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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岑凱倫] [永恒的琥珀]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09:44     標題: [岑凱倫] [永恒的琥珀] [全文完]

琥珀自幼父母雙亡,寄居在叔父冷柏年家。冷柏年待她如已出,但冷柏年妻子及其娘家人把琥珀視為窆仇。乘冷柏年一次出國之機,他們聯合起來陷害琥珀,琥珀被迫離開冷家,流浪在外,初戀情人也因誤會離她而去。琥珀咬牙挺了過去,靠著她的善良、聰慧和百折不撓的意志,終於在商界出人頭地,成了商界女強人,並最終贏得了真正的愛情。
琥珀放下了手中那五十年代的陳舊皮篋,拿出一封信,對准了地址,在那扇黑鐵門旁按了電鈴。
  一會兒,一個穿白衫黑褲的女佣走出來,通過鐵閘的間花,看見琥珀身上那件落後了二十年的舊布裙和快要破爛的平底鞋,立刻就皺起眉頭,不屑地問:“找誰?”
  “冷柏年。”
  “不在家。”
  “那嬸嬸呢?”
  “我們這兒的嬸嬸多著,你找福嬸呢?貴嬸呢?還是二嬸?請去後門。”
  “怎麼?叔叔娶了好幾個嬸嬸?”
  “誰是你叔叔?”
  “冷柏年。”
  “啊!原來是侄小姐。”她立刻換了面孔,連臉色也放寬了:“少爺吩咐過的,說侄小姐這幾天就要來,為什麼不通知少爺接機?”
  “我是坐火車來的。”
  “少爺應該到火車站接你啊。”女佣開了門,拿起琥珀的皮篋:“侄小姐,請進來!”
  花園雖然不算很大,但是建築得很有規模,花的種類很多,其中不少琥珀根本從未見過。
  走進屋子,琥珀的眼睛睜得更大,簡直像她夢裡的皇宮,那頭上吊著的,閃閃發光的,不會是鑽石吧?鑽石還鑲成一朵朵蓮花呢!多好看、多有氣派!琥珀看呆了。
  “侄小姐,”女佣說:“少爺要到六點鐘才口家,現在我去請少奶奶。請坐!”
  琥珀坐下來,到處端詳,她好喜歡這兒的一切,它和家裡的平房比,嘿!簡直是鑽石比石頭。
  不一會兒,一個穿洋裝,三十歲不到的漂亮女人由樓上走下來。嘩!她的裙子飄飄的,多好看,又尖又紅的指甲,手指還套著鑽戒呢!那雙鞋子怎麼這樣特別,高高的,還露著腳趾,不過,她穿起來挺好看的。
  “嬸嬸。”
  “你決定今天來,為什麼事前不給我們寫一封信?香港這地方很復雜。”這位嬸嬸樣子不錯,就是面孔冷得驚人。
  “嬸嬸……”
  “算了,你一定還沒有吃過東西。阿四,叫貴嬸給琥珀煮碗面。喂!你叫三嬸把琥珀的東西,送進房間去。”嬸嬸回轉頭來:“吃完面,你可以回房間休息,或者叫亞四帶你看電視。這兒算是你的家,你又不是客人,我不陪你了,你自己到處看看吧。”
  “是的,嬸嬸。”
  她婀娜娉婷地回到樓上,琥珀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她非常欣賞嬸嬸,也羨慕她,多美多福氣的女人,可以穿金戴銀,住花園洋房,還有那麼多佣人。
  假如能像她……會的,她比嬸嬸小,她才十六歲,前途無量。她比嬸嬸美,她將來應該嫁一個比叔叔更富有的丈夫。琥珀喜歡享受,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
  吃了一碗美味的面,阿四帶她回客廳看電視,琥珀活了十六年,還是第一次看彩色電視機,她看到熒光幕上那些紅男綠女,不禁忘形地張大了嘴巴。
  正看得人神,突然聽見孩子的歡呼聲。琥珀掉頭一看,兩個穿校服的孩子,她看過相片,她知道他們是十歲的堂弟,和八歲的堂妹。
  “喂!”男孩子走過來:“你是誰?”
  “我是你堂姐,叫冷琥珀。”
  “是不是老虎的虎,拍蒼蠅的拍?”
  “不是,是……”
  “哥哥,別管她,看卡通片。”
  “看卡通片。”他把書包一扔,拉了一張高背椅坐在琥珀的面前。
  “我呢?哥哥。”小的在跺腳。
  於是大弟又把另一張高椅拉過來,像一對門神似的,剛好擋住了琥珀。
  “你們能不能移開一點?”琥珀左移右轉:“我根本看不到。”
  “你比我們大,又比我們高。是你擋住我們呢。”大弟弟牙尖嘴利:“矮擋高,笑話。”
  琥珀沒有辦法,只好也搬一張高背椅。
  “唔!”大弟弟突然掩住鼻叫:“好臭,好臭,寶蓮,一定是你放屁。”
  “我沒放屁。”寶蓮手朝琥珀一指:“是她臭!”
  大弟上下打量琥珀:“看她的衣服多古怪,鞋還有泥呢!是她臭。”
  “我的衣服雖然舊,但是洗得很干淨,我本人天天洗澡,怎會臭呢。”
  “你臭!”
  “你臭!”兩個人,兩只小手指住她,“你快滾開,不然我們打你。”
  “吵什麼?”一個五十幾歲的女人,由裡面走出來,她看見琥珀,便問:“你是誰?”
  “琥珀,冷柏年是我的叔叔。”
  “啊!就是那個鄉下妹。果然是個小美人,就是眼睛邪一點,不會是個善男信女。你欺負兩個小孩子,是不是?”
  “是啊!外婆。”大弟弟拉著她的手:“她老是擠我們,欺負我們。”
  那老太婆瞪著琥珀:“有什麼好擠的。”
  “我……”琥珀垂下頭,好怕那老太婆:“我只不過想看電視。”
  “那麼大個人,還跟小孩爭看電視,真沒出息,喂!你坐到那邊去。”
  “那兒根本看不到電視機。”
  “你還敢駁嘴。看不到就不要看,不看電視,你又不會死。”老太婆大聲叫,“阿四,帶她回房間。”
  琥珀滿腹委屈地跟著阿四上樓,阿四說:“剛才那位老太太,是我們少奶奶的媽媽,在這兒挺有權威,連少爺也怕她。千萬別誤會她是來白吃的,老太太家裡很多錢,她家房子又大又新,她是來探望孫兒的。她出手好闊綽,常常給我們佣人賞錢。一出手,就是一百大元。”
  琥珀人窮,自尊心卻很強:“我是來白吃的,可惜,我自己連一百元都沒有。阿四姐,我沒有賞錢給你,真不好意思。”
  “哎唷!你能這樣說,要是給少爺聽到了,還以為我向你要賞錢。你的房間在那邊,請吧!”她悻悻然地走了。
  琥珀推開房門,很不錯的房間,起碼比家裡的房間美麗,她最喜歡那粉紅色的窗紗,她在鄉下的家,是沒有窗幔的。
  吃得好,住得好,就是心裡不舒服。來到這兒見過五六個人,沒有一個是對她好的。
  她想起了家,想起了那些和藹可親、互相照顧的鄰居,還有剛去世的媽,她鼻子酸了。
  外面有人敲門,她連忙跑去開門:“叔叔,叔叔,你回來了。”
  “琥珀,你長得比相片還要好看!”冷柏年撫著她的臉:“就是瘦了一點。剛在休息?”
  “不,只是閒著沒事做。”
  “為什麼不到樓下看電視?”
  “我……”她搖一下頭:“不想看。”
  “不習慣,是不是?慢慢的,你會習慣的。”冷柏年拉她下來:“我派人替大嫂辦身後事,妥當嗎?滿意嗎?”
  “很好!”她的淚禁不住滾下來。
  “不要難過,從今天開始,這兒就是你的家,你喜歡什麼,需要什麼,只要告訴我,或者嬸嬸都可以,我們一定會買給你,為你辦好。”叔叔溫柔地安慰她:“吃過東西沒有?”
  “吃了一碗面,還飽著。”琥珀擦了擦眼睛,在家鄉,她們上街的時候才用手帕。
  “明天我叫嬸嬸陪你去買新衣服,新皮鞋,你要買什麼就買什麼,高興嗎?”
  “高興!”琥珀想起嬸嬸那套洋服,那項鏈、那高跟鞋,眼睛就閃光。
  “今晚我帶你去吃西餐,慶祝我們團圓。”
  “西餐?”
  “唔!你從未吃過,但是我擔保你一定喜歡,你現在先休息一會,八點鐘我們上館子。”
  冷柏年回到房間,看見太太陳倩雲,一面吃瓜子一面靠在床上看《紅樓夢》。
  “《紅樓夢》看了第幾次了?琥珀剛來,為什麼不去陪陪她?”
  清雲連忙起來,替丈夫脫下外衣:“現在的孩子,有電視機陪就夠了。”
  “她根本沒有看電視,一個人悶在房裡。”
  “也許她疲倦,也許不習慣看彩色電視,第一次看,眼睛會花的。”
  “明天你陪她去買新衣新鞋,她要什麼就給她買什麼。”
  “要是她要買鑽石呢?”
  “她不會的,我大嫂很會教孩子,琥珀很懂事,很有規矩。”柏年坐在安樂椅上,吐一口氣,“小孩子不適合帶鑽戒,我會送一條金鏈給她,啊!最重要的還是一只手表。”
  “你真寵她,”倩雲抿了抿嘴,“好像是你的小老婆。”
  “我不寵小老婆的。”柏年把妻子拉進懷裡:“我只寵老婆。”
  “唔!”她乘機在丈夫的懷裡撒嬌。“你既然那麼寵我,我的話,你一定要聽,明天我不能陪她去買東西。”
  “為什麼?”
  “我約好黃太太她們嘛!一個星期前已經約好了,怎能推?”
  “改後天吧!後天可不能賴。現在去給我准備水洗澡,今晚到外面吃晚飯。”
  七點半,突然來了一個電話:
  “林秘書,什麼?他們答應給我代理……今晚簽合同。你訂了貴賓廳?林秘書,你做事周到又快捷蔔……好,我來!”柏年非常高興,吩咐太太替他拿一套新西裝。
  穿衣服的時候,他突然叫了起來:“糟糕!我答應帶琥珀去吃西餐。”
  “做生意要緊,西餐一天可以吃兩頓。”
  “我要跟她解釋一下,道個歉。”
  他的腳剛踏出房門,電話鈴又響了。
  “喂……都到了?好,我馬上來。”柏年找著太太:“我沒時間,你代我解釋,你陪她去吃西餐,我明天補請。”
  琥珀在房間洗了澡,用肥皂把臉磨得亮亮的,那長而直的秀發流了又梳,皮鞋用廁紙擦得發光。
  有人敲門,她連忙拿起放好在床上的手帕:“叔叔!”
  站在門外的是阿四:“侄小姐,吃飯了。”
  琥珀以為柏年在樓下等她,但阿四卻帶她進飯廳。
  飯桌上坐著嬸嬸、老太婆和兩個小鬼。
  “你叔叔有急事出去了,本來要我陪你去吃西餐,但是你外婆一向不喜歡吃西餐,你兩個弟妹又不肯去,那,只好在家裡吃了。”
  “外婆?”琥珀在心裡叫:“早就死了!”
  “你呆著干什麼?坐下來吃飯啊。”
  “她大概在生氣,沒陪小公主去吃西餐。吃西餐?嘿!你以為那麼容易,要懂吃西餐的禮貌,懂得如何選刀。比如吃魚,喂!你吃過西餐沒有?”
  琥珀咬住下唇。
  “倩雲啊!不得了,我開罪了你家小姐。”
  “為什麼不回答外婆?”嬸嬸責問。
  “沒吃過。”
  “拿過刀叉沒有?”
  “拿過菜刀,沒拿過叉。”
  “嘖嘖,連刀叉都沒有拿過,還學人家吃西餐,真不自量。”
  “坐下吃飯吧!”嬸嬸說。
  琥珀坐下來,看見桌上有雞、有豬、有魚還有湯。
  看見雞,想起了母親,母親在世時,每次殺雞,總把兩只雞腿子給她。於是她左手一只,右手一只,有多威風。
  自從母親病後,她很久,很久沒有吃雞了。正想嘗雞腿子的味道,就聽見兩個小鬼叫:“我要吃雞腿。”
  “我也要。”
  “好吧!別爭,每人一只。這百寶鴨看來很夠火候,我要一只,唔!好滑好嫩,倩雲,你也來一只。”於是,一下子,四條腿子報銷了。
  他們四個人邊吃邊笑,只有琥珀默默地吃飯,她每次夾菜,都被那鬼男孩用筷子夾住了,她只能不斷吃青菜。這和在家鄉有什麼分別?
  等了幾天,嬸嬸終於帶她去買東西:“你要什麼衣服,什麼鞋子!”
  “和嬸嬸的一樣。”她開心了。
  “我的高跟鞋四寸半高。”
  “穿起來,很好看。”
  “好吧!買吧。”嬸嬸冷笑的樣子,歡樂的琥珀完全看不見。
  去買了好多東西,嬸嬸問:“夠了沒有?”
  “夠了,夠了。”
  “去燙發店,把頭發燙短。”
  “不,嬸嬸,我這把頭發,媽花了幾年時間替我保留增長,我舍不得……”
  “不燙算了,既然東西買夠了,回家啦。”
  嬸嬸的態度確是冷得怕人。不過,有那麼多新衣新鞋,琥珀根本沒有心思去怪她。
  當天晚上,叔叔又給了她五百元零用錢,她更加高興,把那錢放在枕下,放好了又拿出來看,她現在已經是個有錢人啦!五百大元喔。
  柏年看過琥珀,回房間看見倩雲撒滿了一床的新衣。“干什麼?開時裝屋展覽會?”
  “星期日大姐生日,她在家裡開餐舞會。”
  “星期日早上我就要去馬尼拉。”
  “所以大姐很不高興。”
  “我明天打電話向她道歉。”柏年突然說:“帶琥珀去參加餐舞會,好不好?”
  “她?她土裡土氣的!”
  “就因為她太土,我才要她多見識。”
  “她會影響我的面子。”
  “你替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叫她斯文些,少說話,就沒有人看得出她剛從鄉下來。”
  “哼!強人所難。”
  “算我求你?”
  “那好吧,不過,我的皮大衣……”
  “兩萬以下的,一定買。”
  “唷,我看中的是兩萬七千元。”
  “你肯照顧琥珀,多幾千元沒關系。”
  那兩萬七千元的確很有魔力,倩雲也是看在皮大衣的分上,替琥珀打扮,臉上紅黃藍白黑的,把琥珀化妝成洋娃娃。其實,除了琥珀本身(她愛美,慕虛榮,以為打扮、化妝、穿新裝人會更美)誰都知道,琥珀絕不適宜於濃妝。因為,她本身皮膚好,白嫩而細致,面型是畫家筆下認為最富線條美的那一種,五官是無懈可擊的,尤其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無論哪一個男人和她四目接觸,都會被她勾魂攝魄,所以,老太婆說她的眼睛邪,其實是極具魔力。
  她穿上套裙裝和那四寸半的高跟鞋,走兩步,跌一步,倩雲看了,心中暗想,土貨就是土貨,其實像她這種年紀,刷刷頭發,洗把臉,穿一條帶吊子的松身裙,一對船鞋已經非常出色標致。
  現在,她起碼比她原來的年齡大六年。
  陳老太太一早就帶了兩個小鬼亨利和寶蓮去了大女兒家,陳老太太命好,兩個女兒都嫁了有錢丈夫,尤其是大女兒。可惜,她養了四個女兒,沒有兒子,所以陳老太太比較喜歡住在冷家。
  倩雲由於要替琥珀化妝,自己也在燙發店擔誤了兩個鐘頭,因此,她們六點半才到王家。
  “倩雲,你怎麼現在才來。”大姐綺雲一看見就埋怨:“媽已經打了十六圈麻將。”
  “真對不起!大姐,我今天遲到,是有原因的,要做業余化妝師。”
  陳綺雲打量著琥珀:“這位小姐是……”
  “冷琥珀。我丈夫的寶貝侄女兒。”
  “歡迎你,琥珀!”綺雲倒很熱情:“怎麼以前一直沒有見過你?”
  倩雲在大姐耳邊說了一些話,兩姊妹大笑起來,綺雲立刻放開琥珀的手,也沒有再和她說話。不久,什麼姨媽姑姐都擁了過來,倩雲跟她們又說又笑又拍手掌。琥珀看呆了眼睛,她一直以為倩雲不會笑,個性沉默,待人冷淡,誰知道,她竟然活躍得像個少女。
  琥珀站得腳都麻了,她忍不住輕輕拉了拉倩雲。
  “大庭廣眾不要拉手拉腳,人家會說你是小家子。”倩雲立刻收住笑容。
  “嬸嬸,我已經站了很久,能不能坐一會兒?”琥珀輕聲問。
  “可以,為什麼不可以,你要坐要吃都可以。你不是一直想吃西餐?今晚吃的是自助餐,你應該高興啦!”
  “自助餐是什麼東西?”
  “自助……唉,麻煩,總之,你看見能吃的就吃,看,餐桌在那邊,桌上不是有點心嗎?”倩雲一揮手,又忙著去交際應酬。
  琥珀走到那餐桌前,果然看見很多食物,這些食物,她以前從來未見過,但很特別、很好看、很有趣。有圓的、方的、三角的,全部都是小小的。
  她不知道這些食物叫什麼,她又不敢問,便左手拿一塊,右手拿一團,吃著,吃著……
  突然,一個穿白衣服的男人遞了一只碟子到琥珀的前面。
  “用不著要碟子了,吃太多不好,等會兒還有自助餐吃。”
  那男人盯了她一眼,走開了。
  琥珀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聽見倩雲的叫聲:“子寧,嘩,你好高,兩年不見整個人都換了樣,好英俊啊!”
  琥珀舐著指頭回身一看,一個穿白色真絲的襯衣,白長褲的男孩,又高又黑又壯,頭發天然微曲,配著一個飽滿的額,那雙充滿光彩的眼睛同時又充滿智慧。聰明、醒目、迷人、俊朗,一個很吸引人的男孩子。
  子寧笑一下,兩片紅潤的嘴唇內,是兩排齊整潔白的牙齒。
  他笑的時候,有一股力量,令女孩子芳心蕩漾,情不自禁!
  這叫什麼?琥珀不懂,因為她在家鄉從未見過這樣令人著迷的男孩子。
  她遺忘了桌上的點心,在看他。
  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走過來,在所有的女人當中,她氣派最大,似乎也特別和藹。
  她是倩雲的表嫂王夫人,婦女界的名人,同時也是王紳士的夫人。
  “表嫂,子寧好英俊,”倩雲的表情是奉承的,“兩年不見,長得又高又壯。”
  “二十歲的孩於,六尺二吋,哪兒像中國人。”王夫人慈愛地撫一下兒子的頭發,還得伸高了手:“連頭發都是曲的。”
  “子寧那麼好看,一定有不少女朋友。”
  “誰知道他,單是表妹表姐就有一大堆,簡直像《紅樓夢》裡的賈寶玉!”
  “媽咪,”他抗議,那張充滿稚氣的臉紅了:“我不喜歡做賈寶玉。”
  “你像賈寶玉就好了,人家斯斯文文,誰像你,一天到晚打球。”
  “子寧,你喜歡打什麼球?”
  “這位是……”
  “倩雲表姑媽。”
  “表姑媽,我喜歡踢足球、打橄欖球、網球、木球、高爾夫球、回力球、水球……”
  “唷!原來是個球王呢!”
  “整天跳呀跳,跳得又高又野。”
  “這才是現代青年。賈寶玉的年代,早就過去了!”
  “二表哥,”子寧突然揮著手:“媽咪,我到那邊玩。”
  王夫人看著兒子的背影,目光充滿了愛:“那麼大,還是蹦蹦跳跳坐不住。”
  “二十歲,還很小。表嫂,你只有子寧一個兒子,有沒有想過要為他找一個媳婦?”
  “他還有兩年才大學畢業,結婚還早了些。至於找媳婦,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結婚的是他,不是我。應該由他自己選擇。”
  “要是他娶一個鬼妹呢?”
  “只要他喜歡,我不會反對。”
  “你真民主,真開通。”
  “時代不同了,你表哥說,如果想永遠保有兒子,把他當朋友,千萬別諸多管束,諸般限制。否則,兒子會背叛你,你便失去他。”
  “表哥說得對……”
  琥珀聽得很入神,憑直覺,她喜歡子寧,喜歡王夫人,她料不到倩雲家也有這樣的好人。
  琥珀離開餐桌,坐在一角,她很孤單,很無聊,於是,她又用眼睛去搜索王子寧。
  王子寧的確像大觀園內的賈寶玉,被好幾個女孩子包圍著,那些女孩子,和琥珀是不相同的,她們的臉上只有很少的化妝品,發型也很簡單自然,不會像琥珀那樣東一串,西一串,服裝方面,她們要不是穿高腰露肩的長裙,就是百褶裙,輕輕松松,活活潑潑的。
  琥珀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子,她開始發覺自己不對勁,所有女孩穿的衣服,都像個小娃娃,簡單又大方,只有那些太太們才穿開叉的直身裙套裝,而琥珀身上所穿的正是太太裝。
  她發覺自己很笨,那厚厚的脂粉蓋在臉上很不好受,她真的想把它抹去,可是,怎麼抹?抹不好,豈不成了大花臉,算了,醜就醜吧!反正今天來是為了吃東西和見識一下,這兒有好吃的點心,有漂亮的新裝可以欣賞,她應該感到滿足。
  不過,想想還是不服氣,若論面貌,她應該是群芳之冠,想不到化了妝還醜了幾分。
  漂亮又怎樣?想和那班千金小姐爭王子寧?
  為什麼老想王子寧?為什麼老是偷看他?大概他特別,別說在家鄉,連在夢中,也沒有見過這樣迷人的男孩子。如果能夠嫁給他,不單可以獲得一個如意郎君,擔保一生享用不盡,可是配他嗎?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女。
  算了,忘了吧!忽然,她嗅到一股香味,原來好幾個穿白制服的男人,正在推著一輛餐車經過。
  不一會,餐桌上已經堆滿了食物。
  客人紛紛過去,琥珀當然也不吃虧,看見人家每人拿一只碟子,她雖然感到奇怪,但也有樣學樣地拿了一只大碟,然後拼命把雞呀、蝦呀、煙蠔呀、龍蝦呀、牛柳,全往碟裡放,不一會,碟子已經放不下,她正高興,突然有人拍她一下,幾乎把滿滿一碟食物傾倒。
  她回過頭去,看見嬸嬸。
  她瞪她一眼:“你十年沒有吃過東西?拿那麼多,不怕難為情。”
  “桌上那麼多食物。不是給人吃的嗎?”
  “你還嚷什麼,你看,那些小姐們,每人的碟子裡都只有幾塊肉,一些沙拉。誰像你,堆得簡直像座山!”
  琥珀斜眼看了看別人,於是,她依依不舍的把一塊炸魚放回原處。
  “你干什麼?拿了就不准放回去。”
  “我又沒有吃過,而且,這碟食物……”
  “找一處沒有人看見的地方,趕快把它吃了,真麻煩。”
  “我還沒有拿筷子。”
  “吃西餐用筷子?拿一只叉。”
  “我不會用叉,我……”
  “看,表嫂來了,走,快走!”倩雲推著琥珀,把她直推出花園。
  琥珀找了一張石凳坐下,沒有筷子,沒有匙羹,怎麼辦?只有用自己的五只手指。
  吃光了一整碟,心滿意足。可是十只手指卻黏著肉汁,沒有手帕,噢!她記起來了,手帕在她的手袋內。她拿不慣手袋,一定又遺留在嬸嬸的汽車裡。
  終於,她用最原始的方法,摘了幾片樹葉,把手指抹干淨。
  她伸了一個懶腰,吃飽了。臉上微風拂過,她真想睡。
  迷蒙地,有人叫她:“嗨!”
  她立刻睜大眼睛,嗨,嗨是什麼?她仰起臉,竟然看見王子寧。
  一眼,就做起夢來。
  “你是誰?我今晚第一次看見你。”
  “冷琥珀。”
  “你是表姐?嫂子?還是……”
  “冷柏年是我的叔叔。”
  “冷柏年是誰?他搖了搖頭。”
  “你倩雲表姑媽的丈夫。”
  “懊!”他彈一下指頭,“我知道了,你也是我的CoSuin。”
  “什麼?”
  “你是我的表姐。”
  “表姐?你……”
  “既然是表姐,我就應該請你跳個舞。”
  “我不會跳舞。”
  “騙人,現在老太婆也會跳哈索,很容易的,跟我來,擔保你一跳就會。”
  “不,我穿了這勞什子高跟鞋,走路都會跌倒,還說跳舞呢!”
