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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溝正史]神秘女子殺人事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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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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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7:5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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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溝正史]神秘女子殺人事件[全文完]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章 阿砧居士的獨白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2章 法眼鐵馬一族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3章 怪事一籮筐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4章 接受委託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5章 探訪上吊之家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6章 追蹤爵士樂團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7章 暗中摸索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8章 誰是真兇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9章 神秘恐嚇者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0章 二度奇禍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1章 暗潮洶湧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2章 奇特的聚會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3章 恍如隔世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4章 法眼家的秘密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5章 詛咒成真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6章 人心惶惶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7章 恐怖的犯罪計劃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8章 最後的對決
神秘女子殺人事件 第19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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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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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7:53:38
第1章 阿砧居士的獨白
“醫院坡”的由來 現在我的書桌上有兩張同一家出版社發行的地圖,一張是東京都區詳細地圖,一張是包括全二十三區的港區地圖;舊的那張地圖發行于昭和二十八年,比較新的地圖則是昭和四十八年出版的。 只要仔細比較這兩張地圖,就可以對東京都自戰前到戰後、戰後到現代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一目了然。 首先,戰前並沒有“港區”這個行政單位,在我的印象當中,現今編列在港區里的赤坂××町、芝××町,戰前好象都是獨立的行政單位,那時它們分別稱為赤板區、麻布區和芝區。 我在大正十五年,也就是後來的昭和元年時來到東京,之後除了昭和九年到十四年間待在信州上諏訪過著與病魔纏斗的日子,以及昭和二十年到二十二年前往岡山縣過著空襲、疏散的日子以外,我一直住在東京都。 即使如此,我對以前赤坂、麻布、芝等地仍不太了解。 因為我來到東京以後,一直待在小石川一家出版社工作,從那時開始到與病魔纏斗的那段日子之前,我都住在吉祥寺,所以現在港區附近的環境對我來說,可說是非常陌生。 再者,對生在神戶、長在神戶的我而言,東京這個大都市實在複雜許多。 在戰前,我對港區附近的印象是——赤坂是軍人常去的煙花柳巷,麻布是練兵場,而芝則讓我想到高輪的泉岳寺。 坦白說,我到七十三歲時,仍然不太了解泉岳寺,所以我時常感歎偌大的東京對我來說,依舊是個陌生且無緣之地。 為什麼我在開場白就拉拉雜雜地談起這些事呢? 那是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是一樁駭人聽聞的殺人事件,而這樁殺人案件的舞台——醫院坡的“上吊之家”,就位在麻布和芝的交界處,那附近以“坂”(注:“坂”相當于“坡”)為名的地方不少,只要查看擺在我面前的這兩張地圖,就可以發現魚籃扳、伊皿扳、名光坂、三光權、蜀江扳……等地方。 就連義士外傳中有名的“南部坂雪”之“南部飯”,好象也位在這些地方的不遠處。此外,還有仙台坂、明治坂、新坂、奴坂和狸坂等都在這里。 總之,這里以坂為名的地方真是不勝枚舉,其中甚至還有叫做暗坂等詭異的地名。 我接下來要說的這個地方位在魚籃坂附近,它原本有個從江戶時代流傳下來的正統名稱,但由于這個地方的中途有一間大醫院,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就把這里叫做“醫院坡”。 也因為這間醫院在這個故事中占有極重要的份量,因此我決定在敘述這個故事時沿用這個名稱。 “醫院坡”這樣的地名其實很常見,像現在我住的成城中就有同樣的地名。 不過,位在成城醫院坡的那間醫院,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倒是我要說的這個故事里的醫院坡還有一間“法眼綜合醫院”,來這間醫院看病的患者非常多,就連昭和四十八年度版的地圖中,都登錄著這間醫院的名字。 如果你仔細比較過這兩張地圖,就不難發現這里在戰前和戰後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舉例來說,像“町”的名稱就有相當大的變化。 雖然重新整理這些町的名稱,以及重新劃定行政單位確實有利于郵件的傳遞,但是對我這種念舊的人來說,饒富趣味的舊地名一個個被換上新名稱,未免太可惜了。 此外,這里的道路好象也拓寬不少。 從昭和二十八年的地圖來看,上面有一條“複興計劃”路線,這條路線所經之處都用點線標示三十公尺、五十公尺不等的預定路線,原本不知是町、墓地,還是公園的地方,都被區分得支離破碎。 相反的,這種做法也有它的道理,譬如:萬一有突發狀況的時候,便利的交通網就有利于居民疏散避難。 況且從昭和四十八年的地圖上來看,這些預定路線大部分都完成了。現在住在這條拓寬馬路兩旁的居民,生活環境變得非常舒適便捷。 當我再試著比較昭和二十八年和四十八年的地圖時,又發現原本行駛在路面上的電車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縱橫在各個城市之間的地下鐵。 這些地下鐵與東京鐵塔、單軌電車紛紛成為東京的嶄新景觀。新干線是日本人的驕做,東京鐵塔則是東京著名的地標。 我那個住在鄉下的孫子,每回上東京都一定要坐坐單軌電車呢! 這一切轉變或許象征日本在戰後三十年驚人的發展,但是對于年邁、保守、自稱是阿砧居士的我而言,這些城市之間的變遷,充其量是高度成長下的空虛副產品罷了。 接著,我先來談一談為什麼要比較昭和二十八年和現在的地圖。 事實上,我要說的是這個可怕故事原本是發生在昭和二十八年的八月二十八日,但卻一直拖到昭和四十八年的四月三十日才獲得解決,稱得上是金田一耕助所經手的案件中,最耗時耗力的一樁奇案。 換句話說,即使像金田一耕助這般經驗老到的偵探,也必須花上如此漫長的歲月才能解決,可見這的確是一樁非同小可、驚天動地的大案子。 我這麼說,或許又要惹得金田一耕助不高興了。 不過在解釋他不高興的原因之前,我先順便提一下—— 我現在住的“成城”這個町,以前的名稱是“砧村”,因此向來念舊的我總喜歡自稱“阿砧居士”,朋友們也都這麼叫我,只有金田一耕助每回一遇到我,老是叫我“成城先生”。 “成城先生,你在寫到我經手解決的案件時,總喜歡用‘開端’或是‘大團圓’的詞語,‘開端’這個詞倒是還好,可是‘大團圓’這個詞卻總是讓我感到很心虛。 雖然我們常說事情有開始就有結束,但是我卻認為,眼前這件案子雖然已經解決了,可是誰知道它會不會在下一瞬間,又以另一種嶄新形態延續呢?唉……這件案子實在是恐怖萬分哪!” 金田一耕助曾經神情黯然地這麼說。 各位細心的讀者或許會發現,在我記錄金田一耕助的辦案過程時,有時會出現下列的敘述: “只要殺人案件接近破案時刻,金田一耕助就會被一股深沉的孤獨感所籠罩。” 這正是因為他知道眼前的殺人案件雖然已經解決,卻不代表這個案件從此就結束了。相反的,說不定另一出比他所解決的案件還要可怕的新戲碼,即將要開鑼上演哩! 我現在要說的“醫院坡血案”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這樁殺人事件發生在昭和二十八年夏天,雖然曆經十九年又八個月的漫長時日之後,終于在昭和四十八年的四月三十日解決,但是誰也不敢肯定整個案件是否真的結束了。 我只要一想到這個案件有可能會再度上演,就不禁全身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閑話少說,我們還是趕快將焦點擺在這樁罕見的殺人事件。 首先,我先向各位介紹這樁殺人事件中的主要人物——法眼綜合醫院的創始人法眼鐵馬,以及他的家族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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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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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7:53:55
第2章 法眼鐵馬一族
親上加親 法眼鐵馬是文久二年、東北大藩禦醫——法眼琢磨的長子,乳名叫銀之助。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千鶴生于明治三年,兩人年紀相差八歲。 明治五年,銀之助在父親的陪同下前往東京,到進文學舍(相當于現今的補習班)學習德語。 當時正逢文明日漸開化,琢磨深感自己所受的教育不適用于新時代,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繼承祖先傳下來的家業,所以才送孩子出外求學。 關于這一點,銀之助終生都感念父親的恩澤,相對的,他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在明治十年,年僅十六歲的他便進入東京大學醫學院就讀,雖然年紀輕輕,卻已有青出于藍更勝于藍的氣勢了。 當鐵馬成為東京醫大的本科生時,便請求父親准許他改名為鐵馬,而琢磨也答應了。 從此之後,銀之助便以“鐵馬”這個名字在當地崛起。 明治十四年,鐵馬二十歲,一畢業就出任陸軍軍醫;並于明治十六年,按照既定目標前往德國留學,在來比錫、德勒斯登、慕尼黑等地學習。 他在明治二十年進入柏林大學,翌年返日,成為軍醫學校的教官,又兼任陸軍大學的教官。 他在二十七歲,也就是明治二十四年的時候已經取得醫學博士,但是同一年,他的父親琢磨也與世長辭了。 琢磨能看到孩子有如此優越的成就,想必他應該走得很安心、滿足才是。 事實上,琢磨在九段開業,是一位相當受歡迎的醫生。 相較于鐵馬謹慎、拘謹的個性,琢磨顯得豪放、瀟灑多了。因此,他結識了不少三教九流之輩,這對于非常尊敬父親的鐵馬來說,一直是心頭的一塊烏云。 鐵馬日後當然也順利地出入頭地,成為明治醫學界的先覺、先驅,原本他有可能晉升為軍醫總監,但由于出了一些狀況,鐵馬突然在明治四十年辭職,並且于明治四十二年,在剛剛所提的醫院坡上設立一間法眼綜合醫院。 法眼鐵馬當時四十八歲。 至于鐵馬為什麼會在軍醫總監一職即將到手的前夕選擇辭職呢? 這是因為當時有人舉發他在日俄戰爭時,利用采購醫療物資的職務之便收受賄賂。 這件事嚴重影響軍方的威信,盡管軍方極力隱瞞整個事件,還是必須有人為這件事扛起責任。因此,法眼鐵馬在各方的壓力下,只好匆匆離職,這場行賄案才得以閉幕。 另一方面,法眼鐵馬在明治二十一年返抵日本之後,旋即結婚。 他的妻子朝子是琢磨的朋友——五十嵐剛藏的女兒。不用說,這樁婚姻當然是琢磨刻意安排的。 鐵馬的岳父大人——五十嵐剛藏原本是琢磨的同鄉,兩人年紀相仿,同時在明治初年來到東京,不過,五十嵐剛藏不知道從哪兒找到門路,竟然求得一官半職,後來更成為一名頗有勢力的政界名人。並兼營其他事業。 五十嵐剛藏並不是個正派人物,鐵馬自然不願意跟這種人打交道,可是他又無法拂逆父親的意思,只好答應這門婚事。 事實上,琢磨之所以希望這位在政界頗具影響力的強硬派份子成為鐵馬的岳父大人,無非是出于父母對子女的愛,他希望鐵馬能有一個強力的後盾,以後做起事來才會方便。 但是琢磨萬萬沒想到,這門婚事正是讓法眼家族蒙上陰影的開端。 鐵馬的妻子——朝子是一位溫婉嫻淑的女性,令鐵馬覺得相當輕松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夫妻倆結婚多年仍膝下無子。 所以明治三十六年,也就是鐵馬四十二歲的時候便決定過繼一個養子。 鐵馬收養的孩子——宮坂琢也,是當時東京帝國大學醫學院的高材生,他也是鐵馬的私生子。 法眼鐵馬在擔任陸軍軍醫的期間,曾有一位過往甚密的女人——宮坂壽美,兩人相戀不久,于明治十五年生下琢也。 然而,琢磨說什麼也不肯答應讓他們結婚,他是個為了自己兒子的將來會不惜犧牲一切的人,要他點頭答應這樁婚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況,宮坂壽美是舊幕府時代,身分卑微的下人所生的女兒,家境十分窮困;盡管他們兩人深愛著彼此,鐵馬甚至在德國留學時也負擔琢也的養育費用,但琢磨仍然不肯答應他們倆的婚事。 鐵馬和朝子結婚之後,干脆來個金屋藏嬌。他把壽美接到池端的岸邊,還經常去找壽美,琢也的學業也全靠鐵馬指導。 所幸朝子對鐵馬這種做法不敢有什麼意見,再加上壽美又是那種甘願為愛情犧牲奉獻、躲在暗處終其一生的女人,因此這三人倒也一直相安無事。 明治三十五年,五十嵐剛藏去世。 鐵馬因此更加肆無忌憚,甚至宣稱要認養琢也為養子。不過,這件事仍必須經過剛藏的兒子——猛藏的同意。 猛藏是剛藏的長子,也是朝子的弟弟,他生于明治元年,比鐵馬小六歲。 猛藏為什麼對鐵馬的家務擁有發言權呢? 原因在于,他除了是朝子的弟弟以外,還和鐵馬有一段極為複雜的因緣。 前面已經介紹過法眼鐵馬有一個生于明治三年、同父異母的妹妹——千鶴,她比鐵馬小八歲,和猛藏相差兩歲。 千鶴十八歲的時候,便和櫻井健一結婚,並且產下一女——彌生。 當時櫻井健一是陸軍少尉,很不幸的,他在明治二十八年中日甲午戰爭中,戰死于澎湖島。當時彌生年僅七歲。 雖然日本女性傳統的觀念是:丈夫身亡後,必須心甘情願地獨力拉拔孩子長大成人,終生守寡,不再改嫁。 但是在封建色彩依舊十分濃厚的時代里,長輩們的意見也是非常具有權威性。 千鶴是個大美人,身邊的追求者不計其數,而猛藏正是其中之一。 猛藏本身沒有很高的學曆,所幸年幼時,他的父親將他托給一些狐群狗黨照顧,因此一來,舉凡各種做生意投機取巧的行徑,他沒有一樣不精通。 此外,他也沉溺在賭博與酒色之間,十幾歲就初嘗云雨滋味;曆經一陣荒唐的歲月之後,二十出頭便娶妻;三年後,又因為妻子沒有給他生下一兒半女,便以此為理由體妻。 就這樣,他開始過著和各形各色的女人打交道的放蕩日子,直到有一次偶然遇見千鶴,從此他一改往日用情不專的個性,對千鶴相當執著。 他一方面說服姊姊進朝子,一方面又向姊夫鐵馬求援,甚至連當時還健在的剛藏也經常受到他的糾纏,大家被他煩得無可奈何,終于在明治三十二年,猛藏達到目的,順利取得千鶴。 當時猛藏三十二歲,千鶴三十歲;而隨著千鶴一起嫁入五十嵐家的拖油瓶——彌生年僅十一歲。 就當時的社會來看,先生的妹妹和妻子的弟弟結婚並不是頭一遭,但這樁卻不是干鶴本人心甘情願接受的,她只是遵從兄長的命令罷了。 尤其是對于已經失去丈夫的千鶴而言,若僅憑自己的力量,恐怕不容易帶大一個孩子,所以自然不便拒絕兄長的安排。 另外,鐵馬對猛藏這位妹婿又有什麼看法呢? 老實說,鐵馬本身也是個有骨氣的人,而且他畢竟是受過新時代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當然不可能和猛藏這類粗俗的人同流合汙。 盡管如此,他還不得不命令妹妹接受這樁婚姻,他一方面是迫于妻子和岳父大人剛藏的壓力,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想以此為條件,趁機讓琢也認祖歸宗。 法眼家和五十嵐家就這樣結下第二宗姻緣,鐵馬由此逐漸淹沒在五十嵐家吐出的黑霧當中。 千鶴依然勇敢地面對現實,她是個凡事忍耐、順從的傳統女性,對于自己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她向來只字不提,甚至還盡心服侍非常固執己見、俗不可耐的丈夫,並與他生下一子——泰藏。 即使猛藏在婚後仍不改其風流本色,時常在外面尋花問柳,她也不嫉妒、不計較,稱得上是一位十分賢慧的妻子。 才女彌生 在這種情況下,千鶴和前夫所生的女兒——彌生又有什麼看法呢? 一般來說,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會很反對母親再嫁,但奇怪的是,彌生並不反對母親再嫁,她甚至還鼓勵母親和猛藏結婚。 這大概是因為猛藏在結婚前就經常出入千鶴的住處,並用昂貴的禮物籠絡彌生;再加上,彌生和親生父親櫻井健一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十分短暫,她才會鼓勵母親再婚。 中日甲午戰爭爆發時,彌生才六歲。櫻井健一後來不幸在異鄉為國捐軀,坦白說,彌生對父親的印象非常淡薄。 在她模糊的記憶中,櫻井健一是一個非常嚴肅的父親,她甚至不記得父親曾把她抱在膝上過。 對彌生而言,父親和舅舅——法眼鐵馬一樣,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長輩。相形之下,猛藏雖然容貌粗鄙,行為舉止有失莊重,說話又不得體,可是他相當平易近人,不僅個性豪爽,處理態度也很圓滑。 總之,像她那個年紀的女孩面對猛藏強烈的禮物攻勢,沒有幾個人會不動心的。 聽說猛藏有一次趁著千鶴不在場,偷偷把彌生抱在膝上。 彌生原本嚇得整個人都僵住了,然而等猛藏在她耳邊傾吐自己對千鶴的愛意之後,彌生的身子也跟著逐漸放松。 她甚至還語氣老成地問猛藏: “叔叔,你會疼我媽媽嗎?” “這還用得著說嗎,老實說,你媽媽也非常喜歡叔叔,只是媽媽顧及到你的感覺,不敢隨便答應叔叔的求婚,所以只要你點頭說好的話……” “那麼,我會考慮一下。” 彌生推開猛藏的手臂,噠噠噠地跑到門外。 從此以後,彌生便經常被猛藏抱在膝上。她不但喜歡跟猛藏撒嬌,還喜歡把猛藏的膝蓋當馬騎,也曾經玩弄過猛藏結實的胸膛上的胸毛。奇怪的是,這些情況都只有千鶴不在的時候才會發生。 盡管千鶴對女兒竟和猛藏處得如此融洽感到不可思議,但另一方面,她又感到非常放心。 況且千鶴早已知道自己很難避開和猛藏再婚的命運,卻仍不得不顧慮彌生的看法。 猛藏第一次到家里來時,千鶴就相當在意女兒的反應,後來,她眼看著彌生漸漸臣服在猛藏的“懷柔政策”下,千鶴也不得不佩服這個粗獷男人的誠意。 于是,在明治三十二年的秋天,千鶴便帶著彌生,和猛藏踏上紅毯的另一端。 前面已經說過,當時彌生只有十一歲。 彌生被帶進五十嵐家後,宛如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原本是個文靜、善解人意的女孩,卻在住進五十嵐家位于茅場町的房子後沒多久,就變得跟野丫頭一般。身為母親的千鶴看在眼里,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輕聲歎息。 茅場町和她們住在小石川巷子里的家比起來,整個空間變得寬敞多了。而且,五十嵐家來往的客人更是絡繹不絕,這些客人都是猛藏生意上的朋友,每逢生意談妥之後,他們總喜歡叫一些賣藝人士來飲酒作樂。 千鶴並不喜歡出席這樣的場合,不過彌生倒是經常穿得花枝招展,參加這類的聚會。 彌生的美貌並不輸給母親千鶴,甚至可以說是“青出于藍,更勝于藍”,就算全東京出眾的藝人或藝伎齊聚一堂,也沒有人能與她相比。 這對粗鄙的猛藏來說,有這麼一個外表出眾的繼女願意把他當作父親看待,自然令他感到相當得意。 彌生不是空有美麗的容貌而已,她非常清楚自己在這種場合下所擔任的角色,所以經常適時地向繼父撒撒嬌或鬧鬧別扭、發發脾氣。 總之她是高貴典雅的,同時也是個魅力四射的女孩。猛藏簡直把她疼到心坎兒里了,而彌生也對這位繼父景仰萬分。 千鶴再婚的第二年,也就是明治三十三年的冬天,泰藏出世了。可是這個身上流著猛藏骨血的男孩,並不如彌生那樣討猛藏的歡心。 到了明治三十五年春天,彌生在舅舅法眼鐵馬的安排下,進入華族女校就讀,她在學校的成績優異,是個智慧與美貌兼備的才女。 當鐵馬提出認養琢也為養子的打算時,彌生正在華族女校念二年級,年約十五歲。 由于鐵馬心意已決,猛藏心知無法再阻止,便提出一個怪異的條件——除非讓琢也和彌生結為夫妻,他才承認鐵馬和琢也之間的認養關系。 這實在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條件。 彌生如果是猛藏的親生女兒也就罷了,偏偏她是千鶴和櫻井健一所生,在學校也是“櫻井彌生”這個名字,而且,她是鐵馬外甥女,就血緣上來說,他們兩人應該是表兄妹。 這樁婚事怎麼說都對法眼家有利,琢也有可能因為和彌生結婚而獲得五十嵐家的部分財產。 朝子或許對這類事情已經麻痹了,她沒有表示什麼意見;至于猛藏,可能基于疼愛彌生的心理,或者對彌生喜歡自己的這份情感非常有自信吧! 彌生從小就是家中的獨生女,但是在泰藏的出世後,她並沒有露出任何不快的神色,反而因為泰藏的出生而高興萬分。 彌生和泰藏相差十一歲,個性早熟的彌生經常在奶媽和女傭忙得無法分身時,幫忙照顧泰藏,為他換尿布。要是泰藏哭了,她也會抱著他在家里走來走去,耐心地安撫吵鬧的泰藏。 所以泰藏一向喜歡這位同母異父的姊姊勝過其他人,從他有記憶以來,每逢遇上不高興的事情,只要姊姊一出面,用大人般的成熟語氣安慰他一番,他就會立刻露齒一笑。 除此之外,千鶴對泰藏又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呢? 其實她甯可把泰藏交給彌生,也不放心由奶媽或女傭來照顧,尤其當她看到彌生那麼會哄泰藏開心時,就不禁苦笑著說: “這孩子真是的……” 盡管千鶴身子並不是很健康,她仍不後悔為猛藏生下這個孩子。 那麼,猛藏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親骨肉呢? 一般人認為猛藏對泰藏非常冷淡。 若讓金田一耕助來下評語呢……猛藏是個極端喜新厭舊的人。 他就像個任性的小孩,一旦拿到心愛的玩具,就會愛不釋手地把玩著,可是玩膩了之後,又會毫不留戀地扔掉玩具。 打從千鶴生下泰藏後,猛藏對千鶴那份熾熱的愛情也逐漸冷淡下來,沒多久便開始在外面風流快活起來。 前面提到過,千鶴對猛藏在外面的種種行為一點也不嫉妒。 可是,彌生的感受如何呢? 感情纖細的少女不可能沒有注意到繼父風流的一面,但大家卻從不曾聽過彌生抗議這件事,反倒是常聽說她會抱怨繼父對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過于冷淡。 因此當法眼鐵馬提出認養琢也的事情,猛藏便要求讓琢也和彌生結婚,也就是要鐵馬把自己兒子的未來,交付給這個乖巧、聰穎的女孩。 猛藏是個十分精明的人,當法眼鐵馬答應交換條件之後,他立刻把彌生過繼到自己的戶籍下,還好櫻井健有一弟弟,櫻井家決定由健一的弟弟繼承家業,彌生因此順利地由“櫻井彌生”改名為“五十嵐彌生”,在戶籍上正式成為五十嵐猛藏的女兒。 我必須再次聲明,猛藏之所以讓彌生嫁入法眼家,是希望將來仍然對法眼家的一切擁有發言權。 在這種情況下,鐵馬對這樁婚姻又有什麼看法呢? 從優生學來看,表兄妹結婚並不是一件值得鼓勵的事,鐵馬本身是醫生,照理說不該明知故犯。 幸好鐵馬和彌生的母親千鶴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多少還夾雜著別人的血緣,所以他才能勉強同意這樁婚姻。 另一方面,鐵馬也一直將這位聰慧過人、才貌出眾的外甥女視為掌上明珠,而彌生也十二萬分地敬愛這位舅舅。 彌生面對舅舅或繼父時,態度是截然不同的。當她面對前者時,舉手投足之間十分高貴有氣質;但在面對後者的時候,就變得輕浮、粗野,有時甚至像個娼婦。 至于她為什麼會有如此懸殊的表現,就沒有人知道了。 重蹈覆轍 當時,琢也對這件事的態度又是如何呢? 他是東京帝國大學醫學院的學生,一定知道在優生學上,表兄妹並不適合結婚的事,只不過他的父親已經答應這個婚約,他也只能唯命是從。 換個角度來說,或許琢也被小自己七歲的彌生的美貌和才氣所吸引,更或者是從小曆盡滄桑的他,只想不擇手段地從陰暗的角落走到陽光底下。 現在我的桌上有一張法眼琢也攝于昭和六年,也就是他五十歲時候的照片,當時他已經是法眼綜合醫院的院長了。 從照片上看來,他那飽滿的天庭和明亮清澄的眸子隱含著睿智的光芒。此外,他的下巴非常窄,鼻下的胡子也修得非常整齊。 就整體而言,他的外型還算英俊,但是跟他的父親鐵馬相較則失色許多。 鐵馬的傲骨不曾在琢也的身上出現,相反的,他總給人怯懦的感覺。或許他當個藝術家,會比當醫生來得適合。 事實上,他從學生時代起就喜歡詩歌,也曾經在和歌歌壇上占有一席之地,更寫過不少優異歌集和隨筆集,其中有一部作品叫做《風鈴集》。 從這部作品中,可以發現琢也根本不想隱瞞自己是法眼鐵馬的私生子這件事,更以高亢的曲調抒發出在家中等待父親到來那份渴望與害怕的感覺。 由于鐵馬曾經買一串風鈴來看他,因此這部作品中有好幾首是琢也借著在風中低吟的風鈴聲,唱出自己對父親的深深思念。 總而言之,琢也和彌生結為夫妻的事已成定局。 當時琢也二十二歲,彌生才十五歲,必須等到彌生從學校畢業,兩人才能正式結婚,因此兩家便決定先舉行一場非正式的結婚典禮。 就這樣,法眼家和五十嵐家三度結下姻緣,鐵馬也一步一步掉進猛藏那只惡毒的魔掌中。 其實猛藏當時的事業已經做得很大,但他總覺得能和軍方人員打上交道的話,對他的事業一定會更有幫助才對。 這也就是鐵馬在明治四十年辭去職務,四十二年就能成立法眼綜合醫院的能因,其幕後的贊助者當然是猛藏。 另一方面,彌生嫁給琢也,成為琢也合法的妻子,並改口叫鐵馬為父親。 但就在鐵馬辭職的第二年,千鶴便去世了;再隔一年,也就是明治四十二年,彌生產下一女——萬里子。 萬里子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她的父母,不但臉頰寬大,全身的骨架更大,雖然稱不上特別丑陋,卻也絕對跟“美”字扯不上任何關系。又因為她是法眼家唯一的孫女,自然養成驕縱刁鑽的個性。 昭和五年時萬里子二十二歲,法眼家替她招贅。 入贅法眼家的古澤三郎是法眼綜合醫院的內科醫生,也是琢也的愛徒。 古澤三郎個性老實,一向以萬里子的意見馬首是瞻,兩個相處起來倒也相安無事。 世人常說招贅三代,法眼家正是如此。 三郎和萬里子只生下由香利一個女兒。 由香利生于昭七年,所以在那件可怕的事件(昭和二十八年)發生時,她正好二十二歲。 那時候,五十嵐家的情況又是如何呢? 千鶴去世時,猛藏年約四十一歲,他沒有再娶,只在外面養了一個小妾,之後,整個五十嵐家變得空空蕩蕩的,顯得了無生氣。 猛藏的兒子——泰藏失去母親時只有八歲,他在得不到父愛、又失去母愛的情況下,自然更依賴同母異父的姊姊彌生,但是當彌生嫁為人妻,並產下一個孩子之後,泰藏越來越感到孤獨。 大正五年,泰藏十七歲,原本在某私立中學念四年級,後來卻和長他兩歲的女傭——田邊光枝一起私奔,猛藏盛怒之下,差點跟他斷絕父子關系,經過彌生好說歹說,他才打消這個念頭。 光枝並不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更不是為了泰藏家的財產才跟他在一起。她只是非常同情孤單的少爺,因此才在照顧泰藏的過程中,漸漸地萌生愛苗,兩人也慢慢墜入情網。 後來彌生把泰藏和光枝找回來,允許他們兩人在一塊兒。 雖然泰藏身上留著千鶴的血液,外型不像猛藏那麼粗鄙,但是這個臉色不佳、又略嫌浮腫的男人,嘴角時常合不攏,看起來老是一副要流口水的樣子,實在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他因為中途輟學,又沒有一技在身,只好由彌生出面雇用他擔任法眼綜合醫院的辦事員。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變得越來越消極、依賴,全靠光枝支持全家的生計;只要法眼家有事,光枝一定跑第一個去幫忙。 大正六年,泰藏和光枝生下一個兒子——阿透。昭和八年,阿透才十六歲,念私立中學四年級,他認識了一個女孩,兩人在第二年生下女兒——阿滋。 泰藏三十五歲就當上祖父,這可說是他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結果,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兒子的荒唐行徑。這時候,猛藏早已經和泰藏一家人斷絕往來。 光枝沒有其他辦法可想,只好向彌生哭訴道: “唉呀!我怎麼這麼命苦,沒想到連阿透也……” 彌生知道這件事後,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她仍必須出面解決這對小情人惹的麻煩。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女方只是看上阿透家的錢,只要彌生肯花點錢了事,就可以擺平這件事。 問題是,目前女方已有了身孕,于是他們只好決議把那個孩子納入泰藏和光枝的戶籍。反正泰藏這個時候三十五歲,光枝才三十七歲,這種年齡再生個孩子,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隔年,猛藏便撒手歸西了,享年六十八歲。 當時五十嵐家已經是大財閥,擁有許多不同產業的子公司,每個子公司都經營得有聲有色,彌生更是五十嵐財閥的副社長。 猛藏生前已經寫好遺囑,他把五十嵐家所有產業和財產都留給繼女彌生,自己的親生兒子泰藏反而連一文錢也拿不到。 光枝面對這種情況,心中多少覺得不平衡,但是泰藏卻欣然接受。 “算了、算了,財產都歸姊姊處理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姊姊又不會虧待我們。” 彌生也的確對他們夫妻倆不錯,還把茅場町的家留給泰藏。 先前藏泰和光枝私奔,猛藏氣得不准泰藏再跨進五十嵐家的門檻一步;等光枝成為茅場町房子的女主人後,才比較諒解彌生所作所為。 除此之外,彌生每個月還給他們生活費,所以泰藏很快地又養了一個小老婆,經常在小老婆那兒過夜。 昭和二十年三月九日大空襲的時候,泰藏正好在赤坂的小老婆家,當時已經喝得爛醉如泥的他,幾乎全身赤裸地沖出屋外。 “再投!再投啊!有多少炸彈盡管投下來吧!” 就在泰藏對著天空大吼大叫之際,天上果真掉下一枚炸彈把他炸死了。 當天晚上的空襲也將茅場町的房子炸毀,光枝只好帶著名為兒子,實際上卻是孫子的阿滋去投靠彌生。 阿滋真正的父親——阿透在珍珠港事變後沒多久便被征召入伍,後來戰死在瓜達爾卡納爾島。這麼一來,身上流著猛藏家血液的就只剩阿滋了。 另外,法眼綜合醫院的創始人——法眼鐵馬也在大正十一年去世,享年六十一歲。 當時法眼綜合醫院只算是上中型醫院,後來在家琢也管理的時期漸漸茁壯成目前的大醫院。 不過根據坊間的傳說,琢也只是個單純的學術家,法眼綜合醫院之所以能發展成東京數一數二的醫院,主要都是彌生的功勞。 大戰結束時,彌生是五十嵐家產業的會長,同時也是財團法人法眼綜合醫院的理事長。 這一路介紹下來,各位讀者或許感到有些混亂,所以筆者特別整理出法眼和五十嵐家的家譜(附圖),以便讓讀者們對這兩家之間的淵源與傳承有所了解。另外,筆者必須先介紹昭和二十八年,這兩家人個別的年齡(虛歲)。 法眼彌生:六十五歲 法眼由香利:二十二歲 五十嵐滋:二十歲 五十嵐光枝:五十六歲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55:14
第3章 怪事一籮筐
怪異的風鈴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下午五點左右,金田一耕助獨自在房裡抽著煙,他面前的煙灰缸已經被煙屁股塞得滿滿的,不過他那頭如鳥巢般的頭髮似乎已刻意整過,唯一美中不足的還是他那身有點髒、白底黑色圖案的棉織上衣,配上一條皺巴巴的寬鬆長褲。 他目前仍寄住在松月旅館中,這裡的老闆娘是他中學時代的好朋友——風間俊六的小妾,套句金田一耕助的話,就是風間俊六的小老婆。 金田一耕助住的房間約有三坪大小,旁邊還附帶一間兩坪多的小房間,整個格局看起來非常雅致、有品味,和金田一耕助這種居無定所、四處漂泊的男人非常不搭調。 就在金田一耕助把手上的香煙在煙灰缸裡撚熄,正準備點下一支煙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從櫃檯那兒穿過走廊,朝金田一耕助的房間接近,從腳步聲來判斷,來者大概有兩個人。 於是金田一耕助重新調整一下坐姿,這時,紙拉門外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有您的客人。」 「喔……」 金田一耕助站起來走向那間兩坪多的房間,拉開紙拉門。 「這位是本條直吉先生。」 女服務生跪在地板上介紹身後的客人。 金田一耕助看了那個男人一眼。 那是一位年約三十歲、皮膚白皙、頭髮整齊地左分、鼻下留著一撮小鬍子的男人,他身穿一件白襯衫,配上一個黑領結,身材有些肥胖。 特別的是,他並沒有穿內衣,這種打扮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而且光看長相,就覺得他滿狡猾的。 那人也以好奇、探索的眼神一直盯著金田一耕助看。 「警政署的等等力警官……」 他才起了個頭,金田一耕助便接著說: 「啊!是的,剛才我接到他的電話後,就一直在房裡恭候您的大駕。請進、請進,聽說你見過高輪警局的警官……對了,阿清,請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叫住正要離去的女服務生。 「幫我換一個煙灰缸吧!」 「哎呀!您吸這麼多煙,對身體不好啦!」 「我在想事情嘛!」 女服務生拿著塞滿煙屁股的煙灰缸離去之後,跪坐在矮桌那頭的男人這才將上半身稍微向前傾。 「你就是金田一先生嗎?等等力警官說……」 「正是在下。哈哈!想必你一定以為警官介紹你的人,應該是個非常拘謹的人,沒想到會像我這個樣子吧!還請你多多包涵。」 金田一耕助低頭跟對方打招呼的時候,阿清正好把茶、濕毛巾和乾淨的煙灰缸送進來。 「阿清,我應該是金田一耕助沒錯吧!這位客人好像有點懷疑……」 「是啊、是啊!您就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哈哈!每個人第一次看到您的時候,總是會十分納悶。我說先生您也該好好打扮一下。」 「你說這是什麼話呀!」 金田一耕助話才出口,阿清立刻低頭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 接著,她分別收起兩人面前的茶盤,說了聲: 「請慢用。」 可是她一走到拉門外面,立刻發出一陣爆笑聲。 這下子金田一耕助可真是威嚴盡失啊! 「咳!」 金田一耕助輕咳一聲,想借此消除現場尷尬的氣氛。 「對了,不知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你請隨便坐吧!我可是習慣盤腿而坐。」 「是,那麼……」 於是本條直吉也盤腿而坐,順便從襯衫口袋裡取出香煙和打火機。他一邊點火,一邊: 「金田一先生,不知道警官怎麼跟你說我的事……」 「他並沒有說什麼,只說有位叫本條直吉的先生要來找我,希望我能盡力幫忙。」 「這樣啊!」 「警官認為你所說的事情還沒有嚴重到需要警方處理的地步,所以才叫你來我這兒,並且要我仔細聽你說整件事。」 「這是因為我從事的行業嗎?」 「不,警官並沒有這麼說,他只是希望我能聽聽你的說法。」 「那麼酬勞方面……」 「這得看事情的狀況而定。再說,我也還沒決定是否要接下這個案子呢!」 「金田一先生……」 本條直吉面帶狡猾的笑容說: 「我認為這件事對我來說也很不合算呢!因為我遇到一件怪事,只是不清楚是不是真的該報警。」 「也就是說,你不知道這究竟算不算一件刑事案件?」 「沒錯,或許這只是單純的惡作劇,但假如這件事發展成刑事案件的話……」 「你的意思是說,這裡面潛伏著犯罪的可能性?」 「對,就是這麼加速。我可不喜歡被這種事牽扯進去,再說我也不希望到時候被人指責:『既然知道有這種事,為什麼不早點跟警察通報?』」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露齒一笑。 「因此,你今天去高輪警局報案,但是警方卻不受理,並且叫你來找我。現在你雖然來了,卻覺得如果我亂收酬勞的話,對你來說可就不划算了,對不對?」 「嗯,我就是這個意思。」 金田一耕助從剛才就一直在研究本條直吉究竟是從事什麼行業。從他刻意梳整過的髮型、脖上的領結,以及鼻下蓄著小鬍子看來,實在不像一般的上班族。 (難道他是在酒吧或是小酒館裡工作的酒保?) 金田一耕助心裡這麼想。 老實說,金田一耕助的生活十分忙碌,像今天晚上六點,他還得去一個地方會見某人。原本他是沒空理會這種小事,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很在意剛才等等力警官在電話中說的話—— 「總而言之,你想說什麼就儘管說吧!酬勞的事先別放在心上,因為事情發展到最後,說不定還得請警方幫忙呢!哈哈!」 接著,本條直吉說道: 「對了,你和那位警官是什麼關係呢?」 「哦,是這樣的,從事我們這種行業的人,總是會有各種不同的人委託我們調查事情,通常這些委託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秘密,而這些秘密也只有我知道。 但是有時候,這些秘密或許會發展成一些犯罪事件,若是我能提供手上的資料、情報,就會讓警方的調查工作進行得順利些。 當然,遇到這種情況,我一定會先徵求委託人的同意,在不影響委託人的隱私或利益範圍內提供警方消息。 既然我給警方好處,那麼必要時,我也可以藉著警政署的強大搜索網來協助我從事偵查工作,不用說,這裡面自然少不了一些真真假假的報酬方式嘍!」 「其實我根本沒有什麼秘密,只是擔心那件事一旦發展成刑事案件,我會遭到眾人指責罷了。 「這麼說來,你認為自己是在盡市民的義務嘍?」 「你說的沒錯。」 本條直吉到現在還不時以懷疑的眼光觀察著金田一耕助,他可能在心裡揣測著—— (這個男人能幫得上忙嗎?) 即使如此,他仍然下定決心開口道: 「我目前從事這種工作。」 他從口袋裡取出名片盒,從中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接過來一看,只見名片上印著: 本條照相館 本條直吉 旁邊還寫著本條照相館位於高輪的地址。 「哦,原來如此。剛才我還在猜你究竟從事哪一種行業呢!那麼,你要說的事情是……」 「嗯,其實是這個東西。」 本條直吉拿出一個布包,接著他打開布包,從裡面找出一張照片,遞給金田一耕助。 照片用紅白色的繩子捆綁住,上面還印著本條照相館的燙金店名。 金田一耕助拆開一看,只見那是一張25.5×30.5公分的結婚照,背景是一扇可以對摺的金色屏風,新娘和新郎就在屏風前面。 新娘坐在椅子上,她頭上那塊裝飾用的白布和衣擺上的圖案是成套的。 當時彩色照片還不普及,所以這只是一張黑白照片。也正因為是黑白照片,根本不能清楚看出衣服的花色,只能大約知道藏青色的衣擺上有用金線和銀線繡出牡丹和獅子的圖案。 (這麼豪華的衣服想必是借來的。) 金田一耕助不禁這麼想著。 照片中的新娘長得不錯,雖然頭上頂著厚重的假髮,還是無損她的美麗。不過,由於她臉上化著濃妝,金田一耕助幾乎看不出她臉上有什麼表情。 比較特別的是她的眼神,她似乎沒有看著鏡頭,只是越過鏡頭,看向遠方。那是一種有些恍惚、迷茫的眼神。 這個新娘年紀大約二十一、二歲,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除了眼神之外,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此外,她交叉放在膝蓋上的左手無名指上,戴了一隻主鑽周圍鑲著碎鑽的心型鑽戒。 新郎面向新娘,站在新娘的左側,身高約五尺八寸,體格非常壯碩,不過看不出他確實的年紀。 他身穿黑色圖案的錦緞長衣、長褲,右手拿著一把扇子。 由於他的肩膀寬厚,使得衣服的肩寬受得相當緊繃,兩隻結實的臂膀像是快要衝破袖口,濃密的胸毛也隱約可見,而露在袖口外手背上的汗毛更是出奇的茂盛。 除了這些外,新郎的臉讓人感覺十分詭異。 新郎那張原本應該顯得純真、乖巧的娃娃臉,此刻卻讓人覺得有些惡形惡狀,這大概是因為他把捲曲的長髮往後梳,而且留長的鬢髮前端與下巴的鬍子交雜在一起,整張臉像是長滿鬍子,看起來毛茸茸的。 即使在昭和五十年的今天也找不出幾個這樣的男人,更何況是在保守的昭和二十八年,這種裝扮肯定會被視為是異類。 新郎之所以蓄著長鬍子,或許不是因為他懶得整理,而是他自以為這樣比較瀟灑吧! 只是這麼一來,就和錦緞制的和服不太搭調。 金田一耕助又把視線移到新娘身上,不知為何,新娘茫然的眼神總給他一種奇異的感覺。而另一個引起他注意的東西,是吊在新郎與新娘之間的奇妙物體。 「這個是什麼東西?」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問。 「是夏天掛在屋前的風鈴……」 經本條直吉這麼一說,金田一耕助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風鈴啊!) 這串風鈴是以屋子形狀為主體造型,下面掛著一些橫切狀的東西。 一般廠商製造風鈴的時候,通常會在這些橫切物的前端再掛一個狹窄長方形的薄片,當風吹動這個薄片時,風鈴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響。 可是,金田一耕助並沒有看見風鈴下有那個薄片。 「他們想把風鈴放在結婚照片裡?」 「是的,聽說這是新郎家的傳統?」 「這是你在照相館裡拍攝的照片,還是出外拍攝的?」 「金田一先生,我要說給你聽的正是這件事。」 奇特的顧客 近來照相的使用十分普遍,不論張三、還是李四,幾乎是人手一架照相機,就算自己沒有照相機,只要朋友有照相機,也會湊和拍幾張照片留念。 因此會特別去照相館拍照的人少之又少,甚至連照相館的數量也不比從前了。 高輪泉岳寺旁邊的本條照相館,就是現存極少數的照相館之一。 或許由於高輪附近還有泉岳寺的緣故,所以這裡除了本條照相館之外,另外還有兩間照相館。 但是不管怎麼說,本條照相館的確是一家老字號照相館。它在明治二十五年開業,所以昭和二十八年時,本條照相館還很以掛了六十幾年的暖簾為做。順利的話,直吉就是本條照相館的第四代的繼承人。 當然,這一帶在昭和二十年三月九日的大空襲時,也曾被戰火夷為平地,本條照相館因此化為烏有。 還好第三代繼承人——德兵衛早已把重要的器材、藥品撤離,所以本條照相館才能迅速在戰後重新開業。 由於本條照相館附近的土地大致都已整理好,附近仍有一些林立的店舖,使得照相館的未來也變得明亮許多。 德兵衛之所以到現在還不敢把繼承傳給下一代,主要是跟他獨生子——直吉的個性有關。 昭和二十四年春天,直吉從西伯利亞戰場回來,當時他二十六歲。 今年他正好三十歲,雖然是一名技術很好的攝影師,卻不把技術用在自己的工作上,總是和一些從戰場上回來的奇怪朋友混在一起塊兒,不知在外面忙些什麼。 正因如此,德兵衛只好一個人扛下本條照相館的大小事務。 幸好德兵衛收了一名不錯的徒弟,多少可以分擔一些工作。只是這個徒弟年紀太輕,德兵衛仍無法把重擔交給他。 這個徒弟名叫兵頭房太郎,原本是芝浦漁夫的兒子,芝浦一帶淪為戰區後沒多久,他就成了失去雙親的戰爭孤兒。 昭和二十一年冬,德兵衛在一次躲避空襲的時候,正巧遇到房太郎出外盜食,因此把房太郎帶回家。 剛開始的時候,房太郎不改放浪的習性,經常蹺家,直到半年之後他才穩定下來,幫忙德兵衛照料本條照相館。 房太郎是一位聰明伶俐的少年,對攝影師的工作也學得非常快,再加上戰爭爆發以來,德兵衛一直沒有收到直吉的消息,所以他有一度想收房太郎為義子,當年房太郎二十三歲。 至於直吉所說的事情,是發生在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下午四點的時候,當時有一位年輕女子推開上頭印著「本條照相館」金色字體的玻璃門,走了進來。 這家照相館在戰前的店面非常寬,後面還有一間設備相當完善的攝影工作室。 可是現在,店面只有以前的一半寬,攝影工作室的規模也小了許多。德兵衛為了彌補這些缺憾,只好在店舖四周準備一些類似結婚禮堂的背景,希望能吸引更多的顧客。 不過說穿了,這些仍跟直吉的個性有關,因為他沒有耐性,做任何事都做不長久,所以德兵衛才必須如此辛勞地為他的將來鋪路。 由於本條照相館擁有全東京最有名、曆史最悠久的暖簾,所以德兵衛便把這面引以為做的暖簾放在前面的櫥窗裡。 跟店舖的寬度相比,這個櫥窗顯得太寬大了,德兵衛甚至刻意把這個櫥窗佈置得像一個跨越明治、大正、昭和三個年代的風俗史料展示會一樣。 這面櫥窗上有梳著二零三高地髮型、穿著紫色羽毛圖案長褲的明治女學生,也有大正末期梳著當時最流行的覆耳髮型的小姐。 此外,這裡也有坐在椅子上、佩帶軍力、留八字鬍的軍人;也有穿著晚禮服的明治貴婦人,甚至還有群眾慶祝日俄戰爭戰勝的提燈遊行照片,以及關東大地震的記錄照片……等,這些全是德兵衛祖孫三代的心血。 天生就有收藏癖的德兵衛,不僅把這些「心血結晶」依年代保存在相簿裡,連照片的底片也依年代保存下來,而且他還配合季節,分別把這些照片裝飾在櫥窗裡。 這可是德兵衛非常引以為做的成就,光憑這一點,附近另外兩家照相館就已經自歎弗如了。 好了,現在言歸正傳吧! 當年輕女人推門進來的時候,德兵衛正好坐在相台後的桌前處理一本龐大而老舊的相薄。 「歡迎光臨,請問有照片方面的問題嗎?」 德兵衛摘下眼鏡,關掉桌上的檯燈,然後打開天花板上的電燈開關,同時讓電風扇左右轉動。 因為戴在頭上的頭紗被電風扇吹開,年輕女人連忙用手按住頭部,德兵衛這才注意到她手上還戴著白蕾絲手套。 她的年紀大約二十一、二歲,臉上戴著一副淡茶色的大型太陽眼鏡,奇怪的是,天氣這麼熱,她依然穿著乳白的大衣,還將衣領豎起來。 「啊!對不起,我還是把電風扇關掉吧!」 「不,沒關係,這樣就可以了。」 「請問本店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 「我想請你拍張照片……」 「是在我們這裡拍?還是到府上拍……」 「嗯,想麻煩你到我們那裡拍。」 「好的,請問府上在哪兒?」 「這件事不能在這裡說,總之,拍攝地點高這兒不遠。」 「地點不能說?」 德兵衛原本正離開桌子,朝櫃檯方向走過來,但是他一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不露痕跡地觀察來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 從她的模樣看來,並不是個新潮、前衛的女性,而且她的談吐、應對、舉止也都非常合宜,可是從她身上那件有些髒汙的大衣看來,卻義不像是什麼良家婦女。 「如果不知道攝影地點,恐怕不大方便呢!」 「沒問題的,拍攝以前會有人來這裡帶路,不過到時候我也許不會來……」 「你說離這兒不遠?」 「是的,走路大約十五分鐘或二十分鐘。」 兵頭房太郎這時從後面走出,來到德兵衛的身邊。 「那麼,您打算什麼時候拍?」 「今晚九點……很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的確太匆促了,如果您不方便的話,我去別家問問看好了。」 聽年輕女人這麼說,德兵衛自然也不好拒絕。 「請問你打算拍什麼樣的照片?瞭解以後我們才好準備攝影器材。」 「哦,是結婚紀念照。」 德兵衛和房太郎互看對方一眼,說道: 「恭喜、恭喜!是你要結婚嗎?」 「這怎麼可能?如果是我要結婚,就不會厚著臉皮來照相館接洽,老實說,是我姊姊要結婚,因為她很害羞,所以才叫我來談這件事,雖然這場婚禮只有自家人參加,可是畢竟是一生的紀念,所以姊姊仍希望能拍一張結婚照。」 「原來如此。」 「老闆,我可以外拍,就讓我去吧!」 「這怎麼可以!如果是其他的照片也就算了,這可是非常重要的結婚照呢!」 就在德兵衛左右為難的時候,身穿夏威夷衫的直吉正巧從外面回來。 「直吉,你回來得正好,小姐,他是我兒子,攝影技巧很不錯。直吉,事情是這樣的……」 直吉一喧聽德兵衛說明事情的始未,一邊打量那女人。 「好,就由我去外拍吧!」 直吉一口答應下這份工作後,便推開一扇矮門,走進櫃檯裡,拿出許多樣本放在櫃檯上面。 「你想拍什麼樣的尺寸?結婚照通常是以25.5×30.5公分的尺寸最好。對了,除了新郎、新娘的照片,是不是還要和親朋好友合影留念?」 「不,這是只有我們自家人才參加的婚禮,至於朋友大概只有五、六位,所以姊姊說,等客人都回去之後再拍結婚照,總之,我姊姊是個非常害羞、內向的人……」 「哪裡,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直吉皮笑肉不笑地敷衍道。等照片尺寸、加洗張數和是否裱背都定案之後,他便用算盤很快地算了所有的費用。 「啊!對了,這些錢……」 女人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鈔票。 「這是訂金嗎?」 「是的。」 「對了,照片沖洗出來之後,要送到哪裡?」 「這個嘛……照片什麼時候可以洗好?」 「嗯,今天是八月二十八號,所以九月三號以前應該可以完成。」 「九月三日……那麼那天傍晚四點左右會有人來這裡拿照片,你放心好了。」 「好的,這是收據,請你收下。」 直吉也不管一旁的德兵衛拚命地向他使眼色,就把寫好的收據交給對方。 「到時候請拿著這張收據來取照片。還有,今天晚上九點,我在這兒恭候大駕。」 等到女人走出店門外,德兵衛立刻皺著眉頭喃喃自語。 「奇怪,那女人自始至終都沒提起任何人的名字……」 直吉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結婚照片 「這麼說,那天晚上有人來帶路嘍?」 由於直吉沉默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催促地問。 「是的,有人來帶路,而且還是新郎本人。哈哈哈!」 直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新郎自己來帶路?」 「原先我也不認為這個人就是新郎,只以為他是新郎的親戚。對了,那天晚上外面就像打翻墨汁般的漆黑,所以,帶路的男人還特別帶著手電筒來。」 金田一耕助靜靜地聽直吉說下去。 「那男人拿著皮包走在我的前面,不知在嘀咕些什麼,有時候還會高聲大笑,有如喝醉酒一般。不過因為他看起來不像會暗中搞鬼的人,所以我也就安心了。」 「你們一路上沒有交談嗎?」 「沒有,我開口問了兩、三次話,可是他卻很不耐煩地吼道:『囉嗦!吵死人了!』。再說,你看看他這個長相……」 直吉一邊指著照片裡的新郎,一邊格格地笑著說: 「我要是把他惹火了,難保不會被揍得鼻青臉腫。因此我只好跟他賠不是,然後識相地閉上嘴巴。對了,金田一先生!」 「什麼?」 「我可是生於高輪、長於高輪的人,小時候幾乎跑遍了這一帶,高輪沒有一個地方我不熟悉。但是昭和二十四年春天,我從西伯利亞戰場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這一帶整個都變了。」 「哦,你是從西伯利亞回來的?」 「是的,我跟我爸努力了四年,才把本條相館恢複到現在的光景,儘管如此,現在的照相館依然不及我們以前照相館的一半大。 不過,水泥建築的確堅固多了,像附近房舍的牆壁全都是搖搖欲墜,而且到處都有燒焦的痕跡。我試著在高輪附近走一遭,沒想到以前的風貌完全不見了,我根本不知道哪裡是哪裡。 二十八日那天晚上也是一樣,四周黑得可以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雖然到處都有路燈,但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老實說我當時很害怕,不過那位小姐既然說走路只要十五、二十分鐘就可以到,我也只好盡量忍耐,結果到了目的地之後,我才發覺那是我認得的地方。」 「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是的,那是醫院坡。」 「醫院坡?」 「以前這地方本來有一個正式的名稱,但是明治中期時,這裡蓋了一間大醫院,所以人們便把這裡叫做醫院坡。你曾經聽過法眼綜合醫院嗎?」 「法眼綜合醫院?我曾經聽過這個名字,它好像是一家很有名的醫院嘛!」 金田一耕助一臉嚴肅地回答道。 其實金田一耕助根本不是一個行為舉止拘謹、嚴肅的人,只是為了不讓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照相館小開看扁,所以才佯裝出一板一眼的樣子,否則這筆生意就做不成了。 「是啊!那是一間相當大的醫院,內科、外科統統都有,稱得上是一家綜合醫院,設備又好。對了,金田一先生,當我在二十四年春天從戰場上回來的時候,所到之處都是斷垣殘壁……」 「你想說的是……」 「聽說在戰時,芝公園裡有一個高射炮陣地,有一次敵方朝這裡扔炸彈,正好落在法眼綜合醫院上,因此我回來的那一年,也就是二十四年左右,只能用『廢墟』這兩個字來形容那一帶的淒慘景象。 法眼綜合醫院的隔壁是法眼院長的家,那是一幢有常春籐纏繞的典雅西式建築,所以附近的居民都叫那棟建築為『常春籐之家』。我被帶去的地方正是法眼先生的住所。」 「那麼,法眼先生的住所也被炸毀了嗎?」 這個時候,就算直吉再怎麼有心機,也很難從金田一耕助的語氣中感覺出任何憂傷。 「常春籐之家已經被炸成灰燼,但是附屬的和式房子倒是完好如初地保留下來。」 「目前誰住在那裡?」 「那裡現在只是一棟空屋,並沒有人居住,不過仍留有門燈,玄關和屋內也都有電燈。」 「那你有沒有問帶路者為什麼走到那裡去?」 「有啊!我問他:『這是法眼先生的家吧!』結果那位先生便笑著說:『是啊!』我是法眼家的親戚,因為是一生一次的結婚大事,所以今天晚上暫時在這裡借住一晚。」 「後來又怎麼樣了?」 「他帶著我走進一個相當寬敞的玄關,我發現他們特別先灑過水來散熱,此外,他們還用一扇大型的屏風把院子隔開,屏風上畫了一個高山族的老先生和老太太。 後來,我們又通過一道寬敞的走廊,走廊也打掃得非常乾淨,每一處都有電燈,可是我並沒有發現到其他人。經我一問,那人才又說:『是啊!彌生老奶奶現在正在田園調布。』」 「誰是彌生老奶奶?」 金田一耕助的語氣裡還是聽不出絲毫的感情。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55:42
「我也問過這個問題,沒想到那個留鬍子的男人又跟我提起法眼先生這個人。他說:『只要聽到法眼叔叔,就知道是指琢也叔叔。』經他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在我徵召入伍之前,法眼醫院的院長的確就是這位叫法眼琢也的醫學博士,可是聽說在醫院被炸彈擊中的時候,他也被炸死了,當時好像還死了許多人,包括醫生、病患和護士……等等,至於他口中的彌生老奶奶,則是法眼琢也的未亡人。」 「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打斷直吉的談話。 「法眼琢也這個名字我並不陌生,可是那個男人為什麼叫法眼先生『叔叔』,卻叫他的未亡人『老奶奶』呢?」 因為冷不防被問到這個問題,直吉不由得吃驚地重新打量金田一耕助。 「的確,經你這麼一說,我也感到很奇怪。可是當時我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因為法眼琢也如果還活著,自然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他當然也就稱呼他的未亡人為老奶奶了。」 「說的也是,這不能怪你沒注意到。對了,這個男人究竟和法眼家有什麼關係?」 「這件事我本來想問,但就在我準備開口的時候,留鬍子的男人突然打開走廊盡頭的一扇門,等我看清裡面的狀況後,終於什麼都明白了。」 「你是說……」 「那是一間大約五坪大的西式房間,裡面亂七八糟的,所有樂器散亂一地,包括吉他、小喇叭、鼓……對了,還有薩克斯風哩!」 「他們是玩爵士樂的人?」 「是啊、是啊!雖然現場沒有任何樂團團員,可是卻有三、四個塞滿煙屁股的煙灰缸,這可說是他們練習後的證據。此外,桌上除了香檳之外,還有兩、三瓶洋酒,以及葡萄酒杯和威士忌酒杯,煙灰缸裡也有還在冒煙的香煙。」 「你剛才說一看到這個房間就全部明白了,你究竟明白了什麼呢?」 「金田一先生,玩樂器的人不都是留著落腮鬍,連鼻子下面也蓄著一撮小鬍子嗎?我聽說最近一些有錢人家的少爺,或是家世背景不錯的年輕人都非常喜歡這種造型、裝扮。」 「原來如此。就因為這樣,你覺得所有的謎底都揭曉了。也就是說,這個留鬍子的男人就是法眼家的人?」 「不論多麼有名望的人家,總是會出一些不肖的子孫吧!」 「那麼,樂團的其他成員呢?你不是說現場沒有其他人嗎?」 「我也問過了。留鬍子的男人說那群人剛才還跟新娘鬧成一團,但因為現在要拍結婚照,所以新娘才先拜託大家回去。他們還說等新郎、新娘洞房之後,還要再回來瘋一個晚上。」 「原來如此,那麼……」 「是的,接下來就是非常重要的場面了,那個男人叫我先在散落一地樂器的房間等著,然後獨自走進隔壁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他出聲叫我進去,我便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對了,那一間就是我拍這張結婚照的房間,裡面大約十坪大,牆邊有一扇金色屏風,新娘坐在椅子上,新郎則站在她旁邊,他的左手還放在新娘的肩膀上。」 「你就這樣拍下這張結婚照?」 「是的,只是事情有些奇怪……」 「你說事情有些奇怪是指……」 「我們當攝影師的,總是習慣在拍照時幫新娘整理一下衣擺,或是調整一下姿勢,才能讓照片拍得比較好看。可是這位留鬍子的男人卻拒絕讓我做這些動作,當照相機擺好之後,他就不准我再往前踏出一步。只要我稍不留神朝新娘走近一步,他就會像只發怒的獅子般,整個人氣得怒髮衝冠。 因此,我只好笑著對他說:『你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可是我心底覺得奇怪得不得了。」 「你為什麼覺得奇怪?」 「是因為那位新娘子。」 「新娘子怎麼了?」 「這個新娘子就是當天傍晚來我們照相館要求拍結婚照的女人。」 神秘的新娘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看著照片裡的新娘子,本想說些什麼,沒一會兒卻又改變主意。 「這麼說,是新娘子自己跑去請你們拍結婚照的?」 「是啊!她說因為自己的姊姊很害羞,所以才由她出面,沒想到她說的姊姊卻是她本人,因此我才覺得奇怪。更奇怪的是,她臉上的表情很嚴肅、陌生,就像頭一回見到我似的。」 金田一耕助再次仔細觀察照片裡的新娘子。 「你真的沒有弄錯嗎?去照相館請你們拍照的女子和這位新娘真的是同一個人?」 「女人一旦化了妝,容貌多少會有些改變,可是我敢肯定這女人就是那天下午去照相館的女人,不過,金田一先生……」 直吉的眼中突然又出現一抹懷疑的目光。 「難道你認識這個女人?」 「這怎麼可能!對了,你沒跟新娘子說過話嗎?」 「我想跟她交談,可是卻礙於那位留鬍子男人在一旁,所以根本不敢跟她「話。更何況她的眼神……剛開始,我還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她一直看著遠方,好像在做夢一樣。」 「她一直是這種眼神嗎?」 「是的,從開始到結束都是這種眼神,因此我才覺得很怪異。金田一先生,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光憑一張照片,並不能很清楚的看出什麼東西。對了,本條先生,你有什麼看法?你確定這個新娘子是活著的嗎?」 「當然,只是她給人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直吉固執地盯著金田一耕助的雙眼看。 「老實說,我懷疑這女人是不是被人注射藥物了。」 「藥物?你是說麻醉藥?」 「是啊!就是那玩意兒。」 「你好像對麻醉藥很有研究。」 直吉聞言,身體突然抖動了一下。 「金田一先生,我知道你一定很懷疑我的為人,所以我得在這裡稍微澄清一下。 我從戰場回來之後,和幾個軍中的朋友從事一些偷偷摸摸的行業,不過麻醉藥品,我是絕不沾惹的,因為我覺得只要沾上那玩意兒,就會後患無窮,因此我對麻醉藥品方面的知識,其實是非常淺薄。 當時我的腦子突然浮現一個念頭:這個女人該不會是被這些玩樂器的人下迷藥了吧!」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露出牙齒笑著說: 「對了,那位留鬍子的男人怎麼稱呼新娘子,他有沒有叫她的名字?」 「沒有,他只是一直用『喂、你』之類的字眼叫她。」 「那麼接下來呢?」 「我一拍完照,新郎便抱起新娘到後面去。當時那個滿臉落腮鬍的男人臉上堆滿笑容,心情似乎非常愉快。」 「那麼新娘子呢?」 「這就更奇怪了。她好像藥效過了,多少恢複點意識似的,眼神看起來靈活多了,可是她並沒有想逃走的意思。」 「於是你就回去了?」 「不,我因為一時好奇,很想瞧一瞧這座宅院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偷偷用腳推開門,只見外面是一條狹窄的走廊,走廊對面是一間和式房間。和式房間的紙拉門半掩,檯燈還亮著,房間裡有一組友禪(染有花、鳥、山、水之類圖案的綢子及其染法)之類的大紅寢具。 鬍子男人走到走廊上,就從外面用腳把門帶上,因為那時我聽對面傳來拉門的關門聲,接下來就聽到男人取悅女人的聲音,以及女人嗲聲嗲氣的撒嬌聲……我覺得心裡面有些毛毛的,便趕緊扛起照相器材逃出這棟宅院。」 直吉的雙眼緊盯著金田一耕助,似乎想打探他心中有何想法。 金田一耕助卻很有技巧地迴避他的視線,並且說道: 「這麼說,當時你認為這樁婚姻有問題,很可能不是在女方的同意之下所結的婚,而是鬍子男人用麻醉藥控制女方的意識,然後再侵犯她……」 「大概是吧!至少當時的氣氛給我這樣的感覺。可是這麼一來,他們為什麼又要叫我去拍照呢?照片不是會成為日後的證據嗎?」 「對了,你後來有沒有再去那戶人家看看?」 「等一等,在此之前我還有些事要告訴你。那位留鬍子的男人好像是叫阿敏,新娘叫阿漩。」 「你怎麼知道?」 直吉一邊打量皺著眉頭的金田一耕助,一邊說: 「我一離開那戶人家就直接衝下斜坡,後來我才知道我走的那個斜坡叫裡坡,而它的正面則是醫院坡。 當我來到裡坡途中的時候,正好聽見坡下傳來一陣嘈雜聲,似乎有五、六個人正準備走上斜坡……由於那條路正好形成一個T字型,左側斜坡下面是學校的運動場,右側是一條窄路,為了避免讓他們看到我,我趕緊走進窄路,躲在一座土堆後面。 老實說,當時我一顆心噗咚噗咚跳得好厲害,因為T字型的街角處有路燈,我很怕會被他們發現。」 「然後呢?」 「還好那些人並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他們只是逕自談笑著,我則整個人縮著,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直吉想確定金田一耕助是否對這件事感到好奇,可是因為金田一耕助始終靜靜地抽著煙,他只好輕笑一聲,繼續將那些人的對話轉述給金田一耕助聽: 「他們當中有人說:『照相館的老闆大概已經回去了吧!』聽那人的聲音好像已經喝醉了。另一個人說:『那還用得著說嗎?都已經一個鐘頭了,這會兒阿敏說不定正抱著阿璿在床上親熱呢!只是我不懂,阿敏和阿璿這麼做可是兄妹亂倫那!』『德州佬,你真傻!』『我是很傻,是個企圖強暴阿璿未遂的傻子,你瞧我的左眼。』『是啊、是啊!當時我也嚇呆了,你的眼珠子還被阿敏揍得飛出來了!那時候的阿敏還真是火爆。』『畜生,瞧他平日笑嘻嘻、一副大好人的模樣,沒想到那時候竟然像凶神惡煞一般,我可從來沒見過阿敏那麼奇怪。』『喂,等一等!』『幹什麼?』『不喜歡阿璿的人請舉手!哈哈哈!沒有人舉手吧!』『總之,今天晚上的婚禮就這麼結束了。』『什麼呀!怎麼就這麼結束了?我們根本不會把阿璿當成是阿敏的情婦或是老婆。』『哦,原來如此,今天晚上的婚禮只是一種偽裝啊!』他們談話的內容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這麼說,這五、六個人就是樂團成員羅?」 「是啊!那群人一邊說,一邊從燈下走過去,他們有的穿夏威夷衫,有的穿大紅色襯衫,其中還有個人一隻眼睛戴著眼罩,就像外國電影中的海盜一樣,他大概就是其他人口中的德州佬吧!反正那些人全都是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每個人臉上都留著鬍子。」 「這群人就這樣走進那棟詭異的宅院?」 「沒錯。當他們從我面前走過之後,我便悄悄地探頭出來瞧了一眼,結果那群人在那棟房子前突然安靜下來,而且還聚在一塊兒討論了一會兒。這時,屋子裡剛好傳來高亢的小喇叭聲,那群人一聽到小喇叭的聲音,便高喊一聲衝進門內。」 「哈哈!小喇叭的聲音?那是在奏凱歌嗎?對了,你當時有什麼感覺?那真的只是一場假結婚嗎?還是新郎和新娘真的舉行過洞房花燭夜?」 「我認為他們是真的結婚了,雖然隔著一條走廊,但我還是清楚聽見對面房間裡傳來男人和女人的呼吸聲、喘息聲,還有男人的咆哮聲。當然啦!我並沒有從頭聽到尾。」 金田一耕助從直吉微紅的眼瞼看出,即使他沒有從頭聽到尾,也一定待在那兒一段時間,打探那間房間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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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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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7:55:58
「接下來你又做了什麼?直接回家嗎?」 金田一耕助還是一副職業性的問話口氣。 「沒有,我跑進泉岳寺旁邊的小酒館,一直喝到十二點多才回家。等我回到家時已經一點了,我爸爸和房太郎還沒睡,他們問了一大堆問題,我只是支支吾吾地應了幾句就去睡覺。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因為我爸爸和房太郎又追問前一天的事,我只好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門。我爸爸聽完之後嚇了一跳,還問我:『那戶人家是不是醫院坡的上吊之家?』」 「醫院坡的上吊之家?」 直吉盯著金田一耕助,不答反問: 「你聽過這地方?」 「當然沒有,我只是猜想是不是有人曾經在那裡上吊自殺過?」 「根據我爸爸所說,昭和二十二、三年時,有個女人在這棟房子裡上吊自殺,房太郎也記得有這麼回事,他說那是發生在二十二年的梅雨時節,有個女人在醫院坡的空屋裡上吊,引起一陣大騷動。」 「這女的是什麼人?她和法眼家有關係嗎?」 「嗯,我爸爸好像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可是卻不願多提。不過,在那樣的空屋發生那種事,我實在不能放著不管,於是我便和房太郎一起回去看,一看之下我們兩個都嚇呆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因為什麼東西都沒有才教人吃驚,先前屋內的屏風、椅子、風鈴啦……全都不見了!我也去房間看過,就連新的鴛鴦棉被也都不見蹤影,整棟空屋看起來十分荒涼。 「這麼說,他們為了一個晚上的慶祝活動,特地佈置這樣的舞台?」 金田一耕助也驚訝地張大眼睛。 「嗯,我和房太郎後來分頭去打探的結果,發現在那件事發生的前一天,有兩輛輕型卡車運來一些打包好的東西,因為他們正大光明地進行這件事,所以沒有人覺得奇怪。 我還特別詢問附近居民那些人的長相,確定是玩樂器的那幫人沒錯,而且還有人看見他們爬上電線桿牽電線。正因為他們毫無顧忌地做這些事,所以附近居民也不認為有什麼異樣。」 「這麼說,那些人當中有電器方面的專家羅?」 「大概吧!他們好像是從事各種職業……有人聽到他們在演奏爵士樂,還說他們作風很保守。」 「作風保守?」 「嗯,他們剛開始先演奏一段能樂,然後才開始演奏爵士樂。那人說他從晚上就聽到他們在演奏爵士樂,中途曾經休息過一個鐘頭,然後又開始演奏,直到十二點左右才停止。總之,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作風光明正大,旁人就不會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 「那些人天一亮就離開了嗎?」 「應該是這樣,因為有許多小學生看到他們。聽說那天早上八點左右,有個男人爬上電線桿拆除電線呢!」 交易 這的確是件異於平常的事。 這些人為什麼要舉行這種儀式,而且還是在有「上吊之家」這麼不吉利名稱的房子裡?難道只是因為附近沒有場地,所以才選擇這棟空屋嗎?還是有非在那裡舉行婚禮的理由呢? 此外,從其中一位成員的說法看來,那人似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妹妹,不讓其他的不肖份子得逞,所以才演出一場假結婚的戲。 可是根據本條直吉的說法,那天晚上新郎與新娘確實行過洞房之禮。而且,金田一耕助比較相信後者的說法,因為本條直吉好像一直豎耳傾聽房內的舉動,直到最後一刻。 「對了,後來有人來拿照片嗎?」 「嗯,那個人依約在九月三號下午四點鐘來拿照片。」 「來拿照片的人是誰?」 「是新郎阿敏。」 「你就這麼交給他了?」 「唉!金田一先生,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你的意思是……」 「我不是跟那女人約好九月三日下午四點鐘交照片嗎?所以我打算到時候親自交給對方,順便問清楚一些事。 但是當天在三點半左右,卻發生了一件我非得出門去辦不可的事,於是我只好交代爸爸和房太郎說:『不論准來都不要直接把照片交給對方,四點半左右我一定會趕回來,在此之前盡量找藉口搪塞一下,一直拖到我回來為止』……」 「結果令尊有沒有把照片交給對方呢?」 「他呀!說好聽一點是做生意必須講信用,說難聽一點就是不知道變通,而且我爸爸說他不想捲入這麼複雜的事件裡。」 「因此令尊什麼也沒問就把照片交給對方了?」 「嗯……對方一拿出前幾天我開出的收據,我爸爸就立刻把照片交給他。照片總共有三張,我爸爸說那人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壞人,他還勸我要盡早忘了這件事。」 金田一耕助靜靜地看著直吉,不久才開口說道: 「可是你認為如果這件事和什麼犯罪事件有關聯的話,到時候你一定會備受責難,所以今天才去警察局報案?」 「嗯,可是警方不受理。」 「因此警官叫你來我這兒,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就可以說那件事已經告訴過金田一耕助了,以後有什麼問題就去問他吧!換句話說,就是叫我去當證人?」 「是啊!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是這麼認為,但是我來這兒仔細考慮一下之後,卻發現自己反而成了這個事件的受害者。」 「嗯,也可以這麼說。」 「所以我認為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他們既然要舉行結婚典禮,為什麼非要選在有『上吊之家』之稱的可怕宅院中舉行呢,還有,那個留鬍子的男人又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找我去拍一些日後可能會成為證物的照片呢?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原來如此,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 「我對調查工作不是很內行,再說,我也沒時間可以多做查證,所以才想委託你……」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兒,不禁笑道: 「也就是說,你要聘我這個私家偵探幫你調查?」 「就是這麼回事。事實上,我並不瞭解你這個人,只是等等力警官說,你雖然在別人家吃閑飯,卻不會耍花招騙人,而且還說你這個人一旦坐定就不會再亂動。」 「警官給我的評價也太高了吧!」 「這不重要啦!不論等等力警官講的是不是真話,都請你接受我的委託。」 「這樣一來,可就需要談到錢了。」 金田一耕助抓抓那頭宛如鳥巢般的頭髮,臉上堆滿了笑容。 看見金田一耕助一副挺愛錢的模樣,直吉不禁咋舌。但他仍拿出一個鼓鼓的皮夾,從裡面取出三張千圓紙鈔,過了一會兒,他又抽出兩張。 「好,我就多付你一些錢,相對的……」 「相對什麼?」 「你就有跟我報告調查結果的義務。」 「當然、當然!因為你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客戶……對了,我應該寫一張收據給你。」 「說的也是。」 金田一耕助站起身,從旁邊的桌子上拿出鋼筆和信紙,在信紙上寫下這樣的字句: 茲收到一筆為數五千圓之金額。 上款系調查發生在「醫院坡上吊之家」詭異婚禮事件之訂金。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 金田一耕助 他按下指印之後,便對直吉說: 「請收下。」 直吉接過來一看,不禁皺起眉頭。 「什麼?這些只是訂金?」 「是的,一旦著手進行調查,自然少不了一些跑腿費用和拜託他人的費用。萬一要請警方幫忙,更不可能兩手空空的。」 金田一耕助始終保持一張笑臉,直吉雖然眉頭深鎖,卻仍將收據招好,放進口袋裡。 「那就拜託你了。」「知道了。對了,一旦有結果,我就按照名片上的地址跟你聯絡,不知道你希望我以電話、書面,還是口頭報告比較好?」 「隨你高興吧!」 這項交易談妥之後,直吉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大概是他覺得自己已經看穿金田一耕助的真面目了吧!因此當他迅速離開松月旅館時,心裡不免有種被騙了五千圓的感覺。 尋找天竺浪人 金田一耕助目送直吉出了松月旅館的大門,一步一步走下坡道之後,才急忙回到自己的住處。 他一進房門,立刻拿起床邊的電話,快速撥了一個號碼。 「赤坂夜總會K·K·K……」 一陣低沉富磁性的聲音從話筒彼端傳來,金田一耕助立刻認出對方是誰,不過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先報上姓名。 「我是金田一耕助……」 不等金田一耕助說完,對方就接著說: 「是金田一先生啊!我是多門修。」 「阿修,你還在那裡呀!」 「什麼我還在?我一直在等你啊!都已經六點了,你人究竟在哪裡?」 「對不起、對不起,因為臨時有客人來,一時走不開……我現在還在大森,就算我現在趕過去,恐怕也已經來不及了。」 「沒關係啦!因為我聽說九點才開始。」 「什麼東西九點開始?」 「AngryPirates。」 「『AngryPirates』是什麼東西?」 「就是『發怒的海盜』嘛!」 「咦?那裡還有電影可看啊?」 「不是電影!AngryPirates就是『發怒的海盜』這個爵士樂團的英文名稱,他們今晚要登台演奏。」 「爵士樂團……」 金田一耕助的聲調忽然有些高亢,但隨即又恢複正常。 「那個爵士樂團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嘍!這個樂團的領隊就是前陣子你叫我調查的天竺浪人。聽說他其實不是一個詩人,而是吹小喇叭的。」 「那個人是天竺浪人,是真的嗎?」 「嗯,絕對沒錯。因為我請松山書店的店員去偷偷看過他,店員說那個人面目猙獰,只要見一次面就忘不了。」 「哦,這樣就沒問題了。對了,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山內敏男……大家都叫他阿敏。」 金田一耕助聞言,心跳不禁加速許多。他本想問阿敏是不是有個妹妹,但仔細一想又打消念頭。 「原來如此。這麼說,山內敏男今晚九點要和他的團員Agry,Pirates在那裡演奏嘍?」 「對,所以你來這裡的話,就可以見到天竺浪人了。」 「不……我還不打算跟他面對面,只想暗中看看這個人。」 「可以啊!你只要充當聽眾就可以了。」 「場所在哪兒?」 「銀座附近。但是你不能一個人來喲!因為這裡是個秘密俱樂部。」 「好吧!阿修,你的表現在幾點?」 「我的表現在差八分就六點了。」 「很好,我也是。阿修,我現在先去別的地方,不過八點之前我想可以到銀座。我們八點整在銀座的哪裡碰頭?」 「和光轉角處吧!」 「OK!那麼八點正在和光前面碰面。」 這位多門修在金田一耕助其他系列作品中,擔負很重要的角色。但是,他在年輕的時候已經前科纍纍,前幾年他被捲人殺人案件,差一點被當成殺人犯,後來多虧金田一耕助救了他。 經過那件事之後,他就非常崇拜金田一耕助,最近甚至成為金田一耕助的左右手。 多門修其實不是什麼不良份子,他只是因為喜歡刺激,不知不覺便逾越法律的規範。 自從他把金田一耕助當成偶像之後,很快就從金田一耕助所提供的工作中找到工作樂趣,因此近來很少誤觸法律。 他平日在赤坂的K.K.K夜總會當保鏢,但是在金田一耕助需要他協助調查的時候,便會立刻成為金田一耕助強而有力的左右手。 當金田一耕助掛上電話後,雙眼變得十分深邃,他想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從衣櫃的抽屜裡取出一個大型的茶色信封。 信封裡好像有一本厚厚的調查資料裝訂本,但是金田一耕助首先拿出來的卻是一本B6尺寸的書。 這本書除了封面上有淡黃色的字體,周圍用紅色細繩圈住以外,再也沒有其他裝飾物了。 書的封面上寫著: 詩集醫院上吊之家 作者天竺浪人 這本書的紙質並不是戰後流行的仙花紙,而是在粗糙的紙上印著18級大小的鉛字,整本書一共只有六十四頁。 書的封底印著昭和二十六年三月十五日發行,作者的名字是大竺浪人。發行所是神田神保町一丁目七番地的松山書店,而且只印了三百冊,看來似乎是自費印刷。 金田一耕助把這本書放回信封裡,然後取出另一本書。 這是法眼琢也的歌集——「風鈴集」。 這是一本戰前版、有硬盒的書,不過由於金田一耕助是在舊書攤裡找到它的,因此不論是硬盒還是車線的地方都有破損。 金田一耕助自盒中把書拿出來,隨便翻了幾頁,不久又把書本放回硬盒裡,接著收進信封。最後,他拿出一張照片。 這一張很明顯是由業餘攝影師拍攝,放大成明信片般大小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女性,她穿著賽馬服,頭戴女性鴨舌帽,並將摺成兩摺的皮鞭抱在胸前,露齒一笑。 金田一耕助把這張照片和剛才本條直吉拿來的結婚照擺在一起,比較這兩張照片裡的女人。 雖然本條直吉說女人一旦化了妝,容貌多少會有些改變,但金田一耕助卻認為這兩位女性是同一個人。因為她們不論眼睛、嘴巴、鼻子及雙頰,每一部份都很相像。 金田一耕助把照片翻到背面,只見兩行用紫色墨水書寫的娟秀字體—— 法眼由香利二十一歲 昭和二十六年夏天揚於輕井澤 這兩行字體是由香利的祖母彌生寫的。 金田一耕助又把照片翻回正面,再次比較兩張照片裡的女人,嘴裡還喃喃自語道: 「由香利……如果本條先生剛才說的是真話,那麼是你一人分飾兩個角色?還是這個世界上有另一個跟你長得神似的女人?」 金田一耕助把這兩張照片收進信封裡,正要放回抽屜時,突然不安地歪看腦袋思考。 他重新看看三坪大和旁邊兩坪大的房間四周,忽然覺得這裡可說是完全沒有防備。 玻璃窗外的外廊木窗雖然關閉著,可是要撬開它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這裡離正房還有段距離。 (不然就鎖在保險櫃裡,可是理由呢?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沒來由的不安和猜疑吧! 再說,這麼做一定會驚動這裡的老闆娘。) 突然間,金田一耕助臉上漸漸露出淘氣的笑容,他興奮地抓抓自己那頭鳥巢。 (嗯,可以交給成城先生保管呀!) 金田一耕助前些天才問過筆者對「詩集醫院坡上吊之家」及其作者天竺浪人的看法。 筆者平日就像貓咪般懶洋洋的,然而好奇心卻非常旺盛,所以筆者一定會調查信封裡的內容。 這倒也無傷大雅,因為從以往的例子可以得知筆者的口風非常緊,只要沒有獲得許可,絕對不會告訴別人或訴諸文字。而且,這個事件目前也很難預測會發展到什麼地步,或許日後會演變成有必要留下紀錄的事件也說不定。 (但是沒有時間了!) 金田一耕助看看手錶,現在是六點五分。他打算在赴約之前,繞到醫院坡去看看,所以只好在心裡盤算往返成城所需的時間。 (沒關係,爵士樂團演奏不是九點才開始嗎?只要趕得上就沒問題了,阿修一定會等我的。) 於是金田一耕助用布中把東西包裹好,就在他準備出門的時候,突然注意到矮桌上的五張千圓紙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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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56:27
