,呃……我可以跟你借個電話嗎?”     “沒問題,你盡管用。”     當電話那頭傳來郵局事務員的聲音時,金田一耕助一字一句,謹慎他說道:     “所有疑點都已澄清,三津木五郎並不是凶手,請盡速回島。金田一耕助留。”     誰是真凶     金田一耕助一掛上電話,越智龍平急忙間道:     “你剛才說三津木五郎並不是凶手?”     “嗯,不過他仍必須承擔毀損尸體的罪刑。”     “那麼真正的凶手是……”     “越智先生,你想想看,能夠讓三津木五郎願意犧牲自己生命去保護的人會是誰?”     “難道是……巴禦寮人?”     越智龍平掩飾不住聲音里的顫抖。     “是的,大概是三津木五郎正好看見她從拜殿里沖出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也跟進去瞧一瞧,卻發現守衛先生已經被黃金神箭刺死……聰明的三津木五郎很快便了解發生什麼事情,為了維護自己的母親,他故意再將神箭繼續往守衛的身體里刺,讓大家誤認為殺人凶手是個力道強勁的男子。”     “巴禦寮人知道這件事嗎?”     越智龍平戰戰兢兢地問。     “應該不知道吧!因為那天晚上她一聽說神主被人刺成烤肉串的樣子,立刻嚇得昏倒了,可見她也沒料到有人會在她犯案之後多加了這一手。”     “那麼,片帆也是巴禦寮人殺的?”     “當然!就因為片帆被殺的時候,三津木五郎握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所以警方始終不認為他是這兩椿命案的凶手。”     “關于這個問題,我一會兒再回答你。在這之前,我必須先解開剩下的幾個關鍵點,如果我沒猜錯,這座島上還存有許多尚待解開的秘密……”     越智龍平聞言,微微地打了個冷顫,接著默默地點點頭,開口說:     “金田一先生,請容我再問你一個問題。既然三津木五郎是磯川警官的孩子,那麼我的孩子呢?巴禦寮人當年生下的孩子後來怎麼樣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青木修三已經在‘臨終遺言’中告訴你了。”     “早嗎?”     于是金田一耕助將錄音帶倒帶,請越智龍平再聽一次里面的內容……     “他們是身體相連的雙胞胎……”     當越智龍平聽到這里時,不禁睜大雙眼,聲音沙啞他說:     “他、他是說巴禦素人生下一對‘暹羅胎’?”     “是的。越智先生,請你仔細回想一下,刑部家不是有雙胞胎的遺傳因子嗎?大膳先生有一個雙胞胎哥哥,真帆和片帆也是一對雙胞胎姊妹;至于你的孩子……很不幸的是一對連體嬰。”     “他們現在在哪里?青木為什麼會看見我的孩子?”     金田一耕助並沒有直接回答越智龍平這個問題,他只是伸手按下播音鍵,讓一度暫停的錄音機再度傳出聲音——     “他們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雙胞胎……”     聽到這里,金田一耕助又按下停止鍵。     “一開始我就對青木先生這句話感到相當疑惑,他既不是醫生,也不是人體生理學家,就算真的看見一對連體嬰,為什麼會知道這對連體嬰是從哪個部位開始相連的呢?後來,我才想到青木先生見到的或許只是一堆白骨。也就是說,他曾經見過這對連體嬰的骨骸。”     聽完金田一耕助的說明,一直表現得相當堅強的越智龍平,終于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你的意思是,那對‘暹羅胎’已經死了?”     “是的。越智先生,我曾經問過幾個婦產科醫生,他們都認為‘暹胎’這種畸形兒就算能夠平安生下來,存活的機率也相當小;換句話說,他們通常都是生下來沒多久就夭折了。”     雖然越智龍平一直低頭聆聽金田一耕助所說的話,但金田一耕助仍能察覺到他的情緒非常激動,不但呼吸急促,就連額頭上也不時滲出汗滴。     “越智先生,我能體會你此刻的心情,不過在整個案件中,我還有一個地方不太了解,必須靠你給我解答。”     金田一耕助說著,再度按下播音鍵,只聽見青木修三繼續用微弱的聲音說:     “他們走路的樣子就像螃蟹一般橫行……”     “剛開始我以為青木先生曾經見過‘暹胎’走路的樣子,才會這麼說。可是,如此一來就跟我原先推論‘暹羅胎已死’的說法自相矛盾了。後來我想,青木先生的意思會不會是——‘他們走路的樣子一定像螃蟹一般橫行。’也就是說,這句話應該只是出自青木先生的想像罷了。”     “金田一先生,青木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他又是在什麼情況下看見‘暹羅胎’的骨骸?難道在這座島上的某個地方埋葬著他們的骨骸?”     “在我說明這一點之前,我先說明巴禦寮人生下連體嬰時的狀況。”     金田一耕助說完沉思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由于三津木貞子曾經請淺井春幫她留意,若是有人生下孩子卻無法養育的,她願意收養這個孩子,因此當淺井春發現巴禦寮人懷有身孕,而大膳先生又不希望她把孩子生下來時,便立刻提議將這個孩子給三津木家收養……”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喘了一口氣之後,接著說道:     “另一方面,磯川系子也在這個時候找上淺井春,當時大戰已經快要結束,全國上下都陷入一片混亂中;尤其是三月十日東京慘遭空襲之後,日本的大都市都相繼遭到敵軍的炸彈轟炸……因此大膳先生正好以躲避轟炸為理由,帶著巴禦寮人躲到播州山崎附近的溫泉旅社。山崎是三津木秀吉夫婦的故鄉,這件事情你應該聽說過吧?”     只見越智龍平一臉難過地點點頭。     “磯川系子也在那時候逃難到山崎,也就是巴禦寮人所住那家溫泉旅社。如此一來,一直渴望有孩子的女人和就要臨盆的女人在同一個時期聚集在同一個地點。     隨著時光的飛逝,巴禦寮人終于分娩了,但是大家萬萬沒想到她生下的竟是世間少有的連體嬰,也就是所謂的‘暹羅胎’。”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兒,稍微停頓一會兒。越智龍平則趁機間道:     “當時巴禦素人怎麼處理那對‘暹羅胎’?”     金田一耕助再將那五張信紙從信封里拿出來,指著倒數第二頁的最後兩行說:     “你看一下,淺井春在信上寫著:‘這都是因為二十二年前我犯下一件罪行的關系’,由此可知,她大概是偷偷抱走磯川系子在同一天生下的孩子,並將孩子交給三津木貞子撫養。     我們在追查淺井春的死因時,發現她在生前一直向人敲詐、勒索,因此戶頭里有一大筆存款。可是她憑什麼向人勒索呢?難道巴禦寮人只因為生下‘暹羅胎’就要被勒索嗎?還是她有其他把柄落在淺井春的手中?”     “你、你所說的把柄是指什麼呢?”     越智龍平似乎已經猜出結果,但他仍想從金田一耕助口中聽到答案。     “越智先生,巴禦寮人剛生下那對‘暹羅胎’時,想必會很煩惱,或許她詛咒上天、神明,詛咒令她懷孕的你,並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失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這的確是世上最殘酷無情的事實,然而金田一耕助卻將這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事件整理得有條不紊。     “淺井春得知這件事之後,為了對三津木貞子交代,只好偷走磯川系子所生的孩子,交給貞子撫養,這麼一來就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所以她才會在信中寫著——‘這都是因為二十二年前我犯下一件罪行的關系。’”     越智龍平顫抖地點了兩、三次頭,心中感到無限悔恨。     他知道巴禦寮人之所以會表現出這些乖張的行徑,自己要負絕對的責任;如果當時他能稍微克制一點,不要那麼沖動地帶著巴禦寮人偷嘗禁果,也許就不會演變成這麼悲慘的結局。     金田一耕助干咳一聲之後,繼續說:     “我想,淺井春在寫信給磯川警官之前,說不定曾經打過電話到刑部島,將磯川系子的孩子去下津井找她的事情告訴某人,並希望對方能小心處理這件事。     接到這通電話的人有可能是大膳先生、巴禦寮人,甚至是吉太郎,對方在電話里的態度或許讓淺井春警覺到危險將至,所以她急忙寫信給磯川警官,企圖在死前將所有真相抖出來。沒想到一切都已經太遲了,當磯川警官趕到下津並的時候,淺井春早已被人滅口。”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那麼金田一先生,你剛才說青木在這座小島上見過‘暹羅胎’的骨骸,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嗯……關于這一點,我必須先請教你一下。前天下午大膳先生帶我進去水蓮洞,聽說當地人都叫那個地方‘鬼岩屋’?”     “是的。”     “聽說以前有個叫‘紅蓮洞’……對了,金田一先生,你聽過‘紅蓮地獄’這個名字嗎?”     “是不是八寒地獄的第七層?聽說如果掉進‘紅蓮地獄’,會因酷寒而皮崩血濺,就像一朵紅色蓮花一樣,因此人們叫它‘紅蓮地獄’。”     “嗯,島上的紅蓮洞是個相當寬敞的洞穴,它和下面的水蓮洞相連。”     “那麼紅蓮洞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嗎?”     “明治二十六年秋天,這一帶曾經遭受強烈台風的侵襲,刑部神社整個被埋在土石堆中,紅蓮洞也因此消失蹤影。聽說紅蓮洞已經成為傳說中的洞穴,只留下人口的一小部份……”     “你說的入口在什麼地方?”     “我可以帶你去,只是金田一先生,就算紅蓮洞還存在,它跟這次的事件又有什麼關系?難道‘暹羅胎’的骨骸……”     就在這時,藤田刑警一臉慌張地跑進來,雙手撐在榻榻米上面說:     “對不起,金田一先生,請你一定要跟我走一趟……”     “藤田,又有狀況了嗎?”     金田一耕助一看到藤田刑警緊張的神色,立刻將放在桌上的信收進口袋里,整個人站了起來;而一旁的越智龍平也跟著起身。     “真是對不起……真帆不見了!在你的提醒下,我寸步不離地看著那個孩子,誰知道才一轉眼那個孩子就不見了!唉……都怪我,我沒有盡到保護她的責任,要是她發生意外的話……”     藤田刑警雙眼布滿血絲,神情激動他說著。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登時被這個宛如晴天霹靂的消息震懾住了。     窗外的雨勢愈來愈強,仿佛預告著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即將發生……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8:15

第24章 真帆失蹤
      舊事重演     由于警方准許埋葬的公文已經送達,刑部大膳決定在七月八日上午把刑部守衛和片帆埋在刑部家族曆代祖先的墓園里。     喪禮當天,一早便開始下著嘩啦啦的大雨,似乎連老天也在為這兩個死于非命的父女悲泣。從入殮到出殯,所有儀式都在磯川警官、廣瀨警官,以及大批員警的見證下完成。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也都列席參加葬禮。     所有參加葬禮的人都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要不是有吉太郎一手包辦入殮的事情,恐怕其他事情都無法進行得如此順利。畢竟刑部大膳年歲已大,巴禦寮人和真帆又是弱女子,根本幫不了什麼忙。     出殯時,刑部家的族人負責抬起兩個靈樞,緩緩步下刑部神社正面的石旗,旗子上以金色和銀色的線繡上一個雙巴家徽。     走在兩具棺木後面的是兩位助祭神主、兩位巫女和巴禦寮人,接著是腳步踉蹌地走在倉敷禦寮人——澄子和玉島禦寮人——玉江之間的真帆。     原本在場的女性都應該穿著喪服,可是真帆來不及准備喪服,只好先在水手服的胸前別一個喪章來充當喪服。     一連串的打擊對這位小女生來說真的太殘酷了,只見真帆在左右兩位禦寮人的攙扶下,依舊走得相當吃力,她臉上的肌肉因痙攣而變形,全身也不停地顫抖著。     走在她們身後的是刑部大膳、村長和刑部家的族人,最後才是七位神樂太夫、越智龍平、金田一耕助。     藤田刑警在金田一耕助的提醒下,亦步亦趨地跟在真帆身旁,密切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在這場喪禮中,最奇怪的是參觀喪禮的人比參加的人還要多。盡管回島上參加祭典的島民中,已經有一部份人先搭船離去,不過大部份島民仍對這次發生的事件深感興趣,舍不得就此離去。     此外,還有一些對故鄉懷著深厚感情的人一回到刑部島,頓時興起永留故鄉的念頭;加上越智龍平又在島上大興土木,增加許多工作機會,因此島民們都希望等這次事件告一段落之後,能在島上謀得工作,從此留在故鄉。     正因為如此,在喪禮進行的過程中,從刑部神社的石階到地藏平的墓園沿途都擠滿人潮;等到送葬隊伍經過他們的身旁,他們便自動加入隊伍,緩緩地朝墓園走去。     從刑部神社到墓園的距離並不算遠,送葬隊伍很快就抵達了。地藏平的墓園里搭起一個達架,蓬架下面沒有祭壇,祭壇四周插滿許多神木枝條。     祭壇旁邊還挖了兩個黑漆漆的大洞穴,吉太郎正站在洞穴旁等候送葬隊伍到達。     所有儀式依續舉行過之後,兩具棺木被安放在洞穴的底部,並由巴禦寮人象征性地為棺木掩上一杯黃土,真帆則負責掘土、蓋棺。     喪禮結束後,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和廣瀨警官三人一起下山,打算前去位于新在家小路上的派出所偵訊三津木五郎,結果三津木五郎不合作,在問不出所以然的情況下,磯川警官決定搭聯絡船離開刑部島。     就在磯川警官離島的當天傍晚,藤田刑警突然跑來找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都是我不好,您已經提醒過我要留意真帆的一舉一動,沒想到我還是把人給看丟了。唉!要是那個女孩出了差錯,教我怎麼向大家交代。”     從位于地藏平的越智家到刑部神社的一路上,藤田刑警不停地重複這幾句話,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     “對了,廣瀨主任現在還在神社嗎?”     金田一耕助一時想不起有什麼話可以安慰他,只好改變話題。     “嗯,他問了大膳先生和巴禦寮人一些問題,但是仍問不出個結果。”     “那麼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真帆不見了?”     “兩個鍾頭以前……差不多五點鍾左右。”     “所以廣瀨主任去神社的時候,真帆還在嘍?”     “我不清楚。要不是主任想見真帆,我可能一直沒發現真帆不見了。”     “可是……”     金田一耕助正要開口說話時,藤田刑警突然停下腳步,盯著刑部家族的墓園,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看著藤田刑警問:     “你怎麼了?”     “啊!這……我也說不上來,只是突然感到非常害怕。唉!或許是因為接二連三發生這些可怕的狀況,讓我的腦袋變得不靈光了。”     藤田刑警神情沮喪地搖搖頭。     “金田一先生,你剛才想對我說什麼?”     “哦,我是想間你最後一次見到真帆是什麼時候?”     “這個我也不知道。”     藤田刑警說著,心里覺得更加難過了。     “喪禮結束後,我跟著刑部家的人一起回到刑部神社,當時真帆仍跟大伙在一起。之後大家用過飯,各自回到休息室休息,我認為真帆也跟著大家去休息了,就沒有留意她的舉動。”     “那時候大概是幾點鍾?”     “大概兩點左右。我們回到刑部神社時差不多一點鍾,沒多久,刑部家族的人就從後面端出盛滿白飯的大木桶、裝著味噌湯的大鍋子,以及裝著泡菜的大碗。     我們坐在上回發生火災的地方解決這頓午飯。等我們吃完飯,已經兩點鍾了,真帆就跟著大家回房休息。”     “然後你到五點鍾才發現真帆不見了?”     “這……金田一先生,你和廣懶主任是一塊兒從新在家來這里的吧?”     藤田刑警不答反問。     “是的,我們在墓園下的岔路分手後,我前往地藏平。”     “這麼說來,廣瀨主任是前往刑部神社……他非常在意真帆,所以一到神社,就說有事想問真帆,于是我們立刻進去通報,沒想到真帆已經不見了,頓時又引起一陣騷動。”     “神社四周都沒有發現真帆的蹤影嗎?”     “是的,大家已經分頭去找,甚至連房里的壁櫥、洗手間都派人去找過,但仍然沒有發現她的蹤影。”     兩人說著正好來到那棵大松樹旁的街燈處。此時街燈已經亮起,斜雨在燈光的照映下,宛如銀色的細線,看起來別有一番韻致。     只可惜金田一耕助對于三天前片帆遭遇的事件記憶猶新,他一看到這條小路,根本來不及體會它的美就感到全身顫抖。     (雙胞胎姊妹是否連命運也相同呢?     果真如此,真帆是不是跟隨片帆的腳步去隱亡谷了?)     “還好那頭凶猛的野狗已經死了,應該可以不用擔心。”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里,不禁脫口說道。     “咦?金田一先生,你剛才說什麼?”     “我是說阿修已經死了,就算真帆經由這條小路下去隱亡谷,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聞言,藤田刑警立刻目光詫異地問道:     “您怎麼知道我心里正在想這件事?”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露出一排皓齒笑說:     “因為我剛才也在想這件事啊!可是藤田……”     金田一耕助突然收起臉上的笑容,神情嚴肅他說:     “我們經常會認為同卵雙胞胎擁有相同的命運,但事實並非如此。像‘錨屋’的老板——大膳先生,他也有一個同卵雙胞胎的哥哥——天膳,在巴禦寮人的母親生下來沒多久,天膳先生就因為意外事故身亡;反觀大膳先生卻這麼長壽,因此同卵雙胞胎不一定會有相同的命運。”     “嗯,希望如此。”     藤田刑警說這句話時,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對了,藤田,真帆可不可能用什麼方法瞞過你的雙眼,然後搭聯絡船離開刑部島了?”     “我也考慮過這一點,不過神社四周除了警方的人員外,還聚集大批媒體記者,如果她跑出去,應該會有人看見才對呀!況且今天下午只有兩點半和五點鍾有聯絡船,您送磯川警官去碼頭時有看到真帆嗎?”     “沒有。”     “剛才我已經打電話確認過五點鍾那班聯絡船上也沒有片帆的蹤影,再來就是八點鍾的那班,為了慎重起見,我們還是會派警員監控的。”     “藤田,她會不會躲在新在家或小磯的某個地方?”     她如果去新在家那一帶,‘錨屋’那邊和村長應該會看見,可是他們說真帆沒有去那里。”     “這樣啊……對了,片帆一開始就有離開刑部島的打算,因此把隨身衣物都裝在袋子里,那麼真帆這次的情況呢?她有沒有帶走什麼東西?”     “沒有,就是因為真帆沒有帶走任何東西,我們才覺得很奇怪。難道她是被某人帶走?還是遭人殺害了?如果真是那樣,那麼她的尸體又被凶手藏在什麼地方呢?”     藤田刑警說到這里,不禁全身顫抖起來。     以往藤田刑警並不是個想像力豐富的人,如今他卻表現得這般害怕,不禁讓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驚訝。     (或許今晚天候不佳,容易使人聯想起片帆殺的那個夜晚吧!)     “藤田,我們還是快點走吧!別讓廣瀨主任等太久。”     爭奪財產     金田一耕助和藤田刑警一登上通往刑部神社的石階,立刻被大批的媒體記者團團圍住。     “金田一先生,聽說雙胞胎中的姊姊失蹤了,不知道您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她是否已經遇害?”     “三津木五郎目前在看守所里,他是這次命案的凶手嗎?”     “磯川警官為什麼突然回去岡山,是不是岡山那邊有狀況發生?”     “聽說不少人曾經在這座島上‘蒸發’,能不能請您告訴我們事情的真相?”     “是啊!這些‘蒸發’事件和這次命案究竟有沒有任何關聯?”     媒體工作人員各個使出看家本領,七嘴八舌地詢問著,目的就是為了采訪到第一手資料。     金田一耕助根本沒想到迎接他的竟是這樣的陣仗,只好一邊喃喃自語地虛應幾聲,一邊跟在藤田刑警的身後,快速沖進社務所里面。     一進入社務所,只見坐在櫃台後面沙發上的廣瀨警官正一臉苦笑地抽著煙,煙灰缸里則堆滿了煙蒂。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金田一耕助說著,趕緊脫下身上的開襟外套擰干。     “唉!這件案子真是棘手,要是真帆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會被     廣瀨警官用右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一下,苦笑著說:     “炒就魚的!金田一先生,你說這女孩究竟會跑到什麼地方去?真是傷腦筋。”     “主任,你別太過悲觀,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件命案可是近幾年少見的大案子,若是你能順利破案的話,一定會高升的。”     “咦?金田一先生……”     廣瀨警官一聽,雙眼為之一亮。     “你的意思是這些命案有希望偵破嘍?”     事到如今,不論三津木五郎的態度多麼強硬,金田一耕助都有把握讓他開口,因為淺井春寫給磯川警官的那封信就是解開三津木五郎心結的“王牌”。     但現在還不是公布這件事的時機,因此金田一耕助只是微笑他說:     “大家相互幫忙、共同努力嘛!若是能在磯川警官不在的這段空檔里宣布破案,那麼所有功勞不就都是你的了嗎?”     聞言,廣瀨警官半信半疑地看著金田一耕助,頃刻間,他的臉上開始露出笑容,一掃先前的愁苦表情。     先前他從磯川警官的口中得知,金田一耕助這個人就算脅助警方辦案也絕對不會邀功,而且只要有他的幫助,任何難以偵辦的案子都會迎刃而解。     (如果事實真如警官所說,那麼一切就可以放心了。)     “警官這回也做得太絕了,他竟然選擇在這麼緊急的時刻離開刑部島,我想不透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非要他趕回岡山去不可?”     “這,一點警官不是說過了嗎?除了荒木清吉之外,還有一個表演玩偶的師傅也在這座島上‘蒸發’了,因此他這次趕回岡山,就是想了解警方當年是否曾經在島上發出搜索令……”     “可是那麼多年前的人口矢蹤案,難道也跟這次的命案有關系?”     “不能說絕對沒有,畢竟這些案件都是在刑部島上發生的。”     “好吧!就算那次的人口失蹤案和這次的命案有關,它們又是怎麼牽扯在一塊兒的呢?唉!我這個人就是這里不靈光,很難理解這個部份。”     刑警苦笑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一對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     “金田一先生,你最擅長推理,能否告訴我它們之間的關聯性?”     “很抱歉,雖然我心里已經有底,但有些事情仍需要進一步求證,所以目前還不到發表的時機,請你多包涵。對了,磯川警官去岡山之前曾說過請你調查一下‘錨屋’的經濟狀況,現在有結果了嗎?”     不知道“經濟狀況”這四個字讓廣瀨警官聯想到什麼,只見他突然將身子挨近金田一耕助,低聲說道:     “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們把三津木五郎帶走之後,聽說神社里發生一起不小的爭執。”     “哦?是什麼樣的爭執?”     “就是倉敷禦寮人——澄子和玉島禦寮人——玉江要求分財產,唉!她們和守衛先生之間的關系根本于法無據,她們卻大言不慚地提出這種要求。等她們打開守衛先生留下的盒子一看,才知道他根本沒有財產,所有的財產都在巴禦寮人的名下。”     “啊!真的嗎?”     金田一耕助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件事,不禁發出一聲驚歎。     “是的,聽說刑部神社里的所有財產都歸巴禦寮人所有,守衛先生兩個小老婆和他的女兒都沒份,雖然那把黃金神箭表面上由守衛先生代表刑部神社接受越智先生的敬贈,但實際上仍是巴禦寮人名下的財產。”     “那麼,巴禦寮人對這件事有沒有表示意見?她會分家產給澄子夫人和玉江夫人嗎?”     “別傻了!那個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想叫她從口袋里拿錢出來,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她說‘我恨你們兩個恨得要命,怎麼可能把財產分給你們呢?再說,你們有什麼理由叫我把家產分一部份出來?我看你們最好立刻滾出去,另“在這里礙手礙腳的!’”     倉敷的澄子夫人還算是個識趣的女人,一見到這種情況,便沒有再多說話;可是玉島的玉江夫人就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她一聽巴禦寮人把話說得這麼難聽,當場就跟巴禦寮人翻臉,結果她們兩人越吵越凶,眼看著就要打起來,弄得刑部家的族人全部嚇呆了。”     “這也難怪,對倉敷、玉島兩位禦寮人來說,這可是與自己切身相關的大事,誰都想為自己多爭取一些。結果怎麼樣呢?”     “當時刑部家的族人把她們拉開,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不過今天喪禮一結束,她們又吵了起來,後來在‘錨屋’老板出面調解的情況下,才稍微平息這場爭奪財產的風波。     聽刑部族人說,最後是由大膳先生自掏腰包,拿出一些補償費,才把玉江夫人安撫下來。可是由于守衛先生時常在外面亂花錢,弄得大膳先生近來手頭上也不像往年寬裕,要拿出這筆錢還真有些勉強呢!     大家都說因為巴禦寮人以前犯過錯,使大膳先生沒有立場指責守衛先生,才會讓事情走到這步田地。唉……人真是不能走錯一步路,一步錯,步步錯呀!”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經過一陣沉默之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開口說道:     “真帆失蹤時身上穿什麼樣的衣服,喪禮結束後她有換過衣服嗎?”     “沒有。那孩子今年春天才從高中畢業,現在發生這麼一樁凶殺案,根本來不及做喪服,因此只在高中制服的胸前別上一枚喪章作為喪服。巴禦寮人說,她應該是穿著那套制服失蹤的。”     “真帆沒有帶什麼東西走吧?”     “是的。照這樣看來,她應該不會走遠,不過為了慎重起見,我們已經派人到小磯的碼頭查詢了。”     “嗯,這件事情剛才藤田刑警已經告訴過我。”     “對了,金田一先生!”     廣瀨警官笑著說:     “藤田在發現真帆不見的時候,還說了一件怪事呢!”     “什麼怪事?”     “主任,你別提那件事啊!”     藤田刑警急得滿臉通紅,不斷揮手示意廣瀨警官別說出來。     “我腦筋不靈光,才會想出那麼離譜的地點來,要是這里有地洞,我真想立刻鑽進去。”     “快別這麼說,我可以說出來給金田一先生當作參考嘛!金田一先生,藤田說真帆會不會藏在今天早上入土的兩具棺木中的其中一個。”     金田一耕助聽了,頓時顯得相當吃驚。     “可是當時真帆不是站在棺木旁邊嗎?我還看見她掘土覆蓋在兩具棺木上呢!”     “是啊!我也看見了,不過藤田擔心凶手會不會把棺木挖出來,然後把真帆埋進去了?現在刑部島上最安全的藏尸地點,就是那座墓園。金田一先生你認為呢?”     金田一耕助還來不及回答,藤田刑警立刻接口說:     “由于接二連三發生幾樁意想不到的狀況,我才會有這樣的想法。不知道金田一先生有什麼看法?你會不會認為我的想法很荒唐?”     金田一耕助沒有立刻答腔,只是雙唇緊閉,雙拳放在膝蓋上,眼神茫然地望向前方,陷入沉思中。     掘墳     當天晚上過了十二點,警方仍遍尋不著真帆的蹤影。     聚集在刑部神社內的媒體人員漸漸等得不耐煩,又看見藤田刑警急忙外出辦事,不禁揣測道:     “喂!警方出動的人員越來越多了。”     “是啊!不過事情好像還是沒有進展。”     “嗯,看樣子警方依然沒有真帆的消息。”     就在大伙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大叫道:     “喂!你們快看哪!墓園那一帶的天空就像白晝一般明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啊!今天早上不是才埋下兩具棺木嗎?難道墓園那邊又出了什麼狀況?”     “可是,那麼強烈的夜間照明設備是從哪兒弄來的?”     “你真笨哪!高爾夫球場旁邊的飯店現在不是正在日夜趕工嗎?找想那座照明設備一定是從那里調過來用的。”     “看來這一定是金田一先生的主意,只有他才能跟越智先生借到這種東西。”     “嗯。不過大半夜的,他們究竟在墓園里做什麼?”     媒體記者正在猜測之際,剛才離開刑部神社的藤田刑警又跑回來了,于是所有人像是看見獵物的餓虎般,立刻圍上前去,准備好好盤問一番。     幸好藤田刑警機警,他很快地從人群中撥出一條通路,沖進社務所里。     社務所里除了廣瀨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之外,還有刑部大膳、村長、巴禦寮人和另外兩位禦寮人——澄子、玉江,不過這三位禦寮人臉上都露出生氣的表情,彼此瞪著眼,嘴唇不停地顫抖著。     “挖墓?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胡搞!”     或許因為上了年紀,再加上最近接二連三發生凶殺案的關系,向來堅強的刑部大膳如今看起來憔悴許多,眼眶四周也浮現黑眼圈。     “就是說嘛!真帆怎麼可能被埋在棺木里?”     村長——刑部辰馬趾高氣昂他說道。     一旁的澄子聽到這種說法,氣嘟嘟他說:     “是啊!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可笑的事?當兩具棺木下葬的時候,真帆一直和我在一塊兒,後來我們還一起回來呢!”     “這一點我們非常清楚。可是,現在整座島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真帆的影子,所以我們才會想到去那里找一找。”     身穿雨帽、雨衣的廣瀨警官已經下定決心要這麼做,所以不管誰出面都阻止不了他的決定。至于站在他旁邊的金田一耕助則是一副剛睡醒、無所事事的模樣。     “挖墓這種事情不是兒戲,你們有什麼權利……不,我是說你們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村長還是一副自恃甚高的樣子。     “你放心,我一定會負起全部的責任,現在的問題是各位要不要幫我們作見證?如果各位願意配合,我們當然非常感激;若是各位不願意這麼做,我們也只好說聲抱歉了。”     廣瀨警官的神情顯得相當嚴肅。     刑部大膳聞言,只得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見呢?你也贊成他們這麼做嗎?”     “其實我並沒有任何權利表示贊成或不贊成,只是正如廣瀨主任剛才所說,現在整座島上只有墓園沒有搜尋過。”     “金田一先生,你是說真帆被活埋在墓園里嘍?”     “我想她應該不是被活埋,因為墓園里雖然很冷清,可是旁邊就是道路,若是發生什麼狀況,來往的路人都會聽到聲音才對。”     “你是說真帆先被殺害,然後才遭到掩埋?”     “總之,一切還是由搜查小組來調查比較恰當,我不方便多說什麼。”     金田一耕助並沒有正面回應刑部大膳的問題,只是很委婉地勸他接受警方的決定。     最後,在刑部大膳的點頭許可下,現場五位刑部家族的人員立刻展開協議,決定五個人全部出席做見證人。     刑部大膳並鼓勵三位禦寮人跟大伙一起去,他擔心若是單獨留她們三人在這里,只怕過不了多久又會起爭執。     “好的,警方已經准備齊全,你們隨後趕到就可以了。金田一先生、藤田,我們先走吧!”     一行人在廣瀨警官的催促下,正要離開社務所的時候……     “啊!請等一等。”     村長突然從後面叫住他們。     “你們挖墓總需要幫手吧!巴禦寮人,阿吉現在在神社里嗎?”     “是的,他應該在老地方。”     金田一耕助知道巴禦寮人說的“老地方”應該就是那間“倉庫”。     “村長,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請越智先生聘請的工人們去幫忙了。”     “不,廣瀨主任,我看還是叫吉太郎去幫忙挖墓吧!畢竟……”     金田一耕助邊說邊低頭看一下手表,只見時針指在九日凌晨一點鍾。     “吉太郎是昨天負責下葬的人員,我想還是找他一塊兒處理比較好。”     “好的,既然如此,就請他一起過去吧!”     三人一離開社務所,立刻受到媒體采訪人員的包圍。     “各位先生、小姐,我們此刻要去墓園,你們有興趣的話,不妨跟我們一塊兒去。”     于是包圍住他們三人的媒體采訪人員立刻決定冒雨和警方一同去地藏平的墓園。     墓園里已經架設好三具大型的夜間照明設備,照得整個墓園通天大亮。     此外,墓園里還有幾名應越智龍平的要求而穿著雨具來幫忙的工作人員,他們手里都拿著鏟子和十字鍬,靜待警方發布命令。     大雨毫不留情地灑在每個人的頭上,人群中並未見到越智龍平的人影。     “金田一先生,我們現在就開始挖吧!”     “不,基于禮貌我們應該等刑部家族的人員到齊之後再進行挖掘工作,而且我們最好請吉太郎先動上。”     金田一耕助非常在意吉太郎是否在場。     不久,吉太郎和刑部大膳、村長,以及三位禦寮人一起趕來墓園。他今天照例穿著皮質的連身工作服和一雙長靴,肩上扛著一把大型的鏟子,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等吉太郎挖開兩塊墓碑後,其余工作人員開始動手挖掘昨天剛下葬的兩具棺木。眼看著兩處墓穴越挖越大,在場每一個人的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負責照相的工作人員已經選好角度,准備拍下棺木出土後決定性的一幕。如果待會兒真帆的尸體果真浮現在眾人面前的話,那麼這張照片一定非常有價值。     在這一群人當中,情緒最激動的莫過于藤田刑警,因為他的推測將在下一秒鍾有具體的結果;為了能早點獲得證實,他忍不住開始加入挖掘墳墓的工作。     過了一會兒,墓穴中隱約出現兩具棺木的輪廓,每個人的情緒都已經接近沸騰的邊緣,全部聚精會神地看著這兩具棺木,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金田一耕助早就不知上哪兒去了——除了廣瀨警官。     金田一耕助此刻正在越智龍平的帶領下,朝千疊敷的方向走去。     越智龍平穿著合身的雨具,頭上戴了一頂黑色的皮帽。     “金田一先生,請往這邊走。”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跟在越智龍平身後彎過刑部神社石牆的轉角,那里有一面長滿青苔的石牆,牆腳下還有一個可容一人彎腰走進的凹洞,里面也有一個像水蓮洞里面的五輪塔。     越智龍平先進入凹洞中,金田一耕助則撩起衣角跟在他的身後走進去。     只見五輪塔的後面有一個空洞,在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金田一耕助可以清楚看到那里是一個大約四疊半的洞穴;最特別的是,洞壁、洞頂和地面上都布滿一種不知名的小石子,在燈光的照耀下,這些小石子就像天上的星星般一閃一閃的。     “以前我們把這里叫做‘星光大殿’。”     聽了越智龍平的描述後,金田一耕助不禁笑著說:     “原來如此。年輕時候的你模仿鳥的叫聲召喚巴禦寮人,然後兩人就在這里溫存?”     聞言,越智龍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金田一先生,你就別再糗我了。說真的,我可是很佩服你呢!”     “哦?這話怎麼說?”     “你將大家的注意力引到墓園上,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夜探‘紅蓮洞’。”     “這也是藤田刑警給我的靈感。”     “我不懂,你是說……”     “我從他的假設中得到靈感,才決定將大家引到墓園去,然後私下展開調查工作。這正是魔術師慣用的技巧啊!”     “金田一先生,你一開始就不相信真帆被埋在墓園里嘍?”     “當然。現在我更加確信真帆一定不在墓園。”     “為什麼?”     金田一耕助把手電筒往地上一照,說:     “你看這個東西……”     接著,他彎腰從地上撿起用黑色緞帶做成的喪章。     “這是真帆的東西。由于真帆沒有喪服,所以今天出殯時,她特別在胸前別上這枚喪章代替喪服,你不記得了嗎?”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8:58

第25章 探訪紅蓮洞