  王子寧已把她拖到屋子裡。
  可憐的琥珀,一撲一跌的跟著王子寧,王子寧邊走邊笑,笑得那麼天真無邪,令人無法狠心去責怪他。
  他還是個很貪玩的孩子,稚氣未脫。
  富有人家的孩子,都是晚熟的。經歷少,沒有吃過苦挨過風浪。根本不知道痛苦是什麼?當然,他們更不會了解人家的痛苦。
  到舞池,很多人在看他們,有幾個年輕的男女還擁過來,打眼色,王子寧向他們擠眉弄眼,琥珀不知道他們腦子裡打著什麼鬼主意。
  王子寧拉了拉她的手,說:“來吧,我們跳,很容易的,左邊踏兩腳,右邊踏兩步,然後碰一下屁股,這是ELBIMBO。”
  聽不懂他的鬼話,不過,舞真的很容易跳,踏踏腳,碰一下,很有趣,她在家鄉從來沒有玩過這樣的游戲。
  可是,要命的高跟鞋,每一次兩個人碰的時候,鞋跟傾倒,幾乎倒在地。
  她實在氣不過來,索性把高跟鞋脫掉,赤著足跟王子寧跳個痛快。
  琥珀聰明,她一下子就跟上了,不過每一個人,包括王子寧,都被她那脫鞋赤足的舉動嚇呆了。像這樣富有人家的舞會,很少有人這樣失儀,赤足大跳,而且越來越起勁呢!
  有人在笑,喝倒彩,子寧也在笑,笑得很神秘,很惡作劇,突然有人高聲大叫:“用點力呀!”
  琥珀還弄不清怎麼一回事,突然王子寧用臀部用力向她一碰,一個運動員的力,哈!蓬!琥珀就被撞碰在地上,跌得很痛。
  剛才她一直以為在做夢,現在有痛的感覺,就知道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痛得她坐在地上不想動。有人拍手,王子寧也在拍手,有人叫,王子寧也在叫:“大冬瓜,倒地嘩啦啦!”
  琥珀瞪著那些人,也瞪了王子寧一眼。王子寧一呆,退了一步,突然琥珀爬起來,抽起兩只高跟鞋,奔到王子寧的面前。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11:14

“瞧著王子,你們看。”
  “他面色變啦,輸啦!”
  不少人交頭接耳。琥珀向王子寧冷冷的說了一句:“你好無聊!”
  話剛完,她便奔出花園,只一會兒,就失去了她的蹤影。
  “王子贏啦,他真有辦法。”
  “我們做錯了?”王子寧忽然有點擔心。
  “有什麼錯?開個玩笑罷了!誰叫她那麼特別,來,我們來跳舞。”
  “但是……”
  “發生了什麼事?那麼吵。”王夫人、主人王太太、陳倩雲幾位太太都來了。
  “表姑媽,琥珀走了。”
  “走了,這孩子真沒有禮貌,走了也不跟姨媽和客人道別,真沒家教。”
  “表姑媽,是我迫走她的,剛才我和她跳碰碰舞,把她碰在地上,她跌痛了,很生氣,便一聲不響走了。”
  “寧兒,你也不小了,起碼是個大學生,為什麼還像個小孩子,快把琥珀找回來,向她道歉,請她原諒你。”
  “伯母,你不要怪子寧,我們常常玩,跌得更痛也沒有人哼一聲,這根本就是開玩笑,大家鬧著玩,完全沒有惡意。”
  “你們不用解釋,也不必管她。”陳倩雲說:“她是剛由鄉下出來的,小家子氣,沒有風度,又不懂得玩的樂趣,她是沒有幽默感的人,從此之後,不要再跟她玩,她是個怪人,和你們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
琥珀受過教訓,她不肯再穿那種高跟鞋,也不肯跟嬸嬸出去,每天躲在房間裡,天天看窗外的落花,很無聊。
  她來到樓下,想看看電視,通常這個時候,兩個小鬼下了課都會看電視,她坐得遠遠的,他們不喊臭,就可以一直欣賞到吃晚飯。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亨利一看見她,就向她推來一本很大的書:“喂!琥珀,你不是說,你讀過中學,是個中學生嗎?”
  “亨利,叔叔說過,不准你叫我的名字。”
  “爸爸回來,我會叫姐姐。”亨利是個很麻煩的小子:“你會不會算數?”
  “你念小四?會,我當然會。”
  “好,你是姐姐,又是中學生,這道題我不會算,你教我。”
  “哪一道啊?”
  “在這兒,長長的,沒看見?”
  “我知道你英文很差,我才不要你教呢?二十六個字母,你就只會四個,笑死人,喂!快教我計這條PROBLEMS。”
  “我不懂英文,我只答應教你算數。”
  “PROBLEMS就是文字題,你家鄉算數不用算文字題?”
  “我們的文字題是寫中文的,哪有這一大堆英文。”
  “哼!你撒謊,你不會算數,也不懂英文,你沒有受過教育,你文盲,你是個小家子鄉下妹,什麼都不懂的土貨。”
  “哥哥,不要再說了。”小鬼寶蓮說:“她快要哭了。”
  “哭就哭,有什麼希奇,外婆說她是個草包,外婆說她想做林黛玉。”
  “我從來沒有在你們的面前哭過。”琥珀拉了一把椅子坐到電視機前,但寶蓮立刻走來搖她的椅子:“走開,爸爸說過不會做功課不准看電視,你快走開。”
  “不會做功課的是你哥哥,不是我!”
  “是你,是你!”
  “什麼事那麼吵?”外婆走出來,一看見琥珀就皺眉頭,琥珀看見她連看電視的興致也沒有了。
  “又是你!”外婆指責她:“你為什麼一天到晚欺負他們?”
  “他們不欺負我就好了。”她輕聲說。
  “什麼?他們欺負你?你看,自從你來了,兩個孩子要受你的氣,他們都瘦了。”外婆直指住她的臉:“你真是害人精。”
  “我連和他們說話都不敢,怎會欺負他們?”琥珀很不服氣。
  “駁嘴,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太婆?”陳老太太舉起手,刮了琥珀一個巴掌。
  “我又沒有做錯事。”琥珀咬緊牙,撫住面額:“你為什麼打我。”
  “你不尊重老人家,你膽敢罵我,你沒有家教,我要代替你母親教訓你。”
  “我母親從來不打我。”
  “那更證明你沒有家教。”
  “你在罵我母親?”
  “罵又怎樣?我是外婆,我誰也可以罵,就連你叔叔,他也順從我。”
  “魔王!”
  “什麼?我打死你……”陳老太太追奔過去,琥珀連忙跑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
  當天晚上,她沒有下樓吃飯,也沒有人來請她,她就這樣餓了一晚。
  她剛要上床睡覺,有人敲門。
  琥珀開了門,看見冷柏年。
  “叔叔!”
  “外婆病了。”他溫和地說:“聽說是你氣病她的,她今晚沒有吃飯。”
  “叔叔,我……”琥珀沖上去,想告訴他,兩個侄兒有多麼可惡,可是,她終於住了口,沒有把話說出來。
  她不喜歡搬弄是非,她也不喜歡惹人憐憫,何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你以為我不了解她?”叔叔撫一下她的頭發,“她喜歡擺長輩的架子,脾氣不好,成見又深。她喜歡的是奉承、討好,偏偏你又不是會說好聽話的人,所以她不喜歡你,是意料中的事。”
  “叔叔,你明白就好了。”
  “我明白,不過,為了息事寧人,等會兒我陪你去看她,算是問候也好,道歉也好。”
  琥珀咬著下唇,心裡想,打了人還裝病撒野,那太不公平,琥珀很不服氣。
  “琥珀,你不想讓我難過的,是不是?”
  琥珀終於點一下頭。
  柏年很高興,他站起來,突然說:“我忘了告訴你,星期一,你可以上學了。”
  “你已經為我找到學校?”琥珀很高興,一切的恩怨都忘掉了。
  “也不是什麼好學校,因為你英文程度差,有名氣的學校,你念不上,我臨時替你找一間學校,等你對英文產生興趣,打好基礎,我再替你轉一間名校。”
  “只要能上學就好了。”
  “明天嬸嬸會替你訂校服,課本我會替你買回來,這兒有五百元,你拿著。”
  “叔叔,上次的錢……”
  “拿著,自己需要什麼,就買什麼。來吧!去看外婆。”
  為了叔叔,琥珀厚著臉皮,跟著柏年到陳老太太的房間。
  陳倩雲坐在床前侍候。
  “媽,”柏年笑著走上去:“好點了嗎?”
  “又不是吃了仙丹,”陳老太太黑著臉:“我心痛得厲害,看樣子,是患了心髒病。”
  “媽一向沒有心髒病。”
  “天天受氣,病就來了。唉!”
  “琥珀來問候你。”柏年把琥珀拉上去:“你不是有話跟外婆說嗎?”
  “外婆,真對不起!”
  “不要叫我外婆,我沒有這份好福氣,而且,我女兒還不到三十,哪來十六歲的女兒。”陳老太太轉過頭去不看她。
  “媽,琥珀是我的侄女,依照親戚關系,她應該叫你外婆。”柏年立刻代琥珀說話,“而且,她已經知道錯了,她是來道歉的。”
  “不敢當!”
  柏年看了看妻子一眼,陳倩雲說:“媽,你大人大量,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她是鄉下人,什麼都不懂,算了,原諒她一次吧!”
  “哼!”
  “琥珀!”陳倩雲說:“你還不趕快請外婆不要生氣?氣壞了外婆,可不得了。”
  “外婆,你不要氣壞了,你要罵要打,隨你喜歡,晚輩不敢反抗。”
  “啊!你是說我罵你、打你。”
  “不,媽,”柏年搶在琥珀前頭:“她只是尊重你,願意接受你的教訓。”
  “跟外婆道晚安。”陳倩雲算是助她一臂之力:“去睡吧!”
  “外婆晚安!”
  柏年向她揮揮手,示意她出去,琥珀立刻離開房間,吐了一口氣。
  琥珀念的學校雖然是學店,但是,她的英文,每次TEST仍然得到雞蛋一個。
  琥珀有點苦惱,不過,她總算認識了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這也算得上是她的收獲。
  其實,只要能夠上學,琥珀已經很滿足。
  功課雖然不好,但是,卻很受同學歡迎,因為,她有一張真正漂亮的面孔,比什麼世界小姐還要漂亮。所以,男同學喜歡她,爭著為她抄筆記,一個年輕的阿SIR,還主動為琥珀補習英文。
  張SIR是一個三十歲的年輕人,他自己也承認剛由大專出來,很多人都說他英文發音不准,不過,對琥珀來說,已經夠棒了。在張SIR和琥珀的努力之下,琥珀的功課已逐漸上軌道。
  冷柏年很高興,又塞了五百元賞給琥珀。
  這天,琥珀穿著校服,白短襪,黑色學生皮鞋,束著馬尾,背著書包由學校回來。
  在花園,意外地,她看見黑王子——王子寧,他穿著白T恤、白牛仔褲,他皮膚黑,穿白色的衣服最好看。
  他看見她,詫異而又驚艷,她看見他,冷漠而又憤恨,她沒有忘記,那晚的舞會,他在眾人面前,怎樣作弄她。
  “你……”王子寧想叫住她。
  琥珀看他一眼,冷哼一聲,昂著頭,進屋裡去了。
  王子寧獨個兒在花園呆了一陣,這漂亮的女孩子,似曾相識,可是,又記不起在哪兒見過。
  今天,是陳倩雲請王夫人母子吃午餐。午餐後,逛完公司,王夫人帶兒子來探望陳老太太,前些日子陳老太太“病了”,鬧得陳倩雲的娘家,人人皆知。
  王子寧走進屋子去,纏住陳倩雲問:“表姑媽,你一共有多少個孩子?”
  “兩個,十歲的亨利和六歲的寶蓮,你都見過了。”
  “可是,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女孩?我們家只有一個女孩。”
  “子寧一定是說那個由鄉下來的土貨。”
  倒是陳老太太聰明。
  “啊!你問的是琥珀?”
  “哪一個琥珀?”王夫人問。
  “那天在大姐家開舞會,給子寧碰在地上的那一個。”
  “啊!來得正好。”王夫人雖然只有子寧一個兒子,不過卻能嚴厲管教:“子寧,我要你向琥珀道歉。”
  “她不是琥珀,她是另外一個女孩子。”
  陳倩雲和陳老太太交換看了一眼,除了琥珀還有誰?陳老太太問:“子寧,你說的女孩子是怎麼樣的?告訴我。”
  “她很漂亮,沒有塗胭脂,長長的頭發束起來梳一條馬尾,活潑可愛。她穿著校服,年紀很小,剛拿著課本回來的那一個。”
  “她就是琥珀!”
  “不,琥珀我又不是沒有見過,她和那女孩子,一個是天,一個是地,琥珀是庸脂俗粉,年紀又大。這個女孩子清秀可愛又年輕。”
  “阿四,”陳老太太說:“叫侄小姐立刻下來。告訴她有要緊的事。”
  阿四去了,王子寧很高興,他是一心一意想認識那女孩子。
  不一會,琥珀下樓,王子寧指住她:“就是她!她是誰?”
  陳倩雲笑了起來,對琥珀說:“把你的名字,告訴子寧表哥。”
  “冷琥珀!”
  “怎麼完全換了樣子,簡直是兩個人,你真的是琥珀?那天晚上的琥珀?”
  “是的,如果沒有什麼事,我要回房間。”
  “陪我談一會,可以嗎?”
  “對不起,我功課忙,沒有空!”
  “喂!”
  “子寧,別打擾琥珀,讓她去做功課。”王夫人制止兒子。
  “姑婆。”王子寧竟然向陳老太太求助。
  “琥珀!”陳老太太喝一聲:“下來,陪子寧去花園看金魚。”
  琥珀站在樓梯頂,咬住下唇。
  “下來呀!你真不懂禮貌。”
  “琥珀!”陳倩雲說:“別又惹你外婆生氣,她心髒病剛好。
  這句話,壓力最大,琥珀無可奈何地下樓。
  王夫人在埋怨兒子:“強人所難,何苦!”
  “你不用管她,她是裝用功,其實是個小家種,看見陌生人就吃驚。”陳老太太盯著她。
  琥珀已下樓來了,王夫人看著她,她和藹地笑著:“這孩子漂亮又可愛,實在討人喜歡,琥珀,你功課忙,陪他走一個圈就夠了,別管他,他老是貪玩,劣性難改。
  “琥珀,好好侍候子寧表哥。”陳倩雲叮囑:“不要再發脾氣,不准吵架。”
  “她那張嘴巴,就是生出來罵人的。”陳老太太滔滔不絕:“她連我也敢罵……”
  “走吧!”琥珀輕聲對子寧說。
  子寧立刻跟她出去,他本來很開心,有很多話說,可是,一直看著琥珀悶不作聲,他自己也笑不出來:“在生氣?”
  琥珀微張著唇,終於,又閉上了口。
  “跟我說幾句話好不好?”
  “你喜歡說什麼?自己盡管說,我又沒有封住你的口。”
  “可是,一個人說話有什麼意思?”子寧很孩子氣:“求求你,不要生氣。”
  “嘿!”琥珀仰起頭,在看那棵高高的白蘭樹。
  “我知道,你仍然為舞會的事生氣。”
  “像我這種小人物,是應該讓你們這些公子哥兒尋開心的。況且,摔了一跤又算什麼?多吃點苦頭,以後可能還會有好日子過。”
  “你為什麼說我是公子哥兒?我又不是整天在女孩堆裡混的賈寶玉,我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我絕不會欺負女人,那晚我們只不過打賭開玩笑,大家都玩慣了,以為你不會介意。”
  “我知道,你們那班表哥、表姐、表妹、表弟,全都是留學生,你們有幽默感、風趣、量大,做什麼事情都不介意,哪怕是殺了人也不介意。我呢?沒喝過洋水,不懂享受不懂玩,老土、小家子氣,追不上時代。”
  “也許,那天晚上,我們玩得過分了一點,但是,我們是沒有惡意的。”
  “你們存心作弄我的,見我上頭土腦,就想拿我開玩笑。”
  “表……嗨!琥珀,你多少歲?”
  “十六,怎樣?”
  “你知道那天晚上你有多老?我們猜你起碼有二十四五歲。”子寧笑了起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把自己打扮成粵劇的花旦一樣,那發型,那五顏六色的化妝品,還有那套衣服,哈……簡直像個暴發戶的姨太太,就只差沒有珠光寶氣。”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那樣嗎?因為我愛美,我要把自己打扮成鳳凰。”
  “美?你真的不知道嗎?那天晚上,你難看死了,我們都在笑。”
  “人醜就要被人笑,這個世界真不公平,好吧!回去吧,否則,我這個難看死的小家種,會悶得你連晚飯也吃不下。”
  “我沒說你難看,只是說你……”
  “不會打扮,是不是?什麼原因呢?因為我窮、我土。”
  “好了,琥珀,”子寧突然說:“我們由開始到現在,你一直敵視我,和我作對,這樣有什麼意思?那天晚上,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我怎樣做,盡管說出來,不要再冷嘲熱諷。”
  其實,琥珀也不是吞不下這口氣的人,她個性倔強,可是並不等於氣量狹窄,陳老太太她都受得了,為什麼不可以寬恕子寧。
  “我說聲對不起,好不好?”
  “好吧!子寧表弟。”
  “為什麼叫我表弟?我比你大四歲,你是我表妹。”
  “那天晚上,你不是叫我表姐嗎?我是姐姐,你當然是弟弟了。”
  “別提那晚的事好不好?其實,做人何必太認真,看你的樣子,也不是多疑善妒的人。”
  琥珀笑一下,她承認有點喜歡王子寧,尤其是他那雙充滿智慧,明亮而又圓又大的眼睛,她也喜歡看他笑,他笑得很……應該怎樣形容呢?還有那排雪白的牙齒。
  “琥珀,”子寧突然說:“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我配嗎?”這是琥珀的心裡話。
  “不要說這些,大家都是親戚,有什麼配不配,只要你不討厭我就夠了。”
  ”你必須弄清楚,我不是你的直系親屬,我又窮又土,又……”
  “交朋友,是用心,不是金錢。”
  “奇怪,今天之前,你可能根本忘了我這個人,為什麼突然……”
  “那天晚上,你好像戴了面具,我喜歡回復真正面目的你。”
  “我就是我,現在的我,又有什麼可取!”
  “琥珀,我說真心話,你可不要生氣。”
  “說吧!不要以為我真的是小氣鬼。”
  “剛才你回來,第一眼,我已經被你吸引,你很美麗,比所有的表姐表妹都美麗,我喜歡你。”
  “喜歡我的外表?”琥珀搖一下頭:“有一天,我老了,不再漂亮了,我們的友誼也完了,那多可怕。”
  “喜歡美麗的東西,難道是有罪的嗎?每一個人都喜歡美麗的東西,比如花,一朵玫瑰花一朵雞冠花,你當然會選玫瑰,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我不是花,我是人!”
  “花是沒有感官沒有反應的,人有感情,有了外表的吸引,就能探討內在的美麗,花殘了,它的價值已不存在,但人老了,感情仍在。”
  “你似乎懂得不少。”
  “當然,我比你大。”
  “但是,你貪玩,還像個孩子。”
  “有時候,我也會一本正經,琥珀,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什麼?”
  “做我的朋友?”
  “好吧!”
  “真的,不能騙人。”子寧握著她的手,她在家鄉習慣的保守和含蓄,她一下子不能接受子寧的熱情,她把手縮回去。
  “拉拉手都不可以。”
  琥珀搖一下頭:“我們才只見過兩次。”
  “你很特別,和其他的人不同。不過,我反而欣賞你。”
  琥珀帶子寧到水池,似乎已忘掉做功課的事。
  “你答應做我的朋友,我應該有很多權利,比如,我可以常常來看你。”
  “來啊!這兒反正是你表姑媽的家。”
  “天天打電話給你。”
  “那我得換外婆罵,她會說我騷擾她。”
  “我打電話到你的房間。”
  “我的房間根本沒有電話。”
  “為什麼不安裝一個?”
  “少爺,幸而這話不是我說的,否則有人會罵我吃了山查麥芽,你要知道,我只不過寄人籬下,有吃有住,已經夠好了。”
  “那你每天給我電話,我自己的房間有電話,我們可以一口氣說七八個小時。”
  “嘴唇不麻嗎?”
  “開心就什麼都忘了,啊!你在哪兒上學,我接你下課。”
  “我……”琥珀突然想起張錦天。要是讓他看見子寧,他會怎樣?他還會全心全意,無條件替他補習?“不……不要到學校找我。”
  “為什麼?”
  “同學會笑我,我才只不過是F3的學生,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男朋友。”
  “你很在乎人家對你的看法?”
  “我在乎自己,如果我沒有專心讀書,有什麼閒言閒語,我就不可能再繼續讀書。我喜歡讀書,我喜歡有學問的人,有學問有見識,就會高人一等,人家也不會看不起你。”
  “你很有志氣,但是,也很自卑!”
  “假如你多了解我,你會知道我為什麼自卑,為什麼不可以做我喜歡的事。”
  “我雖然不了解,不過,我看得出姑婆不喜歡你,這樣好不好,琥珀,我跟媽媽說,你搬到我們家裡來,我們有很多房間空著,而且,媽咪一向喜歡女孩子。”
  “謝謝你!這是沒有可能的。叔叔是我唯一的親人,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除非他們趕我走,否則我哪兒都不去。”
  “你很固執!”
  “我的確很固執。”
  “表少爺,”阿四的聲音。
  “大概是催你走了。”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12:19

子寧匆匆找了一枝筆:“把手伸出來?”
  琥珀雖然感到奇怪,但是,她還是伸出了手,子寧在她的手心,寫了幾個號碼:“這是我的房間的電話,別忘了!”
  阿四走過來,“表少爺,表姑奶奶請你回去。”
  子寧看了看琥珀,笑了起來。
  子寧隨王夫人回去,琥珀也回房間去,她首先把手掌上的號碼抄起來,好好收藏起來。
  第二天,琥珀下課後不久,亞四來叫她聽電話,她內心非常緊張,心房蔔通直跳。
  幸而大廳沒有人,她拿起電話筒。
  “下課了?”子寧的聲音。
  “剛下課,你答應不打電話給我的。”
  “我昨晚等了一晚,你不打電話來,那我只好打來給你。喂!明天星期六……”
  “噓!輕聲點,外婆出來了。”
  “我知道你明天不用上課,下午我開車來接你去玩,好不好?”
  “好,好!”
  “一點鐘,好嗎?”
  “兩點吧!一點鐘我剛下課。”
  “可不准賴,要是……”
  “好吧,我會守約!”琥珀匆匆放下電話,因為陳老太太已瞪著她。
  一腳三步,奔回房間。
  琥珀把叔叔給她的一千五百元拿出來,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她決定用自己的錢,買一套新衣服。
  她發誓再不穿嬸嬸買給她的新衣服,她雖然還不懂時裝,但是,起碼,她已經知道,她這個年紀,應該穿什麼衣服。
  一件黑白格子燈芯絨背心裙,白羊毛衣,清雅漂亮又大方。
  她下課回家,換了衣服,連中飯也沒有吃,趁外婆不在大廳,便偷偷溜了出去。
  站在大門口,一會兒,子寧駕著跑車來了。
  銀色的開篷跑車,好神氣。
  “嗨!”王子寧向她招招手:“跳上來。”
  “我穿了裙子,怎能跳?”
  “好吧!”王子寧停了車,開了車門:“下次你也學我穿褲子。”
  琥珀坐在車上,看了王子寧一眼:“我以為你只喜歡穿白色的衣服。”
  “是不是我皮膚太黑,不配穿藍。”
  “你不算太黑,只是運動多,吸收了太多陽光,而且,如果你皮膚不夠黑,你那雪白的牙齒就不會那麼好看。”
  “我真的很好看嗎?”他得意地笑著。
  “不難看吧!”
  “都是我不好,今天我不應該穿這件藍色的羊毛衣的,如果我穿白色的就可以和你配成一對。”
  “穿藍色有什麼不好,別婆婆媽媽了,否則給屋裡的人看見就麻煩。”
  “我們去看電影,還趕得及看兩點半。”
  “子寧,你買兩個面包,一瓶汽水給我好不好?我肚子餓。”
  “你還沒有吃飯?”
  “哪來得及,星期六十二點半下課,回家已經一點鐘,要是吃飯,一面吃一面聽外婆教訓,起碼要拖到一點四十分,衣服來不及換不要緊,連逃出來都成問題。”
  “好吧!我先送你去餐室。”
  “你不是說去看電影嗎?我可以一面吃面包一邊看電影。”
  “不,媽咪說過,吃東西要吃得舒舒服服,好好的坐著吃,而且還要注重營養,面包有什麼營養呢?我帶你去吃牛排。”
  “電影呢?”
  “看五點半,我陪你吃完午餐,先買票子,然後去兜風,琥珀,你對這兒的環境不熟,我兩年沒有回來,很多建築物都變了。”
  “我除了家、學校和幾間食店,別的地方都沒去過,唉!還有,嬸嬸帶我去過幾間百貨公司,我知道的很少。”
  “你也剛從外國回來?”
  “外國?我是由外地來的,不過,不是外國,是家鄉,種田的鄉下!”