第4章 接受委託
獨眼龍 室內因為冷氣機呼呼送出的冷氣,使人感覺非常涼爽,幾乎忘了窗外正是炎炎夏日。 緊閉的玻璃窗外有一座堅固的陽台,走下陽台就可以來到一片漂亮的草坪。在寬廣、整理得非常整齊的草坪對面,有一根光滑得連猴子也爬不上去的樹枝,上頭開滿了火紅的百日紅。 豔陽下讓人覺得悶熱難當,所幸偶爾吹起絲絲微風,使得掛在陽台屋簷下的風鈴斷斷續續奏出清脆的樂音。 隔著緊閉的玻璃窗,可以看見掛在風鈴下方的薄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空中飛舞。 直徑約一尺的屋型風鈴有東方風格,如果掛在和式房間的屋簷下,應該會挺有味道的,可是這裡是一間十坪大的豪華西式房間,掛上這串風鈴,難免令人感到突兀。 房間裡的暖爐上方掛了三張肖像,從右邊看來分別是琢磨、鐵馬和琢也。金田一耕助研究過他們的資料,因此很輕易就能判斷出這三張肖像的身份。 「那是我過世丈大的嗜好。」 「什麼?」 「風鈴……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吧!在西式房間掛上風鈴其實是很不搭調的。」 「是啊、是啊!你這麼一說,讓我想起已經過世的琢也先生不是曾經寫過一部『風鈴集』的歌集嗎?」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他的確有一部『風鈴集』的作品,『風鈴哀傷不已,今晚又是父不來母不語。』我先生是小老婆所生,在小老婆的家長大成人,因此才會有這種感傷。」 「這麼說來,琢也先生是在南部出生的嘍?」 「嗯,謝謝你調查得這麼仔細。」 「不,這算不上是什麼調查,因為前天午後風間來電,叫我今天來一趟,希望我能聽聽這件事……聽說風間這次接下你們醫院的工程?」 「是的,因為五十嵐集團的兩、三棟大樓都是委託風間建設蓋的,而且在和風間社長幾次接觸中,我經常聽他提起你……」 法眼彌生今年幾歲呢? 根據金田一耕助從前天到今天惡補的資料顯示,她應該是六十四、五歲,不過她看起來才五十出頭而已。 她生就一張鵝蛋臉,雖然膚色微黑,肌膚卻依然光滑細嫩,完全看不出絲毫的龍鍾之態。 即使是盤繞在她腦後的髮髻也給人落落大方的感覺,儘管其中夾雜幾根白髮,反而更顯得自然宜人。 總之,這位身穿黑底紫色碎花和服、腰間繫上一條細帶子,悠閑地坐在籐椅上的老婦人,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她竟然是五十嵐集團的會長,甚至是東京都內數一數二的私人醫院——法眼綜合醫院的理事長。 (不,這女人總是這樣的。) 金田一耕助想起自戰前至戰爭期間聽到有關她的傳聞。 據說她是以靜制動,絲毫不露出自己有凌駕男人的超高本領。 然而她的機智謀略、膽量和行動力,卻令所有厲害的男人一聽到她的名字,都不禁退避三舍。 今天是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一日,也是本條直吉來拜訪金田一耕助的前三個禮拜。 金田一耕助應好友風間俊六之邀,前來拜訪位於田園調布的法眼家,他現在正在冷氣超強的會客室內和彌生面對面交談著。 「事實上……」 就在彌生把身子向前挨近,正要說話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爭執聲。 「不行、不行!阿滋,姑奶奶那兒現在有一位重要的客人。」 「那麼,媽媽在這兒做什麼?難道是站著偷聽?」 「哎呀!你這孩子胡說些什麼!我正準備敲門送飲料進去,再說,我從不偷聽別人談話的。」 「那麼就快點敲門啊!有件事我非跟姑奶奶說不可。」 「你真是無理取鬧!」 不久,門口果然傳來敲門聲,只見光枝和阿滋相繼走了進來。 「金田一先生,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一位五十嵐光枝是我的弟媳,現在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打理,因為我連煮飯之類的事都不會。」 彌生側頭微笑道,金田一耕助這才察覺她的左眼似乎有問題,當她從正面看東西的時候,並不會讓人覺得她的眼睛有任何異常,可是一旦斜視的時候,卻只有右眼會有反應。 (左眼一定是義眼。) 雖然彌生的左眼和右眼一樣會轉動、會眨眼,但是兩隻眼睛的光澤不太一樣,而且,相對於右眼的濕潤,左眼就顯得比較乾澀。 「請用。」 光枝輕聲招呼金田一耕助,並彎下腰,在擺著精緻餐點的碟子上各放一支叉子。 五十嵐光枝有多大年紀呢? 她比彌生小九歲,所以大概是五十五、六歲。她的皮膚白皙,身材略顯發福,看起來非常和藹可親。 她也和彌生一樣穿著和服,只是繫上腰帶的她看起來就像孕婦一樣大腹便便。 「這位是光枝的孫子——阿滋,可是在戶籍上卻是光枝的孩子。」 彌生輕聲笑著說。 「因此從血緣上來說,阿滋和我的孫女由香利算是表姊弟。」 阿滋今年二十歲,個性相當怕生,他躲在名為母親、實為祖母的光枝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金田一耕助那頭鳥巢看。 金田一耕助發現阿滋不太像時下的年輕人,他的頭髮非常整齊地朝左分,身穿一件筆挺的條紋襯衫,脖子上還繫了一條領帶,而且年紀輕輕就有雙下巴。 除此以外,他臉上那副大框眼鏡把他的臉襯托得更圓。 「阿滋,怎麼像個躲在暗處的小貓一樣,還不快過來跟客人打聲招呼。這位是金田一耕助先生,是這回幫我們蓋醫院的風間建設社長——風間俊六的好朋友,金田一先生對建築這方面也很內行呢!」 看來彌生一開始就打算編這樣的謊話,而金田一耕助只好順勢站起來自我介紹一番。 「你好,我是金田一耕助。」 他一鞠完躬,又開始抓抓頭,同時還露齒一笑。 但是金田一耕助這份美意卻產生反效果,只見阿滋宛如受到猛獸侵襲般,整個人嚇得往後倒退一步。 他害怕地上下打量著金田一耕助,不過當他把視線移到彌生身上的時候,卻又像決了堤的洪水一樣說個沒完。 「姑奶奶,你是不是把由香利藏起來了?姑奶奶,你這麼不喜歡我嗎?由香利跟我可是情投意合的一對……不,不只是情投意合,事實上,我跟她早就已經是夫妻了,由香利什麼都願意給我。」 「阿滋,不要在客人面前說得這麼露骨!」 「夠了、夠了!媽,你什麼都不要說,我正在跟姑奶奶談判呢!」 姑奶奶,我們兩個還曾經緊緊相擁,是袒裎相見哦!真的,我已經不是處男了,不論在美國還是這裡,我曾經跟不少女孩子交往過。 由香利也一樣。儘管她以前跟不少男人交往過,可是當她和我緊緊相擁時,是真心喜歡我的……我從來沒有認識過像由香利這麼好的女孩子! 總而言之,我們兩個人情投意合,我們發誓再也不跟其他人交往,兩個人要緊緊相擁、相守一生。」 「夫人,我先離開好了。」 「不,金田一先生!沒關係的。」 彌生輕輕歎了一口氣,同時以右眼微微一笑。 「你讓我知道這些事也好,這樣我才知道時下年輕人的想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阿滋……」 彌生歪著頭問阿滋: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姑奶奶把由香利藏起來?」 彌生的態度和說話的語氣中充滿一家之主的威嚴與不可侵犯的權威。 一通電話 「因為姑奶奶打電話去輕井澤把由香利叫回來,還說有什麼急事呢!」 「你說我打電話去輕井澤?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姑奶奶,你的意思是你不記得了?」 「不,不是不記得。這個夏天姑奶奶很忙,不但無法去輕井澤,也沒打電話到輕井澤。你說我打電話叫由香利回來,這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前天,八月十八日的事。那天傍晚,你打了一通電話到由香利那兒,當時由香利剛騎完馬,正準備回去。對了,由香利還直誇我,說我才開始學騎馬就有這麼好的成績,很不容易呢!我一直沉醉在由香利的誇讚之中…… 其實剛開始我也覺得馬好可怕,可是漸漸習慣以後,又覺得馬兒很可愛。我的馬……」 「這麼說,我打電話去輕井澤的時候,你們正準備從騎馬場回去?」 這個年輕人好像話一出口就會漫無邊際地說個沒完,可是彌生卻沒有顯現出不耐煩的神情,她很有技巧地握住韁繩,顯然是個很懂得駕馭對方的人。 「是啊!我們的車子才停在玄關前,家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因此由香利急忙跑回家中,而且……」 「等一等!」 彌生語氣沉穩地插進一句話。 「這時你也在電話旁邊嗎?」 「嗯,可是由香利把話筒摀住,專心地聽對方說話,我在一旁問她是誰打來的電話,結果……」 「她說是我打去的?」 「不是,當時由香利只是舉起手,示意我不要說話。我覺得很無聊,於是就走進客廳,翻一翻由香利借我看的騎馬雜誌。 我真的好喜歡馬,剛開始只是為了討由香利的歡心,現在卻不同了。騎馬之後身子也變得結實多了,由香利是這麼說的……」 「那麼由香利接到那通電話後又怎麼樣了?她騙你說那通電話是我打的,然後就離開別墅了嗎?」 「不,不是這樣。如果姑奶奶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的話,那麼那通電話就很奇怪了。」 「你說的『奇怪』究竟是怎麼個奇怪法?阿滋,別慌,慢慢地回想當時的情況,靜下心來仔細回想一下。當由香利接電話的時候,你坐在客廳裡看騎馬雜誌,接下來……」 「是的,由香利那通電話講得很久,而且她只是回答『嗯、這樣啊、哎呀』之類的話,主要是對方在說話,其間我曾懷疑,這通電話會不會是她男朋友打來的?於是我扔下雜誌,朝電話那邊走去,正好由香利也快講完電話了,她說:『鹽澤湖?嗯,那個地方我知道。現在是五點半,那麼我去……放心,我說去就會去,再說我也是法眼琢也的孫女,我不會逃,也不會躲躲藏藏的,你放心吧!』由香利說完這些話便掛上電話,開車出去了。」 「阿滋,當時你沒有問由香利是誰打來的電話嗎?」 「我問過了,可是由香利的回答很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 「她說是姑奶奶打來的電話,還說你對她說她有個阿姨……當時她笑著反問我:『你聽過這麼可笑的事嗎?』說完她便格格地傻笑起來。」 「當時由香利的臉色怎麼樣?是害怕?還是……」 「她看起來戰鬥力十足的樣子。由香利應該不會對什麼事感到膽怯或者害怕,她這個人總是精力旺盛,認為世上所有的事都是照她的意思去進行的。」 「阿滋,由香利開車出去之後就沒有再回來了嗎?」 「嗯,是的。」 「也不過就是這樣,你為什麼會認為是我打電話叫由香利回來的呢?」 「哦,是這樣的,姑奶奶,大約一個鐘頭之後,由香利打電話回來,她在電話那頭笑著說:『剛才是演戲,對不起。』並且說:『剛才姑奶奶說有急事要我立刻回去,所以我這會兒就要回東京,大概要住一、兩個晚上才會回來,阿滋,你哪兒也別去,乖乖在那兒等我。』由香利說完也不等我回話,就把電話掛斷了。」 「那麼,她是從哪兒打來的呢?是輕井澤嗎?」 「好像是吧!因為才一個鐘頭而已,她不可能已經回到東京,就算她開車再怎麼快也不可能。」 「呵呵呵!原來是這麼回事。」 彌生輕笑道: 「阿滋,這件事我想是這樣的。對了,當時光枝也在旁邊。」 「哦……是那件事啊!」 光枝在一旁點點頭說。 「由香利上個月去輕井澤的時候,不是信心十足他說,這個夏天不論如何一定要去登白馬山嗎?」 「嗯,聽你這麼說……」 「所以,阿滋,由香利是瞞著你跟朋友去登白馬山了。畢竟對你這種體型的人來說,爬山未免太困難了些……」 「既然如此,為什麼由香利不告訴我一聲?她為什麼要騙我……」 「要是由香利老實告訴你,你一定不會答應的,不是嗎?好了,姑奶奶現在忙得很,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吧!總不能因為這樣而讓客人久等,對不對?」 「嗯,我明白,但是我不回美國,也不想唸書了。」 「是嗎?你不想唸書……」 彌生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嚴肅。 「你可是五十嵐家唯一的子孫,再說,你留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和由香利結婚呀!由香利也是這麼說,她說沒人比我更可愛。」 「可是由香利大你兩歲,這樣好嗎?」 「年齡在美國根本不是問題,更何況,由香利也說她不介意我們之間的年齡差異。」 「阿滋,這個問題我們稍後再慢慢談,現在我要跟這位客人談生意,光枝,你也稍微管一管他啊!」 「對不起,夫人……阿滋,姑奶奶已經說話了,到那邊去吧!別在這兒磨磨蹭蹭的。」 光枝的身份可說是非常微妙。她稱呼丈夫的姊姊為「夫人」。又在孫子面前稱呼對方「姑奶奶」,光是這些稱謂就夠令人心煩了,不知道她是怎麼去記住它們的。 最後,光枝連哄帶騙地把賴著不想走的阿滋帶到房間外面去,彌生這才鬆了一口氣。 「金田一先生,剛才您已經注意到我的左眼有問題了吧!」 「啊……失禮、失禮。」 金田一耕助本想抓抓自己那頭亂如鳥巢的頭髮以掩飾尷尬,不過他及時制止住,並且輕輕地一鞠躬說道: 「您的眼睛是怎麼回事?是發生意外?還是……」 「不,是眼癌,也就是眼睛生癌。如果放任不管的話會移轉到右眼,所以去年只好下定決心進行切除手術,這只美國制的義眼倒是做得滿好的。」 「是啊!剛開始我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可是就算做得再怎麼逼真,義眼仍舊是義眼。而且用一隻眼睛看東西,視神經經常會感到非常疲勞。如果讓你看到我歇斯底里的一面,還請多包涵。」 (不,你一點也沒有歇斯底里的樣子。) 金田一耕助本想說這句話,可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因為這種不純熟的應酬話並不適合用在彌生身上。 「金田一先生,你大概已經瞭解我想委託你調查的是什麼事了吧!」 「不,我仍不知道是哪件事……」 「是由香利的事。」 「這位由香利小姐就是您的孫女?」 「是的,她是我唯一的孫女。」 「由香利小姐發生了什麼事?」 「她被綁架了!」 聞言,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吃驚地看著彌生。 「夫人,您為什麼認為由香利小姐被綁架?」 「因為前天早上綁匪來過電話。由香利是從輕井澤被綁架的,所以我叫阿滋回來,想知道其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聽了他的敘述之後,我才知道由香利被綁架了。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就在我思索該怎麼解決的時候,風間先生便向我介紹你。」 「這麼說,您孫女被綁架的事,至今還沒有任何人知道?」 「是的,我還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 「由香利小姐的雙親呢?」 金田一耕助從剛才就注意到這件事。 阿滋只希望姑奶奶能同意他和由香利結婚,可是由香利的父母對這件事又有什麼看法呢? 「啊!」 彌生重新打量金田一耕助,說道: 「原來金田一先生對我們家……」 「是的,我對法眼家的一切還不是很清楚,我所知道的部份只到琢也先生死於戰爭期間為止。」 「其實這樣也不算少了,金田一先生。」 彌生輕輕點點頭,接著說: 「那麼,我就先簡單介紹一下法眼家目前的情況吧!」 我們夫妻倆只有萬里子這麼一個女兒,因此在萬里子長大成人之後,便為她招贅一個夫婿。她的先生名叫古澤三郎,是我已故丈夫琢也的學生,由於他和萬里子結婚的同時,已答應入贅法眼家,因此後來便改名為法眼三郎。 三郎和萬里子夫婦也只生下一個獨生女——由香利,她今年二十二歲。不好意思,我說的是虛歲,因為我不習慣算實歲……我們那一輩都是這麼說的。」 「是啊、是啊!沒關係,那麼接下來呢?」 「對了,三郎、萬里子夫婦兩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他們是同時去世的。」 「都是死於戰亂嗎?」 「不,他們死於昭和二十二年,當時戰爭已經結束,由於駐軍進駐日本,汽油容易拿到手,也因此造成他們夫妻倆喪命。」 「這麼說,他們是死於車禍了?」 「是的。那年夏天,因為阿滋就要赴美留學,我、由香利和阿滋都在輕井澤……對了,剛才在這兒的光枝也跟我們在一起。 後來三郎和萬里子也自己開車來輕井澤玩,他們在輕並澤住了兩個晚上就離開,那一天是八月二十五日的下午四點,我永遠忘不了這一天。 那天下午不知為什麼突然起了一陣濃霧,就連我們在輕井澤的別墅裡也伸手不見五指,我說的一點也不誇張,那天的霧的確非常濃,而碓冰嶺濃霧的情形更加嚴重。當時我一直勸他們多留一天,事後回想起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預感吧!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在碓冰嶺那個地方有一百八十八個彎道,而第一百六十二個彎道聽說經常發生事故。 總而言之,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因為方向盤失控……車子一翻落到山崖下就立刻起火燃燒,兩個人就這樣……」 綁架 「這麼說來,由香利就成了法眼家唯一的繼承人了?」 「是的,對琢也來說,由香利是他唯一的孫女,對法眼綜合醫院的創始人——法眼鐵馬而言,由香利也是他唯一的曾孫女。我想綁匪綁架由香利的動機會不會就是這樣?」 「你說他們前天早上來過電話,是男人的聲音嗎?」 「是的,不過我不知道那應該算是男低音還是男中音,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有活力,應該是個年輕人。」 「那人有沒有要求些什麼?」 「沒有,對方並沒有提到錢的事情,可是卻說了更可怕的事。」 「你談那人提到更可怕的事?」 「是的,事情是這樣的,當時我在自己的房間內,而且房裡只有我一個人,突然間,電話鈴聲響了,話筒另一端是一個充滿活力的男聲,對方一直問我是不是法眼彌生夫人,他確認了兩、三次之後才說由香利暫時由他保管。 那時候,我立刻問對方是誰,甚至直接問他是不是需要錢,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就是要錢,結果……」 「結果怎樣?」 「電話那頭傳來世上最歹毒的嘲諷聲,而且對方說話的語氣也變得非常輕浮。那人說:『夫人,你以為任何事都可以用錢解決嗎?我要的不是錢,而是由香利的身體。由香利將在我這兒住上一、兩個禮拜,我會盡全力憐惜她的。』那人還說:『放心吧!我不會要由香利的命。』……」 彌生在描述這段對話時,眼中充滿了恐懼的神色。 「我一直想扳回劣勢,所以不斷提醒自己千萬要冷靜、鎮定,如果我自亂陣腳的話,家裡的人一定會更害怕的。就在我頻頻追問他的身份時……」 「對方回答了嗎?」 「嗯,那人說他是天竺浪人。」 「他說他是……天竺浪人?」 「是的。」 「夫人,您知道天竺浪人這個人嗎?」 「金田一先生……」 彌生表情痛苦他說道: 「關於這件事,我稍後會再做說明,現在我先把電話的事說完。」 「那麼,請您繼續說下去。」 「天竺浪人……」聽到這個名字,我的確有些害怕,我想對方似乎也瞭解我的情緒反應,因此立刻發出嘲弄的笑聲。 那人還說:『夫人,想不想聽由香利的聲音?想的話,我可以讓她跟你說兩句話。』不用說,我自然是央求對方讓我跟由香利說話。」 「所以由香利就來接電話了?」 「是的,但是這當中花了一些時間,好像是有人把由香利從別的地方帶到電話旁邊。 後來,電話那頭傳來由香利的聲音,我聽她說話的聲調,她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我間她人在哪裡,她卻說沒辦法告訴我,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哪裡。她還格格地笑著說:『奶奶,我好像被綁架了。』唉!戰後的女孩子真的是……」 戰後的女孩子不全是這樣,可是從阿滋剛才所說的話中不難瞭解到,由香利的確是個狂放不羈、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孩。 「由香利還說了什麼嗎?有沒有什麼令你印象深刻的話?」 「這個嘛……金田一先生,我覺得由香利好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還是經曆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她一直反複說:『奶奶,有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就連你都不知道唷!這件事真的非常不可思議……』」 「你知道她所說的『不可思議的事』究竟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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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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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7:56:40
「我不知道,而且我根本猜不透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不過,我從由香利說話的語氣聽來,她好像真的碰上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那孩子的個性相當固執,不論我再怎麼問,她都不肯再多說,也有可能是她根本沒有辦法暢所欲言吧!但是,她最後說了這麼一句話——『奶奶,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我以前也曾經無故離家出走,只是這一次時間稍微久一點而已。放心吧!到時候,我一定會平安無事地出現在你眼前的。至於阿滋和五十嵐奶奶那兒,也請你轉告一聲,那麼,拜拜羅!』接著,她又把話筒交回給之前打電話給我的那個男人。 『夫人,這樣你就明白了吧!由香利一點也不害怕呢!我招待她一、兩個禮拜就會送她回家。』那人哈哈大笑幾聲之後,便卡嚓一聲掛斷電話。」 彌生說完的時候,聲音還在顫抖。可是這位堅強的老婦人仍然沒有掉下眼淚,她似乎從不在人前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對了,夫人,您知不知道由香利可能被帶到什麼地方嗎?比方說有沒有聽到什麼特殊的雜音?」 「沒有,金田一先生,當時我非常震驚,滿腦子都在擔心由香利的安危,根本沒有餘力再去注意其他的事。電話掛斷之後,我又認真地思索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有發現對方那裡有什麼特別的聲響。 當然,電話掛斷後我立刻打電話到電信局,拜託他們調查剛才那通電話是從哪裡打來的,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原來如此,那麼夫人,請您告訴我關於天竺浪人的事情。」 彌生靜靜地從茶几下方的置物架取出一個紫色的布包,她解開布包,從裡面拿出一個封得非常緊密的大型牛皮信封。 接著,她又從布包裡取出一把剪刀,剪開封口後,拿出一本B6尺寸的書本。 「請你看一下這個。」 金田一耕助接過來看了一眼,只見書的封面上寫著——「詩集醫院坡上吊之家」,作者是「天竺浪人」。 「我可以翻開看一下嗎?」 「可以,請看。」 當金田一耕助翻開薄薄的封面時,書裡突然掉出一張小紙片。他連忙撿起掉在膝蓋上的紙片,發現那是一張新聞剪報。 「啊!我差點忘了,請你先看一下這張剪報。這是我剪下來的。」 這張剪報貼在白紙上,上面還用紅筆註明——「剪自昭和二十二年六月十六日A報早報」,標題是「醫院坡空屋中年婦女自縊」,報上的內容如下: 藝高輪郵局職員杉田誠(四十八歲)數日前發現位於醫院坡途中的空屋散發出惡臭,於是在昨天(六月十五日)午後,和附近居民山田吉太郎(五十二歲)一起進入空屋一探究竟,不料卻發現後面西式房間內有一位中年婦女上吊自殺。 死者年齡約三十六、七歲,除身穿暗綠色裙子、白底襯衫外;並無任何可供辨認身份之物,同時亦未發現任何遺囑。 初步判斷死者已死亡數日。該空屋乃法眼家的舊宅,戰爭期間法眼家均已疏散到田園調布,而且在昭和二十年三月的空襲事件之後,屋舍遭到嚴重損毀,所以該屋己成一棟廢棄的空屋。目前高輸警局正照會屋主,以確認空屋中的女性死者是否和法眼家有關係。 金田一耕助看完之後,將剪報夾回書中問道: 「夫人,這件事……」 彌生表情十分痛苦,可是語氣卻很平靜。 「金田一先生,當時我真的忙得不可開交,就算有好幾個分身,還是不夠用。 你知道嗎?我一方面得重建法眼綜合醫院,另一方面還得經營五十嵐家的事業,每天幾乎都無法好好看報,尤其是那則報導被編排在社會版最下面的位置,因此我一直沒有注意到它。 我平常習慣將每個月的報紙裝訂成一個檔案,等到有空的時候再拿出來翻閱。因此等我注意到那篇報導時,已經是七月時候的事了,距離發現死者之日也已經超過二十天。 唉!要是我早點注意到那則新聞,或許能盡快妥善處理,只可惜……總之,我到現在仍然對這件事感到非常遺憾。」 「這麼說,夫人認識那位上吊的婦人嘍?」 「是的,我知道她是誰。雖然我們不曾見過面,我卻經常聽我先生提起她。」 「她和你先生的關係是……」 「她是琢也的情婦,呵呵!」 彌生苦笑道: 「父子倆做出同樣的事,這是不爭的事實。 琢也是我父親的私生子,從小在池端的小老婆家中長大成人,他在過了中年之後也另覓新歡,把小老婆養在池端。 其實這都怪我不好。我一個女流之輩成天在外面拋頭露面,根本無法好好陪伴自己的先生,琢也只是想要一個能讓他靜下心來休息的場所罷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昭和初期。唉!我實在太大意了,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先生有外遇……昭和七年,由香利出生時,那位叫冬子的女人也生下一個女兒,因此我先生才告訴我這件事。當時,我先生五十一歲,他自己也覺得羞於見人。」 金田一耕助壓抑內心的訝異問道: 「這麼說,那個女人的孩子就成了由香利的阿姨了?」 「正是如此。那女人所生的孩子可以說是萬里子同父異母的妹妹。」 「那位叫冬子的女士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我的意思是說……她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她也是個可憐人……這些都是聽我先生說的。 她是一個木匠的女兒,名叫佐籐冬子,原本也有一個結婚對象,對方是日本畫家,但後來由於發生一些狀況,只好嫁給一位叫山內什麼的。 聽說他們兩人的年紀相差很多,而且她先生走的時候,還留下一個養子——山內敏男。 雖然她先生死了之後,這孩子跟她之間就沒有任何親屬關係了,但是這個孩子……我先生經常叫他敏兒或阿敏,他非常喜歡冬子,冬子這個人又和我先生的親生母親非常相似,是個十分溫柔善良的女性,於是阿敏就把冬子當成自己的親生母親看待。 我先生認識冬子的時候,她正帶著敏兒在銀座的咖啡廳當女服務生,由於我先生非常喜歡她,因此從昭和五年起,就把他們帶到自己小時候住的池端住下來。正因為他從來沒有外宿的紀錄,我才一直……唉!這只能說,我的確稱不上是一位好妻子。」 「那麼山內敏男也一塊兒被接到池端住嗎?」 「是的,我先生非常喜歡敏兒,這或許也是因為我們沒有兒子的緣故吧!」 「夫人從沒有見過他們嗎?」 「是的,我曾央求我先生讓我見見他們,可是我先生不肯,因此我也不便太勉強我先生。 可是小雪……她是冬子的女兒,我想我至少可以見她一面吧!然而那孩子似乎長得不是很好看,每次我先生一提到那孩子,總會禁不住歎息道: 『她是一個被詛咒的孩子,生來就是那種臉孔。』」 「夫人,我想知道冬子自殺的經過。既然她的身份如此特殊,想必夫人應該有調查一下吧!」 種下仇恨 彌生稍微調整一下呼吸,眺望簷下的風鈴,一會兒才把視線移到金田一耕助身上說: 「根據報上的報導,冬子的遺體是在昭和二十二年六月十五日被發現,而且還是在她死後數日才被人發現的,因此,我估計冬子在那棟宅子裡自殺身亡,應該是六月八、九日或十日的事。」 「啊!請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舉起手,插話道: 「不好意思,這地方得再確認一下。冬子確實是自殺?還是有他殺的嫌疑?」 「這……你提出的這個疑問,我也曾經懷疑過。 我想確定冬子上吊死亡的正確時間,因此特別請負責調查這個案件的加納刑警來家裡一趟,他現在還在高輪警局工作。加納刑警告訴我,冬子的確是上吊致死。 因為警方知道死者和我們家有點關係,所以特別用心調查這件案子。」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麼接下來……」 「加納刑警說冬子死亡的正確日期是六月九日左右,而且在她自殺的前四天,也就是六月五日,她曾經來家裡和萬里子見面。」 「這件事夫人不知道嗎?」 「我完全不知情。當時我在關西做為期兩周的旅行,所有的事情都是在這段期間發生的,唉!說來說去我實在難辭其咎。」 「萬里子知道冬子的事嗎?我是說,她知道有這麼一位女性存在的事實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如果一開始我們能告訴萬里子實情就好了。我先生本來打算說明真相,無奈他死於非命……而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而且我以為冬子應該會出席我先生的葬禮,於是便耐著性子等下去。 等葬禮的事情忙完之後,我便開始在池端那一帶尋找冬子的下落,結果我認為冬子有可能居住的那一帶,全都在戰火的摧殘下化為灰燼,冬子母子三人的下落也就無從得知了。 不過即使在戰後,我依然盡全力搜尋他們母子三人的行蹤,只可惜……就因為這樣,我才沒有把實情告訴萬里子。」 「令嬡知道真相以後,想必會感到相當震驚,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突然出現,而且還聲稱自己就是她父親的情婦……」 「我想萬里子一開始或許會以為對方是存心欺騙她的,可是在對方說明原委之後,她應該也漸漸明白整個狀況,但她或多或少會覺得被自己的父親欺瞞了吧! 萬里子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小老婆生的孩子,她也讀過一些自己父親所寫的書籍。不過她非常不願意讓這件事情曝光,因為她曾經非常氣憤地質問道:『為什麼父親非要把這些事寫出來不可?』所以我想,當冬子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一定會感到相當震驚。」 彌生的眼睛蒙上一層陰影,她繼續說道: 「為人父母批評自己的孩子實在是……可是萬里子真的長得不漂亮,而且一點也不像我們夫妻倆。她除了皮膚白皙之外,其餘就乏善可陳了。 她有個大腮幫子、雞胸、臀部外翹,不只臉蛋長得不好看,就連身材也難看得很……萬里子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對自己的容貌感到非常自卑。如今來了一位比自己年輕、貌美、自稱是她父親情婦的女人?那孩子當然更無法承受這個事實。」 「琢也先生的掌上明珠畢竟是女性,因此免不了會有這樣的心態。」 「女孩子總是仰慕自己的父親勝過母親,所以對萬里子來說,她的父親可以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因此她便侮辱這個叫冬子的女人?」 「唉!這的確是殘酷了點。聽說在此之前,光枝也完全不知道冬子的事,後來她聽見萬里子在會客室裡破口大罵,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萬里子和冬子在會客室裡差不多待了一個鐘頭,後來因為萬里子實在罵得太大聲,所以光枝才趕過去瞧瞧。但是當光枝到達會客室的時候,只見冬子用手帕捂著眼睛從會客室奪門而出。」彌生此刻的眼神十分溫柔,然而她說話的聲調仍然隱約透露出一絲悔恨之意。 「那是六月五日發生的事,四天之後,冬子便在醫院坡的空屋裡上吊自盡了?」 「沒錯。金田一先生,關於冬子跑到我們家的空屋裡結束生命的事,我不予置評。冬子一定非常愛我的先生,對冬子而言,我先生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我非常能夠瞭解她的心情。 但是我也恨她,為什麼她不願意跟我見一面呢?這件事讓我愧咎不已。 琢也去世後,表面上看來,三郎是法眼家的一家之主,而萬里子是他的妻子……可是那孩子懂什麼?她個性很倔強,思慮卻不夠周詳。冬子不知道我才是法眼家的一家之主,因此才釀成後來的憾事。」 這件事對一代才女——彌生而言是抹不去的憾事。 可是,金田一耕助卻完全不顧及彌生的內心情感,只是機械式地不停做著筆記。 「對了,您剛才說昭和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五日這一天,三郎和萬里子夫婦自輕井澤回程的途中,因車禍雙雙死亡。冬子上吊自盡和萬里子夫妻車禍死亡的時間這麼接近,您認為是否有什麼因果關係?」 彌生那只正常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她加重語氣說道。 「金田一先生,我從來沒考慮過這兩件不幸事件之間是否有任何關聯。萬里子夫婦發生意外,全是萬里子駕車超速的關係,當然,那大的濃霧或許也是導致意外發生的原因吧! 可是……我聽你剛才這麼說,這兩件事好像有什麼因果關係似的,這實在是非常不可思議。只不過這兩件事純屬巧合,不幸的巧合!」 「啊!是的,那麼我收回剛才的問題。我另外想問一下,昭和二十二年,小雪是幾歲?你剛才好像說她和你孫女同年紀?」 「由香利大小雪一個月……由香利今年二十二歲,所以在昭和二十二年,兩人應該都是十六歲。」 「那麼山內敏男呢?」 「聽說和小雪差四歲,當年二十歲,現在是二十六歲。」 「夫人並不知道這對兄妹的事吧!」 「嗯,當我注意到這則報導時,重新問過萬里子和光枝這件事情,也才知道萬里子那孩子做出不當的處理。我很在意冬子的遺體如何善後的問題,於是聯絡負責處理這個案件的高輪警局,那位刑警就是在那時來到我家的。」 「是加納刑警嗎?」 「是的。對了,加納刑警說那天……也就是發現冬子遺體的當天下午,他在空屋見到了萬里子。但是萬里子卻以死者可能是因生活潦倒、舉目無親而上吊自盡為理由,把加納刑警打發走了。 事後,加納刑警還苦笑著說萬里子當時好凶哦!」 「那麼冬子的遺體……」 「聽說被敏男和小雪領回去了。要是沒有人出面認屍,警方可要大傷腦筋了,這則消息刊登之後的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七日,兄妹兩人見報便到高輪警局認屍,結果證實那確實是他們的母親。 雖然冬子已經死了好幾天,可是她生前的樣子大致沒變,仍然可從衣著、體型上認出是她。根據加納刑警的說法,敏男當時只是啜泣,可是小雪卻抱住屍體放聲大哭……這也難怪,她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啊!」 「於是警方便瞭解這位自縊婦人和法眼家之間的關係?」 「是的,加納刑警因此再度來訪,而萬里子也包了一個五千圓的奠儀,但是敏男拒收這份奠儀,所以加納刑警三度造訪來歸還奠儀。唉!這實在是一件令人臉上無光的事……」 「他們母子三人之前住在哪裡呢?」 「因為敏男父親的舊識住在千葉縣的木更津,他們把主要的家當帶到木更津,一家人卻留在池端。 昭和二十年春天,他們在池端的家因為空襲被炸毀,母子三人只好來到醫院坡。可是醫院坡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加上又聽到我丈夫猝死的消息,他們才絕望地朝木更津疏散。」 「你也去木更津找過……」 「是的,只可惜我還是晚了一步。當時警方也很同情他們的遭遇,不僅幫忙火葬冬子的屍體,也準備一些奠儀聊表心意。敏男接受了警方的好意,抱著骨灰回到木更津。過了一個禮拜左右,聽說他們兄妹倆突然去了趟東京,直到今日都沒有他們的消息。」 「冬子有遺產嗎?」 「我先生生前應該給了她不少錢吧!但是戰後的狀況並不是很穩定,昭和二十二年時,貨幣已經貶至谷底,加上冬子自尊心也很強,所以她會到我們那兒登門拜訪,應該已經是走投無路了。」 「冬子有留下遺囑嗎?」 「聽說沒有。也許她不願意寫下對這個家的怨懟吧!在她窮途末路、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大概也只能留在我先生的身邊了。唉!一想到這兒就令人鼻酸……說來說去都怪萬里子。」 金田一耕助真實感受到彌生疼惜冬子這位薄命女子的心,但是在彌生涉到自己的女兒時,卻令人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同情和親情。 對這位才色雙全的罕見才女而言,這個完全沒有遺傳到父母優點的女兒,好像並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似的。 「對了,夫人,這本詩集……」 金田一耕助從面前的茶几上拿起「醫院坡上吊之家」這本書,翻閱了兩、三頁。 「啊!金田一先生,請看封底的部份。這本書是昭和二十六年三月十五日發行的,大約一個禮拜之後才寄到我這兒。寄件人不詳,而且也沒有地址……郵戳則是中央郵局,不過那個信封不小心弄丟了。」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從第一頁慢慢地翻閱著。 那是一本六十四頁的小冊子,鉛字字體的大小是18級,一頁有八行,不用很多時間就可以讀完整本書了。 但是金田一耕助只看了五、六頁便合上書本,因為他認為在彌生面前看這本書,未免太令她難堪了。 這本書主要在描述綿綿不絕的怨恨、詛咒和複仇的精神,整本書由三部份構成,第一部份是——「有風鈴的娼婦之家」;第二部份是書名——「醫院坡上吊之家」;第三部份是「蛆蟲」。 金田一耕助隨便翻一翻就看見書上出現子宮、卵巢、陰部、陰莖、精子、卵子或是亂倫等字眼。 看來這位名為「天竺浪人」的詩人大半是受到「惡之華」的法國作家波特萊爾的影響。 「夫人,你對這位天竺浪人有什麼看法?」 彌生猶豫了一會兒才說: 「我猜想他會不會是敏男……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先生非常欣賞敏男這孩子。我曾經問過我先生,是否有意栽培那孩子成為一名醫生?我先生卻說:『那孩子不適合當醫生,他身上流著他父親的血液,還是當個藝術家比較適合。』而且,我先生也說那孩子很不喜歡受到約束。」 「夫人曾去出版社找尋過天竺浪人嗎?」 「我試過了,可是查到一半便斷了線索,或許他故意早一步行動,企圖避開我的搜索。」 彌生說著,雙肩還微微顫抖。 可以讓這位不知害怕為何物的女強人感到膽怯,想必詩中隱藏著令人不舒服的事物吧! 「夫人,這本詩集是否可以暫時交由我保管?」 「金田一先生心中已經有譜了嗎?」 「沒有,只是這本詩集限定出版三百冊,其中一本已經送到這兒,那麼剩下的兩百九十九冊又將如何處置呢?會不會送給有名的詩人或評論家呢?如果我著手調查的話,或許會有一些線索可循吧!」 此時浮現在金田一耕助腦海中的人物正是筆者。 我對詩詞沒有什麼研究,不過金田一耕助知道我的朋友當中有位叫張潮江的人,他是個寫偵探小說的作家,同時也主辦一本名為「寶石」的雜誌,專門刊載偵探小說。 筆者也不時把金田一耕助的辦案過程,以偵探小說的方式向該雜誌投稿。 張潮江有個筆名叫「張嘉門」,他同時也辦了一本以詩詞為主的雜誌。因此金田一耕助才會想到天竺浪人也許會送一本詩集給張潮江。 而事實證明,金田一耕助的第六感是正確的。 「對了,由香……您有由香利小姐的照片嗎?」 「有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彌生從旁邊的小箱子裡拿出來的,正是前文所提到的那張拿著皮鞭的少女照片,她大概是從相簿上撕下來的吧! 「這是去年夏天我在輕井澤為由香利拍攝的照片。」 彌生一邊用鋼筆在照片背面記下拍攝的時間和地點,一邊說道: 「金田一先生,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 「什麼事?」 「就是關於小雪的事。不論我如何央求我先生讓我見見小雪,我先生就是不願意讓我見她一面,而且他拒絕的理由是,小雪是個被詛咒的孩子,因為她天生就是那種臉孔。」 「是的,夫人,剛才您已經說過了。」 「所以我猜想,小雪是不是臉上長了一顆大大的紅痣,還是長得非常難看,因此我先生才不願意讓我見小雪。 可是昭和二十二年發生那件命案的時候,我問過加納刑警,他說小雪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還說不論長相還是身材,小雪都算是個無可挑剔的美人。所以我才會非常納悶,為什麼我先生不願意讓我跟小雪見面呢?喏!這是由香利的照片,你瞧……」 金田一耕助把照片接過來一看,忍不住發出讚歎聲。 「哦,真是一位漂亮的女孩。」 「謝謝你。我實在不懂,像萬里子這麼不出色的孩子,為什麼會生下如此標緻的女兒?」 由香利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位美人胚子,她那充滿傲氣的眼神,手中握著圈成一圈的皮鞭,加上臉上露出的微笑,在在給人非常傲慢的感覺。這或許是因為她身為法眼家唯一的繼承人,從小就在不知天高地厚的環境中成長的緣故吧! 金田一耕助把照片夾在筆記本裡說道: 「夫人,我會盡全力不負所托,只是……」 「只是什麼?」 「這一點實在是難以啟齒,我想說的是,我不敢保證由香利小姐是否能夠毫髮無傷,如果對方的目的是在……」 彌生呻吟般地歎了口氣。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關於這一點,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再說,現在的年輕人跟我們那時候不同,他們已經不是那麼重視貞操了,我擔心的是……」 「是什麼?」 「由香利是法眼家唯一的繼承人,是法眼家僅存的血脈,我只希望你能將這一點謹記在心。」 當彌生回頭看著法眼鐵馬的肖像時,眼底流露出的那份真情讓她看起來更加美麗。
作者:
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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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7:57:01
第5章 探訪上吊之家
再次造訪 金田一耕助在品川車站下了國鐵之後,便在車站前攔了一輛計程車,吩咐司機直奔魚籃坂。 現在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下午六時二十分左右,也就是金田一耕助送本條直吉出松月旅館後不到半個鍾頭的時候。 “司機大哥,這輛車會經過高輪台町嗎?” “不會,我打算經過泉岳寺前面,然後從伊皿子開往魚籃坂……” “哦,那麼,麻煩你繞道到高輪台町好嗎?這樣一來,我們是不是得往回走?” “不用,只要在高輪北町往左轉就可以了。” “好,那就這麼辦吧!” 車子在高輪北町往左轉,沒一會兒就到了高輪警局。 他們從警局的前面再往右轉,就來到高輪台町的大街。根據本條直吉所說,本條照相館就位在這條大街的右側。 金田一耕助很快便看到一棟像是本條照相館的建築物。 那是一棟兩層樓的建築物,在建築物正面二樓的位置上掛了一塊橫式、上頭寫著“本條照相館”的看板,而且有一個和店面寬度不成比例的大型櫥窗,里面擺著許多照片。 因為沒有開燈,所以在傍晚天色微暗的情形下看來,櫥窗里的東西似乎透出一股陰森的氣氛。 這時,司機開口說: “先生,您要到這一帶的哪個地方?” “哦,沒有、沒有。我們就直接去魚籃坂吧!” 于是計程車飛也似地直奔魚籃坂。 金田一耕助下車時,正好迎面吹來一陣狂風,把他的衣擺吹得飛揚起來,他連忙用拐杖握柄按住頭上的瓜皮帽。 接著,金田一耕助若無其事地看看四周,等到確定沒有人跟蹤時,他才輕輕舉起拐杖,朝目的地走去。 東京都此刻的景象,真可說是“破壞”和“建設”同時進行。 在家園被破壞殆盡之後,朝高空聳立的鷹架又如雨後春筍般不斷冒出來,以致金田一耕助所到之處,路面都立著道路施工的標識燈,僅留少許空間供行人步行。 由于汽車也穿梭其間,因此行人只能依照標識燈向前行走。 金田一耕助繞了許多路,來到里坡的下方。這時四周的天色有些灰暗,但是就如本條直吉所說,因為坡下有街燈,所以看起來不會很暗沉。 坡道的右側是學校操場,操場後面有一座臨時搭建的校舍。坡道的左側面向醫院坡的正面,到處都還留著燒過的痕跡。 雖然醫院坡的正面大都已經動工複建,可是這個地區複建的腳步比較慢,抬頭朝坡上望去,根本見不到半個人影。 金田一耕助緩緩爬上里坡,果然看見途中的道路形成一個T字型,那里的電線杆上也有燈光。 (看來木條直吉的話倒是可以相信。) 金田一耕助經過一處土堆,很快地來到法眼舊家的大門前,他在門前停下腳步,張大眼睛看看四周。 事實上,金田一耕助之前也曾來過這個地方。 廢墟 八月二十一日下午,金田一耕助應邀到田園調布的法眼家,受托尋找由香利的下落。 當時他先收下一百張千元大鈔做為調查費用,若是平安順利地救出由香利,彌生還會加倍奉上酬勞,這也難怪金田一耕助突然這麼充滿干勁了。 他一離開田園調布的法眼家,就立刻直奔法眼家的舊宅,那時太陽還高掛空中。 他一到法眼舊家就發現它宛如一座廢墟,依然是一片空襲後的慘狀。不但兩根門柱全都爬滿了常春藤,就連圍繞在房屋四周的大谷石圍牆,也到處都是龜裂的痕跡,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位在這棟宅院左後方的西式建築也被破壞得殘破不堪,和式建築也有部份屋頂受到毀壞。 玄關前的格子門也破破爛爛的,一般家庭還沒有能力使用這麼寬敞的大門呢! 金田一耕助走進敞開的格子門,只見遍地的瓦礫灰燼,以及一塊被當做置鞋處的大型三波石。此外,並沒有看見榻榻米,大概是被人拿走了,所以整個地板都暴露在外面。 金田一耕助穿著草鞋往上走,從玄關到後面有一個寬約四尺的緣廊,左側的木板窗關閉著,右側的紙拉門一扇也不剩,往紙拉門里面的房間望去,連一塊榻榻米也沒有。 這些東西大概都是在戰後被人拿光了吧! 不過金田一耕助並不是來這里探險的,他聽彌生提起這棟宅院,所以便來這里了解一下這棟宅院的格局。 他繼續走到走廊盡頭,往右一轉發現了一扇門,打開門便是一間五坪大的西式房間。 這間西式房間和另外一間兩倍大的西式房間僅有一門之隔。 金田一耕助的目的地便是這間房間,因為冬子就是在這里自殺的。 這間房間位于和式建築和西式建築的中間,大約有十坪左右,或者更大些。 房間內高高的天花板中央有一個直徑約五尺的圓型凹槽,想必以前是用來掛燈飾的;如今燈飾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但是天花板中央仍有一個乳房形狀的圓型金屬零件,一個大大的金屬制鎖就掛在金屬零件上面,而且每一個鎖環都大到可以穿過粗繩。 冬子大概是把繩子穿過最尖端的鎖環,並將繩子打一個死結,然後自己把頭放進繩圈里,最後再踢開腳下的木箱上吊自殺吧! 冬子的尸體被發現時,現場遺留下兩個箱子。 金田一耕助沒停留多久便離開法眼舊家。 當他踏上歸途,不經意地回頭張望時,不由得感歎道:法眼舊家雖然已經變成破舊不堪的廢墟,但是由建築物本身堆砌的磚瓦來看,不難想見它曾經是一棟豪宅。 如果這棟宅院能完美無缺地保存下來,必然是一棟威風凜凜、氣派十足的建築物。 金田一耕助再度緩緩登上坡道,朝醫院坡的下方走去。 走沒多久,他發現醫院坡的前面有一間派出所,派出所的旁邊有一個電話亭。金田一耕助忽然想起什麼事,加快腳步沖進電話亭,拿起公用電話撥給警政署搜查一課的等等力警官。 等等力警官正好在,因此金田一耕助說明自己想拜訪高輪警局的加納刑警,希望等等力警官能幫他打電話招呼一下。 等等力警官立刻答應了。 “對了,若是我聯絡上加納刑警,該如何通知你呢?” “我目前在公用電話亭里打這通電話,三十分鍾之後我會再打一次電話來聽取結果。” “好吧!” 金田一耕助掛上電話,走出公用電話亭,他揮動拐杖朝醫院坡的方向走去。 這里跟里坡相比,顯得繁榮、熱鬧多了。這里的道路也比較寬,雖然道路的修補工作還沒完全結束,可是販賣進口用品的商店、書店、文具店已經一家家地開張,每家店面都燈火通明。 坡道的左側到下方的區域都屬于法眼綜合醫院,坡前三分之一處是醫院的臨時建築,下面三分之二的原建築目前正在施工中。 水泥建築物高高聳立著,目前仍處于基礎工程的階段。面向道路、覆蓋在鷹架上的塑膠布幕上印著“風間建設”的字樣。 戰後的“風問建設”茁壯了不少,從法眼綜合醫院重建的規模來看,就不難了解“風間建設”已經是一間規模頗大的建築公司。 當金田一耕助再回到公用電話亭的時候,正好過了三十分鍾。他打電話過去,接電話的正是等等力警官。 “我已經聯絡過高輪警局,加納刑警目前在局里,你現在可以去拜訪他了。” 金田一耕助再三向等等力警官道謝之後,便走出電話停,招了一輛空計程車前往目的地。 斷線 力納刑警大約三十歲左右,他曾在其他事件中和金田一耕助共事過。 金田一耕助說明自己接受法眼彌生的委托,必須找出山內敏男和他妹妹小雪的下落,希望加納刑警能告訴他有關冬子上吊自殺的前因後果。 “哦,原來是這樣啊……” 加納刑警笑著說道: “那件事我還記得,不過,那對兄妹至今依然下落不明嗎?” “是的,因此彌生夫人今天才心情沉重地委托我去辦這件事。對了,你知道這對兄妹並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嗎?” “嗯,我是在調查的過程中才知道的。老實說,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是親兄妹,因為這對兄妹的感情非常好,哥哥非常照顧妹妹,妹妹也非常尊敬哥哥……” 加納刑警給兩兄妹一番好評之後,微微苦笑道: “他們倆的確是一對非常可愛的兄妹,因此我才會出面幫助他們。” “你是說……” “他們兄妹倆應該平安無事吧!只是當時阿雪……哥哥敏男是這麼叫她的,阿雪才十六歲,而敏男也才二十歲,雖然敏男塊頭高大、話不多,不過看起來卻相當成熟穩重,所以我認為他必定會好好教養妹妹長大成人。畢竟這兩兄妹除了法眼家之外,真的舉目無親了。” “當時你曾出面與少夫人萬里子協調嗎?” “哼!那個女人……哎呀!真是失禮,我不該這麼批評你的委托人。” “沒關系,因為我的委托人是彌生夫人,而不是少夫人;更何況,彌生夫人好像也不是很滿意少夫人對這件事的處理方法。” “是啊、是啊!後來我也見過彌生夫人,她不愧是位很有氣度的大人物,相較之下,少夫人就顯得……” “加納刑警,聽你說……小雪這女孩長得很漂亮是不是?” “是的,彌生夫人聽我這麼說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其中有什麼隱情嗎?” 金田一耕助簡單地說明原委之後,加納刑警不禁訝異地說: “被詛咒的孩子?生來就是可怕的臉……這些話真的出自琢也先生的口中嗎? 這怎麼可能!小雪可稱得上是個美人胚子呢!她原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只是因為家中遭遇這種不幸,所以才會給人一抹落落寡歡的感覺。” 結果,金田一耕助依然無法從加納刑警那兒得到任何更進一步的情報。 盡管如此,他還是跟加納刑警再三道謝,並希望加納刑警如果有敏男兩兄妹的下落,請務必通知他一聲。金田一耕助還把松月旅館的地址和電話留給加納刑警。 金田一耕助接著要探訪的地方是位于赤垠的K.K.K夜總會。他把K.K.K的保鏢——多門修叫到附近的咖啡廳,拜托他尋找一位叫天竺浪人的詩人。 不過,金田一耕助刻意保留山內敏男兄妹的事,一方面是怕法眼家受到牽連,一方面也因為目前並沒有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天竺浪人就是山內敏男,所以金田一耕助認為還是不要讓多門修產生先入為主的觀念比較好。 接下來的兩天,金田一耕助便到成城來拜訪筆者,但是他對于這件事的努力也僅止于此。雖然金田一耕助本人相當焦急,因為時間拖得越久,由香利的清白可能就越不保,然而他能做的也實在很有限。 金田一耕助特別告訴我,這是一件連法眼家其他成員都不知道、極為機密的委托,這也是金田一耕助無法時常去拜訪法眼家的理由。 醫院坡上吊之家 金田一耕助不時翻閱“詩集”《醫院坡上吊之家》這本書,希望能從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然而,他越讀這本詩集,越感覺到字里行間透出駭人的怨懟和邪氣。 整本詩集的架構倒是非常完整,內容主要是描寫某個紅顏薄命的女子愛上一名年長的男人,後來成為這個男人的情婦。男人雖然已有妻室,卻仍全心全意地愛著這個女子,而且兩人還育有一女。 有一次,男人買了一串南部風鈴,將它掛在屋簷下。 風鈴一年四季都吊掛在小老婆家的屋簷下,所以對逐漸成長、懂事的女孩而言,“風鈴”在她心中就是父親的象征。 男人並不常去小老婆那兒過夜。每到十一點,他就會離開那位女子,更衣回家。而小女孩也在長大之後,漸漸明了自己的處境。 她知道父親另有家室,而且在另一位女孩身上也同樣流著父親的血液。當她知道那女孩跟她同年齡時,不禁羨慕那個女孩可以時常待在父親的身邊,但同時也嫉妒她的幸運。 不過女孩並不認為自己非常不幸,因為父親非常喜愛她,她也十分尊敬自己的父親。 父親並非每天都來看她,而且不來的日子往往比來的日子還多。但是每當他來的時候,女孩的母親總是非常高興,屋簷下的風鈴仿佛也感染到母親的喜悅,總是不停地搖擺晃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父親不來的夜晚,女孩的母親就只能孤寂得不發一語,在這樣的夜晚,連屋簷下的風鈴都噤若寒蟬。 以上是“詩集”《醫院坡上吊之家》的第一部份——“有風鈴的娼婦之家”的大概內容,詩句中不斷使用露骨的辭彙,教人看得驚心動魄。 不過由于女子的境遇甚憐,反而激起讀者的惻隱之心。 第二部份是——“醫院坡上吊之家”,整個氣氛就變得非常激烈。 這一部份的內容是描述戰爭無情,致使母女倆的生活日益窮困,而且故事一開始就著墨在描述她們窮困潦倒的情境。 女孩的父親擁有一家大醫院,但是由于戰爭的緣故,他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漸漸地,便很少到女孩的家中走動。 一天夜晚,天空突然出現許多B-29轟炸機,猶如秋天飛舞在空中的蜻蜓一般;沒多久,整個城鎮就像火球般燃燒起來。 高射炮不斷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每個人都在燃燒的城鎮中流竄逃命。 就這樣,女孩的家也被燒個精光,但是從燃燒的灰燼中找到的風鈴卻沒有什麼毀傷。 女孩的母親一手拎著風鈴,一手牽起女孩,拖著發疼的雙腳,搭船朝南方農家疏散。 當風吹起的時候,農家屋簷下的風鈴便發出清脆的響聲。 戰爭結束後,又過了一、兩年,這時女人已經沒有能力維持家計,生活越來越艱困。 一天,女人鼓起勇氣,決定去敲心愛男人的家門。不料,她所得到的竟是傷透人心的羞辱與怒罵。 一位自稱是那男人的女兒的貴婦人,竭盡所能地侮蔑、謾罵和嘲諷那女人。貴婦人發出歇斯底里的笑聲,譏諷女人是淫婦,是這世上的瘟疫。 女人終于因為承受不了嚴重的打擊,傷心過度,獨自跑到心愛男人以前住過的空屋上吊自盡。 這是第二部份的大致內容,作者盡可能冷靜地敘述這段事實。但或許這位詩人還太年輕,他的語氣越來越激動,無法克制內心深處的激昂情感。 最後在第三部份的“蛆蟲”里,詩人一直壓抑的憤怒,就像是突然爆開的炸彈,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這部份的內容是,暫時寄住在鄉下農舍的女孩,為了尋找母親的下落而來到城市。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母親,可是母親的尸骸卻已經腐爛,可怕的蛆蟲遍布在母親身上。 女孩傷心得嚎陶大哭,她一邊拿起一條條的蛆蟲放進自己的嘴里,一邊哭泣。 不久,女孩將母親的遺體火化,抱著骨灰回到鄉下,並且將風鈴掛在骨灰壇上。 現在,這串風鈴已經不是“愛情的象征”,而是“黑色的詛咒”。 金田一耕助讀到最後一章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戰粟起來。 詩人在這個章節里運用許多感歎詞和詠歎詞,抒發自己激昂的情感、詛咒和怨懟。 在這些詩篇中,詩人並沒有現身說法,而是以客觀的角度來敘述母親和女兒悲慘的命運。 盡管如此,金田一耕助仍無法忘懷整首詩的背後,隱藏詩人的詛咒和怨恨。一想到這兒,金田一耕助便禁不住全身顫抖。 就在這時,床邊的電話突然響起,金田一耕助連忙抓起話筒接聽。 話筒另一端傳來阿清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有位婦人打電話給你。” “是哪一位?” “她並沒有報上姓名,只說您聽了她的聲音就會明白。不過她的用字遣詞非常高尚、有禮,好像是上了年紀的人。” 聽了阿清的描述,金田一耕助立刻猜出對方的身分。 “喂,您是金田一先生吧!我想不用自我介紹,您也知道我是誰了。” 彌生透過電話傳來的聲音越發顯得高貴。 “是,夫人,您現在是從哪兒打電話來?” “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我是在某公寓的公用電話打給你的。對了,金田一先生……” “是。” “前陣子我跟你說的那件事,希望你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吧!也就是說,我想取消這項委托。”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那個東西今天回來了。” “咦?由香利……” 金田一耕助正要說下去,卻連忙吞了吞口水,轉而問道: “那個東西還完好如初吧!” “這、這個嘛我不是很清楚,那孩子……不,對方什麼也不願意說,所以我想目前還是不要追問的好。” “這樣也好。那麼我可以跟你見個面嗎?我想知道這件事的詳細經過。” “這件事還請你見諒,目前我只想盡早把那個東西送到美國。” “嗯,這也是一個辦法。” “正因為如此,我才希望你停止調查這件事。盡管我知道這個要求實在非常無禮,可是……” “不、不,您千萬別這麼說。既然最重要的東西已經回來,我的工作也就結束了。” “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實在是太好了。我為了慎重起見,我想問你一句話,不知道這件事你有沒有對旁人……” “不,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一點您盡管放心。” “謝謝你。那麼我會依約送上謝禮,今天就以小包方式寄出。此外,你不必給我任何收據,我也是為了慎重起見。” (彌生說話的語氣從頭到尾都是那麼穩重,一點兒也沒有慌張的感覺,不過,這是不是也反映出她有些不安呢? 由香利回來了,但她可能已經不是完壁之身。 既然由香利暫時不願意談這件事,彌生也刻意回避這個問題,那麼這件事大概會被處理成由香利去爬白馬山吧!) 金田一耕助看看桌上的月曆,今天是八月十九日,也是由香利遭綁架後的第十天。 既然綁匪願意釋放由香利,想必他已經達到目的。一想到這里,金田一耕助全身不由得打起冷顫。 第三天,一份小包裹寄到金田一耕助的住處。寄件人的名字是金田一耕助完全不認識的人,而紙箱里裝的是一捆一捆的紙鈔,一共有二十萬元。 彌生大概是想利用這些錢來封住金田一耕助的嘴巴。 金田一耕助並非存心辜負彌生的信任,但他真的不願意就這樣放棄調查。一切都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因此,他很想跟由香利見上一面,而這個願意居然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實現了。 九月四日傍晚五點左右,金田一耕助去了一趟銀座,在回程途中,他穿過鐵橋,朝日比谷的方向走去。 這個時候,恰巧是某電影院散場的時段,大批觀眾紛紛從電影院里走出來,其中有小胖子阿滋的身影。 阿滋在人群中非常顯眼,不過他並沒有察覺到有人注意自己。 除此之外,他身邊還有一位朋友,那人臉上掛著太陽眼鏡,不過金田一耕助仍然一眼就認出是誰。 她是法眼由香利,金田一耕助還記得她手下拿皮鞭的模樣。 由香利個子很高,大約有五尺四寸,加上她又穿了一只高跟鞋,看起來比阿滋還高。 由香利自然不認識金田一耕助,當他們在混亂的人群中彼此擦肩而過的時候,金田一耕助聽到由香利一臉嚴肅他說道: “阿滋,我明白你所說的,但是在這以前,我想先做個決定!” 那張照片中,穿著騎馬裝少女的幸福笑臉已不複見,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堅決的聲音。 那麼聲音教人聽起來,就像是鮮血自齒縫間滴下來般驚悚、魄人。 夜探鬼屋 九月七日傍晚,金田一耕助站在里坡法眼舊家大門前面,他的表情顯得非常驚訝,因為這里和他上次來的時候,已經變得有些不向了。 八月二十一日傍晚,金田一耕助潛入這棟房子時,並沒有看見眼前這個路障。 如今,原本可以讓人自由出入的正門已經立起兩根木頭柱子,還有好幾片木板橫釘在柱子上,其間沒有任何空隙,上面更張起鐵絲網。 金田一耕助小心翼翼地從門前經過,走上斜坡,他想從正門那邊往里看。 可是沒一會兒,金田一耕助便注意到這個路障只完成一半。只見左側的大谷石圍牆上,有一個可容一人出入的裂縫,而且這里沒有做任何路障。 此外,從這里到斜坡上頭還有好幾處已經崩壞,卻沒有架設路障。 (難道這些路障是今天開始動工,所以來不及完成?) 忽然間,金田一耕助終于明白山內敏男為什麼刻意請攝影師到這里拍攝結婚照的理由了。 山內敏男在九月三日下午四點左右去本條照相館拿沖洗好的照片,如果他第二天以限時專送的方式寄出的話,最遲六日上午就能送到法眼家。 既然金田一耕助都能判斷出那一間西式房間就是冬子上吊自殺的地點,想必彌生一定也能夠察覺出來。 彌生大概也察覺到拍完結婚照之後,可能會演變成什麼樣的狀況,因此,不論對方是否會回到這里,她都會先築起一道路障來阻隔他。 這時候,附近一帶的暮色已漸漸低垂,金田一耕助取出一只鋼筆型的手電筒,不顧一切地踏進這棟廢墟里。 和上次相比較,這次行進起來比較困難,四周的雜草都長得很長,雜草下面又都是瓦礫、石塊,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來到玄關,入口處竟然被兩塊十字交叉的板子封住,上面還張起鐵絲網。 由于金田一耕助事前已經想到會有這種情況,所以他並不感到驚訝。 他一邊揮動手中的手電筒,一邊繞到左側,結果發現木板窗也被封死了,幸好還有一處勉強可以鑽進去的縫隙。 金田一耕助顧不得衣擺被刮破的窘境,硬是從縫隙里鑽進去,沒一會兒便進入一間寬敞的房間。 他用手電筒照射四周的牆壁和天花板,發現這個房間並不是方正格局,而是四六比的長方形房間;比較窄的那邊有一扇左右對開的大門,應該就是正面入口。門後面的左右牆上各有一扇門,金田一耕助便從右側的那扇門進入。 他一邊用手電筒照天花板,一邊來到吊掛在房間中央的燈飾鎖頭下方。 是的,問題就出在這把鎖。 冬子就是把繩子掛在這個鎖環上頭自殺的,而她心愛的遺物大概就是掛在同一個鎖環的位置,在鎖頭稍後的地方,有一個金色屏風立在那兒,正好也是他在照片中見到的角度。 但是還有一個地方他必須確認,那就是背向這邊、左側的那扇房門後面究竟是什麼。 金田一耕助八月二十一晚上來這里的時候,竟然忽略了這扇門。 當他打開這扇門,發現外面是一條狹窄的走廊,走廊對面有一間拉門半開的和式房間,里面看起來像是鋪了一層榻榻米。 金田一耕助不禁氣得頻頻跺腳。 八月二十一日晚上,房間內大概沒有榻榻米。這塊榻榻米想必是為了准備二十八號晚上那場奇妙的婚禮才鋪上去的吧! 盡管其他用品已在第二天早上搬走,但是像榻榻米這麼重的東西,應該會被留置在這里。 金田一耕助踏進房間,用手電筒照射四面的牆壁和紙拉門,結果里面竟有六張粗制的榻榻米,房間一角有一面壁櫥,壁櫥的門半開著,不過上層和下層都空無一物。 突然,金田一耕助向後倒退一步,將身子稍微往前傾,並把手電筒的燈光朝壁櫥下面照射。 只見有個男子身著微髒和服、拱著背蹲在壁櫥里。 “是什、什麼人躲在那里?” 對方顯得十分害怕,所以金田一耕助也就變得大膽起來,盡可能以溫和的口氣跟對方說: “你可以出來了。如果你沒有害人之心,我也不會加害于你……咦?” 那男人聽到金田一耕助的聲音便猛然回頭,當手電筒的光線直接照射到他的臉,他連忙舉起一只手擋住燈光。 不過這麼一來,金田一耕助也立刻明白對方是誰了,他因此松了口氣。 黑暗中,只見金田一耕助不斷抓著那頭亂如鳥巢的頭發,語氣恭敬地道: “這、這、這不是成城先生嗎?你為什麼會到這里來?你知道這里是醫院坡的上吊之家嗎?”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7:59:03
第6章 追蹤爵士樂團
意外發現 昭和二十八年,筆者已經五十二歲了,但這卻是我生平第一遭嚇得冷汗直流,事後回想起來,自己也覺得好生氣。 當時筆者自喻為“阿砧居士”,不會特別在意這世上的榮辱與得失。可是現在,被金田一耕助毫不留情地用手電筒照射,筆者的弱點也因此暴露出來。這也就是我如此氣自己的原因了。 那件事發生半個鍾頭之後,我坐在西銀座的“葫蘆”——一家京阪料理店的二樓雅座,當時我一面猛吐煙圈,借以隱藏自己的尷尬,一方面又得不時擦拭腋下的冷汗。 坐在面積兩坪多的料理店內,那時候還不至于熱到要吹冷氣的地步,所以室內只有一支電風扇靜靜地吹出涼風,可是卻吹不去飄散在室內的沉悶的氣氛。 突然間,樓梯處傳來陣陣腳步聲,服務生阿妙端來茶水、濕毛巾和菜單。 “阿妙,我那位朋友呢?” “現在在櫃台打電話,請問您要點什麼菜?” “等我朋友上來之後再決定吧!” 話才說完,金田一耕助便上樓來了。他強忍住笑意,坐在矮桌的另一頭開始點菜。 “成城先生喝什麼酒呢?啤酒、還是日本酒?” “就來瓶啤酒吧!” “可是你不是已經喝了不少酒?” 金田一耕助把視線移到放在筆者坐墊旁的水壺,笑著說道。 這個水壺可以裝五公升的酒,金田一耕助知道筆者有乘車恐懼症,不論是坐計程車或搭火車,不喝些酒的話,鐵定會撐不住。 “是啊!可是你對我的威脅太大了,如果不喝醉的話,可能很難有台階下。” “哈哈!既然如此,就請你拿兩瓶啤酒來吧!” “哦,對了,阿妙,你順便把我的水壺裝滿日本酒,冷的也無妨。還有,裝一級酒就可以了,要是喝特級酒,准會被我老婆嘮叨一番。” “先生,您還要喝啊?” “不是,主要是當成護身符,只要我喝醉,就不怕坐車了。我不是酗酒,請你放心。” “阿妙,你就照這位先生說的去做吧!” 當阿妙把空的水壺拿走之後,金田一耕助又重新打量起筆者。 “你做人真差勁!” “我什麼地方差勁了?” “嫂夫人非常擔心你呢!” “哎呀!你為什麼這麼說……哦,你剛才在櫃台打電話,原來是打到我家啊!” “瞧你這身打扮就知道准是偷偷外出。再說,每次你出門的時候,總是帶著太太一塊出門,但是今天你卻單獨行動。” “那麼我老婆說什麼?” “她非常擔心你,嫂夫人發現你失蹤的時候,廚房里的水壺已經不見了,日本酒也少了許多,而且你每個月定期交稿的稿件早在兩、三天前就交了出去了,現在根本不需要躲避雜志記者,所以嫂夫人覺得非常奇怪。” 金田一耕助今年究竟有多大年紀呢? 筆者至今仍不清楚這男人正確的出生年月日,只知道我認識他的時候是昭和二十一年秋未。那時筆者住在岡山縣吉備郡岡田村字櫻這個地方,由于在那里意外聽到金田一耕助的事,因此寫下“黑貓酒店殺人事件”這個故事。 在“黑貓酒店殺人事件”中,筆者認為金田一耕助大約三十五、六歲;昭和二十一年筆者四十五歲,所以這男人應該比我年輕十歲左右。 這麼說來,昭和二十八年時,金田一耕助應該已經四十二、三歲了,可是不論什麼時候見到他,他似乎都沒什麼改變,為了方便大家了解,筆者就將初次見到他的印象描述一下吧! “他並沒有什麼特別過人之處,從各方面來看,他都不過是個相貌平平的青年,而且身上穿的和服永遠都是皺皺巴巴的……” 即使昭和二十八年筆者見到金田一耕助的時候,他還是如筆者前面所描述的那個樣子。 一般男人到了四十二、三歲,總是會出現啤酒肚或中年肥胖的征兆,但是在金田一耕助身上卻看不到這些特征。 他雖然個頭不高,又一臉窮酸相,不過他出身于東北,所以膚色倒是十分白皙。只可惜他“白皙”並不是健康、清清爽爽的那一種,而是通宵打麻將之後,面無血色的慘白。 盡管金田一年到頭都給人這種感覺,卻仍保有青年應有的朝氣。至于最能展現他青春氣息的自然是那一頭卷發,乍看之下,仿佛是一個鳥巢頂在頭上似的。 他這副平凡的相貌及不修邊幅的豐采,很容易給對方輕松自在、不難相處的感覺。 筆者在“黑貓酒店殺人事件”中曾提到,第一次見到金田一耕助這個小我十歲的朋友時,就對他頗有好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筆者就稱呼他為“阿耕”。 他不論在什麼情況下,總是保持笑嘻嘻的模樣,讓人覺得他頗有包容的雅量。 不久,矮桌上擺滿了佳肴,阿妙也退下去了,金田一耕助為筆者斟上啤酒,也為自己斟上一杯。 “成城先生,跟我說實話吧!你為什麼會知道那棟房子?” 這就是他的開場白,同時也讓筆者感到羞赧不已。 筆者喘口氣,喝干杯子里的啤酒之後,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 “還不是從老張那兒聽來的。” “你說的老張是不是就是張潮江先生?” “是啊!” “張先生知道那棟房子?” “不,他不知道。你聽我說,阿耕,事情是這樣子的。” 金田一耕助到筆者住處詢問有關天竺浪人事情的第二天,我正巧有事去銀座(當然是帶著老姿一起兒去的),結果晚上八點左右,正巧在松屋前遇到張潮江。 張潮江五十出頭,他每天如果不到銀座街燈下散散步的話,那天晚上就會難以入眠,所以在銀座遇到他,並不算偶然。 當時張潮江帶我們去他最常去的啤酒屋,還提到天竺浪人的事。 “阿耕,看來這本詩集也送到老張手上了。” 筆者一面說,一面從內人親手做的紙袋中取出《醫院坡上吊之家》這本詩集。 金田一耕助聞言,只是點點頭。 “老張很欣賞這本詩集,他還說作者雖然受到波特萊爾的影響,不過仍然不失其獨特的創造力,但是老張本身並不認識天竺浪人,對‘醫院坡’也不清楚,因為他是大田區人。” “原來如此。” “他當時說好象聽過有這麼一棟房子,我便順水推舟地問了一下,老張因此答應幫我問問兩、三位同好。 結果,有一位家住在那附近的詩人知道那棟房子。聽說昭和二十二、三年發現一位婦人在那棟房子自殺的時候,這位詩人還發揮好管閑事的精神,刻意跑去一探究竟呢! 對了,那位詩人也收到這本詩集,而且他一開始就知道這是根據真人真事所寫的。這些都是老張寫信告訴我的,他同時也把詩集寄給我。我看了之後的感覺並不是很好。” “這就是你瞞著嫂夫人出外探險的原因?” “是呀!不過我現在覺得很無趣。”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也知道那棟房子了啊!”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金田一耕助開心地抓抓頭,張開嘴露齒一笑,可是筆者卻故意視而不見。 “你說‘原來是這麼回事’是什麼意思?” “我想你大概是想先去探探那棟房子,然後再提醒我要注意什麼吧!” “是啊!因為我老是蒙你照顧,才會打算偶爾回報你一下。可是好心沒好報,先是被你用手電筒逼出來,等會兒又要被我老婆罵了。” “那麼,你究竟在那棟房子里發現什麼?” 金田一耕助不經意他說出這句話後,突然兩眼直視我,語氣低沉地說道: “成城先生,如果你有任何發現的話,請趕快告訴我。你究竟在那棟房子里發現了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筆者更加覺得丟人現眼。” “阿耕,在你目前處理的案件事,是不是有位叫由香利的女性。” “你為什麼這麼問?” “在我回答這件事之前,請讓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由香利這位女性最近是不是有危險?比方說必須向人求救……等。” “她的確曾處在你現在所假設的情況下,可是現在我不方便多透露些什麼。” “沒關系,這一點我明白。只是不知道有件東西對你是不是有幫助。” 接著筆者從袋子里取出一塊金屬片,隔著矮桌交給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看之下,的確大吃一驚。他看看我之後,目光又落在那塊金屬片上。 “你在哪里找到這塊東西的?這塊金屬片怎麼破破爛爛的?” “因為我是從老鼠洞里找到它的。讓我先從發現這塊金屬片的經過說起吧! 我比你早潛入那棟房子,所以當時屋內還算明亮,那間大廳……就是那個女人上吊自殺的大廳……” 金田一邊點頭,一邊看著金屬片的內容,不時揚起眉頭,不過,我可顧不了這麼多,繼續說道: “我正抬頭望向天花上那個可以承受上吊者重量的鎖環時,正好有只老鼠跑出來,由于我對老鼠沒有好感,就到處追趕它,受驚嚇的老鼠于是四處逃竄:最後跑回老鼠洞里。” “老鼠洞在哪一邊?” “那個大廳不是有個朝左右兩邊對開的大門嗎?我想那道門大概就是正面入口吧!在入口處對面牆壁的右邊角落上,有一個小小的老鼠洞。我到的時候,屋內的光線還算明亮,但如果不是因為那只老鼠出現,我肯定不會注意到那個小洞。” “于是你就往洞里瞧?” “我還不至于有如此強烈的好奇心,只不過因為老鼠沖進洞里的時候,那塊金屬片便啪的一聲從洞里彈出來,所以我才用拐杖把它掏出來。 這塊金屬片被摺成小小的一塊,我想應該不是被老鼠叼進洞里。而是被人……比方說是被由香利塞進洞里的,哎呀!推理是你的本行,我這個門外漢還是少下評語為妙。” “這是短歌嗎?” 金田一耕助指著破破爛爛的金屬片問道。 “應該是吧!當我看到‘微風輕拂池端之地,低吟風鈴之音哀戚’的詞句時,我就想作者應該是法眼琢也,因為在他的歌集中有一本名為《風鈴集》的作品。” 金田一耕助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頃刻間,他的目光又集中在那塊金屬片上,因為金屬上還出現了以下的字跡—— 救我由香利 “阿耕,這是用口紅寫的嗎?顏色有點怪怪的。” “你覺得呢?這塊金屬片被摺成一小塊塞在老鼠洞里,所以表面很髒,周邊也被老鼠咬得破破爛爛的,可是我認為它應該還算是滿新的金屬片。這塊金屬片為什麼會出現在那棟屋子,而且被放置在老鼠洞里呢?” “阿耕,我認為確實有位叫由香利的女性……我不知道她有多大年紀,但是以小說的角度來看,年輕一點會比較好。也就是說,她應該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性。 這位由香利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被囚禁在這棟空屋里,而且遭到嚴密的監控。由香利想告訴外界自己被囚禁在此的消息,卻沒有書寫的工具,于是她拿起口紅,寫下這樣的句子。 我想就算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歹徒的監控之中,但是他們大概也不會阻止年輕女性帶化妝品或口紅之類的東西吧! “當然、當然。接下來呢?” “由香利雖然可以用口紅寫字,卻一時找不到可以寫字的紙張。當她思索該怎麼辦的時候,正巧看見眼前這塊金屬片,因此就用口紅在這塊金屬片上寫下求救的句子。” “可是成城先生,這間空屋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塊金屬片?就像我剛才所說,我認為這塊金屬片在塞進老鼠洞之前,應該還是一塊全新的金屬片……” “這個嘛……阿耕,我把這個貧瘠、灰色的腦細胞發揮到極限,所得到的推理結果是——這里是法眼琢也先生的舊家,琢也先生寫了一本叫《風鈴集》的作品,所以他一定對風鈴有特殊的偏好。 而且,這塊金屬片上端中央的地方有縱向的裂痕,所以我猜,這會不會就是吊在風鈴上的金屬片?大概是由香利硬把它扯下來……” “喔……原來如此。” 金田一臉佩服,猛點著頭說道。 “就算是這樣吧!但是,這麼一問空屋為什麼會有風鈴呢?就算是琢也先生對風鈴非常偏好,也不至于……” “這個嘛……阿耕,我們先不管這個部分,我之所以這麼說的原因,是因為這個金屬片有用錐子錐過孔的痕跡。而且這里有一個縱向的裂痕,我認為是有人用力把掛在某個物質上的金屬片扯下來所造成的。”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盯著我看。看到他認真的表情,我想也許我那有點傻的幻想式推理是正確的,因而我也跟著瞪大眼睛。 “阿耕!” 我不由得壓低嗓門說道: “這麼說,我的推理是正確的嘍!那棟空屋里是不是有風鈴?我正想在空屋里一探究竟,並試著找出風鈴掛在何處時就被你逮個正著,還讓我出盡洋相……” “哎呀!我根本沒這個意思。” 金田一耕助接著說道: “現在還不到告訴你風鈴這件事的階段,但是由香利卻是真的把掛在風鈴上的金屬片硬扯下來,並且用口紅在上面寫下這些字句。只不過她到底有什麼打算呢?” “當然是想把它丟到圍牆外面,告訴別人自己被囚禁在空屋的事情嘍!可是我猜想她的舉動遭到阻礙了。” “你說的阻礙是……” “監視她的人來了,由香利不想讓監視者看到這個金屬片,便把金屬片摺成小小的一塊,塞進老鼠侗里。 雖然我不知道由香利後來遇到什麼狀況,但是這個金屬片卻被我發現了……這就是我的推理,阿耕,你有什麼看法?” “嗯,應該可以說‘雖不中亦不遠矣’吧!” “就算是這樣……阿耕,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說聲謝謝?” “當然、當然,你發現這個金屬片,我真是太感謝你了。” “阿耕,我可不是要你謝我這件事。這個金屬片上應該留有指紋吧!而且應該是使用口紅的女性,也就是由香利所留下來的指紋,這件事對你來說,不是一項重大的發現嗎?” 金田一耕助露齒笑道: “哈哈!我絲毫沒有小看你所發現的事,只不過想要采到由香利的指紋,隨時都可以采到,所以我不認為這是非常重要的事。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這塊金屬片暫時交給我保管,可以嗎?” “可以、可以,就送給你吧!” “對了,成城先生,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聲道歉。” “什麼事?” “事實上,剛才能在空屋那兒遇見你,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好了。因為我本來打算在看過那棟空屋之後就去成城拜訪你,然而今天晚上八點我約了朋友在銀座見面,所以剛才我還在擔心到時能否有充裕的時間往返成城呢!” “哈哈!原來是這麼回事,這麼說,我的冒險行動也不是全然沒有意義的嘍!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請你幫我保管這個東西。” 金田一耕助將一個布包從矮桌子上遞過來。 “這是什麼東西?” “你解開布包看看。” 筆者解開布包一看,不由得張大眼睛。 只見一個大型的茶色信封中,有金田一耕助的筆跡——“法眼家族調查報告”。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明白了,阿耕,你沒有封上封口,就表示我也可以看看里面的資料嘍!” “與其說無所謂,不如說是我想請你看看,如此一來,你就能明白由香利在法眼家中的地位了。” “原來如此,這個案件看來相當有趣呢!” 就在這個時候,阿妙把內人帶上二樓,筆者那一晚的冒險行動只好在此告一段落。 樂團成員 爵土樂團“發怒的海盜”成員介紹如下: 鋼琴佛羅里達阿風秋山風大郎 鼓手德州阿哲佐川哲也 喇叭大力士阿敏山內敏男 薩克斯風邁阿密阿雅原田雅實 吉他手軟骨頭阿平吉津平吉 主唱小雪山內小雪 在金田一耕助的桌上,有一張寫著五位爵士樂手和一名女性主唱的綽號及名字的便條紙。便條紙上的鋼筆字跡是阿修——多門修的。 這不是個完整的爵士樂團,只是由五人組成的五重奏爵士團體。 筆者並非有意談論爵土樂的曆史,更何況我對爵士樂的知識和素養並不充足。 然而,這種九十年代由黑人創于路易斯安納州的輕快流行音樂,在二十年代風靡全美國,特別是進入三十年代之後,由于收音機的普遍,更使得這種輕快的旋律以及強烈的節奏感,迅速散播到每個角落,最後甚至席卷整個歐洲和日本。 三十年代初期,金田一耕助在美國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並在美國的夜總會、酒館洗餐盤,他一定曾聽過爵土樂史上著名演奏者的演奏,因此,當他現在傾聽舞台上“發怒的海盜”的演奏時,嘴角不禁發出微笑。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晚上,金田一耕助在葫蘆二樓的雅室里,和筆者夫婦一起共進完晚餐之後,就跑到和光前和多門修見面。 多門修比金田一耕助早到一步,他一看到金田一耕助的人影,便默默地朝新橋方向走去。金田一耕助見狀,趕緊跟在多門修後面,並且和他保持五、六步的距離。 八點鍾是銀座人潮最多的時刻,盡管走在如織的人群中,身長五尺八寸的多門修,依然顯得十分突出。 多門修是一位高大、帥氣、運動神經發達的男人,那個時代的男人還不流行蓄長發,所以多門總是把頭發梳得光光整整;在夜總會上班的時候,則穿一件純白襯衫,配上一條黑色的領結。 金田一耕助先前和本條直吉見面的時候,之所以猜測本條直吉可能是酒館或酒吧里的酒保,就是因為聯想到多門修的緣故。 但是今天的多門修卻跟平日的裝扮大不同相,他把頭發披散在額前,身穿一件花俏的夏威夷衫,臉上還掛了一副大大的太陽眼鏡,一副混幫派的模樣。 兩人在資生堂的角落往右轉,沒一會兒又在下一條大街左轉。 在這條窄街的兩側開滿了酒店和料理店,各式各樣的霓虹看板把街上的行人瀉染得五顏六色。最後,多門修用肩膀撞開位于左側掛著“巴黎”看板的店門。 在左側櫃台前的吧台處,已經坐了五、六位客人,正在和櫃台里的兩、三位女人聊天喝酒。右側則有五、六間可容四位客人的包廂,每一間都坐滿了客人,看來這家店真可以用“高朋滿座”四個字來形容。 多門修一走進去,櫃台里老板娘的目光立刻移到他身上。 “哎呀!阿修,你怎麼打扮成這個模樣,難道你又重操……” 老板娘說到一半便停下來,因為她注意到隨後跟進來的全田一耕助。 她隨即愉快地點頭說道: “歡迎光臨,阿修,最後面那間包廂是空的。” 說完,老板娘自己也跟著走出櫃台。 “請這邊走。” 老板娘手腳俐落地擦拭桌子,並且說道。 “阿修,這位客人就是你經常談起的那個人吧!這位先生,這孩子承蒙你照顧。” “討厭!什麼‘這孩子’,我已經不是小孩子!更何況,我跟你又差不到幾歲。” “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以前那副小流氓樣……這陣子之所以變得比較成熟穩重,還不都是托這位先生的福。這位先生,多虧你照顧他,但是請你繼續管教,千萬別客氣。” “不、不、不,都是我在麻煩阿修,他給了我不少幫助呢!” “阿修,你瞧瞧,人家多會說話,要是這位先生放棄你的話,你可就沒前途了。對了,先生您要喝點什麼呢?” “喂,我們侍會兒還要去一個地方,現在只是在這兒商討一下作戰計劃。” “沒關系、沒關系,老板娘,請給我一杯啤酒,阿修也跟我點一樣的吧!” 過了一會兒,老板娘便把兩瓶啤酒送過來,笑著說: “請慢用。” 接著她便轉身走開。 金田一耕助笑著說道。 “阿修,你在東京的時候,還好有這麼一位善解人意的‘支持者’。” “哎呀!老哥,你別再拿我窮開心了,她就跟我姊一樣,老是羅羅嗦嗦的。” “所以羅!雖然我不知道老板娘是以妻子的心情做為你的支持者,還是只提供你經濟上的援助,然而不可否認的,她總是把你的一切打點得非常好。” “喂,你要是再消遣我的話,我可要翻臉羅!大哥,談生意要緊嘛!” 接著,多門修從口袋里取出筆者一開始就列出來的“發怒的海盜”的成員表。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說道: “阿修,這位綽號‘大力士阿敏’的山內敏男,就是問題人物——天竺浪人羅?” “嗯,絕對不會錯。我先把在松山書店調查的結果,大致跟你報告一下。” 聽了多門修的報告,金田一耕助發現這個叫阿敏的男人經常變更居住的地方,而且在他搬高原來的住處、移居到新住處時,多半不會把新住址告訴他原來的房東。 也由于阿敏經常搬家,所以彌生才會失去他的消息。 “那麼,他現在的住處是……” “這五位成員和女主唱的住址都已經掌握在我的手中,而且那個叫小雪的女人不知道是山內敏男的妹妹還是情人,總之,他們兩個住在一塊兒。”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寫在便條上的地址問道: “五反田?這是什麼地方?” “它原本是一家計程車公司的車庫,後來因為那家公司破產,所以山內敏男他們便廉價頂下那個地方,兩人住在二樓,而且,他們之中有人有卡車……” “卡車?為什麼?” “他們的演奏技巧不錯,還滿受觀眾喜歡的,因此他們經常會開著卡車到美軍軍營表演。聽說這輛卡車大都是由小雪駕駛,其他的團員偶爾也會幫忙開車,至于山內敏男則從不開車,因為他喜歡喝兩杯。” “對了,剛才你說到一件奇怪的事,你說不知道山內敏男和小雪到底是兄妹還是情侶關系,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因為團員們一開始以為這兩個人是兄妹,可是最近這兩人結婚,之後又以夫妻的姿態住進那間車庫的二樓。因此,這件事在團員之間已經變成最具爭議性的話題。 “那麼,你並不知道這兩人的背景羅?” “非常對不起,我只知道他們好象是戰爭孤兒,不過,他們兩人都刻意隱瞞自己戰前的事情。” 戰後爵士樂解禁之後,各地的爵士樂團和小型樂團都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昭和二十二、三年左右,我曾經去拜訪過一個叫‘饑餓骨骸’的爵士樂團,當時山內敏男也正好在那里實習。” 多門修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後,繼續說道。 “那時山內敏男差不多二十出頭,見了面我才知道他這個人身強力壯,搬樂器對他來說不是什麼費力的事,而且他也非常和氣,不論你說他什麼,他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于是大伙兒便開始叫他阿敏或敏哥,有時候,阿敏也會把他妹妹小雪帶來。 小雪當時十五、六歲,長得非常可愛,唱起歌來沒有任何的稚氣,一副大人模樣。 此外,小雪音感極佳,頭腦非常棒,她雖然連小學都沒有畢業,可是卻能立刻記住看譜的方法,因此她當女主唱的風評還不錯,團員們都稱呼她為小雪或雪妹,儼然一副偶像明星的樣子。她非常仰慕山內敏男,只要是山內敏男說的話,不論什麼她都會答應。” “原來如此,于是這兩個戰爭孤兒因為踏進爵士樂團這一行,才解決生活上的窘境。”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後來由于‘饑餓骨骸’解散,山內敏男輾轉換了好幾個樂團;他這個人非常有才氣,在他換工作的同時也學會了大部分的樂器,其中喇叭最適合他的個性。” “‘發怒的海盜’是什麼時候成立的?” “聽說成立一年了,山內敏男話不多,卻有相當大的包容力,是一個很不錯的領導者。他登高一呼便召集到現在的成員,評價還不錯,不過最近可能會解散。唉!他們這些人經常是離離合合的。” “嗯,你剛才說原先大家以為這兩個人是兄妹,後來卻結成夫妻,而且還在團里引發一些爭議……” “是啊!因為大家都很喜歡小雪,尤其是鼓手德州阿哲——佐川哲也。有一天,這個人抓住小雪,正准備霸王硬上弓的時候,山內敏男剛好趕到,兩人大吵一架後,佐川哲也的左眼被山內敏男狠狠地重擊一拳。 在這之前,大家只知道山內敏男是個好好先生,從來沒有人注意到他竟然擁有一身蠻力。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好好先生——山內敏男就多了個‘大力土阿敏’的綽號了。” “原來如此,所以他們之間便有了芥蒂?” “佐川哲也的鼓技超群,聽說他以前就跟山內敏男爭奪領導權,自從山內敏男將小雪公開占為己有之後,兩人的爭執因而浮上台面。 聽說佐川哲也這個人性還不錯,可是醋勁卻大得令人害怕,他的年紀好象跟山內敏男差不多,此外,聽說團里還有一個比較年輕的見習生……” “這些團員以前是做什麼的?” “聽說佐川哲也以前從事修理汽車的工作;鋼琴手秋山風太郎擁有一家制造歌舞伎道具的名店——‘山藤’,他在家排行老二,個性沉穩,頗像山內敏男這一類型的人物。” 原來如此…… 既然是從事歌舞伎道具名店的小老板,除了會做金色屏風和隔間作用的屏風之外,自然也會做新娘子的禮服和男用的刺繡和服了,而且這些人又有卡車。” 金田一邊思忖,一邊點點頭。 “接下來是薩克斯風‘邁阿密阿雅’——原田雅實,聽說他以前是電力公司的配線工。” (這麼一來,真好比是各路英雄齊聚一堂。) 金田一耕助再度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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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7:59:30