      發現入口     之前說「星光大殿」是個大約四疊半的洞穴,它是由花崗岩龜裂形成的空間,所以洞穴裡都是直線的線條,而洞壁、地面和洞頂的傾斜角度都相當大。洞頂上的雲母石就像天上的星星眨呀眨的,看起美極了。     越智龍平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從地上撿起來的喪章說:     「金田一先生,這麼看來,真帆真的來過這裡嘍?」     「也只能這麼推測了。我想,她說不定是經由這裡進入紅蓮洞中,卻在黑暗中迷路而走不出來。」     「經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曾聽過一則關於紅蓮洞的傳說……聽說紅蓮洞裡面相當複雜,一旦走進去就很容易迷失方向。」     「嗯,所以真帆一定是在裡面迷路了,我們還是快點尋找入口吧!」     兩人靜靜地在洞穴裡傾聽,試圖找尋入口,不過找了好久,他們仍舊只聽到雨聲。     「越智先生,要是現在挖墓的人發現我不見了,說不定會追到這裡來呢!所以我們一定要在他們趕來之前找到紅蓮洞的入口。」     越智龍平立刻點點頭,更加努力地尋找著。     此刻金田一耕助非常緊張,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急速跳動著。     「咦?越智先生,請你幫我拿一下手電筒,照向這裡。」     「金田一先生,怎麼了?」     「你看一下這個。」     金田一耕助指給越智龍平看的地方是洞穴後面牆壁的中央。     雖然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壁面上沒有什麼異樣,但是金田一耕助隊開襟外套裡拿出一個打火機,沿著龜裂處伸過去,到了距離壁面五十公分左右的水平龜裂處,火焰卻突然變得很旺盛。     「金田一先生!」     越智龍平手中的手電筒因身體不由自主地痙攣而晃動了一下。     「看來這裡的空氣是對流的,我們再仔細檢查一下。」     金田一耕助手拿打火機沿著龜裂處走,最後找到一個略呈拱形的裂縫。     「金田一先生,難道這裡就是入口?」     越智龍平聲音沙啞地問道。     在手電筒燈光的照映下,他的臉部由於過度緊張而緊繃著,眼裡像是隨時會冒出火焰一般。     「應該是吧!我們來推推看,既然像真帆這樣柔弱的女孩子都可以打得開,應該不會很重才對。」     不過想像與事實之間畢竟有一段差距。他們兩人努力了一會兒,矗立在眼前的壁面依舊紋絲不動。     「越智先生,這扇門還真重呢!真帆是怎麼打開的?」     「我也不明白。」     越智龍平用肩膀頂住那面花崗岩石壁,金田一耕助則用雙手使勁推著,好不容易石壁才微微向右後方移動一些。     兩人喘了一口氣之後,又繼續往前推動。     最後,這扇花崗岩石門被他們兩人打開了,一道冷風從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裡撲過來。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打了兩、三個冷顫。     「哦,好冷呀!」     金田一耕助今天只穿了一件開襟外套。     「金田一先生,你還好吧?」     「還好。對了,越智先生,你看一下這裡。」     金田一耕助從越智龍平手中拿回手電筒,照一下洞穴的內側,只見那裡比「星光大殿」的地面低了五公分左右,不過花崗岩地面非常平坦,周圍還有一個四分之一圓的溝槽,一看就知道是人工挖掘出來的。     金田一耕助趴在地面上,伸手觸摸花崗岩石門的下面。     「越智先生,你摸摸看,這扇門的下面好像裝了三個金屬製的小輪子呢!」     越智龍平依言伸手一摸,果然如金田一耕助所說,不禁一臉驚愕地問道:     「這裝置是誰做的?」     「嗯,有人發現這面牆壁會動,而且還知道紅蓮洞就在裡面……只是這扇石門並不是那麼容易打開,所以那個人才會在這扇門的下面裝了三個金屬製的小輪子,以便能輕易打開這扇門。越智先生,我們進去看看吧!」     「嗯。」     越智龍平回答的語氣十分堅定。     於是兩人用手電筒照了照洞穴內部,只見岩石後面有一個縱向下陷的凹洞,凹洞深約兩公尺,大到足以吞噬一個人。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不禁面面相覷。     「越智先生,我們要怎麼處置這扇門呢?就這麼開著?還是先把它關起來?」     「當然應該把它關起來呀!如果就這麼開著,說不定會被人發現。」     「好的。」     (關上這扇石門不費什麼力氣,可是,真帆究竟是怎麼打開它的?)     金田一耕助感到百思不解。     「金田一先生,我先下去嘍!」     越智龍平指著縱向下陷的凹洞說。     「好,我先在上面用手電筒幫你照著。」     「麻煩你了。」     越智龍平先將手上的黑色包包扔下去,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雙手攀著崖壁一步一步往下走。     很快的,凹洞下面傳來越智龍平的聲音:     「喂!」     「越智先生,你怎麼啦?」     「沒什麼,請等一下。」     越智龍平用手電筒檢查一下先前攀爬下來的岸壁之後,又說:     「金田一先生,你也快點下來,這裡不太難走。」     「好的,我這就下來。」     如同越智龍平扔下黑色包包一樣,金田一耕助先將開襟外套脫下來朝洞穴扔下去,然後攀著崖壁往下走。     唯一麻煩的是,金田一耕助身上的和服實在非常礙手礙腳,等他好不容易到達地面時,身上的和服早就被崖壁刮破兩、三個洞了。     「金田一先生,你看這個。」     「那是什麼?」     「掛在崖壁上的一塊布條……難道是真帆身上穿的水手服嗎?」     越智龍平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金田一耕助接過來一看,果然是水手服的一角。     「嗯,的確是真帆的衣服。」     剎那間,金田一耕助的喉嚨像是被東西哽住似的。     在手申筒燈光的照射下,他們彼此互看一眼,眼眸中霎時佈滿陰影。     「由此看來,真帆果真潛進這個洞穴了。」     「可是越智先生,有一點我始終不明白。」     「關於什麼呢?」     「根據我的推測,真帆以前應該不知道這裡有一個洞穴才對,她頂多知道『星光大殿』的事而已。」     「應該是吧!」     「那麼……會不然是因為最近發生的這些案件,她才開始對這個地方感到懷疑,因此昨天趁大家忙著下葬的時候,一個人偷偷跑到這裡來,而且在她來到這裡的途中,都沒有被待在神社裡的警員和媒體記者看見?」     「有可能。她只要從神社後面的石階往下走,就可以來到拜祭五輪塔的壁籠旁邊了。」     「嗯,即使真帆潛入『星光大殿』,她又是怎麼發現那扇石門的呢?就算她非常幸運地發現那裡有一扇石門,像她這樣一位柔弱女子,又如何能打開石門?」     「這……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有人帶真帆來這裡?」     「不,我擔心的是,真帆會不會掉入對方的圈套裡而不自知。」     「你說的圈套是……」     「我想,真帆來這裡的時候,石門說不定就是開著的,目的就是想引誘別人掉入圈套裡,不過……」     「不過什麼?」     「打開這扇石門的人想引誘的對象,說不定不是真帆,也不是我,而是你!這個人早就知道你將和我進入這個洞穴裡探查,因此事先把門打開,沒想到卻被真帆搶先一步進入洞穴裡,還把洞穴的人口關了起來。」     「那麼……金田一先生,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個情況?難道我們就比打道回府?」     「不,我們不可以這麼做。既然真帆人在這裡,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救她出去。」     「可是對方是故意引誘我們進洞,就有可能會在洞穴中襲擊我們,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處境不是十分危險嗎?更何況對方相當瞭解洞穴裡的地形,而我們兩個卻對洞穴一無所悉!」     「是呀!要是我能早一步想到這點就好了。」     金田一耕助此時顯得非常懊惱。     「沒關係,金田一先生……」     越智龍平微微一笑,說道:     「我並不是膽小之輩,事實上,在答應帶你進來這裡之前,我就明白自己肯定會經曆一場冒險,所以你看,我還準備了這個東西。」     只見越智龍平從黑色皮衣的內袋中取出一把小型手槍。     「雖然帶著武器未必安全,但是既然要潛入危險的洞穴裡,我們包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不過你放心,非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輕易干槍的。」     置身在這樣的環境下,金田一耕助也只能苦笑以對。     越智龍平把小型手槍收進衣服的內袋後,便彎身打開剛才扔下來的那個袋子,並從裡面拿出一根棍子,棍子上還纏著許多白線。     「這是什麼東西?」     「小時候我就聽說這裡面的通道非常複雜,為了不在裡面迷路,我特別跟建築工地借來這樣東西。」     接著,越智龍平從袋子裡取出一把鎯頭,將木棍敲進崖壁的一角,然後抓起白線的一端,木棍隨即發出嘩嘩的聲響,不一會兒,白線被拉出數公尺來。     「金田一先生,我們走吧!只要抓著這根白線,就不必擔心會迷路。」     金田一耕助沒料到越智龍平竟設想得這麼周到,不禁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就這樣,兩人一起走進未知的黑暗世界……     三具骨骸     這個洞穴是由花崗岩的斷層與斷層之間許多尖銳的縫隙形成的,因此有的地方可以讓兩個人並肩通過,有的地方卻又窄得只能讓一個人爬過去:更奇妙的是,有些地方還會岔成兩條小路,令人摸不清該往哪裡走才好。     面對這麼複雜的地形,他們唯一可以依賴的就是越智龍平事先準備好的白線。     若是沒有這條白線,他們兩人一定會在洞穴裡迷失方向。     「這裡的地形真的相當複雜呢!」     金田一耕助喃喃自語道。     「是呀!簡直超乎我的想像,不過我還是抱著希望。」     「什麼意思?」     「雖然現在我們的四周漆黑一片,但是你看那裡……」     越智龍平指著紅蓮洞的入口,繼續說:     「那個人既然在入口的石門上裝設那種機關,就表示他應該時常來這裡;如果他常常進入這個洞穴,我相信這裡的地形不至於太複雜或危險,只要我們能夠沉住氣,相信一定能找到目的地。」     聞言,金田一耕助的心中頓時湧現莫大的勇氣。     (或許正因為越智龍平天性樂觀,才能在人生地不熟的異鄉闖出今天這番成就,實在教人不得不佩服。)     「不管怎麼說,這個洞穴還真是相當寬廣呢!我們已經進來很長一段時間了,卻還沒有走到它的盡頭。」     「金田一先生,我希望這個洞穴越大越好,要是真像傳說中那樣,這裡還接到下面的水蓮洞的話,不知該有多好。」     「為什麼?」     「因為等這些事件結束之後,這裡就可以發展成絕佳的觀光勝地。」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你還在想怎麼賺錢啊!」     「當然,你一定會認為我是個眼裡只有錢的男人吧!哈哈……」     愈往前走,越智龍平的膽子就愈大,態度也愈穩健。     當他捧腹大笑的時候,整得洞穴裡都是他的回音。     越智龍平一邊笑,一邊用鎯頭敲了敲四周的牆壁和洞頂。     「你看,這個洞穴全是山花崗岩組成,不會有崩塌的危險,對進來參觀的遊客而言很安全。」     說到這兒,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問道。     「金田一先生,你會不會覺得很冷?裡面的氣溫好像下降了不少。」     「是啊!跟入口處的『星光大殿』相比,這裡更接近地心,所以從剛才起,我就感到冷得不得了。」     「八寒地獄的第七層叫做『紅蓮地獄』,我想『紅蓮洞』的名稱就是由此而來,意思是指洞裡相當寒冷吧!」     正如越智龍平所說,愈潛入地底,溫度就降得愈快,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雞皮疙瘩直起,嘴唇也變成紫色,兩人呼出的氣息都凍成白霧。     「不知道真帆怎麼樣了?她大概迷路了,加上這裡的氣溫這麼夭,說不定會凍死在這裡。」     「是啊!只穿一件水手服,一定會感到相當寒冷,何況她先前又只吃了一頓中餐……」     金田一耕助搖頭歎息道。     「一頓晚餐沒吃還不至於會餓死人,金田一先生,我們叫叫看有沒有人會回應。」     「嗯,既然都已經來到這裡,外面應該聽不見我們的聲音,你就放心地大叫吧!」     「好的。」     於是越智龍平深吸一口氣,對著漆黑的前方大叫一聲:     「真帆!」     這個肺活量十足的喊叫聲傳出去之後,只聽見洞裡傳回兩、三次回音,但仍沒有聽見真帆的求救聲。     越智龍平不死心,繼續向前走了兩、三步,再次放聲大叫道:     「真帆,你在什麼地方,如果你在洞裡的話,就快點回我們一聲啊!真帆!真帆……」     他一邊呼喊真帆的名字,一邊在黑暗中繼續前進。     過了半晌,遠處終於傳來一聲微弱的回應:     「救命啊……」     這是年輕女孩所發出的聲音。     「是真帆!」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面面相覷,心中感到無限的鼓舞。     越智龍平又深吸了一口氣,高聲叫道:     「真帆,你在什麼地方?」     這是多麼愚蠢的問題啊!真帆現在怎麼會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呢?     因此,遠處傳來的聲音依舊只是微弱的聲音:     「救命啊……」     「真帆!」     「救命啊……」     「真帆!」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只好藉著聲音來辨別方向,不斷地往前方走去。     「救救我啊……」     「真帆!」     雙方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最後只相距兩、三公尺左右,可是真帆仍未出現在手電筒的燈光中,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真帆既然會潛入這個洞穴裡,就一定會準備手電筒等照明工具,可是為什麼我完全看不見來自她那邊的燈光呢?)     金田一耕助心中這個疑問很快就有了答案。     「真帆!」     「快來救我呀……」     真帆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膽怯,而且像是在哭泣……     「我是金田一耕助,越智先生也在這裡。你究竟在什麼地方?」     「我在這裡……」     「你說的『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就是這裡嘛!就是在洞穴裡面啊……」     真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金田一耕助卻是一頭霧水。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39:16

(聲音明明就在附近,為什麼會看不見她的人影?)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突然恍然大悟。     (真帆和我們可能在不同的洞穴裡,而且中間還隔二道堅硬的花崗岩巖壁,我們當然看不到她的手電筒燈光了。     不過,為什麼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麼接近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這裡有一個可以讓聲音互傳的空間嗎?)     金田一耕助一邊想,一邊藉手電筒的燈光檢視洞穴內部。     只見洞穴的頂端有一個由花崗岩形成的凹洞,洞頂高達四、五公尺,就像是一個大碗覆蓋在頭頂上一般,而且洞頂旁邊好像有一個可以通向隔壁洞穴的空間。     「真帆,你有沒有帶手電筒?」     「有,我有手電筒。」     「那麼你用手電筒照一下旁邊的洞頂。越智先生,我們先關掉手電筒吧!」     不一會兒,一道亮光映在漆黑的洞頂上,巖壁中間果然有一個可以容一個人爬過去的空間。     「金田一先生,請你拿著這把手電筒和這條白線,在下面用手電筒照著上面的巖壁,我試著爬過去看看。」     「好的。」     說完越智龍平便沿著巖壁開始攀爬。     幸好這塊花崗岩的巖壁上有許多縱橫交錯的龜裂痕跡可以讓人攀附,越智龍平沒一會兒便爬到頂部了。     「真帆,拿手電筒照這邊。」     真帆依言用手電筒往上照,只見越智龍平上半身的影子映在洞頂上面。     他觀察對面的洞穴好一會兒才說:     「金田一先生,要爬過那個洞穴應該沒問題。」     「怎麼說?」     「那邊巖壁的底部寬廣傾斜,對真帆來說,爬上來並不困難。」     說完,越智龍平的身影便消失在對面的洞穴裡沒多久,真帆的臉便出現在巖壁的上方,她呼出的氣息在金田一耕助手電筒的照射下,都成了白色的霧氣。     「真帆,你還好嗎?」     「嗯,我很好。金田一先生,謝謝你。」     「真帆,你可以一個人下去嗎?」     越智龍平的聲音從隔壁洞穴傳來,他似乎正在下面支援著真帆的重量。     真帆目測過這邊巖壁的傾斜度之後,回道:     「沒問題,我這就下去。」     沒一會兒工夫,真帆便下到洞穴的底部,接著越智龍平也回到原來的洞穴。     對真帆來說,這場小小的冒險雖然已經告一段落,但置身在氣溫奇低的洞穴裡,仍然令她感到寒冷不堪。     「真可憐,你一定凍壞了吧?」     即使金田一耕助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真帆身上,她還是冷得直打哆嗦。     「你一定是餓了,所以才會覺得這麼冷。來,吃點東西。」     越智龍平真是設想周到,只見他從黑色皮包裡拿出一個三明治。     「叔叔,謝謝你,可是我並不很餓,只覺得好害怕、好害怕……」     「對了,真帆,我問你,入口處的那扇石門是你打開的,還是本來就開著的?」     「我一進來就是開著的。」     「那麼石門是你關上的嗎?」     「是的。因為我不希望讓別人知道我跑到這裡來,所以一進來就把石門關上了。」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更相信這一定是個陷阱。     可是真帆一點都不以為意。     「其實那扇門之所以會開著,是因為有人比我早一步進入洞裡,而且對方到現在都還在洞裡,所以我才會覺得很害怕。」     真帆一邊說,一邊發抖地吃下越智龍平為她準備的三明治。     「什麼?你說有人比你早一步進入洞裡?」     「是的。」     「那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因為洞裡很黑,我只能隱約聽見對方的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看不見他們的長相。」     「你說你聽見對方說話的聲音,這表示來的人不止一個嘍?」     「是的,大約有兩個人。」     「兩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當然是男的。」     聞言,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不禁又看著對方。     「金田一先生,你想到什麼了?島上有誰會潛入這個洞穴呢?」     金田一耕助當然不知道這兩個男人是誰,他只好苦著臉問真帆:     「真帆,這兩個男人有沒有害你的意思?」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很可怕,所以才拚命地想逃走。」     的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裡遇見兩個身份不明的男人,當然會讓年紀輕輕的真帆嚇得魂不附體,難怪她會想趕緊逃出洞穴。     「不過……真帆,你剛才拚命喊救命,難道不怕那兩個男人追上來嗎?」     「他們或許會追上來,可是我已經不怕了,因為現在有金田一先生和叔叔保護我呀!」     這時,金田一耕助突然低喊一聲:     「越智先生、真帆,快點把手電筒失掉。」     三人一關掉手電筒,漆黑的洞穴中立刻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而且聲音是從剛才真帆爬過來的那個方向傳來的。     由於對方說話的聲音很低,只能隱約聽出是兩個男人在說話,卻聽不出他們在說些什麼。     不久,那兩個男人來到隔壁洞穴的牆邊,說話聲因而變得清晰不少。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聽出其中一人叫了一聲:「哥哥」,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     (原來是阿誠、阿勇這兩兄弟!     如果是他們,就沒什麼好訝異的了,這兩兄弟本來就是到這裡尋找父親的蹤影……)     「喂!對面是阿誠和阿勇嗎?」     金田一耕助這句話一說出口,隔壁洞穴的人突然停止交談,於是他只好再度喊道:     「別擔心,我是金田一耕助,越智龍平先生也在這裡。」     「啊!是金田一先生……」     阿誠的聲音裡充滿喜悅。     「我們迷路了,正在發愁呢!