  “你又開玩笑了。琥珀,我們在這兒吃午餐好不好?老牌店子,牛排是一流的,那些雪糕新鮮,款式又多。”
  “是不是價錢很貴?”
  “我這次回來沒去過,兩年前的神戶牛排是二十八元一客,雪糕才六塊錢。”
  “嘩!一個人就要三十四元,我不吃,還是給我買兩個面包吧。”
  “貴有什麼關系,好吃就行了,而且一點也不貴,昨天我和爹,去吃晚飯,兩個人吃了六百多塊錢。”
  “你爹有錢,我沒有。”
  “我有,琥珀,你真是又小又純,別的表哥姐要我請客,二十八元的牛排他們才不想吃呢。”
  “你有很多錢嗎?”
  “也不算很多,不過,爹媽每月給我的零用錢,過年過節過生日的紅包,我想大概有幾萬元吧。銀行戶頭是媽咪替我開的,真正的數目我也不清楚,我很少花錢,我除了打球,偶爾看一場電影。”
  “那些表姐、表妹呢?”
  “我很少跟他們單獨在一起,有大人在,由大人付錢,來吧!你快要餓壞了。”
  琥珀吃午餐的時候,子寧吃冰淇淋陪她。
  “你仍然在放假?”
  “唔!是的。”
  “所有的人都上學了,你為什麼還放假?”
  “我念的大學,和這兒的不同,我們不是計年數,是以所修的學分計算。比如會計學,要修二百分才能修完了一個大學的課程,那麼,我可以分四年、三年甚至兩年把二百分拿到手。第一二年我因為沒有回家,修了不少學分,媽說我出國了就不會回家,她寧可我遲些大學畢業,也要我回來見她。不過,我下個月一定要回校上課,請假太久,那不像個學生。”
  “人家說,大學畢業後,還要念碩士和博士,你大概在外國還要逗留多少年?”
  “我是念經濟學的,我可以在一年後拿到滿分,然後念研究院,拿一個碩士名銜回來不難,但是博士……依我估計,很難。因為爹地媽咪根本不想讓我出國念書,要我留下來照顧香港的生意,你知道嗎?單是不同類的公司就有十幾間,還有工廠、銀行、飲食業、珠寶公司。”
  “既然你的父母那麼需要你,他們可以把你留下來。”
  “不過,他們同樣希望我拿到一張大學畢業證書,我的祖父、爸爸、媽媽和外祖父都是大學生,我怎能例外?”
  “你真好福氣,可是我……”
  “快吃吧!牛排冷了不好吃,會變得又粗又硬,而且你還要吃冰激淋呢。”
  和子寧在一起真開心,他貪玩,雖然惡作劇,但是沒有少爺脾氣,像他母親一樣,也不擺有錢人架子,而且他好像永遠快樂不知愁。
  吃過午飯,他們去逛街,由於他們對道路不大熟識,覺得逛街比開汽車更安全。
  看完電影,已經七點半,子寧要帶琥珀回家吃飯,但是,琥珀婉拒了。
  “不要怕我媽媽,她喜歡女孩子。”
  “我知道,你媽媽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輩,不過,八點半之前,我一定要回家。”
  “為什麼?”
  “叔叔會回家吃晚飯,我每天只能在這個時候,見他一次。”
  “你叔叔對你很重要嗎?”
  “是的!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好吧!明天怎樣?”
  “明天再給你電話。”
  “我等你!”
  第二天一早,冷柏年就告訴大家,今天有空,要帶全家人去吃中國茶。
  琥珀聽了很高興,因為,叔叔總是很忙,難得有時間陪他們一次。
  琥珀開心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子寧,她等到客廳沒有人,便撥了一個電話給他。
  “琥珀,我知道一處好地方,第一次,我們可以坐計程車去,第二次,我自己開車。”
  “子寧,我今天不能陪你。”
  “為什麼?”聲音好失望。
  “叔叔難得有空,他要帶我們去飲茶。要是我不去,他會不高興。”
  “我知道!”
  “下一個星期日,再陪你,好不好?”
  “好吧!晚上再給我一個電話。”子寧掛斷了線,仍然握著那電話筒,突然,他跑上二樓:“媽咪!”
  “什麼事?”對著鏡子拔眉毛的王夫人嚇了一跳,忙著問。
  “倩雲表姑媽請我們吃了一頓午餐,照道理我們應該回請她。”
  “哎唷!我們這粗心大意的球王,怎麼突然禮儀周全起來。”
  “都是平時媽咪的好教導。禮尚往來,而且,我這一次回來,還沒有見過表姑丈。”
  “你的話也有道理,我立刻打電話給倩雲,遲了恐怕他們都不在家。”
  “媽咪,別忘了請表姑媽帶琥珀一起去。”
  “怎麼?又想尋人家開心?”
  “不,只不過想找個伴兒,大的太大,小的太小,她不去,我跟誰說話?”
  “也有道理,好吧!”
  另一方面,冷家一家已換好了衣服,大家在客廳裡等候,最後陳倩雲跑下樓梯:“車都來了,我們出去吧!”
  琥珀跟著眾人跑出去,看見有兩輛汽車停在冷家門口,一輛是大大的,車旁還有一個穿制服的男人;另外一輛竟然是子寧的銀色開篷跑車,他穿了白色長衣,正在含笑向琥珀招手。
  琥珀正想走上去,突然亨利搶先一步:“我喜歡坐跑車。”
  “亨利!”琥珀輕輕拉住他,好言好語地說:“你和外婆坐大汽車,乖!”
  “你不要管我,走開。我喜歡坐哪兒就坐哪兒。”十歲的孩子,力氣倒很大,兩手一推,竟然把琥珀推倒在地上。
  子寧臉一變,一手抓住亨利,像抓小雞似的把亨利由跑車抓到地上。
  “放開我,我要坐跑車。”
  “我不歡迎你坐我的汽車。”子寧走過去拖起琥珀,“摔痛了沒有?”
  “沒有!子寧,讓亨利坐你的跑車吧。”
  “不,我偏不准他坐,他太豈有此理,你是姐姐,他竟然欺負你。”
  這時候,王夫人、陳倩雲夫婦都過來了。
  “亨利要坐跑車,把琥珀推倒在地上。”
  “亨利!”柏年瞪他一眼:“我平時怎樣教你,你為什麼不尊重姐姐,快向姐姐道歉。”
  “她有什麼了不起。哇!”亨利竟然撒野,放聲大哭。
  陳老太太連忙過來,拖走亨利:“跟著外婆擔保你沒事,你呀!撒嬌也不看風頭。”
  “小孩子,坐開篷跑車不安全。”王夫人微笑對陳倩雲說:“還是坐房車適合。”
  “可不是?”陳倩雲心裡雖然不高興,可是對這個有財有勢的親戚,別說是她,連陳老太太也要順她幾分。
  “琥珀!”柏年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我沒有事,快去哄哄亨利!”
  “裙子都髒了!”子寧不服氣地嚷著。
  “明天叔叔補送一套新衣服給你。亨利是個野孩子,不要理他。”
  “叔叔,外婆他們等你,你快上車吧。”
  子寧扶琥珀上車。他看了她一眼,笑著說:“哈!我又見到你!”
  琥珀輕輕歎了一口氣。
  “干嘛又不開心?”
  “你不應該罵亨利。”
  “他欺負你,罵你?他再不走,我還要狠狠打他一頓呢。”
  “要是你打他,我也休想活命。”
  “他做錯事,我年紀比他大,我可以打他,你也可以打他。”
  “我不能打他,他打我,我還得讓他呢。”
  “為什麼?”王子寧生氣地嚷叫:“你難道沒有自尊心?”
  “有錢的人才有自尊心!”琥珀噎了一下:“我知道,你對我好,關心我,但是你不明白,你這樣做,反而會害了我。”
  “為什麼?”
  “剛才你罵亨利,亨利哭了,外婆很生氣,等會兒回家,她不會放過我。”
  “又不是你的錯,她怎能怪你?她蠻不講理嗎?她沒有受過教育嗎?”
  “沒有人會追求前因後果,總之今天的事因我而起,就得我去承擔一切惡果。外婆會對付我,亨利也不會放過我。”
  “我不明白。”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琥珀,你什麼都好,就是太懦弱、太怕事,拿出勇敢來啊。”
  “還是一句老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懦弱?不,那不是我,有時候,我還會怪自己太倔強。”琥珀舒了一口氣:“算了!子寧,別提剛才那些倒霉事,你還是告訴我,你怎會來的?”
  “看見我,高興不高興?”子寧也輕松起來,笑著看了琥珀一眼。
  “為什麼不高興,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想不想知道內裡乾坤?”
  “告訴我!”
  “我向媽咪打主意……”
  “嘿!”琥珀瞄了他一眼,“你這個人很有心計,一點不像蹦蹦跳跳,一天到晚忙著打球的王子寧。”
  “都是為了想見你,不能不想辦法。我真不明白,我們是親戚,為什麼不可以常常在一起?”
  “只要你去找別的表妹,你就會一切順利,絕不會有煩惱。”
  “是真的,我早就說過,最好不要和女孩子來往,女孩子很麻煩,一惹上了她們,厄運就來了。最好就是打球,起碼球不會發小姐脾氣,不用你賠小心,挺劃算。”
  “那你由明天開始,不要再見我了。”
  “好,我會試試看。”子寧把汽車停在一間酒樓前面,他們下了車,把車匙交給門童。
  他們走進去,已經看見王夫人占了一張大桌子。
  “這麼快就找到桌子。”
  “找桌子很難的嗎!”
  “是呀!前兩個星期,叔叔帶我們去飲茶,等了半個鐘頭,站得腳都有點麻,而且,站在人家後面看著人家吃東西,那多不好意思?”
  “我回來後,因為我喜歡吃中國點心,差不多每天媽咪和爹地都陪我吃中國茶。我們無論到哪一家,都不用等桌子,只要媽咪吩咐管家,管家打一個電話,酒樓就會留座。”
  “聽說你爸爸很有面子?”
  “是吧!他喜歡捐錢,每年最少要捐一二十萬,他說,多做善事,會有好報。”
  “一二十萬?那是很多張五百元吧?”
  “前幾年他一次就捐了八百萬。後來就更多人尊敬他。我爸爸這十年間,起碼捐了一千萬。”
  “一千萬。你們真好福氣。”
  “子寧,琥珀,”王夫人在叫:“怎麼這樣慢?快來吃東西。”
琥珀很有先見之明,只是時間上有點差別。
  當天回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可是,第二天,琥珀放學回家,經過大廳,正要上樓,突然聽見陳老太太喝了一聲:“喂!你嘴巴啞了是不是,放學回來看見我,外婆都不叫一聲。”
  “外婆,我沒有看見你。”琥珀知道厄運難逃,她後退著,把身子貼著牆。
  “那你一定是瞎了眼睛,過來,站在我的面前,我有話問你!”
  “外婆……”
  “你告訴我,你跟子寧親,還是亨利跟子寧親?”
  “當然是子寧跟亨利親。”
  “那當然,亨利才是子寧的親表弟,你呀!連算盤都敲不響的親戚,竟然喧賓奪主,還要欺負亨利。”
  “我沒有欺負亨利。”
  “還說沒有?你不讓亨利坐子寧的跑車,你叫子寧罵他打他,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我見了就心痛。”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惹亨利生氣,我也沒有叫子寧……”
  “如果你不是在煽風點火挑撥是非,子寧怎會對亨利那麼凶?子寧是個留學生又是名門後代,人家代代祖先都是社會名流,書香世家,官宦人家,子寧是個有教養的孩子,是你教壞他!”
  “我……”
  “好了!子寧認識了你這個鄉下土貨,擔保他不出一個月就會變壞。”
  “外婆,你這話要是給表舅母聽見了,我可擔當不起。”
  “你的嘴巴真是越來越厲害,怎樣,開始擔心王夫人不喜歡你?你不是想做王家的媳婦吧?咭咭咭……”陳老太太笑得活像老母雞下蛋:“你也不算算八字,看一看相。人家有那麼多名門望族的表妹不要,要你?不錯!你眼睛夠邪,會勾魂攝魄,你可能會迷住傻小子子寧。不過,你休想過他父母那一關。就算你能過他父母那一關,也過不了我這一關。你是什麼東西?王紳士會娶一個滿腳牛屎,連ABC也弄不懂的爛丫頭?做夢!”
  “我又沒說要嫁王子寧。”
  “什麼?”陳老太太舉起了手:“駁嘴?你罵我?你……”
  “外婆!”琥珀已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和陳老太太鬥,結果挨巴掌的是她,她才沒有那麼笨:“外婆,我沒有駁嘴,剛才我在罵自己不知自量。”
  “你既然知錯,很好,打嘴巴十次。”
  琥珀不肯動手,她認為陳老太太過分了。
  “你不肯自掌嘴巴?那可以,我討厭你。吃晚飯的時候,我不想見到你。”
  “我不吃飯就是了。”
  “好!不過,柏年……”
  “你放心吧!外婆,如果叔叔關心我,問起我,我絕對不會提起你老人家。”
  “呵!哈!那麼孝順,那麼體貼?真是我的好孫兒。這兒沒有你的事,你可以回房間,不過,你今天可不要再下樓了。”
  “你放心吧。”琥珀連忙跑上樓梯,還聽到陳老太太那母雞下蛋的怪笑聲。
  回到臥房,放下書包,她歎了一口氣。
  “這是意料中的事。”她對自己說:“沒有挨打已經算夠幸運了。”
  於是,她開始做功課,餓了就喝白開水。經過今晚的教訓,她學精了,她以後會買一些餅干收藏起來。
  當天,她因為答應了陳老太太不到樓下,所以琥珀沒有機會打電話給子寧,第二天忙著應付第三天的英文TEST,忙得連洗手間也不想去,吃飯的時候,全部過程只用了七分鐘。
  一直到第三天,她才松了一口氣,而且功課又少,早在午餐時間解決了。回家的時候,家裡冷清清,一問之下,才知道陳老太太和女兒,帶著兩個小鬼,到她的大女兒家裡打牌吃飯。
  琥珀高興得跳了起來。她立刻扭開電視機,舒舒服服的坐在陳老太太的安樂椅上欣賞。
  阿四走進來,她現在已經和陳老太太她們聯成一條陣線。
  “喂!侄小姐?”
  “什麼事?阿四姐。”
  “今天所有的主人都不在家裡吃飯……”
  “叔叔也不回來嗎?”
  “少爺回來,我們的功夫怎能省?你和我們一起吃飯。怎樣?”
  “沒關系!”
  “不過,我們佣人吃的菜,沒有你們主人吃的好,到時你不要抱怨。”
  “嬸嬸出門的時候,她有沒有留話?”
  “有。少奶奶說,不必為你特別買菜,冰箱有什麼就給你煮什麼。”
  “為我一個人另外煮一頓,那太麻煩了,我和你們一起吃吧。”
  “好!”阿四總算滿意,她走出去,不一會,電話鈴就響了。
  “琥珀,你真的和我合作?”子寧的聲音。
  “合作?”
  “試驗一下我是否可以不見你?”
  “啊!”琥珀想起來了,前天子寧說過,要試試不再找琥珀。本來琥珀忘記了,子寧提起來,她順水推舟:“我是在成全你嘛!”
  “你很體貼,但是幫不了我的忙。”
  “對了!你怎麼今天又打電話來?”
  “我想了兩晚,我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你,也不要再見你,最好立刻回學校讀書,可是,我腦袋不合作,老是想著你。”
  “你根本沒有好好努力。”
  “我努力過了,每一次我要打電話給你,我都按住自己的手,但是,只能維持到今天,我再也忍不住了。”子寧在央求著:“你現在出來好不好,我要見你。”
  “現在?”
  “唔!我們一起吃晚飯,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
  琥珀心裡想,這真是一舉三得。第一,她閒著沒人陪;第二,她也想念子寧;第三,和子寧一起當然比在家裡和佣人吃飯好得多,於是,她答應了。
  “半點鐘後我來接你。”
  “不,一個鐘後,我要洗澡。”
  “好吧!准時六點鐘。”
  琥珀掛上電話,首先找著了阿四:“阿四姐,我也要出去,今晚不在家裡吃飯了。”
  “哼!”阿四在她背後低哼:“既然存心不在家裡吃飯,剛才就不要說得那麼動聽,怪不得老太太說她邪門。”
  琥珀不理她,上樓洗了澡,然後換衣服,仍然是那件白色的羊毛衣,不過配上一條牛仔褲,這條牛仔褲,是她在學校附近的平價市場買的,才花了七塊錢。
  她准時走出去,子寧的跑車早就在等著,琥珀跳進跑車,子寧很高興:“真的聽話,穿褲子。”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子寧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我是說你穿了牛仔褲。”
  “硬繃繃的,不舒服。”
  “慢慢的,就習慣了,你怕不舒服,為什麼不買絲絨長褲。”
  “絲絨?我沒見過,唷!好像見過,那次跟嬸嬸逛公司,不過好貴的。”
  “大不了一百幾十元,你為什麼那麼省?”
  “我窮嘛!”
  “又來了,你下課後,有沒有吃東西?”
  “沒有,家裡的人都出去了,誰會為我一個人做點心?”
  “我們先去吃下午茶?”
  “又要花錢了!”
  “吃進肚子裡,怎能算是花掉。”子寧說:“這幾天我閒著無聊,到處開車,我已經去過不少地方,我現在帶你去沙田酒店吃下午茶。”
  “我聽人家說,女孩子不要去酒店。”
  “我們不是上酒店的房間,是去吃東西的餐廳,小孩子也可以去的。”
  “那好吧!”
  穿過獅子山隧道,不久就到沙田酒店,那兒風景不錯,顧客又少,十分幽靜。
  子寧代琥珀要了飲品,他問:“舒服嗎?喜歡嗎?”
  “我在大自然生活慣了,但不是這些美化了的大自然。”
  “你不喜歡?”
  “喜歡,我喜歡一切美的事物。”
  “琥珀,”子寧突然說,一本正經的:“我很想聽聽你的故事。”
  “我?我是個鄉下人,連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故事都不會說。”
  “我是說你本身的,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為什麼?”
  “因為我關心你!”
  “你要我由哪兒說起?”
  “最好由你出生的時候說起。”
  “十六年前的一個晚上,我是在家鄉的祖屋出生的,那時候,祖父、祖母、爸爸、媽媽,和叔叔都在。由於祖父母沒有女兒,因此,對我這個孫女兒,十分疼愛,那時候的生活,應該是最快樂的,因為一家人都愛我。”
  子寧一面啜牛奶,一面聽著。
  “叔叔不喜歡家鄉,認為在家鄉沒有發展,很想來這兒過另一種生活,但是他又不忍心留下祖父母。後來祖父母相繼逝世,就在我兩歲那年,叔叔決定離開家鄉,但是,在這兒,我們冷家一個親戚也沒有。幸好媽媽有一個有錢的堂兄在這兒,於是,叔叔就來投靠我那有錢的堂舅舅。叔叔也算有本事,十數年之間,他自己也做了大老板。”
  “後來呢?”
  “我十二歲喪父,這四年間,媽媽辛辛苦苦把我照顧成長。在家鄉,除了小孩子,每一個人都要做工,媽媽因為思念爸爸,她一直有病,病了差不多一年,這一年來,幸好叔叔寄點錢給我們,否則,我不單只不能上學,還要去做工挨苦。一直到三個月之前,媽媽去世了,她臨終前對我說:“琥珀,在這個世界上,你只有一個親人,去投靠叔叔吧!他自小疼你,他會照顧你的。”我遵照母親的遺言,於是,我來了。”
  “你媽媽對你叔叔有恩的,是不是?他應該對你好?”
  “大人的事,我不大清楚,不過,叔叔對我真的很好。”
  “撒謊?我看得出你不快樂。”
  “叔叔對我好,是事實,我不快樂,也是事實。”
  “這沒有道理,要是家裡人對你好,你應該很快樂,你看我多快樂,從不會像你這樣拉長著臉。”
  “我怎能跟你比?你有爸爸媽媽,他們愛你、寵你。”
  “這證明沒有人愛你、寵你。你叔叔對你並不好,他忘恩負義。”
  “你相信我,叔叔真的很疼我,不過,他生意忙,整天外出,很少時間留在家裡,發生了很多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如果你叔叔對你那麼好,就不應該把你送進那間勞什子學校念書,我從未聽過它的名字。他為什麼不讓你念好的學校?有中學的呀!根本就是偏心。”
  “這不能怪叔叔,因我英文不好,著名的學校不肯收我,就算這間學校我也得留級才能進去。我在家鄉念中三,現在也是中三,不過,叔叔答應我等我成績進步了,他會另替我找一間好學校。”
  “好吧!相信你,其他的人呢?”
  “你要我說真話,認真的?”
  “我關心你,怎能對我說假話?”
  “好吧,全告訴你。嬸嬸對我很冷淡,不關心我,很少跟我說話,也很少為難我。我的兩個堂弟妹都是一級頑皮鬼,年紀小小的,學得又壞又會用心計,他們常常作弄我、欺負我,找我麻煩。他們不好,嬸嬸又不肯管教,有空就出外活動,我只好受氣。那些佣人都挺會看主人家的意思,主人對我不好,我又是個老土鄉下妹,她們當然看不起我,所以冷言冷語也吞了不少。至於那位外婆,她不是我外婆,我外婆早就死了。她這個人,頑固,對我有成見,我和她的性格又合不來,而且她十分自私,老是幫著她自己的孫兒來欺負我,不過也難怪她,我又不是她的親人,我們根本是不相干的。”
  “我不讓亨利坐我的汽車,姑婆有沒有對付你?”
  “怎麼沒有,她教訓了我一頓,罰我不准吃晚飯,我只好一晚喝白開水。”
  “豈有此理!”子寧一拍桌子,立刻有一個侍者走過來:“先生,需要什麼?”
  “隨便拿些蛋糕來。”子寧仍然氣呼呼,不過聲音已壓低了一點:“你為什麼不通知我?”
  “外婆根本不准我下樓,我怎樣通知你?就算我打電話通知你,難道你帶飯給我吃?”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13:58

“我帶你上館子,要吃什麼有什麼。”
  “好吧!你當真公然和外婆作對?”
  “我承認,為了真的保護你,我和她作對。”
  “你能保護多少次?你也快要回學校了,到那時候想找個人吐苦水也不可以,還說保護我呢?”
  “只要你願意,我樂意保護你一輩子。”
  “怎樣保護我?”琥珀忙問。
  “到我家裡來,住在我家裡。”
  “那怎可以,我和你非親非故,而且,還有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是好人,只要我喜歡,他們也一定喜歡!相信我,他們會給你溫情,給你快樂。”
  “我知道,我感激你。”琥珀用手帕輕拭眼睛:“但是,我不能這樣做,我要顧全叔叔的面子,我不能令他太難堪。而且,我姓冷,應該住在冷家。”
  “冷家已經是陳家的天下,你為什麼老想別人,不為自己著想?”
  “我母親常常教我,做人不要太自私,不要什麼事情都想著自己,應該多為別人著想。”
  “你媽說得對。我也不贊成傷害別人,我絕不容許人家欺負我,若有人欺負我,我會對付他。”
  “你是個天之驕子,誰敢欺負你?”
  “我也不容許別人欺負你。”
  “你對我真好。”琥珀吐了一口氣,“總算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我知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我會對你更好,你看著吧!我一定不會跟你吵架。”
  琥珀笑了笑,她問:“是什麼時候了,天全黑了,看,還有人在裡面跳舞。”
  “吃完飯就要回去,明天還要上課呢!”
  “好吧!”子寧把侍者叫過來,要了兩份晚餐,同時換了一張情調較好的桌子。
  “對了!我好像一直沒有見你戴手表。”
  “我根本沒有手表。”
  “一個學生不戴手表怎麼行?”
  “學校課堂都有壁鐘。”
  “洗手間有沒有?”
  “洗手間怎麼會有鐘?你在開玩笑。”
  “所以,一定要自己有一只手表才方便,你叔叔那麼疼你,為什麼連手表也不買給你?”
  “叔叔早就答應買手表給我,他還要親自帶我去表行,讓我自己挑呢。可是,他實在太忙,下班回家,人疲倦死了,我怎好叫他帶我去買表,生意人,難得有一天清閒。”
  “你叔叔沒有空,你嬸嬸總有吧?”
  “她呀!比叔叔還忙,今天和林太太逛公司,明天去看時裝表演,每星期起碼打四五天麻將。”
  “我沒有說錯,他們根本不關心你!”
  “不要發牢騷了,好不好,叫東西吧,我還要趕回家呢!”

子寧剛要出門,王珍妮來了。
  子寧看一看表,他約好了琥珀。
  “我終於把你找到了。”
  “你曾經來過嗎?”
  “來過好幾次了。”
  “你來找我之前,先打一個電話,我一定會在家裡等你。”
  “電話?我打了幾十次。忠叔老說你出去了,你最近忙些什麼?天天出去,又不來找我,我悶死了。”
  “打球,去玩,兩年沒有回來嘛。”
  “你到底什麼時候回美國?”
  “你每次看見我,為什麼老問這個問題?”