「這個人似乎是站在山內敏男這一邊,而吉他手『軟骨頭阿平』——吉澤平吉,聽說以前是銀行職員,他是個見風轉舵的人。接下來是……對了,見習生『肯德基阿謙』——加籐謙三。」 這個人也住在五反田的車庫,可是自從山內敏男和小雪結為夫妻之後,某天夜裡,山內敏男察覺他偷窺兩人親熱,便把他狠狠地修理一頓,從此他便倒向佐川哲也那一邊,因此這個人可以視為密謀反叛的人員。 「對了,阿修,這些人聚在一起練習的時候,想必會給附近鄰居帶來困擾吧!這一點他們怎麼解決?」 「哦,那個地方是車庫,原本就可容納四、五輛汽車;此外,入口處還有一間辦公室,裡面裝有電話,而加籐謙三就睡在辦公室裡面,所以即使停一輛卡車,還是有可以讓五、六個人的小型樂團練習的空間,我聽說那裡有消音裝置…… 唉!想不到山內敏男這麼粗線條的人,還有如此纖細的一面。」 聽了多門修的報告之後,金田一耕助大概瞭解整個情況了。 由香利遭綁架之後,大概是被帶到這間車庫,因為彌生說過,天竺浪人說完話之後,便讓由香利和她交談,但電話那頭卻沒有聽到任何雜音,可見那應該是一間附有隔音設備的房間。 兩個由香利 那是靠近新橋一家被燒燬的大樓地下室裡的酒館。 聽說這棟大樓在不久後將改建成八層樓的建築物,現在它還是戰前的四層樓建築,而且建築物的表面全是戰火燃燒過的痕跡,外表看起來十分老舊、殘破。 不過也正因為被炸彈轟炸過的緣故,這棟被火紋身的建築物才能在戰後受到重視。 據多門修說,因為警方不曾深及此處,使得這棟大樓地下室的酒館淪為黑市的倉庫,目前雖然不像以前那麼囂張,可是出入其間的份子還是很複雜,還是有必要的謹慎一點。 大樓正面入口處的兩邊有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兩個樓梯在樓下一扇左右對開的大門前會合。 門上有一排金色橫寫的字——「聖地牙哥酒館」,門前則站了一位身穿大紅高領衣服、頭戴無帽沿大紅帽子的男子。 看他的長相大概三十歲左右,可是卻一副面目猙獰的樣子。 他不屑地上下打量著金田一耕助,後來多門修附在他耳邊嘀嘀咕咕一陣子;並且拿出門票之類的東西後,那人才有些勉強地把門打開。 多門修一推開那扇玻璃門,震耳欲聾的爵士樂和場內的喧叫聲立刻如一波波的潮水湧進兩人的耳中。 玻璃門裡面沿著牆壁有一個呈「コ」字型的觀察席,觀眾席下面一點,則是一處看起來像是地板的地方,因為目前有爵士樂團正在進行表演活動,所以沒有人待在那裡。 此外,觀眾席的寬度約十二尺,其間交互放置著一些圓桌,這些大大小小的桌子大概是為一群客人或兩人一組的客人準備的。 金田一耕助和多門修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坐在靠近入口處的一張小桌子旁,那裡可以清楚看見舞台的正面。 表演的舞台位在觀眾席和地板蹭高起處,現在「發怒的海盜」正在場內奏起強烈的節奏和沸騰的音樂。 根據多門修的說法,這個樂團的表演時間是九點到九點半,而現在是九點零五分,所以演奏應該才開始不久。 金田一耕助和多門修一坐在位子上,立刻就有一位女孩子走過來說: 「修哥,一切都交給你羅!」 「沒問題。」 多門修和女孩寒暄一番,語氣聽來非常有自信的樣子。 金田一耕助在看向舞台之前,先看了一下觀眾席。 他發現觀眾席上差不多坐滿八成的客人,而且每一桌都非常的喧鬧。除了女服務生之外,還有一些穿著鮮豔洋裝、華麗和服、濃妝豔抹的女人穿梭在圓桌之前,完全不顧舞台上的表演。 觀眾手中的香煙,場內的人聲和酒精的氣味填塞這整個空間,恐怕再來一台冷氣機也無法發揮功效。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朝舞台看了一眼。 由於金田一耕助看過本條直吉提供的照片,所以他一眼就認出誰是「大力士阿敏」。 儘管山內敏男今天的髮型像一頭獅子般披頭散髮,不過一如那張照片他幾乎整張臉都隱藏在濃密的鬍子裡。 現在站在舞台上的山內敏男幾乎是袒胸露背,連肚臍都露在外面。 他的體格確實非凡人所能比擬,宛如屏風般寬厚的肩膀、結實的胸膛,以及高舉喇叭的手臂,實在都令人歎為觀止,而且從肚臍到咽喉處,全都覆蓋在有如大黑熊般的胸毛下。 此外,他下半身穿著一條緊崩的大紅色牛仔褲,因此兩腿間巨大隆起的部分,令同樣身為男人的金田一耕助也覺得兩隻眼睛不知該往哪兒看才好。 他的頭上戴了一頂像是英國海軍提督戴的帽子,帽子正面還加了一個骷髏頭和兩根骨頭的標幟。 「阿修,山內敏男都是以這種打扮表演的嗎?」 「嗯,聽說他這種裝扮正是樂團的賣點呢,好像有不少女人喜歡有那種體格和胸毛的男人。」 在爵士樂的節奏下,山內敏男如黑熊般的胸毛間不斷滲出汗水,使他看起來更加性感。漸漸習慣昏暗明的金田一耕助,一雙眼睛再次環視觀眾席,他這才發現女性觀眾的比例並不少,她們大概都是衝著山內敏男的胸毛而來的吧! 「他們的表演足以顛覆世俗人心哪!」 「對那些人而言,只要有女人可抱,管她是張三、李四!這就好比肚子餓了就要吃飯。以前『男女相差七歲不同席』的時代,早就過去了。」 「沉浸在爵士樂團的年輕人大都有吸食麻醉藥物的習慣,不知道山內敏男那一票人是不是也這樣?」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他們一個個眼裡都沒有王法。不過山內敏男好像不會做出厚顏無恥的事,在玩爵士樂者當中,他算是頗負眾望的人哦!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要我調查的可是跟麻醉藥物有關的事?」 「不,沒有關係,這只是我剛才突然想到的問題罷了。」 「現在山內敏男頭上所戴的帽子,意味著他是『發怒的海盜』的領導人物,鼓手佐川哲也也想得到那頂帽子呢!」 金田一耕助這才看向鼓手佐川哲也。 結果他發現不僅是佐川哲也,就連鋼琴手秋山風大郎、薩克斯風原田雅實、吉他手吉澤平吉,也全都穿上外國電影裡經常可見,中世紀海盜所穿的服裝,每個人頭上都纏著各種顏色的頭巾,腰間佩上一把長劍。 此外,所有團員都蓄著長髮,而且都留著怪形怪狀的鬍鬚;其中裝扮最逼真的應該算是佐川哲也,因為他左眼上的眼罩最具有說服力。 他們現在演奏的樂曲是「曼哈頓」這首曲子的旋律原本非常優美、抒情,可是經過他們變調的演奏之後,整首曲子變得非常激情。 金田一耕助看看放在桌上的節目表,上頭寫著山內敏男編曲,他不得不佩服山內敏男竟然還有這樣的編曲能力。 事實上,他們這些人在美軍軍營巡迴表演時,全都是靠一雙耳朵記住各種曲目,再藉著樂譜和唱片自我練習。 舞台上表演的曲子即將結束時,多門修用手肘碰了一下金田一耕助。 「接下來輪到小雪出場了。」 金田一耕助看看桌上的節目表,上面寫著「ItisOnlyAPaperMoon」。 突然間,觀眾報以如雷的掌聲,接著一位身穿黑色長禮服的女性歌手出現在舞台上。 當金田一耕助看到那位女歌手的長相時,全身彷彿被電流擊中一般。 (法眼由香利?) 不,那個女人不可能是由香利,她是山內敏男的妹妹,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山內小雪,至少樂團成員和這裡的觀眾都是這麼認為的。 這時金田一耕助突然想到,法眼琢也生前之所以不讓彌生和小雪見面,其實是有原因的。 法眼琢也曾經提示彌生: 「那是個被詛咒的孩子,她天生就是那種臉……」 這件事由香利也曾在電話裡告訴她的祖母彌生。 「奶奶,有一件讓人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哦!因為你一直都不知道有這件事。」 原先像謎一般的話語,金田一耕助至今終於完全理解了。 因為由香利和小雪可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人連說話的聲音也十分相像。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孩不論在容貌、舉止還是聲音,都十分酷似對方,但由香利是法眼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從小就在非常富裕的環境中成長,幾乎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她生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嬌嬌女。 相反的,小雪從小就在小老婆家長大成人,她始終無法在人群前面現身,親生母親還被由香利的母親譏諷為妓女,甚至在受盡侮辱之後上吊自盡。吞噬母親遺體上的蛆蟲的小雪,當時心中會產生什麼樣的怨懟呢? 金田一耕助必須不斷地壓抑來自心底深處的那股戰慄。 「金田一先生,你怎麼了?」 「沒什麼,你不覺得很熱嗎?」 「說的也是,這裡的冷氣效果不好!我們夜總會就從來沒有發生這種狀況。」 「而且那歌者唱得也不是挺好的。」 「她的歌唱技巧倒還算是不錯,只不過沒有什麼內涵,若是她能多充實自己,找出屬於自己的優點、風格,相信她會成為一位出色的歌手。」 就在這個時候,入口處那兒隱約傳來一陣爭執聲,只見一個女人推開穿紅色制服的門憧長驅直入。 那女人身穿黑色的晚禮服,就跟舞台上的小雪一樣,頭上包著頭巾,加戴一副大大的太陽眼鏡,儘管如此,當金田一看到這女人時,他還是忍不住緊握雙拳。 (是……法眼由香利!) 只見由香利快速穿過許多張圓桌,來到觀眾席的最前面,接著她摘掉黑色頭巾和太陽眼鏡。 這時小雪也從舞台上往下看著她,或許因為她們兩人心意相通的緣故,當四目交接時,小雪唱得有些零亂。 山內敏男注意到這一點,趕緊把喇叭朝向小雪,小雪因此才清醒一些,於是昂然挺胸繼續唱歌。 除非是很熟悉爵士樂的專家,否則沒有人會察覺到小雪剛才發生的暇疵……不,即使有注意到這一點的專家,恐怕也想像不到現在站在舞台上的女歌手和站在觀眾席這兩個不論外貌、神韻都非常相似的女人之間,竟然會迸出憎恨和怨懟的火花。 山內敏男把喇叭朝向由香利,喇叭聲相當高亢,彷彿是在嘲笑由香利一般。 由香利氣得渾身直發抖,不久她又戴上太陽眼鏡,並用頭巾包裹住鼻子以外的部分,踉踉蹌蹌地離開觀察席。 金田一耕助猶豫了一會兒才說: 「阿修,你留在這兒,我一會兒就回來。」 金田一耕助說完,便快速推開兩道門朝外面走去。 正在數幾張千元大鈔的門僮一見到金田一耕助走出來,連忙把鈔票收進口袋裡。 「喂,老兄,剛才有一位年輕的小姐從裡面走出去,你知道她朝哪個方向走嗎?」 門僮露出一副懶得理人的樣子。金田一耕助心想既然問不出結果,便拉起衣擺登上樓梯。 外面下著滂沱大雨,雨水在狂風中飛舞,柏油路面上也揚起陣陣煙霧。就在這時,一道紫色的閃電遊走街頭,接著便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 金田一耕助舉目所及,都見不著由香利的身影。 本條照相館 那一年八月的東京乾燥得猶如沙漠一般,老天爺硬是不肯下一滴雨。儘管時序進入九月中旬,每個人還是一身單薄的夏衣,動輒便全身汗如雨下。 但是在九月十八日的晚上,由於強烈的颱風侵襲,為整個東京帶來一線生機,這對久旱不雨的關東地方而言,實在是久違了的甘霖。 可是,狂亂的颱風也帶來舉世震驚的慘劇。 颱風在晚上六點左右逐漸增強,九點到十點的這一個鐘頭,更是颱風最強烈的時刻。 大部分的人家都緊閉門窗、待在家裡,擔心著四散飛舞的瓦礫、倒塌的圍牆和斷裂傾倒的樹枝……總之,幾乎每個人都被折騰得一夜無法合眼。 筆者事後回想起來,這對受害者而言,無疑是充滿了舞台效果。 颱風在當天午夜三點左右,從北關東朝東北方向離開日本,但是十九日天一亮,並沒有出現秋高氣爽的景象,因為這道新生的秋雨鋒面襲向日本列島的南方海面上,造成氣溫急遂下降;從第二天起,便下起連綿不絕的雨,這給颱風的受災戶來說,猶如二度傷害。 在這種情況下,高輪台町本條照相館的門被推開了,有一個男人戴著一頂奇怪的瓜皮帽走進來。 當時,本條德兵衛的徒弟——房太郎正專心在整理一些舊照片和底片。 本條照相館前面的道路原是舊幕府時代的街道,當時,江戶時代施行參觀交代(大名輪流由其領國出發至江戶拜謁將軍,並在幕府執行勤務的制度)制度時期,西國的大名(武家時代持有廣大領地的武士)全副武裝往來的必經之路。 近來因為東京都方面決定將先前的道路拓寬成三十米的大道,因此這條路對面的部分都將因為這道命令而必須向後撤高。 當德兵衛獲悉自己這一邊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時,他的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 本條照相最大的財富就是那個創業於明治二十五年,卻使用迄今的老舊暖簾。 除此以外,德兵衛善於洞悉時機的敏銳感覺,可從他讓一間不甚精緻的照相館,在大家得靠防空洞過日子的時代敗部複看出來。 筆者在前面曾經提到德兵衛大概六十歲左右,其實說得正確一點是五十六歲。他的父親紋十郎享年七十八歲,本條照相館的創始人權之助則是享年七十二歲,德兵衛非常自豪他們本條館家是長壽的家族。 「老闆,這也是非常舊的底片,上面記載的攝影日期是明治三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後面還寫了些什麼?」 「喂、喂,小心點哪!掉在地上的話可就蝕老本了。」 德兵衛從房太郎手中接過底片,戴起老花眼鏡瞧了一眼貼在底片上面的紙條,可是那張紙條已經變色,用毛筆寫在上面的字跡也模糊不清,所以德兵衛根本無法辨識出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 於是他只好把底片對著桌上的檯燈看。 「這是梳了二○三高地的小姐?還是年輕婦人呢?」 「老闆,什麼是二○三高地?」 「那是當時流行的髮型。房太郎,你也該多自我充實一下,這些舊底片可是我們本條照相館的財富哪!」 「老闆,我明白。前陣子有一家雜誌社還來我們這兒借明治、大正時代的資料呢!」 兵頭房太郎眨著一雙聰明伶俐的大眼睛說。 「房太郎,你聽好。明治三十九年那個年代跟現在不一樣,一般人想拍張照片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照片裡的這位小姐,必然是一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好了,待會兒你去查查看明治三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的日誌,這樣就會明白她是何方人士了。」 明治三十九年應該是本條照相館的創始人,也就是德兵衛的祖父權之助的時代;依照他們保存照片的細心程度和記錄做得如此詳實來看,權之助、紋十郎及德兵衛三代都是個性非常嚴謹的人。 德兵衛用紅色墨水筆在底片的紙條上打了一個問號。 「喂,房太郎,把這張底片小心放回原來的箱子裡。小心點哪!千萬別掉在地上了。」 房太郎謹慎地拿了一塊黃色的布包裹住底片,正準備把底片收回古樸厚實的桐木箱,忽然發現眼前來了一個毛髮叢生、戴了一頂破舊帽子的奇怪男子。 「啊!歡迎光……」 房太郎話還沒說完,硬是把剩下的話吞回去,因為目光犀利的他一看就知道不需要對眼前的人說這番話。 不過薑還是老的辣,只見德兵衛依舊起身走向櫃檯。 「歡迎光臨,請問要拍照嗎?」 「嗯,我叫金田一耕助,請問這裡有位叫本條直吉的先生嗎?」 大概是桌上的燈光過於強烈的緣故,金田一雙眼不停地眨著。 現在差不多是傍晚六點,白晝越來越短,加上一副要下雨的天氣,讓店內顯得更加幽暗,可是這兩個熱衷於工作的人倒是渾然不覺。 德兵衛打開天花板上的電燈,同時也開了門燈和櫥窗裡的照明設備,當店內燈火通明之後,金田一耕助的模樣顯得更加寒愴,使得房太郎對他更加不屑。 德兵衛再度回到櫃檯前面。 「直吉是我兒子,請問你是他的朋友嗎?」 「不,我們還談不上是朋友,令郎只不過委託我辦些事罷了。」 「委託你辦一些事?那孩子托你辦什麼事呢?」 德兵衛的雙眼充滿警戒的神色,房太郎則露出一臉怪異的表情。 「對了,您是本條直吉的父親嗎?」 「關於這一點,我剛才已經說過直吉是我的兒子。」 「那麼,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哪件事?」 「就是發生在上個月二十八日晚上的事,本條直吉先生接受一位年輕小姐的委託,去一家有『醫院坡上吊之家』之稱的地方,拍了一張奇怪的結婚紀念照……」 德兵衛和房太郎非常訝異地互看一眼。房太郎本想說些什麼,卻立刻被德兵衛以眼神制止。 「是啊、是啊!是有這麼回事,只不過這件事跟您有什麼關係呢?」 「令郎覺得那是一場不合法的婚禮,而且他還強烈懷疑新娘可能是受到麻醉藥物的控制,暫時失去理智,並因此受到壞人侵犯。」 「哦,這件事我聽直吉說過。當時,我還擔心他日後會不會因此而受到牽連呢!」 「因此你便叫令郎去警局報案?」 「是呀!直吉的確去了一趟高輪警局,可是警方並沒有把它當一回事,他回來之後也頗有微詞。」 「不,警方並不是不受理這個案件,只是因為目前證據不足,所以不方便受理。」 「當時前來高輪警局公幹的等等力警官知道了這件事,便建議令郎最好把這件事告訴我,於是令郎在這個月的七日找我談這件事。關於這個部分,您大概不知道吧!」 「是啊!這件事我還是頭一回聽到,那麼您和警方又是什麼關係?」 「這一點令郎相當清楚,我從事這樣的工作……」 站在一旁的房太郎斜眼瞥見金田一耕助遞出的名片時,不禁大叫出聲。 「咦!你、你是私家偵探?」 「哈哈!小伙子,你是不是以為私家偵探應該長得面目猙獰,或者風度翩翩、戴著單眼眼鏡、嘴上還叼個煙斗呢?」 「哦,不、不……」 德兵衛斜睨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房太郎,態度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我想起來了,金田一先生,發生在六本木椿子爵家的殺人事件就是靠您破案的。」 「哎呀!那純屬巧合,我只不過是幫忙等等力警官罷了。」 「那麼直吉究竟拜託您什麼事呢?」 「令郎現在不在店裡嗎?」 「今晚有一場婚禮,直吉出去外拍,恐怕會晚一點回來,不知道……可以由我轉告呢?」 「當然可以,令郎非常在意那些人的一舉一動,他委託我調查對方究竟是什麼來路,喔,我這兒也有令郎的名片。」 金田一耕助拿出名片上,有本條直吉親筆寫的字跡——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來訪。 「像您這麼出名的人也會受理這麼無聊的案件嗎?」 「哈哈!這也是一樁生意啊!今天好不容易把那夥人的身份全部確認清楚了,因此特地來向令郎報告,他們一共有七個人其中還包括一位女性,我在報告書中已寫明了七個人的地址和姓名,請查收。」 「這……真是太謝謝你了!真不巧,直吉不在店裡,不知道調查費用是多少?」 「令郎委託我調查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預付訂金五千元,事成之後應該再付我兩萬元。」 「什麼?這種調查還需要兩萬五千元?」 「房太郎,你給我閉嘴!金田一先生,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您千萬別見怪,這裡是兩萬元,請查收。」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我也已經準備好收據。」 金田一耕助把二十張千元大鈔收進紙袋裡,轉頭對房太郎露齒一笑。 「你叫房太郎是吧!剛才你質疑這種調查為什麼需要花這麼多錢,事實上,有時候乍聽之下似乎頗為簡單的工作,常常伴隨著相當高的危險性呢!老闆,您說是不是啊?」 「是、是。」 「令郎九月七日委託我調查這件案子,我送令郎出門時正好是六點鐘。之後沒多久我也外出,回到家時已經十二點了。 不料我回到家一看,整個房間竟然亂七八糟的,房太郎,請你記住我所說的,幹我們這麼一行,都會遇到這種事。」 「金田一先生。」 德兵衛目光嚴峻地說道: 「你是說你的房子遭人闖入和吉委託您調查的事有關聯的嗎?」 「這一點我還不確定,因為我另外還經手一個案件。」 「那麼房裡少了些什麼東西?」 「沒有,就是因為沒有掉什麼東西,我才更覺得奇怪,令郎知道我有個朋友叫風間俊六……您知道這個人嗎?他就是在現在在醫院坡蓋法眼綜合醫院的風間建設公司的老闆,我就寄住在他小老婆開的松月旅館裡。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有預感,我事先把重要的資料全都放進保險箱裡,才免得失竊那位闖空門的笨賊大概是沒有什麼經驗吧!哈哈!我先告辭了。」 金田一耕助再度露齒一笑,說道: 「房太郎這位小兄弟似乎認為我所經手的案件非常輕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完成,所以我才稍加說明一下,小兄弟,再見了。」 金田一耕助將開襟外套的扣子扣上,又將那頂破舊變形的瓜皮帽戴在有如鳥巢的頭頂上。 他正準備離去時,又突然回過頭來問道: 「我還有件事請教一下,剛才我看見店面的櫥窗裡放置一些年代久遠的照片,好像是明治、大正、昭和時代的風俗史料呢!」 「本店創立於明治二十五年,今年已經堂堂邁入第六十二個年頭了。」 房太郎挺起胸脯,驕做他說道。 「邁入第六十二個年頭?」 金田一耕助張著一雙大眼睛,顯得相當吃驚。 「這麼說,那些照片不就是一段段的曆史存證嗎?」 「是啊!所以經常會有雜誌社來我們這兒借照片。」 「你說貴店創業於明治二十五年,那不就是老闆的父親……不,是老闆的祖父那個年代嘍?」 「是啊!我們老闆的祖父權之助先生在橫濱攝影,並於明治二十五年在此開業,所以我們這家照相館是東京曆史最悠久的照相館。」 「原來如此。我在這方面實在非常孤陋寡聞,不知道還有這麼一間老字號的照相館,所以剛才看見櫥窗裡有法眼綜合醫院三代的照片,著實大吃一驚哩!」 「咦?」 德兵衛這才從陶醉的情境中清醒過來,他驚歎一聲後,立刻恢複鎮定,回頭看著房太郎說: 「房太郎,你連那種照片也擺在櫥窗裡?」 他倒不是在責怪房太郎,只不過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喉嚨深處的軟骨像是突然停止動作似的,這個些微的改變金田一耕助全看在眼裡。 「老闆,這樣不好嗎?法眼綜合醫院現在蓋得那麼氣派、宏偉,說不定他們還會再找我們拍攝紀念照呢!」 「對了,剛才因為櫥窗的照明設備比較暗,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第一張好像是開創期,第二張是改建後,第三張則是飽受戰火摧殘的照片對不對?」 「的確如此。我記得戰爭一結束的那張照片是我拍攝的……」 德兵衛從櫃檯裡走出來,逞自推開店門向外面走去。 被照明設備照得亮晃晃的櫥窗裡,全都陳列著明治、大正昭和時期的風俗史料。一如筆者前面所介紹的,這些是德兵衛相當自豪的資產,但是今天他卻顯得心事重重。 在這些曆史照片的中央,赫然陳列著法眼綜合醫院三階段的照片,而且全是長二十公分、寬十四點五公分的放大照片。 金田一耕助剛才因為光線昏暗看不太清楚,不過現在他看到了,原來最左邊是法眼綜合醫院創業時期的照片,攝於明治四十二年,照片下方附加一張長方形的畫圖紙,上面印粗體鉛字。 「房太郎,那個名牌是你做的嗎?」 「嗯。」 「房太郎的雙手倒是滿靈巧的。不過話說回來,身為照相館的一份子,要是雙手不靈巧的話可就麻煩了。」 金田一耕助知道法眼綜合醫院創立於明治四十二年,但是他並沒有表現出自己知道這件事的樣子。 「原來如此。這麼說,法眼綜合醫院最初也不過比一般醫院略勝一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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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7:59:44
「任何一種行業在創業之初,不都是這樣的嗎?」 「明治四十二年……照這樣看來,那張照片應該是您祖父拍攝的嘍?」 「是啊!我生於明治四十一年,所以這應該是在我出生後的第二年拍攝的。」 怪不得這張照片會顯得如此老舊、色澤黯淡。 不過陳列在它隔壁的照片就跟創業時代的照片大相逕庭了。照片上的建築樣式也一反創業時代紅磚材質的明治色調,它所呈現出來的是明亮、健康的白色建築,由上面的粗體鉛字字跡,可以知道這張照片拍攝於大正十年。 「這是誰拍的照片呢?」 「大正十年時,我只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子,而我祖父已屆退休的年齡,所以這一張照片應該是出自我父親之手。」 金田一耕助看到最後一張照片的名牌上寫著「攝於昭和二十年九月五日」,心想這一張應該是德兵衛拍攝的。 「看到這張照片就會讓我回想一件事,在戰爭期間,政府不允許我們隨隨便便捕捉這些畫面,要是被憲兵看到,鐵定會被視為敵國派來的間蝶,抓進豬籠裡關起來。 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五日大戰結束,當時我正過著三餐不繼的防空洞生活,儘管如此,我依然專心在東京徒步攝影,我認為這是我們從事攝影工作者的義務」。 「這麼說來,這裡也有關東大地震時的災難照片嘍!那是您的祖先拍攝的吧!」 「自從我祖父開設本條照相館以來,我們家每一代都秉持同樣的理唸經營事業。我祖父拍過慶賀中日、日俄戰爭打勝仗的提燈遊行紀念照片,也拍過日比谷的火災災難照片。」 「你們把這些照片全都保存下來了?」 「不只是照片,連底片也都完好如初地保存下來,而且全都按照年代順序排列保存,我們老闆可是個做事一絲不苟的人呢!」 房太郎又挺起胸脯,一副興有榮焉的樣子。 「這些都是很重要的文化資產呀!」 金田一耕助笑著說道: 「如此說來,令尊跟法眼家的關係也非常深厚哆!」 「這是哪兒的話啊!」 德兵衛對金田一耕助的話感到吃驚,他接著說道: 「法眼家可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我們只不過是從事攝影工作的人,哪裡敢高攀呢! 最初法眼家在醫院坡蓋醫院的時候,我們這家照相館因為離他們比較近,才會委託我們拍紀念照,也因此我們才有機會拍下這些照片。倒是您……剛才聽說您和蓋法眼綜合醫院的風間建設的老闆是熟識,這麼說,您也和法眼家有來往嘍!」 「哈哈!您說到哪兒去了?風間是風間,我是我,我們兩人的工作性質截然不同。我不過是個四處漂泊的流浪漢,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風間伸出援手,我才能寄住在他小老婆開的旅館裡。哎呀!好像又要下雨了……」 的確,才停了一會兒的紛飛細雨這會兒又開始灑落。 金田一耕助連忙取出洋傘,啪的一聲打開它。 「那麼,代我向令郎問聲好。」 他輕輕地點點頭之後,便踏上微暗的道路走遠了。 這時候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晚上七點左右。 再次來電 三個鐘頭之後,本條直吉回來了,那時正是雨勢最大的時候,本條直吉沒有帶傘出門,回來時身上穿的雨衣早就濕透了。 由於本條直吉對照相館這個行業沒有太大的興趣,他一直想找一份輕鬆的工作,因此從昨天開始,他便在雨中奔波一整天,然而今天同樣也無功而返。 本條吉直用肩膀撞開店門,看了看櫃檯裡的德兵衛和房太郎一眼,顯得有些膽怯,但隨即便迸出這麼一句話: 「唉!到處都濕答答的。」 說完之後,他便穿著沾滿泥濘的鞋子走上位在室內左側的樓梯。 「直吉,等一等。」 德兵衛從櫃檯裡叫住他。 「夠了、夠了,有什麼話明天早上再慢慢跟我說吧!」 「今天有個奇怪的男人來店裡找你。」 「奇怪的男人」這句話引起本條直吉的注意,他單手放在樓梯扶手上問道: 「是什麼樣的男人?找我有什麼事?」 「是一位叫金田一耕助的,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吧!」 「金田一耕助?哈哈!就是那個頂著鳥巢、不怎麼樣的偵探啊!他來咱們店裡幹嘛?我付了五千塊給他,那筆錢好比扔在臭水溝裡……」 「不是五千塊,是兩萬五千塊。」 「兩萬五千塊?爸爸,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今天來店裡拿調查費用,而且還帶了一份調查報告給你。」 「於是你就付了那筆調查費用?」 「是啊!我是付了那筆調查費用,因為那是一份相當完整的報告。」 「你怎麼那麼傻呢,再給他兩萬豈不是跟失竊沒兩樣?」 「直吉,你下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大少爺,快下來吧!你最好還是聽老闆的話。」 房太郎也跟著附和兩句,不過本條直吉絲毫不為所動。 「要說話我在這兒也聽得到。爸爸,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在這兒聽你說吧!」 「喂!我問你,你覺得金田一耕助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又是金田一耕助!老實說,我壓根兒就不認為他有什麼特殊之處,真搞不懂你為什麼會付給他兩萬塊!」 「那我再問你一件事,你知道金田一耕助這個人現在住在哪裡吧!聽說是你自己去找他的……喏,你說說看,他究竟住在哪裡?」 「這件事我當然知道,他就住在大森的松月旅館。」 「提起松月旅館,你大概也知道它和金田一耕助究竟有什麼關係。」 德兵衛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反觀本條直中卻是一臉垂頭喪氣,雙眼漸漸露出畏怯的神色。 「他是因為松月旅館幕後老闆的關係才能住在那兒。從警政署到我們這兒公幹的等等力警官還特別告誡我,千萬別以為他是個寄人籬下的人。」 「你知道那位幕後老闆是誰嗎?」 「是誰?難不成是黑道大哥嗎?」 「直吉,你聽好,剛才我已經讓房太郎去打聽過了,所以這件事絕對錯不了。現在法眼綜合醫院不是在重建嗎?鷹架上搭起的布幕上頭,很清楚地寫著『風間建設』幾個大字。 風問建設算得上是國內第四大或第五大的建設公司,它的老闆——風間俊六就是松月旅館的幕後老闆,也是金田一耕助的好朋友。」 原本以不屑眼光看著德兵衛的本條直吉,乍聽之下,立刻全身無力地坐在樓梯的階梯上。 「直吉,你明白嗎?我要你知道的是,不要只憑一個人的外表和容貌去評斷一個人。在這次戰爭中,我們不就已經體會到並不是只有留著鬍鬚、意氣風發的人才偉大嗎?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乍見之下不出色,實際上卻是莫測高深的人,金田一耕助就是這一類型的人物。 風間建設現在正在興建法眼綜合醫院,金田一耕助有這麼一個大人物當後盾,為什麼要接受你這種小人物的委託,去調查一群毫不起眼的爵士樂團團員呢?你認為他真的只是看上區區的兩萬塊或兩萬五嗎?」 德兵衛不愧擁有豐富人生閱曆,他看人的角度就跟本條直吉不一樣。 可是他並不瞭解金田一耕助這個人酷愛推理,他往往為了興趣而工作,甚至不收費。他有時窮得連買包香煙的錢也沒有,甚至得跟女服務生三跪九叩地借錢過日子! 「爸爸,金田一先生和法眼家究竟有什麼關係?」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剛才也想探探他的口風,可是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老闆,這麼說來,他和法眼家一定有某種關係。說不定法眼家委託他調查什麼事,而就在他的調查陷入膠著狀態的時候,少爺正巧也有事委託他調查,因此他乾脆順水推舟,也就是說少爺被那個男人利用了。」 房太郎真是把他的小聰明發揮得淋漓盡致。 「房太郎,你閉嘴!對了,直吉,你是九月七號的傍晚去找金田一先生調查事情的吧!他說六點左右送你出去之後,他也立刻出門,但是當他晚上十二點回到住處時,發現房間被人翻得亂七八糟的,他還笑說並沒有東西失竊,你該不會……」 「爸爸,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總不至於淪為樑上君子吧!」 「好吧!算了,先不管這個問題。不過,當你告訴金田一先生八月二十八日晚上發生的事情之後,他有沒有什麼反應?比方說有沒有想到什麼事情……」 儘管金田一耕助掩飾得很好,但畢竟還是瞞不過本條直吉,他心裡有數,所以才悄悄潛入金田一耕助的房裡,只是這件事他絕沒有向他的父親吐露。 「直吉,你快點下來,這裡有金田一先生的調查報告,裡面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本條直吉這才走下樓來到櫃檯,從德兵衛手中接過調查報告書。 「這個叫『發怒的海盜』的爵士樂團是五位團員加上一位女主唱,還有一位見習生,一共是七個人。這份調查報告把這五個人的家世、背景、年齡、地址都寫得非常詳盡,可是對於你認為最有問題的山內敏男和山內小雪,調查書中卻只有他們兩人目前住在五反田,至於他們的經曆、身世等都不詳。」 「可惡,竟然對我有所隱瞞!」 本條直吉氣得火冒三丈,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通改變命運的電話響起,德兵衛伸手接起電話。 「這裡是本條照相館。咦?你說……你是那位曾經來我們這兒的小姐?哦,就是找我們拍結婚照的……是、是,正是八月二十八日晚上的事。」 德兵衛連忙用服神向其他兩人示意,弄得本條直吉和房太郎也跟著緊張起來。 「啊!我兒子剛結束工作回到店裡,請稍等,我立刻叫他來接電話。」 德兵衛摀住話筒說道: 「上次那個女的打電話來,你最好裝作不知道雪妹、小雪之類的名字,只要靜靜地聽對方說話就好。」 「好,我知道。只是……她究竟要說什麼呢?」 本條直吉從德兵衛手中接過電話便說: 「喂,我是本條照相館老闆的兒子,前陣子承蒙您照顧本店……」 本條直吉的口氣非常客氣,一點兒也不會讓人聯想到他曾經從事非法生意,或是有涉足賭馬、賽車這方面的活動。 「哈哈!你說什麼?今天晚上再去一趟那棟房子?沒什麼、沒什麼,晚是晚了一點,不過只是十點半嘛!對我們而言,根本不算晚。那麼,你要我拍的……什麼?風鈴?是、是,我還有印象,就是吊在金色屏風前面的那串風鈴,哦……你說是為了要拍紀念照啊!好的,我明白了,我這就出門,謝謝你再次照……」 本條直吉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話筒那頭傳來掛上電話的聲音。 「直吉,怎麼回事?一直聽你說風鈴、風鈴的。」 「上回我拍的結婚照不是有串風鈴嗎?他們今天又在那裡掛了一串風鈴,說是想拍一張紀念照。」 本條直吉一邊說,一邊準備照相器材。 德兵衛看在眼裡,連忙說道: 「好,既然如此,我跟你一起去。」 「爸爸,你就別去子,這點小事還用得著您親自出馬嗎?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混蛋!你看看你自己,為什麼兩隻手抖個不停?」 「老闆,有什麼狀況嗎?」 「嗯,我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我也說不上是那一點,總之,那女人的聲音讓我感覺陰森森的。」 「老闆、少爺,既然如此,我也一塊兒去吧!叫我們這麼晚跑去拍風鈴的照片,說不定有什麼陷阱哦!」 「房太郎,你也這麼認為嗎?」 「是啊!像這種時候,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我看我們還是一塊兒去吧!」 於是他們三人一塊兒出門。 現在時間是十點四十五分,雨勢已經不像剛才那麼大了,不過還是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 竊竊私語 「對了,阿謙,你為什麼會說『醫院坡上吊之家』感覺很詭異?」 「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從那裡衍生出來的啊!我是指內山突然和妹妹小雪結為夫妻,剛開始,我還以為他們只是在開玩笑呢!」 「我也這麼認為。我還猜想阿敏大概是因為跟阿哲有些過節,所以才故意投出這一記牽制球。」 「是啊!結果就搞出這場非常誇張的婚禮。既然他們的目的是要結為夫妻,我覺得儀式簡單隆重,請一些要好的朋友就可以了,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嘛!」 「我可不認為阿敏打算簡單隆重,你看他跟阿風借道具服裝,又叫會修理電器的阿雅費那麼大的功夫去牽線佈置,事後才知道那棟房子是附近有名的鬼屋,以前曾經有人在那兒上吊自殺過,這……」 「而且連攝影師也找來了,可是這場婚禮背後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幕。」 「內幕?啊!對了,說不定就如同那天晚上大家猜測的那樣,那場婚禮只是為了演給阿哲看!」 「不,不是這樣!阿敏和小雪的確結為夫妻了。」 「是啊、是啊!你還在現場偷窺哩!結果被阿敏逮個正著……哼!你這個偷窺狂!」 「別說我了,你自己也不是想偷看,否則幹嘛二樓、一樓地來回跑?只要稍加留意就能明白你的動機了。唉!山內漸入佳境的時候,就會發出獅吼般的興奮聲音,特別是最後那一聲……」 「哈哈!大力士也太投入了吧!」 「不,不只是山內,小雪的表現也不輸給他呢!平常看似謹言慎行的小雪,在興奮的時候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嘻嘻!所以你受不了,就跑到二樓偷窺是嗎?」 「你欠揍啊!阿平!」 「你這傢伙,什麼阿平、阿平的,你不過是個見習生,竟然想跟我平起平坐!哼!你這個油嘴滑舌的毛頭小子、偷窺狂!」 「對不起、對不起,吉澤,話說多了就會忘記應有的規矩,總之,請你慢慢地聽我說。」 從這段話對話中,不難知道這兩個人分別是爵士樂團「發怒的海盜」的成員——吉他手軟骨頭阿平和見習生加籐謙三。 這兩個人現在正站在「上吊之家」的裡坡。 「換句話說,問題就在佐川。佐川非常迷戀小雪,就算我說山內他們倆已經結為夫妻,佐川也不接受這個事實,他還說那是他們兩人故意這麼做,好教他信以為真。 後來佐川又說,除非他親眼確認過,看看是不是真有其事,否則就要把我踢出這個樂團。對我來說,他這句話相當有份量喔!」 「是啊!所以你只好被阿哲收買了。」 「要是我被踢出樂團,不就得喝西北風了嗎?為了生存下去,我也只好……」 「那麼,結果如何?究竟是演戲還是如假包換?」 「唉!那還用得著說嗎?那叫聲之驚人,猶如猛獸一般,而且還持續了好一陣子哪!我當時真的大吃一驚。」 「嘻嘻!混蛋傢伙……可是平常秀秀氣氣的小雪,為什麼會突然變了一個似的?」 「那是因為他們畢竟是兄妹,在魚水交歡的同時,她不但受到良心的譴責,生理和心理方面也都承受相當大的壓力。不過話說回來,佐川相當生氣呢!他說雖然山內他們兩人沒有絲毫血緣關係,可是兩人都叫同一個人母親啊!」 「是呀!這件事我也聽說過。」 「山內是個不喜歡被世俗道德約束的人,這種事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可是小雪就不一樣了,佐川說她滿可憐的,這話說的一點也不假。」 軟骨頭阿平似乎是那種很容易被人看輕的類型,見習生阿謙在談話之中往往跟他沒大沒小的。 「可是阿謙,今天晚上我們為什麼非要去偷窺那個房子不可呢?你說所有事情都是肇因於那棟房子……」 「那個呀!阿平……不,吉澤,你難道還沒有察覺嗎?」 「你是指什麼事?」 「我是說這幾天阿敏和小雪看起來非常奇怪,不光是兩人的舉止很怪異,小雪甚至還時常落淚呢!」 「是嗎?真的是這樣嗎?」 吉澤平吉早就知道這件事,不過他故意要讓這個年輕的見習生瞭解自己是個不會去偷窺人家隱私的人,所以才佯裝不知情。 「前天那場颱風過後,他們回到五反田的住處便門窗深鎖,這不是教人感到納悶嗎?」 「就算這兩個人想做什麼,也只局限在那個房間啊!」 「阿平,你還沒注意到啊!現在,請你仔細聽我說的話!剛才我遇到阿雅,他說他以前做過電力公司的配線工。」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八月二十八日晚上舉行婚禮的時候,不就是阿雅爬上電線桿,接通那間房子的電線嗎?」 「所以呀!阿雅在阿敏的拜託下,前天早上又爬上電線桿,接通那間房子的電力了。」 「你說什麼?」 「阿雅把這件事告訴阿風,阿風大吃一驚,不過他倒是相當沉得住氣,他跟阿雅說:『明天早上去看看。』於是兩人便結伴回去了,後來你也來了,他們便找你一塊兒加入他們的行動,然而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一些詭異。」 現在時間是十點五十分,本條照相館那三個人正走向「醫院坡上吊之家」…… 發現屍體 在醫院坡派出所值勤的寺坂吉藏巡警,始終對醫院坡上吊之家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 八月二十八日晚上,他在管轄的區域內巡邏,最後爬上裡坡,回到自己的派出所。 當他到達裡坡的坡底時,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爵士樂團,不過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醫院坡正面這一帶,近來發展得相當快速,派出所前的那條大街上,商店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所以他認為那大概是某家商店的開幕宣傳。 但是當他緩緩爬上裡坡,來到一個T字型的交叉路口處時,察覺爵士樂的聲音是從左側傳過來的,於是他停下腳步,抬頭朝上看。 對面左側的坡上不遠處有一棟很大的舊房子,那是戰前曾興盛一時的法眼綜合醫院的附屬建築物。 法眼綜合醫院在昭和二十年春天遭空襲炸毀之後,這棟附屬建築物也遭受不小的摧殘、打擊,自此之後就成了一座空屋。 但是現在,寺坂巡警卻看見那家空屋燈火通明,裡面還傳來陣陣爵士樂的聲音。 如果這時門燈和玄關前面的燈都沒有亮,只有演奏爵士樂的後面房間附近的燈光亮著的話,寺坂巡警肯定會起疑。 但是當時不僅屋內的每個房間都燈火通明,連站在大街上都聽到吵吵鬧鬧的爵士聲。寺坂巡警於是想起下午有卡車進出這一戶人家的事,他以為是一群怪人搬進這間屋子,因此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緩步打從那棟房前經過。 (反正附近沒有其他人家,即使爵士樂再怎麼嘈雜,也不會有人向附近派出所反應吧!) 因此當第二大同一時間,寺坂巡警爬上裡坡時,原本以為今晚又可以聽到同樣的爵士樂,沒想到他來到裡坡時,卻發現那棟房子一片漆黑,連門燈、玄關前的電燈都沒點亮。 寺坂巡警不解地打從那棟房子前經過,即使又隔了一夜,仍然是同樣的情況。 最後,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狐疑,終於決定走到裡面一瞧究竟,結果發現那棟房子不過是棟空屋。 於是他認定前幾天所看見的說不定是狐仙或是鬼火之類在作怪,根本不好意思向別人提起這件事。 但是九月初,高輪台町的一家照相館向警方備案,曆經那夜詭異經驗的寺坂巡警這才瞭解那大的狀況絕對不是自己的幻覺,也因此被主管責怪他延宕向上級上管報告的時機。後來,每當他晚上巡邏到這裡時,總會勾起一些不甚美好的回憶。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晚上,又發生同樣的情況。 當他來到那棟有問題的房子門前,瞧見裡面發出一閃一閃的亮光,他不由得停下腳步,抬頭看看天空,以為是閃電導致的現象,可是當天晚上不斷下著綿綿細雨,並沒有任何打雷的跡象。 他再次看了一眼附近有閃光遊走之處,赫然發現屋內的照明設備亮起,跟剛才的閃光完全不一樣。 「哼!這回我絕不上當!」 寺坂巡警對這棟房子已經瞭若指掌,自從發生過八月二十八日晚上的那種狀況後,舉凡門柱與門柱之間,被籐蔓纏繞的大谷石圍牆破損處,以及路障之類的東西,他沒有一處不清楚。 寺坂巡警也知道在這麼多的路障中,哪一個比較容易闖入屋內。 然而,當他正要越過路障時,猛然察覺事情不妙。 因為他動作太快,雨衣的下擺被路障的釘子釘住,就在他猶豫不決時,房子後側突然傳來啪噠啪噠的腳步聲。 「什麼人?」 阿謙一邊說,一邊用手電筒照射寺坂巡警。 寺坂巡警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可是當他透過手電筒的燈光看到阿謙臉上僵硬、恐懼的表情時,自己也不禁打了個冷顫。 「喂,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從對方的髮型和臉上的鬍鬚來看,寺坂巡警知道對方的年紀比自己輕,因此他放下心,說話的聲音也輕柔許多。 阿謙用手指了指身後,舌頭卻一點也不聽使喚。可是當他察覺寺坂巡警進退不得時,便一個轉身衝向另一個路障。 「別跳!站住!否則我要開槍了。」 儘管如此,年輕、動作敏捷的阿謙仍然快速地翻越過另一個路障,宛如脫兔般衝下坡去。 寺坂巡警好不容易才脫困,立刻跟著要衝下坡追捕阿謙,但就在這個時候,後面燈光明亮的房間裡,再度發出一道白色的閃光。 「還有人在屋裡?」 寺坂巡警一想到剛才那人臉上害怕的表情時,也不由得直打哆嗦,但為了前途,他決定一雪前恥。 他這回非常順利地通過路障,試圖接近大廳。 寺坂巡警先來到本條直吉上次看到有很多樂器的大廳隔壁的西式房間,由於和大廳相隔的那扇門是開著的,因此可以聽到自裡面傳出的說話聲。 「房太郎,底片還剩下幾張?」 「老闆,還有兩張。」 「那麼……直吉,全都拍完吧!最好是從各個角度拍攝。」 「知道了,爸爸。」 現場除了這三個人的聲音之外,便是落在屋頂上的滴答雨聲。 沒一會兒,閃光再度亮起,接下來的那一瞬間,寺坂巡警持槍跳進大廳裡面。 「你們在這裡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他一衝進去看清眼前的情況後,不由得愣了一下。 只見本條直吉抱著三腳架變換照相機的位置,而那位看起來像是本條直吉父親的人正在準備焚燒鎂粉。 「至於最年輕的男子正跪在地板上,把本條直吉遞過來的底片裝進皮包裡,同時再把新的底片交給本條直吉。 總之,這三個人態度嚴謹得宛如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大廳裡還有一個人,但是那人的表情卻和這三人完全不同。 從他一頭長髮、滿臉鬍鬚,就不難知道是剛才逃跑的那個人的同夥。 事實上,他正是軟骨頭阿平。 他靠在牆上,兩隻腳張得開開的,一雙眼睛也瞪得圓滾滾,可是從他眨都不眨一下的雙眼看來,他一定是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那張臉宛如是世界上最恐怖、駭人的雕像。 寺坂巡警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的使命。 「你們……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可是沒有一個人回答他的問題,他們只是默默地進行最後的儀式。 德兵衛負責燒鎂粉,本條直吉則負責按下快門,罩上黑布的照相機呈四十五度仰角。 就在寺坂巡警順著照相機的角度往上看時,頓時整個往上跳了起來,彷彿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下面把他往上推一般。 「長官,也難怪你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也跟你一樣,可是三個人在一塊兒,膽子就大了起來,所以我們不像那邊那個年輕人,也不像剛才從這裡逃走的小娃兒一樣失去理智,因為……這是我們的工作。」 德兵衛事不關己他說道。不過這些話究竟有沒有傳進寺坂巡警的耳朵裡,可就沒有人知道了。 因為就在距離寺坂巡警視線不到一公尺的地方,正吊著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那是一顆人頭!雖然他蓄著長髮,卻仍然可以分辨出是男人的頭頗。 看來兇手不是用鈍刀斬下這個男人的腦袋,就是由於極度害怕而頻頻發抖,以致切口處顯得非常不規則。 那令人作嘔的肉塊、血管以及各種腺體全都血跡斑斑,好比一支血紅的冰柱垂掛在天花板上似的。 此外,那顆腦袋從臉頰到下巴全都長滿濃密的鬍鬚,而且他彷彿死不瞑目地瞪大雙眼,低頭瞪視下面的人。 值得注意的是吊掛在他下顎鬍鬚前端的白色東西。 那是一枚原本用來掛在風鈴下面的金屬片,金屬片上還沾滿血跡,想必兇手將它掛在死者鬍鬚前端的時候,那顆頭頗還在滴血…… 金屬片上面的字跡並沒有被鮮血模糊掉,上面寫著—— 父親未來,母親企盼地懸著一顆心入睡…… 天竺浪人 垂掛在天花板上的頭顱……正是大力士阿敏——山內敏男的項上人頭!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0:29
第7章 暗中摸索
慶功宴上 昭和二十八年韓戰結束,壓在日本人頭上好幾年的GHO(聯合國總司令部)終于撤退。盡管美日雙方仍訂有美日安保條約,但主權還是交回日本人手上,日本人好不容易才安下心來。 那一年日本經濟不景氣,連大學畢業生都不容易找到工作,不過日本靠著經濟上握有的自主性,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兩、三年內,便漸漸擺脫了從前的陰霾。 雖然如此,發生令人聞之鼻酸的“人頭風鈴殺人事件”,還是帶給日本整個社會相當大的沖擊。 這一樁尸首異處的殺人案件之所以在日本社會掀起巨大的漣漪,主要是因為它太駭人聽聞,凶手把頭顱割下來當風鈴吊掛的殘酷行徑更讓人膽寒,因此全國人民和傳播媒體紛紛為之嘩然。 後來,即使警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搜查,依然沒有進一步的線索。經過二十個年頭之後,整個案件才真相大白。 昭和二十八年的殺人事件究竟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延宕這麼久的時間才查出真相呢? 事實上,當寺坂巡警以電話向高輪警局報告這樁驚大動地的殺人案件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左右,那時金田一耕助正好也在場。 他在當天晚上七點左右離開高輪台町的本條照相館之後,突然一起興起想去高輪警局。 他在八點左右到達高輪警局,正好等等力警官也在,局內一時之間變得熱鬧非凡。 大約兩個月前,高輪警局轄區內發生一起殺人事件,這個案件和金田一耕助並沒有直接關系,但是因為警政署負責調查這件事的人是等等力警官,等等力警官曾針對這樁案件詢問金田一耕助的意見。後來,金田一耕助提出幾點建議,不料真的成為破案的關鍵。 高輪警局的真田警官自然是感激萬分,因此他一看見金田一耕助來到高輪警局,立刻興奮地拉著他談話,並忙著介紹其他警員給金田一耕助認識,大家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已經十點鍾。 十點鍾一過,警局內興奮的氣氛也差不多冷卻了,金田一耕助正准備告辭時,等等力警官卻留住他說: “對了,金田一先生,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卻始終被其他瑣事纏身而抽不出空,本條照相館老板的兒子有沒有去拜訪你?” “不是你叫他到我那兒去的嗎?” “是啊!就是有關在醫院坡上吊之家舉行奇怪婚禮的事……” 這時,真田警官也加入他們兩人的談話。 “當時我正好經手一樁案件,沒空詳細調查他所說的事,不過根據我事後的了解,那件事的確非常詭異。” “你說非常詭異是指……”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問。 “那天晚上……喔!那是上個月幾號的事?” “聽說是八月二十八日晚上。照相館老板為了避免事後會牽連到他兒子,才叫他兒子先到警局報案。” “嗯,我覺得照相館老板的兒子非常無禮,而且他很會察言觀色,甚至懷疑那樁奇怪的婚禮跟毒品有關。” 等等力警官也說出自己的感受。 看來這些人似乎都對本條直吉沒什麼好印象。 “對了,真田,你剛才說這件事情有些奇怪,究竟是哪里奇怪呢?” “嗯,這件事情……你知道醫院坡那一帶都是我們的管轄區,而且醫院坡上就有一間派出所,那里有位年輕巡警叫什麼來著……” “是寺坂吉藏巡警吧?” 金田一耕助的好友——加納刑警面帶笑容地提醒真田警官。 由于高輪警局內有一座出名的泉岳寺,再加上寺坂吉藏好象是寺坂吉右衛門的子孫,所以加納刑警很快記住他的名字。 “對、對、對,寺坂巡警那天晚上去那一帶巡邏時,曾聽見醫院坡的那棟空屋內傳來嘈雜的爵士樂。 當時他原本打算進屋盤查,後來又因為看見門燈和玄關前的燈都是亮著的,屋內也恍如白晝般明亮,而且當天下午他看見有卡車出入那棟房子,便以為這一家搬來了奇怪的新住戶,于是打消進去盤查的念頭。” “哦,竟有這種事!” 等等力警官皺著眉頭說道: “這麼說,本條照相館老板的兒子所說的話可以相信嘍!” “應該是吧!我們原本也打算深入調查,可是因為這次的殺人案件陷入膠著狀態,不得不先傾全力偵辦這個案件,所以才把那件事暫且擱置一旁。對了,不知道金田一先生有沒有繼續調查這件事?” “是這樣的,我的當事人已經付了一大筆錢作為訂金,這表示他的確把這件事看成一件大事。” “那麼你查出什麼了嗎?” “事實上,直吉先生並沒有聽到爵士樂的聲音,只是聽到高亢的喇叭聲。不過從現場的狀況來看,他猜測那個人應該是個玩爵士樂的人,而且從人數上可以知道,他們應該不是大型的爵士樂隊,只是小型的爵土樂團。 我循著這個線索去調查,很快就查出那個爵士樂團的資料。今天我把調查報告迭到本條照相館後,順便來這里跟加納刑警問聲好。” “金田一先生,你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你知道山內敏男和他的妹妹小雪現在的下落嗎?” “喂!加納,你為什麼提到山內敏男和小雪的名字?” 等等力警官睜大眼睛,將身子往前挨近說道。 “咦?不是你介紹金田一先生給我認識的嗎?那時你從警政署打電話給我,說金田一先生一會兒會來找我,還說如果他問起任何事件,都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好象八月……” “二十一日的事。” 金田一耕助回答得非常快。 那天是法眼彌生委托金田一耕助尋找內山敏男和小雪這對兄妹下落的日子,而日期對這樁案件來說又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因此金田一耕助特地將每個重要的日子牢牢地記在腦海里。 “好象有這麼回事,但是,我並不知道金田一先生究竟想問什麼事,因為這個人是從不透露半點口風的。” 這下子,加納刑警只好把當大的狀況一五一十他說出來,他敘述完後,接著說: “當時我覺得很奇怪,法眼綜合醫院院長的未亡人為什麼要尋找這對兄妹的下落?” 這個問題令金田一耕助感到很難回答。 對一個私家偵探來說,委托人就是他們的“神”,一般市井小民總沒有背叛神明的道理吧!如此一來,他也只好清清喉嚨說道: “唉!其實從昭和二十二年起,彌生夫人便一直委托征信社尋找這對兄妹的下落。而他們之所以沒有找到這對兄妹,是由于對方早就洞悉彌生夫人會采取這一招,刻意隱瞞自己的行蹤。” “這麼說來,金田一先生已經找到這兩人了?” “嗯,這一切多虧直吉先生的幫忙?” “哦!這又是怎麼回事?” “彌生夫人委托我尋找這對兄妹倆的下落時,只給了我一個提示。而就在我研究那個提示的時候,直吉先生忽然找我調查發生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的奇怪婚禮,他還說當天晚上的新郎叫阿敏,新娘叫阿璿。 根據彌生夫人的說法,琢也先生在生前非常疼愛山內敏男,經常叫他‘阿敏’,我心想這會不會就是直吉先生說的那個‘阿敏’。同時,我也在猜測‘阿璿’是不是‘阿雪’的諧音?就這樣,我才能順利找到他們的落腳處。 唉!這一切多虧直吉先生的幫忙!”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來……” 真田警官把身子往前挨近問道: “他們既然是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妹,結為夫妻也很合理,但是為什麼要在那間空屋內舉行婚禮呢?而且還刻意拍下結婚照。” 在金田一耕助回答之前,加納刑警先插嘴說: “他們之所以選擇在小雪的親生母親——冬子上吊的地方舉行結婚儀式,並請照相館的人前來拍攝結婚照,大概是想把照片寄到法眼家。 換句話說,這或許是小雪對法眼家無言的報複吧!因為冬子的死,法眼家多少也得負一點責任,金田一先生,你說是不是?” “嗯,一切可能正如你所說。” 雖然金田一耕助十分懷疑那天晚上的新娘可能是由香利,但他並沒有把這個疑問提出來。而且,就多門修從“發怒的海盜”團員們身上旁敲側擊到的消息來看,大家似乎也都認為當天晚上的新娘子是小雪。 就連金田一耕助也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一時眼花看錯了!他只不過在日比谷的娛樂場所和由香利打過一次照面;另外,他對小雪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刻,或許化了濃妝的她和原來的模樣相差很大呢! “對了!真田警官,本條照相館究竟是一間怎樣的照相館呢?剛才我拿調查報告去那家照相館時,發現它好象是一家曆史十分悠久的照相館。” “是啊!我每次從那家照相館門口經過時,都看到櫥窗里陳列著許多年代久遠的照片,從明治到大正、昭和都有,就像民俗史料展一般。” 加納刑警也跟著表示看法。 “那家照相館創業于明治二十五年,可以算是東京曆史最悠久的照相館。” “嗯。但是金田一先生,這家照相館有什麼問題嗎?” 等等力警官一臉訝異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哦,沒什麼。” 金田一耕助含糊地帶過這個問題,不露痕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沒想到現在已經十一點三十分了。 “啊!都已經這麼晚了,真是抱歉得很,各位已經辛苦一天了,我還來打擾這麼久。”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真田警官趕緊接起電話。 “喂,高輪警局……哈!我們現在正談到你呢?咦?什麼?喂喂!別激動、別激動……我根本不懂你在說什麼……啊!什、什麼?醫、醫院坡的上吊之家掛了一個人頭!” 聞言,金田一耕助那雙原本正在扣鈕扣的手不禁停了下來,他吃驚地朝電話的方向看去。 “喂、喂,你、你說的可是真的?咦?你說什麼?金田一耕助……嗯,這個人我認識啊!什、什麼?這顆人頭的主人是金田一耕助認識的人!是誰說的?本條照相館老板的兒子…… 那麼,本條直吉也在那兒嘍?被害人究竟是誰?什麼?阿敏?是山內敏男……好的,我們立刻趕去,你務必要維持現場狀況,要是再出什麼烏龍事件,一定唯你是問。” 真田警官掛上電話後已經嚇得滿頭大汗。 “金田一先生,一切就如你所聽到的。” 真田警官目光犀利地直視金田一耕助。 “剛剛寺坂巡警說話顛三倒四,根本表達不出完整的意思,不過,我想你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吧?” “總、總而言之,阿、阿敏,也就是山、山內敏男被殺了!他的頭、頭顱還被人、被人掛、掛在醫院坡的上吊之家……” 金田一激動口吃的毛病就越嚴重。 等等力警官的眼中也散發出驚訝的神色。 “既然如此,大家立刻准備出發吧!” 兩個枕頭 十分鍾後,金田一耕助一行人已經趕到醫院坡上吊之家。 當大家抬頭仰望著掛在大廳吊燈鎖頭前端的阿敏——山內敏男的頭顱時,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痛惜之情。 為什麼這個年輕人必須承受如此殘酷的命運呢? 他從小失去父母,在冬子含辛茹苦的照顧下長大成人。 隨著冬子委身于琢也,他也跟著搬到池端。幸好法眼琢也很喜歡他,即使有了小雪這麼一個女兒之後,仍然沒有把他當成累贅看待。 只可惜幸福的時光猶如曇花一現,戰爭一來,他原本快樂的日子跟著幻滅。 金田一耕助心里著實為山內敏男坎坷的遭遇感到難過。 “金田一先生,我突然想起有一句台詞好象是這麼說的:‘沒有一件東西比被切離人體的男人頭顱更令人作嘔了。’” “那是‘莎樂美’里希律王說的台詞,剛才我一看到這個頭顱也是想起‘莎樂美’這出戲劇。” “對、對!莎樂美、莎樂美,我以前曾經看過這出戲。” “哈哈!那已經是相當久遠的事……可見你的年齡也不小了。” “沒錯,不過,金田一先生,施洗者約翰的頭是掛在銀盾上,而這顆頭顱為什麼會掛在這里?簡直就像……就像一串風鈴似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想,這個男人……不,或許該說這顆頭顱的主人喜歡風鈴……說不定就因為這個原因,所以……” “這麼說,被害者真的是山內敏男嘍!” “嗯,絕對錯不了。” “對了,剛才忘了問你,你已經向法眼家報告找到山內敏男和小雪的事了嗎?” “還沒有。” “為什麼?你今天不是拿調查報告去本條照相館嗎?” “警官,直吉先生委托我調查那群奇怪人士,我找出這批人的相關資料,所以立刻向他報告。但是法眼家委托我辦的可不是這件事,他們只是希望我能找到法眼琢也的情婦所生的女兒——小雪,以及和小雪一塊長大的山內敏男。 我的確是找到這麼一對兄妹,但並不能確定他們就是法眼家所要尋找的那兩個人呀!所以目前還不能貿然去向他們報告。 喏,對面有一位‘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他叫吉澤平吉,綽號是‘軟骨頭阿平’,請你去問問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吉澤平吉在寺坂巡警的猛力搖晃之下,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不過他看起來仍像是受到相當大的驚嚇,連靠在牆邊都搖搖晃晃的。至于本條照相館那三個人則表情嚴肅地站在不遠處。 由于那顆頭顱還掛在天花板上,以至于整個房間彌漫著淒慘詭譎的氣氛。頭顱正下方還有一大攤血水,整個房間的地板、牆壁上也都有飛濺的血跡……從這里不難想象被害人大概是先被小刀之類的東西殺傷,而後頭顱才被割下來。 “咦?頭顱以下的部分在哪里呢?” 真田警官驀然警覺到這一點,于是看看四周大聲詢問。 一旁的葉山巡警趕緊答道: “本條照相館就在我們高輪警局附近,我並不擔心這些人會逃跑,因此我一到就立刻搜查這棟房子,可是卻沒有發現身體的其他部分。” “什麼?沒有發現其他的部分?” “是的,剛才我和葉山一起搜查過,都沒有發現死者的身體……” “沒有身體……找不到身體其他部分……這麼說,凶手帶走死者的身體,只留下頭顱哆!” 真田警官腦際的太陽穴已經浮出青筋,整張臉也脹得通紅。 葉山刑警連忙說道: “這話怎麼說?” “請你過來這里看一下。” 一行人在葉山巡警的帶領下,來到一個三坪大的房間。 只見里面有充滿情趣的棉被、墊被和兩個枕頭,不過棉被被卷成一團,墊被也弄得亂七八糟,看樣子這里應該是他們大打出手的第一現場。 “請看那個枕頭套,上面纏了一根頭發哩!” “這麼說,這樁命案的凶手是女性嘍!女的把男的殺了,並割下男的頭顱,然後帶著男的身體逃走?” 真田警官的嗓門越來越大。這時,站在一旁的等等力警官則露出一副哲學家的模樣,喃喃自語道: “我想,這件命案肯定是跟女人有關。” “為什麼?警官。” “因為……既然有施洗者約翰的腦袋,就應該有莎樂美。哈哈!” 這個時候若不是來自警政署的搜查和鑒識人員及時趕到,恐怕患有高血壓的真田警官會口不擇言地頂撞他的上司。 審訊 正如希律王所說:“沒有一件東西比被切離人體的男人頭顱更令人作嘔了。”要是金田一耕助不曾在聖經上看過這則敘述,突然面對這一幕,肯定會被當場嚇暈。 盡管如此,當他走到頭顱下方的時候,他的目光仍無法自這可怕的東西移開,只見他迄立在原地好長處一段時間,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金田一耕助之所以靜止不動,並不是被眼前這一幕駭人的景象嚇呆了,而是感受到死者遭受殘酷命運摧殘的無奈。 當時掠過他腦際的是九月七日晚上,在聖地牙哥酒館觀眾席看到山內敏男對著由香利吹出嘲弄的喇叭聲的模樣。 想必山內敏男一定曾為了要變成亨利·詹姆士那樣知名的喇叭手,努力不懈地磨練吹奏喇叭功力。沒想到他現在卻慘遭如此橫禍,金田一耕助一思及此,不禁感到胸口一陣劇痛。 搜查人員和鑒識人員陸續趕到命案現場之後,金田一耕助一行人也趁機退到隔壁的西式房間進行偵訊工作。 本條照相館的三個人和吉澤平吉分別被叫到這個房間內接受偵訊。 第一個被叫進去的是本條德兵衛,他大略地說明一下在十點半左右接到那通電話的情況。 本條德兵衛偵訊完後,本條直吉便走進來,他一看見金田一耕助,立刻微微地點頭打了聲招呼。 或許他也被今晚的殺人命案嚇著了,態度顯得有些拘謹,不像以往那麼狂妄無禮。 他所供述的內容和本條德兵衛大同小異,最後還特別強調一句: “那通電話絕對是八月二十日晚上,在這里舉行婚禮的那個女子打來的。” 最後被傳喚進來的是房太郎,但是因為他沒有接電話,所以無法就電話內容表示意見。 接下來,本條德兵衛和本條直吉再度被傳喚進來,真田警官隨即展開尖銳的質詢: “你說那女子說話的聲音非常低沉,所以……什麼?你們認為她可能在哭!這麼說,你們是因為她打電話來的時間和要求拍照的內容有些詭異,所以才決定三個人一塊兒過來看看?” “是的,整個經過情形就是這樣。” 本條德兵衛和本條直吉異口同聲地說。 “你們來到這里後,就在隔壁的房間內發現那名女子所指的風鈴竟是頭顱?” “嗯,但是後來又發生一件奇怪的事,我們來到這棟房子之後,有兩個男人也來了……” 本條德兵衛皺著眉頭說。 “那兩個男人是什麼人?” “我想他們都是玩樂器的吧!他們尾隨我們身後潛入這棟房子,可是等他們發覺我們在拍攝那顆頭顱的時候,其中一個發瘋似地跑了出去,另一個則害怕地昏了過去……那個昏過去的人,就是現在在隔壁房間的那個人。” “好,關于這個部分,我待會兒再問那個男人。現在我再問一遍,當你們看到隔壁房間里的風鈴居然是人頭時,有什麼感覺?” “當然是大吃一驚呀!甚至說嚇破膽也不誇張呢!還好我們三個人在一塊兒,好歹能夠彼此壯壯膽,接著我們就開始做生意了。” “你們說的‘做生意’就是拍下那顆死人腦袋?” “是啊!那是客人要求我們拍攝的,對方連費用都付清了,我們當然得拍那個風鈴……不,是拍那顆人頭啦!” 本條德兵衛說著,便從雨衣口袋里取出一個西式信封放在桌上。 那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西式白信封。因為封口已經撕開,真田警官很容易就看出里面放有十張破舊的千元紙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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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0:56