金田一先生,你們現在在哪裡?」     「你們先關掉手中的手電筒,然後順著我們的聲音抬頭往上看。越智先生、真帆!」     在金田一耕助的提示下,三人一起打開手電筒照著洞頂上方,下一秒鐘,石牆的另一邊立刻傳來一陣歡呼聲。     「金田一先生,看來這兩個洞穴是相連的。」     「是的,剛才真帆也是從上面那個洞爬過來的,現在你們也照做吧!」     「好的。阿勇,我們走。」     「嗯。」     沒一會兒,阿誠便跟在阿勇的身後爬到金田一耕助他們所在的洞穴。由於兩兄弟只穿著運動衣和運動褲,根本無法禦寒,他們的嘴唇已經凍得發紫,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儘管如此,阿勇仍一臉高興他說:     「大哥、大哥,這裡就是我們剛才經過的路那!你看,這裡還有我剛才留下的記號。」     金田一耕助順著阿勇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花崗岩壁的一端,有一個用五寸釘刻劃出來的記號。     「你們畫下這個記號,是不想在回程的路上迷路嗎?」     「是啊!」     「可是為什麼你們還是迷路了?」     「都是因為她啦!」     阿誠詣著真帆說:     「我們聽到有人在洞穴裡走路的聲音,便慌忙躲起來,後來就忘記畫下記號了。」     「唉!真是難為你們了。老實說,這裡面的通道確實相當複雜。」     越智龍平點點頭說。     「對了,你們找到在這座島上『蒸發』的令尊了嗎?」     阿誠和阿勇聽了,彼此互看一眼。     過了半晌,阿誠終於下定決心他說道:     「嗯,我們找到了。阿勇,讓金田一先生看看吧!」     「好的,大哥。不過,我們的父親真的很可憐……」     阿勇臉色慘白,哽咽他說著。     金田一耕助看了越智龍平一眼,心想這兩兄弟一定發現了什麼異狀。     「阿勇,那個地方離這裡很遠嗎?」     「不知道。先前我們找得太專心了,已經忘記路程的遠近。」     「既然如此,那就先填飽肚子再說,我猜你們大概也只吃過昨天的午飯吧!」     從這裡又反映出越智龍平細心的一面。     隨後阿誠和阿勇一邊吃著越智龍平準備好的三明治,一邊問道:     「金田一先生,現在是幾點鐘?我的表現在是兩點半。」     「我的表是兩點三十五分,所以現在應該是七月九日凌晨兩點三十五分。對了,你們是什麼時候進入這個洞穴的?」     「八日下午兩點左右。這麼說來,我們只不過在洞裡待了十二個鐘頭而已,可是感覺上好像已經在這裡侍了一年似的。」     對這兩個年輕人來說,在黑暗中迷失了十二個鐘頭,的確是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難怪他們會感覺自己像在裡面待了一年。     當阿誠和阿勇的肚子填進一點東西後,臉色已經不像先前那麼慘白。     阿誠站起身來,一副準備行動的樣子。     「走吧!阿勇,這回別又忘了看記號哦!」     「是,大哥,我會仔細看的。」     「金田一先生和這位大叔,我們可以出發了。」     從他們現在所站的位置到目的地其實並不遠,可是卻讓人覺得有相當的距離,因為只靠手電筒的燈光在漆黑的地洞中摸索,對距離的判斷就不那麼正確了。     「金田一先生,到了,就是這裡。」     阿誠一停下腳步,金田一耕助立刻低頭看了一下手錶,指針正好指著三點鐘的位置。     金田一耕助此刻正面臨一件詭異難解的事件,可是當他親眼見識到紅蓮洞的寬廣,以及世間難得一見的風景時,依舊在心中讚歎不已。     這個空間從地面到洞頂大概有十公尺高,四周的寬度大約是二十公尺見方,最特別的是,在這借大的空間裡有三層不規則的形狀,最上面那層岩石砌成一座祭壇,上面放了一個素淨的器皿,器皿裡面還有一些米粒,從米粒的新鮮度看來,應該是不久前才供奉上去的。     在器皿的兩旁各有一支臘燭,燭台上插著蠟燭和神木樹枝。     至於祭壇後面的岸壁上則雕刻著一個彷彿壁龕的東西,壁龕上面掛著一塊繡有兩個巴字的紫色布幕,裡面祭拜著世上最奇怪的東西。     那是非常小、非常小的骨骸,大約只有一個成人的手掌那麼大。從白色的骸骨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上面有兩個頭、四隻手、四隻腳,而且骨骸是自腰部開始相連的。     由於骨骸垂掛在壁龕上,若不是經過「加工處理」,必定會散落一地,因此金田一耕助特別趨前查看它的構造。     (原來有人用釣魚線連接這些白骨,想必那一定是吉太郎……)     金田一耕助在心底輕歎一聲,越智龍平彷彿聽見這一聲歎息似的,一臉苦澀他說道:     「想不到新家的手這麼巧……」     雖然在聽了金田一耕助的推論之後,越智龍平已經明白自己的骨肉不可能存活在世間,可是親眼目睹這具白骨的打擊,仍教他承受不住。     一向行事灑脫、豪邁的越智龍平忍不住拭去眼中的淚水,拿著手電筒的手不斷地顫抖著。     「金田一先生!」     阿誠和阿勇見狀,紛紛靠過來問道:     「這究竟是什麼?。     「他們原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雙胞胎。」     金田一耕助一邊說,一邊在心裡想著:     (如果阿誠和阿勇看得到這堆白骨,相信青木修三同樣也看得到……)     「當所有事件告一段落,你們就會知道整個事情的經過。對了,令尊在哪裡?」     「我父親在這兒。」     阿誠淡淡他說道,並將手電筒的燈光照向一個世上最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具從洞頂上吊掛下來的成人骨骸,而且這具骨骸的頭顱還戴著一副神樂太夫的面具。     「那是素戔鳴尊的面具,也就是我父親生前演出的最後一個角色。」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仔細研究眼前的這具骨骸。     (吉太郎必定對人體和骨骼有相當程度的瞭解,才能用韌性強的鉤魚線綁住所有的關節,讓這具白骨就像在表演神樂一般,一舉手一投足都呈現出神樂太夫的架勢。     唉!他為了討巴禦寮人的歡心,不論什麼工作都願意做。     那麼代價呢?一定是巴禦寮人的肉體了……)     金田一耕助不禁在心裡歎下一個口氣。     「對了,阿誠,你們只發現這具骨骸嗎?」     「不,另外還有兩具骨骸。喏,就在那邊。」     阿誠和阿勇用手電筒指著另外兩具骨骸說。     這兩具骨骸也都藉著幾根細線自洞頂吊掛著,其中一具骨骸是坐著的,另一具骨骸則跪在花崗岩的地面上;那具坐著的骨骸膝蓋上抱著一個玩偶,金田一耕助一看就知道他是那位來自淡路的玩偶師傅。     另外一具跪著的骨骸像是對著壁龕說話,骨骸前面還放了一個採集植物用的圓筒狀容器。     「金田一先生,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越智龍平聲音哽咽地問道。     「你不明白嗎?」     金田一耕助神色黯然他說:     「這三具骨骸中,一具是阿誠、阿勇的父親,他負責表演神樂來娛樂這對小雙胞胎,另一具則是玩偶師傅,負責對他們表演玩偶;至於跪在這裡的應該是荒木定吉的父親——荒木清吉,因為他經常周遊各地,話題一定相當豐富,正好可以為這對小雙胞胎說故事。」     「瘋了!這種行徑簡直就是狂人才做得出來。」     越智龍平不屑他說出這句話。     金田一耕助則神情難過地接著說:     「是的,是瘋了……在生下畸形雙胞胎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瘋了,而加速她變得更瘋狂的人或許是守衛先生,因為守衛先生無法滿足她的需要,她才盡可能挑選體型跟你差不多的男人,然後一一誘惑他們、玩弄他們,並將他們的骨骸放在這對雙胞胎的面前,安撫這一對折翼天使。」     金田一耕助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     「我想青木先生應該有看到這些骨骸,而且在他遇害之前,就已經從巴禦寮人或吉太郎的口中得知這件事,因此才會說出『這座島上有惡靈……』的話吧!」     突然間,金田一耕助張大眼睛,看了一下漆黑的洞穴。     「阿誠、阿勇,真帆呢?」     「真帆?」     四人急忙用手電筒搜尋整個洞穴,沒一會兒他們便發現真帆倒在巖洞的地上,早已昏厥過去。     真帆親眼目睹這一幕可怕的景象,又聽到金田一耕助在一旁說明一樁樁恐怖事件的真相,難怪她會承受不住打擊而昏倒在地。     金田一耕助愛憐地抓起真帆的手,卻發現她的右手握著一樣東西——那是一枚古時的兩錢銅幣。     金田一耕助大吃一驚,立刻重新用手電筒照射真帆的四周,只見壁龕的下層放了一個捐獻箱,裡面裝了不少古錢。     (真帆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手中的這枚古錢,與片帆所擁有的古錢是屬於同一時期的東西?)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40:01

第26章 與惡魔鬥智
      雌性蜘蛛     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九日凌晨一點半左右開始挖掘墳墓,差不多在凌晨兩點多的時候結束。     挖掘這兩個不大的墳墓會耗掉半個鐘頭,主要是因為天空不斷下著大雨。也由於這場大雨下個不停,到處都傳出災情,刑部島的鋸子山山麓、隱亡谷的溪邊都發生好幾處坍方。     要在這樣的豪雨中挖掘墳墓,實在相當困難,挖好的坑洞一下子就積滿雨水,光是清除積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從坑洞裡挖掘出來的土堆很快又在大雨的沖刷下掉入洞穴裡,挖掘工人必須不斷重複挖掘、清除積水,因此耗費了不少時間。     大約經過半個鐘頭,這兩副棺木終於從墓穴中挖掘出來。由於當時在這兩副棺上釘上釘子的是吉太郎,因此拔除釘子的工作還是請吉太郎來進行。     吉太郎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根一根地拔掉棺木上的釘子,警方特別下令將夜間照明的燈光全部集中在這兩具棺木上。     吉太郎首先掀開刑部守衛的棺木,然而裡面依然只躺著他的遺體,跟昨天下葬的情形沒有兩樣。     「廣瀨主任,你看清楚了,這裡面並沒有異狀,真帆也不在這裡。」     面對村長一臉怒容的樣子,廣瀨警官只是淡淡他說:     「吉太郎,對不起,麻煩你把守衛先生的遺體移到外面來,真帆說不定就在遺體的下面。」     「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事!」     村長這下子是真的發火了。     吉太郎則依言抱起刑部守衛的遺體,一語不發地將遺體移到棺木外面。     可是棺木裡只有一大堆花束,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籐田,看仔細了,是你提議要挖開墳墓的。」     站在廣瀨警官身後的騰田刑警聞言,立刻吐著熱氣道:     「嗯……是我提議的,可是這場賭局現在還不算失敗,因為還有一副棺木沒打開。」     他依舊相當堅持自己的看法。     於是廣瀨警官順著籐田刑警的說詞接著說:     「既然這樣,吉太郎,麻煩你再打開片帆的棺木。」     廣瀨警官一面下達命令,一面偷偷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錶,希望能盡量拖延一點時間。     吉太郎斜眼看了廣瀨警官一眼,才把抱在手上的遺體放進棺木中。由於棺蓋還沒有蓋上,浸泡在雨水中的遺體不斷地被雨水淋著。     「吉太郎,快點蓋上棺蓋!就算是再怎麼十惡不赦的人,死後也不該被人這樣糟蹋。唉!他實在是太可憐了。」     這是刑部大膳頭一次指責刑部守衛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大概是因為他對刑部守衛生前胡作非為,死後還留下一堆爛攤子感到大傷腦筋吧!     此刻,澄子和玉江的臉上除了露出害怕的神情之外,實在看不出一絲哀痛之情,即使她們看見刑部守衛的遺體被人像扔行李似地裝進棺木中,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等到刑部守衛的棺蓋蓋上後,吉太郎便站在片帆的棺木旁把釘子一根一根地拔起,然後掀開棺蓋。     當棺蓋被掀起的那一剎那,在場三位女性全部把臉轉開,因為棺木裡的那具遺體早已被破壞得慘不忍睹了。     這次不等廣瀨警官下達命令,吉太郎逞自撥開鮮花,把手伸進棺木中將片帆的遺體抱出棺木。     棺木裡面只有許多散落的花瓣,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怎麼樣?廣瀨主任,現在所有的疑慮都澄清了吧!那麼這個責王應該由誰來負呢?」     村長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可是廣瀨警官的表情卻出乎意料也平靜。     「我是這個事件的負責人,當然由我來負責,對了,吉太郎,辛苦爾了,麻煩你把這副棺木葬回原來的墓穴裡。」     「可是……」     籐田刑警還是不死心。     「我認為真帆的屍體就埋在棺木裡,或者跟著棺木一起被埋葬在墓穴中。」     籐田刑警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他說完這句話後,兩眼盯著已經挖開的兩個墓穴看了許久,只苦於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警察大哥,你是不是在想應該把墓穴再挖深一點呢?哼!傻事做一次就夠了,難道還需要一做再做嗎?」     在村長一番奚落之後,刑部大膳也開口說:     「廣瀨主任,金田一先生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見他的人影呢?」     「哎呀!他這個人啊……」     廣瀨警官若無其事他說:     「昨天深夜他突然說肚子痛,加上雨勢又這麼大,所以他乾脆把一切交給我處理,先回地藏平越智先生的家了。」     「哼!真是個沒有責任感的傢伙!」     村長憤憤不平地說。     「今晚這事他應該負起一部分責任,況且,大家在這裡頂著風雨就是為了找尋真帆的下落,結果他卻鬧肚子疼。」     「不,他其實不需要負任何責任的,因為金田一先生對挖墳這件事也表現得不怎麼積極。」     廣瀨警官說完,回頭對著媒體採訪人員說:     「各位,一如你們剛才所看到的,這次挖墳並沒有任何收穫,不過請各位放心,只要是有可能的地方,我們搜查小組一定會全力以赴去搜尋。那麼,今天晚上的行動就到此為止,目前沒有其他消息可以跟大家報告。」     儘管媒體採訪人員滿腹牢騷,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打道回府了。     此時豪雨已經移向山的另一頭,雨勢減緩許多,吉太郎和幾名工人一起把兩具棺木放進墓穴裡,再把土覆蓋在棺本上,將屍體重新下葬。     原先看熱鬧的人群見到這樣的結果便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去。     等人群紛紛離去後,廣瀨警官立刻召集手下的六名員警。     「各位,辛苦了,今天晚上我們的任務算是徹底失敗。不過,在搜查的過程中本來就經常會遇見這類狀況,請各位千萬不要灰心,繼續努力。對了,籐田,今天晚上你跟我就睡在刑部神社吧!」     說完,廣瀨警官便帶著員警離去。     「『錨屋』的叔公,還有新在家大哥……」     巴禦寮人叫喚著刑部大膳和村長。     「你們請回吧!順便把這兩位禦寮人一塊兒帶回去。」     「兩位禦寮人也跟我們一塊兒回去?禦寮人,難道你不走嗎?」     「這兩天我想了很多,尤其是剛才看見神主的遺體,更讓我覺得罪孽深重。叔公,你說的對,人都死了,不應該讓他泡在水裡,而我也不該在神主一過世,就為了爭財產的事和大家反目。總之,今天晚上我要一個人好好地想一想,所以叔公,麻煩你帶她們兩位回新在家住一晚吧!」     「好吧!關於分家產的事情,你再仔細想想也好。」     村長趕緊表示意見,因為他已經快被這三個爭奪財產的女人煩死了。     事實上,他之所以能坐上村長的寶座完全是刑部大膳在他背後撐腰。如今刑部大膳的財產都快被刑部守衛敗光了,他當然不願見到刑部大膳再為守衛浪費一分錢。     「是的,新在家大哥,剛才我就已經覺悟了,關於我自己的行為,我感到非常羞愧,況且神主生前受到澄子和玉江不少照顧,我分一些家產給她們也是應該的。對了,我突然有個想法……」     「禦寮人,你有什麼樣的想法?」     「就是那把神箭啊!」     「神箭?你是指黃金神箭嗎?」     刑部大膳插嘴說道。     「是的,叔公,那把黃金神箭雖然目前被警方扣押,但是等一切調查清楚後,警方就會把神箭還給我們。」     「嗯,那畢竟是你名下的財產……」     「我不想再見到那把奪走神主性命的神箭,因此,我想把它送給澄子和玉江。」     澄子和玉江都知道黃金神箭的價值不菲,因此一聽到巴禦寮人這麼說,立刻點頭答應。     「那麼,今天晚上你們就去『錨屋』休息一晚吧!」     「好的,謝謝你。」     澄子和玉江點著頭說。     「可是……禦寮人,你一個人沒有間題嗎?」     「我怎麼會是一個人?我還有真帆啊!那個孩子說不定已經回家了,再說刑警們也在神社裡,我沒什麼好害怕的。對了,阿吉……」     巴禦寮人叫喚在墓穴那邊填土的吉太郎。     「禦寮人,什麼事?」     由於巴禦寮人很少在外人面前叫吉太郎,因此吉太郎顯得有些吃驚。     但是禦寮人不以為意,繼續說:     「你今天晚上有何打算?要回神社嗎?」     「不,我打算等這裡的事情處理好就回小磯休息。」     「嗯,這樣也好。」     「那麼我們先走了,禦寮人,你自己要留意一點。」     刑部大膳揮揮手說道。     「是,我立刻就回神社。」     於是刑部大膳和村長帶著澄子、玉江走下地藏扳,而巴禦寮人則一個人爬土地藏嶺回刑部神社,只剩下吉太郎和數名工作人員在填埋棺木。     雨已經漸漸停歇,天氣也開始好轉,不過等兩座墳墓完全修複時,已經是九日凌晨三點鐘。     「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你也早點休息。」     當三架夜間照明設備關掉電源後,漆黑的墓園裡只看得見幾個發光的手電筒。     吉太郎出了墓園,往下走到通往地藏平的岔路時,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再度爬上地藏坂。     他一邊用手電筒照向自己的腳下,一邊朝隱亡谷的方向走去。     平日幾乎沒什麼流水的隱亡谷;今天由於下過一場大雨,倒是可以聽見淙淙的流水聲。     吉太郎聽著左邊傳來的流水聲,快步跑向谷底。     儘管一路上都發生坍方,可是吉太郎並不在意,他毫不猶豫地跨過坍方的土石堆,繼續朝下游奔馳。     「哼!龍平這傢伙……」     他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幾個字,心中宛如正在淌血一般。     (勝利者究竟是誰?)     他經常這樣問自己。     不過通常吉太郎會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勝利者,因為他已經抱著美麗的巴禦寮人二十幾個年頭了。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一團黑色的疑惑開始在他的腦海中凝聚。     (我會不會只是龍平的替身?)     這樣的疑惑壓得吉太郎喘不過氣來,也帶給他極度強烈的挫折感。     雖然他從小就覺得自己不如越智龍平,但這份挫折感並不全然來自幾時的記憶。     