  “學校早就開課了,應該回美國了。”
  “對呀!你早說要回美國,你呆在這兒干什麼?難道你也忙著?”
  “哎唷!你怎麼這樣說話?我跟你一起由美國回來的,當然要和你一起回去。”
  “要是我不回去呢?”
  “你要留下來?那更好!反正我也不喜歡回美國去,在家裡是最舒服最快樂的,要吃什麼就有什麼。”
  “你怎能跟我一樣?我前兩年修的學分多,遲些回學校沒有關系,你呢?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拿了一半分數。”
  “你不是說過不回去的嗎?”王珍妮翹一下嘴唇說:“甚至,我才不在乎那張文憑,我又不是等它去找事做賺錢,反正我已經是個留學生了。”
  “那你索性不要念書。”
  “我回不回美國,上不上學,那要看你,你留下來,我就留下來;你回美國,我就跟你回去,把方帽子帶回來。”
  “我跟你在一起那麼久,現在才知道你是個沒有主見的人,什麼事都跟著人家走。”
  “我沒有主見?我是嗎?”王珍妮指一下自己的鼻尖,沉著臉,“我王珍妮最有主張,只不過遷就你。”
  “為什麼要遷就我?”
  “表哥,你怎麼搞的?”王珍妮跺腳撒嬌:“難道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們這班表姐表妹都捧場,感謝大家看得起我,不過,我只有一個人,不能把自己割開平分。”
  “你是說,除了我,你和那些……”
  “大家都是親戚嘛。”
  “我不同,我不同!”珍妮大發起小姐脾氣,“我們在一起,已經兩年了,我們同一間學校,我們……”
  “你不要忘記,我念經濟,你念室內設計,由經濟學院到藝術學院,要跑一段好長的路。我們一年也見不到十次,而且,在美國還有露絲表姐、瑪利、天娜、安妮……”
  “但是只有我一個人和你一起去美國,一同回來的,我們一向感情好。”
  “大家都是親戚嘛。”
  “哪有這麼簡單……”
  子寧再一看表,心裡感到很不耐煩,他叫了一聲說:“大小姐,我今天沒空跟你聊,改天打電話給你。”
  “喂!你去哪兒?”珍妮追上去抓住子寧。
  “有事辦當然要出去。”
  “什麼事?”
  “私事。”
  “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珍妮死纏著:“我今天找你,是要你陪我去玩的。”
  “改天好不好?今天實在沒有空!”
  珍妮哇的一聲哭起來,子寧趁她擦眼淚,立刻溜走。
  冷家門前的琥珀,等了又等,越等越焦躁,越等越擔心,雖然嬸嬸已經出去了,但是外婆仍在家裡,萬一她跑出露台,看見她在馬路上兩邊走,麻煩就來了。
  每次約會,王子寧總是比她早到,她從來未等過這麼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她開始為子寧擔心。
  就在這時候,阿四由屋子裡走出來,琥珀嚇了一跳,心知不妙。
  “侄小姐,老太太有事找你。”
  “我?……”
  “請你跟我回去。”
  琥珀不敢反抗,乖乖的跟在阿四後面,還一步一回頭的盼望子寧。
  回到屋裡去,陳老太太拉長著臉坐在大廳。
  “我以為你失蹤了。”
  “外婆,我出門前告訴了阿四姐,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阿四又不是一家之主。喂!你今天為什麼不上課?逃學?”
  “今天學校下午沒有課。”
  “功課做好了沒有?”
  “做好了!”
  “書本都全部溫習好了?”
  “還沒有完全好,我想等……”
  “啊!放下書本,竟然在街上蕩,你呀,也不怕你叔叔傷心,他每個月花錢供你讀書。你不好好努力,還要去蕩街,你叔叔的錢不容易賺,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今天之內,我一定把功課全部溫習好。”
  “你剛才站在街上做什麼?”
  “我……”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剛才在馬路上蕩來蕩去,十足像那些壞女人想拉客人。”
  “我只不過……”
  “只不過是散步是不是?好,散步完了吧,立刻回房間讀書。”
  “外婆,我和……”
  老太婆手一揮,不讓她把話說清楚:“你叔叔嬸嬸不在,就應該由我來照顧你。好孩子,應該用功讀書,我是在關心你,知道不知道,我不想人家說我偏心,只顧自己的孫兒,不關心你。現在我正在關心你,立刻回房間,關上房門好好讀書,阿四,陪侄小姐上樓。”
  “用不著陪了,”琥珀忍住氣,真想哭:“我又不是第一次來。”
  琥珀上了樓梯,陳老太太咭咭的笑。在屋子外面的子寧,來到冷家門外,四處都看不見琥珀,心裡又急又怕,琥珀去了哪兒?難道她等得太久,一氣之下,已經回家去了。
  最後,子寧把汽車停在冷家門前,然後去按門鈴。
  阿四來開門:“表少爺!”
  “請問你……”
  “老太太在廳裡,請進去吧。”
  子寧腳踏進客廳,果然看見陳老太太,他叫了一聲姑婆。
  “子寧呀!真是好孩子,來看看姑婆,我正在閒著閃著呢。”
  “姑婆,琥珀……”
  “你是來看姑婆呢?還是看琥珀?”
  “我來問候姑婆,不過,我約了琥珀,她是不是在房間?”
  “你約了琥珀?約了什麼時候?”
  “約好了兩點鐘。”
  “琥珀這孩子,一點責任感都沒有,約了你兩點鐘,她一點鐘左右,就跟人出去了。”
  “什麼人?”
  “誰知道是什麼人?她從來不介紹朋友給我們認識。不過,她由家裡出來不很久,也不會有什麼朋友。百分之一百是同學,好像還是個男同學,女孩子大了,難管教啦!”
  “姑婆。”子寧站起來,因為琥珀的原故,他對這老太太也沒有什麼好感:“我走了。”
  “不,既然來了,一定要吃點心。”
  “改天吧!我要立刻去找琥珀。”
  “去哪兒找?她已經去了一個多鐘頭,還是多坐會兒吧。”
  “再見,姑婆!”子寧說著就走,老太婆掩著嘴忍著笑。
  子寧開著車,在冷家附近每一條街都找過了,越找心裡越煩、怨恨更多,他剛才為了趕時間來見琥珀,開快車差點沒了命,而琥珀突然失約,和那鬼同學去胡混。
  子寧心灰意冷,回到家,珍妮還沒有走。子寧看見珍妮,心裡一陣歉疚,無可否認,在未認識琥珀之前,他和珍妮最接近,感情也不錯,剛才為了琥珀,竟然害她哭了一場。
  “看!我把事情辦完,就立刻回來了。”他愉快地攤開兩只手。
  王珍妮背轉身,不肯看他。
  “為什麼生氣?我不是回來了嗎?”
  “你又不是為我回來,這是你的家……”
  “我算准了你仍在我家裡,我才回來的。”
  “你撒謊,你又不是神仙。”
  “好表妹,不要生氣了,剛才是我不好,現在賠罪,罰我請你看戲、吃飯好不好,來吧!別浪費時間。”
  可憐的琥珀,躲在自己的房門裡,由於關上了房門,她根本不知道子寧曾經來過,她房間的窗戶對著後花園,因此,她也看不見子寧的汽車曾經泊在她家的門口,她一直在擔心著子寧的安危,他為什麼不來了?
  她好幾次,想溜到樓下打電話給子寧,可是,外婆總是坐在電話的旁邊,要麼就是她跟人通電話聊天。琥珀作過十數次嘗試,一直到十點鐘,她自己也困倦了,而且明天一早還要上課,所以她決定放棄。第二天,琥珀一等到放午學,吃午飯的時候,她跑到學校附近打電話給子寧。
  “喂!哪一位?”
  “子寧,我是琥珀,昨天……”
  “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麼?你還沒有睡醒?”
  “快一點了,還沒有起床?我又不是吃軟飯的。”子寧聲音很冷。
  琥珀感到奇怪,那太不像子寧,平時子寧跟她說話,不是這樣的,她又問一次:“子寧?”
  “有話快說吧?是不是做了虧心事,話說不出口?”
  “做錯事的是你不是我,昨天你約我兩點鐘的,我由一點五十分等到兩點多,你連個影子也沒有。”
  “那當然了,你一點鐘就跟你的男同學玩樂去了,你當然見不到我。”
  “哪一個男同學?”
  “昨天和你一起出去的男同學。”
  “我昨天由兩點十五分被關在房間裡,一直沒有出去,什麼鬼男同學?”
  “你真的沒有出去?那,我到你家的時候你應該在家。”
  “你到過我家?什麼時候?”
  “兩點四十分左右!”
  “我正在房間裡溫習功課。”
  “可是姑婆說你和男同學出去了。”子寧說:“而且,我來過,你應該聽到我的聲音,為什麼不跑出來。”
  “我在街上等你,被外婆找回去,她要我關上房門讀書,關上門,我的房間又不接近大廳,我什麼都聽不到。”
  “我中計了!”
  “電話裡說話不方便,我下課後,會在老地方等你。”
  他們見了面,把一切都說出來。子寧搖一下頭:“姑婆真陰險,想不到,現在這個時候,還有這種女人。她這樣做,有什麼好處?我們鬧翻了,她又占不到便宜。”
  “主要是她不喜歡我,她自私,對我有成見,一直認為我不好,她認為只要作弄了我,我痛苦,她就快樂。”
  “以後我再不會相信她。”
  “你昨天為什麼遲到?”
  “一個表妹來了,她就是你嬸嬸大姐的大女兒——王珍妮。”
  “她找你有事嗎?”
  “沒有什麼事,大家是親戚,她來坐坐,我陪了她一會兒,所以遲到。”子寧突然想起了什麼,叫了起來:“呀!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留在家裡忘了拿出來。”
  “為什麼突然送禮物給我!”
  “送禮物要有理由的嗎?琥珀,你現在和我回家,我可以立刻送給你。”
  “不,”琥珀用力搖頭。
  “為什麼?”
  “你那麼富有,我那麼寒酸,而且,我怕看見你媽媽。”
  “為什麼怕我媽媽?我媽咪是個好人,她會喜歡你,對你好。”
  “可是……你的家一定很華麗,我走進太華麗的地方會心跳,我好怕,我只不過是個鄉下來的土貨,我不配。”
  “全世界的人看不起你不要緊,但是,你必須要對自己有信心,不要小看自己。大家都是人,有什麼配不配?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子寧,我不懂有錢人的規矩,要是我有什麼失儀的地方,你要隨時糾正我。”
  “這樣緊張干什麼?又不是去皇宮見皇帝,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不希望我的一舉一動,惹人笑話,丟你面子。”
  “沒有那麼嚴重吧?”
  “怎麼沒有,那天我在姨媽家裡,用手抓東西吃,人家給我碟子我還拒絕呢。就站在桌子旁吃了許多。”琥珀誠懇地說:“子寧,我們鄉下人,真的沒有什麼禮貌,我求求你,幫我一次。”
  “好吧!”子寧不以為然地搖頭:“我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那麼聰明,很快就跟上了,一路上,我還會告訴你一些特別的規矩,擔保你人見人愛。”
  冷柏年的家在九龍塘,子寧的家在山頂,汽車要駛過一條很長的路。
  在一扇金鐵閘的大門前,子寧按一下號角,電動門就自動的打開。子寧一直把汽車駛進去,琥珀問:“為什麼門會自己打開,自己關上?”
  “這是裝上電子的自動門,由守門的操縱開關,這樣比較方便,比較安全。”
  “你剛才按一下號角是暗號?”
  “不,我是怕守門的跑開了,不在控制室,我們裝上了閉路電視,誰來了、誰要走,都知道。”子寧把車向前駛。
  “很神奇。”
  “很科學化。”
  “你們的花園真大,比叔叔家大幾倍,那些樹又高又大,好像還有果子。”
  “木瓜、龍眼、葡萄,後園還有蕉樹,我們種的甜柑,比西施柚還要大。”
  “坐在花園裡就可以吃個飽。”
  “我們的花王,以前是開果園的。”子寧把車駛進車房:“進屋裡去吧。”
  琥珀怯生生地跟在他後面,在花園和屋子的台階上,站著兩排男女,一排是戴白帽子、紅裙子、紅鞋白短襪的女孩子;一排是穿白衫黑褲的男女佣人。
  他們看見子寧,立刻喊:“少爺!”
  “這位是表小姐,冷表小姐。”
  “冷表小姐。”
  琥珀不斷點頭,不斷微笑,過了台階,琥珀在子寧的耳邊問:“你家為什麼請了那麼多護士?整排的,好唬人!”
  “護士?在哪兒?”
  “你看,那些戴白帽子的。”
  子寧笑了起來:“她們不是護士,是佣人,她們不會為你打針的。”
  “佣人,為什麼不穿白衫黑褲。”
  “我們的佣人,分等級的,當然是忠叔叔高級,因為他是管家,又會中英文;第二級是那些戴白帽子的,她們起碼要小學畢業;第三級是男工人;第四級是女工人。”
  “我明白了,那些戴白帽子的,就好像《紅樓夢》裡,賈寶玉的近身丫頭襲人和黛玉的丫頭紫娟。”
  “你怎麼也研究起紅學來了?”
  “我天天看電視嘛!”
  “原來還是個電視迷。”
  “我每天就只有這一個小時,平時下了課,就算不用忙著做功課,也休想接近電視機,因為我的兩個表弟妹一定把我排擠。六點多鐘,叔叔沒有應酬回家,而飯前外婆總要睡一覺,所以,七點至八點,就是我的黃金時間。”
  “三個電視台都有好節目,為什麼偏要選《紅樓夢》?”
  “最初來時看《家變》,我喜歡看那個叫朱江的,可是他的戲很少,等了一個晚上,他才出鏡一次。於是,我就看《紅樓夢》,扮賈寶玉的那個男明星很俊俏,很討人喜歡。”
  “你喜歡小白臉?”
  “誰說的!”琥珀滿面通紅:“看戲嘛。”
  踏進客廳,地上舖滿厚厚的紅毛氈,整間屋子的東西都好像用金做的,金碧輝煌。
  子寧拍了拍一張金色的通花椅:“喜歡嗎?全是法國貨。”
  “喜歡!看,這牆好奇怪,在放電影?這海景美得很。”
  “這牆是特別些,我們不用壁畫,也不用牆紙,用一幅落地的立體相片,後面裝上幻燈。晚上把所有的燈關掉才好看呢,簡直像看見一幅真的海景一般。”
  “真美,做夢也沒有想過。”
  “來,上樓,到我的房間來。”
  “你媽咪呢?我不要先拜見她?”
  “我怎麼忘了!”
  剛巧有一個丫鬟送來了飲品和糖果,子寧說:“去通知夫人,冷家的表小姐來了。”
  “夫人不在家。”
  “去了哪裡?”
  “忠叔才知道,請少爺、表小姐等一下。”
  她退出去了,不久,一個穿黑西裝制服的中年男人進來了:“少爺,冷表小姐。”
  “媽咪去了哪裡?”
  “一個鐘頭之前,張太太來接夫人去打牌,夫人和老爺都不回來吃晚飯了。”
  “那你吩咐廚房,准備我和表小姐的菜,表小姐喜歡吃燉圓蹄。”
  “是的。”
  忠叔退出去,子寧帶琥珀到房間。
  推開門,琥珀立刻看見那雪堆似的白毛氈。
  “子寧,我脫掉鞋子,你不介意吧。”
  “我也要脫掉鞋子。”
  走進房去,琥珀問:“為什麼沒有床,唔,地上舖得那麼好,一定睡在地上。”
  “我這一間是四套房,這兒是小小的會客廳,當然,只有自己喜歡的朋友才有資格進來,裡面是睡房,左邊是書房,右邊是浴室。”
  “有錢人,真了不起!”
  “來,坐在地上,是不是很舒服,想更舒服,可以躺在床上。”
  “子寧,有一件事,我感到很迷惑,想問人,又不敢問,我叔叔家、綺雲表姨媽家、你的家、你的房間,為什麼都把好好的毛氈扔在地上,讓人踏,讓人弄污,那不是太浪費嗎?”
  “琥珀,這個問題幸好你是問我,如果你問姑婆,她一定又會笑你,舖在地上的,不是毛氈,是地氈。專舖在地上,不能拿到床上當被蓋的。地毯一般都比毛氈粗厚,你摸摸我床上的毛氈,是不是輕軟許多。”
  “有錢人,花樣真多。”
  “噢!對了,別又忘了,我要把東西拿出來。”琥珀仍然在撫他的床上的毛氈,軟綿綿的,又暖又柔。
  子寧交給她一只盒子。
  “我可以打開來看嗎?”包著金光閃閃的花紙,那麼耀眼,令琥珀感到好奇。
  “當然可以。”
  琥珀揭開盒蓋,嘩!這才是金光閃閃呢。
  “表,一只手表。”
  “喜歡嗎?”
  “喜歡,好喜歡,一定很貴是不是?叔叔給了我不少零用錢,我本來想自己買一只手表,可是一看到價錢,最少也要幾十塊錢,但是,都沒有你這只手表那麼名貴,要幾百塊吧?”
  子寧一直在笑,沒有說話。
  “我能不能戴一下,只是戴一下?”
  子寧不斷點頭。
  琥珀把手表小心地放在雪白的手腕上,老半天,就是弄不上:“我棄權了。”
  “我來替你戴上,教你一次擔保你就會。”子寧替琥珀戴上了手表。
  “啊!”琥珀開心地旋轉著身體:“你看我多有氣派,我能帶多久?五分鐘!”
  “隨便你喜歡。”
  “十分鐘好不好?這新手表是誰的,你媽媽的?”
  子寧又是笑。
  “十分鐘這麼快就過去了!”琥珀看看手表,依依不舍,她緩緩伸手去解手表。
  子寧用手按住她的手,搖一下頭。
  琥珀那迷人的眼睛透著問號。
  “假如你喜歡,就戴在手上不要脫下來。”
  “怎麼可以?這是人家的東西。”
  “我送給你的,有了它,你用不著往每間舖看時間,去洗手間的時候也可以戴著它。”
  “送給我,你拿你媽媽的東西送給我?”
  “不是我媽媽的,她戴的是鑽石表,二十幾萬的,我買不起。手表是昨天上午買的。”
  “你買的我也不能要,假如你買一個洋娃娃送給我,我會很高興,因為,十幾年來,我就希望自己有一個漂亮的洋娃娃,我看過價錢,十幾塊錢的已經很美,但是這只手表,怎麼說我也不會要的。”
  “為什麼?”
  “太貴重,我媽常說,無功不受祿,我雖然喜歡美麗的東西,但是,我要用我自己的一雙手,把錢賺回來,然後買我自己喜歡的東西。”
  “好吧!你替我把這只手表由窗口扔出去。”子寧推開了琥珀的手,他氣呼呼的跳到床上去,伸長腿坐下來。
  “為什麼生氣?”
  “嘿!”
  “我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
  “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因為,你心中只有你自己,根本沒有我。”
  “我沒有你?”
  “當然,你只知道清高,拒絕人家的東西來維持你自己的自尊,可是你沒有想過我。我因為你連一只手表也沒有而難過。前天我想了一晚,昨天我到了表行,花了足足一個小時的時間,千挑萬選才選了這只手表。”
  “我?……”
  “我從來沒有為自己買過一樣東西,因為只要我說一聲,媽媽就會立刻買給我。”
  “子寧,你待我太好,其實,我們只不過是算盤才打得響的親戚。”
  “這話是誰說的?”
  “外婆。”
  “經過昨天的事,你還相信她的鬼話?”子寧還是很生氣,“你到底還要不要,不要就扔了。”
  “我怕你生氣,我收下了,可是,我能送什麼東西給你,你什麼東西都有了。”
  “又不是聖誕節交換禮物。”
  “交換友誼嘛。”
  “唔,那還說得過去。這樣吧,你送我一張相片。”
  “好,等我有空就到攝影室拍照。”
  “不要讓我等太久,回美國之前我就想要。”
  “我明天下課就去,一定趕得及。”琥珀不停看著手表,“很美,謝謝你!”
  “就是比不上一個洋娃娃,是不是?”
  “不……”
  “表哥……”外面突然響起了聲音,是珍妮,她沒有等子寧回答,便開了房門。
  跑進去,看見子寧和琥珀坐在床上,她整個呆住了。
  “你,你們……”
  “我來給你們介紹,”子寧跳下床,“這是王珍妮,這是冷琥珀,大家都是親戚。珍妮,琥珀才十六歲,你應該叫她表妹。”
  琥珀也隨即站起來,含笑向王珍妮鞠了一個躬。
  王珍妮老大不高興,可是不知道應該怎樣發泄,子寧那麼自然大方,一點也不像做了虧心事。至於琥珀,她恨她,但是又怎樣,人家正在鞠躬,正在笑呢,好意思開口罵嗎?
  “有事嗎?珍妮。”
  “媽咪請你今晚回家吃晚飯。”
  “改天好不好?今天琥珀在我家作客,沒有理由做主人的溜掉。”
  “你可以帶同她一起到我家。”
  “我們家的廚子已經准備好晚餐,而且,琥珀很怕羞,她可能不肯到你家去。”
  “表哥!”珍妮斜視他,忍住滿腔怒火,“你似乎很了解她。”
  “是的,她什麼都告訴我。”
  “啊!那,你們是情投意合,相親相愛。”
  “別開玩笑好不好,琥珀很保守的,她不像你們那麼新潮,說愛就愛。”
  “是的,我們低賤,不夠清高。”王珍妮咬了一下唇再問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我要你正正式式答復我。”
  “約會分前後,我既然約好了琥珀,又怎能跟你回去?你應該講道理。”
  “我蠻不講理、我沒有教養、我沒有學問、我不夠溫柔,既然我樣樣都不好,那我識趣點走開好了。”珍妮嘴巴沒停:“你們可以繼續做你們的游戲。”
  她話一說完立刻轉身,拔腿便跑,她以為子寧會追著叫她,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對著琥珀聳聳肩膀。
  “珍妮表姐為什麼這樣生氣?”一直不敢發言的琥珀輕聲問。
  “這就是小姐脾氣,她們一不高興就罵人,而且罵得莫名其妙,所以,我怕了那些千金小姐,她們挺麻煩的。”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16:01

“幸而我不是千金小姐。”
  “你為什麼不是千金小姐,只是,你沒有千金小姐的臭脾氣,別管她,我拿一些小時候的相片給你看……”
  琥珀在王家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飯,飯後子寧還要看著她做功課,從旁協助,九點,琥珀要走了。
  “才九點鐘,我們坐車兜風。”
  “叔叔今天會早點回家,我要趕在他前頭,讓他知道我常常外出,他可能會不高興。”
  “你連一點自由也沒有,剝奪人權。”
  “我是個學生,早睡早起是應該的,況且,叔叔養我,教育我,他是有權管教我的。”
  “好吧,我送你回家。”
  到家門口附近,琥珀突然要求子寧用手帕包住手表。
  “為什麼要包著,好像手受傷了似的,而且表是看時間用的,包著多麼不方便。”
  “我是擔心手表會碰壞碰損,包著它,可以保護,這不單只是手表,而且是紀念品。”
  子寧笑了,他替琥珀把手表包好,琥珀很高興,向他揮手道別,便跑回家去。
  家裡靜悄悄的,她輕而易舉就過了關。
  第二天,她不單去拍了照,而且還買了一球白色的羊毛線。
  在家鄉,她母親是編織能手,所以,琥珀也學會了編織。琥珀知道子寧喜歡白色,准備為他編織一條白色的羊毛頸巾。
  琥珀外出的時候,冷家來了一位客人。
  她帶了許多禮物,一進門就要見陳老太太。倩雲忙著招呼。
  “大姐,好孝順啊,來看媽媽。”
  “倩雲,你這樣說,我是難得孝順了。我每個月,無論有多忙,總會來看母親一次。”
  “但是,你前幾天剛來過。”
  “對呀,前幾天你才送了幾千元糖果錢給我,怎麼又來了,中了四重彩,分點錢給媽媽?”
  “如果我中了四重彩,我把所有的錢全送給媽媽,我今天來,唉!……”
  “有什麼事?”陳老太太和倩雲關懷地問。
  “我一連生了四個女兒,除了大丫頭珍妮,沒有一個是我喜歡的。”
  “我也疼愛這個長孫女啊。”
  “人人都疼她,所以我才心痛。昨天,她哭著跑回家,連晚飯也沒有吃。”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人欺負她?”
  “我一直沒有告訴媽,我那麼疼珍妮,為什麼老遠把她送去美國讀書?”
  “對啊!”倩雲說:“我問過了你幾次,你每次總是笑,不肯說話。”
  “都是為了表嫂家那個寶貝兒子。”
  “王子寧?”
  “可不就是為了她,珍妮很早就喜歡他,對於這門親事,我是百分之一百滿意。可是,追求子寧的人可真多,單是和珍妮同輩的表姐妹,少說也有七八個,我為了要珍妮得到子寧,他去美國,我也讓珍妮去美國,他念那一間學校,我也讓珍妮念那一間學校,兩年啦,我母女倆這一片苦心……”
  “是不是子寧占了珍妮的便宜?”