「那麼你們怎麼把照片交給對方呢?」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心思細密地提出這個問題。 「我想對方事後會再用電話指示吧!」 「可惡!你認為對方日後還會告訴你這麼殘忍的照片該寄住何處嗎?」 真田警官氣急敗壞他說著。 「當然啦!」 這時,本條直吉趕緊插嘴道: 「否則對方為什麼要我們拍下這些照片呢?難道是為了要我們立刻報案?」 真田警官一聽到本條直吉這麼說,旋即又發出一聲怒吼: 「混帳東西!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人命關天的殺人案件嗎?為什麼不立刻到警察局報案?」 看來這位警官大人已經氣到極點了。 此刻,隔壁的房間正不斷閃著鎂光燈,搜查人員忙著以各種角度拍攝那顆頭顱。 警方帶來的照明設備把這棟廢棄的屋子照得亮晃晃的,就連庭院也亮如白晝,大家努力搜索頭顱以下的身體。 「你們一共拍了幾張照片?」 「五張,因為我們只準備這麼多底片。」 本條德兵衛迅速地回答。 「好,把這些底片全部繳交過來,明白嗎?」 「當然沒問題,只是……希望你們用完之後,能把這些底片還給我,畢竟這是我們好不容易拍攝下來的照片,我想把它留做紀念。」 「哈哈!看來老闆有搜集、整理照片的癖好呢!你是不是想把它當昭和二十八年的紀念照片,陳列在櫥窗裡啊?」 金田一耕助這番嘲諷的話弄得本條德兵衛一時詞窮,只好瞪著眼睛,久久說不出話來。 「真田警官,是不是可以讓我問他們幾個問題?」 「可以、可以,請便。」 金田一耕助客氣地先跟真田警官點點頭,接著開口問: 「我想先問直吉先生,當你第一眼看到這顆頭顱的時候,是不是立刻就認出死者的身份?」 「是的,我一眼就認出死者是誰。」 「哦,他是誰呢?」 「就是八月二十八日晚上,在這兒舉行結婚儀式的新郎。」 「換句話說,他就是那個叫山內敏男的人嘍!這麼一來,令尊和房太郎也都見過這個男人。八月二十八日晚上他去店裡接你的時候,以及九月二日傍晚下午四點,他去店裡拿照片時,他們都應該見過這個男人才對。」 「嗯,你這麼說的意思是……」 「也就是說,你們三個人都知道死者是誰,竟然不急著報案,反而還開始拍照……」 「哎呀!真是冤枉啊!他們在這裡舉行結婚儀式,我們自然以為他們和法眼家有些親戚關係,除此之外,我們根本不清楚他的身份。況且,我們之所以在報案前先拍照,這純粹屬於一種商業行為,因為這樣的機會實在是非常難得……」 本條德兵衛這些話讓人覺得他真是厚顏無恥。 「這就是所謂的職業道德嗎?哈哈!不過話說回來,你還非常有膽量呢!對了,直吉先生。」 「是。」 「之前我請令尊把爵土樂團『發怒的海盜』的地址一覽表交給你,不知道你有沒有帶在身邊?」 「啊!有的。」 本條直吉把手伸進夾克口袋摸一摸,立刻取出一個信封。 「我正在看這份調查報告時,那個女子就打電話來了。」 「原來如此,謝謝你,這對辦案很有幫助。真田警官,這是被害人大力士阿敏——山內敏男組成的爵士樂團全體成員的地址和綽號,只要打一通電話給轄區內的警局,就可以把這群人帶到這裡。至於吉他手軟骨頭阿平——吉澤平吉,他已經在隔壁房間了。」 「有了這份資料倒是省了不少事,被害人山內敏男的妹妹小雪住在五反田,必須先傳喚她到案。」 「是的,主任,我這就去。那麼,這裡就先交給今西了。」 「也好,就交給你去辦吧!」 「啊!等一等,加納刑警。」 金田一耕助連忙叫住他。 「可不可以請你順便打個電話到法眼家?發生這件命案後,大批媒體一定會蜂擁而至,如果他們因此而受驚,未免太可憐了,總之,麻煩你先通知他們一聲。」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這件命案和法眼有關嗎?」 等等力警官的眼中充滿懷疑。 「這裡不就是法眼家嗎?而且冬子也是在那個吊燈鎖頭處上吊自盡的,如今冬子最疼愛的孩子頭顱也被人吊在同一個地方,所以我認為這和法眼家有關係。」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試試法眼家的反應?」 「是的。不過,這全得靠你的隨機應變喲!」 其實金田一耕助更想知道由香利的反應,可是他不能說出來。 現在已經是九月二十一日的零點三十分,屋外的雨依是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看來金田一耕助又得熬個通曉了。 阿平的口供 本條照相館的人走出臨時偵訊室之後,軟骨頭阿平——吉澤平吉便走入偵訊室,他已經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所以一走進偵訊室如同決了堤的洪水般說個不停。 「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是在肯德基阿謙的慫恿下才來這裡一探究竟的。我想這一定是德州阿哲幹的好事,嗯,一定是這樣沒錯。 阿哲很早就對阿敏懷恨在心,他對阿敏是又妒又恨,他嫉妒我們樂團的領導權握在阿敏手中,就連小雪也是阿敏的…… 我們大家都很喜歡小雪」你知道人在『江湖』嘛!多少會失去原有的純真,可是小雪不一樣,她有情有義,對任何人都非常溫柔、和善,所以大家都非常喜歡她……可是小雪的哥哥阿敏卻對她嚴密監控,逼得大家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要是阿哲也放棄就好了,偏偏他的個性十分倔強,還想把小雪佔為己有。有一次他意圖非禮小雪,結果阿敏適時出現替小雪解圍,還把阿哲狠狠揍了一頓。 那個時候,大夥兒都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平常像彌勒佛一樣笑口常開的阿敏,一旦生起氣來,竟然把阿哲的左眼珠子都打飛了。 這也就算了,想不到阿敏下來還說他要娶小雪為妻,要是大家膽敢再冒犯小雪,可別怪他跟大家翻臉無情。後來,他們就在這棟房子裡舉行結婚儀式了。 唉!妝扮成新娘模樣的小雪真是漂亮啊!可是她很害羞,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我從沒見過那麼美的新娘子。 也因為這個緣故,阿敏和阿哲兩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僵。前天晚上,他們一定是約在這裡決鬥……」 「前天晚上?你怎麼知道是前天晚上?」 金田一耕助刻不容緩地立刻提出疑問。 阿平喘口氣,馬上回道: 「因為從前天晚上我就沒有看見阿敏、雪或阿哲的蹤影,由於下個月開始,我們必須到美軍軍營做巡迴演出,所以這一陣子我們每天六點鐘都要在五反田的車庫集合,為巡迴演出做準備。 但是前天晚上我到那兒之後,車庫的門卻沒有開,我便決定在離車庫一百公尺處一家叫做『蒙那密』的咖啡店等等看。 我到咖啡店的時候,發現阿風已經坐在那兒等了,沒一會兒,阿雅和阿謙也一塊兒來了,最後到的是阿哲,當時已經六點半左右,車庫的門還是沒打開,阿哲因此顯得很暴躁。 後來,我們只好差阿謙去看究竟怎麼回事。可是他在門外叫喚了很久,裡面仍然沒有任何回應,一直到七點半,門始終是關著的。這當中台風逐漸增強……」 「啊……等一等!」 金田一耕助再度打斷阿平的敘述,提出問題。 「你說那是一個颱風夜?」 「是啊!就是前天晚上。」 「但是現在已經是二十一日凌晨一點多,所以你說的應該是大前天,對不對?」 「不管你怎麼說都好,總之,那天七點半大夥兒又回到車庫,結果還是大門緊鎖,我們繞到到後面去看,沒想到裡面也同樣上了鎖,而且雨嘩啦嘩啦地下著,風咻咻咻地吹著。 這時阿哲非常生氣,他說阿敏和小雪這兩個人丟下大家,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要是被他找到的話,他一定會殺他們洩恨,說完頂著狂風暴雨跑走了。 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這三個人,不過,我們依然每晚六點乖乖地到車庫報到,只是車庫從颱風夜開始就一直上了鎖,但因為只有阿敏和小雪才有鑰匙,大家依然不得其門而入。 今天晚上九點鐘,我提議到『蒙那密』看看,阿風跟我一起去,只有阿謙一個人在一旁發呆。我們在那兒一直那聊到十點左右,阿謙突然說要來醫院坡瞧瞧,我本來不想來,可是阿謙又說,颱風那天早上,邁阿密阿雅曾受阿敏之托,再度來到這裡接電。 我聽了也覺得非常奇怪,於是便拉著阿謙一塊到這兒來看看。阿謙一路上還念著:『怎麼辦,怎麼辦?』到了這裡,我們又開始猶豫是不是要進屋去。 就在我們猶豫不決的時候,這棟房子後面的房間突然亮起一道閃光,我們心想那不是拍照時的閃光燈嗎,難道阿敏和小雪又在拍結婚照了?於是便悄悄潛入隔壁的房間,沒想到卻看見……」 軟骨頭阿平說到這兒,全身顫抖不己,甚至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那是阿哲幹的好事,一定是阿哲干的!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偵訊結束後,金田一耕助留下寺坂巡警和阿平,獨自往屋外走去。 此時屋外在搜索燈光照射下亮如白晝,多少拂去一些殺人命案給人的陰森感覺。可是,這件命案的殘忍手法教金田一耕助感到不寒而慄,尤其是大廳裡四處飛濺的血跡,更讓他深感困擾: (根據軟骨頭阿平的說法,阿敏應該是和阿哲在這裡決鬥,可是像阿敏這種大力士,應該可以將阿哲一拳擊倒才對,怎麼會反而輸給阿哲,被砍得如此淒慘呢? 難道這裡飛濺的血跡是阿哲的,當阿敏持持小刀追逐阿哲時,阿敏卻一不小心跌倒,讓阿哲有機可乘嗎? 但是根據阿修的說法,阿敏並不是一個天性殘暴的人,何況阿哲也沒有理由將阿敏的頭顱割下,當成風鈴吊掛起來啊!) 金田一耕助正在思考的時候,命案現場的拍照人員已經拍照完畢,鑒識人員也將銀灰色的粉未撒滿屋內,準備採集指紋。 「長官,這真是一宗慘絕人寰的殺人命案,我想兇手一定是個非常殘暴的人。」 「嗯,總之,一定要趕快緝捕真兇到案。」 等等力警官一邊督促屬下,一邊來到大廳。 吊燈正下方有一個覆蓋著白布的檯子,台上的銀器裡正放著阿敏的人頭。 高輪警局約聘的山本醫生、凡是遇有重大刑案必定會前來支援的警政署吉垣博士,以及他的學生加賀助理,都圍著這顆腦袋議論紛紛。 吉垣博士不但跟等等力警官警官是熟識,也是金田一耕助的好朋友。 他看看金田一耕助的打扮,不禁瞇著眼睛笑道: 「金田一先生,你還是老樣子嘛!」 「是嗎,我今天可是特地穿了一件漂亮的薄衫哩!說正經的,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金田一先生,你似乎老是介入一些麻煩的事哦!」 「不,事實上正好相反,只要我一介入,原本簡單的案子就會變得離奇複雜,不久更宛如走入迷宮之中呢!」 「什麼話!你怎麼能讓案子墜入迷宮之中呢?」 真田警官氣喘籲籲,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對了,吉垣博士,這顆頭顱的主人大概死亡多久?」 「這個部分你可以問山本先生。」 「那麼就由我來報告一下吧!」 跟高名度的古垣博士相較之下,山本醫生只能說是後生晚輩,只見他一臉嚴肅他說: 「死者至少死亡四十八個小時以上,至於正確的死亡時間,恐怕得請古垣博士將這顆頭顱帶回實驗室進行更詳細地檢查才能知道。」 聞言,大夥兒紛紛把視線移到自己的手錶上。 真田警官為了慎重起見,特地重複一遍: 「現在是二十一日的凌晨兩點,若倒推四十八小時,就是十九號的凌晨兩點了。」 「可以這樣推斷。總之,我會向等等力警官提出一份更詳細的報告。」 「對了,醫生,死者死後多久頭顱才被切割下來?」 等等力警官問道。 「嗯,差不多是在死者死後一小時或兩小時之後。」 「也就是說,發生打鬥的時間可以往前推到十八日晚上八點、九點,或是十點左右嘍?」 「嗯。」 「那麼死因是……」 「目前不明。在沒有看到頭顱下的身體以前,無法明確判斷,對了,身體還沒找到嗎?」 此時新井刑警滿身泥濘、悄悄地走進大廳,他聽見剛才的問答,有些為難地插口說: 「很抱歉,目前還沒有找到頭顱以下的身體。這棟房子的庭院相當寬廣,我們連草叢裡也找過了,仍然什麼也沒找到,就連挖洞掩埋的痕跡也沒有看到。 天亮之後我們還會再搜查一次,如果依然無法在這棟房子內外找到身體的話……唉!金田一先生,你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新井刑警雖然面目和善,可是話中卻有向金田一耕助挑釁的意味。 「嗯,現在我們可以清楚知道命案的第一現場就在這裡。如果兇手是為了掩飾被害人身份,刻意把死者的頭顱帶走,倒是容易令人理解。可是現在,兇手堂而皇之地把死者的頭顱掛在這裡,卻把身體帶走,這一點就令人很難理解了。」 「金田一先生,這個被害人的個子很矮嗎?」 真田警官插口間道。 「一點也不會。警官,我曾經在舞台上見過這男人一次,他的身高應該超過五尺八寸,而且他雙肩寬闊、胸部厚實,身體非常強壯,胸毛甚至都長到咽喉處,總之,這個人看起來非常有自信,聽說他總是穿著一條連肚臍都露出來的緊身褲站在舞台上,這樣的體格應該很不容易搬動吧!而且兇手把頭顱割下,身體一定會因此噴出大量的鮮血啊!」 「金田一先生,這個被害人是否和法眼家有什麼關係?」 「古垣博士為什麼這麼問?」 「我想你大概也已經注意到這個顆頭顱下巴的鬍子前端,掛了一個上面寫字的金屬片——『父親未來,母親企盼地懸著一顆心入睡……』這首歌的作者是天竺浪人,由此看來,兇手是存心把這顆頭顱當成風鈴的。金田一先生,你知道法眼琢也先生曾寫了一本叫《風鈴集》的歌集嗎?」 「古垣博士也認識法眼琢也先生嗎?」 「不,我跟他並不熟,但是我們曾經在同一所學校兼課,所以經常遇見彼此。」 金田一耕助本想就這個部分再提出一些問題,不料去醫院坡派出所打電話的加納刑警回來了,他一走進大廳便說: 「主任、等等力警官,金田一先生……」 他的臉色很難看,所以三人立刻走近他。 加納刑警把他們三人帶到角落,立刻展開報告: 「我遵照金田一先生的建議,試著打電話到法眼家……」 「那個時候他們應該在睡夢中吧?」 「不,正好相反,法眼家立刻就有人接電話,他們都還沒睡呢!」 「法眼家也有什麼狀況嗎?」 「聽說他們才從外面回來。」 「他們上哪兒去了?」 「請等一等,在此之前,我想問一下金田一先生,你知道法眼家一位叫由香利的小姐嗎?」 「我知道,不過我並沒有見過她。」 金田一耕助沒有說謊,因為他還沒有正式和由香利見過面。 「那位叫由香利的小姐今天結婚,大家送她搭機前往美國,所以我打電話去的時候,他們才剛回到家。」 「胡說八道!」 真田警官突然怒吼一聲。 「簡直就是一派胡言!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這個時候哪有從羽田起飛的班機!」 「你弄錯了,主任。我也問過同樣的問題,結果對方說他們不是從羽田飛往美國,而是從橫田基地起飛的。」 「由香利搭美國空軍的軍用飛機?」 金田一耕助突然覺得被人用棒子在後腦勺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他如同掉入陷阱裡的野獸,瞪著一雙眼睛思考整件事情,由於太過專注,就連他經常出現的抓頭動作都忘記了。 通知噩耗 現在筆者再把加納刑警的話重述一次。 法眼家最初來接電話的人是女傭,當時加納刑警便感到有些納悶,因為時間相當晚了,照理說對方應該會隔一會兒才出來接電話,但是對方竟來得那麼快,於是他順口問對方,才得知法眼家今天有喜事。 當時加納刑警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只覺得還好對方家裡有喜事,否則這麼晚打電話,實是是太失禮。 於是他自報姓名,並說有件事想告訴彌生夫人。接著五十嵐光枝便出來接電話,她高興他說: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要緊事,可是今天我們家裡有些事情,夫人非常疲累,有什麼事請你告訴我,由我代轉好嗎?」 由於光枝的語氣非常興奮,再加上女傭剛才說的話,於是加納刑警問對方是否有喜事,結果對方說: 「是的,我兒子阿滋和法眼家的由香利小姐今天在麻布的教會舉行結婚儀式,兩人剛剛才搭機飛往美國,我們也到機場去送行,才回來不久……」 這時加納刑警提出真田警官先前提出的問題,對方卻答說: 「他們並不是從羽田機場起飛,而是從橫田基地飛往美國。」 「從橫田基地?」 加納刑警屏住氣息,繼續聽對方說: 「是的。我們家夫人從GHO駐日本的時候起,就跟他們維持不錯的關係。在GHO撤離之後,我家夫人又和進駐軍的高層人士交情不錯,所以這回才能運用這層關係。」 光枝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得意。 加納刑警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只好說位在醫院坡的空屋今天晚上又發生了一件怪事,希望能直接和彌生夫人談一談這件事情,沒想到對方竟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說那間空屋發生怪事,難道又有人在那兒上吊自殺嗎?」 「加納刑警只得告訴光枝不是上吊,而是發生一樁殺人事件,況且被害人好像和彌生夫人有深厚的關係。」 「你說殺人事件?究竟是誰被殺?」 尤枝這會兒說話的語氣充滿驚訝,不過加納刑警沒有詳加解釋,他只是一再強調:希望彌生夫人能來接電話。 「哎呀!好吧!我想夫人大概還沒睡,那麼請你稍等,我把電話轉到夫人的房裡。」 彌生隔了好一陣子才接起電話。 「喂,我是法眼彌生,剛才聽光枝說,我們醫院坡的老家又發生怪事了,而且還是殺人事件……」 「是的,在此之前我想先自我介紹一下,昭和二十二年的時候,有位婦人在那棟空屋上吊自盡,我就是當時跟您見過面的加納刑警……」 「原來是加納刑警啊!我記得,最近我還聽過你的名字,咦?是聽哪一位談起你的……」 「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吧?」 「啊!是的。這麼說,金田一先生去拜訪過你了!不過,這件事以後再談,你先說說今天晚上究竟是怎麼回事?聽說空屋裡發生殺人事件……」 「是的,這的確是一件悲慘的事,被害人就是夫人要找的青年。」 「你說我要找的青年是……」 彌生說到這裡,不禁停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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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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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1:09
「難道是山內敏男?」 「是啊!真不幸……」 「你們怎麼確定死者就是山內敏男?」 「是金田一先生說的,他說這一定是夫人托人找尋的山內敏男。」 「那麼金田一先生也在那裡嘍?」 「是的,他現在正在醫院坡的空屋裡。」 「為什麼金田一認為死者絕對是山內敏男呢?」 「聽說金田一先生以前就已經查出山內敏男的住處了,但是因為還有一個部分不是很清楚,所以延遲向您報告,他還說非常抱歉,總而言之,近日他會到府上跟您報告這件事。」 「你說敏男被殺,他又是怎麼死的?而且……為什麼會發生在那個空屋裡?」 向來沉著穩健的彌生,今天卻顯得有些焦躁,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走音。 「很抱歉,夫人,這件事我不方便在電話裡跟您說,只是……」 「只是什麼?」 「大批傳播媒體現在已經趕到命案現場了,恐怕不久後他們也會趕到府上,金田一先生怕您聽到這件事會感到非常震驚,所以要我先通知您,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彌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 「真是非常謝謝金田一先生的好意,麻煩你替我跟他道謝。不過,被害人真的是山內敏男嗎?」 「是的,除了金田一先生之外,還有兩、三位人證,更何況昭和二十二我也曾經見過他兩、三次,所以您放心,絕對不會錯的。」 「我明白了。以後我對尋找敏男的事徹底死心了,但是……」 電話那頭的彌生加強語氣說道: 「小雪呢?難道連小雪也……」 「很抱歉,我們才發現命案沒有多久,還來不及查明這件事。不過我們已經知道他們兄妹的住處,待會兒就會著手處理這件事,所以小雪不會有事的。轄區派出所也會加派警力保護她,這一點您大可放心。」 「小雪也有生命之虞嗎?」 彌生的聲音再次顫抖起來。 「不、不,這只是我個人多慮,您別當真。」 雖然彌生好像還有許多事情要問,可是加納刑警卻不得不掛電話,如果再繼續談下去,恐怕就要天亮了。 簡言之,山內敏男死在醫院坡空屋這件事,對彌生而言的確是晴天霹靂般的打擊。 瘋狂「阿哲」 爵士樂團「發怒的海盜」的成員大致住在以五反田為中心、國鐵環狀線的附近。像德州阿哲——佐川哲也就住在目黑附近的惠比壽。 那是一棟由寡婦所經營的兩層樓公寓,每樓各有五間房間。樓下兩個房間分別住著房東太太和她女兒貞子,房東太大名叫伊籐泰子,她先生原本在這裡經營鐵工廠,卻在大戰結束的前一陣被徵召入伍,後來戰死於沖繩。 伊籐泰子除了女兒貞子以外,還有一個比貞子大的兒子,可是他比父親還要早入伍,後來更是英年早逝。不幸的事總是接踵而至,最後就連他們的鐵工廠都因為戰爭而化為灰燼。 老天唯一眷顧這對母女的是,鐵工廠及附近兩百五十坪的土地都是伊籐家的財產,尤其是朝鮮發生動亂後,東京近郊的地價更是暴漲。 伊籐泰子原是個非常傳統的日本婦女,生平沒有什麼大志,只求丈夫顧家、兒子孝順就心滿意足了。而且,她從來不用顧慮生活重擔,因為一切都有丈夫為她打理得好好的。 但是,戰後劇變的社會形態逼得她成長不少。 幸好泰子的先生在世時喜歡幫助別人,所以當那些曾經受過她先生照顧的人從戰場回來之後,全成為她的商量的對象。 泰子聽從建議賣掉約一百三十坪左右的土地,買方是金融業者,而且也是個正派經營的誠實商人。 之後這位金融業者也成了她商量對象。她把賣地所得的錢,加上跟金融業者以低利融資得來的錢,拿來蓋現在住的公寓。 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二樓的的五間房間全部是兩坪半大的單身套房,每個房間都可以自己開伙。 至於樓下則有適合年輕夫婦住的三坪大房間和兩坪半大的房間三間。她自己和女兒貞子分別住在一間四坪大和三坪大的房間,還有一間三坪大的西式房間是管理室。 或許這棟公寓的地理位置不錯,當她的公寓一完工,房客立刻蜂擁而至。比較麻煩的是,上夜班的女性比較多,很多在銀座一帶酒吧上班的女性都希望能住進泰子的公寓。 泰子剛汗始也覺得很困擾,可是跟那些上班女郎談過話之後,卻發現這些女性不但善解人意,而且十分單純;再加上貞子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所以就把公寓租給她們了。 由於房客中有許多這類的上班女郎,因此門禁的規定根本不適用,玄關的玻璃門也只好二十四小時開放,所幸每個和室房間都可以上鎖,這棟公寓從來沒有發生過盜竊之類的事情。 總之,這棟名為「伊籐莊」的公寓開始租屋至今都非常順遂,而泰子唯一的煩惱只是女兒貞子的身材。 貞子長得像父親,並不漂亮。大戰結束時她十五歲,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卻依然小姑獨處。 男人一見到貞子,幾乎都視而不見。她不僅容貌、體格長得像父親,就連個性也遺傳到父親的優點——度量大、喜歡幫助別人,很快便成為很多女房客的傾訴對象。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一日凌晨,肯德基阿謙推開「伊籐莊」玄關的玻璃門,走進裡面。 他是個好奇心強烈的年輕人,幾乎每天晚上都跑去偷看阿敏和小雪的「夫妻生活」,藉以自慰。 當德州阿哲提出阿敏和小雪是否在演戲的疑問時,他立即以此為借口,跑去替阿哲偵察阿敏夫妻的一舉一動,沒想到竟被阿敏逮個正著,不僅被扁了一頓,還被趕出五反田,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這時,阿哲適時地伸出援手,把他接回去住,可是這個少年惡習不改,依然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心。 那一陣子,阿哲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緣故,每個禮拜四下午總會消失兩、三個小時。 因此好奇心超強的肯德基阿謙對阿哲每個星期四外出一次的舉動感到非常好奇,特地尾隨阿哲身後一探究竟。 結果他發現阿哲是在旅館內跟女人幽會,雖然他們經常換旅館,可是跟阿哲在一起的女人卻未曾換過。 對他們這群人來說,跟女人玩玩本是家常便飯,然而阿哲秘密約會的對象竟然是一個高級官員的妻子,這一點讓阿謙感到驚訝不已。 他握有阿哲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卻壓根兒沒想過以此要挾阿哲,儘管如此,舉止輕浮、不穩重的阿謙仍然在阿哲面前說溜了嘴,因此他又被阿哲趕出「伊籐莊」。 離開「伊籐莊」四、五天後,阿謙就像喪家之大般四處流浪。 醫院坡發生的命案雖然嚇得他魂不附體,他卻想藉著向阿哲報告這件命案來取悅對方,並向阿哲表明自己的忠誠。 當阿謙推開玻璃門的時候,穿著睡衣的貞子就站在通向二樓的樓梯下方。 「咦?這不是阿謙嗎?你被阿哲趕出去之後都上哪兒去了?」 「這個嘛……對了,我大哥在嗎?」 「在是在,只不過樣子有些奇怪。」 「奇怪?怎麼個奇怪法?」 「哎呀!你全身都濕透了,快點進來吧!我正好也有些事想告訴你。」 貞子帶著阿謙來到玄關旁的管理室。 「真要命!你連毛衣都濕得可以擠出水來了,我這就去拿條毛巾給你。把毛衣脫掉,一會兒我拿一件毛衣給你穿。」 這就是貞子熱心、善良之處。 「貞子姊,你剛才說我大哥的樣子很奇怪……」 「嗯,他從四、五天前就變得怪怪的,還跟我借磨刀石。你知道他要磨什麼嗎?」 「他要磨什麼?」 「磨軍刀啊!就是海盜掛在腰際的那種刀子。」 「別開玩笑了!貞子姊,那不是我們用的道具嗎?一把假刀有什麼好磨的。」 「事情才不是這樣哩!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了一把真刀,他磨完刀之後就走回房間。我因為擔心他,所以跟在後面瞧一瞧,只見他揮起那把閃閃發光的軍刀,就像在練習西洋劍一樣,而且他的眼神變得好奇怪……」 「那麼我大哥現在在房間嗎?」 「在啊!昨天……」 貞子話說到一半,看了一眼管理室的電子鐘。 「不,已經是前天的事了,颱風過後那天,他早上六點左右全身濕淋淋地回來,從此之後,他整個人就變得怪怪的。」 「變得怪怪的?究竟是怎麼個怪法?」 「他喝得爛醉如泥,我抓著他的雨衣問他上哪兒去了,他卻要我少管閑事,還把我的手甩開。可是我看見他雨衣底下掛著一把軍刀,手上還抱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事後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掌沾了血。」 「你說他在雨衣下佩掛軍刀,而且還沾了血……」 阿謙說到這兒,整個人忽然抖個不停。 「是啊!他大概在什麼地方跟別人打架吧?總之,他一回到房間便關在房裡,還把門鎖起來,不踏出房門一步。 我本來想用備用鑰匙開門,阿哲卻從房裡高喊道:『別開門!要是你開門,我就用這把軍刀殺了你!』你說,這不是很奇怪嗎?」 就在這時,一個穿睡袍的女人正好從二樓衝下來;同時,又有兩名刑警從正門走了進來。 「貞子姊、貞子姊,阿哲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們說的阿哲是不是在佐川哲也?我們是……」 然而貞子已經沒時間去理會兩位警察的問題,她立刻用備用鑰匙打開二樓三號的房門,裡面傳來阿哲酒醉的歌聲—— 「籐蔓上的亡魂 人數為十三 呀呼—— 喝吧!萊姆酒一飲而盡!」 這是史蒂文生在「金銀島」一片裡所唱的海盜歌曲。 房門才一打開,大夥兒就看見穿著一身華麗的海盜裝、臉上戴著眼罩的阿哲,他氣字軒昂地扶著腰際的軍刀,一隻腳站在枕頭上,嘴裡還咕嚕咕嚕喝著威士忌。 在他那頭長髮上戴著的帽子,正是鑲著海盜標幟的提督帽,也就是阿敏說什麼也不肯讓給別人的那頂帽子。 車庫曆險 就在澀谷警局的兩名刑警發現陷入瘋狂狀態的德州阿哲——佐川哲也的同時,大崎警官的兩名刑警也正趕往五反田山內敏男和小雪兄妹同住的車庫。 那一帶原本也是被戰火波及的區域,可是由於韓戰帶來的好景氣,近來複興的跡象越來越顯著,唯有這個車庫周圍還像個孤島似的與世隔絕。 大崎警局的芥川警官和坂井刑警好不容易找到目標——五反田的那個車庫時,已經是九月二十一日凌晨兩點鐘了。此時天空依然下著雨,氣溫也十分低。 「喂!他們說的車庫就是這裡嗎?」 芥川警官聲音沙啞地問道。 「應該是吧?」 坂井刑警一邊說,一邊用手電筒照射門牌。 「果然。主任,你瞧,門牌上還有住址與山內的姓氏。」 「這麼說,就是住在這裡的年輕人慘遭殺害嘍!」 芥川警官輕描淡寫他說著,可是他絕對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聽說被害人有個叫小雪的妹妹。」 「嗯,他這個妹妹應該在家……」 兩道手電筒的燈光交錯照射在車庫的鐵卷門上,然而鐵卷門依舊冰冷無情地拒絕任何人進入。 「總之,先叫叫看裡面有沒有人住,不過我們大概不必期望她會有任何反應。」 坂井刑警點點頭,一邊敲鐵卷門,一邊叫山內小雪的名字。 他盡可能提高音量高聲喊叫,可是一如芥川警官所說,車庫裡並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主任,山內小雪是不是也在車庫裡遇害了?」 「別疑神疑鬼的!我們繞到後面去看看。」 由於車庫後面是一片雜草,兩人才繞到後門,腰部以下的衣褲就全都浸濕了。 不過,後面只有一扇玻璃門,跟前面堅固的鐵卷門截然不同,即使門已經上了鎖,想要破壞它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在芥川警官的示意下,坂井刑警立刻用身體撞向那扇玻璃門。 坂並刑警在大崎警局內是橫綱級的相撲選手,享有坂井山關的盛名,因此玻璃門在他的猛烈撞擊之後,立刻散成碎片。 沒有多久,那扇玻璃門就整個解體了。 門裡面是廚房,廚房一角還有一道通往二樓的樓梯,此外,廚房和車庫之間有一扇門,他們之所以設置兩道門,大概是為了達到消音的目的。 「喂!坂井,你在發什麼呆啊!這裡應該有個電燈開關,還不快點找一找。」 芥川警官的綽號叫賤川,因為他脾氣不好,大家都十分怕他。還好,坂井刑警很快就找到電燈開關了。 「主任,先上二樓嗎?還是先撞破這扇門?」 「先上二樓看看,等一會兒再查看車庫的部分。」 「是的。」 兩人躡手躡腳地走上樓梯,一上二樓就看見一條縱向走廊,前面有一間兩坪半的房間,後面則是一間三坪大的房間,兩間房間的牆壁上都沒有電燈開關,在亮晃晃的燈光照射下,只見兩間房間都整理得非常整潔,洋溢著新婚色彩。 「主任,要搜查房間內部嗎?」 「不,這些還是交給警政署的專人負責吧!畢竟這裡不是命案現場。」 「可是,至少我們可以打開衣櫃和壁櫥的門看看呀!」 「嗯……電好,這就麼辦吧!但是千萬要小心,要是破壞了現場,小心會惹來上面那些人一頓怒罵。」 「這個我知道。」 於是坂井刑警脫掉長靴,走進兩坪半大的房間,他用手帕握著把手,打開衣櫥。 還好衣櫥並沒有上鎖,裡面也沒有任何異樣,除了許多用衣架掛著的男女日常便服和舞台用的表演服裝外,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那麼,我來檢查壁櫥吧!」 壁櫥位於三坪大的寢室裡。以前山內敏男住在三坪大的房間,小雪住在兩坪半大的房間;自從八月二十八日那場奇怪的婚禮以後,他們便買了一張雙人床,開始過著夫妻生活。 壁櫥旁邊有個三尺寬的壁翕,壁畝裡有一隻青瓷花瓶,裡面還插了幾株大理菊,此外,壁翕附近的天花板上掛了一個庵型的鐵製風鈴。 「主任,這個東西掛在這兒很奇怪。」 「聽說命案現場的人頭也是像風鈴一樣被吊掛起來,而且鬍鬚前端還垂掛了一隻金屬片。」 「這個風鈴上面也掛著一個金屬片,上面寫著:『風鈴在未獲關愛的兩人窗前低吟作者琢也』。」 看來,吊這串風鈴應該是山內敏男的意思。他之所以把風鈴掛在這裡,是表示自己就像養父那般深愛小雪的母親,也深愛著小雪吧! 從鳳鈴上有燒燬的痕跡看來,這一定是冬子從池端的廢墟帶到木更津的風鈴,而且也是八月二十八日結婚照裡的那串風鈴。 芥川警官打開壁櫥之後,發現壁櫥裡面收拾得非常整齊,上層的角落放置著兩床棉被,寢具的一端還用三夾板隔開,堆放著各式各樣的樂器。 除了喇叭之外,還有伸縮喇叭、豎笛、薩克斯風、吉他、長笛等等。看來阿敏也精通不少樂器呢! 壁櫥下層分得很細,所有東西都排列得非常整齊,其中最多的還是唱片。昭和二十八年正好是唱片從七十八轉的SP轉盤改革到三十三轉的LP唱片的過渡期。 「這裡有一堆唱片,可是留聲機在哪裡呢?」 「會不會在樓下的車庫裡?既然這些人都在車庫裡練習,那裡應該會有留聲機吧!可是主任,有一點我始終搞不懂。」 「什麼事搞不懂?」 「他們不是玩爵士樂嗎?照理說生活應該挺墮落的,可是這裡的房間卻收拾得這麼乾淨……」 芥川警官點點頭,看了看客廳。 「是啊!而且還佈置得挺雅致的。」 他低吟了一聲,突然想到什麼事他說道: 「喂!快看看棉裡面,說不定小雪就在那裡。」 但是沒一會兒,兩人就知道這根本是芥川警官發揮驚人想像力的結果。 「主任,這是不是掛在風鈴上的金屬片?」 坂井刑警打開位於壁櫥角落小抽屜的最小層,只見裡面有兩個縱向的間隔,左邊和右邊都放滿了金屬片。 芥川警官瞧了一眼,只見右邊金屬片的署名是琢也,左邊金屬片上的署名則是天竺浪人。由此可見,阿敏應該經常替換風鈴下的金屬片。 「喂!我們可沒有太多的時間調查這些東西,走,下樓去車庫看看。」 廚房和車庫之間有兩道門,對坂井刑警而言,撞破這兩道門並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當芥川警官伸手打開車庫裡的電燈開關時,兩人都忍不住訝異地抬頭望向天花板。 原來天花板上有一個直徑兩公尺左右的圓形燈罩,燈罩下有五盞燈泡,把車庫照得有如白晝一般明亮。就在光窗的下方,有一輛加蓋的卡車。 這輛加蓋的卡車有點像是美國西部片裡經常可見的蓬車,他們甚至在車身外搭上一層咖啡色的防水帆布。 由於卡車載貨台後面的蓋子已經卸掉,所以兩名警察便用手電筒照射內側,只見蓬車裡堆放了許多帆布,這大概是團員們擔心雨天時只靠一層車蓬不夠,所以另外又準備許多帆布來覆蓋樂器。 當芥川警官把手放在帆布上,一旁的坂井刑警突然滿臉潮紅,神情顯得相當緊張。 「坂井,怎麼回事?」 「主、主任,你看……」 坂井刑警指著卡車對面左側的地板,那裡有一攤黑褐色的液體。很明顯的,這攤血是從卡車的載貨台上滴下來的,數條如水柱般的血跡把卡車側面染成黑壓壓的一片。 芥川警官連忙看向卡車的右側,不過那裡並沒有任何血跡。由於這輛卡車有點向左側傾斜,所以血水自然朝左側滴下。 「主、主任,這些帆布下面會不會有小雪的屍體?」 兩人立刻跳上載貨台,一隻手拿著手電筒,另一隻手合力掀開帆布,剎那問,他們的嘴裡不約而同發出世上最可怕的呻吟聲。 帆布下面沒有屍體,可是兇手有可能是在這裡切下山內敏男的頭顱。 只見一堆鋸子、修剪樹枝用的剪刀、鐵錘、鑿子和修理汽車用的工具上沾滿血跡,就連墊在載貨平台上的兩條毛毯也都吸滿了血水。 「喂,坂井,還站在那兒發什麼呆!快點去報告高輪警局這件事啊!」 「報告……怎麼報告?」 「混帳!你眼睛瞎了嗎?這間屋子裡面總會有電話吧!去試試看能不能打通。」 坂井刑警很快便找到小房間裡的電話,芥川警官等電話一接通,立刻搶過話筒。他盡可能克制住激動的情緒,把現場發現的情況一字不漏的向話筒彼端的真田警官報告。 「什麼?你說那裡有分屍的痕跡?那麼……屍體呢?頭顱以下的身體呢?」 「身體?身體不在你們那裡嗎?」 「就是沒有才難辦啊!」 從真田警官咬牙切齒的模樣,不難想見他的血壓又升高不少。 「目前我們這裡並沒有發現頭顱以下的身份部分……至少在這棟建築物裡面沒有。」 「務必盡快找到……對了,那棟建築物四周有沒有掩埋的痕跡?」 「這個部分我們還沒有著手調查,可是命案現場在你的管區,兇手為什麼會選擇在這裡分屍呢?」 「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 真田警官發出驚人的怒吼聲,但他隨即發現自己失態,連忙向對方賠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芥川老兄,我一時心急、口不擇言,您可別發火啊!老實說,這裡好像有一線曙光呢!」 「喔!你是指……」 「聽說澀谷警局那邊抓到一名嫌疑犯,待會兒應該就會帶到你那裡去,只要錄下口供,就可以知道屍體的下落了。」 「這樣啊!好吧!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協助的,對了,警政署的承辦人員是……」 「等等力警官,還有金田一耕助也從旁協助。」 「哦,那個多管閑事的傢伙……」 芥川警官一說完便察覺自己失言,趕緊要求對方當他沒說過這句話。 「那麼,再聯絡了。」 芥川警宮掛上電話後,立刻又拿起話簡直撥大崎警局,請求對方給予支援。 突然間,四周傳出震撼力十足的爵士樂聲,嚇得他幾乎跳了起來。 雖然當時並沒有立體音響,可是這裡卻有裝設自動擴音裝置的唱機。坂井刑警將音量調到最大才按下開關,放出的聲音自然教人吃不消。 「混帳的東西!你以為現在幾點了?快把那架吵人的唱機關掉!」 「別生氣、別生氣,入境隨俗嘛!既然我們在調查玩爵士樂的好手,若是不知道一點爵士樂,未免太跟不上時代了。再說,等支援的人員一到,不就開始搜查無頭屍體了嗎?」 「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們就放鬆心情聽聽爵士樂吧!」 芥川警官和坂井山關刑警一邊聽著音樂,一邊不由自主地跟著音樂搖擺起來,面對爵士樂誘人的旋律,就算是老頑固也會像是吸毒般上癮哩!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1:53
第8章 誰是真凶
沾血的雨衣 佐川哲也被帶到澀谷警局時,整個人依舊處于發狂、焦躁的狀太 根據醫生的診斷,他是因為受到嚴重的打擊,才導致精神錯亂。不過,阿哲究竟只是暫時性的精神錯亂,還是這輩子都無法複原,恐怕只有時間才知道答案了。 奇怪的是,阿哲即使被帶到警察局,仍然不願意脫掉那一身海盜服裝;有時還會一邊高聲吟唱自己創作的海盜歌曲,一邊舞動身上佩帶的那把軍刀,旁人根本不敢靠近他。 後來在伊藤貞子的耐心苦勸之下,阿哲終于放下軍刀,傷心地嚎陶大哭起來。 “小雪,難道連你也遇害了嗎?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你們兄妹倆都被陰影籠罩著,身邊充滿了敵人。 阿敏,這件事你為什麼不說出來?要是大伙兒知道這件事的話,一定會保護你們兄妹的。” 伊藤貞子聽到哲也說這番話,立刻轉頭向澀谷警局的搜查主任鹽月警官說。 “您聽到他剛才說的那番話了吧!他這個人其實是一只紙老虎,別看他平常一副凶狠的樣子,其實內心十分脆弱。 我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從他剛才說的話看來,他並沒有殺人。更何況,我前後照顧這個人整整三年,他是什麼樣的個性我最清楚。老實說,他連一只螞蟻都不敢殺呢!” 鹽月警官和大崎警局的搜查主任正好相反,一臉慈眉善目的樣子,是個標准的好好先生,他對阿貞和阿謙的態度也相當和善。 “你們兩位可以先回去了,有事我們會再通知你們。” “不,我不回去,在確定阿哲的清白以前,我絕對不離開這里一步。” “這樣啊……不知道這位年輕人的意思呢?” 加藤謙三原本就無家可歸,自然跟著阿哲和貞子。 “我……我也留在這兒吧!” 就在阿謙一臉膽怯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高輪警局的承辦人員正好出現在澀谷警局的大門口。 “你們就待在會客室等候進一步的消息吧!” 從高輪警局趕來的承辦人員包括等等力警官、真田警官以及金田一耕助,其他的辦案人員則趕赴可能是命案第二現場的五反田。 鹽月警官和真田警官相互寒暄幾句之後,真田警官把金田一耕助介紹給大家認識。 “原來這位就是金田一先生啊!久仰您的大名,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慈眉善目的鹽月警官非常有禮,他一邊露出彌勒佛般的笑容,一邊點頭致意。 “哪里、哪里,只怕給各位大哥添麻煩了,還請您多多指教、多多包涵。” “鹽月!” 一旁的等等力警官接著說道: “這次之所以請金田一先生來這里,是因為他認識佐川哲也這名青年。他並不是佐川哲也的舊識,只是曾經看過他的舞台表演,因此我們才特地請金田一先生前來協助辦案。” “非常感激。我們已經證實這名青年就是佐川哲也,只是有件事情非常奇怪……” “什麼事情非常奇怪?” 真田警官皺起眉頭,不解地反問道。 這時身後卻傳來一陣男高音的歌聲—— “藤毫上的亡魂 人數為十三 呀呼—— 喝吧!萊姆酒一飲而盡!” “那是什麼人在唱歌?” “佐川哲也,剛才他也在唱歌,沒一會兒卻哭了起來。” “鹽月兄,那個人是不是在裝瘋賣傻?” 真田警官低聲問了一句,鹽月警官立刻一臉嚴肅地回道: “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精神科醫生說他患了嚴重的精神錯亂。對了,真田兄,你的管區內究竟發生了什麼案子?剛才你在電話里說得並不清楚……” “那麼我先告訴你有關這樁命案的事情吧!” 于是真田警官開始說明這件命案的大致狀況,剛開始他還算冷靜、穩重,可是沒一會兒卻越說越激動,最後甚至滿面通紅,一副要噴火的樣子。 相較之下,慈眉善目的鹽月警官就顯得溫和多了。 “沒想到你的管區竟然發生這麼嚴重的殺人命案。不過,現在在我們警局里的這名年輕人,雖然不至于和這件事完全沒有關系,但是我並不認為他會是割下尸體頭顱、甚至把頭顱掛在命案現場的人。你看看他,他這個樣子絕不是裝出來的。” 等等力警官等人看見被兩名刑警架進來、走路搖搖晃晃的佐川哲也時,彼此都忍不住互看對方一眼。 佐川哲也依然身穿海盜服裝,只是已經沒有剛才那種焦躁的模樣;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目前身在何處,也不曉得自己究竟處在什麼樣的狀況下。 鹽月警官攤開哲也的雨衣說道: “這個男人在十九日早上六點左右回到伊藤莊公寓時,就穿著這件雨衣,而且雨衣上到處沾滿了血跡。值得注意的是,雨衣上沾染的不是鮮血,而是快凝固的血漬,或是用力擦上去的血跡。” 鹽月警官把雨衣翻過來讓大家看看背部,只見那里有兩、三條縱向血跡,有的看起來很明顯,有的卻非常模糊。 “我本來對他背部的血跡感到十分疑惑,但是剛才聽了真田兄的話就明白了,你說現場牆壁上有一片飛濺的血跡,鮮血往下流,形成一條條的血水。這個年輕人大概是在鮮血尚未凝固的時候,不小心靠在牆壁上才沾到這些血跡。” 真田警官接著說: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年輕人去過命案現場?” “是的。但是他到命案現場時,只看到掛在半空中的頭顱,便驚嚇得精神錯亂了。” 接下來,鹽月警官又拿出軍刀和鑲有海盜標幟的提督帽。 “佐川哲也回到公寓的時候,雨衣下還掛著這把軍刀,根據我們警局內鑒識人員鑒識的結果,這把軍刀上面完全沒有血清反應。還有這頂帽子……對了,金田一先生,你說曾在舞台上看過他們表演,不知道你是否曾經見過這頂帽子?” “嗯,我見過這頂帽子。那是‘發怒的海盜’樂團領導者的象征。在命案發生以前,它是被害人的所有物,同時我也聽說佐川哲也非常渴望能得到這頂帽子。” “的確如此,剛才加藤謙三也提過這件事,只是不知道這頂帽子為什麼會在現場。這頂帽子上沾了血跡,但並不是鮮血飛濺上去的,而是佐川哲也把帽子夾在雨衣下的時候,被袖口的血跡沾到的,這也是我們必須仔細調查的地方。” 直田警官聽了之後,點點頭說: “這麼說,佐川哲也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跑到命案現場。雖然他是事後闖入,但是從他帶著磨好的軍刀看來,他或許是想找被害人決斗,甚至殺害被害人。沒想到當他闖入時,對方已經遇害,而且腦袋還被凶手吊掛在半空中,他一見狀,精神就錯亂了。” “是的,當我的屬下把他帶到這里時,他己陷入焦躁不安的狀態,直到現在才慢慢平靜下來。等等力警官,這個人會不會因此得了失憶症?” “失憶症?” 真田警官睜大了眼睛,沒一會兒,他又哈哈大笑道: “嗯,有趣極了。那麼我們先設法讓他恢複記憶吧!” “怎麼樣才能讓他恢複記憶呢?” “就是帶他去五反田的命案第二現場,或許他看到一些小雪的東西,就會想起什麼來也說不定。金田一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金田一耕助表示贊同。 “是啊、是啊!順便把加藤謙三一塊兒帶去,他曾經和山內敏男兄妹同住在五反田,要是有什麼變化,他或許會注意到。” 手銬的鑰匙 一行人在澀谷警局吃過早餐,趕到五反田命案第二現場時,已經六點多了。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雨勢也變小了。 “這位就是金田一先生啊!剛才聽到真田兄說,您一開始就參與偵辦這件命案,可真給我相當大的鼓勵呢!只要有您的協助,相信這件命案很快就能偵破的。” 芥川警官先前還批評過金田一耕助,現在卻一反常態地巴結起他來了。 “我會努力動動我的腦袋,才不辜負各位對我的期望,也希望各位多多指教。” 金田一耕助一邊說,一邊還用手指指自己滿是頭皮屑的腦袋,一副得意的樣子。 “對了,鹽月兄,坐在那邊的人是嫌疑犯嗎?” 寒暄完畢之後,芥介警官立刻把焦點從金田一耕助身上轉向佐川哲也。 “可以這麼說。但如你所見,他的精神狀態不是很正常,所以我們把他帶來命案第二現場,試試看能不能讓他恢複一些記憶。不過有件事想拜托你……” 鹽月警官對任何人都非常謙恭有禮。 此時車庫四周的草地已經擠滿了人,其中大部份是大崎警局的警員,從大伙兒無精打采的表情來看,他們大概沒有找著無頭尸體。除此之外,大批的媒體工作人員也已經趕到這里采訪報導。 等等力警官和另外三位警官面對媒體時都三緘其口。這時,新井刑警走了過來。 “警官,想要從這里搜出無頭尸體,就好比是緣木求魚一樣。你看,這一片草地那麼平坦,如果凶手曾在這里挖掘過的話,一定會留下非常明顯的痕跡。再說,凶手擁有交通工具,說不定會用它運走尸體。對了,金田一先生!” 新井刑警朝金田一耕助擠擠眼,然後笑著說: “我剛才在這片草地上撿到一個奇怪的東西哦!不過,這件事咱們待會再說,想必你們也想早一點看看分尸現場吧!那麼,一會兒見。” 新井刑警丟下這麼一句話就轉身離去。金田一耕助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苦笑道: “這家伙究竟撿到什麼東西呢?唉!算了,咱們先去現場看一下吧!對了,那個年輕人也一塊兒去。” 于是一行人穿過昨晚被勇猛的坂井山關刑警撞破的後門,再經過廚房和車庫間的兩道門,來到車庫里面。 當大家看到卡車里七樣駭人的工具時,全都啞然失聲,當然,他們也不忘觀察佐川哲也面對這些工具時的反應。 佐川哲也一看到這些可怕的工具,不禁發出一陣悲鳴,這表示他對可怕的事物依然存有害怕的感覺,但是他好像並不覺得這些東西跟他有什麼關系。 盡管這里是他們每天集合、練習的場所,然而此時的他卻對這里一點印象也沒有。 芥川警官接著又把佐川哲也帶進辦公室,讓他看一看擺放在那里的樂器,只不過他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一旁的真田警官看他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忍不住大吼一聲: “喂!臭小子,這個鼓不是你以前在打的嗎?看到這個鼓沒有讓你想起什麼嗎?” 芥川警官只好回頭看著加藤謙三說: “喂,小伙子,你會不會打鼓?” “我……我只會彈吉他。” “哼!真是沒用。坂井,既然如此,我們就讓這小子聽聽爵士樂吧!” “沒問題。” 說完,坂井刑警立刻打開唱機的開關,車庫里頓時充滿震耳欲聾的爵士樂,可是哲也依然沒有出現大伙兒所期待的反應。他那混濁的瞳孔里,充滿著無奈、迷惘的神情。 “哼!這只老狐狸,你再怎麼偽裝,總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 芥川警官咬牙切齒他說,接著,真田警官連忙出來打圓場。 “喂,別那麼凶嘛!這個人可是本警局重要的人證啊!你這樣又吼又罵的,當心適得其反。” “好吧!那麼這個年輕人就暫時交由本署收押,我們會請精神科醫生為他診斷治療,真田、芥川、鹽月,你們有什麼意見嗎?” 等等力警官提出這樣的建議,三位警官自然也不好再有其他想法。 這時,金田一耕助回頭看著加藤謙三說: “對了,小伙子,你有沒有見過這些工具?” 加藤謙三看了一眼那七樣工具後,便毫不遲疑地指稱這七樣工具全是這間車庫里的東西,而且阿敏經常使用這些工具修理建築物故障、破損的部份。另外,沾上血跡的兩條毯子則是二樓雙人床上的東西。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真田警官氣得額頭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 “原本大家以為凶手犯案的現場是醫院坡,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凶手似乎先在這兒把死者的腦袋割下之後,再把死者的腦袋帶到醫院坡當風鈴一般掛起來。” “芥川兄的意思是,這里有可能不是凶手犯案的現場?” “是的。長官,有可能是凶手乘山內敏男不備的情況下殺害他。況且,這里正如大家所見,完全沒有任何打斗的跡象,就連二樓也整理得非常潔淨。” “對了,小伙子,誰有這問車庫的鑰匙?” 等等力警官轉頭問加藤謙三。 “正門和後門各有兩把鑰匙,阿敏和小雪一人一把,若是這兩人不在的話,任何人都沒有辦法進入車庫,進不了車庫自然就不能練習。因此台風夜之後,團員們都傷透了腦筋,阿哲的憤慨也達到極點。 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如果有人敢任意撞破大門、闖入車庫的話,事後可會倒大楣的。要是惹火阿敏,他絕對會翻臉不認人。” “這麼說來,除了阿敏之外,就只有小雪能夠自由出入車庫嘍?” “是的。” “小雪會開車嗎?” “這里每個人都會開車啊!唯一不會開車的就只有我了,因為我還是見習生,所以目前還在駕訓班學習。” “好的,那麼長官,我帶各位去二樓吧!” 一看到二樓的雙人床,佐川哲也的臉部便出現些微的變化。 但是金田一耕助很快便發現,那不過是年輕人都會有的性沖動罷了。 當芥川警官指出掛在天花板上、有燒焦痕跡的風鈴,和吊在風鈴下面琢也親筆寫的金屬片時,金田一耕助根本無法抑制全身的戰栗。 他一臉木然地凝視著風鈴,當芥川警官指著小抽屜里的兩種金屬片時。金田一耕助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在場的每個人都不解地望著他。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這個金屬片有什麼重大意義嗎?” “這……這……” 金田一耕助喘著氣說: “金屬片上的琢也,就是法眼琢也先生,他同時也是小雪的親生父親、山內敏男的養父;而天竺浪人就是山內敏男的筆名。” 金田一耕助說完,神色黯然地輕歎一聲。 加藤謙三雖然早就知道這里掛了一個風鈴,卻不知道抽屜里有金屬片的事,更別提阿敏還擁有個“天竺浪人”的筆名,還有他會創作和歌的事。所以,當他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顯得相當吃驚。 這麼看來,知道這件事的人就只有小雪了;而且在醫院坡的命案現場,阿敏的頭顱下方也掛著天竺浪人所寫的金屬片。 “阿謙,就你目前所看到的,這房間里有沒有什麼東西不見了?” 聽到等等力警官提出的問題,阿謙連忙指著壁櫥回答: “我以前住在這里的時候,這些棉被都裝在兩個大型的棉被套里面,而且那種棉被套是用深藍色、厚質的麻布制成,可以防水。” 所有人聽到阿謙這麼說,臉上紛紛露出緊張的神色,芥川警官更是激動地說道: “凶手一定是用防水被套裝著無頭尸體,或是部份尸體離開這里。當被害人遇害的時候,尸體本身應該還在淌血,所以凶手才會使用防水的被套來包裹尸體。” “可是,芥川先生!” 金田一耕助隨即問道: “凶手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呢?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把無頭尸體從這里運走呢?”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發現等等力警官、三位警官及在場刑警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他突然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只好一個勁兒地猛抓頭。 “我可沒有在各位專家面前班、班門弄、弄斧的意思,只不過凶手在分尸,或是割下死者頭顱的時候……” 他大大地喘了一口氣,企圖改善說話結巴的毛病。 “凶手的目的應該是想藉此隱瞞死者的身分,或者誤導警方辦案的方向,避免讓自己的身分曝光。可是,現在的情況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芥川警官還不知道這樁命案的整個經過嗎?” “根據高輪警局的描述,他們在轄區的空屋內發現一個男人的頭顱。經調查後,證實被害人是本局轄區內的居民,而被害人的妹妹小雪應該還在這兒,所以高輪警局希望本局能給予適當的保護。” “唉!也難怪你不了解整個狀況。我們請真田警官來說明這件事吧!” “不,金田一先生,就麻煩你說明一下,你可是和這件命案最有關系的人。真田,你覺得呢?” 真田警官沒有異議。 “既然如此,就由我來說明吧!在此之前,是不是麻煩哪位先生將這兩名證人帶到樓下以便保護呢?” 等等力警官立刻揮揮手,叫一名刑警將阿謙和阿哲帶出去。 金田一耕助這才開始說: “事實上,高輪台町的本條照相館在昨天晚上十點半左右,曾接到一位自稱是小雪的女性打來的電話,請他們立刻到醫院坡的空屋拍照。 沒想到,當本條照相館的三個人扛著照相器材來到醫院坡的空屋時,卻赫然發現掛在大廳中央的風鈴竟是一個人的頭顱,而且那顆頭顱上還吊著天竺浪人所寫的和歌金屬片,也就是說,凶手把死者的頭顱當成風鈴掛在天花板上。” 金田一耕助幽幽地看了一眼掛在壁龕附近的風鈴,繼續說道: “至于凶手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們目前並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那名自稱是小雪的女性,之所以打電話給本條照相館,目的是希望有人能立刻發現那顆頭顱,並且向警局報案,或者她希望其他的團員也知道這件事,進而厚葬死者。” 金田一耕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和一下情緒。 “事實上,在昭和二十二年,也有位叫冬子的女性在那棟空屋的同一個地點上吊自殺,這位冬子就是小雪的母親,但是因為尸體被人發現時已經太晚了,所以冬子全身腐爛,聽說身上還長滿了蛆。所以我在想,小雪是不是希望在同樣的狀況發生之前,能有人發現那顆頭顱……” 金田一耕助再度神色黯然地看著芥川警官,眼中充滿無限傷感的神色。 “但是,小雪為什麼要把阿敏的無頭尸體帶走呢?阿敏的無頭尸體用棉被套包裹之後,又會被帶到哪里呢? 剛才我已經說過,我們知道被害人的身分,小雪也知道這棟房子勢必會被搜查,一經搜查,就不難知道這里是分尸頭顱的現場。那麼,小雪為什麼不把阿敏的無頭尸體棄置在這里呢?或者說,她為什麼不在那里把死者頭顱切下來,難道只是因為那里沒有這些工具,因此凶手才把死者帶回這里肢解,再把頭顱帶回空屋去? 可是,她又為什麼不把無頭尸體棄置在這里,而非要把它帶到別的地方去?如果她是想埋葬尸體的話,應該會希望死者死後也能留個全尸,為什麼偏偏把無頭尸體藏起來?”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小雪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猜不出是為了什麼。” “金田一先生,你認為小雪下一步會怎麼做?” “大概會自殺吧!” 金田一耕助的語氣中隱含一絲落寞,彷佛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似的。 這時候,坂井刑警忽然說他在二樓並沒有找到存折和印鑒。 “再怎麼放蕩不羈的爵士樂玩家,也不至于連一點存款都沒有吧?” 于是他下樓去問阿謙,結果阿謙表示:阿敏應該有一本郵局存款簿,只是他的存款、提款都是由小雪一手包辦。 “好,我們立刻去郵局查問,若是有人提款,就可以仔細問一問那個人的長相。” 不料,又有一位刑警走進來說: “主任,剛才高輪警局的加納刑警來電說,秋山風太郎和原田雅實將在品川警局一位刑警的陪同下,朝高輪警局出發。我們是請他們直接過來這里,還是先讓他們留在高輪警局?” “嗯,聯絡加納,請他們留在高輪警局吧!” 等等力警官說完,又回頭對三位警官說道。 “真田,我們可以准備回去了,後續事項就交給芥川處理,鹽月,你負責把佐川哲也帶回警政署好嗎?” 真田警官並沒有任何異議。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2:21
「對了,金田一先生有什麼打算呢?」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見見秋山和原田。」 「歡迎之至。您體力真好啊!」 「因為我是東北人嘛!」 他們才一走出門口,新井刑警已經在那兒等候多時了。 「警官,我撿到……」 「對、對、對,你剛才說撿到什麼東西?」 「我在車庫附近撿到這個東西。」 新井刑警說著,便把手掌中的小鑰匙亮給大家看。 「這是車庫的鑰匙嗎?」 「怎麼可能?你看仔細,這是我們手銬用的鑰匙。」 「可是,這種東西怎麼會在這裡呢?」 「金田一先生,上個月十六日,碑文谷警局轄區內的派出所曾經報告有一副手銬被盜,而且那名小偷很不尋常,當時手銬旁邊有一把手槍,他不偷手槍,反而偷手銬。」 「新井,這件竊盜案和這次的命案究竟有什麼關聯?」 「被害人山內敏男不是一個大力士嗎?這樣的大力士會遭人殺害,實在是一件令人難以想像的事。如果阿敏手上戴著手銬的話,恐怕又得另當別論了。兇手可能是在這種情況下追殺山內敏男的。」 但是金田一耕助卻另有看法。畢竟想在擁有一身蠻力的阿敏手上戴上手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手銬是在八月十六日被偷的,那正是由香利在輕井澤遭人綁架的前兩天所發生的事,難道這兩件事真的有關聯?) 驚人消息 二十日晚上六點左右,佛羅里達阿風——秋山風太郎和邁阿密阿雅——原田雅實一如往常地朝五反田出發。但是到了那裡,卻發現車庫的門依然緊閉著,阿敏和小雪似乎都不在家。 兩人沒有辦法,只好到車站前的「蒙那密」咖啡店邊坐邊等,順便打電話到阿哲的公寓,沒想到阿哲也同樣不在家。 不久,肯德基阿謙——加籐謙三也來了,三人再度去探看車庫的情況。只見鐵卷門依舊沒有打開過的跡象。 後來阿雅才說出十八日一早,阿敏曾拜託他去醫院坡那棟空屋裝配管線的事。 「為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最近阿敏和小雪處得不是很好,所以想再去那裡重溫一下舊夢,培養兩人之間的感情。」 「原來如此,可是他們兩個現在又到哪裡去了?」 「大概兩人又重修舊好,所以上哪兒去旅行了吧?」 「就算是這樣也該告訴我們一聲啊!我不認為阿敏和小雪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對了,阿哲是怎麼回事?」 「阿哲會不會跑去跟蹤他們兩人,或者是負氣睡著了?」 阿雅和阿風的對話全聽進阿謙的耳朵裡,到八點左右,兩人準備要離去時,阿謙也想跟他們一塊兒走,可是卻被阿雅毫不客氣地拒絕了。 原來阿雅和阿風打算去拜訪市谷一位有名的詩人——井上良成。 井上良成原本是個正統的詩人,後來卻半路轉行創作歌詞,並成為唱片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不過,他在戰爭期間也曾有過一段懷才不遇的日子。由於他堅決不肯創作軍歌,結果被當局盯上。所幸他一直沒出什麼紕漏,直到戰後,他創作了一首《戀愛歌》,這首歌很快便風靡全國,讓當時荒蕪的人心重新拾起一絲希望,從那次以後,他又回複到戰前的地位,直到現在仍無人能出其右。 但是他的家庭生活就沒有那麼順利了,他在戰爭中失去妻子,停戰之後才和現在的妻子——美稱子結婚,兩人是典型的老夫少妻。 美稱子是戰後頗受歡迎的流行歌手,在嫁給良成之後,便立刻退出演藝圈。 由於良成的前妻及現在的妻子都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在生活缺乏重心的情況下,兩人不知不覺地迷上「方城之戰」。 至於秋山阿風則是近來對「發怒的海盜」的未來產生質疑,也對自己彈琴的才能有限而感到洩氣。 他位於淺草的老家打從江戶時代起,就是專門製作舞台道具的老字號商店。「阿風」是他為自己取的藝名,他的本名是浩二。 顧名思義,他在家排行老二,如果他肯乖乖地留在店裡幫父親、大哥的忙,必定可以成為一位小老闆。但是他不想繼承家業,反而選擇走上音樂這條路。 由於日本放送協會開始在昭和二十八年二月放映電視節目,佐川哲也因此很希望將來能組成一支樂團,自己擔任樂團指揮,在電視上露臉。 阿風就不一樣了,他為人忠厚老實,只求一步一腳印地實踐自己未來的夢想——當一名流行歌曲的作曲家。 這天晚上,阿風就是去拜訪井上良成,希望對方能聽聽他重新詮釋由井上良成填詞的曲子。 其實阿風之前也曾請井上良成試聽過他做的曲子,但是井上良成認為他的音樂太新潮、也太前衛了。畢竟當時流行歌曲的主流仍是演歌,就算曆經戰爭,它還是長存於每個日本人的心中。 阿風一方面認為井上良成的思想太過老舊保守,另一方面也覺得對方很率直、敦厚。他最佩服井上良成的一點,就是井上良成始終認為人活著就要不停地接受改變,他的年輕妻子也持有相同的意見,所以夫妻倆時常鼓勵阿風。 邁阿密阿雅——原田雅實的想法就跟阿風截然不同。他雖然也意識到「發怒的海盜」正面臨解散的危機,但他卻不擔心。如果樂團真的解散的話,他或許會決定轉業。 阿雅畢業於電氣技術學校,離開校門之後便在電器行上班,而且一直對電器用品非常有興趣,他曾經工作過的電器行,至今都還很希望他能回去幫忙。 兩人在惡劣的天氣下來到井上良成位於市谷的家時,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並上良成今天正好錄完新曲,心情十分愉快,就提議大家一起摸八圈。 阿風雖然很希望對方能先聽一聽他的新曲,可是又不好意思堅持己見,只好陪他們夫妻倆打麻將,不知不覺就打到大半夜,連最後一班電車也趕不上。 「就在我們這兒住一晚吧!你帶來的新曲我明天再好好的聽一聽。」 結果兩人只好在井上良成的家住上一晚,直到隔天早上七點左右,井上太太起床後無意間翻開報紙,忽然大驚失色地叫道: 「阿風、阿雅,快起床啊!你們的朋友阿敏被殺了,他的腦袋還被人掛在醫院坡的上吊之家哩!」 儘管那天早報報導得並不詳盡,但是阿敏遇害身亡卻已是不爭的事實。 「總之,你們兩人立刻回家,說不定警方會派人到你們那兒去做一些查證的工作。不過你們別害怕,我們夫婦兩人可以證明你們倆昨晚在我們這裡過夜,對了,不知道阿敏是什麼時候遇害的?」 井上良成皺著眉頭尋找其他報紙的報導,卻遍尋不著比較詳盡的內容。 阿風和阿雅只好聽從井上良成的忠告,一起回到往處。 只見品川警局的兩名刑警已經在那兒等候他們了,一行人立刻啟程前往搜查本部——高輪警局。 疑雲重重 阿風首先被叫進偵訊室,由於他蓄著一頭長髮,整張臉都埋在鬍子裡,在負責偵訊工作的真田警官眼裡,就像是凶神惡煞一般。 幸好真田警官跟阿風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很快便發現他是個溫和、善良的青年,因此對他的懷疑跟著減少許多。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也在一旁共同偵訊,加納刑警則負責做筆錄。 「剛才你說昨天晚上住在外面,請問是住在什麼地方?」 阿風立刻照實回答,而且井上良成的名字也夠響亮,在場的人無一不曉,因此省下不少口舌。 「原來如此,那麼你怎麼知道警方會找你來這兒呢?」 「其實是因為看了今天早上的早報,所以才……」 「那麼我再問你,十八日晚上你在哪裡?」 「嗯,那天晚上,阿敏……」 阿風語氣有些激動,但是他很快便壓抑住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 「那天晚上我也是住在井上良成的家裡。」 「你經常去井上先生的家嗎?」 真田警官的聲音裡充滿強烈的質疑。阿風大概也注意到這一點,立刻提出自己最近的「心路曆程」作為辯解。 「那天晚上的事我記得非常清楚,大夥兒一直在『蒙那密』等車庫的門打開,可是直到八點半左右,仍然不見阿敏他們夫妻倆的蹤影。」 「等一等,你說的『大夥兒』是指哪些人?」 「鼓手阿哲、吹薩克斯風的阿雅……就是剛才跟我一起來這裡的男子。還有吉他手吉澤平吉,以及見習生加籐謙三、我,一共是五個人。」 「嗯,接下來呢?」 「由於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怪事,大家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後來阿哲還一臉不高興地回去了。」 「佐川哲也不高興地回去了?」 「遇到這種事任何人都會不高興的,畢竟車庫的門不打開,我們根本沒辦法練習。 大夥兒散會後,我突然想從『蒙那密』打電話給井上先生,因為之前井上先生曾答應要看看我作的曲子,正好我已經完成第一首,身上又帶著曲譜,所以便想請他替我講評一下。 當時是井上太太接的電話,她說森廣先生正好也在他們家,可以請森廣先生唱唱我的新曲。您知道森廣先生吧!他是現在當紅的歌手……」 真田警官微微地點個頭,於是阿風接著說: 「井上夫婦都非常喜歡打麻將,即便森廣先生在那裡,依然是三缺一,因此他們才想叫我去一趟。」 「你們打到幾點才結束?」 「那天晚上十一點左右便停電了,我們自然無法繼續玩下去,可是外頭風雨交加,也沒辦法回去,於是我只好和森廣先生一起住在井上先生的家裡。」 「也就是說你有不在場證明?」 「嗯,這件事情井上夫婦和森廣先生都可以為我作證。我不知道阿敏是什麼時候遇害的,但是那天晚上我們一直聽井上先生高談闊論到十二點多才睡著,井上先生每次喝了酒之後就會暢所欲言。」 「對了,你是不是早就想過這種事一定會發生在你們樂團裡?」 阿風凝視真田曾官的臉好一陣子,不久才輕輕低下頭說: 「如果我說完全沒有任何預感,那是騙人的。就算我不說,你只要去問問其他團員也會知道,阿敏和阿哲經常意見不合,還曾經大打出手……但是,警官?聽說阿敏不僅被人殺害,他的腦袋還被掛在天花板上?」 「是的,關於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如果是這樣的話,兇手一定不是阿哲。人都是有感情的,阿哲有可能在一言不合的情況下動手殺了阿敏,可是他應該還不至於殘忍到非要割下阿敏的腦袋不可。再說,割下死者的腦袋不也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嗎?」 金田一耕助聽了,不禁插嘴道: 「真田警官,可不可以讓我問一個問題?」 「可以、可以。」 「秋山,聽說你老家是在淺草的山籐商店?」 「金田一先生,你是說淺草的山籐商店?」 等等力警官驚訝得反問了一句。 「是啊!警官,那是一家專門製作舞台道具的商店,而且從江戶時代就一直營運至今,是一家曆史悠久的老店。」 「哦,那個山籐商店啊!」 等等力警官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而一旁的阿風卻臉色發白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他先前一直以為金田一耕助不過是一名小刑警,所以根本沒有將他放在心上。直到負責偵訊的真田警官客氣地稱呼對方時,阿風才意識到對方來頭不小。 阿風曾聽過金田一耕助的名字,也聽過這個人雖然貌不驚人,卻是個頭腦冷靜、充滿智慧的私家偵探。 可是阿風並沒有訝異多久,他很快便靜下心,重新看著對方說道: 「是的,我就是山籐商店老闆的兒子。」 金田一耕助笑咪咪地繼續說: 「在場的人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八月二十八日晚上,醫院坡那棟空屋裡曾經舉行過一場奇怪的婚禮。阿風,你應該還記得這件事吧?」 「是的,我還記得這件事,那天是阿敏和小雪的結婚典禮,我們全體團員都出席參加那場婚禮。」 「那麼當時阿敏身上穿的錦緞褲裝、小雪頭上戴的假髮,以及玄關處的屏風等,都是你從家裡拿出來的吧?」 等等力警官和真田警官這下子終於明白金田一耕助的問題,兩人不約而同睜大眼睛看著金田一耕助,真田警官更是張著嘴,好像要說什麼話似的。 但是他隨即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閉上嘴巴。 阿風依然語氣平淡地回答: 「是的,那是阿敏拜託我這麼做的。」 「但是,你是個非常小心謹慎的人,應該知道那畢竟是人家的房子,總不能隨隨便便在別人家裡舉行婚禮啊!而你竟然沒有任何意見,也不反對,這又是為什麼?」 阿風微微一笑道: 「金田一先生,你不知道嗎?那棟空屋並不是別人的家,而是小雪的家啊!」 聞言,等等力警官和真田警官再度大吃一驚,金田一耕助則繼續盯著阿風看。 「這麼說,你知道小雪的身世?」 「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為什麼?不是阿敏告訴你的嗎?」 「不,這件事另有隱情。」 阿風喘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其實早在我們樂團成立以前,也就是昭和二十三年左右,我就認識阿敏了,當時阿敏是『飢餓骨骸』的實習生,小雪則是那個樂團的主唱。 由於小雪長得非常可愛,因此我便問其中一位團員關於小雪的事情,那人告訴我:「想知道這對兄妹的事,不妨去查閱去年六月的報紙。但是,知道之後千萬別告訴別人,因為他們正在躲避別人的追查。」 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隨即跑到圖書館,把昭和二十二年六月的報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好不容易才看見他們兩人的名字。關於那個事件,想必金田一先生也知道。」 「我想……這位刑警應該比我更清楚,因為他就是那個事件的承辦人員。」 金田一耕助指著在一旁默默做筆錄的加納刑警說道。 阿風光是朝加納刑警看了一眼,然後才說: 「看了那些報導,我不禁對有錢人家的無情和冷酷感到義憤填膺,後來,阿敏兄妹又銷聲匿跡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去年夏天,阿敏再度出現,還說要組成一支爵士樂團,希望我能加入他們樂團。 當時我在一些俱樂部、酒吧裡兼差彈鋼琴,我非常欣賞阿敏的個性,同時也認識其他團員,像是鼓手阿哲和吹薩克斯風的原田雅實,至於吉他手吉澤平吉則是阿哲推薦的。 如此一來,樂團很快就有了一個雛形。但是我知道小雪的背景,有一次無意問說溜了嘴,把他們雖然是兄妹,卻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事說了出來,阿敏立即臉色大變,我當時也感到很害怕,心想大概要死在他的手裡了,因為他實在太強壯…… 沒想到接下來的那一瞬間,他竟然跪在地上求我,要我絕對不可以跟旁人提起這件事,他還哭著央求我,要我告訴其他成員他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我只好答應他的要求,在我告訴你們之前,我一直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情。」 「但是,阿敏為什麼要把這件事當成秘密呢?」 真田警官低聲間道。 「小雪的母親遭法眼家冷酷無情的對待,最後更選擇在那棟空屋內上吊自盡。因此阿敏擔心別人如果知道小雪是法眼琢也的女兒,也許又會惹得法眼家不高興,甚至逼他們走上絕路……」 「我明白了。因此當他們在那棟空屋裡舉行婚禮時,你非常能體諒他們的心情?」 「不,剛開始我非常反對,認為他們太感情用事。可是阿敏怎麼也不肯聽我的勸告,他力排眾議,一意孤行。唉!現在我覺得好後悔,當初應該努力阻止他們,也許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真田警官,接下來由你發問吧!」 金田一耕助一臉疲倦地向真田警官點點頭。 「好的,秋山,我想問的是,你知不知道小雪現在人在哪裡?」 「小雪?」 阿風的臉色又是一陣慘白。 「你們不知道小雪在哪裡?難道連小雪也……」 「你最後一次見到小雪是什麼時候?」 「十六日……颱風夜的前一個晚上。那天晚上大家聚在一起練習,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小雪和阿敏。」 「聽說阿敏和小雪最近感情不是很好,你認為呢?」 「這句話是誰說的?」 「你先別管是誰說的,我們只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阿風猶豫了一會兒,像是萬念俱灰似的說道: 「唉!小雪是個賢妻良母,但是阿敏卻不是這種人。常常有女人找阿敏,阿敏也藉此來張羅資金,讓樂團度過難關,可是小雪卻不能忍受阿敏這種生活方式。」 「這麼說,阿敏的背後有幾位強而有力的女性金主在支援他,所以小雪才會心生嫉妒嘍?」 「與其說小雪嫉妒,不如說她希望阿敏能擺脫這樣的生活方式。其實就算阿敏不這麼做,以『發怒的海盜』目前的經濟狀況而言,應該還是可以撐上好一陣子。」 詭異的對話 阿風應訊完畢,就輪到阿雅上場了。 他滿臉通紅地走進偵訊室,一看到真田警官便說: 「警官,我剛才聽到對面的警察大哥說阿哲涉嫌殺害阿敏而遭警方逮捕,這是真的嗎?如果是的話,簡直就太荒唐了!」 「冷靜點,原田,你對這件命案有什麼看法?」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以前,請你先告訴我,阿敏究竟是什麼時候遇害的?」 「兇手是在十八日晚上八、九點,或者十點左右行兇的。行兇後一個鐘頭又將屍體分屍。阿雅,關於這個部份,你有什麼相關情報嗎?」 「我不知道,總之,阿哲是清白的。」 真田警官聞言,立刻把身體從椅子上往前挪一點。 「阿雅,你能證明佐川哲也有不在場證明嗎?」 「嘿嘿,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真田警官點點頭。阿雅一坐在椅子上便說: 「警官,你剛才說的不在場證明,我可以證明一部份,剩下的另一部份就得由其他人來作證了。」 「其他的人是誰?」 「別急、別急,我抽根煙可以嗎?」 阿雅從口袋裡取出一包和平牌香煙,真田警官見狀,連忙把煙灰缸遞給他。 「喏,請用。」 阿雅舒舒服服地抽了一口煙之後才說: 「警官,你剛才說兇手行兇的時間大約是八點到九、十點之間。但事實上,八點的時候,我們都在五反田的『蒙那密』,你可以派人去問一問那家店。」 「我們問過了。」 「那就好。由於那天晚上過了八點,車庫的門還是沒有開,而且阿敏和小雪也沒有任何消息。阿哲很生氣,他是第一個離開的。後來我們也打算解散,我跟阿風向來是一塊兒行動,可是那天晚上阿風要去別的地方,至於軟骨頭阿平……你知道他嗎?」 「嗯,我知道。他是吉他手。」 「我跟他合不來,肯德基阿謙倒是跟他走得挺近的。因此我便一個人到五反田鬧區一家名為佐神野的酒店喝酒,你們可以派人去調查。」 「好的,我知道。」 「我經常到那裡喝酒,老闆娘和兩位女侍都認識我。在那裡我才有機會把心裡的內疚說出來……」 「你說的內疚是指……」 「那天早上我又受阿敏之托,到醫院坡的空屋進行配線工作。由於阿敏沒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因此那天晚上大家在『蒙那密』碰頭的時候,我也隻字未提。」 「原來如此。你因為這樣而內疚嗎?」 「嗯,後來我突然想去阿哲那裡,還好五反田和惠比壽距離非常近,坐電車一下子就到了。」 「那麼,阿哲在家嗎?」 「不,我比他早一步到達。阿哲住的那家公寓叫做『伊籐莊』,就在我正要推開玻璃門進去的時候,身後正好有輛計程車停了下來,緊接著阿哲走出計程車,而且車裡還有一個人對著阿哲笑,我想,只要你們能找到車子裡的那個人,就能有阿哲的不在場證明。」 「那個人是誰?」 「別急、別急,請你讓我好好他說下去。」 「是、是、是,不好意思,你高興說什麼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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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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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2:36