每當他和巴禦寮人翻雲覆雨、亢奮不已的那一瞬間,巴禦寮人總會脫口喊出「龍平」的名字,頓時讓吉太郎像是洩了氣的汽球一般。     可是他不會因此就放棄,巴禦寮人越是叫著越智龍平的名字,他就越把巴禦寮人緊緊擁在懷中,直到她改口叫:「阿吉、阿吉……」     不知道是不是吉太郎的作法奏效,巴禦寮人已經有好一陣子不再喊越智龍平的名字。不過最近越智龍平的名字頻頻出現在刑部島上,就像是島上的救世主一般,這使得巴禦寮人又故態複萌了。     吉人郎因此又開始產生嚴重的挫折感。     (我究竟是不是龍平的替代品?)     雖然吉太郎和越智龍平的面貌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但無論是寬厚的肩膀、結實的胸膛或彈性極佳的腰力,吉太郎幾乎都跟越智龍平不分軒侄。因此,只要巴禦寮人閉上眼睛抱著吉太郎,借由肌膚與肌膚的觸感來感受他,根本無法辨別她抱著的究竟是越智龍平還是吉太郎。     至於神樂太夫松若、收藥錢的荒木清吉,還有來自淡路的玩偶師傅都一樣,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副寬厚的肩膀、結實的胸膛和彈性極佳的腰力,當他們發出男性亢奮的吼叫聲時,就會讓巴禦寮人亢奮不已。     她像雌性蜘蛛一般啃食著男人,並在極度興奮的那一瞬間咬斷他們的舌頭,送他們上西天。     (哼!每個男人都是在紅蓮洞裡結束他們寶貴的性命,而且總是由我負責善後……就連今年春天才造訪刑部島的男人——青木也遭遇相同的命運。)     當時巴禦寮人不但在本家命名的「星光大殿」裡和青木翻雲覆雨,事後還帶他到神聖的祭壇,把過去的種種罪孽全部告訴他。     青木本來因為害怕而想逃走,沒想到卻遇上吉太郎從暗處跳出來,抓了一塊岩石朝他的後腦部猛擊,等他失去知覺後,又把他從紅蓮洞拖到千疊敷,往落難淵扔下去。     (原本我以為這樣是最佳的作法,沒想到卻惹來禦寮人一頓數落。她一直責問我,為什麼不留下那個男人的屍骨來祭拜太郎丸和吹郎丸?     是的,太郎丸、吹郎丸……     所有罪孽都起因於這對身體相連的雙胞胎。     自從禦寮人生下這對世上最畸形的雙胞胎,並用枕頭悶死他們之後,她的行為舉止就逐漸偏離常軌,不但將原本應該葬在逃難地的嬰兒骨骸藏在行李中帶回來,還為這兩個孩子取名為「太郎丸」和「吹郎丸」。     哼!讓太郎丸和吹郎丸永遠保持現在的模樣,當然是出自我這雙巧手的傑作,而代價就是女人的身體……)     吉太郎的腦袋一片混亂,最後竟像夢遊患音般叫著:     「本家這傢伙!龍平……哼!」     他一面叫著,一面在黑暗中狂奔。     三十分鐘後,吉太郎回到位於小磯的住家,可是他待不到五分鐘,便又從後門悄悄走出去。     這回他換上一身重裝備,不但將彈帶纏繞在腹部,刀套掛在腰際,左手更握著一把獵槍,獵槍裡已經裝滿子彈。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40:13

就像七日那天一般,他開始馬不停蹄地登上小屋後面那座山。     「本家這傢伙!龍平……哼!」     在喘息聲中,他仍不斷地發出含糊的怒吼……     驚弓之鳥     巴禦寮人和大家分手後,獨自一人回到刑部神社。     她先是看了看四周,並站在走廊上側耳傾聽。     接著她像是想起一件事情,出聲喊道:     「真帆,你回來了嗎?」     儘管她大聲叫喚著,卻不期待會有任何回應。     她就這樣一直站在走廊上,像在思考事情似的。過了半晌,她快步往左轉,毫不猶豫地登上拜殿的階梯。     拜殿裡面相當暗,在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觸目所及可說是空無一物,除了靜謐之外還是靜謐,可是巴禦寮人已經看見她想看的東西了。     (哼!那個長滿絡腮鬍的男人大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這麼滑稽,就像一個巨大的烤肉串般懸吊在內陣的窗戶上。     這可恨的男人!即使大卸八塊都不足以發洩我心中的恨意!)     巴禦寮人咬牙切齒地想著。     刑部守衛不但以巴禦寮人年輕時犯下的過錯為藉口在外面吃喝嫖賭,甚至不斷揮霍刑部神社的財產,最後還想動「錨屋」的歪腦筋。     最讓巴禦寮人無法接受的是澄子和玉江的存在,這無疑嚴重打擊了她的自尊心。     (哼!他自己放蕩不羈也就算了,竟然還想把我賣給越智龍平!)     巴禦寮人永遠也忘不了當時刑部守衛這麼對她說:     「喂,我說你實在是命好!越智先生現在是大富翁,你瞧瞧,光是這把神箭就不止幾百萬,哦,不……說不定值幾千千萬哩!人家可是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答應把它捐給刑部神社,老實說,他會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你。     唉!初戀情人總是讓人難以忘懷,別說他忘不了你,你應該也忘不掉他吧!我想你之所以會跟吉太郎在一塊兒廝混,只不過是想找個龍平的替身,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當吉太郎的名字從刑部守衛口中說出來的那一瞬間,巴禦寮人心中那把無名火同時被點燃了。     可是刑部守衛一點都沒察覺這句話在巴禦寮人心中所造成的震撼,他極盡所能地賣弄各種淫穢的言詞來形容巴禦寮人和吉太郎之間的關係;加上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地正確,彷彿曾親眼目睹巴禦寮人和吉太郎之間的不軌行為似的,這讓他心中的怒火越燒越烈。     最後,他以一句話做總結——     「用替代品的日子也該結束了,這回就讓如假包換的龍平緊緊地擁抱你,吻遍你全身的每一寸肌膚吧!」     刑部守衛說完,還得意地從懷中拿出離婚協議書。     「現在你只要在這張離婚協議書上簽名、蓋章就算了事。我想,這麼做對你對我都是好事一樁。」     他從頭到尾就相信巴禦寮人一定會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名、蓋章,如此的自信不由得讓巴禦寮人更加光火。     「守衛,你話說完了嗎?那麼請讓我看看那把神箭,我想知道它究竟有多重。」     「哈哈……你就拿起來看看吧!它可是跟你等值的神箭,很重哦!」     巴禦寮人一接過黃金神箭,立刻發現它的確相當重,但是她仍假裝在欣賞肥玩著,手握住箭柄,上下晃動了兩三次,接著突然喊道:     「啊!守衛,那是什麼!」     「有什麼東西嗎?」     「哎呀!那東西好危險哪!」     「什麼東西好危險?」     就在刑部守衛轉頭的空檔,巴禦寮人的右手緊握住神箭,往他的背上用力一戳。     刑部守衛還來不及喊救命,便趴倒在內陣的地板上。     巴禦寮人一個箭步衝上去,坐在刑部守衛的背上,雙手緊握住神箭的箭尾,想把整支神箭插入他的身體。     不久,黃金神箭終於刺進刑部守衛的身體好長一截,原本在地上抓來抓去的刑部守衛不再掙紮了,只見他整個人癱在地板上,體內流出一點血水。     巴禦寮人雖然滿臉通紅,呼吸急促,可是一點也不驚惶失措。她冷冷地看著刑部守衛的屍首,然後拿出一條手絹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那把黃金神箭,以免在命案現場中留下自己的指紋。     接下來,她不慌不忙地將離婚協議書收進自己的口袋裡,等臉上的怒容散去後,才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出內陣。     儘管她犯下如此嚴重的殺人罪行,巴禦寮人依舊十分鎮定地離開現場,因為她相信吉太郎一定會想辦法替她善後,就像當初她殺害松若、荒木清吉,以及玩偶師傅之後,也都是吉太郎善解人意地為她收拾殘局。     她相信刑部守衛這次會被人刺成烤肉串的模樣,一定是吉太郎在幫她掩飾罪行,即使如此,她對吉太郎仍然沒有一點感激之情。在巴禦寮人的心目中,吉太郎只不過是她的奴隸,他為她做的一切,全是奴隸應該為主人做的事情。     從小就是刑部神社掌上明珠的巴禦寮人,受到的恩寵何止千萬,因此她從不懂得心存感激、尊重他人,她只知道自己的美貌是可以征服一切的武器,只要她多拋幾個媚眼,根本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現在是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九日凌晨三點,巴禦寮人的心中充滿焦躁不安的思緒。     (為什麼警方會做這項毫無意義的挖墳工作呢?尤其越智龍平和金田一耕助都沒有參加挖墳的工作,這究竟代表什麼呢?)     如今巴禦寮人在意的不是越智龍平,而是金田一耕助的動向,她知道那個男人絕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想到這裡,巴禦寮人立刻快步走下拜殿,準備回到社務所。可是,當她看見走廊正面的階梯時,卻突然停下腳步。     走廊正面的階梯通往會議室,案發之後,七位神樂太夫就一直住在會議室裡。如今階梯盡頭的那扇門微微開啟,屋裡好像沒有人。     (奇怪了,這些人沒有參與挖墳墓的工作,也不在會議室裡,那麼他們究竟在做什麼?)     巴禦寮人不解地站在階梯下面,豎起耳朵傾聽。     (有七個神樂太夫,可是裡面卻沒有傳出任何說話聲,就連衣服相互摩擦的聲音都聽不見,這真的很奇怪……)     巴禦寮人悄悄地踏上階梯,從敞開的門縫往裡面瞧,發現偌大的房間裡只有幾盞燈亮晃晃地照著,卻沒有人在裡面。     對巴禦寮人來說,還有什麼比眼前這樣的氣氛更令人感到不安呢?     那份幾乎要啃噬掉她整個人的焦躁感再度湧上心頭。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她沒命地衝下階梯,跑回自己的房間,企圖找尋一點安全感,可是家裡的寂寥氣氛仍不斷讓她打從心底感到不安和恐懼。     「真帆,你怎麼還不回家?你究竟上哪兒去了?」     巴禦寮人喃喃自語著,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到一陣說話聲。     她整個人彈起來,神經質地環顧著四周。     (咦?家裡應該沒有半個人在,但是說話聲為什麼一直持續著?)     很快的,巴禦寮人注意到聲音是從遮雨窗外面傳過來的,她靜靜地拆掉一塊板子,並關掉屋內的照明設備。     果然,聲音又比先前大了一些,而且她一下子就判斷出這些聲音是從後面的千疊敷傳來的。     剎那間,巴禦寮人全身的肌肉因痙攣而僵硬得無法動彈,她急忙關上遮雨窗,雙手按在急速跳動的胸口上。     不久,她終於有了決定,只見她迅速跑向社務所的玄關,從鞋架上拿出一雙草鞋。     接著,她從廚房後門來到後院的倉庫旁邊,那裡有一條石階通向千疊敷,此刻巴禦寮人正沿著石階往上爬。     一路上,她發現那些人說話的音量更高了,而且好像正在爭論事情。     「警察先生,你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這是神樂太夫——四郎兵衛的聲音。     「我兩個孫子已經有十二個鐘頭……不,是十三個鐘頭沒回來了,我當然會急著進去找他們嘍!你快點讓開,我要進去找我的孫子。」     看來阻止四郎兵衛進入洞穴的,應該是一名當班的刑警。     如果巴禦寮人偷偷瞧一眼的話,就會知道五位神樂太夫目前正在狹窄的「星光大殿」裡面和兩名刑警起爭執……     這兩名刑警是在廣瀨警官的命令下離開墓園,悄悄來到這裡負責看守洞穴的入口。因此他們始終遵從廣瀨警官的命令,盡忠職守地在洞穴入口處把關,沒想到半路卻殺出這五名毫不相干的神樂太夫。     由於兩名刑警拒絕讓神樂太夫們進入洞內尋人,他們感到相當不滿。     「雖然我們無法肯定這個洞穴裡是否別有洞天,可是我們有兩名同伴確實是在這裡失蹤的,拜託你們行行好,讓我們進去找找看吧!」     平作擺低姿勢請求道,德右衛門和嘉六也跟著附和,可是兩名刑警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說什麼都不讓五位神樂太夫進入洞裡。     眼看著雙方即將發生肢體衝突,五名神樂太夫中最年輕的彌助忽然開口說:     「各位,這樣吧!你們負責擋住這兩位刑警,我從這個入口衝進去找人。」     「好,沒問題。」     別看這些神樂大夫平常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他們今天可是發瘋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兩個神樂太夫一同撲向其中一名刑警。     「喂!你們千萬別亂來啊!當心子彈是不長眼睛的!」     一名刑警大聲警告這五位神樂太夫,不過他心裡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對這五名神樂太夫開槍的。他們又不是凶狠之徒,而且也沒有攜帶任何危險的武器,如果警方開槍的話,實在有失厚道。     在一陣混亂之下,七個大男人開始在狹隘的洞穴裡大打出手,完全沒留意到一個女人正腳步輕盈地經過壁龕外面。     巴禦寮人穿越千疊敷,繞過石牆下面,直奔地藏平的墓園。     這時大雨已經完全停歇,墓園裡雖然還擺著三架夜間照明設備,卻已經關掉電源,因此四周暗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當然也沒有人還待在那裡。     巴禦寮人露出失望的眼神,呆呆地站在墓園裡好一會兒。     過了半晌,她試著叫喚一聲:     「阿吉!阿吉!」     然而吉太郎早在半個鐘頭前就收工回小磯了,當然不可能給她任何回應。     面對這種情況,巴禦寮人不禁方寸大亂。     「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呢?」     一股莫名的焦躁感不斷從她的心底冒出來,最後她決定離開墓園,快步登上地藏嶺。     先前吉太郎就是從那棵大松樹岔開的小路往隱亡谷的方向走下去,而五日那天晚上下著大雷雨的時候,巴禦寮人也是經由這條岔路一路追趕片帆。當時她的身影完全掩飾在蓑衣、蓑帽下面。     如果是一般女性,早就害怕得不敢再接近這條岔路,可是巴禦寮人卻滿不在乎地繼續往前走。     對她來說,先前犯下的種種罪行根本不算什麼,只要一覺醒來,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很容易就被她拋到九霄雲外。這是巴禦寮人性格上的一大特質,也是後來經由精神科權威醫生分析出來的結果。     不過現在,巴禦寮人並沒有朝隱亡谷的下遊方向走去,反而在小路上左轉,直奔藥師巖舞台。     藥師巖舞台的北邊有一塊宛如屏風般的大型花崗岩,其中一部份是以凹刻的方式刻了一尊藥師如來。雖然前人在地面上鋪了一張平板,方便信徒參拜,可是近來已經沒有信徒來這裡參拜,地面上的平板早就破損不堪了。     巴禦寮人十分小心地來到參拜的地方,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平板。     頃刻間她失去耐性,索性坐在堆成一堆的破碎平板上。     「我該怎麼辦呢?阿吉,我該怎麼辦……」     她並沒有哭泣,只是雙手抱著肩膀,不停地顫抖著。     巴禦寮人並非因寒冷而顫抖,而是因為絕望和對生命的恐懼,讓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阿吉,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絕對不可以死!阿吉,你為什麼不出來?阿吉,快來呀!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竟然逃之夭夭……阿吉,你不是男人!」     終於,巴禦寮人一邊啜泣,一邊詛咒阿吉。     過了好久,她突然從破碎的平板上站起來,快步衝出參拜的地方。     誰知她一不留神,竟整個人撞進某人的懷裡,而這個人居然是吉太郎。     「啊……是阿吉!你果真來了!你真的來了……」     吉太郎甩開巴禦寮人緊抓著他不放的手臂。     「禦寮人,那裡的入口不能走了,你看見了嗎?」     「我看見了,那裡有警察看守著,而且現在有好多人在洞穴裡。」     巴禦寮人說到這裡,才注意到吉太郎身上已經全副武裝。     「阿吉,你打算這麼做嗎?對,把他們全部殺光,用這把槍把他們全部殺死,連澄子和玉江也不要放過!」     「把大家都殺了……難道你準備逃走?」     吉太郎目光陰鬱地看著巴禦寮人,可是她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只說:     「是啊!我們離開這座小島,反正我對這座小島已經厭惡透頂。對了,我們可以去我生太郎丸和次郎丸的播州山崎呀!阿吉,你帶我去那裡。」     「那麼洞穴裡的太郎丸和次郎九呢?」     「把他們一塊兒帶走嘛!總之,你先把待在洞穴裡的那些人都殺了,然後再帶著太郎丸和次郎丸一起走。阿吉,你一定辦得到的,如果你能這麼做,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地服侍你,就像你喜歡的那樣……」     巴禦寮人又恢複以往淫蕩的笑容,吉太郎卻覺得她好像被鬼魅附身一般。     吉太郎將巴禦寮人推開,繞到參拜地方後面的一塊堅固花崗岩旁邊。     吉太郎使出全身的力量用力推,頃刻間,就像「手力男命」打開天洞一般,岩石被推開了,眼前出現一個非常黑、非常暗,不知是否能容得下一個人鑽進去的洞穴。     刺骨的寒風迎面吹來,彷彿捎來惡魔即將現身的消息……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40:51

第27章 地底對決