  “那才好呢!我們有了把柄在手,珍妮倒不愁嫁不進王家。可是,子寧是個傻子,一天到晚就是只會打球,好像對女人完全沒有興趣似的。兩年了,他的眼中就只有球。”
  “我看子寧還不大成熟,像個小孩子似的,整天就只是玩,我看,他對男女之間的事,根本就不懂。大姐,別心急,珍妮也不過二十歲,多等幾年,子寧成熟了,就會向珍妮求婚。那些表姐妹根本不用怕,沒有人能比珍妮漂亮。”倩雲得意地說:“陳家是出了名的美人窩!”
  “等呀!不能等啦,珍妮遇到敵手了。”
  “誰?”
  “你猜珍妮為什麼會哭著回家?她親眼見子寧和一個女孩子,在子寧的床上。”
  “在床上干什麼?”陳老太太問。
  “哪一個的女孩?”倩雲也興致勃勃。
  “就是你們家的侄小姐。”
  “琥珀?怎麼會?”倩雲訝然。
  “為什麼不會?子寧還叫珍妮叫她琥珀表妹,你現在明白了吧!”
  “沒有理由,子寧滿身洋氣,怎會看上一個土包子,絕對不會!”
  “我相信綺雲的話,不錯,琥珀是個土包子,風度和儀表跟珍妮比,坐火箭也比不上,但是,她有一雙勾魂眼,不知迷了多少男人。”
  “媽,琥珀這個丫頭,的確是漂亮得很,不過,子寧無論如何不會看上她,無論家庭出身、教育程度、生活習慣,完全兩樣。單是談話,已經大有問題,外國回來的男女孩子,十句說話,有七句英語,琥珀懂個屁!”
  “不懂的是你,兩個人相好,用得著說話?你天天逛街,什麼都不知道,琥珀和子寧約會頻頻。有一次,子寧還找上門來,一聽見琥珀不在,轉身就走,根本不把我這老太婆看在眼內。”
  “真的?”倩雲拉著綺雲的手:“大姐,真對不起,想不到那土貨竟然勾引了珍妮的男朋友,我一定好好教訓她!”
  “倩雲,你可以叫琥珀退出,把子寧讓回給珍妮嘛。”
  “你們兩個都是傻蛋,你以為買了一塊好看的衣料,誰喜歡就讓給誰?琥珀的脾氣硬得就像塊石頭,教訓她?省點氣力吧?”陳老太太抿著嘴,揮了一下手。
  “那我們雙手捧送給琥珀?”綺雲老大不高興,“珍妮說過非子寧不嫁的。”
  “大姐,琥珀是有幾分姿色,不過,她才十六歲,她什麼也不懂,況且子寧要回美國去的,子寧一走,珍妮就可以控制他。”
  “有那麼簡單?”陳老太太盯了倩雲一眼:“你告訴你大姐,以前柏年回家,第一個找誰?”
  “當然找我!”
  “現在呢?”
  “現在?最近有些婦女活動,我根本很少在家,所以沒有注意。”
  “那我告訴你吧!冷太太。現在冷先生白天回家,立刻就去見琥珀,當然,除非他回家的時候很晚。”
  “是嗎?”倩雲笑得很不自然。
  “琥珀剛由鄉下來,一舉一動令人看不順眼,但是時間久了,她人聰明,領悟力高,適應力強,過不了很久,她會變得又精又機伶,那時候,更會討人喜歡。倩雲,你還活在夢中呢,丈夫快要不屬於你了。”
  “媽,不要危言聳聽嘛。”倩雲心裡生氣,但表面裝作撒嬌:“她才只不過是柏年的侄女,又不是……”
  “這才慘呢!如果她是柏年的情婦,那你可以說天下男兒皆好色,可是,你竟然鬥不過丈夫的侄女兒,你多沒面子。”
  倩雲鼓起了腮,坐在一角。
  “媽,我們親眼看著珍妮給人家欺負?”綺雲還是死心不息。
  “當然不會便宜那小鬼,第一,珍妮是我的親孫女,天下哪有不愛孫女的外婆。第二,我視琥珀如眼中釘,我和她呀,是時辰八字不對,相克相沖。自從她來了,我就沒有好日子過,這個人我非要好好對付不可。”
  “媽,我們能對付琥珀嗎?”綺雲不知道有多高興:“你有把握嗎?”
  “只要我們三個人同心合力,一定可以對付她,不過,越快越好。越遲,她懂得越多,我們更難應付。琥珀在我們掌握中,對付她不難,不過,子寧就麻煩了。”
  “男人最無情,只要琥珀退出,子寧慢慢的就會把她忘記。”
  “不,不會!”陳老太太搖著頭:“你們都不知道,但我看得出,子寧已經愛上了她。”
  “那也不難,我們可以向表嫂下手,叫她禁止子寧和琥珀來往。”綺雲說:“誰願意娶一個土包子媳婦?”
  “表嫂願意。我曾經和她談過子寧的婚姻對像,她表示婚姻大事完全由兒子自己一個人作主,她絕對不加干涉,甚至不加意見,金發碧眼、窮家女,甚至大盜之女,只要兒子喜歡,她勢必支持。”
  “大盜之女?”
  “大盜之女,古代金玉奴,她都不會介意,假如你問她:‘不怕影響你的家聲嗎?你們是大富之家!’她會回答:‘我們要的不是那做強盜的爸爸,是娶他的女兒,只要她本人好,我兒子滿意,何必去管不相干的事。至於家聲,以我丈夫地位,我不相信還會有人因為一些無聊的事攻擊他。’”
  “莫名其妙!哪有這樣的母親!”
  “的確有這樣的母親,倩雲沒有說錯。”陳老太太這一次朝著二女兒:“她是個新潮的人物,作風民主,如果你的理由是琥珀是個鄉下女,娶她作媳婦會影響她的家聲,說不定,她還會反過來教訓你一頓,說你多麼老古,追不上時代,結果,你只有自討沒趣。”
  “怎麼辦?我們失敗啦!”
  “那也不一定,子寧呢,他迷死了琥珀,而且這些年輕人,根本就不懂得尊重長輩。我們是絕對不能夠說服他,那我們只有向琥珀和表嫂下手。”
  “你不是說過,不可以說服她?”
  “我們三個人同心合力,想個辦法,憑我的人生經驗,我不相信鬥不過她們。”
  “倩雲,”綺雲突然說:“真對不起,我們竟當著你的面計算琥珀,琥珀畢竟是你的侄女兒。”
  “大姐,你說錯了,琥珀是柏年的侄女,不是我的侄女,她跟珍妮比,珍妮比她親,我當然站在你那一邊。”
  “謝謝你,倩雲。”慈母之心,可憐、可憫也可恥。因為為了自己的女兒而損害他人,是不可饒恕的。
  晚上,房間裡只有柏年和倩雲兩個人。
  “柏年,”倩雲正在進行她自己應負的任務:“前幾天你告訴我,你快要出國?”
  “是的,董事局決定派我去日本開設分公司,人家都笑我開荒牛。”
  “大約要去多久?”
  “前年的新加坡分公司開辦,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這一次,恐怕也要兩個多月。”
  “什麼時候去?”
  “快了,大約下一個星期。”柏年把倩雲拉進懷裡,“為什麼突然關心這些,是不是等我一上了飛機就會情人。”
  “去你的,兒子都十歲了,誰還肯要我這個老太婆?”
  “老?女人四十一枝花。你距離一枝花還有好長的階段,何況你又那麼漂亮,我真擔心!”
  “擔心什麼?你知道,丈夫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第一位,十一年了,還不了解我。”
  “我是跟你開玩笑。”柏年鄭重其事地說:“我正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去了日本,希望你好好照顧琥珀,你知道,她什麼都不懂。”
  “你放心吧!一衣一著,少不了她。”
  “我不擔心這些,我知道你不會刻薄她,我是怕,媽……”
  “媽媽年紀大了,人也頑固了。琥珀脾氣也太硬,不會討老人家歡心,不過你放心,有什麼事我總會護著她,替她說好話。”
  “真是我的好太太,我去日本,買一箱新裝送給你。”
當琥珀和子寧見面的時候,兩個人的手都放在背後。“你的手呢?”
  “你的呢?”
  “拿相片嘛!”琥珀把左手伸出來。子寧也用左手接過相片,可是,相片是用袋子裝好的,他心急著要看,把右手也伸了出來,交給琥珀:“這是你的。”
  琥珀接過去,一看,忍不住歡呼:“洋娃娃,好美好美的洋娃娃。”
  “好漂亮的相片。”子寧全心全意地看:“那眼睛,仿佛在溜動,那嘴唇仿佛在笑。”
  “子寧,拍得不好,是不是?”
  “怎麼會,你人漂亮,也上鏡頭,好看極了!等會兒我買一個相架鑲好它,改天我給你拍一些活動相片,彩色的。”
  “活動相片?”這鄉下姑娘從未聽過。
  “用一副活動相機,把你的一舉一動拍攝下來,然後用活動放映機,播放給你看。”
  “那多好玩。”
  “而且很有紀念性。尤其我回美國之後,只要看見那些活動照片就可以看見你跳,看見你笑。”
  “紀念?你是不是也應該送一張照片給我?”琥珀低垂著頭:“我也喜歡看見你笑。”
  “相片全部在美國,我回美國之後,立刻寄給你。喜歡不喜歡洋娃娃?”
  “漂亮極了,又高又大,簡直像個小嬰孩,我活了十六年,還是第一次自己擁有一個洋娃娃,我要把它放在枕邊,陪著我睡覺。”
  “我也要把你的相片放在枕邊。”
  “你那麼高大那麼重,壓碎了玻璃才好玩呢。”琥珀把洋娃娃抱得緊緊的很開心,開心得想拍手跳躍。“好重呀!”
  “用兩只手。”
  “噢!對了!這是我送給你的,你看看喜歡不喜歡。”琥珀把白色羊毛頸巾遞給他。
  “頸巾,白色的。”子寧立刻把頸巾圍在脖子上:“真暖,真舒服!一定花了你不少錢。”
  “不是買的,是我親手編織的,我還擔心編織得不好,你不喜歡。”
  “你還會編織,為我而編織。”子寧忘形地握著她的手,“你真好,這是我二十年來最心愛的禮物。”
  琥珀只看了看他的手,第一次,她沒有把手抽出來,只是低垂著眼。
  子寧有意外的喜悅,他用另一只手合著琥珀的小手:“琥珀,我……”
  琥珀感到面孔發燙,心裡撲通撲通的,但是,她很喜歡子寧這樣握著她的手。
  “我下一個星期就要回美國去了。”
  “那麼快!”她猛然抬起頭。
  “假期早就完了,我不能不回學校,但是,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琥珀真的想哭,子寧要走了,以後還有誰關心她、陪她玩、愛護她?他比叔叔待她更好,她不知道,長久看不見子寧,生活怎樣過下去。
  “琥珀,這樣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去美國念書,美國也有中學。”
  “叔叔是不會供我留學的。”
  “你用不著要他的錢,只要他肯,我媽媽自然會供給你一切生活費用。”
  “不,這怎麼可以?我不能平白無故的接受人家的幫助。”
  “人家?你不把我爸媽當親人,琥珀,假如我們結了婚,算不算自己人。”
  “結婚?”
  “是的,琥珀。”子寧緊緊握著她的手:“我要和你在一起,只有看見你,我心裡才快樂。我不能一天不見你,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只有結婚。”
  “可是,我才十六歲,中學三年級學生,而你還沒有大學畢業。”
  “你們家鄉的女孩子,是什麼年齡結婚的,你知道嗎?”
  “沒有一定的,阿芳二十八歲結婚,阿蓮十五歲就出嫁了。”
  “你十六歲,不算最小,當然,也不算大。”子寧想了想:“這個時候,十六歲結婚,似乎是早了一點,我們可以先訂婚,然後我們用未婚夫婦的名義,一起在美國念書。”
  “不可能的,子寧,沒有人同意我和你結婚,外婆、嬸嬸,甚至叔叔也會反對。你的父母,也不會要我這個老土做媳婦,因為我配不起你,人家會說閒話。”
  “你到底想嫁給我,還是嫁給人家。人家的話,你何必管?說到配不配,只要我認為配就配,人家怎樣想,你根本用不著去理會,問題只是你愛不愛我。”
  “愛?”這話可問倒琥珀,因為,她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愛情。
  “你不愛我?”子寧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琥珀的面孔。
  “不是,不是,只是,”琥珀又急又彷徨:“我只是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也沒有戀愛過。我只是覺得和你在一起最快樂,你不在身邊的時候很寂寞,心裡空空虛虛的,好像缺少了什麼。我天天想你,看見你喜歡吃的東西就會想到你,看見跟你同樣大小的女孩子我也會想起你,甚至連做夢,我也會夢見你。我相信這就是愛情了,你有這種感覺嗎?”
  每一句話都好像是琥珀自己想說的,其實,她還要補充一句,子寧就是她的快樂,她的依靠,沒有他,她會變成一無所有。她點著頭,甚至想告訴子寧,她不能沒有他。
  “這證明你也愛我?”子寧把她的頭抱向他的懷裡,他用兩只手輕輕地擁抱她:“女孩子真可愛,軟綿綿的。”
  琥珀靠在他的胸膛上,舒服極了,她但願能永遠依靠著他。
  “琥珀,我們分頭工作,你回家告訴叔叔,我回家告訴媽媽,她一定會很高興。她會要爸爸替你辦理去美國讀書的事,爸爸認識的人多,很有面子,你應該對他有信心。”
  “我能夠和你一起去美國嗎?”
  “如果十天內一切辦妥,我等你,過了十天,我先去美國,等你的手續辦好,我會叫媽媽親自送你去美國。”
  “子寧,這麼說,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去美國,而且還可以在那兒讀書。”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可是,我連英語也不會說。”
  “英文不難學,你在美國住上一兩個月擔保你一切可以應付過來。而且,你不要忘記,我永遠在你的身邊支持你。”
  “啊!子寧。”琥珀高興得忘形地兩只手摟住子寧的腰:“我好幸福!”
  “你答應嫁給我?”
  “嗯!”琥珀不斷點頭:“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
  “我可不可以Kiss我的未婚妻?”
  看電影,看電視,常常出現這種鏡頭,她知道接吻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她忽然有點害怕,身體退縮了一下。
  “不願意?”
  “我有點怕,”琥珀指了指自己左邊的面頰:“親這兒好不好!”
  子寧笑著點了點頭,他捧起琥珀的臉,在她的左臉頰吻了一下,又在她的右臉頰吻了一下,然後把自己的臉貼上她的臉:“你的皮膚又滑又軟又香。”
  “我沒有搽香水。”
  “我不喜歡搽香水的女孩子。”
  “子寧……”
  “嗯!”子寧閉上眼睛,她的肌膚,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吸引著他,難道真是物理學上說的異性相吸?
  “我一定要去美國?”
  “我們在美國一起念書,等我把書念完了,你高興的話,我們仍然留在美國,你高興回來,我們就在香港結婚。”
  “我舍不得離開叔叔。”
  子寧張大了眼睛:“你是不想去美國了?”
  “不,我……”
  子寧放開她一點,語氣透著極大的不悅:“你到底愛我,還是愛你叔叔?”
  “你為什麼這樣問?”
  “你在冷家,姑婆討厭你,姑姑不關心你,表弟表妹欺負你,你一直受氣,你不是很盼望能逃出來過另一種生活嗎?你現在有機會了,你仍然留戀?”
  “但是叔叔對我好,他……”
  “那你就不要理我。”子寧背轉身,雙手叉起在胸前。
  “你在恨我叔叔?”
  “不是恨,是妒嫉。”
  “為什麼要妒嫉他?”
  “妒嫉一切跟我搶奪你的人。”
  “你講不講理,”琥珀走到他的面前,他又把頭轉開了,“他是我叔叔啊!”
  “我不講理。除非你肯去美國。”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肯去,不過,叔叔是我的親人,唯一的親人。”
  “別說了,你現在的親人是我,而且,他假如愛護你、關心你,他不應該讓你在家裡受苦,他又不是沒有眼睛。”
  “他忙……”
  “忙,忙是理由嗎?好吧!就算他真的忙,我們原諒他,但是,他已經不適合再照顧你。照顧你的責任,應該交給我,來,跟我走!”
  “去哪兒?”
  “買兩只訂婚戒指,套住你,讓你永遠屬於我,不要跑掉。”
  “你也不能跑掉啊。”
  “我根本沒有打算要跑,琥珀,戴上了戒指,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不准你跟別的男孩子談話。”子寧一本正經,還在吃醋。
  “亨利不算是男孩子。”
  “這小鬼,你還理他?”
  “子寧,你和我訂婚,會有很多人失望,也會有很多人恨我。”
  “誰?”
  “你的表姐表妹。”
  “她們恨你是沒有理由的。我認識她們,已經有二十年了,她們有多少只眼睛,我早就知道。如果她們有可愛的地方,我早就訂婚。”
  “姨媽的大女兒呢?”
  “珍妮?在沒有認識你之前,在一班表姐妹當中,我和她的感情最好,長此下去,說不定將來有一天,我會喜歡她。不過直到今天之前,我從未想過要娶她,有了你,我更加不會再想她,變心,是不可饒恕的。”
  琥珀又買了許多白羊毛線回家,因為,子寧把她送給他的頸巾,當寶貝一樣,天天戴著。琥珀准備再替他編織一件背心,長袖外套,多配一條頸巾。
  琥珀拿著一袋子毛線經過客廳,碰見陳倩雲,她把琥珀叫住了。
  “嬸嬸!”
  “你為什麼用手帕包著手,已經好幾天了吧,是不是受了傷?”
  “沒有什麼,我……沒有什麼。”
  “我是關心你,讓我看看。”
  “我……”
  “來啊!”陳倩雲把她的手扯過來,用力解開她手腕的手帕:“啊!手表,金光閃閃的手表,名牌廠手表,勞力士,價值二千多元的勞力士名表。”
  “二千多元?”連琥珀也訝然,她一直以為這只手表不過值幾百塊錢。
  “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多少錢,那一定是別人送給你的,到底是誰這麼闊氣?叔叔?”
  “不,不是叔叔。”琥珀怕陳倩雲生氣,二千多元,不是一個小數目。
  “不是叔叔還有誰?偷回來的?不會吧!你不是這種人。”
  琥珀垂下頭,想著,她到底該不該告訴陳倩雲,如果把真話告訴她,她會怎樣?罵她貪婪,罵她不自量?但是,假如她不說真話,她可能被懷疑偷東西或者偷錢,那豈非罪名更加嚴重。
  “琥珀,”倩雲的眼睛很冷:“你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嬸嬸,我把真話告訴你。不過,請你不要怪責我。”
  “我常常罵你嗎?只要你不做壞事,我為什麼會怪責你?”
  “手表……是那天王子寧送給我的。”
  “子寧,啊!”陳倩雲放下琥珀的手腕:“聽外婆說,你們感情不錯,你也算很有眼光,很有辦法,選了一個最好的。”
  “嬸嬸,你是不是不高興?”
  “怎麼會,你嫁得好,我才有面子,你手上拿著什麼?”
  “羊毛線!”
  “為你叔叔編織毛衣?”
  “不,叔叔穿的毛衣不都是嬸嬸編織的?而且我手工又不好。”
  “那一定是為王子寧而編織,這好啊!你送他東西,他送你東西。”
  “嬸嬸,我可不可以回房間?”
  “可以,當然可以!”倩雲等琥珀的背影消失,她立刻撥了一個電話給陳綺雲:“他們的感情,已經到達頂峰,你的計劃要提前進行,否則……”
  陳綺雲急促地說:“我恨不得今天就解決,可是,一切都要看你呀!柏年不走,我們的計劃怎樣進行?”
  “真該死,他早該出門的了。”
  “多下點功夫嘛!妹妹,一切都靠你了。”
  “好,我盡力而為……”
  晚上,琥珀做完功課,她躲在房間為子寧編織羊毛背心。
  柏年走進房間。
  “在干什麼?”
  “編織毛線。”琥珀看見叔叔很高興,因為她正要把喜訊告訴他。
  “一定是大嫂教你的。我還保留著大嫂為我編織的羊毛衣。”
  “媽是能手,我比不上她。叔叔,我有件事告訴你,我……准備去美國念書。”
  “去美國?”
  “是的,去美國,美國也有中學。”
  “我知道,主意本來不錯,你人聰明,天分好,又肯用功,本來,我也很想供你到外國念書,這樣,對大家都好。不過,以你目前的情形,去美國念書,是不容易的,想去美國,得先把英文學好,再過一兩年吧!”
  “叔叔,假如有人幫助我,我可以順利去美國念書,你會不會答應?”
  “誰?”
  “子寧。”
  “子寧是誰?”
  “他的媽媽,是嬸嬸的表嫂,我們一起吃過茶的。”
  “啊!王國良夫人。王國良在這兒很有面子,如果他肯幫助你,你要去美國念書,是不會有什麼麻煩,但是,人家為什麼要幫助你?”
  “因為……因為……”
  “告訴叔叔,你從來對我不說假話。”
  “因為子寧喜歡我,他要和我訂婚,然後一齊去美國念書。”
  “不,不可以!”
  “叔叔……”琥珀看見他那張硬繃繃的面孔,心裡很慌。
  “你媽媽臨死的時候,把你交給我,並不是交給王家。所以,除了我,沒有人有資格照顧你。你由鄉間到這兒來,才只不過兩三個月,你現在就要離開我,你到外國去,我怎對得起大嫂?怎對得起大哥?”
  “叔叔,我只不過是去念書,我會回來的。”
  “看樣子,你和那子寧感情已經很好,你們談戀愛,我不反對,你們要訂婚,我也不反對,不過他卻是不能帶你走,如果他喜歡你,真的對你好,那麼,叫他再等幾年,起碼等到你中學畢業。”
  “叔叔……”
  “不要求我,我不會隨便改變主意。”柏年歎了一口氣,忽然改變了語氣:“今晚,我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琥珀滿肚子不高興。
  “後天我要去日本。”
  “你經常都出門。”
  “但是這次不同,我要去兩三個月。”
  “兩三個月?”另一份恐懼升上來了:“你去了,我怎麼辦?”
  “好好念書,做個乖女孩。”
  “可是,家裡……”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17:03

“你放心,我已經和嬸嬸說好,叫她好好照顧你,你需要什麼,告訴她就可以。”
  “我不是說嬸嬸……”
  “是外婆,是不是?這個問題,我比你更關心,不過,嬸嬸已經答應了,在外婆面前,盡量維護你,不會令你受委屈。”
  “叔叔,”琥珀忽然感到胸膛很冷,一種不祥的預兆在她腦中出現:“你不要去日本,我不要你去日本。”
  “傻孩子,叔叔是個生意人,怎能不出門,我答應去日本買很多洋娃娃和衣服給你。”柏年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答應,關於你去美國的事,等我由日本回來,重新考慮,好不好?”
  “你可能會答應我?”
  “唔,說不定我會讓你去美國,現在,你乖乖的留在家裡,用心念書。我由日本回來,我要看見你所有的功課都進步了。”
  “叔叔!”琥珀投進柏年的懷裡,依依不舍地,她不能去美國,叔叔又要到外國去,那怎麼辦?
  “這兒有五百元,你留著用,要是有特別的用途,需錢用,隨時向嬸嬸要。”
  琥珀和子寧見面的時候,把一切告訴他,現在,在琥珀的心目中,子寧已經不再是陌生人,不再是親戚,不再是朋友,而是未婚夫。所以,無論什麼事情,她都不會隱瞞子寧。
  子寧聽了琥珀的話,他想了想說:“你叔叔似乎真的很疼愛你,起碼他不想放棄照顧你的責任,過去,可能我誤會了他。”
  “他本來就很喜歡我。子寧,你有沒有把我們的事情告訴表舅母?”
  “昨天一回家就把一切都說了。”
“表舅母有沒有說不喜歡我?”
  “沒有。她一直說你是個可愛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她對我的婚事一向不過問,她說,只要我喜歡,她絕無異議。至於你去美國讀書的事,她表示絕對無問題,更別說你是我的親戚,是我的未婚妻,就算是一個不相干的女孩子,她也樂意幫助。她答應了和我爸爸討論這件事,然後再約一個時間,讓爸爸見見你。”
  “你媽媽喜歡我,我相信,但是不知道表姑丈他是否喜歡我?”
  “我爸爸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他不單只聽我媽媽的話,還肯聽我的話,他是一個最好的爸爸,所以,你可以放心。”
  “可是叔叔反對,怎麼辦?”
  “表姑丈反對,可能是不大信任我,認為我靠不住,我們可以用行動去證明我們是彼此相愛的。同時,我又不是那些花花公子,你叔叔又不是老頑固,他會明白的。這樣吧!就聽他一次,等他由日本回來,看看他有什麼新主意,如果他繼續反對,我會叫媽媽出面找你叔叔,非要他答應讓你去美國不可。”
  “不過,你總不能等我兩個多月。”
  “我當然先回美國,這兒的事,我交給媽媽去負責。”
  “你准備什麼時候回美國?”