「嗯,當時阿哲心情非常愉快。你想想看,當時是十一點半左右,若阿哲殺了人,又把對方腦袋割下來的話,他還能如此氣定神閑、快快樂樂地和人約會嗎,別人我是不知道,至少阿哲沒這個本事。」 「我瞭解。那麼阿哲為什麼這麼高興呢?」 「這個啊……當時他說有好消息,叫我去他房裡,他一進房門便拿了一瓶威士忌要乾杯,說是提前慶祝。我問他慶祝什麼?他說……對了,警官,你知不知道赤坂有家叫K·K·K的夜總會?那可是我們心中嚮往已久的目標哦!」 金田一耕助一聽到K·K·K夜總會的名字便忍不住叫了一聲,一旁的等等力警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並把身子往前挪了一下說道: 「我知道K·K·K是一間高級的夜總會,你說它怎麼了?」 「阿哲興高采烈地告訴我說:『也許我們有機會在K·K·K登台表演哩!』」 「是不是有人答應了阿哲這件事呢?」 「嗯。警官,我想阿哲在離開『蒙那密』之後,一定很想到醫院坡的空屋去。一般人的妒火達到極限的時候,通常第六感覺都挺準的。 如果當時那個人沒有叫住他,他一定會衝到那棟空屋去。果真如此的話,事情又會演變成什麼地步呢?我真是難以想像。對了,你說兇手行兇的時間是在九點到十點之間吧?所以……」 「叫住他的那個人是K·K·K的人嗎?」 等等力警官不答反問。 「嗯,阿哲拿了那個人的名片便一個勁兒地猛親。這也難怪,能在K·K·K登台表演,就意謂著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可是現在發生這麼不幸的事,等於是把我們的夢想砸個粉碎。」 說到這裡,阿雅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 等等力警官急忙在一旁為他打氣。 「喂,阿雅,振作點。我來猜猜究竟是誰的名片會讓阿哲一個勁兒地親個不停好嗎?」 「咦?警官,你也認識K·K·K的人嗎?」 「K·K·K我常去,但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去那兒,而是去看一位叫多門修的大哥。哈哈!」 等等力警官愉快的笑聲充塞在整個偵訊室裡。 「警官,你真的認識那個人?」 「認不認識倒不重要,總之,兩、三年前他還有另一個稱呼——美國修,是個相當令我們頭疼的小混混。」 「啊!那個美國修……」 真田警官突然想起了什麼。 「是啊、是啊!那個小混混是個人見人愛的小伙子,還好他現在已經浪子回頭,在K·K·K擔任酒保的工作。對了,那家夜總會的幕後老闆就是風間建設的社長——風間俊六。」 真田警官和加納刑警都知道風間俊六和金田一耕助之間的關係,所以兩人都轉頭看向金田一耕助。 「警官,你別炫耀自己的博學多聞好嗎?讓阿雅把話說下去嘛!」 金田一耕助一副恨得牙癢癢的樣子。 「哎呀!真是抱歉……那麼請阿雅繼續說下去吧!」 「不過,有件事我想先跟警官說一聲。」 阿雅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著說: 「阿哲也知道多門修以前叫美國修,是不良幫派的一個要角,可是他卻非常佩服多門修,因為多門修是個重情義的漢子,比起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強得多了。」 「的確,這就叫做盜亦有道。然後呢?」 「然後多門修遞給阿哲一張名片,還跟阿哲談起在K·K·K登台表演的事情,之後多門修便攔了一輛計程車,兩人一起去了西銀座的巴黎。」 金田一耕助也知道「巴黎」。九月七日晚上,多門修帶他去過那家店。 「他們在那兒談了許多事情,後來停電了,多門修就叫一輛計程車送阿哲回來。」 「啊!原來如此,這當中的詳細情形以後我直接問阿修就可以了,那麼,接下來是不是可以請你談一下你到達『伊籐莊』之後,還和阿哲談了些什麼呢?」 阿雅吃驚地看著頭一回開口問他問題的金田一耕助,並上下打量金田一耕助之後問道。 「警官,這個人究竟是誰?」 經過金田一耕助自我介紹後,阿雅一雙眼睛張得更大了。 「什麼?這傢伙就是金田一耕助……」 他話說到一半,連忙摀住嘴,過了一會兒,才不好意思他說: 「對不起,我聽人家說你穿著不怎麼樣,可是卻相當了不起。既然你認識多門修,有關『巴黎』那一段,你就直接問他吧!這樣就可以證明八點半到十一點半左右,阿哲的確不在命案現場了。 總之那天晚上,阿哲的情緒真可以用『欣喜若狂』這四個字來形容,由於他把團員間彼此有心結、有誤會的事告訴多門修,多門修便勸他跟阿敏盡釋前嫌。 就在阿哲也有意這麼做的時候,我卻說了不該說的話。我說出那天早上曾受阿敏之托,去醫院坡的空屋裝配管線,所以阿敏和小雪這會兒大概在空屋裡重修舊好吧!我一說完,阿哲立刻變臉,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威士忌,我害怕他遷怒於我,趕緊奪門而出。」 「那時候幾點?」 「後來我在惠比壽搭上電車,所以我想,離開『伊籐莊』時大概還不到一點吧?」 愛恨交加 佐川哲也自八點半到十二點半之間的不在場證明因此得到證實了。 原田雅實回去之後,哲也大概真的去醫院坡了,只不過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他看到那顆慘不忍睹的頭顱,也就在那一瞬間,他便精神錯亂。 「金田一先生,接下來就是你的責任嘍!」 原田雅實一離開,等等力警官半開玩笑他說。 「我知道。阿修的工作都是在夜間,這會兒大概還在公寓睡覺吧!」 現在的時刻是上午十一點,多門修果然還在公寓。他剛睡醒,正一邊吃早餐一邊看報之際,卻聽見金田一耕助在話筒另一端告訴他這個大消息。 「總之,你立刻趕來高輪警局一趟,因為你的證詞對整個案情來說相當重要。」 「我知道,那麼我這就去。」 當電話那頭傳來強而有力的回應聲,金田一耕助才放心地掛上電話。 「謝謝你,金田一先生。」 真田警官的語氣中滿是真誠的感謝。 這時,真田警官已經拿到偵察小組自醫院坡命案現場採集到佐川哲也鞋印的報告;另一方面,警方還在現場採集到兩個指紋,其中一個是被害人的指紋,至於另外一個究竟是不是佐川哲也的,目前正在進行對比工作。 此外,噴灑在現場的大量血液,初步鑒定都是O型,附著在佐川哲也雨衣上的血液也是O型,所有的報告都顯示佐川哲也涉嫌重大,但是真田警官卻不願就此下判斷,一切還得看多門修的證詞來決定。 在多門修到達高輪警局之前,大崎警局那邊也傳來一份最新的報告——十九日上午十一點左右,有人從山內敏男的儲金戶頭裡提領現款,根據郵局窗口的出納小姐指證,當天提領現款的人正是小雪。 雖然存折的持有人是山內敏男,可是因為都是由小雪負責存、提款,所以出納小姐認得她。 聽到這份報告時,等等力警官和真田警官都不由得神色黯然地看著對方。 (小雪會卷款潛逃嗎?還是會擇地等死?) 金田一耕助這時也沒有把握了。 十五分鐘後,多門修便出現在高輪警局。他和等等力警官、真田警官都非常熟識,因為在他自暴自棄的那段時間,經常以這裡的看守所為家。 可是現在不同了,他現在可說是金田一耕助最得意的左右手,自然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你跟那個男人碰面,是金田一先生的意思嗎?」 「是的。金田一先生要我負責調查天竺浪人的下落,後來在誤打誤撞的情況下,反而跟『發怒的海盜』有相當的接觸。 這個月七日晚上,我帶金田一先生去『發怒的海盜』登台表演的聖地牙哥酒館參觀。當時團員中除了阿敏之外,其他團員的背景我都知道,你也知道阿敏有一個叫小雪的妹妹吧?」 「嗯,我知道。怎麼樣?」 「我並不清楚這兩個人的背景,所以一直無法給金田一先生一個滿意的交代,因此大前天我才會跟佐川哲也接觸。」 「阿哲知道什麼嗎?」 「阿哲認為這兩個人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既然是兄妹,就沒有理由結成夫妻,所以他對這一點相當憤慨,我也有相同的看法。」 看來多門修找錯對象了,他應該找秋山風太郎才對。 可是就因為他找錯對象,竟然給佐川哲也一個不在場證明;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可以算是歪打正著吧! 稍後,古垣博士的鑒定報告也從警政署送到等等力警官的手中。 這份鑒定報告指出,兇手行兇的時間是十八日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而且是在死者死後一小時左右才將屍體肢解。 照這情形看來,所有的罪行都在停電之前就結束;也就是說,在颱風最猛烈的三個鐘頭裡,兇手犯下這樁世間罕見的駭人罪行。 (颱風夜加上瘋狂舉動……難道和這樁世間最殘忍的殺人事件有關聯嗎?) 霎時,一股莫名的恐懼襲上金田一耕助的心頭。 後來在醫院坡採集到的兩個指紋中,雖然有一個是佐川哲也所有,但是真田警官還是毫不猶疑地在媒體上澄清佐川哲也是清白的,這種果斷的處理方式,日後也受到警政署的表揚。 為什麼呢?因為一個禮拜之後,佐川哲也便恢複正常意識,而且他的自白跟多門修、原田雅實的證詞完全一致。 在阿雅離開阿哲的公寓後,阿哲開了一瓶威士忌,穿上舞台表演用的海盜服裝,佩掛一把軍刀、披上雨衣,發狂似地趕到醫院坡。 當時已經沒有什麼交通工具,幸好颱風的雨勢減弱,中斷的電力也恢複正常作業,街燈紛紛亮了起來,因此他才可以從惠比壽的「伊籐莊」步行到醫院坡。他到達目的地的時間大概是第二天凌晨四點左右。 「當時如果阿敏和小雪在那裡的話,你打算怎麼辦?難道你真的打算殺了他們嗎?」 聽了真田警官的質問,阿哲不好意思地答道: 「離開公寓的時候,因為我心裡實在氣憤到了極點,的確打算這麼做,可是當我到達醫院坡時,竟完全沒有那種想法了,甚至覺得阿敏如果還活著的話,我一定會跪在地上求他,求他把小雪讓給我。」 當阿哲到達醫院坡空屋的時候,曾拿出預先準備好的手電筒,憑著上回的記憶在黑暗中摸索前進。 他一踏進空屋,就立刻去阿敏和小雪洞房的那間三坪大房間。雖然屋裡一片漆黑,不過因為阿雅曾經告訴他線路已經接通,所以當他扭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時,立刻看到眼前那堆惱人的寢具。 不用說,這些東西當然深深刺激了他的神經。 可是阿敏和小雪並不在那裡。阿哲正要走出房間時,看見放在枕頭旁邊的提督帽,那是一頂鑲著海盜標幟,代表「發怒的海盜」領隊的帽子。阿哲順手拿起帽子,繞過走廊來到大廳。 雖然他剛才曾橫越大廳,但因為手電筒的燈光比較微弱,並沒有察覺出那裡有什麼異狀。他第二次回到這裡的時候,因為想起阿雅的話,便試著扭開牆壁上的開關,因此看到整個房間都是飛濺的血跡。 就在他環顧整個房間之際,看見吊在天花板上的那顆頭顱,他立刻就知道死者是阿敏,整個人也因此崩潰了。 「我最後的印象是……我開始嚎陶大哭,並一直說:『阿敏,是誰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是誰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接著我又擔心小雪的安危,『小雪、小雪,你在哪裡?小雪,你是生、是死啊?』……我還記得自己一邊大叫,一邊發瘋似的在空屋裡跑來跑去。」 的確,佐川哲也的腳印清清楚楚地留在現場。 「我在屋裡遍尋不著小雪的蹤影時,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小雪也遭人殺害了!那麼兇手究竟把屍體抬到哪兒去呢?一想到這兒,我的內心就產生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於是我衝出那間空屋。接下來的事情,我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了。」 阿哲不知道命案已經發生一個禮拜了,每當他想起小雪也可能遇害時,便又忍不住哭了起來。間他知不知道兇手可能是誰時,他只答說: 「兇手如此泯滅人性,必定會遭天譴!」 看來他確實受到嚴重的刺激。 「都怪阿敏近來的行為太過分,小雪心裡才會那麼苦悶,我非常同情小雪,早知他這麼不珍惜小雪,不如讓給我算了。」 阿哲邊哭邊喊著小雪的名字,問他是否知道和阿敏在一起的女人是誰,他也說不知道。 小雪的獨自 擾亂世間的甯靜,對此我實在是非常抱歉,殺害山內敏男的人是我——也就是阿敏的妻子小雪。 我並不是因為恨他而引發殺機,相反的,我是因為愛他才殺了他。 這或許就是女人的獨佔欲吧!只要我一想到別的女人抱著他,或是他抱著別的女人,就會氣得發狂。 我曾經求他不要再這麼荒唐下去,但他卻只是笑我小器,並未因此約束自已的行徑,甚至連「我不喜歡醋勁太重的女人」、「我們夫妻的情緣已了」、「希望再回到以前的兄妹關係」之類的話都說得出來。 我感到非常害怕;如果我失去阿敏,我將一天也活不下去…… 終於,九月十八日的晚上來臨了。我們兩人在那棟帶給彼此無限回憶的房子裡重溫舊夢,不過當時我已經萌生殺機,所以便事先準備一把切生魚片用的刀子。 我們在上回那個房間裡緊緊相擁,敏男不知道這將是我們最後一次的魚水之歡,辦完事後便呼呼大睡起來。我想趁機用手銬把他兩隻手銬起來,再用刀子刺殺他。 如果最初的刺殺能成功,就不會出現如此殘酷的結局了。 我會殺了阿敏,然後再自盡。但整個事情卻出乎我意料之外。 阿敏因傷口疼痛而清醒,他大叫著:「不可以、不可以……」同時朝大廳跑去。 我只好從後面追趕,阿敏一邊叫我住手,一邊拚命企圖逃走,因為他知道,我已經下定決心殺了他之後再自盡。 雖然我們做不成夫妻,可是他卻非常疼愛我這個妹妹,他不希望我釀成大禍,不過我已經下定決心,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決定,而那一夜的狂風暴雨更加速我的殘忍行徑。 我追著砍殺阿敏,他身負十幾處刀傷;最後我奮力一刺,將他刺倒在地上,之後我扔下手中的刀子,把他的頭放在我的膝蓋上,大聲喊著:「原諒我……原諒我!」 阿敏全身上下大量出血,他仰望著我的時候,嘴裡還說一些奇怪的話: 「我明白,一切都是我不好,我就要死了,只希望我死後……你能把我的頭割下來,當成風鈴一樣掛在那盞吊燈的下面。」 阿敏不斷重複這幾句話;直到我答應他,他才停止不說。 大家都知道人在危急時就會發揮潛藏的力量,當時的我就是如此。 因為我們把卡車停在正門;於是我把阿敏的屍體拖上卡車。 阿敏是個魁梧的男子,我能將他拖到卡車那兒,再把他放進卡車裡,全靠一股危急時發揮的潛力。而我之所以能夠避開他人的耳目,非常幸運地離開那棟空屋,也算是上蒼保佑吧! 不、不、不,我犯下如此罪孽深重的案子,怎麼可以感謝上蒼的保佑呢?這是逆天道而行的殘酷行徑啊! 但我可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是大逆不道,因為這是阿敏的遺志,也是他畢生的心願,更是一場神聖不可侵犯的儀式。如果沒有這樣的儀式,阿敏的亡靈就永遠不得安甯。 我決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因此在五反田的車庫裡進行切除頭顱的工作,接著我再把頭顱帶回醫院坡的空屋,完成這場神聖的儀式。 當時的疾風驟雨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在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我駕著那輛血跡斑斑的卡車離開那棟空屋。 最後,我希望這件事不會帶給『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任何困擾,尤其報上寫著佐川哲也因涉有重嫌而遭逮捕一事,我深感抱歉。 我在此特別聲明,這次事件完全是阿敏和我之間的愛恨糾葛,不僅跟佐川哲也無關,也跟「發怒的海盜」其他團員沒有一丁點關係。另外,我也為這件命案帶給本條照相館困擾而深感歉意。 各位,我就要追隨阿敏去了……日後如果有人在某個地方發現我的屍體,不論大家唾罵我是世間罕見的大魔女;或是同情我的遭遇,都請為我祈福……我必然會走得心安。請各位答應我這小小的要求吧! 那麼,再見了!此致 高輪警局 山內小雪 無功而返 「謝謝你讓我看到這封信。」 彌生將十多張的信紙小心捂好之後,交還給金田一耕助;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並用手帕擦拭眼角的淚水。 「這的確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可是在看過遺書之後,又不禁為她掬一把同情之淚。喜好爵士樂者的心情,我們是很難體會的,可是發生這種不幸的事件,我個人也難辭其咎。若是能早一點找到這對兄妹的下落,如今也不會為此抱憾。」 「不,你這麼說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這天是九月二十五日,也是事件發生後的第八天,金田一耕助帶著高輪警局收到署名為山內小雪的遺書,前來拜訪法眼彌生。 「金田一先生,這件命案就此結案了嗎?」 「目前還不能這麼說。」 金田一耕助神情黯然地望著彌生。 彌生今天也穿著和服,她不只形象端莊,還帶著幾分秀麗。 「不能算是?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警方辦案是非常執著的,在還沒有找到小雪的屍體之前,這件命案不能算是偵破。而且,搜查小組對於小雪是否還活在人間,仍抱有相當大的希望。」 「可是這封信並沒有註明寫信的日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投遞的……」 「信封我沒有帶來,不過郵戳是中央局區內蓋印的,所以投遞時間應該是二十三日下午。」 「這真的是小雪的筆跡嗎?」 「應該是,因為『發怒的海盜』的成員都認得小雪的筆跡。小雪雖然沒有受過什麼高等教育,字卻寫得非常娟秀,文章也寫得不錯。只是有件事非常不可思議!」 「你是指……」 「不論是信紙還是信封上,都沒有小雪的指紋。」 「什麼?」 彌生也顯得很驚訝。 「更奇怪的是,醫院坡的那間房間裡面並沒有採到女性的指紋。因為小雪一開始就懷有殺機,她可能戴著手套犯案,可是不論從現場的情況,還是從小雪的遺書來看,在慘案發生以前,他們兩人應該是睡在一起的。若是睡覺也戴著手套,不是很奇怪嗎? 除了沒有採到女性指紋以外,阿敏的指紋也沒有留下。警方從命案現場——大廳採到兩種指紋,其中之一報紙上也報導過,是鼓手佐川哲也的。另一種指紋警方原先以為是阿敏的,卻到處找不到阿敏的指紋進行對比。 不但在五反田車庫採不到他們的指紋,就連阿敏和小雪二樓的房間也找不到任何指紋,似乎有人故意抹去指紋似的。 阿敏唯一的遺物,就是他在舞台上表演時所戴的提督帽,這是一頂用羅紗編成、網眼較大的帽子,想要從那裡找到指紋就更困難了。」 「這一切意味著什麼呢?」 「一開始警方以為小雪是因為阿敏有前科,所以刻意除去他的指紋,可是為什麼連小雪自己的指紋也要一併消除呢?此外,留在醫院坡第一現場、疑似阿敏的指紋,經由鑒識人員跟前科犯指紋資料冊對比之後,也證實不是阿敏的指紋。」 「那麼,阿敏的無頭屍體……」 「還沒有找到,小雪在遺書中並沒有提及這一點,我想,與其問小雪把阿敏的無頭屍體藏在何處,不如問她為什麼要把阿敏的無頭屍體藏起來?唉!不知道警方能不能找到活著的小雪……」 「有這個可能嗎?」 「搜查小組的士氣十分高昂,但比較麻煩的是,他們手上甚至連一張小雪的照片都沒有,因為她還沒有出名到需要拍攝宣傳海報的地步。」 說到這兒,金田一耕助突然露齒一笑,說道: 「對了,我淨在說自己的工作,都忘了跟您說聲恭喜,恭喜由香利小姐……」 「這件事情啊!金田一先生。」 彌生歎了一口氣說: 「很抱歉,在警方忙著進行各項調查的時候,他們兩人卻去了美國,這只能說一切純屬巧合。金田一先生,你大概也知道,現在是兌換美元最艱困的時代,所以就算心急,也無法在一朝一夕之間辦好所有的手續啊!」 「是啊、是啊!您曾經在電話裡提到要讓由香利小姐去美國一位朋友那兒的事……」 「嗯,我雖然是一介女流之輩,卻非常有行動力哦!我告訴你這件事的第二天,就立刻去美國大使館,開始辦理申請護照和簽證的手續,所以九月二十日晚上,阿滋和由香利從橫田基地出發前往美國,是早已決定好的事了。」 這件事情搜查當局早已經調查完畢,金田一耕助也略有所聞,於是他點點頭說: 「聽說他們是到洛杉磯吧?」 「是的,阿滋在那邊的大學唸書,由香利的英文雖然不是很好,倒也還能跟別人溝通。」 「由香利小姐嫁給阿滋了嗎?」 「不,是阿滋入贅法眼家,我認為法眼家的名聲比五十嵐家的名聲重要,不過如果他們小兩口能有兩個以上的孩子的話,就讓其中一人改姓五十嵐的姓氏,這一點光枝也非常贊同。不管怎麼說,這次的婚禮中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光枝了。」 沒多久,金田一耕助便告辭離開法眼家,兩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關於由香利被梆架的事情。 彌生不願意觸及這個問題的心情是可以體會的,然而金田一耕助為什麼也避而不談呢? 在這裡筆者要說的是,警方搜尋小雪的屍體和阿敏無頭屍體的工作,最後仍然無功而返。 高輪警局為這樁殺人命案所成立的搜查本部解散時,金田一耕助曾寫了一封長信給他旅居洛杉磯的友人。 前面也提到過,金田一耕助年輕的時候曾經在美國西部流浪過,雖然他回日本後就再也沒去過美國,不過在他流浪時代所結識的日籍美人中,之後有人因商或祭祖、掃墓之事暫時回國。 金田一耕助便從這些日籍美人的朋友當中,挑選出最值得信賴的友人,寫信拜託他們一些事。 他拜託友人的事大約半年左右就有回音了。 有一天,金田一耕助收到一個包裝緊密的小包裹,包裹裡是一個香檳酒杯。 金田一耕助戴手套抓起酒杯一瞧,只見玻璃杯上頭清清楚楚地印著三枚指紋。從指紋大小來看,應該是女性的指紋;就握玻璃杯的角度來看,這是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紋。 他認真的檢視一遍指紋後,面帶微笑地將酒杯收進一隻盒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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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神秘恐嚇者
拜訪老友 銀座八丁目離昭和大道不遠處,有一棟第二風間大樓,那是一棟涵蓋地下一樓、地上六樓的建築物,原本是風間建設的根據地,但是隨著日本經濟高速發展,風間建設也急速茁壯;目前該公司的營運觸角已經從東南亞延伸到非洲、南美,這棟大樓也因此不敷使用。 於是,風間建設只好在素有東京副都心之稱的新宿蓋一棟地下二樓、地上十二樓的建築物,並將總公司遷到新大樓。 總公司遷到那棟新大樓之後,原先的大樓改名為第二風間大樓,現在一到三樓由風間建設自己使用,四樓以上則從前年(也就是昭和四十六年秋天)開始對外出租。 金田一耕助的好友等等力警官不久前從警界退休,並在澀谷成立一家等等力偵探事務所。 這家事務所的生意興隆,原先的辦公室很快便不敷使用。 就在這個時候,金田一耕助帶來第二風間大樓打算對外出租的好消息,等等力大志立刻決定租下一個單位,在東銀座另外成立一家分所。 昭和四十八年四月八日,金田一耕助因為有事去築地,順便造訪位於第二風間大樓四樓的等等力偵探事務所。雖然是星期天,事務所照常對外營業,前警官等等力則忙著在辦公室指導年輕女職員處理一些檔案。 金田一耕助已經來過事務所很多次,對他來說,這間辦公室就像是他自己的家一般,當他一踏入社長室,等等力的臉上立刻堆滿笑容。 「哎呀!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準備上哪兒去……難道要去賞花?」 「我不可以去賞花嗎?再說,今天還是花祭呢!」 「哈哈哈!說的也是。做我們這一行,可說是既無中秋亦無過年,對了,你等一下!」 等等力轉頭對一旁等待的女職員說: 「就照我的話去做。還有,辦完事你就直接回去。咦?現在是幾點鐘?」 說著,他看了一眼手錶。 「哎呀!都已經三點多了,你去告訴辦公室裡其他職員可以下班了,我現在正在接待一位『稀客』,晚一點才會離開。金田一先生,今天可以待久一點嗎?」 「是啊!咱們好久沒見面了,只要警官您沒問題,我一定奉陪到底。」 金田一耕助依然稱呼等等力「警官」。他一坐進安樂椅,整個人宛如是累癱了一般。 不久,金田一耕助聽到背後傳來三、四位職員開門離去的聲音,才說: 「我可是相當吃驚呢!」 「什麼事讓你這麼吃驚?」 「現在大部份的公司都周休二日,可是你們這裡好像既無禮拜天,也沒有例假日。偵探事務所都這麼忙嗎?」 「承蒙您為我們介紹這麼多顧客,事務所的業務才會忙不完。但是,老實說,我對偵探事務所的工作內容實在是不敢恭維。」 「哦,為什麼呢?」 「我們的工作內容大都是替人家找尋失物、調查外遇……唉!這跟路邊算命的工作又有什麼差別?」 聞言,金田一耕助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是他也非常同情眼前這位老朋友的處境。 「唉!就算我現在再年輕幾歲,繼續在警政署任職,恐怕也不會像從前那麼風光了。現在做什麼事都講求組織動員,我那個兒子動不動就說什麼組織、團體的,唉!看來我真的老了。」 「對了,令公子好嗎?」 等等力大志的兒子現在也在警政署服務。 「嗯……好是好,只是他一離開學校就通過考試,好像一切都過得太順利,教人有些擔心,唉!他那個樣子懂什麼?我可是熬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升上警官的哩!」 等等力接下來又嘮叨了好一陣子。 儘管如此,金田一耕助仍不以為意,因為等等力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偶爾嘮叨一下也不為過。 昭和四十八年,金田一耕助是多大年紀呢? 那一年春天我已是七十歲的老人,雖然不知道金田一耕助本人正確的出生年月日,但是綜合他曾經告訴我的一些事來看,他應該比我小十歲左右。 通常年輕的時候看起來就很老成的人,等到上了年紀之後,反而不容易顯露出老態。 金田一耕助就是屬於這一類型的人。他的頭髮不多,卻看不到一根白頭髮。他的膚色不算特別白皙,臉部肌膚卻非常光滑,沒有一絲皺紋;至於他的服裝則是打從步入中年之後,便一年到頭都穿著的單層和服,以及一條鬆垮垮的長褲。 「經常有人間我是不是染黑頭髮,也不想想看這怎麼可能嘛!像我這種不修邊幅的人,怎麼可能特別為頭髮傷神呢?」 他說完還對筆者哈哈大笑,好像十分以「不修邊幅」為做呢! 事實上,也只有像我這樣長年跟他交往,不時描述他的豐功偉業的人,才能大約猜出他的年紀,否則一般人看到他還以為他只有四十出頭呢! 相較之下,等等力大志顯得蒼老不少,尤其是他那頭白髮,真像是在頭上戴了一頂白色棉帽。好在他還挺有內涵的,每當他撫摸自己那頭茂密的白髮時,動作非常優雅。 此外,等等力的膚色並不難看,只是近來臉上的皺紋多了好幾條,再加上運動量不足,身材略顯肥胖。 當這位前警官——等等力發了一大堆牢騷之後,突然閉口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整張臉脹得通紅。大概是覺得在這位久未見面的老朋友面前嘮嘮叨叨地大吐苦水,實在是很丟臉吧! 這個時候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金田一耕助只好猛吸著煙。 突然間,兩人同時開口說: 「對了,金田一先生。」 「對了,警官。」 兩人先是一愣,之後又指著對方相視而笑,剎那間,一股暖暖的情誼在兩人之間慢慢流動…… 勒索 一陣笑聲之後,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都覺得氣氛緩和不少。 「警官,你剛才究竟想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金田一先生,還是你先說吧!你剛剛想要跟我說什麼?」 金田一耕助緩緩地吸了一口煙,定定地望著等等力的臉,突然間,他露出會心的一笑。 「看來你對現在的狀況應該非常滿足,事務所以誠實、嚴守委託人秘密為宗旨,所以經營得非常順利。此外,你和嫂夫人的健康情況都還不錯,也就是說你目前的生活根本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儘管如此,你還是會感到有些孤寂。為什麼呢?因為你的工作半局限於作媒、找尋失物或者調查夫妻外遇事件,這些對你而言,根本就是大材小用。」 金田一耕助又吸了一口煙,繼續說: 「因此,你不斷發著牢騷,甚至還經常想起以前和我這個老朋友彼此相互扶持、共同偵破許多困難案件的風光時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和我有關的事件當中,有一件懸案一直沒能偵破。那究竟是一樁什麼樣的案子呢?就是昭和二十八年,發生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的『人頭風鈴殺人事件』。 也許你會問我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警官,剛才你迷惘的眼神從四樓的窗口望向築地的天空,因為你從三天前的報紙上得知築地今天將有一樁大事——那就是『人頭風鈴殺人事件』的關係人之一,本條照相館的老闆——本條德兵衛先生將在築地的本願寺舉行葬禮及告別式。」 金田一耕助再度點燃一根新的香煙,視線從社長室寬廣的玻璃窗延伸至築地的天空,但是很快的,他又把視線移到等等力斑白的頭髮上,說道: 「你以前就一直很懷疑本條照相館為何會發展得這麼快。其實這也難怪啦!昭和二十八年發生那件命案的時候,本條照相館不過是間塗著藍色油漆、看上去有些髒髒的老舊照相館而已。 僅僅二十年的時間,它竟然急速發展成高輪這一帶的宏偉建築——本條會館。儘管德兵衛先生是一位有智慧、有膽識的人物,本條照相館也是一家創業於明治二十五年的老字號照相館;然而就因為這樣的基礎,它就能急速發展到令人訝異的地步嗎? 於是,你開始私底下著手調查本條照相館的內部營運狀況,因此,你發現五十嵐集團在本條照相館身上投下龐大的資金;五十嵐集團的會長一直以來都是彌生夫人,因此你不由得對這兩個人感到相當懷疑。 也就是說,德兵衛先生可能握有彌生夫人的弱點,他以此做為要挾,要求法眼家提供資金給他。如此一來,我們不禁會揣測彌生夫人的弱點究竟是什麼?會不會和那件慘絕人寰的『人頭風鈴殺人事件』有關呢? 很可惜,當你好不容易對這件事有了這樣的瞭解時,發生在昭和二十八年的事件已經過了調查的時效,再加上你現在又已離開原職,所以那件『人頭風鈴殺人事件』的痛苦回憶,一直以來都壓得你喘不過氣。 這會兒關係人之一德兵衛先生死亡的消息上了報,也難怪你會有如此的反應。雖然你已經退休,畢竟還是個有強烈責任感的人。」 等等力本想說些什麼,卻被金田一耕助以手勢制止,只見金田一耕助接著說: 「讓我再繼續說下去吧!剛才你把視線從築地的天空重新移回我身上的時候,你的臉上出現一絲詫異的神情。難道……你已經參加過德兵衛先生的告別式?」 「金田一先生,你的推理確實很厲害。」 等等力先滿足一下對方的虛榮心,接著說: 「金田一先生,你覺得德兵衛先生是不是真的威脅過彌生夫人?」 「警官,你是個對任何事都非常謹慎的人,所以當你任職於警政署的時候,你從未將這件事告訴我這個局外人。 一直到你退休後,你才肯讓我知道你心中的疑問。對不起,當時我支吾其辭,故意迴避你的問題。」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究竟如何看待德兵衛先生這個人了嗎?」 「那個人可以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恐嚇者!他一生都在要挾彌生夫人交出一些東西,還好……」 「還好什麼?」 「被要挾的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她雖然身受威脅,還是創立一個有利的關係企業——本條會館。」 「但是,德兵衛先生究竟拿什麼來要挾彌生夫人呢?難道昭和二十八年的事件中,德兵衛先生也是其中的要角?」 金田一耕助難過地看著等等力。 「警官,本條照相館在昭和二十年三月九日晚上至十日凌晨的美軍大空襲時,已經被炸成灰燼。到了昭和二十一年夏天,本條照相館卻又能立即複建,你想想看,他從哪裡籌到這麼多錢呢? 當時為了節省建築材料,一般的住宅都限制在十五坪以內,而本條照相館早就超過這個規格。所以說,那棟建築物根本就是違建,當時民間就有一些流言指出,那是因為德兵衛先生巴結到令人稱羨的彌生夫人的緣故。」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德兵衛先生在昭和二十一年的時候,就已經要挾過彌生夫人了嗎?」 「或許吧!不過,關於這件事還有一段插曲呢!」 金田一耕助接著說出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那天晚上,他去高輪警局之前,曾經先繞到本條照相館的事情。 「這件事情我當時就知道了。」 金田一耕助又說出當時本條照相館的櫥窗裡擺著法眼綜合醫院三代的照片之事。 「那些照片並不是德兵衛先生本人擺在櫥窗裡的,而是在那裡工作的兵頭房太郎放的。當時他大約才二十二、三歲吧!」 「嗯,我記得兵頭房太郎,他是個有點傲氣的小伙子。」 「是的,那個小伙子自作主張把法眼綜合醫院三代的照片擺出來,但是德兵衛先生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當德兵衛先生知道我已經看見這些照片的時候,神情顯得相當狼狽。不過,正因為他表現得太明顯,還頻頻表示自己跟法眼家沒有任何關係,才令我大起疑心。」 「金田一先生,法眼綜合醫院三代的照片究竟是什麼樣子?」 「明治四十二年,法眼鐵馬在醫院坡創建這家醫院,當時因為本條照相館就在附近,鐵馬先生便委託他們照相留念。當時負責拍照的是德兵衛的祖父權之助,這也就是法眼綜合醫院第一代的照片。 接下來是一張大正十年,法眼綜合醫院經過改建後的照片。德兵衛說這大概是本條照相館第二代老闆、德兵衛的父親——紋十郎拍攝的;最後一張是大戰後,法眼綜合醫院變成廢墟的照片,這一張由德兵衛所拍攝。」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來,法眼家和本條照相館早在明治四十二年的時候就有來往了。」 「嗯,可以這麼說。」 「那麼德兵衛恐怕已經要挾彌生夫人很久,遠超過我們的想像……」 「警官,你以前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我一直在想,德兵衛先生在當年『人頭風鈴殺人事件』裡,究竟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嗯,我也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德兵衛先生究竟在哪裡?又做了什麼事?」 另一次威脅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來,你也認為德兵衛先生和那個事件有直接關係嘍?」 「多少有些關聯吧!我想,這可能是他恐嚇彌生夫人最有力的武器。警官,你認為他和『人頭風鈴殺人事件』有什麼關係呢?」 「那天晚上,本條照相館的三個人都比我們早到一步,也是最初發現命案的人。 我一直在想,當時他們會不會發現到一些跟法眼家有關的重大證據,而且這些證據一旦曝光,勢必會影響法眼家的名譽,於是他們瞞騙我們,以此要挾彌生夫人……但是,如果昭和二十一年德兵衛先生已經要挾彌生夫人的話,他又擁有什麼把柄呢?」 金田一耕助凝視等等力好一陣子之後說: 「警官,你還記得嗎?本條照相館的櫥窗就像是跨越明治、大正、昭和三代的風俗史料展覽館一樣。」 「嗯,這個我記得。就連現在也可以在本條照相館的一樓大廳見到這些紀念照片哩!」 「不錯,這可是房太郎相當自豪的地方,他還說德兵衛先生是個非常嚴謹的人,將所有照片和底片依照年代順序加以整理、歸檔。我想,他們是不是握有彌生夫人年輕時候的照片……」 「金田一先生,你是說德兵衛先生偷拍到彌生夫人年輕時的不法行為……」 金田一耕助緩緩地搖著頭說: 「根據前些天我從報上讀到的報導,德兵衛先生享年七十六歲,而彌生夫人今年大概是八十三、四歲,就算她年輕時的照片現在還留在本條家,也應該是德兵衛的父親紋十郎,或是他的祖父權之助拍攝的。 更何況,法眼綜合醫院是明治四十二年創建於醫院坡,法眼家和本條照相館也是在那時候才開始有接觸。彌生夫人和琢也先生在明治四十年結婚,就算他們有機會拍攝到彌生夫人年輕時的醜聞,也應該是第一代老闆權之助拍攝的。」 「你是說本條照相館祖孫三代都要挾過彌生夫人嘍?」 「不,聽說權之助和紋十郎都是律己甚嚴、正直、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而且這兩個人也都沒有一夜致富的情形。至於德兵衛先生,聽說以前就非常剛愎自用,待人處事也不夠圓滑。」 「可是後來他又為什麼會變成恐嚇者呢?」 「為了更大的利益,只好犧牲眼前的小利嘍!眼看家園毀於戰亂,德兵衛先生卻沒有重建家園的資金,因此他只好試著以某些東西要挾彌生夫人,沒想到對方竟然接受了。於是在食髓知味的情況下,他一次又一次地恐嚇彌生夫人。」 「這麼說來,他確實在昭和二十八年的事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只是……他到底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我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神情黯然,輕輕地搖搖頭說: 「通常恐嚇者都必須保護他的『金主』,也就是說,只要法眼家發生了什麼事情,德兵衛先生就得出面替他們擺平。」 等等力聽到這裡,眼中閃現一抹奇異的光輝,他就像突然返老還童一般,臉色整個紅潤起來。但這只是曇花一現,頃刻間,他整個人埋進椅子裡,鬱鬱寡歡地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謝謝你。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血氣奔騰的感覺了,只可惜那些已是昔日舊夢,一切的一切都將隨風而去。 何況那件命案已經過了調查時效,我僅剩的歲月就只能處理一些作媒、找尋失物、調查外遇的事件罷了!」 金田一耕助聞言,突然大笑出聲,而且是一種向對方挑釁的笑聲! 「警官,你真的以為那件命案已經不能翻案了嗎?」 「金田一先生,你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認為整個事件不過才剛開始。的確,昭和二十八年發生的事件現在已經過了調查時效,但這件事情影響深遠,不久的將來,說不定還會發生更嚴重的事件呢!」 「金田一先生……」 等等力一聽,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你是說德兵衛先生的死因充滿疑問?」 「是的,恐嚇者必須覺悟到自己經常會遇到致命的危險,因為被恐嚇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反撲』。聽說德兵衛先生是死於直腸癌,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就算他再怎麼恐嚇、勒索他人,也總有走到人生盡頭的時候。 現在我們該擔心的是,有人將取代德兵衛先生的位置,如此一來,他恐怕會有生命之虞。」 「這個人是誰?」 「本條直吉,也就是德兵衛的兒子。哎呀!真是對不起,看來他們似乎還沒有跟你聯絡呢!」 「什麼意思?」 「我今天去過澀谷的事務所,想確認你是不是在那裡,並想拜託你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幫助,希望你以老百姓的身份幫助我。」 等等力凝視著金田一耕助亂髮叢生的腦袋瓜,過了半晌才聲音顫抖、一臉感動他說: 「金田一先生,請讓我略盡綿薄之力吧!不,請讓我幫你調查那件事,我就是拼了老命……不、不、不能說是老命,因為我看起來還相當『勇健』呢!」 「是啊!讓你去處理作媒、找尋失物、調查外遇這種小兒科的事,未免太委屈你了。」 霎時,房間裡傳出一陣哄堂大笑,聽得出等等力的笑聲中充滿了許久未見的年輕氣息。 「對了,本條直吉這個人怎麼了?」 笑聲漸歇,等等力望著金田一耕助的臉問道。 金田一耕助神情嚴肅地回答。 「這個月的一日,也就是德兵衛先生死亡的前五天,本條直吉來找過我。」 金田一耕助此刻的臉色非常難看,彷彿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令他戰慄不已,這使得等等力的呼吸開始急促,臉色也跟著脹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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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3:19
第10章 二度奇禍
意外電話 昭和二十八年發生那件命案之後,金田一耕助便搬離松月旅館,開始以綠丘町的綠丘公寓二樓為家。 日本在經濟高速發展的刺激下,任何事物都改頭換面了,從前的木造兩層樓建築物,現在已改建成五層樓的鋼筋水泥公寓,名稱也從「綠丘莊」改為「綠丘公寓」。 早在「綠丘莊」的時代,金田一耕助就享有優先搬入權,甚至在風間建設改建這棟公寓的時候,他還免費獲得正面二樓采光最好的一戶。 所謂「免費獲得」,自然是風間俊六送給金田一耕助的啦! 金田一耕助擁有這樣的待遇當然令人稱羨,但是近來,他漸漸覺得這位好朋友的「好意」已經變成他沉重的負荷了。 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一日這個星期日,金田一耕助在自己居住的二樓公寓,任由女管理員山崎吉江為他準備出外旅行的行囊。 「山崎太太,不需要這麼費心準備,我只是隨興走走罷了。」 「我知道,可是你老是丟三落四的,讓人不放心嘛!盥洗用具、浴袍、手帕等東西我都收在這裡面。」 「實在非常謝謝你。」 跟山崎吉江興匆匆的態度相比,金田一耕助顯得懶洋洋的,因為他又得去解決一件十分艱難的事件了。 每當金田一耕助解決完困難的事件時,他整個人就會被一股無可救藥的孤獨感所籠罩,而在這種無可救藥的孤獨感侵襲他的時候,他只能自我放逐,出外旅行去。 山崎夫婦認識金田一耕助也有一段時日了,儘管這裡從「綠丘莊」改建成「綠丘公寓」,這對夫妻依然是這裡的管理員。 風間俊六希望山崎吉江除了管理「綠丘公寓」之外,還能順便照顧一下金田一耕助。 「唉!你就要出外旅行了……」 這種事也不是頭一回遇上,但是山崎吉江總覺得有些感傷。她一想到這個就要步入老年、孤獨一身的金田一耕助的未來,就感到十分不忍。 「現在正好三點整,請幫我叫一輛計程車吧!我要去上野,不過,也許我會搭上越線、信越線,或者是東北線,總之,一切依列車的時間表來決定,反正是隨興而行嘛!哈哈!」 金田一耕助刻意笑得非常開心的樣子,可是笑聲卻充滿了苦澀與孤寂。 「好的。」 就在吉江準備撥電話的時候,電話鈴聲卻搶先一步響了起來。吉江立刻拿起話筒說: 「喂,這裡是金田一耕助事務所……是,可是金田一先生這會兒就要出外旅行……什麼?你說你是醫院坡那樁殺人事件的關係人之——本條直吉先生。」 聞言,金田一耕助馬上把拎在手上的皮箱往地上一放,並從吉江手中把話筒接過來。 吉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便悄悄離開電話機旁。 金田一耕助在聽到「本條直吉」這個名字的一剎那,原本滿身的倦怠和孤寂感便猶如退潮般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的朝氣。 「是,我就是金田一耕助。哎呀!你是直吉先生啊!真是失敬、失敬……沒有、沒有,只是去旅行,並不是有要務在身。哪兒的話!你要來我這裡,當然非常歡迎啦!你現在在哪裡?什麼?你在綠丘公車站牌旁的公用電話……那麼就快來我這兒吧!是、是,我會等你,你從正面的玄關上二樓,就會看到我的事務所,那麼一會兒見!」 德兵衛的遺言 五分鐘之後,金田一耕助在自己的辦公室和本條直吉相對而坐。 剛才本條直吉一走進事務所的時候,金田一耕助著實嚇了好大一跳,因為本條直吉頭上纏著繃帶,右手還用一塊三角巾吊著,左臉頰上也貼了一塊紗布,走路更是一拐一拐的。 「你是怎麼受傷的?」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問道。 本條直吉的眼睛佈滿血絲,笑著說: 「其實……我就是因為這樣才來拜訪你的。」 本條直吉把吊掛在右手上的硬殼公事包放在桌上,繼續說道: 「金田一先生,好久不見,你跟從前沒什麼兩樣嘛!」 「哪裡,我年紀都一大把了,不過你倒是改變不少,越來越氣派了!」 這可不是金田一耕助的客套話。本條直吉確實變了,他的體態略微發福,以往那種不務正業的形象已經消失無蹤,此刻出現在金田一耕助面前的本條直吉,看起來像是一位真摯、誠實的紳士。 「對了,令尊好嗎?」 「你不知道我父親目前的狀況嗎?不……你應該知道吧!」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聽說自從發生『人頭風鈴殺人事件』那個事件之後,你就一直在監視我們家。」 「這是誰說的?」 「我父親說的。前不久我父親才說起這件事,當時我聽了還感到錯愕不已呢!老實說,我早就把你忘了!儘管這些年來,我父親一直耳提面命地告訴我要小心金田一耕助這個人,不過我一直沒有放在心上。我今天會到這裡來,也是因為我父親的忠告。」 「直吉先生,自從發生那件命案以來,我的確非常關心你們家。本條照相館發展得非常快速,而且在這急速發展的背後,經常看得到五十嵐集團的影子,如此一來,不免讓人產生許多聯想。 我本身也非常忙碌,不可能一直盯著你們家的一舉一動,因此我並不知道令尊最近的情況,對了,他究竟怎麼了?」 「我父親即將走到人生的盡頭了。他因為直腸癌住進慶應醫院,醫生說我父親只剩下一個星期……儘管我並沒有告訴父親這件事。不過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的狀況。」 金田一耕助神色感傷他說道: 「這樣啊!真是令人遺憾。那麼,令尊叫你來我這兒,又是為了什麼事?」 「在我說出來意之前,我想知道你究竟對我父親瞭解多少。我剛才已經說過,我父親一直要我小心你這個人,但他絕對不是憎恨你,相反的,我父親還非常尊敬你呢!他常說:『金田一先生大概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卻一直保持緘默。』我不懂,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哈哈!直吉先生,看來令尊至今都還沒有把實情告訴他自己的親生兒子。我想你並不是一個傻子,難道你從來沒有懷疑過令尊和五十嵐集團的會長——彌生夫人之間的關係嗎?」 「你是指我父親要挾彌生夫人的事?」 「看來,你多少也注意到嘍!」 「這個……金田一先生,若說我全然不知道,那是騙人的。我父親曾經講過,打從我曾祖父的時代,彌生夫人就和我們家有淵源,所以只要我父親提出要求,彌生夫人都會盡量給我們方便。 諸如此類的事情反複發生,所以我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直到最近……唉!坦白說,在此之前,我連做夢也沒想到我父親竟然會要挾彌生夫人。」 「那麼,你又是聽誰說起的呢?」 「是我父親親口告訴我的。」 「令尊什麼時候對你說起這件事?」 「上個月十五日。我父親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後,便告訴我這件事,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父親勒索彌生夫人呢?」 「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測。」 「請你告訴我你的猜測好嗎?」 「你們照相館裡不是有一些舊底片嗎?」 本條直吉一聽,不禁瞇起眼睛望著金田一耕助。過了半晌,他長歎一聲,打開放在桌上的硬殼公事包,從裡面取出一個長二十公分、寬十五公分、高八公分的鐵製箱子。 「金田一先生,聽說那個就放在箱子裡。」 「你的意思是……」 「聽說這個鐵箱有兩把鑰匙,我父親擁有其中一把,不過他早就弄丟了,現在只有彌生夫人有這個鐵箱的鑰匙。 我父親的遺言就是:如果他死了的話,那麼下個月的同一天,我必須去田園調布的法眼家,在少奶奶由香利面前把這個鐵箱還給法眼家,這樣一來,他們就會把彌生夫人名義下的本條會館一半的股份,無條件地讓給我。」 「你看過箱子裡的東西了嗎?」 「金田一先生,請你看一下這只箱子吧!」 金田一耕助把鐵箱拉向自己,發現這隻鐵箱鎖得非常牢固。 「金田一先生,聽說恐嚇者經常都會有生命上的危險?」 「嗯,的確如此。」 「這麼說,就算對方不採取任何行動,也會被自己嚇得半死……唉!我實在不希望自己的下半輩子生活在恐懼中,可是我父親又告訴我,只要這筆交易正正當當地成立,就不需要鋌而走險。」 「因此……你打算按照令尊的指示去做嗎?」 「是的。」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來我這裡?你說這也是令尊的意思?」 突然之間,本條直吉整張臉扭曲變形得非常厲害。 金田一耕助的呼吸急促起來,趕忙問道: 「本條先生,你的傷……」 「金田一先生!」 本條直吉叫一聲之後,突然把自己埋進椅子裡,過了一會兒才把臉側過去,像是被鬼附身一般說個不停。 「我被人盯上了,而且這個人還想置我於死地。你聽我這麼說,一定覺得很好笑吧!像我這種五十幾歲、頭髮斑白的男人,竟然還會說出這麼愚蠢的話! 當初我父親也以為是我太神經質,可是事情發生第二次之後,我父親也不得不認真思索這整件事了。 一直到昨天我父親才告訴我,要我來找金田一先生,把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訴你。我父親還說金田一先生應該知道他恐嚇彌生夫人的事,所以叫我不必隱瞞,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我半信半疑地來到這裡,沒想到你果然像我父親所說,什麼都知道。金田一先生,我不敢要求你幫助我,也不在乎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只希望萬一我有什麼不測,你能幫我複仇。」 謀殺動機 「這麼說來,本條直吉曾經兩度遭人襲擊嘍?」 等等力打斷金田一耕助的敘述問道。 「不錯,第一次在戶外,第二次是在本條會館內。我到直吉先生遭人襲擊的地點做過各種探聽和調查,初步證實直吉先生並沒有說謊。為了讓你明白整件事的經過,我先從本條家的家庭背景說起。」 金田一耕助翻開記事簿說: 「本條家位於經堂的赤堤。他們在昭和四十年買下一棟豪宅加以改建,由於那棟豪宅曾經是某高階人士所有,經過改建後變得更加氣派。 本條德兵衛有一個兒子本條直吉,本條直吉的妻子叫做文子。文子是德兵衛先生中意的媳婦,雖然相貌平凡,卻是非常典型的賢妻良母。特別的是,本條直吉是在發生那件命案的當年——昭和二十八年和文子結婚的。」 「這些都是你以前調查的嗎?」 「是的。發生那件命案之後,我覺得本條直吉改變得非常多。本條直吉以前曾經吃過免費的牢飯,他非常瞧不起父親為人固執、不知變通的個性,所以便鋌而走險,做一些違法的生意。 但是自從發生那個事件後,他便對德兵衛先生說的話唯命是從、百依百順。我對他的改變感到十分好奇,便開始暗中調查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對不起,當時我雖然還在警政署任職,卻對這個部份一無所悉。」 「那是因為戰後相繼出現一些大案子和怪異的事件,你得處理其他命案,自然無暇顧及此事。」 金田一耕助停頓了一下,接著說: 「好的,我再繼續介紹本條家族的背景吧!本條直吉和文子這對夫妻在昭和二十九年生下德彥之後,又在昭和三十一年生下女兒直子。長男德彥今年私立高中畢業,進入私立大學就讀,聽說他念的是藝術系,專攻照相,是個難得的好青年。」 「金田一先生,你連這個部份都調查得這麼清楚啊!」 「你就當我是個非常執著的男人吧!」 金田一耕助露齒一笑,又說: 「對了,發生那件『人頭風鈴殺人事件』是在昭和二十八牛九月二十日的晚上,那天晚上彌生夫人的孫女由香利和五十嵐家唯一的孫子阿滋結婚,兩人並於當天搭乘美軍的軍用飛機飛往洛杉磯,這對夫妻第二年便在洛杉磯產下一子鐵也,因此鐵也和德彥同年。 鐵也生於洛杉磯、長於洛杉磯,雖然有段時期曾隨雙親一起返回日本,在這裡的小學就讀;但是在他三年級的時候,又隨父母飛往西德的杜塞道夫。現在五十嵐集團在洛杉磯和杜塞道大都設有分公司,彌生夫人想藉此磨練由香利成為自己的接班人。 總之,鐵也直到念中學的時候才再度隨父母回到日本,並和德彥念同一所高中,兩人還一起參加足球社。 高三的時候鐵也擔任主將,德彥是副主將,因此本條直吉才有機會經常見到鐵也。前陣子,我聽本條直吉說,鐵也這個年輕人非常優秀,但是今年春天,他投考了三所大學都沒考上,日前賦閑在家。」 金田一耕助的敘述好不容易告一個段落,等等力趕緊開口問道: 「金田一先生,照這麼看來,恐嚇者的孫子和被恐嚇者的曾孫是念同一所高中的好朋友嘍?」 「嗯,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那麼彌生夫人呢?她已經八十歲了吧?」 「她應該八十二、三歲了。雖然她現在還是五十嵐集團的會長,不過聽說她這兩、三年來誰也不見,她的孫女由香利出任代理會長,全權處理一切事務;由香利在彌生夫人的薰陶、教養下,也頗有她祖母的風範呢!」 「那麼社長是誰?」 「她的先生阿滋,據說他很聽老婆的話。」 「對了,剛才你曾經提到兵頭房太郎這個名字,那個有些傲氣的小伙子現在怎麼樣了?」 「哦,他啊……」 金田一耕助笑著說: 「說他是小伙子,其實人家現在也有四十二、三歲了。聽說十年前他就說不喜歡照相館這份工作,想成為一位攝影師,便辭去本條會館的工作,到雜誌社負責拍些封面照片。 最近的雜誌封面都拍一些女性的裸體照片,聽說他在這一行還相當有名氣,不過,他還算是個相當念舊的人,即使到現在,他仍然經常出現在本條會館。」 「這樣的話,相關人員全都到齊了。金田一先生,請你告訴我本條直吉兩次遭人襲擊的事情吧!」 「好的。第一次是發生在上個月的十七日,也就是本條直吉聽到德兵衛先生遺言之後的隔天晚上……啊!我忘了告訴你,德兵衛先生交代完遺言的第二天,便住進慶應醫院了。」 「他為什麼不住進法眼綜合醫院?」 「因為德兵衛先生認為死於直腸癌是迫於無奈,他不希望自己是死在人為因素上。」 「這也是實情。那麼,三月十六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聽說本條直吉最近在成城金屋藏嬌,我也去過那個場所。那裡是個下坡道,右側是重疊的大谷石,左側有一個相當陡峭的懸崖,懸崖下方是電影公司的片場,不過最近有建築商在懸崖上面蓋了許多豪華的住宅,本條直吉的情婦就住在其中一間。 那裡的道路只有小型車可以進出,本條直吉有一輛林肯牌的轎車,也有司機,但是他不想讓旁人知道他金屋藏嬌的事,所以每回他去情婦那裡,總是搭乘小田急,再從成城車站步行到情婦的住處。 本條直吉從今年二月起,每個星期六晚上都去情婦那裡,他總是九點到達,十一點左右離開。 三月十七日那天快九點的時候,本條直吉來到那條路上……對了,我忘記告訴你,那條道路有些彎曲,不過中途有兩盞路燈,即使是晚上也相當明亮。當本條直吉走在那條狹窄的下坡道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嘈雜的爆破聲,他不經意地回頭一看,只見一輛摩托車正朝自己全速駛來…… 本條直吉感到自身安全受到威脅,本想趕緊找個地方躲藏,不巧左邊是陡峭的懸崖,跳下去必死無疑,幸好右邊路旁長滿了灌木叢和雜草,儘管中間還隔了一張鐵絲網,他仍然奮力往鐵絲網外一跳,躲進灌木叢中;直到摩托車的引擎聲下了坡,駛離大道,本條直吉才敢走出來。」 「換句話說,這個摩托車騎士想衝撞本條直吉?」 「本條直吉是這麼說的。」 「但是,金田一先生,這是不可能的。若說是四輪車倒也罷了,兩輪車非常缺乏穩定性,若是全速行駛,很容易就會撞到東西而失去平衡。即使騎士在碰撞之前跳車,也很有可能會扭斷脖子。」 「我也是這麼對本條直吉說,但是他根本聽不進去,還說當時那個騎摩托車的男子殺氣騰騰的。」 「那人的長相呢?你剛才說那條路上有兩盞路燈,即使是晚上也相當明亮。」 「本條直吉說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而且那個人頭戴安全帽,整個頭都包裹在安全帽下,臉上還戴了好大一副太陽眼鏡,根本無法認出他是誰。他只依稀記得那人身穿飛車黨慣穿的皮夾克、皮褲和皮靴。」 「那麼,那男子的身高和體型呢?」 「本條直吉也不是看得很清楚。他只知道那人拱著背,全身充滿著殺氣。 事實上,這兩天我去現場看過,那附近住了一位畫家,這個畫家每個禮拜六晚上八點到九點都會看電視上播映的推理電影,因為當時電影正好結束,電視在播放廣告,所以他便關掉電源,打算休息一下。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一陣可怕的爆破聲從他家門前響起,接著還聽到一聲淒厲的叫聲,於是他和妻子衝到前門,只見灌木叢中傳來呻吟聲。 這個畫家連忙救出那位傷者,傷者很有禮貌地跟這對畫家夫妻道謝後,便一跛一跛地朝成城車站走去。 本條直吉說他父親一告訴他那件可怕的事,他就遇到這樁意外事件,他受到很大的驚嚇,根本沒心情去找情婦,立刻搭小田急電車回去了。就因為當時他把腳給扭傷了,所以到現在走路都還一跛一跛的,全身上下也都是刮傷的痕跡。」 「那麼他的情婦呢?」 「那女人在赤忻的一家俱樂部上班,她跟本條直吉約好,只有星期六的晚上她才屬於本條直吉,也就是所謂的『假日情人』。但是那天,本條直吉突然失約,又不跟俱樂部聯絡,後來她找到本條直吉,要本條直吉把話說清楚,本條直吉才說他不想再去她那兒,決定和她分手。」 「這麼說,那女人並沒有什麼問題嘍?」 「為了慎重起見,還是請你調查一下吧!看看那女人身邊有沒有玩摩托車的男人,或是有沒有非殺本條直吉不可的動機。」 「好的,你告訴我那女人的地址、名字和俱樂部的地址。」 金田一耕助一邊查看他的記事本,一邊口述,等等力連忙記下來。 「接下來是發生在本條直吉身上的第二次意外事件。 發生意外的場所就在本條會館的頂樓,也就是九樓的甜蜜之屋。我對那間甜蜜之屋做了一番研究,發現那個房間的內部是西式裝潢,有張小桌子可供兩、三個人圍坐著喝茶或談天;此外,房間裡有一台電視機,從房門口看過去,右側有一個五坪大的和式客廳,可以容納五、六個人圍桌用餐。還有一間附有壁籠和衣櫥的四坪大和式客廳,裡面有浴室和廁所。 本條會館從一樓到七樓分別是大廳、結婚禮堂、宴會廳、新郎、新娘和親人相聚的會客室、新娘專用的更衣室以及拍照用的工作室、大型餐廳等,設備十分豪華。至於它的八樓和九樓是飯店,讓新郎、新娘在這裡宴請賓客之後可以先休息一夜,第二天再出發去度蜜月。聽說一般人若想投宿也可以。」 「原來如此,德兵衛先生的確非常有生意頭腦。」 「對了,剛才我說的甜蜜之屋只是飯店的一角,聽說那一間並不是出租用的房間,而是作為本條家族休憩的場所,所以在德兵衛先生病倒後,這間房間就成了本條直吉的私人房間。如果本條直吉累了想休息,或是有客人來訪、用餐,都可以到那裡去。」 「本條直吉甚至還可以帶女人到那裡……」 「哈哈哈,您真是明察秋毫啊!問題也就出在這裡。」 「你的意思是……」 「雖說本條直吉已經五十出頭,但是對男人來說,五十歲可說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因此他利用這間甜蜜之屋做為『走私』的地方,第二次意外事件發生在上個月二十六日,也就是星期一晚上的八點左右。」 「然後呢?」 「那天八點左右,本條直吉原本在一樓的辦公室,突然間,桌上的電話響了,本條直吉定睛一看,居然是從甜蜜之屋打來的內線電話。 照理說,那個時間不應該有人在甜蜜之屋,但是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拿起話筒,話筒那頭立刻傳來女人嬌滴滴的聲音,那女人說:『親愛的,我會一直等下去,你快來吧!』」 「金田一先生,這該不會是對方設下的圈套吧?」 「沒錯。但本條直吉當時不疑有他,立刻離開辦公室,從一樓搭電梯上九樓。他才打開甜蜜之屋的鎖,推開房門,正準備往裡面踏進一步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身後叫他。 那是正巧經過那兒的服務生看見本條直吉黑色西服的背後黏了一節白色的塑膠繩,好心想提醒他。沒想到這時候門上竟掉下一樣東西,擦過本條直吉的左頭和左臉頰,並重重地擊中他的左肩。那東西掉在地上時,還發出好大的聲響……」 「那是什麼東西?」 「是由金屬鑄造而成的風鈴,他也讓我看了一下……」 「是兇手帶來的嗎?」 「不是,聽說甜蜜之屋原本就掛著那串風鈴,德兵衛先生很喜歡把玩它。」 「這麼說來,若是服務生沒有叫住本條直吉,本條直吉沒有在那一瞬間停下腳步的話,那串風鈴不就落在他的頭上了嗎?」 「嗯,我見過那個服務生,也試著向他確認這件事,結果那個服務生臉色發白、全身顫抖不已他說:『要是那串風鈴正好落在社長的頭上,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後來我也曾利用繩子和刮鬍刀做試驗,當門往裡推的時候,刮鬍刀就會割斷繩子,使得沉重的風鈴掉落在地上。」 「金田一先生,兇手的動機是……」 「我不知道,截至目前為止,完全沒有任何脈絡可尋。」 「金田一先生,不論是摩托車事件還是風鈴事件,似乎都帶有現在流行的推理小說的味道喔!」 「警官,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是的。所以我在想,這會不會是推理小說迷設下的陷阱?」 「那麼這個人的動機是什麼呢?」 「或許是本條直吉故意讓別人誤以為他是被害者,才好暗中去殺害他人……」 「難道本條直吉還得用鐵箱和一百萬做為賭注?」 「金田一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警官。」 金田一耕助整個人往桌子的方向挪動一大步說道: 「本條直吉告訴我,他和他父親完全猜不透兇手的動機,所以才無計可施。如果後來他真的遇害了,要我務必為他報仇。他還說,如果他遇害的話,要我立刻打開那個鐵箱,調查一下裡面的內容,若是能從中發現兇手的動機,並因此找出兇手是誰,他死也瞑目了。 他付給我的調查費用是一百萬元,再加上那個鐵箱,我想,這應該不是愚人節的把戲吧!」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3:50
第11章 暗潮洶湧
青梅竹馬 法眼鐵也正專心地看書時,忽然有人從他的左後方快速伸出一隻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 老實說,鐵也的反射神經相當靈敏,他在念高中的時候,便擔任足球隊的領隊,所以運動神經自然比一般人來得敏銳。 儘管如此,站在他身後的那個人仍能從散在桌上的書堆中迅速拿起一本書,這表示他身後那個人的行動實在非常隱秘。 正當那個人想再次拿起攤開在桌上的書之前,鐵也不甘示弱地把書合上,並將書連同筆記本中的筆一起放入緊繃的牛仔褲口袋裡。 鐵也不需要回頭就能猜出那個人是誰,他的臉上充滿憤怒、吃驚和受盡屈辱的表情。 關根美穗望著剛剛拿到手的書本,臉上浮現一抹不解的表情。當她看到桌上還堆放著五本相同形式的書,臉上的疑問更深了。 她把手上的書重新放回桌上,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想抽出放在鐵也牛仔褲口袋中的書,不過鐵也立刻拂去她的手,並把椅腳重重地往地板上一蹬,製造出巨大的聲響。 這時,兩人的四周立刻響起「噓」、「安靜點」的埋怨聲,一聽到這些聲音,鐵也更加生氣了。因為這裡是安靜、肅穆的圖書館。 鐵也氣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把桌上的七本書交還給櫃檯之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圖書館。 他今年十八歲,身高一百八十公分,是個個子相當高的少年。從他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來看,體重應該有七十五公斤左右。 此外,緊身牛仔褲把他的臀部繃得緊緊的,當他大步向前走的時候,看見他的臀部左右來回晃動著。 至於緊追在他身後的關根美穗個頭也不小,大概有一百六十四、五公分左右。當她快步追趕鐵也的時候,身上的長裙也隨之擺動。 關根美穗跟鐵也同年,一頭長髮垂肩:眼眸閃著智慧的光彩,是個聰穎的女孩。 圖書館外面是公園,或許因為今天風和日麗,又是星期天的緣故,整座公園充滿熱鬧的人潮。 美穗好不容易追上鐵也,她立刻伸手拉住對方的左手肘說: 「鐵也,等一等,別那麼生氣嘛!」 鐵也的確是非常生氣,但是儘管如此,他仍然捨不得就這樣甩開女孩的手。 「鐵也,你說說話嘛!你真的生氣了嗎?」 「我當然生氣。你那個樣子就像是小偷一樣。」 鐵也一面這麼說,一面伸出左手握住美穗的手,美穗也立刻緊握住鐵也的手,並且把頭靠在他的肩頭上,臉龐洋溢著幸福的神采。 鐵也和美穗是青梅竹馬,鐵也念小學的時候,曾經隨父母前往西德的杜塞道夫住了四年;而美穗當時也跟父母住在西德的杜塞道夫。兩人一起在當地的日本小學就讀。 美穗的父親關根健造是外交官,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美穗跟鐵也一樣是在美國出生,兩人都能說一日流利的英文,感情自然比一般同學來得融合。 美穗的父母現在依然住在國外,她因為唸書的關係回到日本。原本說好由鐵也的父母——阿滋和由香利照顧她,不過她一回到日本,便被住在青山的爺爺、奶奶接回去住。 美穗的爺爺關根玄龍是個非常有名的雕刻家,儘管他的個性相當古怪,卻對孫子非常疼愛。 美穗還有一位伯父龍一郎住在吉祥寺,可是美穗對這位在私立大學任教的伯父並沒有什麼好感,她總覺得伯父一家,包括他們的一兒一女,也就是美穗的堂兄姊,都是標準的偽君子。 相較之下,美穗就經常拜訪位於田園調布的法眼家。對美穗而言,這世上最好的商談對像便是由香利。雖然由香利十分忙碌,既要擔任五十嵐集團的會長、財團法人、法眼綜合醫院的理事長,更是法眼彌生的秘書。 但是無論她怎麼忙,只要美穗一通電話,她還是會盡量挪出時間跟美穗見面。 大家都說由香利的精明幹練絕不輸給她的奶奶,但是對美穗來說,由香利可說是一位非常有涵養、又善解人意的溫柔阿姨,她在家不但是一位處處以先生的意見為意見的家庭主婦,在跟美穗交談的時候,也總會給美穗中肯的建議。 鐵也經常去青山拜訪美穗,每回他去的時候,玄龍夫婦都顯得相當高興。他們喜歡鐵也樂觀開朗的個性,鐵也從不認為自己有多優秀,他向來都非常謙虛有禮。 「鐵也,你將來有什麼打算呢?」 有一天,美穗的爺爺關根玄龍問起鐵也對未來的看法。這位七十好幾、頭髮和鬍鬚都已斑白的老人,膚色相當黝黑,身體也非常硬朗。 「爺爺,你這麼問,鐵也會感到很困惑的。因為他的曾祖母希望他成為一名醫生,將來好繼承法眼綜合醫院;但是法眼叔叔卻希望他學經濟,將來才能繼承五十嵐集團的事業。」 「這樣啊……那麼鐵也的媽媽有什麼看法呢?」 「由香利阿姨是個明事理的人,她說只要是鐵也喜歡做的事,她都不會反對。阿姨說只要不丟法眼家的臉,鐵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嗯,鐵也的母親對孩子的教育方式非常開明呢!這一點跟幾久子就不太一樣。」 玄龍老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落寞。 幾久子是龍一郎的妻子,她是個很重視小孩教育的人,總是要求自己的小孩成績一定要很優秀。 「鐵也,你自己究竟想當一名醫生還是成為優秀的企業家?你是相當優秀的青年,相信你不論從事哪一種行業,都能做得非常出色。」 「爺爺,可是事情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子。鐵也的理想跟一般人不太一樣,所以他才會覺得很為難。」 「呵呵呵,那麼究竟鐵也希望將來做什麼呢?」 「他想當一名歌劇演唱者。」 「胡說、胡說!那是美穗自己的意思,我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對自己的歌聲完全沒有自信,怎麼敢奢望成為歌劇演唱者!」 「嗯,如果當歌劇演唱者的話,鐵也是唱男高音、男中青,還是男低音呢?」 「應該是男低音。」 「美穗啊……」 原本靜坐在一旁的關根老夫人忍不住發言: 「我對歌劇可說是一竅不通,不過我好像沒聽過有哪出歌劇是以男低音為主角的……」 「當然有啊!『費加洛的婚禮』就是其中的代表。除此之外,男低音還可以演唱許多作品。奶奶,你不需要替鐵也擔心!」 「沒錯,鐵也又不是什麼美男子,唱男低音才有男人味。」 「哎呀!爺爺最討厭了,怎麼說這麼失禮的話。」 「什麼討厭不討厭的,我這可是在讚美鐵也呢!難道美穗喜歡那種娘娘腔的美男子?」 「我不知道啦!爺爺最壞了!」 「關根爺爺、關根奶奶。」 鐵也加入他們的談話。 「美穗希望成為一位鋼琴家。既然她有這個希望,你們就成全她好不好?」 「鐵也,你認為她有這個天分嗎?」 「我不知道。不過,我媽媽倒是非常稱讚美穗的琴藝呢!我媽媽也略懂一點音樂。」 「可是,想學音樂就非得到外國深造不可……」 「那樣正好呀!美穗早就習慣在海外生活,只是不知道美穗的父母意見如何?」 「那兩個人啊……無憂無慮、逍遙自在,老是說只要美穗喜歡就好。可是她奶奶真正的意思是希望美穗能早點找到一個好婆家,讓我們能早一點抱曾孫…… 唉!算了,上了年紀的人還是不要對年輕人的看法有太多意見比較好。歌劇演唱者配鋼琴家,那不是最佳的組合嗎?哈哈哈!」 玄龍老人開心地笑著。 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現在回想起來,對鐵也而言,那時候或許是最幸福的時刻,不像現在,他的心頭正泛起極度的悲傷和難以遏止的憤怒。 陌生人 此刻,鐵也和美穗正在公園的一角走著。 「美穗!」 「什麼事?」 美穗依然靠著鐵也的肩頭,嬌羞地問道。 「如果我約你去飯店,你會去嗎?」 美穗聞言,不禁吃驚地離開鐵也的肩頭。美穗並沒有抽出被鐵也緊握的小手,她目光銳利地看春高她一個頭的鐵也好一會兒,最後再度靠在他的肩頭,用力握著鐵也的手說: 「嗯,如果你希望這樣的話。」 「你是不是不曾跟男孩子去過飯店?」 「是的,真對不起……我至今還是處女呢!」 「哈哈哈,你一直以此為做是嗎?」 「是你會以此為傲吧?」 美穗捶了一下鐵也,繼續說: 「算了,反正你也不是這種人,不過,鐵也,你為什麼改變這麼多?一點也不像去年的你。」 「人總是會變的。我報考了三所學校,結果都名落孫山,當然會改變嘍!」 「你騙人!」 「為什麼說我騙你?」 「你不是因為沒考上學校才改變的,而是因為先改變一些想法,才造成自己考不上學校。」 「誰說的?」 「我說的。今年二月起,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經常失約,就連我們見面時你也正眼都不瞧我一眼。還有,你這個鬍子是怎麼回事?」 「這是年輕人的特權。」 「或許是吧!但是你所申請的三所學校對學生的儀容要求都很嚴格,有人為了取悅主考官還特地把鬍子刮乾淨,而你卻……」 美穗說到這裡便閉口不語。 二月初才開始留鬍子的鐵也看起來相當帥氣,他天生毛髮濃密,所以留長的鬢角和下巴的鬍鬚很快就結合在一起,唇上的鬍髭也非常濃密。 「鐵也,你告訴我,今年二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只要你希望我保密,就連由香利阿姨我都不會說。」 「媽媽?」 鐵也的臉上立刻露出非常複雜的表情。 「我媽媽拜託你什麼事?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她叫你監視我?」 「你說的是什麼話啊!由香利阿姨非常擔心你,以前你是那麼乖巧的孩子,可是從今年二月起,卻像變了一個人一般,還有,以前你是那麼熱愛你爸爸,尊敬他的程度甚至超越你母親,現在卻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了。」 鐵也沉默了一陣子才說: 「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你今天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莫非你在跟蹤我?」 「什麼跟蹤?拜託你別說得這麼難聽好嗎?」 「那麼你告訴我,為什麼知道我的行蹤?」 「這個嘛……鐵也。」 美穗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她說: 「現在最愛你、最擔心你的人莫過於你的媽媽,其次就是我。我今天之所以能找到你,應該是出於愛你的『第六感』吧!」 「別說這些廢話好嗎?我的問題我自己會解決,根本不需要別人多管閑事!」 「你剛才說『我的問題』,這麼說你果然遇到問題了,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問題呢!要不然也不會讓你有這麼大的轉變,喏,解決那個問題的方法是不是就在剛才的那七本書裡?」 「你在說什麼啊!」 「冷靜點,在我抽走你的書本前,曾站在你身後觀察你好一陣子。我發現你非常專心在抄寫書本上的一些內容哦!」 「你注意到我在抄什麼東西了嗎?」 「老實說,我並不清楚。因為你小心翼翼的,甚至還用一些東西遮蓋在筆記本的上面。我只知道那好像是報紙的縮印版,可惜我有些近視,在遠距離下根本沒辦法閱讀報紙上的字。」 美穗帶著鐵也走到公園一角的長椅旁,把長裙一收便坐在椅子上,由於他們的手指仍交互緊握著,鐵也只好跟著坐在美穗身旁。 事實上,鐵也很想甩開美穗的手逞自跑開。雖然說美穗有近視,但總不至於連印在社會版頭條新聞的標題都看不見啊!他實在很怕美穗會繼續逼問下去。 「鐵也。」 美穗把頭靠在鐵也的肩上,說出鐵也最害怕聽到的事。 「你今天借閱的七本書是昭和二十二年到二十八年『每朝新聞』的縮印版,剛才你特別做下筆記的是昭和二十八年那一部份。我剛才已經說過自己有近視,不知道你究竟做什麼樣的筆記,但是……」 美穗稍微停頓一會兒,接著說: 「我以前就知道你另外一個家在昭和二十八年所發生的事,可是不論如何,那些都是在你出生之前發生的,你並不需要對那件事負什麼責任。」 「美穗,你打算把這件事告訴我媽媽嗎?」 「你是說不可以講?」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說出去!」 「好嘛!我不說就是了。鐵也,你別誤會,由香利阿姨並沒有叫我跟蹤你,我也沒有義務告訴她有關你的事情。」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對了,美穗!」 「嗯?」 「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志在古典音樂,那麼你會不會看電視上的歌唱節目呢?」 「會啊!像是除夕夜的紅白大賽我就有看。」 「好,那麼你知道『海盜』這個樂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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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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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4:05
「我知道,他們是一流的樂團。可是你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你知道團長佐川哲也嗎?」 「嗯,我高中時的一位好朋友非常迷佐川哲也,而且那個人總是戴著一個眼罩……對了,你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人?」 「我對他相當好奇,不,應該說那個人對我很好奇,所以我想知道他對我好奇的理由。」 「你怎麼知道他對你非常好奇?」 「反正阿德你也認識,那我就告訴你吧!」 鐵也說的「阿德」就是本條德彥,美穗是透過鐵也才認識他的。 「佐川哲也經常把車子停在我們學校的正門前面,像是在物色什麼人選似的。因為他經常出現在電視上,我的朋友便要求他簽名。聽說他曾問我朋友:『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個叫法眼鐵也的足球選手?如果你認識他的話,請你帶他來這裡,』因此我朋友便帶我去找他。 我一到那兒,佐川哲也便盯著我看,還說:『啊!你就是法眼鐵也嗎?我是你的球迷,一直想跟你見個面。』他還祝我今後在球場上更加活躍。從那次之後,我便經常看見他,由於次數太過頻繁,我也不以為意。」 「鐵也,這個人會不會對你懷有敵意?」 「不,我不覺得。相反的,他還對我相當好呢!我只是覺得很奇怪,我跟他素昧平生,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可不相信他真的是我的球迷那一套說詞。」 「鐵也,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和你最近的改變有某種關係嘍?」 「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改變,只是覺得很奇怪居然有個自己全然不認識的人要跟我做朋友……」 「那麼,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我直接跟那個人見面,順便問他為什麼那麼關心你。」 「你怎麼去見他?難道直接跑到電視台找他?」 「這樣也不錯,不過我還有更好的方法。我可以直接到K·K·K夜總會去找他。」 「K·K·K夜總會是什麼地方?」 「哎呀!鐵也,你不知道嗎?它現在是東京數一數二的夜總會哦!『海盜』就是這家夜總會的專屬樂團,佐川哲也就是在這裡被星探發掘的。」 「嘿,你知道得挺清楚的嘛!」 「嘻嘻!剛才我不是說過我有個朋友是他的歌迷,她經常跑到電視台門口等佐川哲也呢!而且佐川哲也充滿中年男子的魅力,擁有不少年輕的女歌迷。幸好啟子家財力雄厚,可以供她經常上夜總會看佐川哲也。」 「佐川哲也有太太嗎?」 「沒有,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所以女孩子才會那麼迷戀他。聽說他是個花花公子哦!說不定他一看到我就會……」 美穗說到這裡突然捧腹大笑,鐵也則氣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讓你去做這種事。」 「咦?為什麼?」 「因為……」 鐵也顯得有些靦腆,接著他氣急敗壞他說: 「如果我讓你去做這種事,怎麼對得起你青山的爺爺、奶奶呢?像啟子這種女孩子總有一天會玩火自焚的,我不希望你跟這種人交往。」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你不是還找我去飯店嗎?還說處女有什麼好引以為做的!」 「那只是玩笑話,算了,這件事你別插手,我的問題我自己會解決,若是你插手管這件事,我就跟你一刀兩斷。」 鐵也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美穗只好緊追在後,大聲說道: 「鐵也,你打算扔下我不管嗎?你不送我回家?」 「你自己回家吧!我再說一遍:要是讓我聽到你去夜總會,我就不會再跟你見面了!」 鐵也一回到圖書館就往寄物櫃走去,他戴上安全帽,直奔正門旁的停車場,一打開摩托車的大鎖便跳上摩托車。 美穗吃驚地跑過來大叫道: 「鐵也,你是怎麼回事?你瘋了嗎?難道你想當飛車黨?」 「哼!當飛車黨也是我的事,讓開!你不讓開的話我就衝過去了。」 美穗尖叫一聲趕緊讓開,鐵也則趁機騎乘摩托車全速向前奔馳,現場只留下震耳欲聾的引擎聲。 可怕的照片 田園調布的道路從東急目蒲線的車站成放射狀朝西北方向延伸,道路兩旁是美麗的銀杏樹,區內則是東京都最高級的住宅區。 在這個季節裡,銀杏才剛剛發芽,把安甯的高級住宅街妝點得更加鮮活。 位於田園調布一角的法眼家,在昭和二十八年後,曾經兩度改建。 第一次改建是在昭和三十三年,因為法眼家決定放棄醫院坡那棟房子,把這裡重新整建成正式的新家,因此這棟房子全都是依照彌生的喜好改建而成。 第二次改建是因為由香利夫婦帶著鐵也,不遠千里地回到日本;彌生為為了讓他們一家三口舒舒服服地生活在一塊兒,於是又將房子重新改建。 此時佔地三千三百平方公尺的法眼家,儼然是一棟宏偉的現代宮殿。 可是住在這棟宮殿的人卻相當稀少,除了彌生、五十嵐光枝以外,只有阿滋、由香利夫婦,以及他們的孩子鐵也,再來就是三個分別是四十幾歲、三十幾歲和二十幾歲的傭人,還有一名叫做遠籐多津子的護士。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傭人並不是昭和二十八年那時候的傭人,而遠籐多津子也是今年三月才開始住進這裡。 她是一位非常有經驗的護士,大約四十歲出頭。由於彌生近來的健康情形大不如前,所以在主治醫師——喜多村醫生的指示下,請遠籐多津子以私人看護的名義住進法眼家。 喜多村醫生是彌生的亡夫——法眼琢也的愛徒,現在更是法眼綜合醫院的院長。 今天法眼鐵也騎著摩托車進入家門後,家裡立刻響起一片嘈雜聲。 「啊!少爺,您回來啦!」 「裡子,大門怎麼開著?有客人來嗎?」 「是的,喜多村醫生來了。」 「喜多村醫生?曾祖母怎麼了?」 「突然發病,所以夫人立刻撥電話請喜多村醫生來一趟。」 「那我爸爸呢?」 「老爺正好出去打高爾夫球,不過夫人打過電話給他,他應該就快回來了。」 法眼滋雖然是五十嵐集團的社長,但是集團的實權都掌握在彌生的手中。彌生閉居家中的這兩、三年,則由她的孫女由香利暫代會長職務。所以彌生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恐怕所有實權仍會落在由香利的手中。 鐵也的房間在別館二樓,他每踏上一階,心中就更加猶豫。 對鐵也而言,彌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性,同時也是個和藹可親的曾祖母;而彌生也很喜歡鐵也。 儘管彌生十分疼愛鐵也,鐵也卻三年沒見到曾祖母了,因為彌生閉居在本館最後面的房間裡,除了由香利以外,她誰都不見。 「你曾祖母是個非常自負的人,不希望別人看見她老態龍鍾的一面。但是她始終把你放在心中,你千萬別辜負曾祖母對你的期望啊!」 由香利經常對鐵也這樣說。 如今她已經是一位成熟穩健的中年婦人,在彌生的薰陶之下,大家都說她是一位腦筋好、反應靈敏的女性。鐵也非常敬愛這位把家裡整理得一塵不染的母親,當然,除了曾祖母和母親之外,他也很喜歡深愛著母親的爸爸。 鐵也此刻走在樓梯上,他的內心實在非常矛盾,不知道該不該去本館探望曾祖母。 就在他一面猶豫,一面走到樓梯轉角平台之際—— 「鐵也、鐵也!」 光枝大叫著朝他跑過來。 「外祖母,一會兒見!」 鐵也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跑,他一跑進自己的房間就立刻把房門鎖上。 為什麼鐵也不喜歡光枝呢? 光枝今年已經七十好幾,她那如母豬般的肥胖體型跟昭和二十八年時一模一樣。雖然她近來的穿衣品味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可是下垂的雙下巴和低俗的舉止仍教人不敢恭維。 至於鐵也不喜歡光枝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的低俗,而是光枝實在太笨了。原本說好如果由香利生下兩個孩子的話,就讓其中一人繼承五十嵐家的事業,可是由香利只有鐵也一個孩子,於是五十嵐家的未來根本後繼無人,光枝從那個時候起就整個人變得有些癡呆。 鐵也站在上了鎖的房門內側好一會兒,直到樓下的光枝離去才鬆了一口氣,相較於本館慌亂、不穩定的氣氛,別館顯得非常幽靜。 此時鐵也重新環視一下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間豪華的西式房間,約有六坪大小,牆壁上掛著三個相框,分別是琢磨、鐵馬和琢也的照片。彌生把這三張照片掛在鐵也的房間,最主要的用意是希望能以此鼓勵鐵也跟這些祖先看齊。 牆上的書架放滿了書,這些書都是由香利從鐵馬、琢也的藏書中,挑選出鐵也可以理解的部份給他當讀物。只見琢也的歌集整齊地擺放在書架上,此外還有一些醫學的入門書籍、經濟學叢書。 書架上的西洋古典音樂書籍,則是鐵也對眾人期許的消極反抗;至於其他那些本國和外國的推理小說,根據鐵也的說法是:推理小說是兼具知性與理性的閑書,這種說法讓由香利也不得不苦笑以對。 除了書架之外,房間裡還有鋼琴、電視和音響,音響架上那些不勝枚舉的唱片全都跟西洋古典音樂有關,其中又以歌劇的樂曲居多,從這點不難看出鐵也真正的志向在哪裡。 以前這個房間對鐵也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他一直認為自己來到這個世間的機運比一般人好,因此他就得成為一個對世上有所貢獻的人。這個豪華的房間也在無形中把責任感加在他的身上,不時地鼓舞、激勵他。 但是現在不同了!自己的機運和這間豪華的房間,反而讓鐵也的內心深處凝結著恐怖和絕望。 鐵也再一次靠在門邊打探門外的動靜,等他確定外面已經完全沒有別人之後,他才從塞在書架上眾多的書籍中抽出一本書。 那是一本經濟學入門,他不必翻開書本,就能立刻抽出夾在書中的一封信,信封裡面是一張照片。 鐵也並不膽小,但是每回當他看到這張照片時,還是忍不住會移開自己的視線。這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鼓起足夠的勇氣把視線重新移回照片上。 也難怪鐵也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那是世界上最最恐怖的照片。 整張照片是一個男子的頭部特寫。那個男子的長髮被紮成一束,往上吊掛在空中,就像是一個掛在空中的風鈴一般,臉孔則深陷在鬍子裡,這張照片是從頭顱下方向上拍攝,所以染滿鮮血的頸部斷面,怵目驚心地呈現在眼前。 照片是在今年的二月三日由一位不明人士寄給鐵也的,同時,信封裡還附上一封用報上的鉛字剪貼而成的信。 鐵也發狂似地把這封信撕得粉碎,然而那宛如詛咒般的字句仍鮮明深刻地烙印在鐵也的腦海裡—— 法眼鐵也,你並不是法眼滋的兒子,你的親生父親就是這顆人頭的主人。 只要你把鏡中的自己和照片中的人頭做一比較,就會發現不論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還是臉部的輪廓,你們都十分相似。若是你學照片中這個人蓄起鬍子的話,你們兩人的外型就會更加相像。 你的母親——由香利年輕的時候是個很隨便的女孩子,曾經和許多男人發生過親密關係,照片中的男子也是其中一人。 後來,你母親懷著這男人的骨肉和五十嵐滋結婚。 如果你認為這是謊言,就算算看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以及你父母的結婚紀念日之間的天數吧!你會發現兩者間有一個月的誤差。 法眼滋之所以沒有察覺出來,乃是因為他本身在婚前也和你母親有過肉體上的接觸。 你母親除了是個蕩婦之外,也是一個殺人兇手!她殺害照片中的男子後,第二天便和法眼滋結婚並飛往美國。 那麼,照片中的男子究竟是誰呢?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就去查閱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一日以後的東京報紙吧! 啊!實在是太可怕了! 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發現的「人頭風鈴殺人事件」中的犧牲者,就是這張照片中的男子,同時也是你的親生父親。 總之,你是一個跟法眼家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你是冒牌貨,你好比是沒有身份、地位的蛆蟲一般…… (你是一個跟法眼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你是冒牌貨,你好比是沒有身份、地位的蛆蟲一般……) 最後這一句話不斷在鐵也的耳畔響起,甚至貫穿他整個腦袋。 心臟病發 彌生因為喜多村醫生及時的一針,終於免除心臟病發作的痛苦。喜多村醫生觀察了一陣子之後,便把由香利叫到一旁。 「今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讓老夫人情緒亢奮的事情?」 「沒有啊!我只是跟奶奶談了一些比較困難的生意罷了,難道是因為這個緣故,奶奶的心臟病才會突然發作嗎?」 「她畢竟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不宜再接受大多刺激,你不是可以獨當一面了嗎?大家對你都有很不錯的評價呢!」 「沒這回事,我還有很多要學習的事情呢!再說,我也不是什麼腦筋靈活的人。」 「你太客氣了。總之,這些天要麻煩你多費點心,如果有什麼變化的話,就立刻打電話給我,我想應該是沒什麼大礙才對。」 「謝謝你。如果有狀況的話,還得麻煩你多費心。」 由香利送走喜多村醫生,便急忙去找待在大廳的阿滋。 阿滋一身輕裝地揮動球桿,擺出一副揮桿打高爾夫球的模樣。但是當他看到由香利時,馬上一臉擔心地問道: 「奶奶怎麼了?」 「對不起,打電話把你找了回來,當時我的確挺擔心的,所以……」 阿滋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見了陌生人就會不自在的害羞青年,現在的他已是一位有身份、地位的企業家。 他比由香利年輕兩歲,如果放任自己的體重繼續發展的話,恐怕就會像光枝一樣,渾身堆滿了贅肉。 所以他一直強迫自己打高爾夫球、網球、騎騎馬,藉以消除身上多餘的贅肉,原本他的運動神經並不是那麼發達,但是在由香利的指導下,他現在也算是企業界裡的運動家。 阿滋臉上掛了一副深度眼鏡,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對誰都非常溫柔。 「不要緊,是不是有什麼原因造成奶奶心臟病發作呢?」 每當他看著由香利的時候,眼鏡後面那雙眼睛就更加溫柔。 由香利輕輕地搖搖頭說: 「不知道,古池商事的人來過,雖然奶奶不是很欣賞那個人,但應該不至於引發心臟病才對呀?」 已屆中年的由香利,身材還是保持得非常好,她那勻稱的身材。光潔的肌膚使她看起來更加耀眼動人。 她的機智與膽識,在企業界也相當出名。但是論起做生意的圓滑手腕,一般的評價還是略遜於她的奶奶。 「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呢!」 「因為這件事給我不小的震撼。親愛的!」 「嗯?」 「我覺得自己彷彿頓失所恃、無依無靠似的……」 「哦,別擔心。」 阿滋愉快地笑著,他走近由香利,緊緊地抱住她,然後低下頭親吻她。 面對這樣柔順的由香利,阿滋的內心總是非常得意。 他在工作上或許毫無才能,不過能讓這個縱橫商場的女人對自己如此依賴,不也是做丈夫的成就嗎? 但是阿滋並不知道,那天在彌生和由香利談事情的當中,私人看護遠籐多津子抱了一疊信進來,這一疊信當中還夾著一封本條直吉所寫的信,那是導致彌生心臟病發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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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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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4:41