      陷入僵局     金田一耕助完全沒料到真帆會昏厥。     因此他們花費了不少時間使真帆清醒過來。更糟的是,真帆經過先前一連串的打擊,已經不是先前的真帆了。     她醒過來之後便失去正常的意識,變成一位只剩下軀殼、沒有靈魂的少女,眼眸中也不再閃現任何光采。     「真帆,振作點!我是金田一耕助,你還記得嗎?」     儘管金田一耕助再怎麼殷殷呼喚,真帆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她只是張著一雙空洞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眼前這些人。     「真可憐,她大概受了太大的打擊,一時之間無法面對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越智龍平低聲說道。     「唉!說不定在妹妹遇害的五日晚上,已經親眼看見穿蓑衣、蓑帽,全身濕淋淋的母親回家的情景,因此自從片帆的屍體被人發現以來,她就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母親,才會進入這個洞穴裡探險。」     金田一耕助不禁感歎道。     「真可憐,當我們發現自己父親的骨骸時都覺得無法面對了,更何況是她母親做出這樣殘酷的事,難怪她沒有辦法接受。」     阿誠一邊說,一面拿著手電筒照向自己父親的骨骸。     真帆見到骨骸,臉上立刻露出驚慌的神色。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見狀,隨即說道:     「阿誠,我可以瞭解你們兄弟的心情,可是能不能請你暫時關掉手電筒或移開手電筒的燈光?否則真帆會很害怕的。」     「對不起,是我太粗心了,我馬上移開。」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藉著自己手上的手電筒燈光看一下手錶。     「都已經三點半了。越智先生,挖墳墓的工作結束了吧?」     「是呀!我想應該早就結束了,要是他們發現『挖墳墓』只是你的障眼法,你想他們會怎麼做?」     「當然會立刻趕來這裡嘍,不過針對這一點,我早有防備。」     「哦?你的意思是……」     「我已經請廣瀨警官派手下在『星光大殿』的入口處把關,他們應該不會讓任何人進來洞穴才是。」     「原來如此。不過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裡比較好,這裡不宜久留。」     越智龍平一臉沉痛他說完這句話時,阿勇突然壓低聲音警告大家:     「啊!好像有人朝我們這邊走來了。」     「咦?會是什麼人來這裡呢?」     「不知道,我只聽到一些腳步聲,而且是朝我們這裡走來的。」     「好,大家先關掉手電筒,小心點,不要出聲。」     在金田一耕助的吩咐下,所有人都關掉手電筒。一眨眼的工夫,四周再度被黑暗吞噬,整個洞穴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清楚聽見。     如果腳步聲是由金田一耕助心中擔心的那個人所發出的話,對方應該是個相當兇猛的人,而且他的手裡還握有非常危險的武器,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在場所有人。     一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突然覺得冷汗不斷從腋下滑落。但就在這時候,他發現一線生機。     (從腳步聲來判斷,來人不止一個,而是好幾個人哩!而且這些人都穿著木履……     如果是這樣,我就放心了。)     金田一耕助已經可以想到來者是誰,不覺鬆了一口氣。     「喂!彌之助,白線還在嗎?」     由於洞穴裡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聽得清清楚楚,所以當這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進阿誠、阿勇的耳裡時,他們立刻興奮地大叫道:     「啊!是爺爺!爺爺,我們在這裡!」     「爺爺,您快跟著白線走,爸爸就在這裡!」     金田一耕助根本來不及制上他們倆,畢竟長時間待在一個封閉的洞穴裡,突然聽見親人的呼喚,任何人都會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     「是阿誠和阿勇!你們兄弟倆平安無事吧?」     「我們很好,爺爺不用擔心,你們快點過來這裡。」     阿誠和阿勇急忙打開手電筒,欣喜若狂地朝聲音來源晃動著。     沒一會兒,在彌之助的帶領下,四郎兵衛、平作、德右衛門和嘉六全都來到這座地下宮殿,還將手中的粗蠟燭高舉著晃動不已。     剛才他們把站在「星光大殿」入口前把關的兩名刑警制服後,立刻趕回刑部神社取下祭拜用的大型臘燭,進入洞裡探查。一進到洞裡,他們就發現越智龍平留下的白線,因此得以在短時間內循線找到金田一耕助一行人。     雖然金田一耕助一心想早點離開洞穴,可是想要說服這些人早點離開這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四郎兵衛看見站在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隨即擺出一副無視他們兩人存在的態度。     「阿誠、阿勇,你們剛才說爸爸在這裡,松若真的在這裡嗎?」     「是的,爺爺。」     阿誠露出猶豫的表情說:     「可是爺爺,你答應我,待會兒千萬別太激動,一定要保持冷靜。」     「阿誠,你別太苛求你爺爺,十九年前『蒸發』的松若如果真的在這裡,任何人知道了都會很激動呀!來,快點告訴你爺爺,松若到底在什麼地方?」     在平作的催促下,阿誠只好說:     「在那裡,阿勇,你也來。」     「是的,大哥。」     阿勇一臉難過地回應一聲。     接著,兩兄弟把手電筒照在松若的骨骸上,在場五位神樂太夫立即訝異得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四郎兵衛才好不容易迸出一句:     「阿誠,那、那不是白骨嗎?」     「爺爺,您仔細看,那是爸爸戴著素戔嗚尊的面具,正在表演擊退大蛇的素戔鳴。」     聽了阿誠的說明,神樂太夫們終於恢複神智,瞭解到呈現在他們眼前的真的是松若的遺體。     四郎兵衛第一個衝上前去,接著平作、德右衛門、嘉六也都拖著木展,啪答啪答地跑向壁龕中間那一層。     只有彌之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到處都見不著他的人影。     當來自四方的燭光一起照在松若的骨骸上時,平作才哽咽地說:     「沒錯,這真的是素戔鳴的面具。」     「嗯,在松若『蒸發』之後,這張面具就不翼而飛了,當時我還感到很納悶,現在才知道原來是他把這張面具帶到這裡來了。」     四郎兵衛語氣沉重他說道。     「可是,阿誠,就算你父親已經化做一堆白骨,為什麼還不讓他安眠於九泉之下呢?」     「是啊!究竟是誰這麼狠心做出這種事?」     「德右衛門叔叔、嘉六先生,屍骨被人糟蹋成這樣的不只爸爸一個人,你們看,這個也是,還有那個也是。」     圍著松若骨骸的四位神樂太夫一看到阿誠所指的東西,不禁向後退了好幾步。     「阿誠,那是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些都是在刑部島上『蒸發』的人。爺爺,您來這裡一下。」     阿誠帶領大家來到最上層的壁龕。當四郎兵衛看到裡面祭拜著一對畸形的雙胞胎骨骸時,不禁又喃喃自語道:     「阿誠,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是真的屍骨還是做出來的玩偶?」     這時,始終靜候在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催促道:     「阿誠,這些事留到我們出洞穴之後再說吧!你們不覺得很冷嗎?」     「金田一先生,請你等一下。」     阿誠好像在壁龕附近發現東西。     「咦?這裡刻了什麼東西?阿勇,你也把手電筒照在這個位置上。」     結果在他們兩人交錯照射的燈光中,果然出現一排用白色小貝殼嵌入洞壁製成的文字。     「阿勇,你來唸唸看。」     「大哥,右邊的字好像是太郎丸。」     「嗯,而左邊的字好像是次郎丸。」     「難道這是雙胞胎的名字?」     「什麼?讓我看一看!」     越智龍平迅速從阿勇和阿誠中間擠進來,用自己的手電筒照著嵌在壁龕下面的貝殼文字,喃喃地念了一遍:     「太郎丸……次郎丸……」     (是的,這可能是雙胞胎的名字,為這兩兄弟取名字的應該是巴禦寮人。)     越智龍平能理解巴禦寮人默默將這對雙胞胎的骨骸放置在這裡祭拜的心情,尤其是事情發生之後他根本完全不知情,時光就這樣匆匆過了二十幾個年頭,實在非常對不起巴禦寮人。     「太郎丸……次郎丸……」     越智龍平口中不斷念著親生骨肉的名字,一臉悵然地低下頭來。     他隨即又想到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況且巴禦寮人已經不是當年他喜歡的那個女人了,如果不早一點想辦法逃出這個洞穴,待會兒說不定會發生更可怕的事。     「阿誠、阿勇,金田一先生說的沒錯,這裡並不適合久留,你們趕緊說服爺爺他們,早點帶他們離開這裡。」     越智龍平緊張地催促道。     「不,我不走,我要留在這兒。」     四郎兵衛語氣堅定他說。     「你們就別管我了,我心意已決,就算會凍死在這裡也不走。如果能凍死在松若的身邊,我死也瞑目了……」     「爺爺,您千萬別這麼說,我們可以想辦法把爸爸的骨骸弄出去,您不一定非留在這裡不可呀!」     「這……好吧!平作、德右衛們、嘉六,你們幫我把松若的骨骸移出去,彌之助……彌之助上哪兒去了?」     其實大伙從剛才就沒見到彌之助的人影,只有四郎兵衛到現在才發現他不見了。     「四郎兵衛先生!」     這回,金田一耕助態度十分強硬地說:     「松若的骨骸任何時候都可以移出去,我們也可以幫忙你這麼做,可是,現在我們一定要趕緊離開這裡,免得造成警力辦案上的困難。」     「警方?哼!」     四郎兵衛十分不屑地回道:     「警方能做什麼?在松若不明不白『蒸發』的十九年當中,警方除了會說找不到之外,還會做什麼?平作、阿德、嘉六,你們還不快點行動!」     「四郎兵衛先生,您千萬別衝動,如果您堅持這麼做,只會害死自己的兩個孫子……」     「什麼?你說我會害死阿誠和阿勇?哈哈!金田一先生,你不覺得說這話很可笑嗎?我怎麼可能害死自己的孫子!」     四郎兵衛說完便放聲大笑。     就在他的笑聲尚未完全停下來的時候,這座地底宮殿中突然傳出一聲相當震怒的聲音:     「不准動!誰敢動我就開槍!」     槍聲響起     這一瞬間,無邊的沉默立刻瀰漫在整座地底宮殿中。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雙手直冒冷汗,其他人則還沒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只是被吆喝聲嚇得愣住了。     過了半晌,四郎兵衛恢複神智,破口大罵道:     「誰?剛才是誰在說話?」     「老先生,您就別再說了,大家還是趕緊關掉手電筒、吹熄蠟燭,趴下來吧!」     越智龍平苦口婆心地勸道。     可是在接下來的一瞬間,黑暗中又傳來震怒的聲音:     「關掉?要是誰敢關掉手電筒,我就開槍掃射!」     面對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金田一耕助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吉太郎,你聽我說!」     在這之前,金田一耕助曾經面臨多次生死交關的驚險場面,可是像現在這種狀況,他還是頭一回遇到。一想到自己萬一也變成被釣魚線吊掛起來的骨骸,他就覺得自己的處境實在非常可笑。     「吉太郎,我們可以把燈光朝你那邊照過去嗎?不然待在這裡的人,可能都弄不清楚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吉太郎猶豫了一會兒才說:     「好吧!你們就把燈光朝我這邊照過來。」     金田一耕助依言將自己手中的手電筒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照過去,越智龍平見狀也跟著這麼做,接著是阿誠、阿勇。     當四郎兵衛看見出現在燈光中的是吉太郎的身影時,忍不住開口說:     「什麼?你不就是在刑部神社裡負責打掃的義工嗎?今天怎麼做出這身打扮?」     看來四郎兵衛仍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     「閉嘴,老頭子,你再嘮嘮叨叨、說個沒完的話,小心我要你嘗嘗子彈的滋味。」     目前雙方相距十五、六公尺,如果一不小心惹火吉太郎,只要幾發子彈,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掉在場的每一個人。     但是頑固的四郎兵衛仍然想繼續逞口舌之能。     「別這樣嘛!看你平日安安靜靜的樣子,怎麼今天說起話來這麼沖?」     「四郎兵衛先生,拜託你別再說了……」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示意四郎兵衛別再開口說話。     「老先生,你難道看不出來他現在非常生氣嗎?他真的打算開槍殺死我們哪!」     金田一耕助一邊說,一邊用手電筒照著吉太郎的臉部。     只見吉太郎那張有如猿猴般的臉,平日看起來呆呆的,現在卻變成凶神惡煞的模樣。     四郎兵衛終於瞭解到眼前所面臨的危險狀況。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41:04

「金田一先生,你說吉太郎會殺了我們?」     「是的,因為我們已經發現這裡的秘密,他不能留我們活口;而且殺了令郎,還把令郎的骨骸弄成那副模樣的;就是吉太郎……他不只殺了你的兒子,就連淡路的玩偶師傅、收藥錢的商人也都是他殺死的。」     「啊!」     德右衛門和嘉六聞言,頓時嚇得驚叫一聲,手中的蠟燭也應聲掉在地上。     四郎兵衛和平作雖然沒有嚇得弄掉蠟燭,一雙手卻也顫抖不止。     直到現在,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剛才金田一耕助一直勸大家趕緊離開洞穴,可是現在說這些都於事無補了。     「不!你胡說!金田一耕助,我沒殺任何人!」     吉太郎站在十五、六公尺外的地方大聲吼叫著。     金田一耕助露齒一笑說道:     「吉太郎,到了這個節骨眼你還說沒殺人,不是太虛偽了嗎?算了,人都被你殺死了,你就乾脆實話實說吧!反正我們落在你的手中,已經逃不掉了,至少你應該把真相告訴我們,讓我們死得明白一點。」     其實金田一耕助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他這麼做的用意是在拖延時間,希望廣瀨警官能盡快趕來支援,否則直接面對吉太郎這種對手,大家勢必沒有活著離開的機會。     還好吉太郎中計了。     「好,那麼我就把事情的真相統統告訴你們吧!喂,龍平,你也在那裡嗎?」     「是的,我在這裡。」     越智龍平拿著手電筒照自己的臉,同時也向前走了一步。     儘管他的口袋裡有槍,卻沒有把握能一槍命中目標,因此他小心翼翼地不去激怒吉太郎。     「龍平,你最好別笑!」     吉太郎依然緊握著獵槍,一副火冒三丈的樣子。     「放心,我沒笑,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誰還能笑得出來,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只不過阿吉,你找我有什麼事?」     「哼!你想不想在臨死之前知道事情真相呢?」     「當然想!阿吉,你快說,放在那邊的雙胞胎骨骸究竟是誰的孩子?」     「當然是巴禦寮人的孩子。」     「嗯,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知道巴禦寮人現在人在何處?」     越智龍平也在努力拖延時間。     「禦寮人就在我身後。禦寮人,你出來一下。」     吉太郎沒有回頭看,他手握獵槍,眼睛看著前方叫喚巴禦寮人。     過了一會兒,他的身後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阿吉,難道禦寮人在最後關頭逃跑了?」     「逃跑?哼!要是沒有我,她一天都活不下去。」     吉太郎對這一點還有些許自信。     「好吧!不管她了。阿吉,那對雙胞胎的父親究竟是誰?不,我應該問是誰讓巴禦寮人生下那對畸形兒?」     「哼!你竟然問我這麼糊塗的問題。」     吉太郎齜牙咧嘴,氣得直跺腳。     越智龍平和吉太郎兩人雖然年齡相仿,可是論氣度、人品,當然是越智龍平高出吉太郎許多。即使現在吉太郎握有越智龍平的生殺大權,他的態度卻一點也不沉穩,眼裡充滿不安和提心吊膽的神色。     反觀越智龍平面對槍桿的威脅,仍能從容不迫地和吉太郎應對,任何人都看得出越智龍平居上風,而不是吉太郎。     或許吉太郎。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因此愈來愈焦躁不安。     「你居然還有臉問我誰是那對畸形雙胞胎的父親、真是荒唐!好,就讓我告訴你……你聽清楚,那對畸形雙胞胎的父親就是你——越智龍平。」     越智龍平沉默片刻後,誇張地歎了一口氣,並故意露出落寞的神情說:     「是嗎?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說:     「阿吉,在臨死前我想再問你一件事,我的孩子究竟在什麼地方出生?他們的出生年月日呢?如果能知道這些事,我死也瞑目了。」     「是嗎?好,就當是我送你上西天的禮物吧!你那對可憐的雙胞胎是在播州山崎附近生谷川的溫泉旅社裡出生的,他們出生的時間是昭和二十年六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岡山市遭受敵機嚴重轟炸的那個晚上,聽清楚了沒?」     「啊!原來如此,這麼說來,我那對身體相連的雙胞胎……」     越智龍平一字一句地說:     「是昭和二十年六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岡山市遭受敵機轟炸的那個晚上,從巴禦寮人的肚子裡生下來的。」     越智龍平故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複誦一遍,只為拖延時間,可是吉太郎卻絲毫沒有察覺出他的用意。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還有什麼是你想知道的事嗎?」     「嗯……當然有。以前我曾經聽某位婦產科醫生說過,像這種畸形兒不是生下來就夭折,就是日後很難養活,那麼我的孩子呢?他們是一生下來就死了嗎?」     「哈哈哈!龍平,這個問題問得好!你那對雙胞胎生下來的時候是活著的,而且還能呼吸,可是後來卻被人用枕頭悶死了。」     「哼!那一定是你幹的好事!」     「可惡!別把這種事賴到我的頭上。」     「那麼你說,是誰這麼狠心用枕頭悶死我的孩子?」     「當然是巴禦寮人!」     這一瞬間,沉寂的氣氛再度掌控整個地底洞穴。     雖然紅蓮洞的寒氣不斷從腳底往上竄升,不過從吉太郎口中迸出的名字才是令大家直打哆嗦的真正原因。     吉太郎繼續說:     「禦寮人也真是可憐,當她發現自己生下那種怪胎,整個人都傻掉了;等她恢複意識後,立刻趁產婆和『錨屋』老闆不注意時對孩子下毒手……」     「夠了、夠了,我不想再聽,不想再聽了!」     「是嗎,其實這些罪孽的根源就在於你,龍平,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關於這一點,我已經非常後悔了。可是,阿吉,是你把這對雙胞胎的骨骸帶回來這裡祭拜的嗎?」     「不,把這對畸形雙胞胎帶回這裡的是禦寮人,我只負責把他們弄成這樣供人祭拜。」     這個時候,一旁的金田一耕助插嘴問道:     「吉太郎,我有件事想請教你。」     金田一耕助的聲音非常溫和,不過吉太郎對他早有提防,只見他的眼珠子像滾動的栗子一般,不安地轉來轉去。     「金田一耕助,你想問我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想知道『錨屋』的老闆知道你們在這裡祭拜太郎丸和次郎丸的事嗎?」     「事實上,『錨屋』的老闆完全不知情,只有巴禦寮人和我知道紅蓮洞內的秘密。」     吉太郎淡淡他說著。     「吉太郎,我再問你一件事。剛才你說放在這裡的三具骨骸——神樂太夫、收藥錢的商人,以及淡路的玩偶師傅都不是你殺的,那麼是誰殺了這三個男人?」     「是禦寮人,他們都死在禦寮人的手裡。」     「你這句話有問題哦!這三個男人都長得身強力壯,像禦寮人那樣的弱女子,怎麼可能殺得死他們?」     「那都是在他們雙方緊緊擁抱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啊!男人在最興奮的時候,根本無暇注意對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像松若就是在最高潮的時候,舌頭被咬斷了……     唉!