  “下一個星期。”
  “子寧,你和叔叔都要離開我,我真舍不得你們。”琥珀鼻子一酸,差點沒有流下淚來。
  “別難過,兩個月後,我們就可以在美國見面,那時候,我們又可以在一起。”
  “子寧,我甚至連你在美國的地址也不知道,以後,我真擔心和你再沒聯系。”
  “怎麼會?我離港之前,一定會把地址,我可能到的地方,全都寫給你。其實,就算你忘記了,也可以去問我媽媽,而且,我會常常寫信和打電話給你。”
  “不要打太多長途電話給我,外婆會不高興的。”
  “我寄錄音帶給你。”子寧把琥珀擁進懷裡,輕撫她的秀發:“我真擔心!”
  “擔心什麼?”琥珀把面貼住子寧的胸膛,她已經不再那麼害怕,那麼大驚小怪,她認為和子寧親近,是一件很自然,很正常的事,因為子寧是她的未婚夫。
  “你那麼漂亮,一定會有很多男孩子喜歡,我回美國,不知道你會不會……”
  “變心?不會。”琥珀笑著搖一下頭:“我說過我很固執,我很難改變的。”
  “要是有一個男孩子比我更好?”
  “在我的眼中,你是最好的,還有誰比得上你呢?倒是我擔心那些表姐表妹。”
  “我不會再和她們單獨在一起,我告訴她們我已有了未婚妻,我還把你的相片給她們看。”
  “她們真可憐!”
  “可憐?”
  “你沒有想過,她們會很傷心。”
  “是的!可惜,只有一個王子寧,而我只能配給琥珀。”
  “嬸嬸說我好眼光,會挑最好的,其實,我根本沒有想過要挑選誰,你是我由鄉下來這兒認識的第一個男孩子。想不到我們……”
  “相愛起來,不敢想,是不是?連愛字都不敢說,真純。琥珀,其實,你沒有機會到外面去認識別的男孩子,否則,還有更多的男孩子喜歡你,到那時候,你可能不會選我。”
  “不會,你是最好的,沒有人會比你更好。嬸嬸說得對,我好眼光。”
  “琥珀!”子寧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他看看她白嫩細致的臉龐,那彎彎的眉目,一雙令人陶醉的銷魂的眼睛,可愛的小鼻子,那兩片菱形的小紅唇……他忍不住吻下去,那麼輕輕地碰一下,琥珀已經感到心弦震蕩,就好像有十幾雙翅膀在心中展拍,啊!他們是那麼接近,那樣吻合,琥珀感到好像已經變成了子寧身體的一部分。小女孩,連一個輕吻都受不了。
  “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子寧說。
  “我也是!”琥珀擠進子寧的脅間,她畏羞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從今天開始,不准任何人吻你的嘴唇!”
  “我不會。”琥珀問:“你呢?”
  “我也不會。”
  “你以前跟女孩子親吻過?”
  “沒有!所以我一點接吻的經驗也沒有,你應該感覺到的。”
  “我?你知道我是什麼都不懂的。”
  “琥珀,”子寧的嘴,幾乎已貼近琥珀的唇:“可不可以再吻你一次?”
  這麼大的誘惑,琥珀能說不嗎?別以為男孩子才會享受親吻,其實,女孩子的需要更強烈呢,只不過琥珀以前沒有試過,有點害怕!
  子寧的嘴,吸啜著琥珀的唇,兩個人都沒有接吻經驗,兩個人都不懂接吻技巧,但那不需要,他們享受著,也付出了所有的愛。琥珀緩緩的用兩只手環住子寧的脖子,於寧抱得更緊了,他真的渴望把自己揉碎了,也把琥珀揉碎了,然後兩個人混和在一起,成為一體。
  這是個馬拉松式的熱吻,兩個人的嘴唇開始發痛,也差點窒息了,於是,兩個人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子寧喘著氣說:“以後,你每天至少要讓我吻一次。”
  琥珀按著胸口,在吸氣。
  “怎麼了?”子寧用兩只手捧起她的臉:“不舒服?”
  琥珀搖著頭,一會兒,她含笑說:“總有一天,我會在親吻中死掉。”
  “為什麼?”
  “透不過氣嘛!”
  “傻瓜!”
  “嗯!”琥珀把身體靠在車座上。
  “我們去吃下午茶,然後……”
  “今天不行,我現在要回去,明天TEST,要命的ENGLISH。”
  “你要回去?”子寧拉長了臉。
  “生氣啦?”琥珀溫柔地把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明天陪你好不好?”
  “可不能賴!”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還有沒有看你的寶哥哥?”
  “《紅樓夢》?有,不過時間減少了。”
  “變心啦?”
  “最近朱江頻頻在‘家變’中出鏡,我不能不捧場。”
  “你真的那麼喜歡他?朱江已經三十幾歲,對你不是太大了?”
  “你怎麼了,我只不過是喜歡看他主演的戲,又不是喜歡他本人。”
  “我總覺得你喜歡成熟的男人,比如你叔叔,你很喜歡他吧?”
  “我更喜歡你!”琥珀緊靠著他。
  “真的?”子寧笑了,心滿意足地笑了。他感到越來越迷琥珀了。
  “送我回去,你希望我TEST PASS,是吧?”
  “當然!”子寧開動汽車:“明天你一定要給我電話。”
  “TEST完了,立刻打電話給你。”
  到冷家的街口,(為免多生事端,他們已不再在冷家門前約會和分手),琥珀推開車門,子寧一手拉住她,琥珀回過頭,子寧匆匆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琥珀滿面緋紅,看了看四周,開篷跑車嘛,多難為情。
  “我等你的電話!”子寧看著她,眼中流露著深厚的感情。
  琥珀點一下頭,也包含著無限的深意。然後,她揮揮手,跑步回家。
  琥珀進了屋子,看見大廳上,放著柏年幾只皮箱。
  “琥珀!”嬸嬸走過來,第一次那麼友善、和藹、親切:“我們正在等你呢。”
  “等我?”
  “你叔叔去日本的事,你知道的。”
  “叔叔現在就要去了嗎?”琥珀突然心慌意亂,前些日子,叔叔也去過台灣,可是,她並不覺得是一回事,今天怎麼了:“那麼快!”
  “早去早回嘛。”嬸嬸提高了聲音:“時間差不多了,琥珀也回來了,該去機場了吧。”
  叔叔走出來,他擁著琥珀的肩膀:“這一次,我出門的時間長了點,不過,等我回來的時候,你會有很多的禮物。琥珀,記著,要聽嬸嬸的話,尊敬外婆,至於兩個頑皮的弟妹,你讓著他們,要是太過分,寫在日記裡,等我回來打他們一頓。”
  “等你回來?”嬸嬸很認真地說:“要是讓我知道,我早就打他們一頓。”
  柏年欣慰地擁著妻子的肩膀:“琥珀,你看嬸嬸多疼你。”
  “我本來就很疼她嘛,自己的侄女兒。”
  “謝謝嬸嬸!”
  外婆和兩個小鬼出來了,琥珀再也沒有機會和叔叔聊天。本來,她很想告訴他有關子寧的事,但是外婆在場,她什麼都不敢說。
  到機場,送機的人可真多,陳家的親戚大部分都來了,琥珀更加沒有辦法接近柏年,所有的人都圍著他,琥珀漸漸地被拋在後面。
  “嗨!表妹?”
  琥珀回過頭去看見王珍妮。
  “你也來了?”
  “和媽媽一起來。”王珍妮一直看著她笑:“等會兒,你會到我們家作客。”
  “什麼作客?”
  “做我們家的客人呀!”
  “到你家裡去?不,今天不行,我要回家溫習功課,明天測驗。”
  “由不得你作主的。”王珍妮搖著腿:“敢不敢和我打賭。”
  “對不起!我要看看我叔叔,”琥珀極力擠向前,她看見叔叔在揮手,就要人海關了。她心裡一急,幾乎想哭著沖過去,然而,她始終沒有這樣做,第一,她不是那種隨便流淚哭泣的人,尤其在大庭廣眾;第二,外婆迷信,叔叔出門,她怎可以哭?她只有低低的祝福:“叔叔,早日回來,一路平安!”
  琥珀很希望看看柏年的飛機掠過天空,直至在她的眼中消失。
  但是柏年一進了海關,嬸嬸就對她說:“走吧!我們到綺雲姨媽家去吃晚飯。”
  “什麼?”琥珀詫異,剛才,她還以為王珍妮在開玩笑:“真的?”
  “當然是真的,人家誠心請我們。”
  “嬸嬸,我可不可以不去,因為我明天測驗英文,我要回家溫習。”
  “在姨媽家裡一樣可以溫習。”
  “但是我沒有帶課本。”
  “我已把你所有的書本都帶來了,你的書袋,就放在我的車尾箱。”
  “真的,嬸嬸。”琥珀實在很意外,不過,她還是不想去王家,“嬸嬸,我……”
  “不要說不去,人家會怪你不夠大方,不給面子,去吧!到了我大姐家,保證讓你安心溫習,絕對沒有人騷擾你。”
  琥珀是吃軟不吃硬的,她看見倩雲那麼體貼她,她終於答應了。
  到王家,嬸嬸沒有食言,一吃過晚飯,王珍妮就帶琥珀到一間小小的木屋。那間小木屋,在後花園,似乎是新建的。
  王珍妮推開門,她笑著說:“這小屋擔保你滿意,因為十分清靜,第一,這兒遠離大屋,就是工人房,也隔得遠遠的,四周內外無人,你別說溫習,就是在這兒叫救命,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當然,你是不會叫救命的,我只不過跟你開玩笑,請進來吧,表妹。”
  琥珀不喜歡她那種得意的笑容。
  “看!這兒沒有電視機,沒有電話,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這兒還有廁所和浴室呢,很方便。”
  “我只不過是在這兒逗留一會,嬸嬸很快會走,我不需要太方便。”
  “走?她們開始打牌,起碼打十六圈。”王珍妮咬住下唇,又笑了一下:“你要溫習,不騷擾你了,等會兒見。”
  琥珀放下書袋,王珍妮揮揮手關上木門,啪的一聲,很響。
  琥珀坐下來溫習,一會兒,她開始發覺那些新的木氣味很難聞,而且窗口又小小的,她站起來想把窗口打開,才發覺窗門也十分特別。窗戶用八枝鐵杆交叉成九個小格子,有點像監牢裡的鐵窗,一點美感也沒有。
  她知道嬸嬸體貼她,怕她不能專心看書,所以才叫珍妮帶她到這兒來,人家是一番好意,琥珀卻感到難於接受,她不喜歡這小木屋。
  小木屋內外都是新的,甚至是床,王家為什麼要建這間屋?本來是誰住的?那麼簡陋,和大宅一點也不相稱。
  她想走出去,可是回心一想,算了,倩雲她們在打牌,跑出去,一定會給她們吵死。
  她集中精神看書本。直到所有的課本全溫習好,她看看表,天,十二點了,明天還要上學呢。
  她連忙把書放進書袋,拿起書袋去開門,可是,門旋了一次又一次,推了一次又一次,怎也弄不開,是怎麼樣的,這間勞什子木屋。
  琥珀把身子弄得又倦又軟了,她高聲叫:“嬸嬸,嬸嬸!”
  她的叫喚聲,並沒有帶來了人,卻引來了一連串的狗吠聲,四周黑沉沉,很恐怖。
  大約到一點鐘,突然有聲音在窗下響了起來:“唏!表妹!”
  “珍妮表姐?”她慶幸遇上了救星:“你來了真好,快替我開門。”
  “開門?沒有鑰匙,怎能開門。”
  “為什麼要把門鎖上?”琥珀嚇了一跳。
  “這兒又靜又黑,如果不鎖門,突然跑進來一個男人,一定會嚇死你。”
  “哪有這回事?我現在要走了,就算嬸嬸留著不走,我自己也要回去,請你替我把鑰匙找來,放我出去。”
  “這是不可能的,鑰匙在我媽媽那兒,誰也不能拿走。”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要回家睡覺,明天一早,我還要上學。”
  “想睡覺,裡面有床呀!我還沒有告訴你,阿姨已經把你的睡衣帶來了,就在書台的抽屜裡,你請便吧。”
  “嬸嬸為什麼把我的東西帶來?”
  “你住在這兒嘛!啊!床下面還有由鄉下帶來的破皮箱。”
  琥珀越想越不妙,她發急了,“請你立刻叫我的嬸嬸來。”
  “她忙打牌,沒空。”
  “告訴她,我要走。”
  “她不會來見你的,睡覺吧,好表妹。”
  “你們是什麼意思?”琥珀用力撞門:“把我關在這兒干什麼?”
  “等你好好想一下,因為你最近一直在做夢,夢想子寧表哥會愛上你,夢想做他的夫人,嘿!你配?我老實告訴你吧!我和他,早就已經訂婚了。”
  “你騙人!子寧根本不喜歡你,對,我打電話給子寧,叫他來帶走我。”
  “打吧!快通知英雄救美,可是,用什麼方法傳消息,要不要我給你送一只白鴿來?”
  “電話,對了!這兒連電話也沒有,我怎麼辦。”琥珀又怕、又急又氣:“王珍妮,你們到底打什麼主意?”
  “別煩,明大我會和子寧通電話,你有什麼話,可以托我轉告。”
  “告訴他,我被你們關起來,等著瞧吧!子寧來了,不會放過你們。”
  “子寧當然會來,不過,他不會到這兒來見你,因為,我們會告訴他,你已經回鄉下結婚了,然後,子寧會乖乖的跟我回美國去,子寧始終屬於我的。”
  “啊!”琥珀終於明白了,原來是為了子寧,珍妮愛子寧,但是子寧不愛她,於是,她的母親,就串通了倩雲她們,把她關在這兒,把她和子寧隔絕。
  “想通了吧,是不是?你也真傻,你憑什麼和我鬥?你看,吃虧的,還不是你自己,你得不到子寧,又不能上課,也沒有人來救你。”
  “你們真陰險,你們都不是人。”琥珀疲倦地坐在床上:“不過,你永遠得不到子寧,因為,他不愛你!”
  “你等著瞧吧!我也沒空跟你聊,我要睡覺了,明天一早還要去找子寧,晚安,表妹,失陪了。哈……”
  一串笑聲後,一切陷於沉寂。琥珀拼命去撞門,可是,屋,雖然是木屋,門,雖然是木門,卻是十分結實。琥珀把手臂都撞傷了,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琥珀再也沒有氣力,躺在床上不斷喘氣,喃喃地叫著子寧:“子寧,子寧,你知道我的處境嗎?你知道我在受苦嗎?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快來救我,否則,我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子寧……”一滴一滴的眼淚,在她的眼角溜下來。她從來沒有那麼彷徨,那麼害怕,她想,她這一生就在這兒完結,可是,無論如何,在她死前,應該讓她見子寧一面。
  琥珀在極度疲倦中睡去。醒來時,她看見小窗透著陽光。
  她爬下床,看見木門下有一只盤子,上面有一瓶牛奶和兩個面包,這大概是早餐吧。
  “開門!”琥珀大聲叫,用力撞,把食物全翻倒在地上。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18:05

此時,珍妮去找子寧,和他商量回美國念書的事。相反的,王夫人被請去冷家。
  “真對不起,請你到舍下來,其實,我應該親自去拜候表嫂。”
  “自己人,別說客氣話,倩雲,你找我找得好急,有事嗎?”
  “的確有事和表嫂商量。”倩雲歎了一口氣。“那是關於子寧和琥珀的事。”
  “啊!對了,我正在和國良商量,什麼時候向你提親。”
  “提親?”
  “子寧和琥珀要訂婚了,而且,子寧還要帶琥珀去美國念書,這些事情,琥珀沒有向你們提起過嗎?”
  “沒有,因為她不敢,她沒有這個權利。”倩雲又一次歎氣,假如她去拍戲,擔保她竄紅:“不過,無論怎麼說,琥珀絕不可以嫁給子寧。”
  “為什麼?”
  “第一,琥珀由鄉下來的,她不配。”
  “倩雲,我以為你擔心著什麼?其實,你應該知道,我絕不會計較這些,只要子寧喜歡就可以了。”王夫人安心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不會計較這些,我早就知道,不過,未來媳婦身份的清白,你是否介意?”
  “只要她不是出賣色相過活的人,她是窮是富都沒有關系,就算她真的是個舞女,只要她人品好,我們同樣不會反對,不過,這種事,不會落在琥珀的身上,琥珀還很小,很純潔,漂亮又可愛。”
  “不守信用,念新忘舊,用刀不專一,沒有責任感的人,你認為這種女孩配不配做你的媳婦?”
  “那就不大好,我並不是為了自己,是怕子寧受傷害,琥珀還那麼小,她以前不會有要好的男朋友吧?”
  “假如單單是要好的男朋友,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現在的女孩子,都喜多交幾個男朋友,然後從中選擇。”
  “你說得對呀,多選擇,省得婚後後悔。”王夫人又笑了笑:“琥珀那麼美麗動人,我早就應該知道很多人喜歡她,不過,子寧還算幸運,因為琥珀選中他。”
  “是的,琥珀正是選中了子寧,她很有眼光,總是選最好的,你們的家庭、聲譽、名望、吸引了她,她一直想做名流夫人,在上流社會耀武揚威,這女孩子,非常虛榮。”
  “現在的女孩子,都很愛享受,我一定會善待她,滿足她。”
  “我說過,她不能嫁子寧,因為,她早就名花有主。”
  “啊!”王夫人失望而又詫異。
  “她在鄉下已經訂了婚,她早已和未婚夫約好,過了年就結婚。”
  “啊!原來是父母之命的婚姻,怪不得她不滿意,這一次她由鄉下來,想必也是反對父母的盲婚啞嫁。”
  “不,表嫂,你完全猜錯了,柏年的大哥大嫂,只有琥珀一個女兒,寶貝得不得了,他們怎會做琥珀不喜歡的事?這門親事,是琥珀自己選的,未婚夫也是她自己挑的,他們已經相處了兩年,這一次琥珀由鄉下來,是選購嫁衣,同時也看看她唯一的叔叔。”
  “可是,她在這兒念書,看樣子,她在這兒是住定了。”
  “她來了這兒,見一切那麼繁榮,而且,吃得好,住得好,她就不想走,她要住下來。柏年也很寵這個侄女,他明知琥珀訂了婚,但是,他疼她,聽她的花言巧語,於是決定收留她,讓她在這讀書。”
  “這件事應該解決了。”
  “怎麼解決?跑來了就可以不負責任,找到了一個更好的男孩子就可以忘恩負義?鄉下的那個男孩子的父母,柏年也認識的,他們常常寫信來,幾乎一個星期有三四封信,最初,琥珀應承了只要玩夠了就回去結婚,可是一天又一天,自從她和子寧要好後,她就撒野,不肯再回鄉下了。”
  “那……”王夫人開始輕皺眉頭。
  “很復雜,很麻煩,講人情,怎樣也說不過去,兩個人交換了訂婚信物,已經是未婚夫婦。她因為找到一個更好的就拋棄舊情人,無論如何,於情不合,講道義、講法律,我們人人都要負責任,因為,琥珀和那個男孩子不是鬧著玩的,他們訂婚,也請過客,有人證物證。”
  “她既然已經有了未婚夫,我絕不容許子寧奪人所愛,從今天起,我不准子寧再來煩琥珀,這樣琥珀就可以專一對她的未婚夫。”王夫人非常認真地說。
  “沒有那麼簡單,其實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和琥珀說過了,我們告訴她,一女不能配二夫,她必須選擇其中一個,這樣拖泥帶水,結果三方面都受害。”
  “對呀!別瞧子寧老愛開玩笑,其實,他還很純潔,又沒有戀愛過,他不能受刺激。”
  “我們也明白,琥珀是喜歡子寧,最大的原因,她一直盼望去美國讀書,她認為依附子寧,是唯一的捷徑,可是,她又舍不得她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皮膚白白,有酒渦,只是大了點,不過,實在很好看。琥珀呀!是新歡雖好,舊愛難忘,將來她就算嫁了子寧,也不會忘記她的未婚夫,所以,我真為子寧擔心,娶一個花心的妻子,他又怎樣會幸福?”
  “不能。”王夫人搖著頭:“子寧不能娶她,什麼我都可以不計較,只要我兒子幸福,琥珀在哪兒,我要好好跟她談個明白。”
  “回鄉下看她的未婚夫去了。”
  “什麼?她昨天不是和子寧在一起嗎?”
  “昨天和子寧分手後就走了,本來,柏年想親自陪她回鄉把一切解決,偏巧柏年要去日本,她趁柏年去日本,沒人管她,她就跑了。”
  “這樣也好,總算她還有良心,不至於貪新忘舊。”
  “我可不是這麼想,我太了解這女孩子了,鄉下的生活,她根本過不慣,就算她怎樣愛她的未婚夫,挨不了幾天,她可能又會回來了。”
  “那麼怎辦?”
  “今天子寧一定會找琥珀,我決定告訴子寧,琥珀回鄉和未婚夫結婚去了。”
  “等會兒回家,我立刻把這件事告訴子寧,好讓他對琥珀死心。”
  “不,表嫂,這件事最好你不管,一切由我們去做,你就裝作不知道。”
  “為什麼?”
  “現在的年輕人,反叛性很強,你叫子寧忘記琥珀,他會以為你對琥珀有成見,你越反對,他越是對琥珀死心不息,不單只對子寧沒有好處,也會影響你們母子的感情。”
  “情雲,你真好,處處為我設想。”王夫人感動地按一下陳倩雲的手背。“不過,子寧是我的兒子,我總不能袖手旁觀,起碼,我也應該為這種事盡點力。”
  “你真是一個好母親。”倩雲側著頭想一想,其實是胸有成竹:“你盡快想辦法叫子寧口美國,省得琥珀回來纏住他。還有琥珀回來了,要是知道子寧回美國,她一定會去纏你,到那時,你要好好對付她。”
  “怎樣對付她?我不能為難她的,對嗎?”
  “為了子寧一生的幸福,無論琥珀怎樣求你,你都不要把子寧的地址告訴她。”
  “這可以,她是有未婚夫的,我也不想自己的兒子卷人這個漩渦。”
  “琥珀這個人很固執,如果你怕麻煩,最好你干脆告訴她,子寧早已和人家訂了婚。”
  “要是她追問我那個女孩子是誰?”
  “子寧未認識琥珀之前,跟誰最談得來?”
  “這……”王夫人想了一下:“珍妮,這一次,他也和珍妮一起由美國回來。”
  “就告訴他,子寧早已和珍妮訂了婚,叫她不要破壞人家的婚事。必要時,說話狠一點,你只有子寧一個兒子,也不能太顧慮別人。”
  王夫人苦笑一下:“人總是自私的。”
  陳倩雲終於擺布了王夫人,她很高興,因為,她又立了功,母親和大姐都會贊她,同時也可以向琥珀報復,她受了陳老太太的挑撥,已不能忍受丈夫對琥珀的疼愛。
  她堅持請王夫人吃午餐,因為她知道這個時候,珍妮在子寧那兒,她要給珍妮制造機會。
  珍妮和子寧一起吃過飯,珍妮提議去看電影,子寧馬上婉拒:“改天吧!我下午有事。”
  “出去?去哪兒?我們一道走。”
  “我先要在家裡等一個電話。”
  “誰的電話?那麼緊張,女朋友?”
  “她的身份,你很快會知道。”
  “是嗎?”珍妮鄙夷地冷哼了一聲:“那她一定是個重要的人物。”
  “十分重要。”子寧按了按米色羊毛外套的口袋,裡面放著兩只戒指。他准備今天看見琥珀的時候,把其中一只有他自己名字的戒指,交給琥珀。
  “既然那麼重要,我看,你不會再去美國念書了,剛才你還騙我說要買大衣,買……”
  “你怎麼又發小姐脾氣,美國,我始終要去,而且會依期去,下一個星期,機票都買了。”
  “那重要的人物呢?”
  “她也會來,我先回美國一步,在那兒等她,所以,你現在應該相信我一定會去美國。”
  “我相信,你是非去不可!”
  “珍妮,失陪了,我要回房間等電話。”
  “請吧!”
  子寧看看表,他知道琥珀第幾節測驗、什麼時候會給他電話。他靠在床上,一面欣賞那雙指環,一面耐心地等。
  可是,一直等到四點半,琥珀該下課回家了吧?為什麼她的電話還沒有來?
  他再也忍不住,撥電話去冷家。
  對方說:“這兒沒有冷琥珀小姐,只有一個寶蓮小姐,要不要叫聽?”
  “豈有此理!”子寧摔下電話,他擂了一下拳頭,他真為琥珀難過,沒有辦法,只好等。
  一直等,珍妮走了,王夫人也由外面回來了,琥珀的電話始終沒有來。他忍無可忍,再撥一次電話,這一次,聽電話的是倩雲:“啊!子寧,你找琥珀有什麼事?”
  “找她聊聊,我快要回美國了,想向……”
  “想向她告別是不是?用不著了,因為,她走的時候,也沒有向你告別。”
  “走?她去了哪裡?”