第12章 奇特的聚會
直吉的改變 老實說,金田一耕助一直感到很好奇,為什麼自從昭和二十八年發生“人頭風鈴殺人事件”之後,本條直吉就好像變了一個人,開始對本條德兵衛的話唯命是從。 為了慎重起見,金田一耕助還特別問本條直吉有關那天晚上的事情。 “從那天晚上起,我開始覺得在我父親面前抬不起頭。” 本條直吉老實地回答。 “為什麼?” “當時那個女人不是打電話到店里來嗎?老實說,我覺得有些害怕,希望我父親能陪我一塊兒去。雖然我瞧不起父親凡事小心翼翼的個性,可是心里卻相當依賴他。” “當時房太郎也一塊兒去了,不是嗎?” “那個人天生喜歡管閑事,不論什麼事總喜歡軋上一腳。” “那麼,在發現那顆人頭的時候,你們三個人有什麼反應、那件事可說是你一生中的大事,即使事隔多年,你應該還記憶猶新吧?” “是啊!我活到這把年紀,已經不認為面子有多重要了。坦白說,當我發現那真的是一顆人頭的時候,忍不住大叫一聲,想立刻逃離現場。房太郎也好不到哪兒去,就在我們兩個准備拔腿就跑之際,卻看見我父親……” “令尊當時的反應如何?” “我父親站在人頭下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顆人頭看。他甚至伸手去摸摸看,確定那是不是真的人頭。沒有多久,我父親便一個人喃喃自語著。” “他說了什麼?” “大概是‘太離譜了!竟然會有這種事’吧?” “這麼說,令尊認為在那種情況下不應該會有那顆人頭嘍?” “或許吧!當時我並沒有其他的看法。” “原來如此。然後呢?” “我本來想拉我父親一塊兒逃離現場,不……不只是逃,我還想去醫院坡附近的派出所報案,房太郎也跟我有同樣的看法,可是我父親卻不聽我們的意見。 當時他說:‘那麼客人委托我們的事怎麼辦?’我立刻回答:‘爸爸,別開玩笑了,這是殺人事件啊!哪還管得著什麼客人不客人的,弄不好別人還以為人是我們殺的呢!快點走吧!’一旁的房太郎也跟我一樣,早就嚇得魂不附體。” “當時令尊一點兒也不緊張嗎?” “是啊!我父親還說:直吉、房太郎,這有什麼好怕的!你們看,這顆腦袋還沒出現腐爛的跡象,應該是昨天或今天才被割下來的,所以就算遲半個鍾頭或一個鍾頭報案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再說,我們可是來做生意的。你們瞧,客人依約把照相的費用放在這兒了。” “于是你們就照你父親的意思開始拍照?” “金田一先生,這也是不得已的。我和房太郎都嚇得半死,可是我父親卻非常冷靜,他還不斷告訴我們這就叫做生意,甚至還訓斥我們說:‘連這點小事都弄不好,將來還能成什麼大器?’ 雖然我很害怕,但奇怪的是,當我照著父親的意思去做的時候,一顆心居然就平靜下來了,從那一次之後,我再也不敢瞧不起我的父親。” “也就是說,你被你父親堅定的人格和勇敢的意志力打敗了?” “金田一先生,人在危急存亡之際不是都會發揮潛能嗎,當時我父親的表現的確很有大將之風。相形之下,我就顯得太過膽怯。 因此從那件事之後,我在我父親面前自然就抬不起頭來,我父親叫我往東,我便不敢往西,而且此後本條照相館也漸漸步上軌道,一直到我父親告訴我真相以前,我都沒有察覺到這背後還隱藏著威脅、恐嚇的不法手段。” “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對了,當時拍攝人頭的底片……我記得有五張對不對,後來怎麼樣了,是不是全被警方收走了?” “哦,那些底片啊……警方隔了一陣子就全部還給我們,但是他們要求,絕對不可以讓照片流到市面上。” “所以現在應該還在府上?” “應該是可以找得到,因為我父親有收藏癖,他會把所有的底片都妥善收藏好,不過老實說,從那次事件之後我再也沒看過那些照片。” 以上是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一日,本條直吉在金田一耕助事務所談的話。 保鏢 人類的第一印象實在很可怕,等等力大志第一次遇見本條直吉時,他還在警政署任職,當時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 事件發生之後輾轉過了二十年,在這二十年當中也發生過許多事情。血壓容易升高的真田警官沒多久就因為高血壓過世了;當時不過是一名小刑警的加納刑警,後來和金田一耕助共同偵辦過兩、三件案子,憑著那些出色的表現晉升為警官,現在他已經是警政署的加納警官。 等等力即使在經過這麼多年後,對本條直吉的印象還是不怎麼好。 他始終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本條直吉吊兒郎當、厚顏無恥的樣子,所以當他從金田一耕助口中聽到本條直吉的說詞之後,仍然半信半疑。 就在金田一耕助告訴他本條直吉遭受攻擊這件事情的第二天。等等力在都內某個地方跟本條直吉碰面。 因為金田一耕助向本條直吉大力推薦等等力大志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如果讓他當本條直吉的隨身護衛,本條直吉就可以放心地在本條會館內活動。 本條直吉當然遵從金田一耕助的建議,立刻在名片後面寫下工作要項,並蓋好印章交給等等力。 可是他的態度實在令等等力感到生氣。當時本條直吉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和二十年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還能讓人忍受。但是教等等力不敢苟同的是,在本條直吉狂妄行徑的背後,卻又隱藏著怯懦、卑躬屈膝的樣子。 等等力並沒有想到:再怎麼偉大的人物,當醫生宣告他得了癌症的那一刹那,都會變得膽小、卑屈。 更何況,如果只是單純地得了癌症也就罷了;只要及時發現、早期治療,說不定還有痊愈的機會。最糟糕的是像本條直吉這樣,只知道自己目前處境危險,卻不知道對方會在什麼時候、從哪一方面、用什麼方式來對付他。 正因為不知道對方報複他的方式和動機,根本無從防范起。 本條直吉除了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暫時忘卻死亡的威脅呢? 這也就是本條直吉一方面狂妄自大,一方面又怯懦、卑屈的原因了。 老實說,本條直吉對等等力一點印象也沒有,他既不問等等力以前是做什麼的,也不問他現在從事哪一行。雖然這表示他很信任金田一耕助,可是他這種態度卻嚴重挫傷了等等力的自尊心。無論如何,昭和四十八年四月十日下午四點,等等力仍准時到高輪的本條會館換班。 這次勤務是三班制,下午四點到午夜十二點是他值勤的時間,在他之前的八個鍾頭,也就是上午八點到下午四點,則是金田一耕助的值勤時間,可是在午夜十二點之後由誰當班,等等力就不得而知了。 當等等力詢問這個問題時,金田一耕助曾一邊抓著他那雜草叢生的亂發,一邊賣關子說道: “就算我現在不告訴你,到了交班時間你也會知道。總之,是你認識的人就對了。” 金田一耕助露出一副悠哉的樣子。不過等等力始終猜不出這個人究竟是誰,盡管他試著去回想一些他所知道的退休同仁,卻想不出一個適當的人選。 話說回來,四月十日下午四點,當等等力走進本條會館時,心里真的是感慨萬千。 回想起本條照相館以前不過是一問刷著藍色油漆的簡陋照相館,想不到今天竟然發展成如此現代化的本條會館,這世間的滄海桑田又怎能不教人感歎呢? 這時,正面大廳里的大型電子鍾顯示四點整,等等力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後走進警衛室。 這里原本是本條德兵衛及繼承人本條直吉的辦公室,大約十坪大,擺著兩張同樣大小的辦公桌,其中一張桌子上放著已故德兵衛的照片,照片前面還供奉兩個花圈。這兩個花圈都是法眼彌生贈送的。 另一張桌子則坐著金田一耕助。只見金田一耕助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一位中年婦人站在他的旁邊,將他的話做成備忘錄。 金田一耕助一看到等等力,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 “哈!,來了……你從以前就一直是個守時的人。” 他笑著回頭對中年婦人說道: “我來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一位就是我剛才跟你提到的等等力大志先生,他從年輕的時候就一直很照顧德兵衛先生,在他工作之前,希望先參觀一下本條會館的內部結構,所以還得麻煩你為等等力先生介紹一下。對了,等等力先生。” “是的。” “這位是社長的專任秘書——石川鏡子小姐,我已經詳細跟她介紹過你個人的經曆,現在就由石川小姐帶你四處參觀吧!我先告辭了。 金田一耕助說完,就從衣帽架上拿起他那件實在稱不上高級的開襟外套,笑嘻嘻地走了。 “那麼,我現在就帶你參觀會館內的情形。” 等等力這才認真地打量眼前這位女秘書。 她的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從她做事情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的樣子,可以看出她是個意志堅強、做事非常有原則的人。 “不,我想先跟社長打聲招呼。” “好的,那麼請你稍等一會兒,社長現在在甜蜜之屋接待客人。” 她一邊說,一邊按下內線電話。 “喂,甜蜜之屋……” 說話的人是本條直吉,他還是一副喝醉酒的樣子,但是跟昨天比起來已經比較有精神了。 “等等力先生現在在警衛室,他說想和社長見個面。” “啊!請等一下。” 本條直吉大概先跟客人說了兩、三句話,接著才回應秘書的話。 “好的,請你立刻帶他來這里,我的客人也說想見見他。” 之後,本條直吉便以酒醉後特有的混濁聲音大笑幾聲。 聽到本條直吉這種笑聲,等等力不免皺著眉頭問道: “那位客人是誰?” “他剛才來這里拜訪金田一先生和社長,然後三人就上去甜蜜之屋,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您這邊請!” 電梯就設在警衛室旁邊,由于是專用電梯,可以直達頂樓。 等等力一進電梯,忍不住間石川鏡子: “那位客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是男的。” “他究竟是誰呢?” 石川秘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等等力想到反正一會兒見了面,就會知道對方是誰,所以也就閉上嘴巴,不再發問。 電梯從一樓到九樓,沒一會兒就到了甜蜜之屋。 “您和社長打聲招呼之後,我再帶您到館內各處參觀一下。因為您得盡快熟悉我們公司的內部構造。” 電梯出口和甜蜜之屋的入口相距僅有五公尺,只是電梯的進出口稍微往里面凹進去一些,看起來並不是那麼明顯。 石川秘書走出電梯,來到甜蜜之屋的門前輕敲門扉。過了一會兒,一位中年紳士前來開門。 這位紳士身高大約一百七十七公分,身穿條紋襯衫、粗格子外套,再配上一條時下最流行的寬領帶。由于他看起來十分帥氣、整潔,所以等等力一時誤以為他是一位藝人哩! “啊!” 石川秘書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說道: “我為兩位介紹一下,這位是……” “石川小姐,不用了!” 對方伸出手示意。 “我和這位先生是舊識。” “咦?” 等等力忍不住發出懷疑的聲音。 “我認識你嗎?” “哎呀!警官,你忘了,我是美國修,以前經常承蒙您照顧的多門修啊!聽說我們兩個現在是同事了,將來還要請您多多指教!” 等等力聞言,突然感覺全身發燙,他終于明白金田一耕助為什麼一直不肯告訴他另一位接班者是誰,原來另一個人就是這個以前曾讓等等力傷透腦筋的小混混。 只是現在的多門修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他是K·K·K夜總會的總經理,也是金田一耕助最得力的助手。 這時,甜蜜之屋里面傳來本條直吉喝醉酒後特有的呻吟聲。 “警、警官,快點進來啊!金、金田一先生真可惡,也不告訴我一聲,原來你就是那個時候……昭和二十八年,把我修理得很慘的那個警官嘛!剛才我間多門修才想起來,是啊、是啊!我想起來了……等、等等力……等等力……喂,快進來啊!” 等等力一走進去,本條直吉就坐在最前面的西式房間里,整個人喝得爛醉如泥,他的身後是一大片玻璃窗,手臂上的繃帶雖然已經拆掉,可是臉上的傷痕卻教人不敢正視。 “警、警官,請、請坐。啊!我真是太失禮了,少了一個酒杯……” 桌上有一個威士忌酒瓶和酒杯,此外還有一個裝冰塊的冰桶。 本條直吉站起來想打開旁邊的玻璃櫃,突然一個踉蹌,整個人趴在二十公分高的榻榻米上哭了起來。 看到本條直吉此失態,多門修不免對他產生一股側隱之心,可是等等力卻目光冰冷地看著他。 石川秘書親眼目睹老板如此反常的舉動,先是愣一下,後來才突然警覺到自己的立場,便趕緊一聲不響地離開房間。但是,她的臉上卻滿是驚訝、疑惑的神色。 無聊的任務 本條直吉發狂一陣之後,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 當他發覺自己失態時,立刻反複地向大家賠不是。等等力對此並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可是多門修的處理方式倒是非常圓滑。 “我能了解你的感受。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的安全。” 多門修又說了兩、三句,接著向大家告辭。 “我先告辭。對了,警官,十二點的時候我會來接你的班,各位,再見了。” 多門修離去之後,等等力也想跟著出去。 “啊!警官,等一等!” 在本條直吉的叫喚聲下,他只好停下腳步。 “什麼事?” “來這兒坐一下吧!” “嗯,你究竟有什麼事?” 等等力大志依然冷冷地站在原地。 “警官,金田一先生為什麼要隱瞞你的身分呢?我以前又不是不認識你。” “他大概認為沒有必要跟你提這件事吧?” “剛才我聽多門修說起這件事,真的很吃驚哪!” 本條直吉說到這里,吐出一口酒氣,才又接著說: “對了,你知道我父親的事嗎?” “你是指令尊恐嚇法眼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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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4:56
“什麼?金田一耕助這家伙連這種事也告訴你!” “不,這件事是以前我自己觀察出來的。在我退休以前,就已經知道這件事。” “喂,你是什麼時候退休的?” 本條直吉的說話態度漸漸無禮起來。 “大概四、五年前吧!” “四、五年前不就是昭和四十三、四年嗎?這麼說來,是在那件命案發生的十四、五年之後嘍!這麼久了,你還對我父親的事那麼關心啊?” “是的,我們從事警察工作,原本就比一般人多疑,而且還非常執著。對了,多門修也知道令尊和法眼家的關系嗎?” “他不知道,只是聽說我的生命受到威脅,需要一名保鏢,所以才來應征這份工作吧!看來他十分喜歡刺激的工作呢!” 等等力現在雖然不是警官,可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跟以前令他傷透腦筋的小混混擔任同樣的工作,就不免感到窩囊。 他一臉漠然地想轉身離去時,背後又傳來本條直吉詛咒的呻吟聲。 “房太郎,你這畜生,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出去玩!” 等等力聽到這個名字,不禁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本條直吉。 “你剛才說到房太郎?” “是啊……你應該也認識他。二十年前的那個晚上,你們趕到醫院坡上吊之家時,他也跟我們一起拍照啊!你們不是還叫他以後別再做這種事情嗎?” “房大郎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哈哈哈,難道你不知道房太郎現在已經四十一、二歲了,哪里還能被人當做小孩子看待呢?” “是啊!我太失禮了。那麼,兵頭房太郎現在怎麼樣了?” “那家伙說不喜歡當照相館的照相師傅,想當攝影師,所以早就辭去我們這里的工作,出去另謀發展了。 不過,他離開我們這里之後,還跟我父親保持聯系,那家伙跟我一樣,頗有點小聰明,或許他多少也嗅出我父親和法眼家之間的秘密吧! 唉!他老說不喜歡跟在女人屁股後頭轉來轉去,但是到頭來,竟然也當起拍女性裸照的攝影師,還在赤坂開了一家流行的攝影工作室,他……” 本條直吉說著說著,又開始昏昏欲睡,等等力連忙將他搖醒。 “喂,社長,別睡著了!你剛才說的兵頭房太郎現在怎樣了?” “嗯……差不多在四個禮拜前,房太郎到歐洲拍金發美女的裸照,所以還不知道我父親過世的消息。房太郎、房太郎,快點回來呀!快點回到我的身邊啊!房太郎……房太郎……” 可憐的本條直吉就這樣哭哭啼啼的睡著了。 看著本條直吉這等落魄樣,就算等等力再怎麼冷酷無情,也不免對他產生側隱之心。 但是從本條直吉剛才的話中,等等力了解到兩件重大的事實。 第一:距今四個禮拜前兵頭房大郎就一直待在國外,因此摩托事事件和風鈴墜落事件肯定和他無關。 第二:照本條直吉的說法,房太郎是個頗為伶俐的人,如果他繼續待在本條照相館,現在應該可以做到專務的職位。他後夾之所以選擇離開本條照相館,很可能是因為他想打聽本條家和法眼家的關系,結果被德兵衛識破,才被趕出去的。 等等力拿起內線電話,按下警衛室的按鈕,話筒那頭傳來石川秘書的聲音。 “石川小姐,我是等等力大志,社長喝醉睡著了,麻煩你派兩、三位值得信賴的人來;同時也請你來一下,我想請你帶我從九樓沿路參觀下去。” “好的,我知道了。” 沒一會兒,石川秘書和本條會館的專務兼經理——伊東俊吾,以及司機加山又造一起上九樓。這兩個人都是德兵衛的心腹,他們兩人對本條家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 “麻煩你們小心一點,社長好像患了被害妄想症,說不定他會從窗口往下跳,所以一定要把他看牢一點,石川小姐,麻煩你帶我到處去走走吧!” 等等力催促石川秘書趕緊帶他認識各樓層的環境,留下一臉茫然的經理和司機呆愣在當場。 兩人從九樓依序走到一樓,等等力忍不住在心里苦笑,如此複雜的環境,實在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熟悉的。 “今天好像沒有人在這里舉行喜宴。” “因為今天不是黃道吉日。” “現今的年輕人還在意是不是黃道吉日嗎?” “就算年輕人不在意,他們的長輩還是會在乎啊!” “說的也是。” “不過明天就不一樣了。” “明天怎麼了?” “明天可是個適合嫁娶的黃道吉日。” “這麼說來,明天就可以見到許多新娘子嘍!” 當他們通過四樓名為“彌生”的房間時,看見許多像是藝術家的年輕人十分忙碌地穿梭其間,入口處那塊黑色大板子上寫著某某作家的出版紀念會。 “本條會館也提供這一類服務嗎?” “是的,這也是我們營業的項目之一。” 十二點一到,等等力就把“保鏢”的棒子交給讓他擁有無限痛苦回憶的多門修,他總覺得本條直吉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自己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 但是等等力事後回想起來,實在無法原諒自己那天的疏忽。在他告別人世的前一瞬間,只要一想起那大的事情,仍會感到十分屈辱和自責。 久別重逢 那天是昭和四十八年四月十一日下午快四點的時候。等等力站在高輪的本條會館前面,頗為認同石川秘書的說法。 “唉!黃道吉日就是黃道吉日。” 只見本條會館前的小廣場聚集了許多小客車,跟昨天的冷清比起來,真有天壤之別。 由于天氣十分炎熱,不論下車還是上車的客人,額頭上全都淌著汗水。 “果然沒錯,一到黃道吉日就跟平日不太一樣。” 等等力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踏進自動門里。 大概是館內開放冷氣的緣故,不像室外那麼悶熱。館內的男男女女各個盛裝打扮,其中穿著長袖和服的小姐們更是三三兩兩地走上樓梯,或是消失在電梯里。 這時,從正面樓梯走下來一對男女,男的身穿西裝,女的卻只穿著便服,但是從兩人臉上喜悅的表情,就不難猜出他們是今天的新人。 特別是看上去像新娘的女人手里還捧著一小束花,兩家的親戚也魚貫地跟在新郎、新娘的背後。 等等力看著掛在大廳旁邊的黑色牌子,心里想: (沒想到今天在這棟會館將湧進這麼多對新人,光是寫著“某某府喜宴”之類的牌子就有十幾個。) 他好奇地看著每個牌子上寫的字,突然問,他的眼睛為之一亮,因為其中有張牌子上寫著“發怒的海盜聚會”的字樣。 “發怒的海盜”……等等力怎麼可能會不記得這個名字呢?這個爵士樂團不就是在昭和二十八年的命案中,擔任主角的那一群人嗎? 難道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另一個同名的爵士樂團嗎? 這時,突然有人碰了一下等等力的手肘,他一回頭,就看到金田一耕助站在他身後。 于是他假裝若無其事地跟在金田一耕助的後面,走到寬敞的大廳一角。並向正巧經過身旁的女侍叫了兩杯果汁。 “警官果然好眼力,立刻注意到那些黑色的牌子。” “不不不,純屬巧合罷了。難道那真的是以前那支樂團?” “好像是吧!” “你也是從牌子上知道的嗎?” “不,我之前就知道了。” “為什麼?” “是阿修昨天告訴我的。對了,警官,你好像對阿修和你一起擔任保鏢不是很高興喔!” “我……還好啦!” “請你暫時忍耐一下,我知道這樣安排有些委屈你,可是我必須讓阿修參加他們的聚會呀!” “多門修怎麼知道他們聚會的事?” “警官,你還記得當時‘發怒的海盜’那些成員嗎?” “我想我還記得。要我說一遍嗎?” “請。” “首先是鋼琴手佛羅里達阿風——秋山風太郎,本名秋山浩二。他後來成為一位作曲家。” “嗯,他現在可是一位紅透半邊天的作曲家,幾年前還得過唱片大賽的作曲獎,每年都有暢銷歌曲問世。” “接下來是鼓手佐川哲也,當時他的外號是德州阿哲。那個人後來率領名為‘海盜’的樂團,也是非常受歡迎,我常在電視上的歌唱節目看到他喲!” “他還戴著眼罩吧!聽說非常受到女性觀眾的喜愛。接下來呢?” “吹薩克斯風的邁阿密阿雅——原田雅實,他後來做什麼工作?” “原田後來離開演藝圈,在禦徒町成立一個原田商會,專賣電器;後來還經營多家連鎖店,生意做得很大,算得上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哈哈哈!這些都是阿修昨天告訴我的情報。阿修……啊!沒什麼,請你繼續說下去吧!” “吉他手軟骨頭阿平——吉澤平吉,他後來做什麼?” “原本在世田谷馬事公苑旁的保齡球場當經理,現在保齡球不流行了,那里因而變成假日木匠中心,但他還是擔任經理一職。” “對了,還有一個人,就是見習生加藤謙三——肯德基阿謙。” “聽說那個人現在還在銀座從事街頭賣藝的行業,他一邊彈手風琴,一邊演唱,雖然唱得不是頂好,可是表演的歌曲倒是挺廣的,從大正時代的‘KATYUHSHA’(一種音樂曲名)、‘枯萎的蘆葦’,到現代的八拍曲調,都能配合客人的點唱來一場精彩的演出。” 等等力盯著金田一耕助的眼睛間道: “金田一先生,為什麼多門修知道這些情報?難道那件命案之後,他一直注意著他們的行蹤嗎?” “警官,雖然你非常清楚佐川哲也的事,不過你卻忘了一件事。” “哪件事?” “‘海盜’本來就是K·K·K夜總會的專屬樂團。” 等等力一聽,兩道眉毛隨即往上揚。 “我明白了,昭和二十八年的事件中,嫌疑最大的人就是佐川哲也,後來幸好有多門修為他洗刷冤屈。獲救的阿哲和救人的阿修因此成為好朋友,佐川因此放心地將自己組成的樂團,交由多門修為他們打理一切。 這支樂團在K·K·K夜總會演奏時,正好被電視台發掘出來,才有今天的‘海盜’。” “你說的不錯。這些年來,阿修和佐川經常接觸。大約兩個禮拜前,佐川接到一封奇怪的邀請函——也就是今天聚會的邀請函。” “那封邀請函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因為邀請函上的寄件人署名是秋山浩二和佐川哲也,可是佐川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 “難道是有人惡作劇?” “只能朝這方面想了。因此,佐川哲也立刻打電話給秋山……忘了告訴你,這兩個人由于工作性質差不多,所以經常有聯絡。結果秋山也大吃一驚。” “這麼說,秋山也不知道有這件事嘍?” “是的。這封邀請函的內容大致是:‘時值乍暖還寒的季節,願藉昔日好友相聚話當年之時,探間彼此近況,重溫昔日情誼,必不使今後的人生感到空虛。’ 聚會費用一個人五千元,時間是四月十一日下午六時至八時,地點則訂在高輪本條會館名為‘彌生’的房間。奇怪的是,邀請函上不僅印著召集人秋山和佐川兩人的名字,甚至還附上出席與否的回函明信片。明信片上只有秋山的名字。” “是印刷好的嗎?” “嗯,是在紙質非常好的日本和紙上印著清朝體的鉛字。佐川和秋山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他們決定靜觀其變,看看這件事怎麼發殿。 沒有多久,電器商原田雅實寄來回函,接著是在銀座從事街頭賣藝的加藤謙三、假日木匠中心的吉澤平吉。 仔細想想,‘發怒的海盜’也只剩下這幾個成員,因為團長阿敏——山內敏男已經遇害,他的妹妹小雪留下一封遺書之後就下落不明,至今連尸體都沒被發現呢!” “那麼這三個人都說要出席嗎?” “是的,大家不只是在出席的字眼上畫圈,甚至還有留言。好像每個人都非常開心能有這樣的機會和大家聚首話當年。” “這麼說,這三個人都沒有察覺出是有人在惡作劇嘍?” “不知道他們是沒有察覺出來,還是故意裝糊塗。” “啊!難道是這三個人當中有人故意惡作劇?” “奇怪的是,大家都聽說加藤謙三在銀座以街頭賣藝的方式維生,卻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假日木匠中心的吉澤平吉也不知道秋山和佐川的消息。” “這樣啊……” “上個月三十日,秋山和佐川商量之後,決定打電話到本條會館問個清楚,當時這邊的回複是,本條會館的確已經接受他們的預約,所以‘彌生’那個房間當天——也就是今天會空出來。 他們又問是誰訂的房間,這邊答稱因為對方是以電話預約,所以不知道是誰訂的,不過費用都已經付清了。秋山為了慎重起見,還特地問那個人是什麼時候訂房間的,這邊回說是上個月二十七日早上,而且那人二十八日就以現金掛號的方式把訂金寄到這里來了。” “金田一先生,上個月二十七日早上,不就是本條直吉第二次遭受攻擊的隔天嗎?” “不錯,正是風鈴掉落事件發生的第二天早上。” 頓時,一股無法言喻的不安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 “警官,我之所以沒有采取更進一步的行動,是因為我昨天早上才從阿修那兒得知這件事,而佐川是前天晚上才告訴阿修的。” 這時,金田一耕助又點了一杯果汁。 “阿修住在K·K·K夜總會的宿舍里,前天晚上,佐川拿著那封邀請函到阿修的宿舍找他商量這件事。 老實說,佐川也是因為日子迫在眉睫,心里感到不安才會去找阿修。阿修聽他說完這件事,不由得大吃一驚,昨天早上便帶著佐川來找我。” “那麼你有什麼線索?” “什麼也沒有。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也只能先讓這次聚會進行下去,再靜觀其變。為了讓阿修能在中途加入他們的聚會,我才會把阿修拉進來,三個人一起輪三班制。” “本條直吉現在沒事了吧?” “嗯,有稀客來訪,他現在正在甜蜜之屋。” “你說的稀客是誰?” “法眼夫婦——法眼滋和他的夫人由香利。” “法眼夫婦來了?” “是啊!聽說他們是來參加今天晚上在這里舉行的婚禮。再說,法眼滋也是公司里的重要主管,在這里露臉也不稀奇,此外,鐵也和德彥也都會到場。” “法眼家和本條家的公子?” “嗯。對了,還有一位稀客也來了。” “還有一位稀客?” “兵頭房太郎。” “他從歐洲回來了?” “是的,房太郎在香港看到日本報紙上刊載德兵衛的訃聞,立刻搭機返國,一下飛機就直奔這里。” 這樣一來,所有的角色全都到齊了! “金田一先生,那麼今天晚上……” “我不知道,警官,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的眼底流露出一絲痛苦神色,說話的聲音也充滿感傷,教人聽了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作者:
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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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5:30
第13章 恍如隔世
齊聚一堂 這里是本條會館九樓,距離甜蜜之屋不遠的走廊一隅。 九樓走廊上的人們行色匆忙,等等力大志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表。 (原來還不到八點!) 他選擇一個可以見到甜密之屋門口的位置,假裝若無其事地在走廊上來回踱步。 甜蜜之屋是本條直吉私人專用的休息室,它跟飯店其他房間之間還有一段距離,其他房間必須經過好幾條狹窄的走廊,才能來到這個房間。 幸好警衛室旁邊有一座直達甜蜜之屋的電梯,因此本條直吉若要上甜蜜之屋並不是很麻煩;況且在電梯和甜蜜之屋中間還有一間洗手間,可以省去在甜蜜之屋里面的洗手間上廁所還得脫鞋的不便。 突然間,等等力大志停下腳步,吃驚地望著一個從甜蜜之屋旁邊那間洗手間走出來的人。 他是“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之一——吉澤平吉。 等等力今天不到六點就在櫃台里面待命,想好好觀察一下在“彌生”房間參加“發怒的海盜”聚會的人物。 原田雅實最先到達,他一看到掛在櫃台旁邊的板子便露齒一笑,然後朝櫃台的方向走去。 “你好,我是‘發怒的海盜’的成員……” “請間您貴姓大名?” “我叫原田雅實。” “啊!原來是原田雅實先生。” 櫃台人員用藍色原子筆在原田雅實的名字上做了一個記號之後,飯店的服務人員也走了過來。 “你們的包廂在四樓,請您跟我來。” “其他……還有誰到了嗎?” “沒有。” “嗯,想不到我竟然是第一個到的。” 原田雅實顯得十分高興。 這位擁有多家連鎖店的電器商如今已是一副中年人的福態樣,從他現在的體型看來,實在很難令人想象他以前曾是吹薩克斯風的阿雅。 原田雅實隨著服務生走進電梯,只見他步伐輕松,不時吹幾聲口哨,心情好象十分愉快。 沒一會兒,佐川哲也和秋山浩二也來了。這兩人就沒有原田雅實那麼開心,只有他們知道今天聚會的背後躲藏了一位看不見的“隱形人”。 “請問‘彌生’房間在哪里?” 秋山浩二溫和地問道。 “啊!是秋山先生和佐川先生。” 佐川哲也已有極高的知名度,秋山浩二也經常在電視上擔任歌唱比賽的評審委員,所以一般人當然不會對他們兩位感到陌生。 秋山浩二今天除了戴一頂帽子之外,其余的打扮就跟一般的上班族沒什麼兩樣。他之所以戴上這頂鴨舌帽,並不是想凸顯自己的藝術家氣息,而是因為最近他的頭發開始變得稀疏,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相形之下,佐川哲也的外形就顯得“酷”多了。 他的眼罩用細繩繞過頭部右邊,然後斜過左耳下方,在頭部後面緊緊綁住。刻意燙過的短發也令他看起來很有搖滾樂手的味道。 佐川哲也比秋山浩二高,體型也較秋山浩二好看,當他身穿大紅色外套站在舞台時,那修長的身型、具有說服力的肢體語言,很快就能擄獲年輕女性的心。 “我們的成員當中有誰來了?” 秋山浩二詢問道,櫃台的人員立即回答。 “原田雅實先生已經來了。” “那麼,我們也上去吧!” 服務生點點頭,正准備帶他們上四樓的時候,自動門的對面來了一位步履匆忙、背部渾圓的中年男子,他那宛如栗鼠般的眼睛一看到站在櫃台前的秋山浩二和佐川哲也,立刻露出一排皓齒笑道: “嗨,這不是秋山和佐川嗎?好久不見!” 中年男子那雙如栗鼠般的眼睛總給一種人陷媚、卑躬屈膝的感覺。 “啊!是阿謙……好久不見。” 秋山浩二客氣地招呼著。 “看到各位神采奕奕的樣子,實在是太好了。對了,還有誰來了?” “聽說邁阿密阿雅已經到了,還有軟骨頭阿平也說要來參加聚會。” “看來每個人都相當念舊嘛!我經常看到阿雅出入銀座的酒館,他現在已經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商人。不過,吉澤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他現在做哪一行?” “喂,咱們到會場之後再說吧!別讓服務生等太久。” 一旁的佐川哲也揮揮手說道。 櫃台正面的電子鍾顯示現在正好六點整,進進出出的人潮比剛才等等力進來的時候暄鬧多了,整個大廳鬧烘烘的。 “本條會館可真大啊!它原本只是一間不怎麼樣的照相館,沒想到幾年之間,就成長得如此迅速。” 肯德基阿謙在跟服務生進入電梯的途中,一路上不斷嘀嘀咕咕著。 (這家伙會是策劃今天聚會的“隱形人”嗎?) 秋山和佐川心里都這麼揣想著。 這三個人消失在電梯里的時候,又有一位高個子男人站在櫃台前面。 “我是來參加‘發怒的海盜’聚會的……” 當這陣低沉陰森的聲音傳過來之際,躲在櫃台里的等等力不由得吃驚地眯起眼睛。 因為這個高個子男人從剛才就一直在大廳的角落發呆,沒想到他竟也是“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之一。 等等力之所以會留意到這個男人,是因為對方把一支又細又短的藍色鉛筆夾在右耳上。 “請問您的大名是……” 等等力根本不需要聽他的回答,就知道眼前這個人一定是在醫院坡上吊之家嚇得手腳發軟的軟骨頭阿平——吉澤平吉。而高個子男人接下來的回答,證實了等等力的想法。 吉澤平吉年輕的時候蓄長發、留胡子,所以等等力並未發現他的長相有什麼特別。 現在他把頭發、胡子剃掉,整張臉都露在外面,等等力才注意到他的臉型挺長的。金田一耕助說他現在是某假日木匠中心的經理,但是從他的額頭及臉頰看來,想必他在過去的歲月里過得不怎麼好。 “大家都到齊了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相當低沉。 “是的,大家都來了,我們這就帶您上去。” “不必了。” 吉澤平吉舉起手拒絕櫃台人員的好意,並用下顎指向對面說: “是不是搭乘那部電梯上去?” “是的。” “‘彌生’房間在幾樓?” “四樓。出了電梯口沿著走廊直走,在走廊的盡頭向左轉,最前面的那個房間就是了。” “哦,知道了。” 吉澤平吉點了個頭,輕聲緩步地走向電梯。 一旁的服務生忍不住交頭接耳道: “他給人很不好的感覺,就好像是死神一樣。” “喂!別說這麼不吉祥的字眼: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哈哈哈,把藍色鉛筆夾在耳朵上的死神!他或許要用那支筆記錄下一個犧牲者的名字吧!哎呀!我不該這麼說的,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失蹤的死神 吉澤平吉剛剛從九樓甜蜜之屋旁邊的男用廁所走出來,他悄俏觀察了一下走廊的前後,一發現到站在稍遠處的等等力時,表情顯得有些吃驚。 不過等等力倒是不擔心吉澤平吉會認得自己,因為二十年前緊追著這男人的是血壓容易升高的真田警官,等等力大都站在真田警官的身後,幾乎沒有直接跟吉澤平吉交談過。 經過二十年的歲月,等等力已經是一位滿頭自發、穿看高級淺咖啡色西裝的老紳士,應該沒有人會想到他以前曾經從事刺激的警察工作。 等等力朝站在洗手間前面的吉澤平吉走過去,他在經過吉澤平吉身旁的時候問道: “這位客人,請問您到甜蜜之屋有事嗎?” “啊!沒什麼,我……” 吉澤平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這男人該不會就是策劃這場聚會的“隱形人”吧?) 等等力也不禁懷疑著。 “哦,不……我只是正巧經過這邊罷了。” “正巧經過這邊?” “嗯,這棟會館看起來相當豪華,所以我想好好地參觀一下……對了,我待會兒在‘彌生’房間還有個聚會呢!” “哈哈哈,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麼,請您慢慢參觀嘍!” 等等力說完,便敲敲甜蜜之屋的門。 “誰?” 房里傳來本條直吉的聲音,他似乎仍處在爛醉如泥的狀態。 “我。” 等等力謹慎地不自報姓名。這時,吉澤平吉已經無聲無息地走到走廊盡頭,並爬上通向頂樓的樓梯。 等等力不露痕跡地目送吉澤平吉離去。接下來甜蜜之屋的房門也打開了,兵頭房太郎從里面探出頭來。 “是警官啊!快請進來。” 攝影師通常都不太講究穿著,可是兵頭房太郎卻穿得十分考究。 他身上那套紫底發亮的黑色絲絨三件式西裝,猶如一只黑色鳳蝶,胸前還系了一條布領帶,好比是一朵盛開的大紅花。如果他下半身穿著白色緊身褲的話,看起來更像中古世紀歐洲的宮廷貴族了。 除了房太郎之外,房里還有兩個人,分別是鐵也和德彥,兩人都穿著牛仔褲、留著長發,但只有鐵也蓄著胡子。 大約兩個鍾頭前,穿著西裝的法眼滋和一襲和服裝扮的由香利還在這里,由于他們兩人擔任介紹人的婚禮就要舉行了,這對夫婦只好先行告辭。 等喜宴一結束,法眼滋還會再回到這里,他的高爾夫球袋還放在榻榻米上呢! 鐵也好像有事想單獨問本條直吉,但是因為房太郎一直在旁邊,有些事不方便問,所以他從剛才便一臉郁悶、猛抓胡子。 至于醉醺醺的本條直吉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說道: “警、警官,干嘛那麼緊張?來來來,來這邊兒喝一杯。對了,房、房太郎剛剛告訴我許多他在歐洲的趣、趣聞哦!警官,快過來聽他、他說、說故事。這家伙大概在走桃花運,最近挺有女人緣的!喀喀……呃……” 本條直吉說到一半就吐了出來。 事後回想起來,一切的變化都發生在本條直吉要嘔吐之前。但是等等力卻一點也沒發現,只是一臉不耐煩地說: “有話等一會兒再說吧!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得去辦。德彥,好好照顧令尊。” 他當著兵頭房太郎的面,砰的一聲關上門。由于洗手間旁邊就是甜蜜之屋的專用電梯,正巧電梯停在九樓,等等力便迅速跳進電梯,直接上頂樓。 頂樓電梯的出口前有一個飛機庫,那附近的光線比較暗;距離電梯較遠一點則比較明亮,有四、五個人在那里活動。 等等力沿著飛機庫繞一圈,沒有看見任何可疑人物。不過,他發現飛機庫的屋簷比牆壁壁面多出五十公分左右,尖端掛著一條奇怪的繩索。 盡管如此,等等力仍不以為意,直到他在飛機庫對面的陰暗處撞見一對年輕情侶正在擁吻,急忙笨拙地輕咳一聲。 “對不起,打擾了。” 等等力向年輕情侶輕輕點個頭之後,便飛也似地離開現場。 頂樓上還有四、五個男人正在進行營造工程,因為五月的時候,本條會館打算在頂樓開一間啤酒屋,他們目前正在日夜趕工。 等等力抓了一位工作人員便問: “剛才有沒有一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走上頂樓?” “右啊!” “那個男人上來做什麼?” “沒做什麼,他只是在頂樓四處走走。對了,他剛剛才從這個樓梯走下去。” “他是不是在這里跟什麼人見面?” “應該不是,對面有一對新婚夫妻,不過他並沒有往那邊走去。” “好的,謝謝你。” 等等力問完話之後便急忙下樓。而那對新婚夫妻也跟在他的身後走下樓去。 此時,本條會館九樓的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剛才從頂樓下來的那對新婚夫妻一眨眼就消失在一扇門後,但是等等力可沒閑工夫管這檔事。 他舉起手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時間是八點十分。 等等力一個人走在九樓的走廊上,一面懊惱著沒能找到吉澤平吉的行蹤,一面從好幾個並排的電梯中選了其中一部、按下按鈕,回到四樓。 他在四樓的走廊盡頭向左轉,來到“彌生”房間,只見一塊板子立在敞開的門前,上面貼了一張用毛筆字寫著“‘發怒的海盜’餐會”的白紙。 “彌生”房間的房門雖然敞開著,可是從走廊上無法看到里面的情形。 就在等等力豎耳傾聽的時候,忽然有人從他身後碰一下他的手,他大吃一驚立刻回頭,原來是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中盛滿斥責的神色。 “警官,你離開自己的崗位到這里來做什麼?” “金田一先生,剛才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麼事?” “那個死神……哦,不,是那個吉澤平吉……” “咦?軟骨頭阿平?他怎麼會變成‘死神’呢?” “是櫃台服務生說的,他們說吉澤平吉像‘死神’一樣。” 金田一耕助露齒一笑說道。 “這麼說,他一定是個看起來死氣沉沉的人嘍!可是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對了,你剛才說阿平怎麼了?” “事實上,剛才阿平……” 等等力很快的把剛才吉澤平吉從九樓甜蜜之屋旁邊的洗手間走出來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金田一耕助聽了之後,也露出吃驚的神色。 “那麼,他現在在哪里?” “他不在‘彌生’房間嗎?” “沒有,他還沒到。” “這就奇怪了!他會上哪兒去呢?” “你不是說他還上去頂樓嗎?” “是啊,可是我聽工人說他剛從樓梯走下來,便跟著走下來,然後來到這里。” “直吉先生那邊沒問題嗎?” “你放心,我搭電梯上頂樓之前特別看了一下甜蜜之屋,直吉先生仍是一副爛醉如泥、嘮嘮叨叨的樣子,而且房間里還有剛從歐洲回來的兵頭房太郎,以及鐵也、德彥兩名少年,我已經拜托他們照顧直吉先生了。” “警官,你離開崗位多久了?” 等等力再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這時候,手表的指針指在八點十五分的位置上。 “大約十分鍾……不,十五分鍾左右。” (如果一切配合得剛剛好的話,十五分鍾也足以讓敵人乘虛而入。) 金田一耕助的臉上立刻露出擔憂的神色。 “警官,我們上九樓去看看,這里就交給阿修應付吧!” 金田一耕助說完,立刻撩起衣擺,快步在走廊上跑了起來。 缺席者 “彌生”房間的空間十分寬敞,若是全部開放,起碼可以容納四、五十個人。不過,今天在這里聚會的只有五個人,因此本條會館用金屬框的簾幕將整個房間隔成兩半。 盡管如此,對人數不多的與會人士來說,這已經是一間非常舒適的房間了。 今天的主菜是中華料理,本條會館在房間中央放了張大圓桌,圓桌周圍擺了五張椅子,牆邊和窗邊也擺上質地柔軟的長沙發和搖椅。 電器商原田雅實最先被帶到這間房間,他看了一眼立在門外的直立式板子,隨即走進門內。 房間的最前面是一個小玄關,案頭上還放置一架電話;接著是另一扇敞開的門,走進門內,才是用餐的地方。 “啊!這個房間真舒適,只有我們五個人在這里聚餐,實在太奢侈了點。” 房門正面有一面大型的落地玻璃窗,原田雅實走到窗邊,只見被暮色籠罩的窗外景色顯得有些模糊。他再往下一看,發現“彌生”房間下方有一個頗煞風景的屋頂。 原田雅實本想打開窗子到外面走走,可是鋁制的窗框已經被固定住,根本打不開。 “是啊!這里到處都裝了空調設備,根本不需要開窗。” 原田雅實在靠窗邊的沙發上坐下,仔細地瀏覽整間房內的擺設。 他看見在自己左側附近,有一個金屬框的簾幕將“彌生”房間隔成兩部份。簾幕一共是四片,每一片都不到兩公尺寬,呈淺灰色。 至于簾幕的對面則是一面牆壁,牆壁中央有一個用大理石砌成的暖爐,爐台上有一座銀色的鍾。這座鍾寬約四十公分、高約二十公分,外觀是柔和的凸字型曲線,中央嵌了一個鍾面,鍾面的直徑大約十五公分。 原田雅實看看鍾,又看看自己的手表,兩者的時間都指著六點零八分。 銀色鍾上方掛了一張靜物油畫,就在原田雅實欣賞那幅油畫的時候,一位年輕的女服務生端了一杯烏龍茶進來。 “啊!謝謝你。對了,這扇窗外是哪里的屋頂?” “是隔壁啤酒屋的屋頂。” “哦!隔壁啤酒屋也是你們老板經營的嗎?” “是的。” “哎呀,真可惜,本條會館內部的空間那麼寬敞,在里面設一間啤酒屋不是挺好的嗎?干嘛弄一家在旁邊影響觀瞻呢?” “我們老板打算在這棟會館的頂樓開間啤酒屋,預計下個月開張。” “是嗎,果然有生意眼光,那就不需旁人多說話了。哈哈哈!” 女服務生把烏龍茶放在旁邊的小茶幾上,正要離舊的時候,視線忽然停在暖爐的平台上。 “哎呀!” “怎、怎麼回事?” 原田雅實順著女服務生的視線看過去,暖爐平台上如同剛才介紹過的一般。爐台上有一個曲線柔和的凸字形座鍾,座鍾上方是一幅鑲著金框的油畫;畫上有一個盤子,盤子上面有兩條魚,可是這兩條魚都比盤子大。 “那幅畫有點奇怪!那兩條魚跟盤子比起來,很明顯大了許多。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魚,但總是不太近常理吧?” 女服務生回過頭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一名服務生已經帶秋山浩二、佐川哲也和加藤謙二進來了。 “嗨,好久不見。” “你來得真早,等很久了吧?” “沒有,我也剛到不久。” “原田,好久不見。你最近怎麼都沒去銀座?還是你去了,卻故意裝做不認識我?” “阿謙,我以為你已經離開那兒了,所以才好一陣子沒去呀!” “喂!阿風,你不知道嗎?現在銀座那一帶有誰不知道肯德基阿謙的?他的表演領域相當廣呢!” “哪里,我未經許可就任意演唱秋山的曲子,還請您多多包涵。” “沒關系、沒關系,你盡量唱吧!” 原先那名女服務生趁著這伙人在交談的時候離開“彌生”房間。 當她再進來的時候,手里又端了三杯烏龍茶。 原田雅實發現女服務生的視線又移到暖爐的方向,不禁笑了起來。 “喂,小姐,你很喜歡那幅油畫嗎?” “啊!,不是、不是。” 看著那名女服務生倉促離去的身影,秋山不禁問道: “阿雅,怎麼回事?那幅油畫怎麼了?” “也沒什麼,只是那個女服務生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那幅油畫,她說把魚畫成那麼大太不合常理了。”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佐川哲也一聽,站起來走到暖爐平台前。 他看了那幅油畫好一會兒才說: “我對畫畫這玩意兒沒什麼研究,反而覺得這座鍾還比較特別一點。” “阿哲,這座鍾一點也不特別啊!” “這一點我當然知道。我是指在這種場合放一座鍾,好像是在提醒我們非得准時出席不可。” 佐川哲也跟自己的手表對時之後,喃喃自語著。 就在這時,一位穿著白西裝、打蝴蝶結的服務生走進來。 “好像有一位客人還沒到,請問要先上菜嗎?” “誰還沒到?” 佐川哲也目光銳利地看著提出問題的原田雅實。 “這還不明顯嗎?就是吉澤平吉啊!” “啊!對哦……軟骨頭阿平說好要來的。” “你到現在才注意到啊!” 就在佐川哲也即將“發飆”之際,秋山浩二連忙對服務生說: “沒有關系,我們等到六點半再開始吧!如果到時候那位客人還沒到,你就把菜送上來。” 秋山浩二一邊說,一邊觀察原田雅實和加藤謙三的臉色。 (究竟哪一個人是策劃今晚餐會的“隱形人”呢?) “好的,請問大家要喝點什麼飲料?” 討論之後,大家一致決定喝啤酒。 “對了,先生,我們有一位朋友還沒到,如果待會兒我們晚一點離開沒關系吧?” “沒問題,今天晚上沒有其他人訂位,所以九點以前,你們都可以使用這個房間。” “那麼,隔壁是什麼樣的客人呢?呃……我是指簾幕對面。” “今天晚上沒有人訂隔壁的房間,請不必顧慮。” “好的,先生,那就麻煩你在六點半的時候開始上菜。” 六點半的時候,兩位服務生把菜送上來,但吉澤平吉仍然沒有出現。圍著大圓桌的五張椅子空了一張,大家似乎並不很在意,四個人當中最會喝、最會吃、話又最多的就屬電器商原田雅實。 坐在原田雅實左邊的加藤謙三雖然也不停地吃吃喝喝,但是他從剛才開始就不時轉動那對栗鼠般的眼睛,觀察坐在他左邊的佐川哲也,以及佐川哲也旁邊的秋山浩二,因為這兩個人看起來好像沒什麼食欲。 過了一會兒,原田雅實也感覺到現場尷尬的氣氛。 “喂!阿哲,阿風,你們是怎麼回事?大家難得聚在一塊兒,你們好歹也說幾句話吧!你們不是‘發怒的海盜’成員中混得最好的嗎?” “別開玩笑了,混得最好的不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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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5:44
“算了吧!要不是我丈人拿錢出來讓我做生意,我哪能混到今天這種地步!再說,我也只能稱得上是中小企業里的小企業罷了,你們別看我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其實心里可是苦不堪言哪!” “對了,阿雅,你知道阿平的近況嗎?” 秋山浩二勉強打起精神應付道。 “我不知道呀!” “那麼,阿謙,你知道阿平住在哪里嗎?” 佐川哲也好奇地問道。 “不,這個我也不知道。那件事發生之後沒多久,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了。” “哦,原來阿哲跟阿風是因為阿平沒有來,所以從剛才開始就顯得悶閃不樂的……我真是差勁,竟然連阿平的事都忘得一干二淨。 不過,阿平以前就一直沒什麼精神,所以我對他的印象也非常淺薄,只記得當時他一天到晚都跟在阿敏身邊,兩個人簡直形影不離。啊!糟了,我怎麼在這種場合下提起阿敏的名字呢?” 或許阿雅這番話讓阿謙想起那天晚上的命案,只見他聲音顫抖地說: “都已經七點了,阿平未免遲到太久了吧?” 這時正好有人走進來,只不過這個人不是吉澤平吉,而是多門修。 謎樣的阿平 “我不請自來,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正巧有事來本條會館,看到櫃台旁邊掛著你們聚會的牌子,因此順道過來看看。佐川,打擾了!” “哪兒的話,請坐、請坐。秋山,不會不方便吧?” “怎麼會不方便!我們歡迎都來不及呢!多門兄,你認識原田雅實——阿雅嗎?” “哈哈!原田兄經常照顧我們夜總會的生意,我當然認識他啦!原田兄,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原田,這位是……” 加藤謙三一面怯懦地望著多門修,一面低頭小聲問道。 “啊!阿謙,你不認識多門兄嗎?他就是赤坂最有名的K·K·K夜總會的經理,二十八年前發生命案的時候,他還是解救阿哲的救世主呢!” 一聽到這里,加藤謙三立刻把椅子往後一踢,整個人站了起來。 “失敬、失敬,您的大名我如雷貫耳,小弟加藤謙三現在在銀座抱著手風琴賣唱,像我這樣的小角色,連加入‘海盜’的資格也沒有……” “阿謙,原來你心里是這麼想的啊!為什麼你從不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呢?” “佐川,你知道我的心意,卻總是佯裝不知道。” “可是阿謙,你在銀座從事街頭賣藝不也是很好嗎?” “原田,你這麼說固然沒錯,不過街頭賣藝的日子總是吹風淋雨,根本無法過著安定的生活。” 大伙兒談話越來越不投機的時候,兩名服務生正好端了剛料理好的佳肴進來。 “加藤兄,放心吧!剛才你說的話我全都記在心里。阿哲,我在這里會不會妨礙你們?” “哪兒的話,坐吧、坐吧!對了,你用過晚飯了嗎?” “我早就吃過了。咦?這兒怎麼空了一個位子,是去上洗手間嗎?” “不,那是吉澤平吉的座位,我們左等右等都不見他的人影……哦,都已經七點半了,這家伙是存心缺席嗎?” 聽到秋山浩二這麼說,多門修的臉上立即罩上一層陰影。 “他一直都沒露臉嗎?” “是啊!真是的,不來至少也該打個電話通知我們一聲。” “這就奇怪了。” 多門修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多門兄,你說奇怪是什麼意思?” “阿哲,是這樣的,我在六點半的時候注意到‘發怒的海盜’聚餐的牌子,當時我還問過櫃台的服務生,確定是不是你們。結果他們告訴我,這次聚會一共有五個人,而且五個人都到了。對了,吉澤平吉的名字上面還有櫃台人員所做的記號哩!” 聞言,佐川哲也和秋山浩二不禁詫異地看著對方,他們臉上的表情自然逃不過加藤謙三的眼睛,但原田雅實卻還沒發現到。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家伙迷路了?還是看到什麼漂亮的新娘子而樂不思蜀?他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人嘛!” “阿雅,你別那麼天真好嗎?事實上,今天晚上的聚會是……另有內幕的。” “阿風,你說的內幕是……” “剛才我已經問過你,你真的不知道阿平的消息嗎?” “我剛才也說過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最近居住的地方呢?” “當然也不知道。” “你敢對天發誓?” 佐川哲也從旁插話,他說話的口氣不是很好。 “如果需要這麼誇張的話,我就對天發誓。我——原田雅實,對天起誓,我既不知道吉澤平吉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住在何處。” “阿謙,你呢?” “我……多少知道一些吧!” “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多少知道一些?” “佐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阿平他做了什麼……” “你先說你知道些什麼?” “五、六年前我曾經遇到過他,當時他說他在世田谷附近的保齡球館當經理,那時保齡球挺流行的,所以他賺了不少,經常帶一些職業保齡球選手去銀座的酒吧喝酒。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了,還聽說保齡球館的生意已經走下坡……” “你去過他工作的保齡球館嗎?還是你知道他住的地方?” “當時我的處境並不好,哪有這種閑情雅致!再說世田谷又那麼遠。” “那麼,你有沒有他的地址?” “沒有,我不曾跟他要過名片。” “他知道你住在哪里嗎?” “應該不知道吧!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那麼是誰把邀請函寄給阿平的呢?我和阿風也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呀!” “阿哲,你這是什麼意思?今天晚上的聚會不是你跟阿風發起的嗎?” “阿雅,事實上,我跟秋山兩人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封邀請函,拆開一看,發起人竟然是自己和秋山,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于是打電話給秋山,沒想到秋山也是一頭霧水。 後來秋山甚至還接到你和阿謙說要出席的回函,而阿平不僅寄回回函,還打電話給秋山呢!阿風,接下來的部份由你來說。” “好的。就像剛才阿哲所說,我是因為接到那通電話才知道阿平的近況,不過,阿謙……” “啊?” “聽說他原本在世田谷馬事公苑附近的保齡球場當經理,後來保齡球館的生意大不如前,老板便把保齡球館改成假日木匠中心。 後來,他還當上那里的經理哩!阿平還說聚會當天他一定會出席,因為他也想親自聆聽各位的教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非常謙卑有禮,身段也放得很低,只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陰沉,仿佛被人拉到幽暗的谷底一般。” 大伙沉默了一會兒,秋山又接著說: “我跟阿哲商量之後,決定打電話到本條會館問個明白。沒想到這里的人告訴我們,對方是打電話來預約,而且連訂金也付了。我們並不知道是誰在惡作劇,卻也想趁這個機會查出是誰在暗中搞鬼,所以才沒有寄出取消聚會的信。” “這麼說來,剛才你們懷疑我暗中搞鬼嗎?” “對不起,我們只是有點懷疑而已。畢竟惡作劇可得花費不少錢哩!我還跟阿哲說,如果是你在開玩笑,我們大可以放心,因為你一定沒有惡意。” “可是,我總覺得事情怪怪的。” 加藤謙三聲音顫抖他說道。 “還有,阿平究竟是怎麼回事?都已經八點多了還不見人影。多門經理,你確定阿平今天晚上真的來這里了?”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不然你們可以派一個人到櫃台去確認一下。” “好的,我去。” 原田雅實從座位上站起來,大步走出去,可是他才來到走廊就立刻發瘋似地叫了起來: “你不是阿平嗎?對對對,你就是阿平!你是怎麼回事?我們一直在等你哪!” 房間里其他三個人聞言,不由得面面相覦。加藤謙三甚至從椅子上站起來跑了出去。 當多門修看到原田雅實和加藤謙三一左一右地拉著吉澤平吉進來的時候,眼中立刻閃過一道光采。 他剛才在附近的走廊上已經見過眼前這個男人,現在在明亮的地方仔細一瞧,才發現他真的是非常落魄呢! “吉澤!” 佐川哲也吼了一聲,正想說些什麼,一旁的秋山浩二連忙出面打圓場: “好了、好了,阿哲,這里就交給我來處理吧!阿平,你怎麼了?你看,我們等得飯菜都涼了。” “對不起,其實我早就來到這個房間,只是不好意思進來。” “為什麼?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可是,你們大家都這麼有成就,只有我一事無成……”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陰沉、無力。 “別開玩笑了。阿平,其他人或許真如你所講的那般有成就,可是我也只是一個在銀座街頭賣藝的人罷了。” “你才別開玩笑呢!你現在可是銀座最有名的街頭藝人,哪像我……” “好了、好了,別說這麼多,快坐下來吧!菜都涼了,要不要讓服務生拿去熱一下?” 原田雅實非常同情吉澤平吉,他坐在吉澤身邊問道。 “還有,你要不要喝點啤酒?” “不,就是酒讓我一敗塗地的!我已經戒酒了,菜涼了沒有關系,反正是我自作自受。” 說完,吉澤平吉便伸出瘦弱的手取了一些菜在自己的小碟子里,默默地吃起來。 佐川哲也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禁對他產生惻隱之心。 過了好一會兒,吉澤平吉才發現一旁的多門修。 “這位是……” “啊!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K·K·K夜總會的經理——多門修先生。” 佐川哲也介紹完多門修之後,又對吉澤平吉說: “阿平,聽阿風說你現在是某假日木匠中心的經理,應該過得還不錯吧?” “已經不行了。” “你說‘不行了’是什麼意思?” “我們公司為了生存,嘗試過不少行業,可是沒有一樣做得起來。尤其是我工作的假日木匠中心,更是經營慘淡,所以我現在每天都在煩惱這份工作還能做多久。” “阿平,你把鉛筆夾在耳朵上,它是你做生意的工具嗎?” 經原田雅實這麼一說,吉澤平立刻把夾在右耳上的藍色鉛筆拿在手上,自我解嘲他說: “是啊!因為我要負責采購、進貨,但是我的計算能力又不是很好;只好隨身准備一支鉛筆嘍!對了,原田,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走投無路了。”” 他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在場的人都鴉雀無聲。不過這個時候,佐川哲也卻提出一個新話題。 “對了,阿平,這次聚會的邀請函你是在哪里收到的?是在你家?還是公司?” “我家?哈!那不過是間小套房罷了,哪能算是一個家!不過這張邀請函我的確是在那里收到的。” 聞言,大家忍不住互相看著對方。 佐川哲也的眼中更充滿懷疑的神色,他本想說些什麼,考慮了一會兒才改口說: “這個部份交給阿風來說,我現在覺得有些反胃。” “好……” 秋山浩二說話的語氣雖然平緩,一雙眼睛卻緊盯著隔壁的吉澤平吉。 “阿平,老實說,我們在場的四個人當中,沒有人知道你的住址。” “你、你是說……” “我們不知道是誰把聚會的邀請函寄給你。” “可是發起人不是你跟佐川嗎?當然是你們兩個寄給我的呀!” “問題是,我們也不知道你的住址啊!別說是住址了,就連你現在在哪里做什麼,我們都一無所知。” 吉澤一聽,不由得啞然失聲地看著大家。 這時候,即便是善于察言觀色的多門修,也分不清他的樣子是真實的反應,或只是巧妙的演技。 “這、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們才想問你啊!是你惡作劇把我們四個人叫來這里的嗎?可是你的目的又是什麼?為什麼要把我們四個人聚集在這里?” “怎、怎麼會這樣?” 就在這個時候,房內的日光燈突然暗了下來。 “是停電嗎?” 有人在黑暗中低語。 “不,不是停電,走廊上的電燈還是亮著的。” 多門修示意大家要沉住氣。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慘白如臘,哪里還鎮定得下來! 恐怖的詛咒 突然問,牆壁上發出“卡答、卡答……”的聲響,大伙兒聞聲紛紛回頭往後看。 只見原本放在爐台上的座鍾鍾面發出一道光線越過六個男人頭頂,照射到正對面的簾幕上。 大家不約而同睜大眼睛,愣愣地望著簾幕上那個直徑約兩公尺的投影。 剛開始,大家都不知道簾幕上的影像是什麼東西。 過了好一會兒,幻燈片漸漸凝聚焦點,那個東西的輪廓也才慢慢顯現出來。 “啊!” 吉澤平吉忍不住大叫一聲,接著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也難怪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距今二十年前,也就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的晚上,他就是看到幻燈片里那樣東西,才嚇得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是的,那是大力士阿敏——山內敏男的頭部特寫,也是世上最可怕、恐怖的照片。 此刻它被放大了數十倍,不,是數百倍……因此,當那顆頭顱從簾幕上瞪視黑暗中的每一個人時,大家都不由得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吉澤平吉再度像二十年前那樣,不停地重複這些話語。 至于多年前曾因為見到這顆人頭而精神錯亂的佐川哲也,這回倒沒有出現什麼丑態。他只是一臉疑惑地凝視那個滿臉血漬的恃寫影像,並用一種探索的眼神觀察其他四人的表情。 秋山浩二則用右手緊緊握住佐川哲也的左手,表示出他的友情,但是兩人的手掌全都濕了。 原田雅實也嚇傻了,不過對他來說,照片本身並不是那麼可怕,他害怕的是藏在背後的那個“隱形人”。 直到現在,他才發覺到那個隱形人為什麼要把“發怒的海盜”所剩的五個人聚集在這里。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原田雅實根本無法克制自己心中的那股憤怒,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暖爐,打算把座鍾用力摔在地上。 “原田,住手!” 多門修趕緊阻止道。 就在這個時候,座鍾後面又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響,過了一會兒,有個聲音開始對大家說話: “你們認得這顆人頭嗎? 是的,你們應該認識它才對。這顆人頭就是距今二十年前,也就是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的晚上,在醫院坡上吊之家慘遭殺害的大力士阿敏的人頭…… 你們在今天晚上這個時刻,和這顆人頭再度相遇…… 今後,你們將永無甯日,因為你們將被詛咒!你們將被詛咒……” 這是經由錄音機播放出的聲音,而且對方在錄音過程中特地動過手腳,讓聲音從頭到尾都像是透過金屬制漏斗過濾一般;尤其是最後那一句“你們將被詛咒……”,聽起來像是在室內敲銅鑼時所產生的巨大回響,教人聽了汗毛直豎。 同時,投射在簾幕上的那顆人頭也隨著聲音慢慢、慢慢地搖晃著,感覺上好像很氣憤。 “媽呀!” 加藤謙三禁不住把臉埋在圓桌上,大聲尖叫著。 大家原以為座鍾後面會繼續發出聲音,沒想到卻噴出一股黃色的煙霧。 站在沙發旁邊的多門修見狀,立刻撲向一直站在爐台前面的原田雅實。 “危險!大家快趴下!” 話聲剛落,房里立刻響起一陣爆炸聲,凸字型坐鍾剛被炸得粉碎,緊接著日光燈便恢複正常了。 多門修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朝簾幕看過去。 然而,那個令人作嘔的影像早已消失無蹤。 “誰?是誰故意裝神弄鬼的?” 就在他發出顫抖的怒吼聲時,兩名服務生和先前那名女服務生都趕到現場。 “剛才那陣聲響是怎麼回事?” “這正是我們想要知道的。是誰把這個座鍾帶進來的?” “座鍾?” 其中一名服務生訝異地看著房間四周。 這時,一聲刺耳的慘叫劃破甯靜的夜空,緊接著一個巨大的物體從落地窗外墜落下去。 大伙兒只聽到玻璃被撞碎的聲響,之後那個物體便躺在隔壁啤酒屋的屋頂上,一動也不動了。 最靠近窗邊的加藤謙三看清楚掉落在屋頂上的是什麼東西後,隨即發出慘叫聲。 “喂!把窗子打開,有人掉下去了,快把窗子打開啊!” 多門修大聲吼叫著。 他一心只想著救人,便順手拿起一把椅子往落地窗砸去。 在他猛烈的撞擊之下,玻璃碎片四處飛濺,好不容易砸出一個可容一個人進出的破洞,他立即脫掉上衣從狹小的洞口往外爬。 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躺在那里的……不,應該說是死在那里的正是可憐的本條直吉。他整個頭蓋骨全都碎裂了,大量的鮮血不斷泉湧而出。 這時,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慌忙跑進“彌生”房間,本條德彥和法眼鐵也跟在他們身後進來,兵頭房太郎則全身痙攣、一臉慘白,僵直地跟在最後面。 “爸爸!爸……” 就在德彥發出悲戚的叫喊聲時,一個聲音從遠遠的上方傳來。 “是誰摔下去了?” 那是法眼滋的聲音。 原來“彌生”房間就在甜蜜之屋的正下方,法眼滋這時正從甜蜜之屋上方的頂樓牆邊探身出來,他的身旁還有四、五個工人。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往上看,並激動地吼道: “是本條直吉!” 接著,德彥再度哭喊著: “爸爸!爸爸……你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 看來德彥認為父親是跳樓自殺。 這個時候,在“彌生”房間聚會的“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並沒有跟過來看向落地窗外,相反的,他們全都把視線集中在站在門邊的法眼鐵也臉上;而鐵也也充滿敵意地看著“發怒的海盜”的五名成員。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6:06
第14章 法眼家的秘密