真可憐,當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滿嘴鮮血,全身痛苦地倒在地上掙紮。對了,四郎兵衛,那件事就在你目前所站的地方發生的,也就是說,你腳下的那塊岩石就是吸盡你兒子鮮血的兇案地點。」     聞言,四郎兵衛手裡拿著蠟燭,悲傷地哭了起來;而吉太郎嘲諷的笑聲卻在紅蓮洞裡迴盪不已。     「阿吉,是你把這些骨骸弄成這樣的嗎?」     金田一耕助繼續追問。     「是啊!禦寮人說太郎丸和次郎丸太寂寞了,要我幫他們找個伴。所以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把這些男人的屍骨弄成這樣。」     「那麼,收藥錢的商人和淡路玩偶師傅也都是這樣死的嗎?」     「這個嘛……說起來都怪大膳先生,禦寮人已經是個失身的女人,大膳先生卻硬給她找了一個丈夫;而守衛不肯原諒禦寮人之前犯下的錯誤,為了懲罰禦寮人,他不僅故意冷淡她,還到處尋花問柳,讓禦寮人感到難堪。還好禦寮人遇見像我這樣的男人……」     說到這裡,吉太郎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我盡我最大的努力去疼愛禦寮人,而禦寮人平時倒也容易滿足,不過一旦遇到孔武有力、長得好看的男人,禦寮人可就風騷起來了。第一個讓禦寮人變成蕩婦的,就是神樂太夫——松若。」     「啊!請等一等。」     越智龍平打斷吉太郎的話問道:     「『錨屋』老闆和守衛知道你和禦寮人之間的關係嗎?」     「他們早就知道了,不過都不敢說什麼。畢竟……只有像我這樣的男人才不會嫌棄禦寮人呀!」     吉太郎說完,再度開懷大笑。     金田一耕助非常清楚吉太郎在述說這幾件兇殺案的同時,他的精神狀況正一點一點地失去平衡。     (不知道這樣的轉變是否會降低他的危險性?還是加速危險的發生?)     「那麼,阿吉,繼松若之後犧牲的是淡路的玩偶師傅,還是收藥錢的商人?」     越智龍平盡量拉長吉太郎說話的內容。當吉太郎述說這些陳年往事的時候,就是大家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的時刻。     「哦,收藥錢的商人比淡路的玩偶師傅早一步登上西方極樂世界,他是被禦寮人咬斷喉嚨而死的,接下來的玩偶師傅……」     吉太郎好像已經對死亡免疫似的,當他述「這些慘絕人寰的命案時,臉上竟然毫無表情。     說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察覺到越智龍平的用意,只見他眼珠子迅速地轉來轉去,大聲叫道:     「夠了,夠了,別再玩花樣了。龍平,你為了還想再多喘口氣,竟然讓我一直說個不停。不過,現在我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我就在這裡要你的狗命,你覺悟吧!龍平,現在你給我站出來!」     「呵呵……為什麼要我站出來?你是想看清楚我的臉再開槍嗎?」     越智龍平若無其事地回了一聲,並向前走了兩、三步,還把手電筒的燈光照在自己臉上。     「你認命吧!我要開槍……」     吉太郎還沒說完,槍聲就已經傳遍整個地底洞穴。     不過槍響不只一聲,而是兩聲、三聲、四聲、五聲,因為洞穴裡會產生回音,所以震耳欲聾的槍聲不斷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在一陣混亂中,金田一耕助只知道有人開槍射擊越智龍平所站位置的洞頂,花崗岩的碎片正不斷地從洞頂飛落下來。     等到四周恢複平靜時,金田一耕助赫然發現越智龍平仍站在先前的位置,吉太郎卻已經撲倒在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吉太郎手裡的獵槍槍口明明還在冒著硝煙,為什麼龍平會沒事呢?)     救星     金田一耕助事後知道這件事情之所以能平安落幕,真是多虧了彌之助。     雖然這回來刑部島的七位神樂太夫中,他是最偷懶、最馬虎的一位,長老們都為了他大傷腦筋;可是,他也是最愛湊熱鬧的一位。     因此,當其他神樂太夫都站在地底宮殿不走的時候,他早就打算一個人跑到後面的洞穴去探險了。     由於他對地形不熟悉,一轉頭就掉進一個凹槽。這個凹槽寬兩公尺,深三公尺,彌之助一時之間動彈不得,原本拿在手中的蠟燭也熄滅了。     彌之助一想到長老們若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好好數落他一番。於是他只好自力救濟,努力地往上爬,哪知這時洞頂上突然傳來一聲:     「不准動!誰敢動我就開槍!」     吉太郎正好死不死地站在那個凹洞的上方。     沒一會兒,當彌之助看見手電筒燈光中浮現吉太郎凶神惡煞的面容時,就知道「不准動!誰敢動我就開槍!」這句話絕不是唬人的,因此他嚇得立刻躲進凹槽的底部。     吉太郎並未察覺越智龍平和金田一耕助故意拖延時間間他問題,也沒有注意到腳下還有「伏兵」,才會在最後關頭輸掉自己的性命。     總之,當吉太郎倒下來之後,在場所有人才發現彌之助躲在洞底,紛紛跑過來關心地問道:     「彌之助、彌之助,你沒事吧?」     「哎呀!彌之助,你有沒有受傷?」     大家都知道剛才多虧彌之助在凹槽下方「偷襲」吉太郎,否則眾人絕對沒有生還的機會。只不過沒人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擊倒吉太郎的。     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將彌之助交給神樂太夫們處理之後,兩人便繞過凹槽,跟從洞穴後面衝出來的廣瀨警官碰頭。     廣瀨警官右手拿槍,左手拿著手電筒,身後還跟著籐田刑警、山崎巡警、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     只見三津木五郎臉色發白,眼底透出一抹茫然的神色,整個人就像是浮在半空中似的。荒木定吉則推開眾人,來到金田一耕助面前。     「金田一先生,我父親呢?我父親在哪裡?」     他淚流滿面地問道。     「在對面,你看了就會知道哪一個是令尊。對了,你沒有手電筒,就用我這一支吧!可是我必須先告訴你,千萬別亂動現場的一切,因為這些都是重要的證物。」     荒木定吉點點頭,繞過中間那個凹槽,進入地底宮殿。     這時候,另外兩道手電筒的燈光從金田一耕助他們剛才經過的洞穴裡照過來。     「是誰在那裡?快點出來!」     廣瀨警官大聲叫道。     「我們是後籐和山野。」     「咦?你們兩個不是應該在前面看守嗎?」     「西村和齋籐正好趕到,我們拜託他們代為看守一下。還有,媒體採訪人員全部趕過來了。」     後籐刑警說道。     「對了,剛才有五位神樂太夫把我們圍起來狠狠地打了一頓,其中一個人還把我的佩槍搶走了,所以大家要小心一點。」     山野刑警講到這裡,還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金田一耕助這才明白彌之助剛才為什麼能反敗為勝,不禁莞爾一笑。     「神樂太夫現在全都在這兒,不會有問題的。你們立刻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絕對不可以讓媒體採訪人員闖進來。」     「可是主任,剛才不是有槍響嗎?真的沒事?」     「沒事、沒事,你們出去後告訴媒體人員說,等天一亮,我就會向大家宣佈案子的結果,請他們耐心等候。」     「是的。」     兩位刑警離去後,廣瀨警官終於有空看著趴在地上的吉太郎。     只見吉太郎整個人趴倒在地,背上有三個彈孔,血水正不斷地從彈孔裡汨汨流出。     「籐田,幫我把屍體翻過來。」     籐田刑警依言將吉太郎的屍體翻轉過來。只見吉太郎除了下腹部和左胸各中一槍之外,還有一發子彈是從下巴貫穿左耳,這發子彈讓他那張原本就非常醜陋的臉孔變得更加扭曲,就連已經閱「屍」無數的廣瀨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在看到他的臉時,都忍不住移開視線。     「究竟是誰開槍打死吉太郎的?」     廣瀨警官帶著責怪的語氣問道。     「是彌之助。」     金田一耕助指著在對面洞穴裡害怕不已的彌之助說:     「是他奪走剛才那名刑警的佩槍。可是主任,請你不要責怪他,因為是他效了我們大家……喏,你看!」     金田一耕助伸手指著吉太郎抱在胸前的獵槍說:     「這把槍已經射出子彈,還好在吉太郎扣下扳機之前,彌之助射出的子彈已經命中他了,因此他才會站不穩腳步失去準頭。你可以派人調查一下洞頂,這把槍是散彈鎗,應該會有不少彈孔留在洞頂上。     要是這些子彈都擊中我們,我們早就已經升天了,換句話說,彌之助可是我們全部的救命恩人呢!對了,彌之助,現在已經沒事了,請你把手槍交還給主任吧!」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41:23

第28章 搜索行動
      暗中部署     先前廣瀨警官在金田一耕助的建議下,等到挖墳墓的工作一結束便緊緊跟著吉太郎;藤田刑警則遵從廣瀨警官的命令暗地跟蹤巴禦寮人。     另一方面,金田一耕助也請求山崎巡警悄悄把留置在派出所里的三津木五郎和投宿“錨屋”的荒木定吉帶到刑部神社。     金田一耕助之所以這麼做,是要在今天晚上解決所有事情。     不過想在暗中進行一些事並不是那麼容易。     首先是刑部大膳注意到警方的行動,所以立刻去敲住在附近的村長家門,兩人一起跟蹤巡警和荒木定吉。     另一方面,被帶到刑部神社的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雖然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狀況,可是兩人多少感覺到整個事件大概就要接近尾聲,心中不免有幾分期待和忐忑。     媒體采訪人員起初並不知道警方這一次行動,直到他們得知派出所里的山崎巡警和三津木五郎都不見了,才意識到情況不對。     幸好他們還算有職業道德,一知道警方的所有行動必須秘密進行時,便充分配合他們,他們沒有做出任何打草驚蛇的舉動,只是默默地集結在刑部神社,沒有一個人跑來和三津木五郎、荒木定吉或山崎巡警交談,也沒有人拿著照相機猛拍照。     負責跟蹤巴禦寮人的藤田刑警原本因為掘墳工作失敗而感到意志消沉,可是當他一知道廣瀨警官指派給他的新任務時,立刻恢複斗志,一路緊跟著巴禦寮人。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藥師岩後面,藤田刑警雖然一直偷偷躲藏在藥師岩舞台下面的巨石上暗中觀察,但是他對巴禦寮人接下來打算怎麼做感到納悶。     就在這時,他親眼目睹一件令人心跳加速的事實——     有一盞燈光在鋸子山半山腰忽明忽滅地閃動著,而且那盞燈還朝著藤田刑警和巴禦寮人這邊移動。     盡管燈光忽明忽滅,可是行進的速度卻相當快速,藤田刑警判斷出來者對這一帶的路徑相當熟稔,因此更加小心地埋伏著。     不久,藤田刑警看出來人是吉太郎,而且他今天不但全副武裝,手中還握著一枝獵槍,一副准備大開殺戒的模樣。     巴禦寮人先站在原地和吉太郎說話,沒多久,兩人便一塊兒進入參拜的地方,最後再也沒有出來了。     時間經過三分鍾、五分鍾、七分鍾……     藤田刑警在原地等候許久,始終不見里面的人有何動靜,于是從巨石上站起來,溜進參拜的地方。     結果他發現里面連一個人影也沒有,更逞論是巴禦寮人或吉太郎了。     (看來除了金田一先生進去的那個洞口之外,這里可能還有一個秘密入口。)     藤田刑警本想逞自進入洞穴中一探究竟,但他左思右想後,認為還是應該等候長官到達之後再做打算。而廣瀨警官到達藥師岩舞台,只比吉太郎晚了十分鍾左右,並沒有耽誤太多時間。     由于吉太郎的腳程十分快,負責跟蹤他的廣瀨警官又不能明目張膽地使用手電筒,因此他這一路上吃足了苦頭,不但身上的衣服勾得破破爛爛,臉頰和手腳也都有擦傷。     不過,廣瀨警言並沒有抱怨,他聽了藤田刑警的報告之後,馬上說:     “什麼?巴禦寮人要吉太郎把所有的人都殺光?”     “是的,那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接近歇斯底里的狀態了。”     “這麼說,參拜的地方後面還有另一個入口嘍?”     “我是這麼認為,因為他們一進去就沒有再出來了。”     “好的,大家找找看。”     沒一會兒,他們就找到一扇像是入口的石門,廣瀨警官立刻回頭對藤田刑警說:     “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刑部神社。”     “為什麼?刑部神杜里面有什麼東西嗎?”     “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應該已經到那兒了,說不定連大膳先生和村長也到了,你把他們全部帶到這里來。”     “帶他們來這里做什麼?”     “你帶他們一起進入洞中,因為金田一先生打算在今晚宣布命案偵破,我也覺得這麼做比較好,只是……”     “只是什麼?”     “媒體采訪人員還在那兒靜候我的回複,要把三津木五郎等人偷偷帶過來恐怕有點困難,所以你必須跟他們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     “是的。你跟他們說等事件一結束,我一定會立刻發表事情的真相,必要時還可以讓他們拍照,但是他們絕對不可以妨礙警方今天晚上的行動,希望他們務必做到這一點。”     “是。”     等藤田刑警帶著一行人回來時,那扇石門已經打開,可是大批的媒體人員也都聞風而來。     廣瀨警官只好再次告訴媒體人員,希望他們能信守承諾;接著命令兩名刑警負責看守住洞口,並讓三津木五郎、荒木定吉和刑部大膳、村長一起進入洞中。     事後回想起來,廣瀨警官當時的決定相當正確,因為吉太郎死前所說的話,全都一字不漏地傳進三津木五郎、荒木定吉、刑部大膳和村長的耳里。這比事後再多費唇舌來解釋更有效。     殘酷的真相     等吉太郎被擊斃,一切殘酷至極的連續殺人事件都畫上休止符之後,一行人便在警方的允許之下繞過凹槽,進入地底宮殿。     在眾多手電筒和大型蠟燭的照射下,地底宮殿頓時間變得非常明亮。     首先是荒木定吉站在父親的遺骸旁邊痛哭失聲,接著阿誠、阿勇也有相同的情緒反應,開始在戴著素戔鳴面具的父親遺骸前放聲大哭。     至于三津木五郎則是一副神情呆滯的樣子。     吉太郎先前那令人憎恨的聲音不斷在三津木五郎的耳中索繞不去。     (既然昭和二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從巴禦寮人肚子里生出的孩子是安置在地底宮殿祭拜的“暹羅胎”,那麼是誰生下我呢?我的父親又是誰?)     三津木五郎根本無法相信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絕世美女,最後竟是一代魔女!     這個事實同樣令刑部大膳和村長震驚不已,他們都料想不到自己從小看到大的乖乖女,竟會是連續殺人事件中的真凶,因此兩人的良心備受苛責。     尤其是刑部大膳,在有生之年還聽到這麼殘酷無情的事實,他所受到的打擊更是強烈,實在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     “村長,快帶我離開這里!我無法再待在這個地方,也不想再見到禦寮人了。”     身為刑部島領導人的老人在經曆這些曲折離奇的事件後,立場變得十分尷尬。他生平最感驕做的自尊一下子跌到谷底,整個人顯得搖搖欲墜,連站都站不穩。     村長見狀,只好盡快攙扶他走出充滿血腥的地底宮殿。     他們離開之後,大伙的話題立刻轉到巴禦寮人的身上。     巴禦寮人現在人在何處?     這是大家心中共同的疑惑。     于是警方再度出動大批警力在紅蓮洞內部仔細搜尋,可是到頭來還是沒有發現巴禦寮人的行蹤。     因此,那天早上的搜尋行動就這樣不了了之。     另一方面,大批的媒體采訪人員早已經將入口處擠得水泄不通。剛才他們也聽見來自洞穴里數發手槍和散彈槍的槍聲,所以每個人的神情都顯得相當激動,很想沖進去采訪。     可是守在入口處的兩名刑警在沒有獲得長官的指示前,絕不可能讓他們進入洞內,大家只好捺著性子等候。     還好當槍聲響起三十分鍾之後,刑部大膳便在村長的攙扶下步出洞口。     媒體采訪人員見狀,立刻上前包圍住刑部大膳和村長,可是他們哪里還有心情接受采訪呢?     “今天發生的事情確實相當恐怖……或許這座島真的被惡靈附身了。”     聽了村長神情呆滯的低語,以及見到刑部大膳舉步艱難地離開紅蓮洞之後,媒體采訪人員的好奇心已經達到頂點。     三十分鍾之後,廣瀨警官也走出洞外,在他身後的則是金田一耕助、越智龍平、真帆和七位神樂太夫。     廣瀨警官立刻對媒體人員宣布順利偵破,借此牽制住蠢蠢欲動的媒體采訪人員。     “現在時間是六點鍾,八點的時候我們將會在刑部神社舉行記者會。在這之前,請大家先用早餐吧!或者你們可以拍攝洞里的一切,不過我們得事先說明游戲規則,你們千萬不要亂跑,因為這個洞穴相當大,路徑也十分複雜,若是迷路了就會非常危險,希望你們謹記在心。”     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媒體采訪人員都乖乖地依約行事。     確認身分     當天十一點左右,磯川警官回到刑部島。     他在新在家附近的派出所里聽廣瀨警官述說昨天深夜的冒險行動時,當場臉色大變,並對金田一耕助在地底下九死一生的冒險經過,以及存放在地底宮殿里的幾具白骨感到十分驚訝。     事實上,磯川警官這次回岡山有兩件重要的任務,一件是調查刑部大膳的財產,一件是查訪淡路玩偶師傅的身分背景。     從這次的調查中,他發現刑部大膳以前在岡山市內和倉敷一帶的確擁有龐大的地產,可是這二十幾年來已相繼變賣,到了現在,幾乎瀕臨破產的地步。導致他破產的原因除了遭受淺井春的威脅之外,刑部守衛揮霍無度的惡習更是一大主因。     至于淡路玩偶師傅的本名叫山城太市,他“蒸發”的時間是昭和三十六年,當時年約三十六歲,身高大約一百六十八公分,體重七十五公斤,體型十分壯碩,所以深受巴禦寮人的青睞。     總之,磯川警官把調查到的資料跟金田一耕助討論之後,當天正午,刑部大膳便派人來找金田一耕助,希望他能帶著三津木五郎去一趟。     得到磯川警官和廣瀨警官的諒解後,金田一耕助便帶著三津木五郎一同前往“錨屋”。     此刻的刑部大膳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趾高氣昂,經過這一連串事件的打擊,他變成一個毫不起眼、境遇悲慘的遲暮老人。     “金田一先生……”     刑部大膳神情難過他說:     “我想你大概已經猜到我要說什麼話了。”     “我想我應該知道,而三津木五郎同樣也知道你將要告訴他的事情,畢竟只有你知道誰是三津木五郎真正的親生父母。所以,現在就請你親口告訴他這件事吧!三津木五郎也非常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三津木五郎一句話也沒說,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     這位年輕人開始自我封閉,似乎已經決定不相信任何人的說法了。     可是刑部大膳並沒有發現三津木五郎的轉變。     “三津木五郎,當你初次來‘錨屋’投宿的時候就想套我的話,可是那時候礙于很多因素,我無法多說……現在,就讓我來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吧!     