  “回鄉下,她由鄉下來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她回鄉下干什麼?”子寧一急,語氣也變了:“昨天我還和她在一起,她回鄉下沒有理由不告訴我。”
  “因為她不敢。”
  “她怕什麼?”
  “怕你……知道她的秘密。”
  “她有什麼秘密?我和琥珀之間,根本沒有什麼秘密,表姑,請你不要開玩笑,我有話要跟她說,麻煩你請她聽電話。”
  “她不在家,她回鄉下了。我用什麼方法找她來聽電話?”
  “好,請你告訴我,她回鄉下干什麼?今天她還要測驗英文。”
  “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求你不要吞吞吐吐好不好?”
  “她回鄉看未婚夫,她不再回來了,因為,她要和鄉下的未婚夫舉行婚禮。”
  “未婚夫?”子寧又妒又氣,叫著說:“簡直荒謬!”
  “我沒騙你。”
  “我明白了,不過,我已經不再是傻子。”子寧啪地掛上了電話,拿起栗色的外衣,抓起車匙便往外跑。
  “子寧!”王夫人追出來。
  “媽!”子寧很稀奇,因為,王夫人向來不過問他的事:“怎麼了?”
  “你去哪兒!”
  “找……她……”王夫人突然想起陳倩雲的話,叫她裝作一切不知,保全母子感情,她連忙改口說:“我很想見琥珀,帶她回來吃飯。”
  “謝謝媽咪。”子寧很高興,心情也開朗了,他自信必能找到琥珀:“媽,等我們。”
  王夫人看見兒子開車離去,內心不知道有多憂慮,他能找到琥珀嗎?不,不可以,子寧到冷家,只有痛苦。
  子寧開快車趕到冷家,停下車,立刻接鈴。
  開門的是阿四,子寧懶得和她聊,直沖人客廳,陳老太太母女倆都在。
  “表姑婆,表姑母!”子寧畢竟是個有家教的孩子,先禮後兵。
  “你來了真好,在我們家吃飯。”
  “不,謝謝,媽咪在家裡等我和琥珀回家吃飯,我是來接琥珀的。”
  “子寧,我已經說過琥珀回鄉下,她怎會在家?”倩雲好聲好氣地說。
  子寧看了陳老太太一眼:“因為我曾經受騙,琥珀明明在房間,姑婆卻告訴我,琥珀和男孩子出去了。”
  “我騙你?”陳老太太的火性子,沖著子寧:“你調查過沒有,到底是我騙你,還是琥珀騙你?我身為長輩,會騙人?”
  “琥珀不會說謊,她從來不騙人。”
  “那你是說我騙人?”陳老太太氣呼呼:“你這孩子怎麼這樣沒有家教?”
  “姑婆,你在罵我爸爸媽媽?”
  “是罵他們又怎樣?別以為你們家有財有勢,誰知道你們的錢是怎麼得來的?”
  “媽!”倩雲想制止她。
  “叫什麼?我說錯了話?多少社會名流,不是不擇手段去發財,誰知道……”
  “喂!你要干什麼?”陳老太太聲到人到,走過去攔住子寧。
  “我到樓上找琥珀。”
  “她不在。”
  “我不相信,除非我搜查過。”
  “搜查?你憑什麼?你是警探?我們這兒出了命案?你有搜查令?”
  “姑婆。”子寧一皺眉:“你為什麼老是跟我作對?我什麼時候開罪你了?”
  “你一向不尊重我,我是你的長輩,連你媽也要聽我的話。”
  “好吧!姑婆。”子寧急著要見琥珀:“算我求你,讓我到樓上看看。”
  “沒有什麼好看的!”
  “媽,子寧還是個孩子,何必跟他一般見識,男孩子總是粗心大意,你就原諒他吧!”倩雲很溫柔的靠在子寧那一邊:“子寧既然喜歡到樓上去參觀,就讓他去吧!一來大家是親戚,他喜歡看哪兒都可以,而且,我們又沒有秘密,他看過了,自然明白。”
  “謝謝表姑母。”子寧側過身,跑上樓梯去了,他還聽見陳老太太在樓下罵:“這樣的小輩,真豈有此理!”
  子寧在二樓忙著跑,看了一個房間又一個房間,終於,他打開了一扇房門,看見床上放著他送給琥珀的洋娃娃。
  這一定是琥珀的房間。
  他走進去,打開書台的抽屜,書本全都不見了,打開衣櫥,裡面也空空如也。這房間除了家具,便一無所有,琥珀難道真的失蹤了?
  他有點失望,拿起床上的洋娃娃,緩緩的踏著樓梯,跑到樓下。
  “怎麼了?”倩雲走上前,仍然是那麼輕輕的:“有什麼收獲?”
  子寧搖一下頭:“她的確不在家,不過,我知道她一定會回來。”
  “你有信心?”
  “唔!琥珀最喜歡的洋娃娃,如她去了不回來,她不會把娃娃留下。”
  “這一回猜錯了,琥珀因為有了另一個洋娃娃,才把你的洋娃娃留下。”
  “誰送她洋娃娃?”
  “柏年,她一直吵著不讓柏年去日本,柏年為了安慰她,買了一個洋娃娃給她。她回鄉時,挑了柏年的洋娃娃,放下你的。”
  “不,你根本不知道。”子寧是倔強的:“現在,琥珀喜歡的人,不是她叔叔,是我,她要挑洋娃娃,一定會挑我的。”
  “子寧,你有沒有想過,琥珀怎可以帶著你送給她的洋娃娃,回鄉和她的未婚夫成婚?我想,她是要徹底的忘記你。”
  “啊!”子寧垂下了手,洋娃娃幾乎掉在地上,一會兒,他突然沙啞著聲音喊叫:“不!琥珀根本沒有未婚夫,她在哪兒,告訴我,我要把她找回來!”
  “她回鄉下去了。”
  “把她鄉下的地址給我。”
  “我沒有地址。”
  “沒有地址?你們以前怎樣通信?以為我是個白痴?”
  “柏年才有鄉間的地址,坦白說,我沒有和冷家的人通過信。”
  “好!”子寧突然坐下來,捧住洋娃娃:“我等表姑父回來!”
  “柏年去了日本。”
  “這麼巧?誰會相信?”
  “有很多親戚去飛機場送機,啊!珍妮也去了,不信,你問她。”
  “把表姑父的地址告訴我。”
  “不可以,假如柏年知道琥珀溜回鄉下,他一定會氣死。”
  “他不知道?”子寧用非常懷疑的目光,直盯住倩雲。
  “柏年怎會知道,柏年是昨天黃昏去日本的,琥珀今天一大清早就帶了東西跑了,我家佣人拉著她也留不住。”倩雲的表情不知道有多憂慮,多難過:“柏年把這侄女兒當心肝寶貝,一直希望她留在我們家裡,他要是知道琥珀跑回鄉,他會馬上回來罵我一頓,罵我不要緊,最重要的還是他的事業啊!”
  “我不會多說話,我只是向表姑丈要琥珀鄉間的地址。”
  “你突然問他,你以為他不會起疑心?他剛去了日本,又要他趕回來?況且琥珀全心要避過柏年,她可以搬家,柏年就算扔下一切工作趕回鄉,也沒有用處。”倩雲求著:“子寧,不要迫我,我要為我的丈夫,我要他放心,不要擾亂他的情緒。”
  “琥珀的生死,你也不管?”
  “我不是不管,是管不來,她這次突然回鄉,也沒有跟我道別,只是事前提過,所以,就算勉強拉她回來,結果,她還是會再次溜走的。她已經不是小孩子,她有行動自由。”
  阿四由裡面走出來:“少奶奶,飯菜都冷了,老太太請你去吃飯。”
  “子寧,既然來了,在我們家裡吃一頓便飯,好嗎?”
  “不,謝謝!我要回去,不過,我明天還是要來的。”
  “你盡管來好了,我歡迎你,說不定琥珀挨不住清茶淡飯,會自動回來,到時,你們又可以見面了。”
  “謝謝,再見!”
  子寧一連三天往冷家跑,可是,每一次,他總是失望而回。
  他從未見過琥珀。
  有時候,子寧一個人躲在房間裡,越想越慌,擔心琥珀出了意外,可是,幾天了,如果琥珀有什麼不幸,屍體也應該出現了。
  不,不可能,琥珀不會死,她不可能死,她來這兒不久,沒有仇人,她也不可能有什麼意外,她一定仍然生存。
  天天去冷家,冷家的人,對他倒是挺和藹的,包括陳老太太,她的態度,也似乎改變了。
  她們越好,他越覺得難為情,天天待在冷家等什麼?這天,子寧等了一會兒,提早回來了。
  回家,正要上樓梯,王夫人問:“子寧,琥珀找到了沒有?”
  子寧退下來,他搖一下頭。
  “她到底去了哪裡?她離去前應該通知你,為什麼一聲不響的走了?”
  “這就是她的不對。”
  “子寧,你該回美國上學了。”
  “找不到琥珀,我放心不下。”
  “如果一輩子找不到她?”
  “不會的!”
  “如果她存心避開你,難道你一輩子不上學,天天就忙著去找她?”
  “這……我是想上學,不過,又怕……”
  “怕她突然回來了,你見不到她?”
  “就是這樣。”子寧想了想,他突然高叫一聲:“我有辦法,媽咪,你可以幫我。”
  “我能幫你什麼?”
  “我回美國念書,琥珀的事,交由你辦,你一看見她,就要她跟我聯系。你和表姑母感情好,她們會和你合作。”
  “看看她是否真的回鄉結婚,如果她嫁了人,那就算了,你沒有理由搶人家的妻子;如果是你表姑母她們騙你,或者另有別情,我替她申請,就帶她去美國見你,好不好?”
  “媽,好極了!”
  子寧和王珍妮回美國的早上,突然來了一個男人找琥珀。
  “找琥珀?”倩雲看了母親一眼:“她除了子寧還有誰?”
  “阿四,他是誰?”
  “他叫張錦天,他說,他是侄小姐學校的老師,他是來家庭訪問。”
  “他有多大年紀?”
  “二十幾歲,年輕人。”
  “二十幾歲?”陳老太太腦筋動得快:“琥珀不是說過,學校有一位老師無條件幫助她,世界上會有這樣的好人?阿四,請他進來。”
  “媽?”
  “別躁,說不定會有用處。”
  一個很斯文的年輕人進來,倩雲站起來:“這位是……”
  “我是琥珀的級主任——張錦天,琥珀好幾天沒有上學了,她是不是生病?”
  “啊!張老師,請坐。”倩雲說:“琥珀沒有生病,請你放心。”
  “她大概要退學了!”
  “退學?”張錦天的臉上掠過淡淡的憂慮:“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她叔叔為她找到一間更理想的學校。”
  “啊!”他垂下了頭。
  “張老師。”陳老太太開始說話了:“琥珀以前常在家裡稱贊你,說你是個好老師,而且你們的感情很好。”
  “我是她的級主任,老師關心學生,是應該的。”
  “恐怕不會那麼簡單吧?”
  “老太太……”張錦天滿面通紅。
  “噢!你,你,師生戀是不容許的,對不起,對不起!”
  “冷琥珀在什麼地方,我想跟她談談。”
  “琥珀不在這兒。”
  “好吧!既然琥珀退學,請依照手續,寫一份退學書。”
  “等她叔叔回來,一切會辦妥,不送了。”
  陳老太太看著他的背影說:“等會兒送機,告訴子寧,琥珀和她的級主任打得火一般熱。”
  “刺激,刺激他,讓他死心。”
  子寧懷著滿臉哀怨愁緒,和王珍妮乘飛機飛回美國去了。
  子寧上飛機前還千叮萬囑,要王夫人把琥珀親自帶去美國。
  王夫人心裡十分難過,因為兒子這樣痴心,而他和琥珀,根本是不可能結合的。王夫人心地太善良、太厚道,她相信倩雲的話,認為琥珀真是名花有主,那無論兒子怎樣痴戀琥珀,她也不容許他破壞人家的婚姻。
  她流著淚,答應著直至子寧乘坐的飛機在天空消失。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21:03

“我相信琥珀會回來的。”
  “他已經接到她的信?”王夫人有點緊張。
  “沒有,她從不寫信,要來就來,不過,我了解她的性格,她是個很虛榮的女孩子。”
  “琥珀人本來不錯……”
  “就是太濫交,一會兒是未婚夫,一會兒又搞師生關系,剛才子寧還不相信呢!”
  “子寧還是個孩子,頭腦簡單。”
  “表嫂,琥珀再去找你,你應該記得怎樣做。”倩雲叮囑著。
  “我會撒謊,為了兒子,也為了琥珀本身的幸福。”
  隔天,琥珀就被放逐了,這幾天的非人生活,把她折磨得不像人,憔悴、瘦弱、驚惶、聲音暗啞。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活潑、天真的光彩。她並沒有被送回家,她被“擺”在綺雲姨媽的大廳上受審。
  “你有什麼話要說,盡管說,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吵吵嚷嚷嗎?”倩雲說。
  “我被關在那小木屋裡十天了,我也十天沒有上課。”琥珀上氣不接下氣:“到底為了什麼?”
  “就是不能讓你上學!”
  “為什麼?”
  “因為你做了不名譽的事。”
  琥珀愕然又氣憤,她掠了掠亂草一般的長頭:“我不明白,要是我錯了,叔叔會告訴我!”
  “柏年是個男人,你的事,他不好意思說出口,所以才由我處理。”
  “我到底做了什麼錯事?”琥珀緊握雙拳,用盡氣力在喊。
  “你勾引學校的級主任,搞師生戀,那男人叫張錦天,他還來我們家裡。”
  “沒有,張老師是好人,他只不過教我讀書,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清白的?你們每天下了課,兩個人在一起干些什麼?”
  “我下了課沒有和他在一起,一次也沒有,嬸嬸不要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常常獨自外出又在大門口走來走去,不是在等他?”
  “不,不是他。”
  “不是他還有誰?”
  “子寧!這些日子,我一直和子寧在一起,是真的,子寧可以為我作證。”
  “廢話!”綺雲姨媽開口說話了:“珍妮和子寧早就訂了婚,他怎會和你來往?”
  “子寧沒有和珍妮表姐訂婚,不信,可以叫子寧來作證。”
  “你倒會找理由,可惜,你這一回找錯人了,子寧和珍妮,早就雙雙回到美國去了,你往哪兒找子寧去?”
  “子寧走了?”這是多麼嚇人的消息,琥珀又氣又怕:“不會的,子寧不會不辭而別。”
  “他也不是沒有留話,他臨走時,也曾經告訴過我。”陳倩雲說,“他說他很對不起你,他本來也很喜歡你,可惜,他是個不自由的人。”
  “難道,他也被關禁?”
  “怎麼會?他又沒有鬧師生戀,做壞事,只是,你太花心,見一個,愛一個,要不是他的父母教育好,他真的會變壞。”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嬸嬸。”
  “用不著明白,總之,以後你不要再去王家,省得再鬧笑話。”
  “我一定要去,問清楚子寧,他沒有理由一走了之,我們約好了……”
  “不信自己去王家一次,去了也不用再回來,我們不歡迎你!”
  “我不會走的,我要等叔叔回來!”琥珀咬住下唇:“我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叔叔的。”
  “等你叔叔回來,打你一頓,你還沒有氣死你叔叔?走,去王家找你的王子寧!”
  陳倩雲翻起臉來倒是很凶的,她一步步迫著琥珀,琥珀倒退幾步,終於掉頭沖出了陳綺雲的家。
  她身邊幸好還有點錢,她叫了一部計程車,直駛王夫人家裡去。
  到了王家門口,她突然猶豫起來了,她怎麼那麼冒失,說來說來。她為什麼不先打個電話給子寧,由他決定見面的方式,到外面談談,還是由他接她到他家去?
  急巴巴的跑來,要是子寧不在怎麼辦?唉!既然來了,就硬著頭皮吧!但願子寧在家裡。
  她按一下電鈴,她知道要等一下,因為子寧家裝了閉路電視,門房要看清楚她是誰?她等著,一會兒,門自動打開了,站在門後親自迎接琥珀的,是王家的管家,忠叔。
  “忠叔,少爺在家嗎?”
  “冷家小姐,請進客廳!”
  “謝謝!”
  琥珀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埋怨,子寧到底在不在家,為什麼沒出來見她。他應該知道,她怕這間豪華房子;他應該知道,她有強烈的自卑感,為什麼要她一個人去面對一切?她真有點後悔匆匆而來。
  進客廳,沒有見子寧,卻看見笑臉迎人的王夫人,她在歡迎她。
  “表舅母。”
  “琥珀,我正在悶著呢!”王夫人心裡想:這孩子果然熬不住,回來了,看她皮黃骨瘦,一定吃不慣家鄉的清茶淡飯:“謝謝你來看我,請坐吧!”
  “子……寧,他在嗎?”
  “子寧回美國念書去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他沒有告訴你嗎?”
  “子寧真的口美國去了?”琥珀整個心冷了半截。
  “他沒有通知你嗎?這孩子,粗心大意,怪不得那天沒有看見你去送機。”
  “這幾天,我剛巧有點事,不在家。”
  “那,他大概去找過你。”王夫人說。
  “他早該回學校上課了,他倒無所謂,珍妮恐怕又要多挨一年。”
  “子寧和珍妮一起回美國?”
  “是的,他們一起回來,一起回去。”
  “表舅母,子寧和珍妮表姐……他們兩個,不是真的就訂婚了吧?”
  “是的!兩年前,他就訂婚了,如果他們沒有訂婚,珍妮的媽媽,又怎肯讓她的女兒跟著子寧回美國?珍妮是我未來的媳婦。”
  “可是……”琥珀渾身發抖,哽咽著:“從來沒有人向我提起過。”
  “這些事何必一天到晚掛在唇邊,況且這件事,我們所有的親戚都知道,用不著誰去提醒誰。”
  “至少,子寧應該告訴我。”
  “他沒有說嗎?這孩子。”
  “表舅母,我能不能問你一句話?”
  “能!你盡管問好了。”
  “子寧有沒有跟你提起,他要我去美國念書的事情。”
  “有的,他說你聰明,叫我和他爸爸,幫助你去美國念書,我對你的印像很好,我答應了。可是後來,他又告訴我,他很喜歡你,我就立刻把他教訓一頓。”
  “為什麼?”
  “他訂了婚,未婚妻又是他自己選的,他沒有權再去交朋友,做人應該有信用,感情專一,見一個愛一個是不對的。我知道他很喜歡你,因為你比珍妮好看,這種貪新忘舊的想法,最要不得,最後他爸爸教訓了他一頓,他自己,也終於明白了。”
  “啊!怪不得他悄悄的走了。”
  “琥珀,請你原諒他,只能怨一句相逢恨晚,他是要對珍妮負責的。”
  琥珀絕不相信子寧兩年前便和王珍妮訂婚,因為,那天子寧送手表給她,他們坐在床上,珍妮沖進來,如果她是子寧的未婚妻,她一定會大吵大鬧,憑她的脾氣、德性,絕不可能那麼容易退出。
  琥珀認為,子寧就算和珍妮訂婚,也是最近的事,而且,大部分的原因,可能是被迫的。
  他們甚至根本沒有訂婚,上一次,她跟子寧去美國,今天一起去,又有什麼不同?
  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證實的,王夫人反對她和子寧的婚事,認為她這個土包子不配,她早就想通了,就是子寧不相信。
  子寧太天真了,比十六歲的她還要天真。
  “表舅母,可不可以請求你把子寧的地址給我,我只是想跟他通信。”
  “琥珀,我看,不要了,省得他們小兩口子又吵架,珍妮的母親,也會怪我不體貼她的女兒。不過,我答應你,一定會把你的一切告訴子寧,讓他知道你來找過他。”
  “我們就這樣一刀兩斷了嗎?”琥珀鼻子酸酸的:“上一次見面,我們還是好好的,子寧也答應和我結婚,他該不該對我負責?”
  “他真的向你求婚?我這個兒子,唉!不錯,他是應該負責的,你需要什麼,把條件提出來吧!我一定會答應。”
  “子寧的地址。”琥珀一字一句的說。
  “不,不可以,除了子寧的地址,錢、首飾,全部由你挑。”
  “我看了很多粵語片,我知道,愛情是不可以出賣的,我不要你的錢,你不肯給我地址,那就算了。我媽常常說,人與人之間,需要一份緣份,相信,我和子寧是沒有緣份了。”琥珀轉身想走,突然又回過頭來:“表舅母,我還有一件事麻煩你,我為子寧編織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衣,我改天送來,請你代我轉寄給他。”
  “謝謝!”
  “再見!”
  王夫人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突然覺得她十分可憐,看樣子,她愛子寧很深,是否應該把子寧的地址給她?不,她有了未婚夫,回鄉這些日子,恐怕已經成婚了,而且,還有什麼師生戀,太復雜,子寧是不應該沾這濁水。
  算了,好好一個女孩子,就怪她太濫交,王夫人暗自感歎。
  琥珀走路回到冷家去,按了鈴,一會兒,阿四拿了一只白皮箱,和一只新皮箱走出來。
  “這是干什麼?”
  “全是你的東西!”
  “把我的東西拿出來干什麼?”
  “是老太太和少奶奶吩咐,你要到那位張先生那兒住,你搬家了。”
  “不……”
  阿四把皮箱扔在門外,立刻關上了大鐵門。
  琥珀直盯著她,阿四翹了翹嘴唇:“最好檢查一下,看看少了什麼東西!”
  “我要進去,叔叔不回來,我不走!”
  “死賴也沒有用,我們決不會讓你進來。”
  琥珀緩緩彎下腰,翻開東西,她突然叫了起來:“我的二千多元呢?”
  “少奶奶拿走了,那是冷家的錢,你反正要去張家,張家的人,自然會供養你。”
  “好,錢我可以不要,但是,洋娃娃不是冷家,也不是陳家的,讓我進去帶走它。”
  “洋娃娃已經給珍妮表小姐帶走了,因為那是王家的東西。”
  “你們簡直……”
  “欺人太甚,是不是?”阿四靠在鐵門邊,哈哈的笑。
  “是的!她們欺人太甚,包括你!”
  “老太太也說過了,假如有本領,可以和我的主人打官司,歡迎!”
  “我會的,我要控告你們誣蔑我、毀謗我、冤枉我、令我無依無靠、走投無路!”琥珀向來畏懼阿四三分,現在反正翻了,她也顧不了許多。
  “好啊!拿著鈔票去找律師啊!”阿四一轉身,啪的一聲,關上了鐵門。
  琥珀在她背後,喃喃地,毫無意義地罵了一頓,直至看不見她的影子。
  琥珀伸出兩只手,左右兩邊提起皮箱,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她記得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她有點彷徨,有點擔心,但是,也懷著興奮。現在,除了彷徨,擔心另加一只新皮箱,還有更大的恐懼——今後的去向。
  叔叔去了日本,她找不到他,別說叔叔沒有留下地址,就算地址留下了,她也沒錢買飛機票,她失去了叔叔。現在,連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子寧也失去了,他已回美國念書,這是她早已知道的,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不辭而別,甚至連一張便條也沒有,這算什麼?這就是他說的愛情嗎?
  她有一點點的恨子寧,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走了,不過,她怎樣也不相信子寧和珍妮訂婚,她對子寧很有信心,她深信他每一句話。如果她兩年前和珍妮訂了婚,他不會不告訴她,要是最近的事,那更沒有可能,因為,她也深信子寧除了她,不會再愛別人。
  她很想要子寧的地址,雖然,她沒有護照,也沒有錢買飛機票,但是,只要和他通一次信,她會更有信心。
  王夫人為什麼不肯把地址告訴她?王夫人為什麼要騙她,子寧和珍妮早已訂婚?很明顯,王夫人不喜歡她,正如陳倩雲母女說,她不配。她是個土包子、窮丫頭,王家不能要這種媳婦,能夠做王家媳婦的女孩子,應該是富有、美麗、年輕、學問好、教養好、風度好、入水能游、出水能跳、懂得打扮、還會選飾物,把自己打扮得秀麗而又高貴。琥珀不配,高貴邊兒都沾不上,其實,珍妮也好不到哪兒,不過,她是留學生,家裡又富有,個性也不太壞,總之,她還是勝過琥珀。別的不說,單是門當戶對,已經注定了琥珀的失敗。
  琥珀要得到子寧,不是很難,因為她也有很多珍妮沒有的條件,她美艷絕倫,身體發育恰到好處;她迷人,她溫柔、她依順,可是,世界上並不是只有子寧和她兩個人。子寧沒有理由為了她連父母都不要,算了,她本來早就知道會有分手的一天,但是子寧不相信,他太天真,以為父母疼他,就會讓他娶一個土頭土腦,只有一張漂亮面孔的窮女孩。
  她不再埋怨誰,埋怨也無補於事,當務之急,是解決住的問題。她現在口袋裡還有二十塊錢,她不打算動用它,除非有必要。
  她當然想起了張錦天,現在,除了他,真的沒有可以投靠的人,是否可以去找他?她曾經到過他家一次,見過他母親,張媽是個很隨便很和氣的人,到她家裡暫住一宵好嗎?說不定明天張錦天會為她找到一份工作,不,不能到張錦天家,他母親看見她提著皮箱,會嚇壞的。一個女孩子怎可以隨便到男人的家裡,還是先去學校問問,反正,那也是她的學校。
  剛進學校便碰見看守校舍的江伯:“冷琥珀,你不是退學了嗎?”