奇妙的會面 那一年的四月十三日正好是星期五。 金田一耕助原本不是那麼在意日子吉利不吉利的人,但是當他那天下午三點左右走進位于田園調布的法眼家時,心情相當沉重。 那一天似乎比平常還要冷一些,金田一耕助照例穿著灰色老舊的開襟外套,手中握著一根櫻樹做成的拐杖,頭上依舊戴著那頂幾乎變形的爪皮帽,而帽子下的頭發依然蓬松如鳥巢。 他按下電鈴後不久,就聽見門上的對講機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請問是哪一位?” “我是金田一耕助。因為老夫人有事找我,所以麻煩你通報一聲,就說我已經到了。” “哦,請稍等一下。” 最年輕的女傭——里子很快出現在大門前,為金田一耕助開門。 “您這邊請。” 女傭里子帶著金田一耕助來到一間非常寬敞的接待室。這里大概有十坪大,金田一耕助坐在沙發上,若無其事地觀察接待室的內部,卻沒有看見他想要看的東西——法眼家三代的照片。 接著他又看看窗外,只可惜也沒有他所期待的東西——風鈴。 (該不會自從昭和二十八年發生那件“人頭風鈴殺人事件”之後,風鈴對他們家來說,便成了忌諱的東西吧?) 金田一耕助從袖子下方的口袋取出一包希望牌香煙,他叼起一根煙,並用桌上的打火機點燃那根香煙。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比較年長的女傭端了一杯茶進來。 “請您稍等一會兒,我們少夫人就要來了。” “好的,您忙吧!” 金田一耕助一邊抽著煙,一邊品嘗手中那杯香味四溢的茶。 不一會兒,由香利緩緩地走進來,她身穿一件像喪服般的黑色洋裝,臉色非常憔悴,眼神也有些緊張。盡管如此,她的美仍是不容置疑的。 金田一耕助一看到由香利走進來,立刻把香煙按在煙灰缸里撚熄,並且從沙發上站起來。 “你好,我是法眼由香利,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認識你。” “你實在是太客氣了,若是有什麼叨擾之處,還請你多多包涵。傳說你是位非常能干的女性,今日一見果然不錯,的確有老夫人當年的豐采。” 由香利淺淺一笑,不過笑容卻相當勉強,顯得十分不自然。 “請坐,今天把你找來,實在是不好意思。只是在你跟我奶奶見面之前,有件事想跟你說一聲。” “請問是什麼事?” 金田一耕助緩緩坐回原來的沙發上。 “嗯,是我奶奶的事……” “哦?彌生夫人怎麼了?” 金田一耕助關懷的語氣讓對方覺得非常窩心。 “金田一先生,聽說你曾經跟我奶奶見過面?” “是的,昭和二十八年的時候,我曾經跟彌生夫人見過兩次面。” “當時奶奶還很年輕、漂亮吧?” “是啊!一點都看不出是六十幾歲的人呢!當時的彌生夫人看上去就像是四十歲左右的年輕婦人。” 由香利聞言,不由得輕歎一聲,接著說: “唉!這兩、三年來,她的健康情形不理想,氣色也很不好。奶奶是個對自己的容貌相當在意的人,不願意讓別人見到她老態龍鍾的模樣,所以這幾年來,家人都見不著她,除了她的主治醫師、我,還有私人看護遠藤之外。” 金田一耕助有些失望他說道: “這麼說,我今天也見不著彌生夫人了嗎?” “不,因為是奶奶請你來的;所以……只不過,我奶奶希望她能看得到你,卻不希望你看見她。 我知道這種見面方式實在非常奇怪,還請你體諒我奶奶的不便之處,多多包涵。” “那麼,我要如何跟她見面?” “你將隔著窗簾跟我奶奶會面,並且希望你不要朝窗簾里面瞧。我為這種不近人情的見面方式,再三向您致歉……” 這的確是相當奇怪的要求,金田一耕助雖然覺得無可奈何,卻也不想因此而打退堂鼓。 “我明白。事實上,就算今天彌生夫人沒有打這通電話給我,我也會主動來拜訪她的。” “那麼,你這邊請。” 鐵箱的秘密 法眼彌生的房間位于整棟建築物的最後面,必須通過一條沒有任何窗戶、如狹窄地窖般的走廊才能到達。這條走廊長約五公尺,走廊盡頭的右側有一間三坪大的西式房間,房間的窗口里面有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正默默地編織著毛衣。 “這位是遠藤多津子女士,我奶奶的私人看護。” 遠藤多津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跟金田一耕助打聲招呼後,隨即又坐了下來,繼續揮動她手中的棒針。 看來這女人的工作不只充當彌生的私人看護,她還得負責防止別人闖入這里。 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門,金田一耕助跟在由香利身後進了這扇門,並仔細打量眼前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大約十坪大,所有的窗子全是雙層結構,由于天花板上裝了一盞十分華麗的吊燈,整個房間顯得非常明亮。 房間的一角有一張相當豪華的床鋪,床鋪四周有支架,四面的支架上都垂掛著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床鋪的正對面牆壁上安了一個書架,上頭的書排列整齊,看得出主人曾刻意整理過。 此外,房間中央還有一個大型書桌,桌上整理得一塵不染,還擺了一部可以直通外面的電話。 但是,彌生在哪里呢? 只見書桌後面有一個高約兩公尺的簾柱立在那兒。簾柱有一公尺寬,四邊都垂掛著厚厚的紗質窗簾,簾幕下方露出兩個圓形的車輪,看來彌生就坐在輪椅上。 由香利請金田一耕助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自己則坐在金田一耕助的側面。 大家都坐定之後,簾幕內便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好久不見,你好像一點都沒變嘛!” “哪里、哪里,我已經不年輕了,倒是夫人的玉體……” “唉!我是個不服輸的人,可是健康方面可由不得我做主。所以最近我什麼人也不見,即使有必須見的客人,也只能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無禮之處,還請你見諒。” “可是,聽您說話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呢!” “呵呵呵,你這番話真是說到我心坎兒里去了,不過,讓我們免去這些客套話,直接切入主題吧!金田一先生,你把那個東西帶來了嗎?” “您說的是什麼東西?” “金田一先生,請你不要跟我裝糊塗好嗎?我的生命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耗了。我說的東西就是那個鐵箱,本條直吉應該事前就把鐵箱交給你了,他希望你能代他妥善處理。” “夫人,您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那件事是本條直吉跟我之間的秘密啊!” “哦,本條直吉沒有告訴過你,他寄給我一封信嗎?” “我沒聽說有這麼一回事,他什麼時候寄信給您?” 簾幕內的人好一會兒都不說話,大概是在研讀金田一耕助臉上的表情究竟是真是假,由香利則顯得有些心浮氣躁、沉不住氣。 “由香利,本條直吉的信就由你來說吧!” “是。” 由香利聲音顫抖地應了一聲,她調整一下坐姿後,雙眼無神、聲音低沉他說道: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本條直吉說,原本他打算下個月把那個鐵箱帶來,可是後來他突然改變心意,決定把鐵箱交給一位叫做金田一耕助的人來保管,還說萬一自己發生不幸的話,金田一耕助就會打開鐵箱做適當的處理。” “那麼,你如何處置那封信呢?” “我把它燒掉了。” “這樣啊……那麼我就不確定本條直吉是否真的寫過那麼一封信給你們了。” “金田一先生,你打開那個鐵箱了嗎?” 法眼彌生的語氣有些著急。 “是的,我把鐵箱打開了。” “你看到里面的東西了?” “當然。” 一陣沉默之後,彌生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那個東西的意義嗎?” “我知道,因為里面還附了一張說明。” 接著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金田一先生,你為什麼不把鐵箱帶來?我們早就依約准備好該准備的東西了。” “我是想這麼做,只不過那必須在本條直吉的事情解決之後。” “本條直吉不是自殺身亡的嗎?他的事情有什麼好解決的?” “不,直吉先生好像是後腦遭凶器打傷,暫時失去意識,才從屋頂上倒栽下來的。不過,詳細情形仍必須等警方的檢驗報告出來才能確定。” 聞言,由香利不由得顫抖著聲音說: “金田一先生,聽說當時您也在場?” “是的,當時你先生和令郎也都在場。” “金田一先生,你為什麼這麼說?” 這次是法眼彌生的聲音。 “夫人,這一個月以來,直吉先生的生命處在備受威脅的狀態中,他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誰想對他不利,因此才到我那兒商談這件事。而我在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找出凶手是誰,只能告訴他凡事都得提高警覺。” 昨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催促等等力回到九樓,但是他們的運氣不佳,所有的電梯全部擠滿了人,就連從警衛室直達九樓甜蜜之屋的電梯也一直停在九樓,任憑他們怎麼按,電梯就是不下來,兩人只好在四樓苦等了五分鍾左右。 好不容易由電梯小姐操控的電梯來到四樓,然而出電梯的客人相當多,加上每一層樓都有人進出,電梯必須在每一樓層停下來。等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到達九樓時,已經花費十分鍾。 金田一耕助沖出電梯之後,立刻拉起衣擺急速奔向甜蜜之屋;等等力也緊跟在後。 兩人一到甜蜜之屋,金田一耕助連房門也沒敲就沖了進去。 只見兵頭房太郎和鐵也、德彥都在里面,甚至連剛參加完婚禮的法眼滋也在,但是最重要的本條直吉卻不見人影。 一股不祥的預感立刻爬上金田一耕助的背脊。 “德彥,你父親呢?你父親怎麼了?” “我爸爸……” 德彥說完便看看鐵也,鐵也則有些為難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他去隔壁的洗手間了。” 兵頭房太郎吊兒郎當地回道。 “洗手間?” 金田一耕助正准備拉著等等力往外沖的時候,兵頭房太郎卻出聲制止道: “啊!,金田一先生,等一下,你現在跑進去的話,那位大爺可是會生氣的唷!” “這話怎麼說?” “因為他最討厭別人看到他失態的樣子,剛才鐵也和阿德才被他罵出來呢!”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本條先生去洗手間做什麼?” “去嘔吐啊!這會兒,他大概正吐得七葷八素呢!他是那麼體面的人,當然不願意讓別人看見他的丑態。如果你有事找他,就在這里等一下吧!” “對了,金田一先生,本條先生是怎麼了?他為什麼需要像你這樣的私家偵探呢?” 法眼滋站在榻榻米上,一臉好奇地問道。 “嗯,這個……” 金田一耕助才准備開口,外面卻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緊接著一個黑黑的影子從甜蜜之屋的玻璃窗外掉下去。 雖然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然而室內的六個人全都親眼目睹整個過程。 “啊!那個……那個不是爸爸嗎?” 德彥慘叫一聲,立刻沖到窗邊,試圖打開鋁窗。當他知道鋁窗全都釘得牢牢的時候,旋即轉身朝門外跑出去。 “阿德!阿德!” 鐵也跟著沖了出去。 由于這兩個年輕人的快速行動,才使得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恢複原有的戰斗力,兩人于是跟在德彥和鐵也的身後跑出甜蜜之屋。 一旁的兵頭房太郎也緊跟在後沖了出來,此時他已臉色發白,和剛才那種吊兒郎當的模樣完全不同。 當五個人全都擠進甜蜜之屋專屬的電梯時,卻發現電梯故障了!所幸經過德彥緊急的修複,電梯很快就恢複正常運作。 就在電梯門即將關起來的時候,法眼滋才跑到電梯門外。他先前花了一些時間穿鞋子,不過這並不影響電梯往下降的速度。 引爆炸彈 “之後的情形就如同報紙上報導的一樣,本條直吉摔落在本條會館四樓‘彌生’房間的窗外,而且當場死亡。” 由于各大媒體都沒有報導這件事,彌生和由香利應該都不知道“發怒的海盜”聚會的事情,所以金田一耕助故意不提。不過如果鐵也說出來,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所以我先生和鐵也都目擊到直吉先生從甜蜜之屋的窗外摔下去的慘狀嘍?” “是的。當時大家還聽到世界上最淒厲的慘叫聲,這表示直吉先生摔下去的當時並沒有死。如果說這是一樁殺人事件的話,我們在場的六個人就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一陣沉默之後,簾幕後面再度傳來彌生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這麼說,你懷疑這件事是我動的手腳嘍?” “不,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您也不是愚昧之人。” “你的意思是……” “您和直吉先生之間已經達成協議,只要他把鐵箱還給您,您就把本條會館一半的股份無條件地讓渡給直吉先生。既然你們達成這樣的協議,而且約定好的日子也快到了,您就沒有理由去謀害他。再說,若是直吉先生有個三長兩短,事情反而會弄巧成拙,因此您絕對不會做出這麼危險的事情來。” “謝謝你的贊美。那麼,你為什麼不立刻把鐵箱帶來呢?我相信你不會把那個鐵箱據為已有,然而看到你今天沒有把鐵箱帶來,我的確感到非常失望。” “夫人,我想您之所以對我的處理方式感到不滿,是因為我們對這件事情有認知上的差距。” “你的意思是……” “直吉先生曾經,我必須當著由香利小姐的面把鐵箱交給您。” “由香利不就在這里嗎?” “不,這一位並不是法眼由香利,而是山內小雪——爵士樂團‘發怒的海盜’的女主唱,也就是二十年前在醫院坡慘遭殺害的山內敏男的妹妹。” 金田一耕助投下的這顆炸彈威力還真不小。 這一瞬間,簾幕後面的彌生和金田一耕助旁邊的由香利幾乎同時發出哀鳴;自稱是由香利的女人更是立刻站了起來,跑到房門的內側取出一把小型手槍。 綁匪的目的 金田一耕助目光銳利地盯著站在門前的女人,搖搖頭說: “小雪,放下手槍吧!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會隨便殺人的人。” 女人的態度似乎有點動搖,只見她臉上充滿絕望的神情,緩緩地把視線從金田一耕助的身上移向空虛的遠方。 這時,彌生尖銳的聲音從簾幕內傳出。 “金田一先生!你到底在說什麼?如果她不是由香利的話,我不就被她騙了很長的一段歲月嗎?” “話不能這麼說。您是一個聰明人,騙得了別人的把戲未必騙得了您。根據我的推測,應該是您說服小雪替代由香利的。” “呵呵,你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彌生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可是金田一耕助投下的這顆炸彈的威力實在太大,她仍不免有點歇斯底里。 “不只是我,周遭所有的人全都認為這孩子就是由香利。金田一先生,難道你以為這世上還有另外一個人長得跟由香利一模一樣?” “是的,夫人,我在昭和二十八年的命案發生之前,就曾經見過由香利小姐,沒有多久我又見到小雪。在這兩次相遇中,她們兩人都沒有看到我。” 金田一耕助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悲傷的神色。 “小雪,你當時還在聖地牙哥酒館的舞台上表演。最初,你從後台走出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由香利小姐站在舞台上,沒想到後來由香利小姐又出現在觀眾席上。當時由香利小姐頭上圍著頭巾、臉上又戴著一副大太陽眼鏡,加上觀眾席的視線非常暗,除了我以外,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觀眾席上的這個女人和舞台上的女主唱長得非常相像。 那天,由香利小姐站在觀眾席,她脫下頭巾、摘下太陽眼鏡,站在小雪的對面,那是一場非常可怕的對峙,當時兩個女人心中的呐喊,我到現在幾乎都還能聽見。由香利小姐一定在心底這麼叫著:‘你就是那天在醫院坡上吊之家讓我服下迷藥、害我失去自由,還讓山內敏男趁機玷汙我身體的女人!哼!我可不是一個任人玩弄、哭累了就睡著的小女孩,我一定會誘惑你的老公,讓他跪倒在我的膝前。’ 至于小雪,當時你心里也一定是這麼呐喊著:‘不!不!我絕對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你最好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就當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我絕對不會把這個男人讓給你,絕對不會!絕對不會!’後來你在阿敏的小喇叭聲鼓勵下繼續唱歌。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的歌聲,那首歌是‘Itisonlyapapermoon’吧!” 小雪不知何時已經放下手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簾幕內傳來彌生呻吟般的歎息聲。 “金田一先生,你的確是個非常令人害怕的人。不過……” 頃刻、,彌生說話的聲音又恢複原有的斗志。 “你是怎麼知道現在站在這里的人是小雪呢?” “夫人,因為我不但有她的指紋,還有由香利小姐的指紋。” 彌生驚訝他說: “你說你有由香利的指紋?” “是的,那是我在一個偶然的地方發現的。” 于是金田一耕助便把他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的老鼠洞里,發現風鈴金屬片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我想昭和二十八年八月十八口,由香利小姐在輕井澤遭人綁架後,便被監禁在五反田的車庫里。而在由香利小姐被綁架的前兩天,碑文谷警局管區內的派出所還發生一起手銬被偷的案件,那個小偷非常奇怪,手銬旁邊有一把手槍他不偷,卻只是偷那副手銬。” 金田一耕助一面提起手銬的事,一面不露痕跡地打探小雪的神情。只見眼神空洞的小雪忍不住抽搐了兩、三下,額頭上還不住地冒著汗。 “我懷疑盜取那副手銬的人就是阿敏。他知道由香利小姐是個傲慢、主觀意識很強的人,他若要把由香利拘禁在五反田的車庫,一定需要用手銬銬住由香利小姐的雙手,並且拿布條塞住她的嘴巴。 我想,在舉行那場婚禮之前,由香利小姐應該都被監禁在車庫里,其間你們只准她打一次電話給她的奶奶。當時由香利小姐大概是這麼說的:‘奶奶,有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您知道我還有一位阿姨嗎?’對了,在此之前……” 金田一耕助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 “阿滋曾經提過,當時由香利小姐曾笑著說:‘什麼?我有阿姨?哪有這麼可笑的事?’我想由香利小姐口中的阿姨一定是指小雪,從這里就可以看出,小雪是把由香利小姐綁架到五反田的綁匪之一。”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里,目光溫柔地看著小雪。 “發生那件綁架案之後,我受托詳細調查阿敏和小雪的事。根據我所得到的結果,阿敏曾經和許多女人有過性行為,也有吸食迷幻藥的習慣。 但是他絕不是壞人,而且他非常疼愛小雪這個妹妹。他無法接受小雪必須流落在外,而由香利小姐卻能如此得天獨厚的享有一切;再加上有許多男人都在打小雪的主意,因此阿敏便下定決心送小雪回法眼家,他想讓小雪坐上法眼家繼承人的寶座。”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兒,暗中察看簾幕後面的反應,但是簾幕後面依然毫無動靜。 造化弄人 金田一耕助見簾幕後面沒啥動靜,只得繼續說下去。 “那個時候,阿敏的作戰策略錯誤,他應該讓小雪直接來跟夫人您見面的,如果夫人知道小雪和由香利小姐長得如此相像,就會承認小雪是琢也先生的骨肉,並且讓小雪回到法眼家。 夫人,您知道琢也先生為什麼不讓您跟小雪見一面嗎?唉!就某方面來說,琢也先生相當怕您,他擔心會有橫禍降臨在小雪身上。” “他誤會我了,原因當然是在我……嗚嗚、嗚嗚……如果我知道由香利和小雪兩人如此相像的話……我……我無論如何都會救她的。” “我明白。” 金田一耕助難過地點點頭。 “這個問題我們等一會兒再談,現在還是先把話題拉回到阿敏的部份吧!阿敏應該也是基于同樣的理由才會懼怕您,因此他想,如果通過年輕人應該會比較容易溝通,于是他要小雪打電話到輕井澤,把由香利小姐叫到鹽澤湖去。小雪,結果如何呢?” 小雪猶豫了一會兒才說: “完全行不通。不過這也不能怪由香利……因為在她沒有任何心理准備的情況下,我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就跟由香利小姐的母親萬里子拒絕你母親是同樣的情形。” “或許吧!當時鹽澤湖是個相當荒涼的地方。我們在湖中的島上談了一個鍾頭左右,最後,她說我是大騙子,還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你和由香利小姐長得那麼像,這反而惹得她不高興?” “嗯,她認為我只是小老婆生的,竟敢那麼囂張。” “于是你便帶著由香利小姐回到東京?” “由香利動手打人,敏男知道了很生氣,于是他拿出一副手銬銬在由香利的手上,還拿出一把彈簧刀把她押進後座,然後要我開車。” “但是在途中,由香利小姐不是還打電話回山莊嗎?” “不,那是我打的。從鹽澤湖到碓冰嶺必須經過輕井澤車站,剛好車站前面有一部電話,敏男便叫我代替由香利打電話回去。” “原來如此,接下來你們帶由香利小姐回五反田的車庫,第二天,她就打電話回這里……對了,那通電話也是你打的嗎?” “不,那通電話是由香利本人打的。不過當時敏男用刀子抵住由香利,讓她不敢亂講話。” “小雪,從你們綁架由香利小姐到舉行婚禮大約有十天左右,這當中阿敏有沒有侵犯過由香利小姐?” “沒有,敏男沒有侵犯她。當時由香利如果聽話一點,敏男也不會出此下策對付她。說到這兒,我必須先跟你說一聲……” “什麼事情?” “雖然我對法眼這個姓氏一直有份強烈的憧憬,但是另一方面,我又相當敬愛敏男,如果我認祖歸宗的話,就和敏男不再有任何關聯了。 我跟敏男提過好幾次這一層顧慮,敏男後來也認為,還是把我留在身邊比較好。但若是就這樣放了由香利,他又覺得心有不甘……” “因此阿敏便在那場奇怪的婚禮中侵犯由香利,而且你還是幫凶?” “是的,對不起……” “當時你並不知道那件事在日後會帶來多麼嚴重的後果吧?” “嗯,我真傻。” “那麼,你們當時拍攝結婚照是……” “當然是為了報複法眼家,我們也真的把照片寄給法眼夫人了。” 金田一耕助傷感地看著小雪說道: “是你去本條照相館預約的吧?你為什麼會選擇本條照相館呢?難道你知道本條照相館和法眼家的關系?” “不,當時我什麼都不知道,直到現在我還不是很清楚,不過,敏男或許知道吧!因為是他交代我去本條照相館。” “那是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的事,那天你們才把由香利小姐帶到醫院坡嗎?” “是的。” “銬著手銬?” “嗯。此外,她嘴里也塞著布條,因為她不論什麼時候都想反抗。” “但是到了醫院坡之後,你們便打開由香利小姐的手銬對不對?” “或許吧!因為我去本條照相館之後,剩下的部份就交給敏男處理。” 金田一耕助對著簾幕的方向說: “夫人,他們寄給您的結婚照里面有風鈴對不對?一般來說,每個風鈴都會掛著金屬片,但是照片中的風鈴卻沒有。那是因為由香利小姐把它拿走了,小雪,當時由香利小姐表面上雖然十分頑強,心里卻非常惶恐,因此她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偷偷扯下那塊金屬片,並用隨身攜帶的口紅在金屬片上寫著‘救我,由香利’的字樣。 她想把金屬片丟到圍牆外面,不料在她准備行動的時候,阿敏卻回來了,她只好慌忙把金屬片褶成好幾摺塞進老鼠洞里。 問題就出在這兒,當時由香利小姐想必非常緊張,她拔掉回紅蓋子的時候,手指一定顫抖不已,所以她的左手手指便沾到口紅,她用沾到口紅的左手捏住金屬片、用右手寫字,因此金屬片上留有她左手三根指頭的指紋,分別是拇指、食指和中指。但是,小雪……” “是。” “你在參加宴會的時候,習慣用左手握住酒杯,所以香檳酒杯上都會留有你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紋。我對指紋鑒定非常有自信,這兩個指紋是截然不同的。” 房里頓時陷入一片沉默的氣氛中。 過了一會兒,簾幕後面傳來彌生沙啞的聲音: “金田一先生,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個人不是由香利的?” “命案發生之後的半年左右,我拜托一位住在洛杉磯的朋友幫我采集小雪的指紋,那時我就已經確定小雪頂替由香利小姐的事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直保持沉默?” “夫人,我一直不明白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晚上,醫院坡的法眼舊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對于不確定的事情我不願多說,再說我也不是警察,更不想拿這件事來威脅您。” “那麼,你現在明白昭和二十八年那件命案的真相了嗎?” “我明白了,是看過德兵衛先生遺留下來的照片才明白的。” 金田一耕助說著,便從懷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筆記簿。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桌上的電話忽然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6:38
第15章 詛咒成真
又一起殺人事件 小雪鼓起勇氣拿起話筒,保持鎮定他說道: 「喂,這裡是法眼公館。您要找金田一先生?是的,金田一先生現在在這兒,請問您是哪一位?啊!是多門修先生……好的,請稍等。」 小雪神情僵硬地把話筒遞給金田一耕助。 「阿修,我是金田一耕助。有急事?你說什麼?昨天晚上又有人被殺了!是誰被殺了?什、什麼?好的,嗯,兇手當場被捕,他說他有權保持沉默……嗯,好的。 我知道德州阿哲、佛羅里達阿風、邁阿密阿雅、肯德基阿謙都是以前『發怒的海盜』的成員。嗯、嗯,這麼說來,策劃昨天晚上聚會的人果然是那個男人嘍!哦,根據這些人的證詞可以瞭解兇手的身份背景,那麼兇手究竟是誰?你是說……」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豆大的汗水也不斷從他的額頭上冒出來。 「啊!好的,我立刻動身前往,不過在這之前,我必須先跟彌生夫人說明一下。什麼?警官現在已經在法眼家門前,他說要是我再不出來的話,就準備衝進來!實在是太麻煩他了。哈哈!那麼一會兒見嘍!」 金田一耕助掛上話筒,回頭看著神情緊張的小雪。 「金田一先生,又發生了什麼事?」 小雪的臉色就像是經過漂白水漂過般的慘白。 「昨天晚上又發生一起殺人事件,被殺的人是以前『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之一——軟骨頭阿平。」 小雪忍不住慘叫一聲,跌坐在椅子上。簾幕內也傳來哀戚的叫聲,但是彌生仍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說道: 「金田一先生,你懷疑這件命案和我們法眼家有關嗎?」 「夫人,這很難說,事實上……」 於是金田一耕助簡單扼要地把「發怒的海盜」的聚會,以及聚會現場放映山內敏男的人頭幻燈片、錄音帶中的詛咒等,全部說給在場的兩位女士聽。 「可是,敏男的人頭照片是從哪裡來的呢?」 簾幕後面傳來彌生銳利的問話。 「當然是從本條照相館流出來的嘍!德兵衛先生有保存痺好,而且直吉先生也說當時拍攝的五張底片,警方後來全還給他們了,所以阿敏的照片應該還保存在某個地方。」 「是本條直吉,一定是他做的!他……他……」 「但是夫人,直吉先生已經死了,而且他在幻燈片和錄音帶事件發生時就已經墜樓身亡。」 「金田一先生,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雪很想保持鎮定,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顫抖的聲音。 「我不知道,只能說這些全是『有心人士』製造出來的,不過直到目前為止,我仍不能肯定是誰犯下這些案子。」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輕輕地起身一鞠躬…… 「小雪,不,由香利小姐,請你暫時繼續充當由香利小姐好嗎,就像你還沒見到我以前的那個樣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你是一個非常堅強、也非常有韌性的人。」 「金田一先生,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總之,剛才我已經說過吉澤平吉被殺的事,而且兇手被當場逮捕了。」 「兇手是誰?」 「嗯,這個以後再說吧!對了,法眼先生現在人在哪裡?」 「我先生去九州了。」 「搭飛機嗎?」 「是的,他搭八點三十分由羽田起飛飛往福用的班機。」 「那麼他現在確實是在福岡嘍?」 「是啊!八點三十分的班機大約九點十分就可以飛到福岡。他在出發前,以及抵達福岡之後都會從機場打電話給我,他總是這樣的。」 「法眼先生真是個疼愛妻子的好丈夫。」 「金田一先生!」 小雪的臉都紅了。 「哎呀!對不起,我並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對了,法眼先生從來沒有察覺到你並不是由香利小姐嗎?」 「當時他剛從美國回來沒多久,和由香利的交往也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 「五十嵐光枝女士也沒有察覺出來嗎?」 「我充當由香利之後沒多久,就和阿滋一起飛往美國,所以……金田一先生,我先生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對了,令郎昨天晚上有回來嗎?」 「鐵也……」 小雪的呼吸立刻急促起來。 「難道……難道那孩子是兇手?」 這時,彌生身旁的鈴聲驀地響起,接著彌生拿起對講機的話筒說道: 「遠籐,什麼事,好的,我知道了。嗯,好吧!我這就叫由香利出去見見他們,你請兩位警察稍微等一下。」 彌生說完便掛上話筒,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顯得非常穩重。 「剛才裡子說有兩位警察在玄關等候,他們說如果法眼先生不在的話,是否可以見見少夫人。」 「他們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呢?」 「不清楚,他們只說要見少夫人,你快去準備一下吧!」 於是金田一耕助和彌生之間的第一回合對峙到此告一段落。接下來即將展開的第二回合又會是怎樣的情況呢? 蹺班的守衛 倉持六助在三榮假日木匠中心的採購部工作。 這天晚上七點半左右,當他離開上用賀的澡堂時,並沒有直接回到上班的地方,反而朝反方向的世田谷大道走去。 最後,他走進一家名為「千草」的小酒館。 「唉唷!阿六,你洗個澡還真久咧!」 早瀨籐造在櫃檯前叫住六助。他是六助的同事,和六助一樣都是三十歲左右、留著長髮的男人。 「歡迎光臨!倉持,這位先生從剛才就一直在等你,來,喝一杯吧!」 六助一看到老闆娘從滾燙的酒器裡取出一把杓子,立刻說道: 「不不不,我今天晚上不能喝酒!早瀨,快走吧!」 「阿六,你在緊張什麼?該休息的時候就要休息啊!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趕在現在去辦不可?」 「就是嘛!來來來,快喝一杯,酒涼了可就不好喝嘍!」 這家小酒館的老闆娘大約四十歲左右,雖然長得不是挺好看,但白皙的肌膚和勻稱的身材倒也挺教人賞心悅目的。 她在這裡開店已經五年了,最近由於這裡蓋了許多公寓,客人也增加不少,老闆娘忙不過來,便雇了一名叫八重的十六、八歲女孩。 「倉持大哥,今天晚上要當班嗎?」 八重來到六助的旁邊問道。 「是啊!本來我不必當班的,還不是早瀨推給我!他最差勁了,老是找一堆借口蹺班。」 「你們平常要上班,還得輪流值班,真是非常辛苦哩!為什麼不請個警衛呢?」 「是啊!老闆娘,我也覺得很火大。前一個警衛離職後,公司不但不想找人遞補,反而把這份工作推到我們頭上;更離譜的是,我們連個加班津貼也沒有,簡直是為公司做白工嘛!已經半年了,教我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三榮假日木匠中心六點關門,大約七點多,員工們差不多走光了。這時擔任守衛工作的人就必須留下來,值班到隔天早上。 剛開始大家也知道公司的營運狀況不是很好,再加上擔任經理的吉澤平吉連哄帶騙,大家才忍耐著繼續做下去;然而這一拖就是半年,員工的士氣自然愈來愈低落,從當班的倉持六助泡澡堂、上酒館的舉動來看,他們這些守衛真是散漫得很。 事實上,三榮假日木匠中心這三個多月來,從七點到八點半,甚至到九點左右的一個半鐘頭、兩個鐘頭內,可說成了無人之城,經理吉澤平吉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因為一方面這段時間是下班時間,另一方面這種工作又沒有加班費,所以他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說出來。 「是因為早瀨心中有怨言,所以今天晚上才由倉持代替他當班嗎?」 「才不是這樣哩!老闆娘,那是因為昨天晚上我們經理遇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所以早瀨今天晚上才不敢一個人睡在空蕩蕩的假日木匠中心。」 這時,早瀨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別開玩笑了,是你自己心裡害怕吧!還說要我今天晚上陪你摸八圈摸到十二點呢!」 六助顯得有些不高興,一旁的老闆娘卻輕笑道: 「哎呀!倉持,沒有關係。今天警察已經來我店裡盤問過了,關於昨天晚上的那件命案,我比你們還要清楚呢!剛才我還告訴早瀨,所謂人不可貌相,想不到那位平日一板一眼的經理以前是個爵士樂團的團員呢!」 「聽說他以前叫做軟骨頭阿平。」 「八重,什麼是軟骨頭?」 「就是指一個人遇到大事時不敢扛起責任。」 聽完八重的解釋,早瀨也一吐為快說道: 「說起那個人……還真是軟骨頭呢!做起事來畏畏縮縮,一點大將之風也沒有,難怪咱們公司連一個警衛都請不起。」 「可是,早瀨、倉持,別忘了,吉澤從前並不是這樣的人呢!當你們現在的公司還是保齡球館的時候,他也風光過一陣子,只不過自從保齡球館變成假日木匠中心後,他也跟著愁眉不展了。說正經的,我倒是非常同情他,畢竟保齡球館和假日木匠中心是截然不同的行業。」 「嗯,再加上昨天發生那件事情,他的心情一定更差了。」 「對了,早瀨,你有沒有發現這一個禮拜以來,你們經理常常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說的也是。」 暗夜闖入者 「喂,都已經八點十五分了,早瀨、倉持,別淨是坐在這裡閑聊,你們的麻將搭子恐怕會等得不耐煩哦!」 老闆娘提醒道。 老實說,他們兩人早已沒興致打麻將了。可是也不能就此爽約,於是他們決定從「千草」慢慢走回三榮假日木匠中心。 兩人走了大約十五分鐘左右,就看見假日木匠中心的大樓。 這時,一道人影從假日木匠中心的陰暗處朝兩人跑過來。 「早瀨、倉持,你們怎麼現在才來?」 「阿信,對不起、對不起,『千草』的老闆娘一直不讓我們走……」 「沒關係,我只是要告訴你,公司有點怪怪的。」 「什麼東西怪怪的?」 這位香川信治郎比兩人年輕五歲左右,同樣也是假日木匠中心的工作人員。 「有人從剛才起,就一直在中心裡面走來走去。」 「阿信,是經理嗎?」 「不,如果是他的話,應該會開燈啊!可是那人燈也沒開,就這樣在黑暗中走來走去。」 「你怎麼知道那人在黑暗中走來走去?」 「因為那個人好像拿著手電筒,而且手電筒不時映在窗戶的窗簾上。山本還說會不會是小偷呢!」 「山本現在人呢?」 「他在員工進出的側門守候著。對了,倉持,你去澡堂的時候,是不是忘了鎖門?」 「我鎖了呀!怎麼了?」 「我們來的時候,門是開著的,好像是有人用鑰匙把門打開的。」 「看來那個人應該是經理吧!因為只有當天的守衛人員跟經理才有公司的鑰匙。走吧!快點回去,別讓山本等太久。」 假日木匠中心正門外面有一個相當寬敞的停車場,後門前面的庭院則是草坪,草坪上還種了一些觀賞用的植物。中心用鐵絲網把庭院和外面的馬路隔開,鐵絲網的一端還有一扇鐵柵門,不過那扇閂非常矮,連小孩子都能輕易翻越。 三人相繼翻過那扇鐵柵門,躡手躡腳地來到員工專用的側門,這時,一道手電筒的燈光從掛在窗戶的窗簾上面掃過去,三人心裡都不約而同感到毛毛的。 這個假日木匠中心有三個人口,分別是正門、後門和中間的員工專用側門,員工專用側門同時也是安全門。這時,只見體格壯碩的山本七郎就在員工專用門外等著。 「山本,只有一個小偷?」 「好像是。如果是一對一的話,我倒是不怕他,就怕他手裡拿了什麼武器,萬一把他逼急,狗急跳牆的話,那可就不好玩了。」 四人正在談話之際,建築物裡依舊有人走來走去。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差不多五分鐘前來到這兒,因為看到門開著,打算直接走進去,結果就發現有人拿著手電筒在裡面走來走去,我嚇了一跳,這時,阿信也來了。我心想如果是你們兩個在裡面的話,應該會開燈啊!於是我就守在這裡,叫阿信出去找你們。」 「好吧!我們四個人一起衝進去,萬一不行的話,就趕緊打一一○報警。」 就在這個時候,建築物內部的角落忽然傳來一聲大叫,緊接著是男子的呻吟聲。四人一聽,不禁面面相覷。 「喂!趁現在衝進去吧!」 在一陣叫囂下,四個人一起衝進建築物,香川信治郎機靈地把所有的電燈開關全部打開,場內立刻亮如白晝。 當倉持六助看到一名陌生男子站在一支錦鯉旗幟對面的時候,立刻跳進辦公室裡撥一一○報警。 那名陌生男子蓄著長髮、整張臉都埋在鬍鬚裡,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紀。不過從他的穿著看來,應該是挺年輕的。 只見他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握著一把尖銳的扁鑽。 「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山本七郎一邊喊話,一邊向前跨出一步。 但是當他看清楚眼前的東西時,整個人僵直地站在原地。 陌生男子站立的地方是假日木匠中心附設的焚燒爐賣場。雖然這裡擺設的焚燒爐主要是給一般家庭使用,不過也有三個非常大的焚燒爐被放在這裡當裝飾用。 此時,其中一個大的焚燒爐旁邊放著一個大紙箱,紙箱裡面露出一名男子的身體,因為那個男子是趴著的,所以看不到他的臉。 可是從男子身上穿的泛舊毛皮衣領,以及非常老舊的皮夾克來看,立刻可以知道他就是這裡的經理——吉澤平吉。 山本七郎一見經理的皮夾克背上滲出暗紅色的液體,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來。 站在山本七郎背後的早瀨籐造和倉持六助看到滿臉鬍子的年輕人手中握著一把染血的扁鑽,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我們經理是……你用這把扁鑽殺死的?」 原本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的年輕人聞言,不禁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下一秒鐘,他立刻發出一聲慘叫,接著便把手中的扁鑽扔到地上,然後用兩手摀住自己的臉,一個勁兒地嚎陶大哭起來。 距離這裡最近的派出所員警趕到時,他們隨即用手銬銬住年輕人的雙手。年輕人只是一臉木然,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 不過他現在已經不哭了,只露出一副虛脫、神情呆滯的模樣。 不在場證明 「你們怎麼知道這個年輕人就是法眼鐵也?是他本人招供的嗎?」 「不。金田一先生,事實上他本人一直保持緘默,我們是從別處知道他的身份。」 警政署搜查一課的加納警官在玉川警局的偵查室,向金田一耕助、小雪解釋道。 「我先把這些狀況說明一下。」 負責搜查這樁命案的栗原警官從椅子上探出身體說。 「因為前天那件案子的關係,從昨天早上起,我們便開始調查吉澤平吉身邊的一些狀況。後來又發生這起命案,我們更仔細搜查被害人位在弦卷町的公寓,沒想到竟從被害人桌子底下的秘密抽屜裡找出這些東西……」 栗原警官說著,將五張邀請函並排放在桌上,金田一耕助一看到這些邀請函不禁大吃一驚,因為這些跟秋山浩二、佐川哲也收到的邀請函一模一樣,只是上面沒有寫上收件人的名字。 「除了這些邀請函之外,還有五張信封。」 栗原警官拿出的五個信封裡面都印有秋山浩二和佐川哲也的名字,而且不論是邀請函上的文字還是信封上的文字,全部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字體。 高輪警局甲賀警官在一旁接著說道: 「看來,策劃前天那場聚會的人應該是吉澤平吉,他不知道上哪兒去印了這些東西,並且分別把這些邀請函寄給秋山、佐川、原田、加籐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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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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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6:53
由於他多印了五張,為了怕被人發現,便把這些東西藏在桌子裡的秘密抽屜中,沒想到他還來不及處理完這些東西就慘遭殺害了。」 栗原警官插話道: 「這些信件上的文字都是用打字機打的,雖然假日木匠中心裡面沒有這種機器,不過總公司三榮興業卻有。所以,我們不排除他特地到總公司打這些檔案的可能性。」 「但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金田一先生,我想這裡面一定還有幕後主使者,他只是利用吉澤平吉把這些人聚在一塊兒罷了。」 「你知道這位幕後主使者是誰嗎?」 「不知道,不過聽說本條會館的伊東俊吾經理曾經告訴過秘書石川鏡子,本條社長非常關心『發怒的海盜』的聚會,還說要盡量給他們方便,但是因為本條社長已經遇害,我們無法確認這件事情的真偽。」 金田一耕助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事情般說道: 「對了,聽說本條直吉墜樓死亡的事,警方認為他殺的成份比較大?」 「是的。」 開口說話的是加納警官。 「本條直吉死得相當淒慘,不但頭蓋骨整個碎裂,後腦還有被鈍器猛擊的傷痕。我們懷疑兇手先敲昏他,再把他從樓上扔下去。沒想到,本條直吉在往下墜落的那一瞬間居然醒過來,因此才會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原來如此,兇手竟然使用這麼複雜的行兇手法。」 金田一耕助神色黯然他說道: 「那麼,從本條直吉昏迷到他實際墜樓身亡的時間相差多久?」 「這個嘛……我們目前還沒有辦法判斷,不過照理說,兩者應該相差不久才對。」 說到這裡,加納警官突然發現什麼似他說道: 「哎呀!真是對不起。我們不該在夫人面前說這些可怕的事情。那麼,栗原,你把昨天晚上逮捕那名少年的經過說一下吧!」 「是的。」 栗原點點頭後,開始說: 「令郎被逮捕之後,一句話也不說。我們問他姓名、年齡,他也不回答,這對我們來說可真是十分棘手。 就在這個時候,我找到那些邀請函……就是『發怒的海盜』聚會的邀請函,所以立刻聯絡高輪警局的甲賀,看是不是能請四位成員中的其中一位來這裡協助警方辦案,沒想到這些人一聽到吉澤平吉出事的消息,全都面色凝重地趕來了。」 小雪其實也算是「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之一,可是她聽了吉澤平吉遇害的消息後,卻一點也不為所動。或許她現在只擔心鐵也吧! 她雖然很希望這些辦案人員能快一點談到有關她孩子的事情,然而在這種場合下,她只能一再克制自己的情緒,這也是所有搜查人員佩服她的一點。 在這些搜查人員當中,只有加納警官見過小雪(事實上是由香利)和阿敏的奇怪結婚照,當時小雪和由香利都非常清瘦,不像現在的小雪已經是個非常成熟的女人。所以,恐怕連「發怒的海盜」的成員們,也認不出現在的由香利就是以前的小雪吧? 「然後呢?」 金田一耕助代替小雪問栗原警官。 「那四個人一見到令郎立刻有強烈的反應,尤其是佐川哲也,他露出相當吃驚的表情,在我們的追問下,他才說出令郎的身份。」 「但是佐川為什麼會認識少夫人的孩子呢?」 「聽說令郎在高中時代曾是足球選手,佐川是足球迷,再加上他的名字『哲也』和『鐵也』(日語)的發音十分接近,因此他對令郎印象深刻。」 「既然鐵也是在犯罪現場被逮捕的,那麼殺人的嫌疑非常大嘍?」 這又是金田一耕助提出的問題。 「不,這件事情越來越奇怪……」 加納警官搖搖頭,苦笑著說: 「栗原,你把這當中的情形說明一下。」 「是,從當時現場的狀況來看,鐵也應該是兇手,但是隨我一同前去驗屍的法醫卻說這件事情很奇怪。」 「很奇怪?」 「他說死者已經死亡超過一個鐘頭了。」 「你們趕到的時間是……」 「正好九點鐘,法醫說死者雖然已經死亡超過一個鐘頭,但如果說現在才拔出扁鑽的話,血液當然會流出來。」 這個說明引起金田一耕助的興趣。 「這麼說來,這件事另有隱情嘍?」 「嗯,吉澤平吉今天六點就離開假日木匠中心,那裡的工作人員是在七點鐘才陸續離開,只剩下當班的倉持六助留守。但是倉持七點五分也離開中心,去了附近的澡堂。所以從那時候起,中心應該是空無一人。不過後來我們從死者的口袋裡發現中心的鑰匙……」 「所以在倉持六助去了澡堂之後,吉澤平吉又回到中心,並且被人用扁鑽從背後刺殺身亡?」 「是的,法醫推斷兇手行兇的時間應該是七點到八點之間。」 「那麼鐵也被人發現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八點五十分。」 「這麼說,如果鐵也是兇手,他可能已經在命案現場停留半個鐘頭或是一個鐘頭以上的時間?」 「嗯,不過那裡的工作人員都很同情鐵也,認為他應該不是兇手。對了,有件事忘了報告,那把扁鑽是假日木匠中心販賣的東西,賣場就在行兇現場的附近,而且假日木匠中心販賣的每一支扁鑽都裝在塑膠袋裡,只有一個破掉的塑膠袋掉落在死者身旁。」 這些報告越來越讓金田一耕助感興趣。 「照這情形看來,吉澤平吉很可能本來正在和兇手說話,後來卻被兇手以現場的扁鑽刺殺……所以說,兇手應該是他認識的人。」 「那麼,兇手會不會就是利用吉澤平吉舉辦聚會的幕後主謀呢?」 「金田一先生!」 加納警官突然全身顫抖他說道: 「這麼說來,這位幕後主謀者都是先利用別人為他做事,然後再殺這個人滅口嗎?」 「或許吧!唉……為了避免兇手食髓知味,再度犯下兇案,我們一定要早一步遏止兇手的殘暴行徑。」 此時,那張駭人的人頭幻燈片和高亢的詛咒聲音,不只迴盪在金田一耕助的腦海裡,也同樣出現在現場負責搜查人員的腦際。 (你們將被詛咒!你們將被詛咒……) 被詛咒的五個人中,現在已經有一人應驗了這個詛咒。 金田一耕助搖搖頭,企圖振作起來。 「對了,被害人身邊有沒有少了什麼東西?」 「有的。聽說被害人非常重視一本小冊子,總是把它放在上衣口袋裡,如今那本重要的小冊子不見了。」 「是鐵也拿走的嗎?」 「他沒有拿。後來我們也派人在假日木匠中心內部尋找過那本小冊子,只是到目前為止仍沒有任何發現,因此我們認為可能被兇手拿走了。此外,我們還握有許多有利於鐵也的證詞,比方說行走路徑……」 「你們知道鐵也的行走路徑?」 「從小田急的千歲船橋坐車到中心只需五分鐘,我們派人去那個車站調查,根據一位總是在那兒排班的計程車司機說,昨天晚上八點多左右,他曾經載一名年輕人到世田谷的馬事公苑。我們讓這名司機指認鐵也,結果司機說鐵也就是他所載的那名少年。 據說鐵也在馬事公苑前面下車之後,便步行到世田谷大道的一家電器行詢問三榮假日木匠中心怎麼走,店員告訴他現在去那裡路上非常暗,要他小心一點,於是鐵也買了一把手電筒。那名店員還記得那是八點十二分發生的事。」 「那個時刻被害人不是已經死亡了嗎?」 「嗯。根據千歲船橋站員的證詞,那名少年是從新宿方面駛來的電車下車的,因為他外形非常特殊,所以大家都對他印象深刻。」 「所以在吉澤平吉遇害的時間裡,鐵也有不在場證明?」 「是的,這就是我想說的,只可惜當事人卻不願開口表示任何意見。我們只是想要瞭解那段時間他為什麼要去假日木匠中心,以及從六點到八點十二分這段期間,他在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情?可是他卻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他是不是在包庇什麼人?」 「或許吧!因此我們希望法眼夫人能跟我們合作,勸令郎說出實情。」 小雪毫不遲疑地點點頭,因此所有的搜查人員都退下,只讓待在拘留所裡的鐵也單獨跟小雪見面。 鐵也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 當他被帶到偵訊室之後,根本不願瞧他母親一眼,在兩人相對的半個鐘頭裡面,他一句話也不說。 小雪並不像其他母親一樣,只是一味地哭哭啼啼。她不斷要求鐵也開口告訴警方這一切的經過,可是鐵也只是冷冷地背對著他的母親,絕望的眼底透出錯綜複雜的情感。 「鐵也,我只希望你能說出實情。從今年二月起,你彷彿變了一個人,你究竟遇到什麼事,快告訴媽媽啊!」 就在這個時候,鐵也冷漠的臉龐突然起了很大的變化,只見他雙唇止不住地顫抖著,好像想說些什麼,卻又一直緊咬雙唇,努力壓制自己不開口說話。 最後,他叫喊出聲的並不是原先想說的話。 「警察先生,快把我帶走,我討厭待在這裡!我討厭跟這個人待在一起!」 聞言,小雪再也忍不住哭倒在椅子上。 她所深愛的孩子竟然如此厭惡她,這是身為一個母親最大的悲哀。這一刻,她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流光了,整張臉慘白如紙。 結果,鐵也仍繼續留在看守所裡。 鐵也的秘密 那天的晚報很快就報導三榮假日木匠中心的殺人事件,第二天的早報也報導鐵也被捕的消息。 但是因為鐵也還沒有成年,媒體只以「少年A」來報導這件事。 法眼滋從長途電話裡得知鐵也的事情後,立刻放下手邊所有的工作,連夜趕回來。他一回到田園調布的家,馬上搭乘豪華轎車趕往玉川警局。 「我不知道那孩子為什麼會跑到那種地方,你說那裡以前是保齡球館嗎?」 「是的。」 「那麼,他會不會是想去打保齡球呢?」 「不太可能,我們問過鐵也的朋友,他們都不曾看過鐵也打保齡球,倒是令郎的足球踢得非常棒。」 「是啊!他非常喜歡踢足球,而且還是個足球明星咧!每次一有重大比賽,我和內人都會一起去為孩子加油、打氣。」 阿滋說到這裡,眼中不禁盈滿喜悅和驕做的神色。 「他在學校的課業好像也很優秀。」 「嗯,這孩子從小腦筋就好,我們家的希望全在他的身上,只是……」 「只是什麼?」 「鐵也的曾祖母希望他將來能成為一名醫生,繼承法眼綜合醫院;而我卻希望他能從商,以便將五十嵐集團發揚光大。唉!他被夾在我們的希望之間,一定感到十分為難……」 「根據夫人的說法,令郎從今年二月起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是不是就因為這個原因呢?」 「我想大學入學考試失敗,自然給他不小的打擊吧!」 「那麼待會兒請你見見令郎,不過在此之前,有件事想請問你。」 「是什麼事呢?」 「聽說你前天晚上搭八點三十分從羽田機場起飛的班機前往福岡?」 「是的,有什麼不對嗎?」 「請問你是幾點離開田園調布的家?」 「七點前。我不喜歡太趕,最近的交通實在是非常擁擠。」 「你有一輛凱迪拉克對不對?你自己開車嗎?」 「不,我有司機。不過我的司機四、五天前患了感冒,醫生說要是太操勞恐怕會引起肺炎,所以這幾天我讓他在家裡休息。」 「你離開家門的時候,是夫人送你出門的嗎?」 「是啊!我太太的司機還幫我把車子從車庫開到大門前面。」 「哦,你太太也有車子?」 「嗯,我本來是想借用我太太的司機,可是因為我太太也有一個聚會,所以……」 「這麼說,你太太也出門羅嘍?」 「是的,聚會是從七點開始。不過因為我太太說想送我出門之後她再出門,所以我比我太太早一點離開。」 「夫人在什麼地方聚會呢?」 「就是本條會館呀!對了,我到羽田機場的時候立刻打電話到本條會館,我太太正巧也到了。咦?這件事跟我兒子的事有什麼關聯嗎?」 一直有問必答的法眼滋突然張大眼睛間道。 「你是要調查我們夫妻兩人是否有不在場證明嗎?」 「唉!如果令郎能像你一樣,老老實實回答我們的問題就好了。可是他卻一句話也不肯說……」 「像他這種年紀的青少年最難應付了,特別是在他考場失意之後,整個人就像得了被害妄想症似的,思想變得十分極端。請你把他叫來,我試著跟他溝通看看。」 結果這次的會面同樣宣告失敗,任憑法眼滋說破了嘴皮,鐵也還是不肯開口說話。 鐵也被帶走之後,法眼滋才發覺事態嚴重,只見他頻頻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淚水。 這時候,一名刑警走進來,在栗原警官的耳朵邊嘀嘀咕咕好一陣子,栗原警官的臉上逐漸出現驚訝的神色,還頻頻看著法眼滋。 「好的,把那孩子帶進來吧!」 栗原警官吩咐完,便轉向法眼滋說道: 「請問你認識一位叫做關根美穗的女孩子嗎?」 「關根美穗?嗯,我認識她,這孩子怎麼了?」 「她是不良少女嗎?」 「這是什麼話!她是一位非常有教養的女孩子,跟我們就像一家人般融洽。我太太十分喜歡她,她也算得上是鐵也的女朋友……」 法眼滋話還沒說完,關根美穗就隨著一名刑警進來了。 「美穗,你怎麼也來了?」 法眼滋顯得相當吃驚。 「啊……叔叔!」 美穗輕輕地叫了一聲,臉部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外面停的那輛車果然是叔叔的。叔叔,鐵也說出昨天晚上他在哪裡?做了什麼事情嗎?」 「沒有,他不肯告訴我們。咦?美穗,你知道這件事?」 「對不起,打斷你們的談話。小姐,有件事我想請教你。」 栗原警官插進兩人的談話。 「你為什麼知道鐵也在這裡?報紙上和電視新聞不都是以『少年A』來報導這件事嗎?」 「我當然知道啊!刑警不都找鐵也的朋友問過話了嗎?本條會館的德彥還打電話到我家,說刑警或許也會到我家找我談。結果刑警真的來我家了,於是我便很有技巧地反問刑警一些事,當然,那名刑警並沒有上我的當。」 美穗的話說得非常有條理,不過就因為她說得太有條理了,反而讓人覺得她是有備而來的。 「那麼……美穗,你知道鐵也昨天晚上人在哪裡?做什麼事嘍?」 「我知道。叔叔,鐵也還沒說出來吧!他的確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信守承諾?」 「刑警先生,老實說,昨天晚上鐵也跟我在一起,從五點到八點左右……說得更正確一點是五點零八分到七點四十五分。」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明說呢?」 栗原警官說完,吃驚地看著美穗,突然他瞭解了所謂的「信守承諾」究竟是什麼意思。 「刑警先生、叔叔,請你們務必要相信我。我跟鐵也絕對不是所謂的不良少年,昨天晚上的事對我們兩人而言都是第一次……事實上,昨天晚上我們兩人去了新宿的旅館。」 美穗的告白對法眼滋而言,猶如晴天霹靂,他臉上那副深度眼鏡差一點掉在地上。 「美穗,你說的可是千真萬確的事?」 「是真的!」 「是鐵也找你去的嗎?」 「不,是我主動提出來的。今年二月起,鐵也彷彿變了一個人,連我都快不認識他了,他甚至還像飛車黨一樣地騎摩托車。」 一聽到「摩托車」這三個字,栗原警官的神色顯得有些怪異。他曾經聽金田一耕助說本條會館的被害人——本條直吉遭到摩托車騎士的攻擊。 栗原警官本想就這一點再問美穗一些事,可是由於美穗將要說出更多的實情,他想還是不要打斷她的談話比較好。 「我真擔心他會變成飛車黨,鐵也從以前就是愛我的,而我愛鐵也勝過他愛我。所以我希望藉著肉體的結合,讓他感到對我有份責任,這樣或許他會告訴我一些他原本不想說的事情。」 「小姐,你還記得那家旅館的名字嗎?」 「我記得啊!叫做『花園』,就在新宿花園神社的附近。」 「從五點零八分到七點四十五分你們都一直在一起嗎?」 「嗯,我們約好五點鐘在新宿的一家咖啡廳碰頭,我先到,鐵也晚了八分鐘才到。當時我看了一下手錶,對這個時間有深刻的印象。 我們兩個踏進『花園』旅館是六點鐘的事,鐵也本來非常猶豫,還頻頻勸我打消這個念頭,可是一進了旅館的門之後,他就變得十分果敢,表現出十足男子漢的氣概,一點也不會讓我有丟臉的感覺。」 說到這兒,美穗的眼中充滿著淚水。 「你們在那兒一直待到七點四十五分?」 「是的,鐵也說八點跟別人約好要見面,所以我們七點半就從床上起來了。」 「他有沒有說要跟誰見面?」 「我問過了,可是他不說。他只說對方不是什麼大人物,只是很普通的會面罷了。」 「那麼,鐵也有沒有提到他為什麼最近會改變這麼多的原因?」 「對不起,叔叔,我們沒有時間討論這個問題,因為這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是第一次,所以一開始的時候並不成功,不過,我們約好下次見面的時候他再告訴我。」 「好的,我明白了。那麼我們可以找『花園』的服務生來指認你跟鐵也嗎?」 美穗突然有些不安他說道: 「可是刑警先生……」 「什麼事?」 「我來這裡的路上,在計程車上想了很多、很多,突然發現我們兩個都未成年,那家旅館其實是不可以讓我們做那樣的事……所以『花園』的服務生未必會說出真相,他們可能會說從來沒見過我們兩個。」 「小姐,你該不會是……」 「哎呀!刑警先生,你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嘛!」 「好的,接下來怎麼辦呢?」 「幸好有時惡作劇也會立大功呢!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們是七點半左右下床的,然後我們便到浴室裡去淋浴,浴室裡有一面鏡子,因為我正好帶了一支奇異筆,便在鏡子後面亂塗、亂寫一番。」 「你寫了些什麼?」 「我畫了一支穿過兩顆心的箭,箭頭的地方還寫下一個『M』字,也就是我名字開頭的字母。另外,我在箭尾的地方寫下鐵也的開頭字母『T』。剛開始的時候鐵也還笑我,可是在我強烈的要求下,他只好也寫下『一九七三年四月十二日晚上八點,我們在此相愛』的字句。如果這些字句還在的話,『花園』的服務生就不敢抵賴了,對了、對了,我們的房間是二樓的六號房。」 栗原警官連忙向新宿警局通報這件事,新宿警局方面也趕緊派兩名警員到「花園「一探究竟。 「花園」的櫃檯人員本想矢口否認,後來兩名刑警到二樓的六號房檢查浴室裡的鏡子背面,想不到真有美穗所說的「塗鴉」。 因為警方提示這樣明確的證據,「花園」的櫃檯人員無法再否認。他們立刻被帶往玉川警局和美穗、鐵也當面對質,證實就是這兩名未成年少年、少女到他們旅館開房間。 鐵也的不在場證明因此得到證實。但是接下來的問題是,鐵也為什麼要去假日木匠中心呢? 就在這個時候,小雪有了重大的發現,她從鐵也的《經濟入門》一書中看到那張世上最可怕的人頭照片。 一直以來,小雪都非常信任自己的孩子,從來不曾想過要搜查鐵也的房間;但是經過昨天在玉川警局的那一幕,她認為事態嚴重,不得已只好採取這一招。 今天她送法眼滋出門之後,便把自己關在鐵也的房間裡,終於發現了這個秘密。信封裡除了裝著恐怖照片之外,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信紙的東西,那是鐵也常用的東西,上面的字也是鐵也的筆跡。 小雪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隨即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封隨著照片一起寄來的信,一定是鐵也在盛怒之下撕毀。日後鐵也憑著印象,將信上的內容重寫一遍。 只見鐵也在信上寫著—— 法眼鐵也,你並不是法眼滋的兒子,你的親生父親就是這顆人頭的主人…… 「不是、不是!這不是真的呀……鐵也!」 小雪聲嘶力竭地吶喊出這世上最悲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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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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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7:11
第16章 人心惶惶
溫故知新館 吉澤平吉被殺的事件經由報章媒體披露之後,很快便引起一陣軒然大波。特別是“發怒的海盜”這次聚會中發生幻燈片和錄音帶詛咒的事件,更是把世人的好奇心和激動的情緒拉到最高點。 那個有問題的座鍾早在爆炸中被炸得粉碎,不過警政署還是把現場遺留的粉塵收集起來,送往科學檢驗所調查研究,希望能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至于幻燈片中所使用的人頭照片,根據金田一耕助的猜測,很可能是從本條照相館流到市面上。 大家都知道,本條照相館的後面有一棟名為“溫故知新館”的建築物。這是一棟非常現代化的二層樓建築,它的外觀呈金字塔型,跟一般的建築物不太一樣,從上到下依序是明治館、大正館和昭和館。舉凡明治二十五年本條照相館創業以來,他們所拍攝的照片以及底片,全都保存得十分完整。 四月十四日下午,搜查當局來到這棟“溫故知新館”進行調查。 這次的搜查當然是在高輪警局甲賀警官的指揮下進行的,而金田一耕助也在加納警官的邀請下參加這次調查活動。 在本條會館方面,由“溫故知新館”的管理主任——高細英治負責帶領警方參觀這棟建築物。 可是金田一耕助卻指名要兵頭房太郎也參加這次調查行動,他認為昭和二十八年的紀錄,兵頭房太郎應該比高細主任清楚才對。可是這麼一來,高細主任卻顯得不太高興。 “既然警方需要協助,我們當然是義不容辭,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是人數越少越好……” 他的意思是希望房太郎能自動避嫌,但是金田一耕助卻相當堅持地說: “我知道這麼做會給你增添不少麻煩,但是房太郎以前就曾經進出這棟建築物,不是嗎?” “對啊!這里對我而言,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樣。” “可是會長並不是很喜歡他進出這里,會長曾經對我說:‘不要讓房太郎看到這些東西’。” 高細主任比兵頭房太郎年長五、六歲,看起來敦厚老實。柑較之下,房太郎的服裝就給人輕佻、不莊重的感覺。 只見房太郎“哼”了一聲說道: “高細主任,你的人品還算不錯,只可惜嫉妒心太強了,你知道會長信任我勝過他自己的兒子,所以才如此妒恨我。 金田一先生、警官先生,請你們要相信我,這棟會館是在我離開之後才建造的,雖然當時我已經不在這里工作,卻依然可以自由進出這里。而高細主任則是在我離開這里以後,才來這里工作的。” “房太郎,請問你最近一次來這棟‘溫故知新館’是什麼時候?” “這個嘛……去年秋天,我想了解明治時代的風俗民情,所以曾經上三樓參觀過。” “這樣啊!那麼,我們就別再遲疑了,趕緊到樓上看看吧!” 金田一耕助打蛇隨棍上,不容置疑他說道。 “溫故知新館”的內部相當潔淨,所有展示品整理得井然有序,一切都以現代化的科學管理方式來經營。 一行人在高細主任、房太郎的帶領下,穿過好幾條狹長通道,來到昭和二十八年的展示區。 由于這里到處都裝設著日光燈,整個展示區顯得相當明亮。 昭和二十八年的展示架上按照一月、二月、三月的順序擺放資料,九月份的資料正好在眼前,每一份資料都用塑膠袋包裝得非常整齊。 甲賀警官很快便找到資料,輕輕地叫了一聲: “有了!” 他拿起其中一份資料,上面還有本條德兵衛工整的筆跡——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晚上,攝于醫院坡上吊之家——底片和照片 甲賀警官連忙從塑膠袋里取出一張沖印好的照片,他一看見照片,就立刻放聲大叫起來。 “哇!這、這是……” 甲賀警官手中拿的正是從正面拍攝掛在空中的人頭照片,就連曾經親眼目睹過那顆頭顱的金田一耕助和加納警官在看到這張照片的瞬間,也忍不住別過頭去,更何況是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的年輕刑警。 “咦?這樣的照片應該有四張、底片也應該有五張,可是現在照片只剩三張,底片只有四張,遺失的那一組照片和底片到哪里去了?” 高細主任緊張他說道。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樣的結果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他彎下身再仔細確認一下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份的展示區,不久才站起來,眯著眼睛喃喃自語道: “加納,還有一組照片和底片也不翼而飛了。” “哪一組?” “你忘記了嗎?在發生那件大慘案之前,本條直吉曾經去醫院坡上吊之家拍過一張奇怪的結婚照,現在那張照片和底片也不見了。” 身世之謎 自從吉澤平吉遇害之後,“發怒的海盜”剩余的四名成員就一直處于恐懼的狀態下。 “我該如何保護自身的安全呢?我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會用什麼方式來襲擊我,我……究竟該采取什麼樣的措施來保護自己?” 加藤謙三說著說著,不禁快要哭出來。 “阿謙,不是只有你會擔心害怕,我們的心情也跟你一樣!我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會受到這樣的詛咒。” “秋山,你的狀況至少比較好啊!你是一位名作曲家,自然有許多歌迷當你的眼線,不會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佐川也不用擔心,因為他經常會有年輕的女孩子當他的親衛隊,不像我……” “照你這麼說,那我不也很慘嗎?” “不,原田,你更安全了。你有的是錢,大可以請個貼身保鏢啊!” “難道我能請保鏢保護我一輩子嗎?哈哈哈……阿謙,對方可沒有設下殺人的最後期限哦!再說,我也沒有財力無限期地雇請保鏢保護我,所以我只好獨立面對這個看不見的隱形殺手了。 你知道嗎?今天早上有人打電話到我家里跟我太太說:‘下一次就輪到你先生了!’這下子連我太太也開始緊張不安了。” 原田雅實苦笑著說道。 “阿雅,凶手也打電話到你家嗎?” “阿風……莫非凶手也打電話到你家了?” “嗯,是我接到那通電話的,那人還非常親切地對我說:‘小心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件事我沒對我老婆提起過,不過她好像瞧出一些端倪了。總之,我老婆跟你老婆差不多,都非常擔心害怕,阿哲,你那邊有沒有什麼狀況?” “嗯,那人好像對貞子說了些什麼,不過我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 記憶力不錯的讀者對貞子應該還有印象吧! 佐川哲也在昭和二十八年那次事件中,曾經一度精神失常,當時多虧好心的房東女兒——貞子幫助他。 即使是現在,佐川哲也在青山已經擁有一棟豪華的公寓,照顧他的人依然是貞子。她毫無怨言地伺候佐川哲也,但阿哲卻從不曾對她許下過任何承諾。 “對了,阿謙,你剛才好像對我頗為不滿哦!” “我對你不滿?” “你說經常會有一些年輕的女孩子在我身邊保護我……” “怎麼?難道不是這樣子嗎?” 佐川哲也從喉嚨深處發出干澀的笑聲。今天的他跟往常截然不同,不但沒有以往火爆的脾氣,談吐之間顯得非常溫文有禮。 “老實說,這陣子我已經被那些圍著我打轉的年輕女孩弄得哭笑不得,而且這件事還跟你們所熟悉的法眼鐵也有關。” “阿哲,這話怎麼說?如果可以的話,不妨說出來讓我們聽聽。當然,若是你的個人秘密就算了。” 秋山浩二善解人意地對佐川哲也說。他個性敦厚,對任何人永遠都是這麼和善。 “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是擔心這件事或許和這次的殺人事件有關,所以才有些顧忌……” “如果需要保密的話,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跟別人提起。阿謙,你也發誓。” “好的,我也發誓。神明在上,我絕對不亂講話。” “阿雅、阿謙,謝謝你們,不過阿謙,你可要記住自己發過的誓唷!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佐川哲也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在我的歌迷當中有一個叫做町田啟子的女孩,她今年考上一所三流大學。這女孩是我的死忠歌迷,如果我約她上賓館,她一定二話不說立刻答應我。她最近帶了一位名叫關根美穗的女孩來找我……阿風,你知道有位叫做關根玄龍的雕刻家嗎?” “關根玄龍是國寶級的雕刻大師,誰會不知道!” “是啊!關根美穗就是關根玄龍的孫女,她的父母是外交官,現在在外國工作,說起來也是出身于非常有教養的家庭。” “嗯,那這個女孩子怎麼樣?” “前天晚上,也就是阿平被殺的那個晚上,我約她在飯店見面……” “怎麼?你跟她發生關系了?” “喂!別把我想得那麼壞好嗎?雖然我挺花心的,可是阿風,那女孩子看我的眼神是那麼認真、誠懇,讓我一點邪念也不敢有。于是我便帶她去那家飯店的雅室談談……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是誰?” “她是法眼鐵也的女朋友。” 原田雅實聽到這里,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那麼她找你是為了什麼事?” “她問我為什麼要一直纏著法眼鐵也?” 三人都神情緊張地看著佐川哲也。大伙兒沉默了一陣子,秋山浩二才低聲問道: “喂,阿哲,你跟那位叫法眼鐵也的少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唉!你有沒有留意過那少年的臉?” “這、這麼說來,你也認為他長得很像阿敏?” “是的。” 佐川哲也突然站了起來,雙眼炯炯有神地看了其他人一眼。 “法眼家的獨生子為什麼會長得像阿敏呢?我想了很久,仍想不出個所以然,因此我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多門修,多門修的背後有金田一先生,他應該可以處理得很好的。 對了,這件事絕對不可以跟旁人說起,阿謙,你也一樣!” “是、是,我知道了,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說出去。” 秋山浩二再次壓低嗓門說道: “阿哲,你什麼時候注意到這件事?” “前年秋天。當時法眼鐵也還沒有留胡子,可是他不論眼睛、鼻子,還是嘴巴,都長得和阿敏很像,當我知道他是法眼家的孩子時,真的十分驚訝。” “之後你便一直纏著他?” “他好可愛唷!阿雅,你要是想笑我太感性的話就笑吧!總之,我實在是非常、非常喜歡那孩子,他讓我想起從前的阿敏……” 佐川哲也說著,眼角還溢出不少淚水,秋山浩二感傷地看著他,輕聲間道: “阿哲,你曾經見過鐵也的母親嗎?” “阿風,你呢?你是不是也曾見過那少年的母親?” “嗯,見過兩、三次,都是在宴會的場合。” “你認為她是一個怎樣的女性?” “很能干,做事果敢、舉止雍容高雅,而且十分善解人意。不過我一直沒有機會直接跟她打招呼。” “是嗎?你也沒有啊……” 佐川哲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眼角又再度落下淚水。他眼中閃爍著淚光,看看原田雅實,又看看加藤謙三。 “我說阿雅和阿謙,你們可不能追究剛才我跟阿風之間的對話哦!阿雅是沒什麼問題,可是阿謙從年輕的時後就有非常強烈的好奇心……” “佐川,我現在已經不年輕了,你放心吧!” “我看剛才的問題就全都交給金田一先生來處理吧!倒是阿哲,你是不是能繼續再說說關于關根美穗的事情……” “哦,對了,關根美穗告訴我,法眼鐵也這孩子從今年二月起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論說話還是行為舉止,都變得非常粗暴。 她說鐵也是她非常重要的朋友,因此她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這樣,于是我故意板著臉問她:‘既然他對你而言如此重要,那麼你願意用你的身體來做為交換的條件嗎?只要你把自己給我,我就告訴你原因。’她聽我這麼說之後,整張臉都紅了起來,結果你猜她怎麼說?” “她怎麼說?” “她說:‘好,我答應你。反正今天我們去了新宿,我的第一次也已經給了鐵也,之後的事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阿哲,他們兩人是什麼時候去新宿的?” “六點到達,八點離開,然後她才來找我。” “阿哲,如果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法眼鐵也不就有不在場證明了嗎?” “是啊!阿雅,所以我今天一早便打電話給美穗,要她到警察局去,告訴警方這件事。” 神秘限時信 這里是K·K·K夜總會的經理辦公室。 K·K·K夜總會是東京數一數二的夜總會,其中的秀場更是世界聞名。 “嗨,佐川,你做得不錯!” “哦,金田一先生,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剛才我聽阿修說,你今天早上打電話給關根美穗,要她去警察局證明鐵也的清白。” “原來是那件事啊!有什麼效果嗎?” “聽說今天下午關根美穗已經去過玉川警局了。” “哦?那孩子去了啊!” “嗯,她說出一切,而警方也查證過了,所以他們已經釋放出你最疼愛的法眼鐵也。” “那麼,那孩子已經回到田園調布的家了嗎?” “不,他好像不是回田園調布。” “他上哪兒去了?” “聽說他甯可留在看守所里也不願意回家。于是美穗便提議去她家,還立刻打電話給她的祖父,要她祖父去把鐵也接回家,當然,那孩子還是沒有說出他為什麼會去假日木匠中心。” 佐川哲也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金田一先生,我有一個奇怪的想法……” “什麼奇怪的想法?” “凶手殺死吉澤,會不會只是為了想嫁禍給法眼鐵也,並不是真的為了什麼目的而殺人?”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突然露齒一笑回答: “所以你們要小心嘍!說不定將來法眼鐵也又得站在你們的尸體旁邊,瞪著你們看呢!” “金、金、金田一先生!” 一旁的加藤謙三不由得慘叫一聲,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放心吧!警察一定會在你們身邊保護你們的。” 盡管彼此已經相識這麼多年,金田一耕助還是頭一次跟這些‘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促膝長談咧! “對了,阿修,以後就要麻煩你了。” “是,我知道。我絕對不會讓凶手碰他們一根汗毛!” 金田一耕助回到綠丘大廈時,已經七點半左右,他一來到門前,就聽見屋內的電話正響個不停。 “喂,這里是金田一耕助事務所。” “請問,您是金田一先生嗎?” 對方謹慎地確認之後,接著說: “我是法眼太太。” “啊!” 金田一耕助吃驚他說道: “你是從哪里打來的?” “金田一先生,這個您不用擔心,我現在正准備去本條家吊唁,正好我下車購物的這家商店前面有公用電話,所以就……” “那麼,請問有什麼事嗎?” “金田一先生,我今天寄了一封限時信給你,大概明天中午以前你就可以收到。我是怕……萬一你不在家,郵差無法投遞,所以才打電話告訴你一聲。” “好的,我知道了,明天中午以前我一定會在家。夫人,您不會做什麼傻事吧?” “呵呵……” 話筒那端傳來小雪孤寂的笑聲。 “金田一先生,你放心吧!在這次的事件沒有解決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死的。哦……不跟你多說了,我得盡快趕到本條會館呢!” 說完,小雪立刻掛上電話。 金田一耕助握著話筒,雙眼凝視遠方思索著。 但是,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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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7:50
第17章 恐怖的犯罪計劃