你的養父母由于結婚十幾年都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但是他們又非常渴望能有個孩子,因此拜托一位叫‘下妻秋’的產婆幫他們打聽看看,若是有人家不要孩子,他們夫妻倆非常願意收養那個孩子。     巴禦寮人正好就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可是這個孩子對我們刑部家族而言,是個見不得光的孩子,因此我們對產婆下妻秋說明無法養育這個孩子的困境,沒想到這正好是下妻秋求之不得的好事。”     刑部大膳靠在枕頭上稍微喘口氣,然後虛弱地娓娓道出:     “渴望有個孩子的那對夫妻住在播州山崎,于是我假借躲警報之名,帶著巴禦寮人去山崎附近的生谷川溫泉旅社待產;當時我還帶了吉太郎一塊兒同行,因為要是遇上突發狀況,總還有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可以保護我們。可是當巴禦寮人知道她所生下的孩子竟是一對身體相連的畸形雙胞胎時,整個人都快發瘋了,她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用枕頭悶死了自己的孩子。”     這個部份三津木五郎剛才已經從吉太郎的口中得知,他現在渴望知道的是他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只是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對了,當時你的養母——三津木貞子已經來到溫泉旅社,她一聽見孩子呱呱落地的哭聲,感到既興奮又緊張。當時產婆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真相,只好先行告退,去幫另一名待產的孕婦接生;這名孕婦叫做磯川系子,她的先生就是岡山縣警局的警官——磯川常次郎。”     聽到這兒,三津木五郎不禁睜大雙眼,但隨即又露出嘲諷的笑容。刑部大膳並沒有發現他的轉變,仍自顧自他說下去。     “磯川系子幾乎在同一時間順利生下一個男孩,那個男孩就是你——三津木五郎;產婆為了向三津木貞子交差,便趁磯川系子昏睡的時候,把她的孩子交給苦苦等候的三津木貞子。”     刑部大膳一口氣說到這里,整個人顯得相當疲憊,他把枕頭墊在自己的頭部下方,使勁地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很累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我想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     “不,產婆這個部份我們並不清楚,是不是可以請你說明一下?”     “哼!她是個壞心眼的女人!戰後她改名為淺井春,並在下津井當女巫,不過那只是她的障眼法,事實上,她真正的工作是勒索,我不知被那個女人勒索過多少次!”     “那麼淺井春最近被人殺死的事,您知道嗎?”     “我在報紙上看過這則報導。”     “您想凶手會是誰?”     “那還用說嗎?一定是吉太郎,他擁有一艘機動船,經常在夜間出海捕魚,他一定曾經悄俏開船到下律井。”     金田一耕助也有同感,可是現在想要找到證據,已經不是那麼簡單了。     聽完刑部大膳的說明後,金田一耕助帶著三津木五郎回到派出所。當時派出所只剩下磯川警官一人,廣瀨警官和山崎巡警已經陪同大批搜查人員前去搜尋紅蓮洞了。     三津木五郎看了磯川警官一眼,隨即把臉轉開,走進派出所里面。     金田一耕助見狀,立刻叫住三津木五郎。     “三津木五郎,你若想回拘留室里面就進去吧!不過,請你先在里面仔細看一下這封信。”     三津木五郎從金田一耕助手中接過信,他看一下信封的正面,只見上頭寫著——     岡山市岡山縣警察本部     磯川常次郎警官親啟     信封的背面則寫著:     倉敷市下津井     淺井春     三津木五郎雖然大感吃驚,卻還是一言不發地拿著那封信走進拘留室里面。     金田一耕助轉過頭,苦笑地對磯川警官說:     “‘錨屋’的老板已經告訴他誰才是他的親生父母了。”     “這樣啊……”     磯川警官頓時有些怔忡,說不出一句話來。     “對了,警官,你為什麼堅信三津木五郎就是你的孩子呢?是不是他身上有什麼特征?”     “系子有一對虎牙…那孩子跟他媽媽長得一模一樣……”     磯川警官說到這里,就閉口不語了。     金田一耕助也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陪著磯川警官。     不久,山崎巡警回到派出所,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便將接下來的事交給山崎巡警處理,兩人一起登上地藏坂,走向藥師岩。     這時,大批的媒體采訪人員依舊群聚在參拜地點的四周。     父子相認     這次搜索行動非常艱辛,因此來自日本本土的搜查小組特地准備強力的照明設備,每個人都戴上附有照明設備的安全帽。     在藤田刑警的帶領下,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來到地底宮殿,准備做更進一步的勘察。     如今地底宮殿已經變得非常明亮,磯川警官在中途遇見廣瀨警官。     “聽說你們還沒找到那個女人?”     “是呀!我真不明白她還能躲到什麼地方去?我們一直都非常謹慎地搜尋她的下落,可是……”     廣瀨警官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     “難道這里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出入口嗎?”     “如果是這樣,島民應該也會發現她的行蹤。現在島民都已經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應該不會有人故意掩護她的行蹤才對。”     這時,越智龍平正好從千疊敷的方向走過來。由于他手上那雙真皮手套左手食指的部份有點綻開,金田一耕助立刻好奇地問他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被那邊的岩石刮破了。”     他若無其事地解釋,接著又說:     “啊!磯川先生,很高興看到你。”     “不,在最危險的時候我竟然不在場,真是太慚愧了。”     “哎呀!快別這麼說,你的屬下廣瀨先生也很不錯呢!你真會帶人。”     不知道是否因為整個事件已經告一段落的緣故,越智龍平的心情顯得相當輕松。     當天,金田一耕助、磯川警官和廣瀨警官三人一回到新在家的派出所時,山崎巡警立刻一臉興奮地告訴他們:     “警官,那位年輕人說有話想跟你說,他從剛才就一直在等你回來。”     磯川警官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才回應一聲。     “這樣啊……那麼麻煩你帶他來這兒吧!”     過了一會兒,三津木五郎隔著桌子坐在磯川警官對面,頭垂得低低的。     “對不起,神主是我殺的。”     “什麼?神主是你殺的?”     一旁的廣瀨警官聞言,立即發出驚訝的吼聲。     “好,既然如此,你就把當天發生的狀況說一遍。”     在磯川警官的鼓勵下,三津木五郎將事情發生的經過娓娓道來。     原來在發生火災的時候,三津木五郎親眼目睹巴禦寮人從拜殿沖出來,雖然巴禦寮人極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可是她的呼吸相當急促,神情有異,令三津木五郎感到非常可疑。     為了探知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三津木五郎悄悄潛入拜殿,沒想到卻看見神主趴倒在地,背上還插了一把黃金神箭。     “于是我把神主扶起來,讓他倚靠在拜殿的格子窗上,然後將神箭用力往神主的身體里猛戮,讓神箭刺穿神主的胸膛。”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     廣瀨警官提出這個疑問。     “我不知道,當時我的腦子一片混亂。”     “是嗎?我覺得你不可能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插嘴道,說話的聲間中滿是同情。     “你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你相信巴禦寮人就是你的親生母親,為了救自己的母親,你才會破壞命案的第一現場,讓大家以為那是力道強勁的男子所犯下的罪行。”     “對不起,關于這一點我感到十分後悔。”     “好吧!接下來呢?”     “五日晚上下大雷雨的時候,我和荒木看見一位戴著蓑帽、穿著蓑衣的人朝隱亡谷的方向走去……”     “這個你已經告訴過我們了。”     “我當時說自己並沒有看見那個人的長相,因此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但事實上,我看見了……當空中閃過一道閃電的時候……”     “是巴禦寮人嗎?”     “是的,她當時的表情非常凶狠,根本不是言語所能形容的。”     三津木五郎說到這兒,不禁全身打顫。     “當時我並不知道她去隱亡谷做什麼,所以就沒告訴荒木這件事。直到七日早上聽說片帆出事了,我開始感到不安,心想,難道是巴禦寮人殺了片帆嗎?為了這件事,我感到非常痛苦、非常痛苦……”     他低著頭,神情悵然他說著。     經過一陣冗長的沉默之後,廣瀨警官輕咳了一聲,打破這股令人窒息的沉悶。     “三津木五郎,你剛才說你殺了神主,可是聽了你的供詞之後,我們相信你並沒有殺人。事實上,根據法醫驗尸的結果,被害人在巴禦寮人第一次的攻擊下,就已經氣絕身亡了,所以你所做的部份只是毀壞尸體而已……不過,你還是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     “放心吧!法官應該會酌情減刑的。”     金田一耕助在一旁補充道。     結果,三津木五郎依毀壞尸體的罪名被起訴,判刑三年,緩刑兩年,並由來自神戶三新證券的新巴穰一保釋出獄。     越智龍平知道這件事後,向新田攘一表明希望能聘用三津木五郎為他效力。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當所有事情獲得澄清之後,三津木五郎終于敞開胸懷,面對一切事實,充滿希望的神采再度回到他的臉上。     這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對金田一耕助說道:     “金田一先生,謝謝你,這封信就還給你吧!”     說著他從口袋里取出一封信。     “哦,這個啊……”     金田一耕助本想伸手接過那封信,但他旋即改變想法,笑著說:     “我想,還是由你直接交還給這封信的主人比較好。”     三津木五郎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對磯川警官說:     “警官,謝謝你。”     “哦……不客氣。”     磯川警官收下那封信,急忙將它放進口袋里。     在一般電視連續劇中,一旦出現父子相認的場景,雙方一定會說出如下的對白:     “爸爸!”     “啊!我的孩子……”     可是,現實生活中是很難出現這種場面的。     即使父子在久別重逢後,也需要一段時間讓彼此適應,所以三津木五郎現在會有這樣的反應,在場的人都能體諒他的心情。     過後,紅蓮洞的搜索行動一連持續了三天,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龍平全都參與搜索工作。     洞穴外面由松藏帶領一支消防隊和警方合作,在刑部島上進行徹底的搜尋工作,同時也清查鋸子山和兜山的狩獵情況。     盡管警方投注了大批警力在搜索行動上,卻依然不見巴禦寮人的行蹤,唯一的收獲是一把木梳子。     這把木梳子上面刻著兩個巴字的家徽圖案,一看便知道是巴禦寮人的東西。只不過當警方找到這把木梳子的時候,它正漂浮在落難淵上,因此警方特地加派人手搜索千疊敷,結果在七人塚附近發現一處最近留下的滑落痕跡;而且無獨有偶的是,青木修三也是從這里摔下去的。     難道……冥冥之中真有所謂的因果嗎?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42:03

第29章 尾聲
      自殺或他殺?     金田一耕助在刑部島上滯留兩個禮拜後,終于在昭和四十二年七月十四日離開該島。離開的前一晚,越智龍平設宴款待他。     席間,越智龍平意氣風發地談起他要把刑部島建設成一個不同于以往的觀光小島,後來兩人談著談著,話題又回到這次的事件上。     “對了,金田一先生,神社的那場大火到底是怎麼回事?是真的失火?還是有人故意縱火呢?”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才說。     “這很難說,因為那人晚上人們來來往往、穿梭其間,很有可能是無心釀成火災,但我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縱火。”     “如果有人故意縱火,那麼會是誰呢?”     “應該是吉太郎吧?”     “阿吉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一開始便和禦寮人串通好了?”     “下,我不這麼認為。雖然巴禦寮人和吉太郎在好幾件凶案中的確是共犯,但最特別的是,他們並不是事前商量好的共犯,而是巴禦寮人經常在失控的情況下犯下凶案,吉太郎只好為她做善後工作。也就是說,他們的犯案並非是有計劃性的,因此那場火災我也不認為是經過共同商討後才發生的。”     “阿吉當時為什麼要放火?”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場火災的發生導致一個結果……”     “你是指……”     “你還記不記得那套蓑衣、蓑帽的事?”     “當然記得呀!那時我們還苦苦追查蓑衣、蓑帽究竟是干的還是濕的呢!”     “嗯,根據阿勇的證詞,那套蓑衣、蓑帽在火災發生前就已經是濕的了,因此吉太郎穿上那套雨具滅火時,應該也感覺到雨具是濕的,只不過他當時壓根兒沒想到這件事有什麼特殊意義。直到七日早上,他在隱亡谷發現片帆的尸體,才知道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道蓑衣、蓑帽為什麼會濕的原因了。”     聽到這里,越智龍平不禁微微地打了個冷顫。     “吉太郎從這件事推測出誰殺了神主和片帆,而他也有所覺悟,要是再發生狀況,他會先殺死禦寮人,然後再自殺。”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兒,全身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唉!我到現在一想起地底宮殿的那一幕,還是忍不住直打哆嗦。真沒想到我們還有機會生還……”     “是啊!當時阿吉還說要把我們全都殺了。”     越智龍平想到這兒也心有余悸,但他很快便鎮定心神說:     “不過,金田一先生,這件事情的落幕方式非常奇怪,大家都傳說巴禦寮人是跳水自殺的。”     聞言,金田一耕助難過地搖搖頭說:     “越智先生,你相信巴禦寮人真的跳水自殺了嗎?”     “金田一先生,難道你還有別的看法?”     “不,她跳水是事實,但她是依自己的意志跳水?還是……”     “還是什麼?”     “被他人推下水。”     “難到你懷疑巴禦寮人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是的,從她的生活方式來推斷,我不認為她是個輕生的女人。”     “那麼你認為是誰殺了巴禦寮人呢?”     “我首先想到的是‘錨屋’的老板,因為他有很強烈的殺人動機。巴禦寮人做的這些事,已經讓刑部家族蒙羞,他有可能會想要親自‘清理門戶’。”     “說的也是。”     “但是他這個老人哪兒來的氣力呢?尤其在他飽受挫折之後,早就形同廢人一般,連走路都不穩了。”     “你的意思是另有他人?”     “嗯,我接著考慮的人是村長,因為他有足夠的體力來殺害巴禦寮人,不過他缺乏縝密的思考能力,要是讓他找到巴禦寮人,一定會二話不說地將她交到警方手中。所以,最後剩下的人便是……”     “是誰?”     “越智龍平先生——你!”     金田一耕助這句話一出口,令人窒息的沉默立刻充塞在他們兩人之間。     過了好一會兒,越智龍平放下正要送食物入口的筷子,微笑說道:     “你說的未免太離譜了!如果她真的死在我的手中,那麼請問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呢?”     “九日傍晚,你一個人從千疊敷那邊的入口進來紅蓮洞的地底宮殿,而且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當時並沒有人看守‘星光大殿’。”     “嗯,然後呢?”     越智龍平的雙眼緊盯著金田一耕助的臉。     “你在‘星光大殿’里遇上正准備離開的巴禦寮人,這時,巴禦寮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是呀!你說,巴禦寮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越智龍平反問金田一耕助。     “她大概會直接撲向你的懷抱吧!或許她想說服你帶她遠走高飛,這個時候,你卻堵住她的嘴……對了,就是用戴著皮手套的手堵住她的嘴。”     越智龍平放下手中的筷子,就像正在看一頭奇怪的動物那般,仔細凝視著金田一耕助,而金田一耕助仍繼續說:     “我猜,當時已禦寮人一定是拼命地咬住你的手指頭,因此你左手的食指才會到現在還貼著絆創膏。”     聽到這里,越智龍平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左手,相反的,他還把左手放在燈光下欣賞一番。     “她咬得越緊,你就捂得更緊,最後她連叫都叫不出來,便軟綿綿地倒在你的懷里。”     金田一耕助停頓了一下,一臉悲傷地搖搖頭說:     “當時你對她的感情已經超越你們之間的愛情了,雖然你因為她的無知而心疼,卻也不願意將她交由警方處置,因此你才會在悶死她之後,把她從千疊敷上面扔下去。”     過了半晌,越智龍平喃喃自語道:     “金田一先生,你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     “不,我只是一個不斷追求真理的修行者罷了。”     “是嗎?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把這些看法、推論反應給磯川警官知道?”     “不。”     “為什麼?”     “這座小島上已經有太多丑聞了,我實在不需要再落井下石。因此,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     “永遠不要讓別人發現巴禦寮人的尸體。”     永遠的秘密     第二天,金田一耕助拿到應得的報酬之後,便整裝離開刑部島。     或許是上蒼憐憫他的祈求,巴禦寮人的遺體至今都沒有被人發現。     那外表似菩薩、內心如夜叉的巴禦寮人,除了留下一把木梳子之外,徹底地從這個世上消失蹤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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