失蹤的鉛筆 四月十五日,等等力大志站在偵探事務所的社長室里,他一面眺望窗外下個不停的雨勢,一面不安地看著自己的手表。 眼看著手表上的指針已經走到三點,等等力大志仍沒有做出決定。 事實上,今天是本條直吉舉行葬禮的日子,等等力之所以如此猶豫,是因為他不知道該不該去參加,他總覺得本條直吉是死在自己的疏忽之下。 這時,一輛計程車正好停在對面大樓的轉角處,等等力看見那位從計程車後座下車的乘客時,著實嚇了一大跳。 他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窗邊,不料對方早已看到他,並且還拿著一頂變形的爪皮帽在雨中揮舞著。 等等力這下子想逃也逃不了,只好舉起右手輕輕地向對方揮手。 不一會兒,一手拿著黑色雨傘,一手拎著瓜皮帽的金田一耕助便沖進社長室,張大眼睛、十分生氣他說: “警官,你也未免大膽小了吧?” “事實上,我正在思考要不要去……” “我說的不是本條直吉的葬禮。” “那你是指什麼事?” “你是不是一看到我就想躲?” “哈哈哈,你怎麼知道?” “我可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是因為從計程車內看見你那一頭白發,才決定下車的。” 金田一耕助把濕答答的雨傘往社長室的角落一放,又把被雨水淋濕的爪皮帽和外套掛在衣帽架上,最後坐在等等力面前的椅子上。 “葬禮進行得如何?” “場面挺盛大的,像加納警官、高輪及玉川警局的搜查人員都列席參加;此外,還有不少湊熱鬧的民眾和媒體也都來了。對了,我還看到令郎榮志哩!不過我們並沒有打招呼。” “榮志去那里之前,還到我這兒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莫名其妙的話?啊!如果是關于搜查工作的機密,我就不多問……”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既然會告訴我,就表示這件事必定已經傳到你的耳里了。” “究竟是什麼事呢?” “聽說命案的搜查人員都認為,假日木匠中心有可能不是殺人命案的第一現場。” “這樣啊!” “被害人身上插了一把七、八公分長的扁鑽,只要不把扁鑽拔出來,小心地搬動尸體的話,血水應該不會流出來的,所以吉澤有可能是在他處遇害,然後再被凶手用某種交通工具載到假日木匠中心。 再說,命案現場發現的那支扁鑽雖然是中心販賣的商品,但如果凶手在事前就已取得,不論什麼時候都能下手。吉澤平吉那一天六點左右離開假日木匠中心,卻在七點到八點之間遇害,所以從六點到七點之間,只要有人曾經見過吉澤平吉,便有機會認出和他在一起的凶手是誰。” “換句話說,只要知道吉澤平吉離開假日木匠中心之後去了哪兒,就不難找出命案的第一現場。如果能夠找出命案的第一現場,凶手自然就無所遁形嘍?” “嗯,理論上是這樣。” 金田一耕助沉思了一會兒,一邊抓頭,一邊說道: “我想請你提醒榮志一件事,不過這不是我的看法,而是阿修的意見。說不定你也已經注意到了。” “你是指……” “聽說被害人吉澤平吉不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右耳上都會夾著一支十公分左右的藍色鉛筆。” 聞言,等等力突然睜大眼睛,眼中閃著光輝。 “警官,你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 “嗯,我第一次在本條會館看到他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對吉澤平吉來說,那支鉛筆就彷佛是他身體的一部份。可是在假日木匠中心發現吉澤平吉的尸體時,那支鉛筆並沒有在他的耳朵上!” “你是說在尸體四周也沒有找到那支鉛筆嗎?” “搜查人員並沒有找那支鉛筆,或許警方不知道那支鉛筆和吉澤平吉的關系。” “好吧!我會立刻通知榮志注意這件事。如果他們沒有在假日木匠中心尋獲那支鉛筆的話……” “阿修說,如果現場真有那支鉛筆,就表示那里確實是命案的第一現場。不過,要是凶手也注意到這一點而故意把那支鉛筆放在現場,那就另當別論了。” “嗯,我這就打電話給榮志。” 事後回想起來,多門修的提議果然是判定凶手的關鍵。 恐嚇信 等等力掛上電話之後,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剛才我們談論的事,我已經通知榮志了,不過老實說,我有點想退出這次的調查……”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念頭?是不是榮志說了什麼?” “沒有,榮志什麼也沒說,他反而還鼓勵我。只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自己,如果我沒有擅自離開崗位的話,本條直吉也不會死得那麼慘……” 接下來等等力又嘀嘀咕咕他說了一大堆,他以前就是一個非常有責任感的警官,所以遇到這種狀況難免會更加自責。 金田一耕助輕歎一聲說: “早知道你會這樣想,我今天就應該拉你去參加本條直吉的葬禮。” “你為什麼這麼說?” “今天的治喪委員會會長是法眼滋,他一開始先念一段悼文,接近尾聲的時候,他突然哭了起來。 本條直吉的兒子德彥也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他的妹妹直子更是當場嚎陶大哭。若你看到這樣的情景,一定會立刻燃起斗志。唯有早日緝捕凶手到案,才能安慰本條直吉在天之靈,並讓他的家人不再歎息,此外,還有一件事讓我覺得十分可怕……” “哪一件事?” “本條直吉墜樓死亡跟‘發怒的海盜’聚會的時間,實在配合得太完美了。” “金田一先生,你想說的是……” “如果你離開崗位是偶然,那麼法眼鐵也那天晚上出現在本條會館也算是偶然嘍?” “金田一先生,這是什麼意思?我離開崗位跟法眼鐵也出現在本條會館又有什麼關系?” “我想說的是,本條直吉被殺似乎是太多偶然堆積而成的事件。但是凶手或許認為這一切不過是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罷了,如此一來,凶手就會越來越囂張、得意,而這也就是我現在最擔心的事。” “你擔心‘發怒的海盜’的成員將會一個個遇害身亡?” “嗯,這就是我現在最害怕的一點。” “但是凶手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警官,關于這一點,我想先請你看樣東西。” 金田一耕助從胸前取出一本筆記本,筆記本當中挾著一個大型的信封,他一臉黯然地將信封里的東西拿出來放在等等力面前。 “警官,這張照片……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等等力一看到那張照片,兩顆眼珠子幾乎要飛了出來。 “金、金田一先生,這不是山內敏男的人頭照片嗎?” “是的。” “你是從哪里取得這張照片的?” “在我告訴你這件事之前,請你先看一下這幾張手稿。” 等等力一面看著金田一耕助交給他的手稿,一面感到額頭上的兩根血管漸漸賁張起來。 “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限時專送。” “寄件人是誰?” “法眼夫人。夫人昨天在鐵也的房間里找到這些手稿和照片,她立刻把這些東西寄給我。對了,這里還有夫人寫的一封信,信上說這份手稿是鐵也的筆跡。” “那法眼夫人的意思是?” “法眼夫人說,也許凶手將信和這張照片一起寄給鐵也,鐵也看完信之後,一怒之下便把信撕毀;但是日後他發現這封信十分重要,于是憑當時的印象把這封信重新寫一遍。”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已經注意到法眼鐵也跟這個人頭的主人長得十分相像?” “嗯,我注意到了。” 金田一耕助神色凝重地歎了一口氣說: “今天在葬禮開始以前我問德彥說,那天鐵也為什麼會來本條會館?結果德彥說,鐵也好像有什麼事要問他父親,可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又不方便說出口,于是他只好一直在旁邊等待機會,沒想到後來就發生那件不幸的事件。” “這麼說來,法眼鐵也會出現在‘發怒的海盜’的餐會上也是一種巧合嘍?” “嗯,這也正是我擔心的地方。” 金田一耕助緩緩地抓著頭,不過可以感覺得出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身體有些微的顫抖。 等等力再次看著鐵也的手稿說道: “金田一先生,看來新的‘恐嚇者’就要出現了。” 凶手的動機 “之前我們完全猜不透凶手殺本條直吉的動機,既然不知道凶手行凶的動機,自然也就無法推測出誰是凶手。然而,當我看了今天早上法眼夫人寄給我的這張人頭照片,以及鐵也的手稿之後,便覺得一切就快真相大白了。正如本條直吉所說,恐嚇者經常會有生命危險。” “你是說本條直吉恐嚇法眼鐵也?” “不,如果是這樣的話,本條直吉就會知道應該對什麼人采取防范措施,又怎麼會使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呢?” “那麼你的意思是……” “‘恐嚇者’應該另有其人,而且凶手就是‘被恐嚇者’,他認為本條直吉是恐嚇者,所以才想殺他。” 等等力眼睛連眨也不眨一下地看著金田一耕助,突然間,他猛吸一口氣說: “這麼說來,法眼鐵也可能誤以為恐嚇自己的人是本條直吉,所以才故意讓他從屋頂上摔下來……可是法眼鐵也不是有不在場證明嗎?當本條直吉發出慘叫聲、從窗外摔下去的時候,鐵也還在甜蜜之屋啊!” “警官,聽說法眼鐵也是個推理小說迷呢!他的房間里擺滿中外推理小說,因此,這當中或許還有一些我沒有注意到的圈套。” 金田一耕助煩惱地望著等等力說: “警官,你不是說在命案發生之前,你曾經到過會館的頂樓,當時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我們看見本條直吉摔下去之後,先是急忙下到四樓去,後來才去樓頂。 你第二次上頂樓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跟你第一次看到的不同?任何細微的改變都好。” “你這個問題實在讓我很難回答,我頭一回上去的時候,有對新婚夫妻在頂樓欣賞夜景,還有幾名工人在那里工作,除此之外,好像沒有什……” 等等力才說到一半,便突然張大眼睛驚叫道: “對了,我第二次再上去的時候,就沒有看到那條繩子了!” “警宮,你說的繩子是怎麼一回事?” “金田一先生,頂樓有個飛機庫,那個飛機庫的屋簷突出圍牆五十公分左右,屋簷下側一公尺處釘有鐵制的雙頭鑽。我第一次上去的時候,看到一個雙頭鑽上掛著一條長約三公尺左右的繩索,因為繩索是對摺掛在雙頭鑽上,所以看起來只有一公尺半……” “警、警官,那條繩索是掛在哪一邊?” “當時我並沒有特別從圍牆往下看,不過從繩索的下端被下面透出的光線隱約渲染的顏色來看,或許是在甜蜜之屋的正上方吧!” “我明白了,這就是凶手的圈套。” “你、你是說……” “警官,凶手有可能趁著本條直吉到廁所嘔吐時,先勒昏他,再利用電梯把他抬到頂樓,將他的身體推進繩環,然後把繩索旋轉至極限,自己則回到原先的房間。 一旦凶手松手,繩索自然在空中亂轉,本條直吉的身體也因此往下掉。 但是在本條直吉摔下去之前,他突然整個人清醒過來,所以才會在空中發出淒慘的叫聲。 凶手等大家前往‘彌生’房間探視之際,再爬上頂樓拆掉繩索,便大功告成了,這樣一來,凡是在甜蜜之屋里的人都有非常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等等力啞然失聲地看著金田一耕助,過了一會兒,他呼吸急促地說道: “你是說這些都是鐵也設下的圈套?” “警官,讓我們換個角度來看這件事吧!大部份的恐嚇者之所以恐嚇別人,不外是想從中撈得一些好處。但是你想想看,凶手如果恐嚇鐵也的話,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更何況,你別忘了,當時鐵也還跟我們一起搭乘電梯下四樓呢!” “這麼說來……” “恐嚇者的目標另有其人,而且是比鐵也更具勒索性的人物。” “難道是法眼由香利?”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就不需要把這麼重要的手稿和照片寄給我了。你再想想看,當時沒有跟我們一起下四樓,獨自爬上頂樓的人……” “法眼滋?” 等等力壓低嗓門說出這個名字時,全身竟忍不住地顫抖著。 金田一耕助整個人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等等力。 “法眼滋一直是個溫柔體貼的丈夫,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但是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一封恐嚇信,為了避免自己的幸福毀于一旦,他只好殺掉那個威脅他的人。” “可是,今天這個殺人凶手竟然還擔任本條直吉的治喪委員會會長!” 金田一耕助無奈地點點頭。 “那麼,寄恐嚇信給鐵也的人是誰?” “大概是法眼滋吧!除了他以外,我想不出還會有誰。” 金田一耕助難過地繼續說: “這麼多年來,法眼滋一直十分疼愛鐵也,卻沒想到鐵也竟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他心中對鐵也的憎恨是可想而知的。正如佐川所說,這次殺吉澤平吉的凶手其實不只是要殺吉澤,還想嫁禍給鐵也……他讓鐵也變成殺人犯的同時,也就等于是間接報複了由香利。 但是從種種的情況看來,不論恐嚇法眼滋的人是誰,他都還不清楚一件事實……” “什麼事實?” “警官,這是法眼夫人寄給我的信封。” 那是一個長二十公分、寬十五公分的牛皮信封,信封正面寫著金田一耕助的地址和名字,字跡非常娟秀。 “金田一先生,這個信封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你看看信封的背面。” 等等力把信封翻轉過來,他一看到寄件人的名字,立刻眉頭深鎖。 “山內小雪……這不就是山內敏男的妹妹嗎?她還活著?” “警官,琢也先生的情婦所生的山內小雪,和他自己的孫女法眼由香利不僅年紀相仿,兩人還長得十分相像,就像一對雙胞胎似的。” “所以……” “所以現在扮演由香利的人,就是川內小雪。” 要不是這時候桌上的電話響個不停,等等力一定會氣得暴跳如雷。 只見他一臉不高興地接起電話。 過了一會兒,他對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你的電話,是多門修打來的。” 金田一耕助苦笑地接過電話,他聽對方說了一陣子之後才應道: “哦,這麼殘酷?不肖金融業者也牽扯在里面……嗯,原來如此,也是用恐嚇的手法,嗯,好的,我知道了。但是,我們沒有時間干等,我們必須盡早嚇阻歹徒,以絕後患,即使不采取合法的手段也無所謂。嗯,一切辛苦你了。待會兒我會和等等力警官一塊兒趕到……啊!對了,警官現在整個人意志消沉,提不起干勁呢!什麼?跟你無關?嗯,好吧!一會兒見。” 金田一耕助掛上電話後,朝等等力走過去。 真正的威脅者 今天兵頭房太郎似乎“醉”得不輕呢! 盡管如此,他對周遭的一切還是提高警覺,只見他不時回頭看看有沒有車子跟蹤自己。 現在時刻是午夜十二點,街道上雖然還很明亮,附近的住戶卻早已墜入夢鄉了。 因為參加本條直吉的葬禮,兵頭房太郎穿著黑色西裝、系著黑色領帶,比以前樸素許多。 不過他的左腋下卻緊緊夾著一個大型信封,看起來十分神秘。 房太郎踏進精品店旁邊的空地時,再度不經意地往後看,並喃喃自語道: “混蛋家伙,你在緊張什麼?對方到現在都還沒發覺呢!你再這麼沒膽,以後還能成什麼大事?” 空地上有兩棟用圍牆圍起來的相連住宅,在這里往左轉就可以看見StudioFusa的霓虹看板。 房太郎爬上StudioFusa的水泥台階,一眼就看到有人站在走廊的燈下等著他。 對方一看到房太郎,立刻朝他跑來。 “哎呀!兵頭先生,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在這里等了你好一會兒了。” “是你啊!寶貝,你在這里做什麼?” “討厭,還不是因為你最近都不來找我,我只好到這里來見你嘍!” 房太郎口中的“寶貝”身穿迷你短裙,肩上只披了一件紅色開襟毛衣,看起來不像是正經女人。 “你也知道,我最近去了一趟歐洲,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在日本,當然沒有辦法找你呀!” “可是,我問過你的鄰居,他們都說你已經回來四、五天了。我們不是說好,你一回國就跟我聯絡的嗎?” “我們是這麼約定沒錯,但是我不想這麼做。” 房太郎甩開“寶貝”的手,逕自走上走廊,從口袋里取出鑰匙開門。 “咦?你不請我進去坐坐?” “太晚了,我可沒心情工作。” “不工作也無所謂,今天晚上讓我使出渾身解數服侍你,好嗎?” “謝了,我才參加完喪禮回來,實在一點心情也沒有。” “是嗎?該不會是房里有其他女人正等著你吧?” “少羅嗦,你快回去吧!對了,寶貝,你穿這麼少不會冷嗎?” “當然冷啦!所以才想請你讓我進去坐坐,要是你趕我走的話,今天晚上我就無家可歸了。” “是嗎?真可憐。但是我剛才說過了,今天晚上我真的沒心情理會你。哦!對了,你等一下。” 房太郎從口袋里取出皮夾,抽出兩張千元大鈔遞給“寶貝\ “喏,拿去吧!過些天我再去找你。” 在他掏錢的時候,“寶貝”趁機往屋里瞧,只見屋內一片寂靜,沒有看見其他人在,她只好一把搶過房太郎手中的兩千元,跳下走廊的台階,消失在夜色中。 這個女人是個裸體模特兒,房太郎也是因為這種女人才得以在攝影界嶄露頭角,所以他不會隨隨便便得罪她們。 “寶貝”一直跑到轉角的精品店才放慢腳步,她心里實在有些納悶。 (奇怪!他說屋里沒有其他的女人,可是我明明覺得有人在啊!難道是小偷?) 盡管如此,“寶貝”仍不打算再跑回去通知房太郎,她只是縮著肩膀、攔了一輛計程車,離開明亮的街頭。 房太郎小心翼翼地打開大門後,立刻扭開照明開關。 這里是一間三坪大的接待室,接待室的三面都有門,除了房太郎剛才走進來的門之外,正面和左邊也各有一扇門。房太郎打開左側的門,走進一條狹窄的走廊。 走廊的後面是廚房、飯廳和寢室,房大郎確認過廚房沒有什麼異狀之後,再檢查飯廳和寢室,甚至連壁櫥和衣櫥也打開來檢查。 好不容易他終于放心了,這才關掉電燈開關,回到原先的接待室,打開接待室正面的房門。 那是一間鋪著榻榻米的工作室,大約有六坪大,四面都圍著紅色天鵝絨的窗簾,地上則鋪了一塊大紅色地毯;此外,工作室的一角還堆放許多亂七八糟、五顏六色的天鵝絨地毯。 房太郎曾經是個一流的人體攝影師,但是這個圈子競爭非常激烈,新陳代謝的速度也異常快速。 房太郎最近就是被一波波的新人逼得走投無路,處于事業的谷低。 他站在工作室的中央,細細瀏覽這個曾經讓他引以為傲的房間。 “哼!我不甘心,我一定要再重整旗鼓!” 房太郎說著,便拉起工作室後面的窗簾,那里有一扇門,門後就是專門用來處理照片的暗房。 他把工作室的照明燈關掉,接著打開暗房的電燈。 暗房里具備各種沖洗照片必用的工具,甚至還有一疊舊報紙。 房太郎一走進暗房,立刻從櫃子的抽屜里取出一雙橡膠手套,小心翼翼地把手套戴在雙手上。 接下來,他從剛剛就一直夾在腋下的那個信封里取出一張照片。原來那就是溫故知新館所遺失的照片——山內敏男和法眼由香利的結婚照。 房太郎扭開桌上的台燈,把照片放在桌上那部相機的下方,然後一邊看著取景鏡,一邊調整照片的位置,並快速按下快門。 緊接著,房太郎把桌上的照片放回信封里,再取出阿敏的人頭照片。他同樣把照片放在相機的下方,一邊看著取景鏡,一邊按下相機的快門。 處理完這兩張照片後,房太郎熟練地從相機里取出底片,將底片層層密封,藏在抽屜的最里面。 最後,他從襯衫的口袋里取出一本小型記事本,記事本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呃……二月二十九日二十三版的下段和十六版的廣告。” 房太郎一邊參照記事本上的記錄,一邊從舊報紙上剪下自己需要的鉛字。這可是一件非常耗體力的工作,當他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看看自己的手表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好了,今天晚上就做到這里吧!反正也不必那麼急。” 他喃喃自語著。 就在這時,他的背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別這麼說,再繼續做下去啊!” 由于房太郎一直背對著門,專心地做他的工作,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走進來。 侍他聽到聲音,正想站起來時,卻被身後一股龐大的力量揪住了。 “金田一先生、警官,你們快進來,這家伙把照片藏在那個抽屜里。” 等等力立刻上前搜出這些東西,當他從信封里取出兩張照片的時候,心里感到氣憤極了。 金田一耕助則把散放在桌上的報紙鉛字依序排列一下,並回頭叫喚等等力。 “警官,這是他正准備要制作的文章,請你念一下。” 法眼滋啊!你殺錯人了,去年秋天寄給你這些信和照片的人並不是本條直吉。你現在是殺人凶手…… 被多門修緊緊抓住的兵頭房太郎剛開始還拼命掙紮,直到等等力一一念出這些字體大小不一的鉛字時,他已經虛脫得站不起來了。 天堂幻滅 現在的法眼滋就像是一只斗敗的公雞,正處于極度沮喪的狀態下。躺在他眼前的,是一封用大小不一的鉛字排列而成的信,信上的內容著實教他打從心底泛起一股涼意。 法眼滋,你殺錯人了,去年秋天寄給你這些信和照片的人並不是本條直吉。你現在是殺人凶手,而且還殺了兩條人命,因此我要求的金額必須加倍。 原本我提出一百萬的要求,現在我要兩百萬;之前我並沒有指示你交錢的時間和地點,這次我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你。 地點——本條書館頂樓 時間——四月二十三日晚上十一點 你目前正忙著處理本條直吉死後的本條會館,所以即使你在我所指定的時間出現在那個地點,也沒有人會覺得奇怪。只要你付出這兩百萬,我保證你一生的安全。還有,繩索的把戲對我一點也不管用,你最好別輕舉妄動。 那麼,咱們當天就在指定的地點見面吧!為了慎重起見,我再寄給你兩張跟上次相同的照片。 法眼滋並不是第一次收到這種用報紙鉛字黏貼而成的信。 他永遠也忘不了去年十月十二日的傍晚,曾經收到一封非常奇怪的信。那是一個長二十公分、寬十五公分的普通牛皮紙信封,可是摸起來有點硬硬的,里面好像裝了照片,信封上面還用紅筆寫著“請勿招疊”的字樣。 那天法眼滋正好要去羽田出差,一時沒空看這封信的內容,便把信連同其他郵件,一起塞進旅行袋中。 飛機起飛後,他悠閑地坐在位子上休息,沒一會兒便沈沉入睡。 法眼滋是個不太拘小節的人,也沒有認床的習慣,只要他想睡,任何地方對他來說都一樣。 有人覺得他個性豪爽,但也有人認為他這個丈夫做得實在不怎樣,好像做什麼事情都顯得可有可無似的。這些評語傳進他的耳里,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因為由香利的愛已給他足夠的信心,他根本無須去理會外人的評價。 法眼滋睡醒時,美麗的北九州夜景出現在他的眼前。 九州分公司的兩名干部到機場迎接他,法眼滋邀兩人到飯店一邊吃宵夜,一邊談事情;事情談完之後,便開始商量明天的行程。 這兩名干部差不多是在十一點左右離去,法眼滋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旅行袋,准備盥洗。 待他洗完澡之後,他把旅行袋中的信一封一封拿起來看,發現那些都是不重要的無聊信件。 最後,他拿起出門前收到的那封信,用剪刀剪開封口,從信封里取出兩張照片,以及一封用報紙上的鉛字剪貼而成的信。 法眼滋先看了其中的一張照片一眼,便知道那是一張結婚照。只見一扇金質屏風的前面有一對男女,男的身穿黑色圖案的絲質和服,看上去非常威嚴的樣子。 光是看這男人的臉,法眼滋就可以認定他絕對沒有見過對方。 接著,他把目光移到新娘子的身上,新娘身穿漂亮的和服,毫無表情地看著相機的鏡頭,突然之間,法眼滋整個人都震懾住了,因為他發現新娘左手的無名指上戴了一枚鑽戒。 法眼滋吞了一口口水,慌忙找出一把放大鏡,更加仔細地審視那枚戒指。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8:08
那是一枚在一克拉的鑽石旁邊鑲著小碎鑽的心型鑽戒,也是距今十年前,法眼滋送給由香利的禮物。由香利到現在都還戴著這枚鑽戒。 「這是你第一次送給我的禮物,我會非常珍惜它的。」 由香利曾經這麼說過。 法眼滋再次凝視著新娘子,吞了一口口水,然後把照片翻到背面。 就在這一瞬間,他看見那些可怕的字句—— 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夜晚,攝於醫院坡上吊之家 攝影師本條直吉 新郎阿敏(山內敏男)二十六歲 新娘法眼由香利二十二歲 附記:拍完結婚照之後,新郎新娘便在隔室行夫妻之禮,此乃本條慎吉親眼所見,為慎重起見,特此注記 本條德兵衛 這些文字激怒了法眼滋,他雖然早就知道由香利在嫁給他之前,曾跟不少男人有過肉體上的接觸,但是當這種親密照片真正出現在他的眼前,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妒火。 事實上,法眼滋對自己的身材一直頗為自卑。由香利擁有一百六十四公分的苗條身材,他卻只有一百六十二公分。 當他和由香利魚水交歡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像一頭蠢豬似的。法眼滋依稀記得兩人第一次發生關係後,由香利曾經抱怨過他的表現。 「你怎麼這麼慢吞吞的?究竟是不是個男人啊?不能再勇猛一點嗎?」 (如果她跟這男人的話……) 法眼滋嫉妒地看著照片中新郎魁梧高大的身材、厚實的肩膀、壯碩的胸膛,以及兩隻粗壯的手臂。 (這個男人一定能滿足由香利的需求吧?但是,這男人後來又怎樣了呢?) 法眼滋一面想,一面拿起另一張照片。 當他一看到照片,不禁慘叫一聲地別過臉去。等他鎮定心神,才慢慢鼓起勇氣,再一次把視線移回那張照片上頭。 那是一張人頭照片,法眼滋將先前那張結婚照與眼前這張人頭照片做一比較,立刻就認出那是山內敏男的人頭。 於是,他趕緊翻看照片的背面,那裡同樣記錄著——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深夜,在醫院坡上吊之家發現阿敏(山內敏男)的人頭。 但是根據警方的調查,山內敏男應是兩天前,亦即九月十八日的夜晚遭人殺害,並割下頭顱。 人頭拍攝者——本條德兵衛 這兩張照片背面的字句,強烈震撼法眼滋的心,他知道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由香利確實還在東京。法眼滋一想起當時個性凶悍的由香利可能會做出什麼事,就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戰慄。 至於隨著這兩張照片一起寄來的信函,則是利用印刷品上大小不一的鉛字剪貼而成,光是看到整封信黏貼得歪七扭八的樣子,就令人感到很不舒服;因此想閱讀這封信,恐怕還需要一些勇氣。 但是,法眼滋已經準備好足夠的勇氣了。 致命的一擊 法眼滋收到的信件內容如下—— 法眼滋,從信封中的兩張照片和照片背面的解說,你應該可以瞭解到過去的二十年中,你在法眼家不過是個傻瓜吧!同時你應該會想起你的妻子——由香利年輕的時候是個多麼放蕩不羈的女人,她曾經和不同的男人有過肌膚之親,而你也是其中一人。 法眼滋,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的晚上,在醫院坡上吊之家,和你妻子由香利舉杯慶賀的山內敏男,就是爵士樂團『發怒的海盜』的團長。這裡所附的即是事變之後,刊登在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一日的每朝新聞晚報上山內敏男的照片…… 整封信的內容進行到這裡,便附上一張山內敏男的全身照片。 這張照片一看便知是從報上剪下來的,儘管如此,這張照片依然讓法眼滋對自己的肉體產生嚴重的自卑感,同時也燃起他心中強烈的嫉妒。 照片裡的山內敏男在及肩的長髮上,戴了一頂附有海盜標幟的提督帽,正在吹奏小喇叭。他的上半身,也就是肚臍以上的部位全裸,但最吸引法眼滋目光的卻是他那濃密的胸毛,以及被牛仔褲緊緊繃住,兩腿之間隆起的部位。 法眼滋,這是山內敏男最引以為做的裝扮,他的綽號叫「大力士阿敏」。這個擁有一身蠻力和濃密毛髮的男人,足以讓女人為之瘋狂。只要被大力士阿敏的手臂緊緊抱住,那熾熱的性慾就會令人窒息,你的妻子由香利便是其中之一。 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的晚上,由香利就是被大力士阿敏緊緊擁抱著,你可以從本條德兵衛的手記中窺知她當時有多麼亢奮。 法眼滋,你的妻子由香利僅僅和阿敏一夜風流,就被阿敏的肉體深深吸引。往後由香利更深陷在大力士阿敏充滿男性魅力的泥淖中,不可自拔。 但是,你的妻子由香利是個高傲的女人,她為了從大力士阿敏的魅力中甦醒過來,便決定毀滅他。事後,由香利很快地在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跟你結婚,共赴美國。 法眼滋,再看一遍由香利和山內敏男兩人的結婚照吧! 你大概已經注意到照片中吊掛著一串風鈴。風鈴和法眼家有根深厚的淵源,由香利把她過去的愛恨情仇做一個了結,並假裝一切都未發生過似地和你結婚、赴美。但是,她的惡行和假面具全部留在老天的眼裡,因此老天讓她在跟你結婚之前,就已經懷了山內敏男的骨肉,那就是在美國出生的鐵也。 法眼滋,如果你懷疑我的說法,就比較一下山內敏男和鐵也的面容吧!你將會發現這兩人有明顯的相似之處。鐵也若是蓄起鬍子的話,他們兩人就會更相像了。 總之,鐵也不是你的孩子,他是山內敏男的孩子。你在法眼家無法扮演傳宗接代的角色,根本是一個跟法眼家毫無關係的人。你無家可歸,是個冒牌貨,你好比是沒有身份、地位的蛆蟲! 法眼滋,你想不想停止爭吵、想不想妥協呢?除了你之外,我並不想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 不過,一切仍得看你有沒有誠意。只要你拿出一百萬,我保證你依然能保有現在的一切。 這個代價並不昂貴吧! 那麼,有關付錢的地點和時間,我會再通知你。 無名氏 在讀完這封惡意敲詐、勒索的恐嚇信之後,法眼滋整個人都快發狂了。 他以前除了交際應酬之外,向來不沾一滴酒的,但是那天晚上他為了叫服務生拿烈酒給他,不知按了多少次服務鈴,最後還是在自己理智的斥責下,才沒有繼續沉浸在酒杯之中。 他告訴自己,現在必須冷靜,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出自己方寸大亂的窘態。 那一夜,法眼滋輾轉難眠,在發怒和嫉妒之後,取而代之的卻是極度的悲傷和孤寂。 鐵也是法眼滋唯一的驕做,他的體格健碩、運動神經發達,頭腦更是聰明絕頂;而且他還是個聽話、誠實的好孩子,每個人都很喜歡他。 法眼滋愛他,視他為寶,如今卻發現鐵也不是自己的孩子,這教他情何以堪? 第二天,法眼滋按照原定計劃去高爾夫球場,他的分數跟往常沒什麼差別;然而在打球途中,卻發生了一起意外事故。 當法眼滋正準備揮桿的時候,球竟然彈起來擊中他的左腳踝,法眼滋當場倒了下去。 這並不是法眼滋故意造成的意外,卻給了他一個延遲三天返回東京的藉口。他每天晚上照常打電話給由香利,聲調一如往常般溫柔。 之後法眼滋回到東京,用假名在牛的公寓承租一問房間。他並沒有住在這間公寓,可是每個禮拜總是會來這裡一次,而且一待就是兩、三個鐘頭。 在這間公寓他不叫法眼滋,而是叫逸見篤,他並且在嘴唇上及下顎處黏假鬍子,甚至還貼上兩道粗眉。 化身為惡魔的法眼滋自此開始在世上過著悲慘、孤獨的雙重生活。 宛若新生 法眼滋雖然是社長,然而所有重要事務還是交由代理會長由香利裁決,所以對他來說,一個禮拜想要擁有一、兩個鐘頭的私人時間並不是一件難事。 這個屬於他的私人時間並不固定,有時是星期二的上午,有時是星期四的下午,也有時候是星期五的晚上。 剛開始他對自己這樣的行動感到有些不安,但是附近的鄰居和公寓管理人員並未對他的行徑感到懷疑,於是他就變得越來越大膽了。 法眼滋並沒有特別周密的計劃,只是想以逸見篤這個假名和在牛準備好的秘密總部,來對抗恐嚇者的第二次行動。 對他而言,秘密支付一百萬給恐嚇者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他卻不甘心就這麼受制於人;他知道人心的貪婪是永無止境的,恐嚇者勢必不會僅僅拿了一百萬就放過他。 為了知已知彼,百戰百勝,法眼滋決定重新調查昭和二十八年的那樁命案。他跑遍了舊書攤,好不容易才取得當年的報紙縮小版。在他翻閱縮小版的報導當中,漸漸瞭解到它為什麼會是當時轟動整個社會的大案子了。 報紙上並沒有刊登那張可怕的人頭照片,卻刊出山內敏男生前的照片。那張照片跟貼在恐嚇信函上的照片一模一樣,恐嚇者大概就是從這張報紙上剪下來的吧! 另外,法眼滋也從這些報導中瞭解山內敏男有一位跟他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小雪,小雪和由香利同年,雖然她和名義上的哥哥敏男結成夫妻,但由於敏男的男女關係複雜,小雪才會因為嫉妒而殺了他,並且遵照敏男的遺言,割下他的頭顱,把它當成風鈴般吊掛起來。 儘管小雪最後聲稱自己將會自我了結,可是警方卻始終沒有找到她的屍體。 (但是,恐嚇者為什麼在信中說,由香利是因為想擺脫敏男肉體上的誘惑,才決定毀掉敏男呢? 難道由香利和小雪是為了爭奪一個男人,合力做出這麼一件驚天動地的血腥慘案嗎?) 法眼滋永遠忘不了昭和二十八年八月的某一天,他戰戰兢兢他說出自己對由香利的愛意。沒想到由香利卻以露骨的肢體語言和話來挑逗他,令他終於忍不住,和由香利發生了親密關係。 事情結束之後,由香利還對他說: 「我並不是隨隨便便讓人侵犯的女人,你必須對我負責。從今以後,我不准你再去碰其他的女人。」 這句話讓法眼滋高興極了,因為從這句話當中,他感受到自己身為一個男人的責任感。而且從那次接觸之後,他們每天都廝守在一塊兒。 (接下來…… 接下來又怎麼樣了呢?) 法眼滋努力搜尋著記憶。 是的,接下來由香利就突然失蹤了,那應該是八月二十日前後的事。 當時由香利在輕井澤的別墅接了一通電話,她後來提到那通電話,還笑著對他說: 「是我阿姨打來的電話。嘿嘿!我有阿姨?你聽過這麼可笑的事嗎?」 法眼滋這時回想起來,才發現她當時說的阿姨應該是指小雪。 (這麼說,由香利那次失蹤,是去見小雪和山內敏男嘍!而且……而且他們還……) 想到這裡,法眼滋再度望著那張結婚照背面的字—— 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夜晚,攝於醫院坡上吊之家 (沒有錯,每一個環節都非常吻合。) 那次由香利失蹤了大約十天左右,她回來的時候,顯得相當疲勞。 那天晚上法眼滋去由香利的房間看她,她表現得非常激動,不准法眼滋碰她一下。 儘管如此,由香利還是答應他的求婚,不但由香利本人同意這樁婚事,就連向來態度不明朗的祖母彌生也表現得十分積極。 這時法眼滋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一天,他纏著由香利問婚期的事,當時由香利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阿滋,我非常瞭解你的心情,可是在此之前,有件事我必須做個了結,必須做個了結……」 (難道她當時便已打算殺死山內敏男?) 這個念頭不禁讓法眼滋全身打了個冷顫,也因此讓他回想起在洛杉磯的時候,他緊緊擁抱由香利時的情景。 剛開始的時候,法眼滋總覺得由香利變得好冷淡,自己好像抱了一具活殭屍似的。 他問由香利為什麼會這個樣子,由香利卻回答: 「是結婚讓我改變了一切。以前我只是抱著遊戲人間的態度,然而在舉行過結婚儀式之後,我希望能循規蹈矩做一個好老婆,也希望你能以一個做丈夫的心態來疼愛我這個妻子。」 (難道是因為殺人……才使她失去原來的性慾嗎?) 法眼滋不得不感到懷疑。 還好在每天晚上不斷的纏綿之後,由香利又漸漸回複以往的飢渴。不過此時的她已經不想再擁有主導權,她以往的凶悍個性也不複見,甘心聽命於自己的丈夫,並把自己的溫柔髮揮到極致。 「由香利,你變了。」 有一次法眼滋抱著由香利,在她的耳邊輕聲低語。 「是啊!我想改變,我還想再改變得多一些。以前的我實在太任性了,一想起當時的我,就讓我感到十分懊惱。我們不要舊事重提了好嗎?讓我們忘記過去的種種,我會變得更好,因為你的情愛是我唯一的支柱。」 說完,由香利便躺在法眼滋的臂膀裡低聲啜泣。 對法眼滋而言,婚後的由香利真的很賢淑,在美國的朋友對她的評價也都很好。 起初,由香利只能說一些非常糟的英語,但是她肯努力學習,試著做一位稱職的美國式家庭主婦。 「我想忘記從前的自己,徹徹底底的忘記……因為我想重生!」 總而言之,由香利的改變加深了法眼滋本身的自信。 以前法眼滋不論在班上還是在日本人的社會裡,都沒有獲得什麼好評價。 但是婚後他漸漸改變了。在由香利的鼓勵下,他開始練習馬術,還涉獵其他不同的運動,甚至進步到可以有條不紊地陳述自己的意見。 「他之所以會有如此驚人的改變,全都是因為他有一個賢內助。法眼滋整個人都被由香利洗腦、重新打造過。」 這樣的耳語傳進法眼滋耳朵裡的時候,他一點也不介意,而且還顯得十分得意哩! 「是啊!我是被由香利洗腦、重新打造過,但是由香利也被我洗腦、重新打造過了!」 後來孩子提前出世時,法眼滋原本笑著說: 「嗯,好像早了點兒呢!」 「哎呀!你說的是什麼話嘛!這樣剛好……」 於是法眼滋只好緊緊抱住爭得面紅耳赤的由香利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你說的對,這樣剛好。」 陷阱 每當法眼滋讀完他帶到秘密總部的恐嚇信之後,就會覺得異常憤怒和絕望。 其實他一直還想要有一個孩子,週遭的人也是這麼希望著。 法眼滋住在美國的期間也曾私下找醫生檢查過,但醫生在經過精密的科學儀器檢查後,對他搖頭說: 「你這種體質實在很難孕育下一代。如今你能有一個孩子,已經算是奇跡了,你就別再貪心了吧!」 邁入中年的法眼滋本來已經能坦然面對這個事實,並且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鐵也的身上。他愛這個孩子、以這個孩子為榮,沒想到他唯一的希望——鐵也,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而是一個外來闖入者的孩子! 儘管如此,他對由香利仍沒有一絲的憎恨和敵意。因為婚後的由香利可說是一個非常賢淑的妻子,他現在的一切改變全賴由香利的薰陶。 再說,早在結婚之初他就已經知道由香利是個性經驗非常豐富的女人,所以要怪就得怪那個闖入者。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明察暗訪,法眼滋已經非常清楚那個男人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出賣肉體、亂搞男女關係,還說是為了要賺錢養活那個樂團。 法眼滋只要一想到鐵也竟然是這樣一個男人的後代,就覺得心中的憤怒再也無法忍耐。 再者,他也相當憎恨那個將他的幸福連根拔起的恐嚇者。 法眼滋看完恐嚇信,立刻認定這一定是本條德兵衛父子所為。他相信本條父子必定握有這個不為人知的重大秘密,否則像彌生那麼善於權謀的女強人,為什麼在本條德兵衛的面前會顯得矮了一截? 如今,對方覺得彌生已經如同風中殘燭,自然就把勒索目標放在自己身上了。想通這一切,法眼滋又開始打探「發怒的海盜」各個團員的消息。 首先是山內敏男的競爭對手——佐川哲也。 由於他的名字跟鐵也的名字發音很接近,因而引起法眼滋的懷疑,現在只要有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就會引起他的猜疑。 法眼滋曾直接到報紙上報導的「伊籐莊」詢問那裡的管理員。 「喂,你知道佐川哲也現在在做什麼嗎?」 大廈管理員吃驚地望著這個粗眉濃須、又戴了一副眼鏡的小個子男人。 「做什麼?不就是在電視上露臉嗎?他是有名的『海盜』樂團團長啊!咱們這裡改建成大廈之後,他還住在這兒一陣子,不過後來就搬到青山的豪華大廈了。什麼?大廈的名字?不知道。唉!去查電話簿不就知道了嗎?」 (電話簿? 是啊!電話簿裡一定會有這些基本資料。) 一想到這裡,法眼滋忍不住笑了起來。 接著,他又間起秋山風太郎,管理員同樣又是一驚,他低下頭來看著這個身材不怎麼高的男人說。 「天啊!你連『秋山浩二』都不知道嗎?像你這個樣子還能當私家偵探嗎?」 「對不起,我是新進人員。你剛才說什麼『秋山浩二』,那是不是他的本名?」 「喂,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正在流行『北國之星』這首歌嗎?這首歌就是秋山浩二作的曲子,他現在可是名作曲家哩!」 法眼滋回到秘密總部之後,立刻用電話簿查出「發怒的海盜」五名成員的地址,並開始明察暗訪地打探他們目前的生活狀況。 法眼滋並不想讓這五個人知道有人正在調查他們,因此他必須經常改變造型,有時假扮成拉保險的保險員,有時是推銷電器製品的推銷員,甚至還喬裝成想承租房間的低薪上班族。總之,他這麼做只是為了不讓別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每當他的調查工作遇到挫折,覺得沮喪、情緒低迷的時候,那兩張照片背面所寫的注記,以及恐嚇信函中的話就會適時鼓舞他、激勵他。 你在法限家無法扮演傳宗接代的角色;你是一個跟法眼家毫無關係的人。你無家可歸,是個冒牌貨,你好比是沒有身份、地位的蛆蟲! 法眼滋每每讀到這一段,就感到備受屈辱。 他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以淚洗面,但也因此更激發他複仇雪恨的決心,於是他一步一步變成惡魔的化身。 他開始思索,要是鐵也出現在這五個人眼前,不知道他們五個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又該用什麼方法讓他們見面呢? 如果想讓他們齊聚一堂,自己又不出面,那麼勢必得利用他們之中的某些人了。 (究竟哪一個人最有利用價值呢?嗯……這必須做一番徹底的調查。) 結果這份調查花了他三個月的時間才順利完成。 在完成這五個人的追蹤調查之後,法眼滋的內心再度燃起新的嫉妒和狂怒。 昔日的「發怒的海盜」不過是下流社會的爵士樂團體,現在這些成員的生活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了。這也表示當初找他們加入樂團的團長——山內敏男,的確是個能分辨千里馬的伯樂。 (那麼,鐵也聰穎的資質不就是遺傳自那個男人嗎?) 嫉妒和狂怒幾乎淹沒了法眼滋的理智,他立刻下定決心,要把「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一個一個地殺死,然後再嫁禍給鐵也。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赴美留學前曾經讀過一本偵探小說,書名是《蝴蝶殺人事件》。 當時他曾對兇手玩弄繩索的把戲不表認同,並且認為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天衣無縫的圈套。 如今回想起來,卻發現這個圈套有嘗試的價值。 於是,他開始利用租賃的車子自郊外載一些泥土回秘密總部。等到所載的泥土重達六十五公斤的時候,他便把泥土裝進麻袋裡,再用租賃的車子載到郊外的林子,利用大木頭進行測試。 沒想到測試的效果非常好,只要選擇適當長度的繩索,將它扭轉至極限再鬆手,那麼被繩索卷緊的物體在繩索恢複正常狀態之後就會掉落下來;而且只要動作夠快,即可在四十五秒之內完成這項動作。 就這樣,在不斷的測試下,法眼滋對自己的計劃越來越有信心。 一月結束時,法眼滋模仿恐嚇他的人的手法,在自己的秘密總部裡作了一封恐嚇信寄給鐵也。 「鐵也這傢伙……鐵也這個笨蛋!」 他一邊製作恐嚇信,一邊不斷咒罵,可是他的眼中卻充滿了淚水。 除此之外,法眼滋必須再準備一些道具,好讓幻燈片能在神不知鬼不黨的情況下順利播放。 所幸這一點也難不倒他。個性內向的他,從小就喜歡研究小型機械,因此他練就一身專業技術。別看他一副癡肥的樣子,十根手指卻是靈巧得很;他經常買一些零件回來組裝收音機,有一陣子,他還加入火腿族的行列。 至於合作的對象,法眼滋暫時選定吉澤平吉,為此他還特地選擇介於自己的住宅和假日木匠中心之間的玉川,做為他的第二秘密總部。 今年的二月上旬,他第一次和吉澤平吉接觸。 當時他直接打電話到吉澤平吉的公寓,自稱是「發怒的海盜」的歌迷,最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得知吉澤平吉的最新消息,於是又讓他回想起過去那段美好的回憶,接著,法眼滋邀吉澤平吉到都內最有名的餐廳一起吃個便飯,這條魚兒自然立刻上鉤。 兩人第一次餐會是在二月九日進行,吉澤平吉剛開始非常小心謹慎,但是看到對方邀自己在這麼高級的餐廳見面,出手又是那麼大方;更何況特地喬裝過的法眼滋,看起來就像個上了年紀的老紳士,漸漸的,吉澤平吉便不疑有他。 兩人的話題很快就繞到「發怒的海盜」以往的風光時刻,談得非常投機;臨別時法眼滋還遞給他一張「山上良介」的名片,當然,名片上的住址是玉川那邊大廈的地址。 法眼滋告訴吉澤平吉,他原是一家大公司的駐外代表,這個月上旬才來到東京,因為只停留一個禮拜,想暫時住在飯店裡,沒想到那家飯店實在是不怎麼樣,所以乾脆搬到大廈去住。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們兩人住得非常近!有空的話,歡迎來玩,我那裡正好有一些時下最流行的爵士樂,希望能和你一塊兒欣賞。」 法眼滋熱忱地招呼道。 三天之後,吉澤平吉果然厚著臉皮去拜訪山上良介的住所,並受到熱忱的款待。 這回山上良介告訴他,自己所屬的公司是大阪數一數二的大公司,目前已經在關西成功地推展許多休閑事業。 如今,他們公司想進軍東京,因此派他當先鋒部隊,山上良介並且說,要是這項計劃能成功,恐怕吉澤平吉所屬的三榮興業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不過他早已注意到吉澤平吉是這方面的高手,因此他希望到時候能借用吉澤平吉的長才,共同為公司效力。 吉澤平吉沉浸在法眼滋的甜言蜜語中,並且逐步掉進他所設下的陷阱。 終於,在四月十一日「發怒的海盜」聚餐的晚上,以及第二天的晚上,法眼滋成功地殺害兩個人。 他在預定殺害的六個人名單中,畫掉本條直吉和吉澤平吉兩人的名字,並在加籐謙三的名字上頭打了一個星號。 眼看著自己的計劃一步步的邁向成功的階段,法眼滋正準備仰頭大笑之際,第二封恐嚇信卻來了。 信中指定的時間是四月二十三日,也就是今天!
作者:
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8:40
第18章 最後的對決
夜半槍聲 那一夜,也就是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二十三日的夜晚,恐怕是金田一耕助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一夜。因為他所採取的全是不合法的手段,一旁的等等力不禁質疑地問他: 「金田一先生,你這麼做不也等於是一種『恐嚇』嗎?」 「沒錯,這根本就是恐嚇。」 金田一耕助無奈地搖搖頭。 「這一點完全不像是你的作風。以前你處理案件的時候,總是那麼光明磊落,現在為什麼會採取如此卑劣的手段?」 「警官,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把他交給警方處理呢?」 等等力無言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因為金田一耕助已經說中他的心意了。 「警官,我也希望能這麼做呀!以日本警察搜查能力之優秀,相信一定可以讓這件事獲得妥善的解決,但是,現在警方正全力搜查吉澤平吉死亡當晚的行蹤,他們或許就快找到兇手的秘密總部了,我實在下想耽誤他們的搜查進度。再說,我已經不能再等下去,否則將來還不知道會發生多少事情呢!」 「你是說兇手正在進行接下來的殺人計劃?」 「是的。根據兵頭房太郎的自白,他寄發第一封恐嚇信是去年的十月十日,但第一幕慘劇卻一直到今年的四月十一日才上演,其間相隔了半年之久,這表示兇手的確在謀殺方面花了一些心思。 兇手誤以為恐嚇者是本條直吉,才會讓本條直吉成為謀殺計劃中的第一個犧牲者。可是他又為什麼要在同一天晚上把『發怒的海盜』齊聚在同一棟建築物裡呢?」 「這……」 「繼恐嚇者之後,兇手最恨的人是誰?不用說,當然是鐵也。兇手是那麼的愛鐵也、以鐵也為榮,如今發現這樣的事實,他心中的絕望與恨意可想而知。」 「因此他打算拿『發怒的海盜』血祭、洩恨,然後再把這件罪行嫁禍給鐵也嗎?」 「是的。老實說,我已經知道誰將會是第三位犧牲者了,所以我們必須及時制止兇手的下一次行動。」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兇手目前正在為第二次行動做準備,如果我們將第二封恐嚇信寄達他手中,他就會自亂陣腳了。」 「你能明白我的用意真是太好了,那麼今天晚上就要麻煩你幫我的忙嘍!」 「可是,我們不需要保護兵頭房太郎的人身安全嗎?」 「哼!兇手之所以會犯下一連串的罪行,全都拜兵頭房太郎的小聰明所賜。不過今天晚上,我們仍得保護他的安全,以便明天能成功地將他移交給警方。」 金田一耕助淘氣地笑著,然而他的笑聲中帶著些許惆悵。 等等力非常瞭解眼前這個男人,他總是站在第一線幫助警方調查案情,結案之後也絕對不會邀功。 「我知道了。謝謝你讓我幫你的忙。」 四月二十三日晚上,啤酒屋的營業員一到十點就陸續下班,偌大的本條會館頂樓上面沒有半個人影。 直到十一點整,才有個男人來到頂樓。他不是乘坐直通甜蜜之屋的電梯,而是走飯店那邊的樓梯上來的。 這個男人就是法眼滋,今天他穿著一套毫不顯眼的便服,右手還放在上衣的口袋裡。 他很快地巡視一遍頂樓,然後緊盯著電梯前面的飛機庫喊道: 「喂,你究竟是誰?快出來吧!」 「哦,是法眼先生啊!」 一個穿著黑色天鵝絨三件式西裝、胸前還繫了一條寬領帶的人從陰暗處走出來。今天晚上,他還特別戴了一頂帽子。 「果然是你,兵頭房太郎!」 「喂,你不要往前走,我手中可是有槍的唷!法眼先生,請把你的右手拿出來,否則萬一來個擦槍走火,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法眼滋只好依照對方的要求把手拿出來。 「喂,兵頭,你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吧?」 「別說傻話了,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我還不至於笨到把秘密告訴別人,最後落得一毛錢也撈不到。」 兵頭房太郎似乎也很緊張,他今晚說話的聲音就像喉嚨卡住東西一般。 「兵頭,你向前走一點,我已經把東西準備好要交給你了。」 「是嗎?那麼,你往前走二、三十步,我會一步一步的數,等我喊停的時候,你就停在原處。」 「嗯,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究竟知道些什麼?你在信中所說的繩索圈套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件事已經不重要了。你快點付錢,再這麼磨磨蹭蹭的,當心害了我們自己。」 「別緊張,我只是想先確認一下,你究竟知道些什麼,免得我自白花費這筆錢。」 「你倒是挺多疑的嘛!好,我就告訴你。」 房太郎張開兩手,誇張地聳聳肩。 「四月十一日晚上,你在參加結婚典禮之前,曾經悄悄地上來頂樓,在飛機庫屋簷下的鐵製環鉤上,掛了一條長度約三公尺左右的繩索。」 「是你親眼看到的嗎?」 「是的。」 「接下來呢?」 「你那天藉故說直接從高爾夫球場趕過來,所以隨身帶了一個高爾夫球袋。在換上禮服之前,你已經事先藏起一支球桿,等你和夫人扮演完介紹人的角色,本條直吉正好在洗手間嘔吐,因此你趁機給他一桿……」 「是啊!本條直吉在那個時候嘔吐,的確非常符合我的要求。」 法眼滋格格地笑著。 「其實就算那天晚上的襲擊不成功,對你來說也無所謂。反正在此之前,你已經有過兩次失敗的經驗了。」 「嗯……那麼擊倒本條直吉之後呢?」 「本條直吉昏倒之後,你就把他抬到頂樓,將他放進繩圈裡倒吊起來,然後扭轉繩索,一直轉到繩索再也轉不動為止,再鬆開已經扭緊的繩索。 接著繩索開始回轉,你便在極短的時間內搭電梯下九樓,衝進甜蜜之屋裡面,若無其事地開始更換衣服。這時,本條直吉也恢複意識,發出一聲慘叫,而你正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很好,你知道得十分清楚。」 法眼滋不知道是因為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還是因為事跡敗露而感到害怕,只見他的身體有些顫抖。 「我現在可以向前走了嗎?」 「可以,我數一步你就走一步,我若喊停,你就立刻停在原來的位置上。好,開始。」 法眼滋的步伐有些不穩,不過他還是依照房太郎的命令前進。就在他前進了三十步的時候,房太郎要他停下腳步。 「我把準備好的東西放在這裡。」 法眼滋說完,把一個厚重的信封放在腳邊。 「很好,現在向右轉,回到原處後停下來,站在原地不要動。我得檢查看看金額對不對。」 法眼滋只好再度踏著踉蹌的步伐走回原處。 接著,房太郎便朝放著信封的地方走過去,他拿起信封,抽出裡面的紙鈔一張一張地數。 法眼滋腎悄回頭看著房太郎,這時候兩人相距只有十五公尺,加上霓虹燈光正好照在房太郎的臉上,因此法眼滋立刻放聲大叫: 「你、你不是房太郎!你是誰?你、你究竟是誰?」 「是我呀!法眼先生。」 那人脫下帽子,露出一頭蓬鬆的亂髮,在霓虹燈的照耀下愉快地笑著。 「啊!你、你是金田一耕助!」 無盡的絕望幾乎使法眼滋發狂,他立刻從右邊的口袋裡取出一把手槍,朝金田一耕助連開了三、四槍。 金田一耕助立刻撲倒,並將手中的紙鈔扔向空中。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那邊突然衝出一個女人。 「阿滋,住手!」 女人一邊喊著,一邊撲向法眼滋。 「啊!是由香利……」 法眼滋並不想把槍口瞄準由香利,無奈手指頭不聽使喚,竟然連開了兩槍。 下一秒鐘,小雪立刻應聲倒在法眼滋的腳邊。 「由香利!由香利!」 法眼滋叫一聲,正想衝過去之際,頂樓上又出現了兩道人影。一個是跟在小雪身後衝出來的等等力,另一個則是從飛機庫裡面衝出來的多門修。 「法眼滋,扔掉你手上的槍,否則別怪我開槍打你。」 說完,多門修隨即對空鳴槍。 等等力朝金田一耕助走來,他一看到金田一耕助的裝扮,馬上皺起眉頭。「金田一先生,你、你居然做這麼危險的……」 「沒什麼,警官,我穿了防彈背心。」 「可是你流血了,這血……」 「不要緊,左手受了點擦傷。對了,先去看看法眼夫人吧!還有,阿修,不要開槍,要是不小心傷了人,就不好跟搜查組的朋友交代了。」 這個時候,法眼滋總算清醒過來,他立刻抱起倒在自己腳邊的妻子。 「由香利……由香利……」 法眼夫人也使出最後的力氣,緊緊握住丈夫的手臂。 「阿滋!」 她輕聲叫著丈夫的名字,用盡最後的力量說出心中的話: 「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可是,請你相信我……我非常尊敬你,不,應該說我非常敬愛你。是誰把你逼成這個樣子的?我恨他……」 兵頭房太郎這時從飛機庫裡走出來,他的衣服被金田一耕助和多門修扒光了,此時身上只穿著一套緊身的衛生衣和衛生褲。 當他看見散落一地的紙鈔時,便喃喃自語地將紙鈔一張一張撿起來。不過,現在沒人有空理會他的舉動。 在等等力和多門修的幫忙下,金田一耕助來到法眼夫人的身旁,只是法眼夫人的氣息已經非常微弱了。 「金田一先生,請你不要逮捕他,給他一個自首的機會好嗎?」 「當然啦!夫人,法眼滋先生是在沒有人勸告的情況下,自己出面自首的。」 「謝謝你。接下來……錄音帶……」 「嗯?錄音帶怎麼了?」 「我放在秘書那兒……我的告白……希望鐵也能聽到……錄音帶……」 法眼夫人還來不及說完,鮮血已不斷地從她嘴角溢出。 最後,她靜靜地躺在法眼滋的臂彎裡,一動也不動了。 金田一耕助站起身,對著躺在腳邊的法眼夫人雙手合十。 唉!夜似乎愈來愈深了…… 悲傷的記憶 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三十日正逢假日,天氣非常晴朗,許多家庭開著自用小客車全家出遊。 但是,法眼家可沒有這份遊山玩水的心情。 由於法眼夫人的死、法眼滋的自首,頓時讓田園調布的法眼家成為新聞媒體關注的焦點。 可惜法眼家始終大門深鎖,所有靜候在外的新聞媒體也只能望門興歎。 儘管如此,法眼彌生現在還是在房間裡接見一個男人。這個男人不用說,當然是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聽說那孩子留下了一卷錄音帶?」 彌生依然坐在黑色的簾幕內和金田一耕助談話。 「是的,那件事情結束後的第三天,我從秘書那兒拿到那卷錄音帶。」 「你聽過那卷錄音帶了嗎?」 「是的,我一拿到就立刻放來聽。」 「是不是也讓我聽一聽那卷錄音帶?」 「當然,如果您想聽的話……」 「那麼就麻煩你放一下吧!」 「可是,老夫人,這個鐵箱子怎麼辦?」 金田一耕助指著懷中的鐵箱問道。 「那個稍後再處理,還是先聽錄音帶再說吧!」 「好的。」 於是金田一耕助從鐵箱子裡面取出一個小型的錄音機,他一按下開關,錄音機裡立刻傳出法眼夫人清脆的聲音。 「我是山內小雪,老實說,我冒充法眼由香利已經二十個年頭了。」 聲音到這裡就停了一會兒,她大概在思索該說些什麼好吧? 「我是法眼琢也和他的情婦山內冬子所生的孩子,出生於昭和七年,和法眼琢也的孫女由香利同年,我有一個跟我毫無血緣關係的哥哥,他叫山內敏男,大我四歲,一直很照顧我。 印象中,父親非常疼愛敏男,而敏男也把我父親當成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一般的敬愛,有時父親會半開玩笑的對敏男說:『阿敏,小雪這孩子生來就福薄,以後還需要你多費心照顧她呢!』這個時候,阿敏總會抬頭挺胸地回答:『放心吧!爸爸,小雪這麼漂亮,她一定會過著幸福的日子』萬一……若是有萬一的話,我也一定會拼了命去保護她。」 至於我母親冬子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印象中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而且母親非常敬愛父親,對父親深信不疑,或許就因為這個緣故,父親才會如此疼愛母親,甚至整顆心都掛在母親身上。 各位也知道,我父親本身也是小老婆所生。父親曾經告訴敏男,說他小時候總是憑著風鈴當天有沒有發出聲響,來判斷父親會不會出現在自己的家中。 因為父親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所以他對風鈴才會有一種特殊的情懷,而我們池端的家中,就掛著一串風鈴。 敏男聽了父親的話之後,也開始對風鈴感興趣。最初父母親之間常約定好哪些天父親會來、哪些天不來,然而,隨著無情的戰爭越演越烈,即使是在約定好的日子,我們也常見不著父親的面。因為法眼綜合醫院送進太多太多的傷兵,忙碌的醫務工作讓父親分身乏術。 父親不來的日子,母親會因此變得感傷。有一天,敏男突然笑著安慰母親:『媽媽,你快打起精神去化化妝吧!』『為什麼?』母親不解地問道。『你瞧,風鈴不是響得很大聲嗎?每次父親要來的夜晚,風鈴都會響得非常有勁哦!』 敏男說的沒錯,那天風鈴是響得非常大聲。 風鈴為什麼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響呢?當時我往外瞧,才發現原來風鈴上頭繫著一條細繩,而細繩的另一端則捏在敏男的手中。母親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但是那張笑臉卻是那樣的孤寂。 『謝謝你,敏男,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可是,這麼做是沒有用的,因為你父親實在是太忙了……』我還記得母親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父親開門進來的聲音,就在這一瞬間,母親臉上的陰霾全都一掃而盡……」 雖然小雪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些感傷的回憶,卻讓金田一耕助聽得心酸不已。就連簾幕後面的彌生也不由得發出唏噓聲。 接下來,小雪開始提到彌生。 「從小常聽哥哥說;父親的正室——彌生女士是個才色兼備的女中豪傑,而且這位女強人做事的魄力絕不輸給男人。至於母親冬子,則因為一直存有奪人丈夫的罪惡感,所以心裡始終十分畏懼這位女強人。尤其父親又告訴母親,彌生夫人是個可怕、恐怖的女人,因此母親心裡對她的畏懼也就更深了。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她是個善解人意、又會站在他人立場替人著想的女人,我真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這樣說她……」 這時簾幕後面再度傳來彌生的唏噓聲,小雪的敘述仍然在進行著。 「我打從心底憎恨戰爭,非常非常憎恨。若不是父親慘死在無情的戰火下,他一定可以確保我們母女的身份,至少可以讓我們在法眼家立足吧!至於父親死後,我們一家三口的悲慘生活,我在這裡就不再多說;甚至母親阿冬的死,我也不想再說一遍。 這件事加深了我對法眼家的僧恨,敏男的反應比我還要激烈,因此敏男以天竺浪人的筆名,自費出版一部名為《醫院坡上吊之家》的詩集,還特別寄了一本給彌生夫人。 在敏男悉心的指導和薰陶下,我終於以主唱的身份站在舞台上表演。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不得不面對許多問題。 樂團中的成員不止一次地對我示好,佐川甚至還說:『你都這麼大了,如果還沒有性經驗的話,未免太跟不上時代的潮流。像我就……』就在佐川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敏男衝了進來,狠狠把佐川揍了一頓,佐川的左眼也因此被敏男打瞎了。 那件事發生之後,敏男曾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問道:『你有沒有考慮過回去法眼家?』他看我不說話,便又對我說:『對不起,你的出身顯赫,而我卻讓你從事這樣的職業,都怪我……』『不要這麼說,哥哥,我非常滿足現在的生活方式,我們以後再也不要提法眼家的事了,好嗎?』『這怎麼可以!你原本就是法眼家的後代啊!』『不,我不要回到法眼家,我永遠都要和哥哥在一塊兒。』『對了,琢也先生不是有個孫女叫由香利嗎?我聽說你們兩個同年那!你見過由香利嗎?』『沒有,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你想不想見見她呢?』『不瞞你說,我的確想過。可是……』『她知道你的事嗎?』『這個嘛……大概不知道吧!』『是啊!那個彌生老奶奶一定會想盡方法隱瞞這件事的,不如我們找由香利談談這件事,或許一切會有什麼轉機也說不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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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 18:08:56
結果我們的作戰計劃失敗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敏男應該直接帶我來拜訪彌生夫人,那麼,我現在也用不著在這裡訴說那件可怕的命案了。 現在再說這些也於事無補。總之,當時敏男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去調查由香利。有一天傍晚,敏男就像見了鬼一般回到家裡。『小雪,我今天看到由香利了。』『哦?結果怎麼樣?』敏男用眼角看了我一眼,只回說等我自己見著由香利的時候就知道了。 當時由香利在市谷的一家洋裁學院就讀,所以敏男便帶我去那家洋裁學院的正門前,等候由香利出現。 那時候是夏天,敏男卻要我戴著厚厚的帽子,還吩咐我絕對不要讓別人看到我的臉。我覺得很奇怪,但是不消一會兒,我就明白他要我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當我第一眼看到由香利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自己走在學校的正門呢! 那時我的眼中充滿淚水,是羨慕?是嫉妒?還是悔恨? 唉!或許都有吧! 只見由香利從正門出來之後,立刻從校門前的停車場開著一輛豪華的轎車離去。 原本我想在七月二十日跟她正式見面,後來卻拖到八月十八日,主要是因為那段期間我生病發燒,大病初癒後,臉色又非常難看,我不想以那個模樣跟由香利見面,唉!女孩子就是愛美,不是嗎? 總之,就因為我們在輕井澤會面,並綁架由香利,甚至在上吊之家舉行那場奇怪的婚禮,才引發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在醫院坡上吊之家所發生的慘案。」 可怕的謀殺 小雪大概是累了,她停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下去。 「在醫院坡上吊之家舉行過那場奇怪的婚禮之後,敏男和我便在五反田的車庫開始過著夫妻生活。我們兩人發誓從今以後絕口不提法眼家的事,我今後也要更認真的做一名女主唱。 但事情並沒有因此而結束。以前敏男為了維持樂團的開銷,有時會跟有錢婦人進行性交易。 然而當我們兩人開始過著夫妻生活之後,我立刻要求敏男不要再做這樣的交易,同時我也答應他,今後會更賣力地演唱,好讓我們的生活能不虞匾乏。 就這樣過了兩個禮拜,我突然感覺到敏男的行為舉止有些怪怪的,我不時在他身上聞到其他女人的味道,而且直覺告訴我,那個人是由香利。 於是我向敏男求證,但是他卻說: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人家可是千金小姐,怎麼可能還會再跟我這種人來往?那天晚上的事就當作是做了一場噩夢吧!法眼家以後也不會追究這件事的。』 可是,我卻感到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懼開始慢慢侵襲著我,甚至佔據我整個心靈。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十八日,我一直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那天晚上,敏男在八點左右離開五反田的車庫,離去前什麼也沒說。敏男出去之後,颱風的風勢越來越強,而我心底的猜疑也開始慢慢萌芽。我想,在這樣的夜晚,他們兩人會在哪裡碰面呢?突然間,我想起了醫院坡的空屋。 當時大概已經是八點半左右,但我仍開了卡車往醫院坡衝去。一路上,風雨越來越強勁,頭頂上還不時出現駭人的閃電與隆隆的雷聲。然而我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因為嫉妒、不安和憤怒已經充滿我整個心房。 到達醫院坡時,已經九點了,我把車子停在半坡上,手持手電筒在大風大雨中徒步爬上空屋。當我來到空屋大門前的時候,一看到客廳裡亮著燈光,立刻嫉妒油生,於是我發狂地衝進客廳,沒想到居然看見……」 話聲到此中斷了一會兒,後來小雪強打起精神,繼續述說那天晚上的狀況,聞者莫不鼻酸。 「只見房間中央有一對裸體的男女緊貼在一塊兒,不用說,男的當然是敏男。可憐的敏男雙手被手銬銬住,全身都是鞭痕,從後背到前胸、從腹部到臀部,總之,他全身傷痕纍纍,讓人不忍卒睹。 我氣得全身發抖,正想找由香利算帳,卻看到她也被敏男用大腿緊緊夾住,整個肋骨都彎曲變形,不但兩眼外翻,嘴裡還不斷湧出大量鮮血,顯然已經斷氣了。 此外,她手上還纏繞著一條長約三公尺、染滿鮮血的鞭子,而且鞭子的一頭還綁著一個十二公分左右、如錐子般的東西。 當我看到連那個錐狀物都染滿鮮血的時候,全身的血液不禁衝上頭頂。沒想到敏男不僅被鞭打,還被錐狀物刺入下腹部! 我想,由香利大概是趁敏男辦完事後呼呼大睡之際,用手銬銬住敏男的雙手,並且拿皮鞭鞭打他,敏男在一陣鞭打之後,立刻清醒過來,倉皇逃到客廳。而由香利仍不放棄地拚命追趕,最後才會演變成兩敗俱傷的局面吧! 我衝進隔壁的房間,看見地上果然鋪了一席棉被,證明他們兩人的確是在此地重溫舊夢,不過我已經不再感到嫉妒了,因為我想找到手銬的鑰匙,把敏男救出來。 沒一會兒工夫,我就找到那把鑰匙。我立刻衝回那間滿是鮮血的客廳,為敏男解開手上的手銬,這個時候我聽見敏男微弱的呻吟聲,我連忙把他的頭放在膝上,並且不斷叫著他的名字。 漸漸的,敏男恢複神志、張開雙眼,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是我不好,我太傻了。』敏男接著說,希望他死後,我能把他的頭割下來,像個風鈴般掛在吊燈下。 我猜那個時候敏男大概是想到從前在池端的快樂日子吧!他一直神志不清地重複著那幾句話,直到我答應他的請求,敏男這才擠出最後一絲笑容,然後在一陣抽搐之後,結束他短暫的一生。 我想完成敏男的遺願,卻苦於找不到幫手。我不能去拜託『發怒的海盜』的團員,因為我不希望讓他們看見敏男慘死的樣子。況且敏男一定也不希望讓人看見他身上的鞭痕。 那麼,我還能找誰呢?這時,彌生夫人的影像突然掠過我的腦海,我想她也不希望讓別人看見由香利這個樣子吧! 於是我立刻跑到醫院坡上面的電話亭去打電話給彌生夫人。沒一會兒,彌生夫人就出來接電話。我顫抖著告訴她整件事的始未,當時彌生夫人顯然也大吃一驚,可是我已經顧不了這麼多,我繼續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你現在必須穿著雨衣在後門附近等著,記住,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要對他人提起。半個鐘頭……不,二十分鐘之後我開車來接你。』 二十五分鐘後,我已經驅車來到田園調布,只見彌生夫人依約穿著雨衣在後門等我,我打開車門讓彌生夫人坐在前座,當時彌生夫人一看到我的臉,馬上生氣他說道:『由香利,這是怎麼回事?這麼晚了,你還有時間開這種玩笑?』『不,夫人,我不是由香利,我是山內小雪。』我一臉嚴肅地看著彌生夫人,她聽了之後很吃驚,等她確定這是事實,知道我真的是山內小雪,並且還跟由香利長得十分相像時,便突然掩面痛哭起來。 『小雪、小雪,為什麼你不早一點來見我?如果我早一點見到你的話,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都怪我先生,他為什麼不把你帶來見我?為什麼不把這個和由香利長得一模一樣的你帶來見我呢?』彌生夫人邊說邊哭,我到現在仍不明白,當時她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傷心? 但是,她的眼淚卻讓我那頑固的心軟化下來,我這才知道,其實她一點也不可怕。 沒一會兒,我們便來到醫院坡的空屋,當她親眼看見現場的狀況後,著實感到相當震驚,不過,她很快就從傷痛中恢複冷靜。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呢?』『夫人,我想把敏男的遺體藏起來。藏到一個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你有自信能不被人發現嗎?』『沒有,可是我已經沒有選擇了,我實在不想讓人看見敏男死得這麼淒慘。』『好吧!就這麼辦,或許這麼做也好。』『那麼,夫人,你打算怎麼處理由香利的遺體呢?』這時,夫人嘴角流露出一抹微笑,她慢慢說道:『我也想把由香利的遺體藏到一個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 於是,在彌生夫人的幫忙下,我把敏男的遺體搬到卡車上,『你要把屍體運回五反田?』『是的。』『你會把它藏到一個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我是想這麼做。』不過我並沒有說出敏男的遺言,當時彌生夫人沉思了一會兒,便對我說:『你把屍體處理完畢之後就來找我。我們得商量出一個對策,否則現場遺留那麼多的血跡,加上敏男又失蹤,遲早都會被警方查出來的。』 經她一說,我也覺得應該這樣做。『是,那麼……我就照你的話去做。』『記住唷!千萬不要被人發現你的行蹤。』『嗯,我知道。』之後,我便用卡車把敏男的屍體運回五反田。 我很快的割下敏男的腦袋。至於敏男頭部以下的屍體究竟被我藏到何處,我是不會說出來的,因為我只想讓敏男靜靜的長眠於地下。 當我提著敏男的頭和他寫的風鈴金屬片回到醫院坡的空屋時,由香利的屍體已經不見了,至今我始終沒有問過彌生夫人,她究竟如何處理那具屍體。這個話題一直是我們之間的禁忌。 我在醫院坡完成敏男的遺願之後,立刻驅車趕回五反田,把卡車停在那裡,然後離開車庫,坐電車到田園調布的前一站下車,所幸當時颱風的威力還是很強,才沒有人注意到有一個穿著雨衣、戴著雨帽的女人在狂風中走著。我一來到法眼家後門,躲在暗處的彌生夫人立刻走出來,牽著我的手走進自己的房間。當時已經是十九日凌晨一點左右,彌生夫人跟我談了一些事情,幫我換髮型,還問我身上有沒有黑痣之類的特徵,我答稱沒有之後,她就把剛才從由香利手上摘下來的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我問她這是做什麼?她卻說:『今天晚上你就暫代由香利……不,你就是由香利。而且明天你就要跟住在二樓的阿滋結婚,飛往美國了。別害怕,你一定可以做到這一點,因為你是一個有膽識的人,不會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一聽到這種幾近異想天開的構想,我當時整個人都傻了。可是,彌生夫人天生就是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人,再加上那時候我已經非常絕望,反正失去了敏男,就等於失去整個世界,因此,就算做一個瞞騙世人的大騙子也無所謂。 這件事之所以一直沒有被發現,實在是因為阿滋是個非常善良的人。這不是在恭維他,也不是外交辭令,法眼滋真的是個非常難能可貴的人。 他單純、不知道去懷疑他人。起初我也非常看不起法眼滋,覺得他實在極愚蠢,被我們騙了都不知道。 但是後來我才發覺,其實法眼滋是愛我的,他非常愛我。若說我和敏男之間的愛情宛如波濤般的洶湧、澎湃,那麼我和法眼滋的愛情就屬於細水長流型。這些年來,我就是靠著法眼滋的愛情才能勇敢的活下去。 在這裡,我還要說說鐵也的事。雖然鐵也是在坎坷的命運中誕生,但絕對不是在違背人倫的情況下來到這個世界上。如果敏男還健在的話,相信他也會以有這個兒子為榮。 鐵也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我真的希望他能好好面對自己的未來,勇敢的活下去。 我想我已偏離主題了。 當我決定扮演由香利的時候,我還必須要做許多事,尤其是不能留下山內小雪的指紋。於是在十九日晚上,我再度悄悄潛回五反田的車庫,把有可能遺留指紋的地方全部擦拭乾淨。 接下來我跟彌生夫人商量,決定以山內小雪的名義寫三封遺書。那時我才把「人頭風鈴」的事情告訴彌生夫人,彌生夫人雖然大吃一驚,卻也沒有責備我。她只是輕歎一聲,對我說:『既然你已經這麼做,也沒有辦法挽救了。唉!你果然是個非常堅強的人。』 所以等警方接到那些信時,已經是我以由香利的身份飛往美國以後的事,我之所以在二十日晚上打電話到本條照相館,是因為不想讓敏男的人頭像母親阿冬的遺體一樣引來蛆蟲,啊!蛆蟲……不,絕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這卷可怕的錄音帶就在小雪的叫喊聲中播放完畢。 故事的真相 這卷錄音帶金田一耕助已經聽過第二遍,對彌生來說,這些事她也早已知曉,所以雙方都不覺得震驚,只是現場仍瀰漫著一股非常沉悶的氣氛。 「接下來呢?」 彌生低聲催促道。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從鐵箱裡取出三張照片,送進黑色的簾幕裡。 這三張照片分別是躺在深穴裡全裸的由香利、右手纏繞鞭子的由香利,以及鞭子前端附著錐狀物的細部照片。 「你是找本條德兵衛來處理屍體的吧?」 「你說的沒錯,我從坡上的電話亭打電話到照相館,還好當時直吉和房太郎都不在,只有德兵衛一個人留在店裡,德兵衛答應我的請求,立刻騎著單車。冒著強風勁雨趕來。」 彌生的聲調還是那麼的沉穩,然而她畢竟年紀大了,聲音聽起來顯得有些喘。 「你知道德兵衛把屍體埋在什麼地方嗎?」 「不,我不知道,德兵衛並沒有告訴我,而我也不想問。」 「你為什麼先前對萬里子和由香利那麼冷淡?又為什麼在發現小雪和由香利長得十分相像時竟然流下眼淚?像你這麼堅強的女性,為什麼會……」 「金田一先生,你會不知道嗎?」 彌生不答反問。 「是因為這張照片的緣故嗎?」 金田一耕助拿出一張泛黃、變色的照片。老實說,當他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曾經感到全身顫抖。 那是一對男女在閨房裡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上半身裸露,抱著枕頭趴在床上。他雖然趴在床上,可是臉部卻刻意對著照相機的鏡頭,擺出一副貪婪好色的表情。 男人對面則站了一個穿長襯衣的女孩,女孩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只見她高舉右手,揮動手中的鞭子。 「夫人,照片中的女孩是您嗎?」 金田一耕助把照片送進簾幕裡,難過地問道: 「這男人究竟是誰?難道他就是您的繼父——猛藏先生?」 簾幕裡的人沒有回答。但金田一耕助可以想見,此時的彌生大概會因為極度的屈辱和憤怒而全身顫抖不已吧?」 「夫人,以當時的照相技術而言,根本不可能偷拍下這張照片,再說,這張照片的背面還註明是本條權之助攝於明治四十二年十月十日。難道是猛臧先生特地把本條權之助找來拍下這張照片的嗎?」 彌生依然沒有回答,大概是預設金田一耕助所說的話。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不想放我走,也不想把我送給琢也,所以才拍下這張照片,好用來威脅我。」 「夫人,您是什麼時候和猛藏先生……」 「早在嫁給琢也之前,他就已經侵犯我了。猛藏喜歡享受性虐待的快樂,我母親千鶴卻對這一點非常不能認同。於是他到處拈花惹草,後來更對我起了邪念……」 彌生在述說這件事情的時候,語氣淡淡的,沒有一點抑揚頓挫的語調。 這表示她對這張照片的存在感到無以言喻的恥辱,同時也非常憎恨照片中的男人。 「原來如此,因此你才懷疑萬里子是猛藏的骨肉?你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他當然不知道。但是他卻感覺到我對他隱瞞了某些事情,也因此對我產生戒心,認為我是世上最可怕的女人。唉!我先生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也不能怪他,因為我的確是個可怕的女人……」 「那麼,二十年前的九月十八日晚上,當你突然遇見小雪,發現小雪長得跟由香利一模一樣時,之所以掩面痛哭,是不是因為你終於證實了由香利真的是琢也先生的孫女?」 「嗯,當時我才知道,不論是萬里子還是由香利,她們都是無辜的可憐人。如果我能對她們多付出一些愛,也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唉!總而言之,那時我真的是十分悔恨。」 「我明白了。夫人,既然您今天已經派人到本條家去履行您當初的承諾,我現在就把所有的照片、干板和底片全都還給您,請您點收。那麼,我告辭了。」 「啊!請等一等。」 「還有什麼事嗎?」 「我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銷毀這些東西了,再說我也不想讓別人看見這些可怕的東西。金田一先生,桌上有一個大型的鐵製研磨缽和一根研磨棒……」 金田一耕助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很快便找到彌生所說的直徑四十公分左右的大型鐵缽和一根長約一公尺的鐵棒。 「金田一先生,請你用那兩樣東西將這些干板磨碎,同時把照片和底片燒成灰燼。」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才說: 「好的。」 於是他把干板放進鐵缽裡,用鐵棒將它擊碎,直到干板碎到再也不可能回複原狀為止。接著,他又把照片和底片放進鐵缽裡,再拿出打火機,將照片點燃。 照片和底片很快就燃燒起來。 「呵呵……呵呵……呵呵……」 簾幕後傳來彌生夾雜著痛苦和歡欣的笑聲。 這也難怪,眼看著折磨她一生的痛苦回憶終於化為烏有,彌生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沒多久,簾幕裡又恢複原有的靜謐。 「夫人,這樣可以了嗎?現在這一切都已經化為灰燼了。」 簾幕裡的人沒有回話,於是金田一耕助又再問了一次,但是依然沒有回音。 「夫人,您、您怎麼了?」 金田一耕助跑上前去掀開簾幕往裡瞧。 只見瘦弱得只剩下一個巴掌般大的彌生,整個身子彎曲成蝦米般躺在輪椅上,顯然已經氣絕身亡了。 「夫人、夫人!」 金田一耕助抱起彌生的身子,卻發現彌生原本清秀的臉龐已不複見,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乾癟、長滿疙瘩的醜陋臉孔。 看來彌生一定是患了最嚴重的風濕症,因為她的手腳、乃至全身都萎縮變形,就連頭髮也幾乎掉光。 「蛆蟲……」 金田一耕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這樣的字眼。 事實上,現在的彌生看起來真的就像是穿著和服的蛆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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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6666686
時間:
2010-2-1 18:09:23
第19章 尾聲
罪證確鑿 搜查小組終於找到法眼滋第二個秘密總部,也查出他在大廈附近租了一個車庫。 出租車庫很快就被警方打開了,裡面停了一輛國產車,警方在這輛車的行李箱裡面找到一支藍色鉛筆。經過三榮假日木匠中心的員工證實,這支鉛筆確實是吉澤平吉經常夾在耳朵上的藍色鉛筆。 因此警方初步判斷,吉澤平吉大概是在這間車庫裡面遇害之後,被法眼滋塞進車子的行李箱中,再被載回假日木匠中心棄屍。至於屍體旁邊的那支扁鑽,應該是法眼滋事前就已經在假日木匠中心購買的。 法眼滋雖然自首了,但是剛開始他什麼也不肯說。 直到五月一日他在獄中聽了小雪留下的那卷錄音帶之後,態度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他不僅嚎陶大哭,還主動說出位於牛地的秘密總部。 警方循線從法眼滋在牛地的總部找到許多和第一次殺人事件有關的證物,甚至找到兵頭房太郎的恐嚇信。不過,兵頭房太郎的恐嚇信卻激起搜查人員的憤怒,大家也因此對法眼滋深表同情。 至於兵頭房太郎自然也被警方逮捕了。 起初他佯裝發瘋,後來在醫師會診鑒定後,一致認為他在裝瘋賣傻,檢察官因而對他的一舉一動特別留心。 誤會冰釋 這天,鐵也在關根美穗及玄龍夫妻的陪同下,來到法眼家族新落成的墓地祭墳。 四人祭完墳,正準備踏上歸途的時候,「發怒的海盜」剩下的四位成員卻迎面走來。 頓時,佐川哲也和關根美穗兩人都覺得十分尷尬,可是鐵也卻走向前一步,跟佐川哲也面對面。 「佐川先生,有件事我想請問你。」 「什麼事?」 「你為什麼一直監視我?是不是討厭我才會這麼做?」 「你千萬別這麼說!」 佐川哲也不禁莞爾說道: 「有人會討厭阿敏的兒子嗎,鐵也,我為你介紹一下,最左邊這一位是佛羅里達阿風——鋼琴手秋山風太郎,他隔壁是邁阿密阿雅——吹薩克斯風的原田雅實,以及當時還是見習生的肯德基阿謙——加籐謙三。 我是德州阿哲——佐川哲也,我們和你的父親大力士阿敏——山內敏男是最好的兄弟,雖然我們當時年輕氣盛,難免會發生一些口角,或是爭名奪利的事情,可是我們畢竟是因為志趣相投才組成那個爵士樂團。再說,你父親還是我們的團長呢!我們怎麼可能會討厭你呢?」 說到這裡,佐川哲也又語帶傷感地說: 「我非常喜歡你,喜歡得真想把你擁在懷裡,雖然小雪不在,卻不影響我們對你的疼愛。」 佐川哲也這番話也不禁讓「發怒的海盜」其他成員神色黯然。 「謝謝你。」 鐵也向對方深深一鞠躬後,看著對方說: 「聽說佐川先生至今仍是單身,請問你為什麼不想結婚呢?」 …快了、快了,我就要結婚了。」 佐川哲也笑得有些靦腆。 「祭墳之後,我就要去向一位女士求婚了。而且,我這些在場的好朋友也都認識她呢!」 佐川哲也說的是伊籐貞子。 「啊!那真是恭喜你了。我在此先祝福你們百年好合!」 「謝謝,也祝福你。」 在一陣祝福聲中他們互道珍重。 遠行 玄龍夫婦、鐵也和美穗一回到青山的家,玄龍老人立刻開門見山地問鐵也: 「對了,鐵也,聽說你還是姓法眼,只是不想繼承法眼和五十嵐兩家的事業,是嗎?」 「是的,我現在正和律師討論這件事。」 鐵也點點頭說道。 「這樣也好,只是鐵也……」 玄龍老人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 「發生那些命案之後,媒體雖然把你和美穗分別稱為少年A和少女B,但是聽說學校方面已經知道少女B就是美穗。」 「對不起。」 「你不需要抱歉,因為事情是美穗主動提出來的,況且美穗也不想再回學校,所以我剛才跟美穗的奶奶商量過,我們決定還是讓美穗回去杜塞道夫,聽說那裡有一位很不錯的鋼琴老師呢!」 「這樣很好啊!」 「是嗎?可是鐵也,雖然在現在這個時代,一個姑娘家自己出外旅遊也不是什麼大新聞,但我們夫妻倆畢竟還是活在舊社會裡的人,教我們看著寶貝孫女一個人獨自遠行,怎麼放心得下呀!所以我們需要一位護花使者在她身邊保護她。鐵也,你願意擔任美穗的護花使者嗎?」 鐵也想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向兩位長輩深深的一鞠躬。 「爺爺、奶奶,謝謝你們,我願意擔任這個職務。」 關於法眼滋 四月十二日晚上,鐵也之所以會出現在三榮假日木匠中心的命案現場,是因為那天下午有人打了一通電話給他。 對方告訴鐵也,只要他在當天晚上七點半左右到假日木匠中心一趟,就會更加明瞭他母親年輕時候的荒唐史。 雖然對方一說完就立刻掛斷電話,而且還特別用經過偽裝的聲音來說話,但是法眼家的自動錄音設備已經把他的聲音錄下來了。經過聲紋比對,警方很快便證實那的確是法眼滋的聲音。 儘管法眼滋意圖陷害鐵也已是罪證確鑿的事實,但鐵也仍然經常去探監。 起初法眼滋拒絕會客,但是一個月之後,他被鐵也的孝心感動了。 父子倆面對面的時候,鐵也對法眼滋說: 「爸爸,不論未來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這輩子我始終相信你是我的爸爸。從小你就非常疼愛我,我怎麼可能忘記這一切呢?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我的爸爸!」 鐵也話還沒說完,法眼滋早已泣不成聲。 此外,光枝也不時來監獄探望法眼滋,可是法眼滋卻堅持不肯見她。光枝因此難過得每天以淚洗面。 看來要重振五十嵐家,恐怕遙遙無期了。 名偵探失蹤! 最後,我得告訴各位讀者一件最最悲慘的消息。 那一年的六月初,綠丘公寓的管理員山崎夫婦來拜訪筆者。 「您知道金田一先生發生什麼事了嗎?」 「金田一……怎麼了?」 根據他們夫妻倆所說,差不多一個禮拜前,金田一耕助就收拾行囊、出外旅行去了。 老實說,我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因為金田一耕助這個人每次一解決完困難的案件,心中總會湧上一股強烈的孤寂感,這時,他就會放鬆自己,到各地去走走。 「他不是每次都這樣嗎?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唉!不知道他現在又到什麼地方去旅行了。」 「不,這回不一樣……」 山崎太大斬釘截鐵他說。 「哪裡不一樣?」 「昨天我們接到銀行的通知,說金田一先生彙了一大筆錢到我的戶頭裡。」 當我知道那筆金額的數目之後,的確相當吃驚,因為那筆錢真的足以讓山崎夫婦安享餘年。 「還不只這樣呢!金田一先生連贈與稅都幫我們代繳了。」 山崎太太一臉擔心,接著說道: 「他該不會想自殺吧?」 「說什麼傻話!」 我大喝一聲,接著連哄帶騙地將山崎夫婦請回家去。 之後我想想也覺得有些不安,因此立刻打一通電話給多門修。 沒想到電話一接通,話筒那頭立刻傳來多門修大叫的聲音。 「啊!是您啊!剛才老大……不,剛才風間先生還命令我打電話給您呢!」 「金田一老弟怎麼了?」 「聽說他好像飛去美國了。風間先生要我問您金田一先生離開之前,是不是跟您提過什麼?」 「沒有,他什麼也沒跟我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清楚,風間先生命令我來調查這件事。」 「那麼,金田一老弟這回可能去周遊列國嘍!」 「您還有心情開玩笑啊!金田一先生已經把他所有的財產都捐給慈善機構,風間先生說,他可能是不打算再回來日本了。」 一聽到這兒,我整個人都愣住了。因為我知道,風間俊六的說法可能是正確的。 總之,自從那樁命案結束,金田一耕助就杳無音訊。 關於這一點,等等力也曾經神情黯然地對我說: 「這一切都怪我,要不是我的疏忽,金田一先生也不會離開我們。」 再者,岡山方面的磯川警官也一直詢問我這件事,讓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後來我透過關係聯絡金田一耕助在洛杉磯的朋友,可是這些朋友都說沒見到他。 金田一耕助似乎從美國國土上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儘管風間建設動員龐大的情報網搜尋金田一耕助的下落,仍然遍尋不著金田一耕助的蹤跡。 此刻,我是在極度悲傷的心情下寫這些東西,我不知道往後是否都要生活在這樣的悲歎之中。 還記得金田一耕助在失蹤前,曾經來拜訪我,當時他說: 「成城先生,你曾因一時的不順遂而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提筆寫作,但是在這段期間內,我依然做了許多事。這裡有兩、三件當時的記錄,如果你有興趣的話,麻煩將它們寫下來;若有不明瞭的地方,可以詢問等等力警官或磯川警官。」 這是金田一耕助離去前對我說的話,而我必須遵照他的話去做。 雖然我現在的心情十分悲傷,但我仍會振作精神,將金田一耕助遺留下來的龐大資料整理出來,才不辜負他的期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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