  “我是來找張SIR的!”琥珀看了看子寧給她唯一的,僅有的紀念品——勞力士金表,她記起了張錦天下午第七八節沒有課:“請你為我通傳好嗎?”
  江伯看了她手上提著的皮箱,腦筋不知道在聯想什麼,嘴裡卻說:“你到會客室坐會兒吧!輕一點,別讓人家看見你。”
  “為什麼?我是這兒的學生,這個月的學費我已經交付了。”
  “哎唷!你怎麼這樣沒有頭腦?你看看你自己,你會累死張SIR。”
  “張sIR?累死他?”
  “張SIR是好人,常常給我一兩塊錢買酒喝,我是看在他份上,你快進會客室吧!我看看他下了課沒有?”
  琥珀終於被江伯推進會客室,並且還關上了房門。
  一會兒,張錦天匆匆忙忙走進來。
  “琥珀,你怎麼了?”
  “無家可歸。”
  張錦天看了看她身邊的皮箱:“發生了什麼事?能不能告訴我?”
  “我被叔叔的丈母娘和妻子迫出家門。”
  “怪不得,那天我到你家裡探望你,你嬸嬸說你不在,原來你跑出來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一天到我家裡的,但是,那時候,我碰巧在王家,因為,我還是今天才被趕出來的。”
  “這些日子,你去哪裡?你十天沒有上課了,是不是真的要退學?”
  “看來是真的了,因為沒有人為我交下一個月的學費。”琥珀吐了一口氣,她指指自己的面頰:“你看是不是變了?”
  “面色很蒼白,人也消瘦了,憔悴了!”
  “這十天,我被關在一間小木屋裡,簡直與人間隔絕。”
  “她們關閉你?誰?為什麼?”
  “當然是嬸嬸那班人!至於原因,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憐我一無所知,她們只是關住我不讓我出來。”
  “你為什麼不打電話報警?”
  “報警?有電話,我早就打電話給子寧。你知道那間小木屋是什麼樣子?裡面除了一張床,就只有一張台,還附有一間公廁式的洗手間。木屋內,沒有電話,沒有電視機,那扇小小的窗鑲滿鐵條,一天三餐,我在房門下,打開附屬的一扇小門,把東西塞進來。”
  “那和坐牢有什麼分別?”
  “沒有分別。”
  “她們簡直是違法禁煙!”
  “對呀!今天她們趕你走,又為了什麼?”
  “為了你!”
  “我?”張錦天大笑著,有點不自然。
  “她們說我和你搞師生戀,敗壞家聲,所以把我趕出來,以免我影響她們的聲譽。”
  “莫名其妙!”張錦天面紅了,低下頭:“一點根據也沒有。”
  “琥珀,我立刻帶你回家,向你的嬸嬸解釋,證明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如果能解釋,她們肯聽,我也不會來麻煩你了,張老師,記得你教我說過兩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對!她們既然存心跟你作對,解釋也是多余,幸好你叔叔疼你,把一切告訴他。”
  “叔叔去了日本,要兩三個月後才回來,要是叔叔在,嬸嬸才不敢那麼狠。”
  “琥珀!你有什麼打算?”
  “我無親無故,沒有朋友,我身上只有二十多元,把錢用光了,就去自殺!”
  “不!你千萬不能這樣做!”
  “我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二十塊錢連一個床位都租不到。”琥珀是希望他邀請她回家。
  張錦天想一下,他突然說:“我們走吧。”
  “去哪兒?你不會帶我去孤兒院吧!”
  “傻瓜,你又不是小孩,我帶你回家,暫時住在我的家裡,以後的事,我們慢慢再商量。”
  “不,我不能到你家裡去,伯母會看不起我的,而且,我也沒有理由……”
  “這個時候還講理由?你不是說你只有二十元?”張錦天輕托一下眼鏡框:“別說床位,就算連最紙級的公寓,你最多只能住四天。假如你仍然肯認我做老師,就到我家裡去,我媽人很隨和,她上次見過你,就一直稱贊你,老是問我為什麼不帶你回去玩,她要做你喜歡吃的綠豆糕。”
  “伯母真的不會……”
  “你相信我,你在冷家受的苦,難道還不夠?我不會把你推向另一個深淵。”
  “張老師,你待我真好!”
  “別說客氣話,我們立刻離開這兒,要是下課了,大家跑出來,那就麻煩。”
  “會有麻煩?”
  “你看看,我手上拿著你的行李,我們兩個一起走,你又是一個退學學生,他們會怎麼說?”
  “師生戀?”
  “走吧!”習慣坐巴士的張錦天,叫來一部計程車,匆匆離開學校。
  大約二十分鐘,計程車停下來,張錦天為琥珀拿下行李,琥珀四處張望,很好奇。
  “琥珀,來吧!我們還要跑四層樓梯。”
  “這些房子好奇怪,露台、門、外牆,都是小小的,同一顏色的。”
  “這是廉租屋,我還在念書,媽替人打工的時候,我們就開始申請,八年了才申請到這層房子,聽媽說還花了一點錢。”
  “廉租房是什麼意思!”
  “就是可以交很便宜的租的意思。”
  “要交租的嗎?我叔叔從來不用交租錢。”
  “我怎可以和你叔叔比?”張錦天搖一下頭,做老師的人,多是很有耐性(起碼應該有職業性的耐性):“你叔叔是有錢人,房子自己買的,當然不用付房租;我不同,我沒有錢,買不起房子,只有向政府租屋。”
  “真對不起,我是鄉下人,什麼都不懂,你不要生氣。”
  “我不會生氣,做學生的,不明白,可以隨時發問。”
  “租金是不是很便宜?”
  “一百多塊錢,一廳兩房,還有廚房,露台、浴室,已經算很理想,如果在外面,連一個房間都租不到。”
  “一廳兩房?”
  “我們到了!”張錦天用鎖匙開門,叫著:“媽,你看誰來了?”
  “錦天,還不到四點鐘,你這麼早就回來了?”裡面傳出了聲音,一會兒,一個胖胖的,滿臉笑容的女人走出來,一看見琥珀,小眼睛就發光:“啊!冷姑娘,你來了!”
  “伯母!”
  “難得你來看我,上次讓你跑了,今天,你一定要在我們家裡吃晚飯。”
  “媽,你以後天天可以看見琥珀,她從今天開始就住在這裡……”
  “你……你們……你們……”張媽媽很意外,不過,她是喜悅的。
  “媽,今晚不用再燒飯了,我們上館子。請你把我的房間收拾好,以後,她就住進我的房間,千萬記著要換張床單。”
  張媽媽看著兒子,有點意外,最初,她還以為兒子和琥珀結了婚呢!她想媳婦、想抱孫,快要想瘋了,因為琥珀長得好看,她特別喜歡琥珀。上次一大堆學生來,她就只看中琥珀一個,有了琥珀做媳婦,她可以到處向以前的姐妹誇耀,現在兒子這樣說,她就糊塗了。
  “張老師,”琥珀立刻說:“這怎麼可以,我占了你的房間,你睡哪兒?”
  “做廳長,男孩子,睡哪兒都可以。”
  “不,應該我睡客廳,我只要有地方留宿,就滿足了!”
  “女孩子睡在廳上,不方便,你聽話。”
  “錦天說得對,你應該睡房間,我們有一張折合床,錦天睡客廳,一樣會很舒服。”張媽媽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雖然,知道他們暫時無意結婚,不過,她始終都是喜歡琥珀的。
  張媽媽替琥珀收拾房間的時候,琥珀說:“我要控告我嬸嬸和陳家的外婆。”
  “控告她們什麼?”
  “我本來姓冷的,冷家的人,她們把我趕出來,不照顧我,忘恩負義……”
  “琥珀,控告她們是沒有用的,當然在人情上、道德上,她們這樣對你,是不應該的;不過在法律上,他們並沒有罪,沒有一種法律,指明要供養親戚的。她們並不是你的父母,他們沒有責任。”
  “我還可以控告她們誣蔑我鬧師生戀。”琥珀對倩雲母女的仇恨很深,說起來還是氣呼呼的。
  “這倒可以,不過,打官司是要請律師的,我們有能力付律師費嗎?”
  “請律師要多少錢?”
  “一百萬、幾十萬、甚至幾千萬幾百萬都有,最糟糕的是,起碼也要花幾千元。”
  “幾千元?”琥珀跳了起來。
  “我賺錢不多,僅夠我和母親溫飽,很抱歉,我一下子拿不出幾千元。”
  “我也沒有那麼多錢。”
  “所以,打官司這玩意兒,不是我們這些窮人玩的,我們很難跟她們鬥。”
  “難道就這樣算了!”琥珀握住小拳頭:“她們甚至偷去我所有的東西,我不服氣,不甘心。”
  “不要生氣。”張錦天輕按一下她的肩膀:“等你叔叔回來,他會替你出這口氣,你走了,讓你叔叔知道,他一定會很快趕回來,現在,你安心住在我這兒。”
  “張老師,你能不能替我找一份工作?”
  “你這個年紀,應該念書,你能做什麼事?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我希望你多念書。”
  “我只有二十元,連一個月的學費都不夠。”
  “我和媽商量一下,我們省一點,也許可以把你的學費應付過去。”
  “我吃你們的,住你們的,還好意思要你們供我念書?我不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親戚,連朋友都攀不上!”
  “但是,你是我最心愛的學生。”張錦天說完這句話,他難為情地走到窗前假裝看外面的街景。
  琥珀倒沒有介意這些,在她的心裡,除了子寧,從來就沒有容納過別一個男孩子,所以,她甚至沒有留意張錦天漲紅的臉。
  “張老師,我請求你,為我找一份工作,只要夠我交學費和雜費就夠了。我可以一面做事,一面讀書,什麼辛苦工作我都可以做,我吃慣苦的,搬石頭都可以,但一定要有時間讓我上學。”
  住在張家,琥珀心情很愉快,張錦天對她好是不用說,張媽媽也很疼愛她,無論什麼家務也不讓她做,老是說怕做壞了她一雙嫩滑的手。琥珀每天吃飽了就睡覺,才只不過一個星期,她的身體不但已經恢復過來,而且已經長胖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住和吃的問題,以前她住在柏年家,環境幽雅,空氣清新,房子大,有花園,有空氣調節,又有彩色電視機,這兒也有電視機,不過是黑白的。每次看《家變》,忘不了朱江穿一條白色的長褲,紅橙色的杏領毛衣,可是現在看到的,只是一片黑白,每當朱江演感情戲,感情發展到高峰,眼淚未淌下的一剎那,眼睛會充血通紅,這樣發自內心,形於外表的面部精湛演技,她也看不到,實在可惜。
  這兒環境也不好,打開窗口就看見隔壁,空氣污濁,雖然不如徙置區,但是,晚上麻將聲清晰可聞,只要腳踏出門口,就會碰上人。那條走廊,窄窄的,沒有光彩的,看了就不順眼。
  而且每天總有幾個女人來來往往,每個來的人都像看洋娃娃似的向琥珀直瞪,穿著一雙露著黑腳趾的日本拖鞋跑通街,琥珀看了,心裡也不舒服。
  吃的,也是個問題,在叔叔家常常吃雞吃鴨,每天都有美味的湯和肉,但是在這兒,真真正正的是清茶淡飯。最初幾天還算好,慢慢的就只有一些很多骨的小魚和廉價瓜菜,有排骨吃算是好菜了。
  每當琥珀胡思亂想之後她就會深深責怪自己,人家對自己那麼好,非親非故,竟然讓自己白吃白住。她在鄉下又不是沒吃過苦,怎麼在冷柏年那兒做過了幾個月的富家小姐的生活,就什麼都看不順眼。
  物質的享受,雖然是差了些,但是她精神愉快,不用受鳥氣,這就足以令她開心。以前看電視,一小時為限,現在,可以由早看到晚上,直至張錦天睡覺了,如果不是張錦天睡在廳上,她還可以繼續的看以下的節目。
  這天沒適合的電視節目,她走進廚房死纏著要替張媽媽做家務,張媽媽拗不過她,讓她打雞蛋。
  她正在拿著兩只筷子,在三只雞蛋裡拌啊拌,突然聽見開門聲:“琥珀,琥珀!”
  “錦天回來了,快出去!”張媽媽搶過她的筷子,笑著把她推出門外。
  “張老師,放學了!”琥珀倒了一杯茶給張錦天:“快六點了,學校開會?”
  “不,我已經替你找到工作。”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22:40

“真的?”琥珀拍著手,叫起來:“是什麼工作?”
  張錦天低下頭,托了托眼鏡框:“我怕你不喜歡,所以……我不敢說。”
  “除了打劫銀行,我什麼都肯干。”
  他偷偷看她一眼,見她那麼急切,這才抬起頭來:“我們學校後街有一間國光書院你知道吧?”
  “我知道,他們的校服是綠色的。”
  “他們的學校只有一個工友,一個人,做不了所有的工作,因此總務主任,想請一個清潔工人,幫幫手。比如,未上課之前,把桌椅抹好,下課後,把地板打掃干淨,一個月洗兩次地,抹兩次窗,主要那工友做,你輔助他。”
  “這些工作,我可以做。”
  “那位總務主任——胡Sir和我有點交情,他說你喜歡念書可以免費入學,不過薪金很少。”
  “有多少?”
  “一百五十元。”
  “學費呢?”
  “中三的學費八十元。”
  “連學費我有二百三十元啦!讓我想想,我每個月差不多有三條紅衫魚。”
  “你願意去做?”
  “為什麼不願意?什麼時候可以上學和上工,我擔心功課趕不上。”
  “明天就去,他們正在等人用,吃了晚飯,我陪你去做新校服。”
  “好啊!我去告訴伯母……”
從此之後,琥珀過著半工半讀的生活,雖然辛苦,但是,只要能夠繼續念書,她已經十分高興,何況,張錦天每天一定提早出門,和琥珀一起上學,幫琥珀抹桌椅,他下了課,又去替琥珀打掃地方,所以琥珀一點也不吃力。
  日子在平淡和愉快中度過。
  幾個月了,琥珀始終沒有忘記子寧。
  有一天,她收拾衣服,偶然在衣袋內找到一張和子寧合拍的照片,兩個人手拉著手,兩個人露著甜蜜的微笑。
  琥珀像發現她的寶物,把相片收藏在枕下,每天臨睡之前,她一定要看一遍相片,才能夠安然入睡。
  一個月前,她把羊毛衣送上王家,剛巧王夫人不在,她把毛衣交給忠叔。
  不知道王夫人有沒有替她把毛衣寄給子寧?也許沒有,為了怕引起珍妮的不愉快,珍妮真幸福,有人處處為她著想,她卻沒有,為什麼?太窮?相逢恨晚?也許,是她命不好,好的東西不應該屬於她。
  琥珀的母親常常說:“認命吧!”
  “是的,認命吧!”琥珀對自己說:“讀夠書,就好好干一番事業。”
  這天,午睡醒來,她走近門邊,輕輕開了門,聽見張媽媽和張錦天在輕聲談論她,琥珀連忙把門掩上。
  她靠在牆上,心跳得急了一點,他們在說她什麼?
  她很好奇,很想知道,終於,她把房門開了一條縫。
  “……我不是管你,但是,你已經快三十歲了,難道不應該結婚?”
  “媽,你不要忘記,我每個月只能賺很少的錢,怎能養家?”張錦天苦惱地說。
  “現在,不是養著一家三口?”
  “孩子呢?三個人就永遠只有三個人?”
  “船到橋頭自然直!”
  “總之,我不想太快結婚。”
  “我以為你帶琥珀回來,是要和她結婚……我知道,要培養感情,幾個月來,大家同住同吃同上課同下班,還不夠了解?”
  “我帶琥珀回來的原因,已經對你說過幾十次了,她是我的學生,她有困難,我幫助她,就是那麼簡單。”
  “那你到底愛不愛琥珀?”
  “這……”
  “哈!面紅得像燒乳豬皮,一看就知道你喜歡她。琥珀這孩子,的確令人喜歡。錦天,別放過機會,向她求婚吧!媽儲了一點錢,夠你們結婚之用。”
  “我不能娶她!”
  “為什麼?她已經不再是你的學生,沒有人再會說你師生戀。”
  “問題並不在於此,而是……琥珀根本不愛我,別再妄想,琥珀已經有了愛人。”
  “誰?”
  “王子寧。”
  “就是去了美國的那個富家子?琥珀真笨,他都不理她,還想他干什麼?”
  “琥珀這女孩子,很死心眼,聽說,那姓王的也很愛她。”
  “愛她?”張媽媽很鄙夷地哼了一聲鼻音:“愛她就不應該溜掉!”
  “其中有很多復雜原因,別再說了,琥珀快要午睡起床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琥珀做我的媳婦。”
  “媽……”
  琥珀再一次掩上了門,她緩緩地躺口床上,她承認張錦天是個很好的年輕人,忠誠、善良、品格清高,她也很喜歡他。可是,正如張錦天說的,她是一個很死心眼的人,她既然愛上了王子寧,就永遠不會再愛別人。
  深感負欠張家母子太多。
  每一次她出糧,領到了薪金,總會拿五十元給張媽媽加菜,另外送張錦天一份禮物。
  這一個月,她給了張媽媽一百元,張媽媽不肯要,琥珀很誠懇地說:“一百元,還不夠我一天三餐,我還占了一個房間。”
  “自己人,說這些話干什麼?錦天又不是看不起你,把錢收回去,多買幾件新衣服,我知道你最喜歡買新衣。”
  “伯母,我笨,不會賺錢,可是,我這是真心孝敬你的,你不能不要。”
  “假如你在我家裡居住也要付錢,那就太不像自己人,我不要。”
  “好吧!既然伯母不要。”琥珀一直走回房間:“我也不好意思繼續住下去。”
  “你要搬走?”
  “是的。”琥珀把一只皮箱拿起來。
  “何苦,何苦呢?”張媽捉住她的手:“你不要走,我收下你的錢就是了!”
  “謝謝伯母!”琥珀把一百元塞進張媽的手裡:“我去買菜。”
  “帶錢去!”
  “我這兒有,買一只雞,張老師喜歡吃鹽水雞。”琥珀邊說邊跳,走出去拿菜籃。
  她的心情似乎輕松了些。
  一百元雖然代表不了什麼,但是,她不願意受張家太多恩惠,她怕欠人家太多,將來要用自己來還,她是屬於子寧的,她誰也不要。
  幸而張錦天很守禮,也沒有對琥珀說過半句輕薄的話,否則,琥珀願露宿街頭,也不會留在張家。
  很快,又要放暑假了。
  琥珀雖然是個插班生,又不會英文,由於天天跟老師在一起,人又聰明,她不只進步快,而且還可以升級,九月份開始,她就是F4的學生了。
  一般較著名的學校,一年只收十個月學費,暑假便足夠兩個月。
  可是那些私立的學校和學店,為了要支付教務員一年十二個月的薪金,所以放暑假也非常投機,七月中放假,八月中開學,放假前後二十多天,這樣,學生每個月都要交學費,所以暑假也就特別少。
  張錦天放假後,替一些學生補習,增加收入,而琥珀在放假後,把整間學校的清潔搞完畢,大約也有差不多二十天的假期。
  琥珀沒有本領替人家補習,於是,一方面她多買一些英文書回家,要張錦天教她;另一方面,也到附近工廠,領一些膠花回來,和張媽媽一邊看電視,一邊做,每天也可以賺到十元八塊。
  有時候,琥珀也會和張錦天去看一場電影,每次,琥珀都請張媽一起去,但是,張媽心裡明白,她怎樣也不肯做電燈泡。
  有一次,琥珀飯後和張錦天一起在屋子附近散步,琥珀說:“伯母告訴我,她一直希望有一個女兒。”
  “她比較喜歡女孩子。”
  “只要她喜歡,我願意做她的干女兒。”
  張錦天看了她一眼,心很灰。
  王子寧回美國不很久,暑假,他又回來了。
  他是為了琥珀而回來,他一看見母親,第一句話就問:“真的沒有琥珀的消息?”
  “你還沒有去美國之前,已經不在冷家,她回鄉下去了。”
  “她鄉下的地址呢?”子寧很急。
  “沒有人知道。”
  “表姑丈知道的,我去冷家找表姑丈。”
  “子寧。”王夫人一手捉住兒子:“你不要去冷家,他們……鬧得很不愉快。”
  “我不管他們愉快不愉快,我只要知道琥珀的近況,她死了,還是仍然生存。如果她尚在人間,她生活得快樂嗎?”
  “如果她嫁了人,有了丈夫?”
  “我未去美國之前,表姑母也這樣說,但是,我不相信。”
  “為什麼不相信?”
  “因為我太了解琥珀,她很純、很天真,什麼都不懂,說愛字都面紅,連親吻也害怕,她怎會有了未婚夫?而且,她已經答允嫁給我,她不是一個不守信用的人。”
  “你表姑丈不會說假話。”
  “他們全都是說謊專家,我上過當,不會再受騙。”
  “好吧!你既然一定要去,那你去吧!看不到事實,你不會死心。”
  子寧開走了他的跑車,快速駛往冷家,他要好好地利用這個暑假,把琥珀找回來。
  陳倩雲看見子寧,並不驚訝,因為,不久之前,她剛接到王夫人的電話。
  “一回來就來探望我,我真夠面子。”陳倩雲笑著,她比幾個月前消瘦了許多。
  “表姑母,我很想要琥珀鄉間的地址。”
  “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兒?那麼久了,還沒有忘記她?”
  “表姑丈知道琥珀的地址,我在這兒等表姑丈回來。”
  “你不用等了,你等不到他的。”
  “為什麼?”
  “因為他仍然在日本。”
  “他不是說好去兩三個月?差不多半年還沒有回來?”
  “日本的公司,出了事。”
  “那麼,請你把表姑丈的地址給我。”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兒?”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誰知道?”
  “好吧!子寧,你追得那麼緊,我坦白告訴你吧!我和柏年正在鬧意見,已超過兩個月沒有通消息。”
  “是不是為了琥珀?”
  “怎麼會?琥珀未來之前,我們不是一直相處得很好,這一次,完全是因為他拋下我們母子太久,他只顧工作,不理我,我很氣,跑去日本跟他吵,想不到弄僵了。”
  “對不起,表姑母。”
  “不關你的事。”陳倩雲長歎一口氣:“子寧,你不是想知道琥珀的消息?”
  “你知道琥珀在哪兒?”子寧十分興奮。
  “還不能確定,不過,我曾為你查過,琥珀回鄉後,和未婚夫結了婚,才只不過一個月,過不慣鄉村的生活,回來了。”
  “她就在這兒?”
  “不,她沒有回來,據我所知,她現在正和以前的級主任——張錦天同居……”
  “什麼?半年換了兩個男的?那不是琥珀,她不是這種人,我不相信。”
  “你自己可以去查。”
  “我要查個水落石出。”
  “我早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話,但是,你一定會相信事實,對不對?”
  “是的。”
  “眼睛比耳朵可靠,對不對?”
  “不錯。”
  “那你快去調查。”
  “請你告訴我,琥珀和姓張的‘同居’的地址,我立刻就去。”
  “我不知道他們住在哪兒?”
  子寧冷笑一下:“你不知道的事真多!”
  “但是我知道姓張的在哪兒教書,就是琥珀以前念書的聖麗花書院。”
  “聖麗花書院?”子寧想了一下,他點著頭:“不錯,琥珀是在那兒念書,不過,那姓張的,不知道是否仍在那兒教書。”
  “你去查一下,就算他轉了學校,你也可以找出來,這起碼是一個最好的線索。”
  子寧轉身,走了一步,又回過頭來:“要是琥珀根本不是和姓張的在一起?”
  “你可以回來罵我,我不會溜掉,我一直在等你,夠了嗎?”
  “對不起,表姑母。”
  陳倩雲灑脫地揮一下手:“快去吧!我們的痴情王子。”
  子寧笑了一下,他加快幾步,跳上汽車,琥珀的學校,他雖然沒有直接去過,但是,街口卻到過不知道多少次,所以聖麗花書院,並不難找。但到達時,卻看見學校關上門了。
  “糟糕!學校大概已經放暑假。”子寧既然來了,當然不會掉頭跑,他用力按了一串門鈴,他不相信校舍內空無一人。
  好一會,果然一個男人的聲音,說著粗話走出來,門也沒有開,嗆著嗓門叫:“誰呀!你家裡火燒了?”
  “我是來找人的,請你開開門。”
  “這兒沒有人,全放假了!”
  “你不是人嗎?”
  “我?”鐵門啪的一聲打開:“你看清楚,我是人還是鬼?”
  “你當然是人,而且還是個老好人。”
  “哼!”門房氣得幾乎吹起了胡須。
  “都放假了,嗯?”
  “神經病,明知故問?”
  子寧撫著額角想一下,他問:“老伯,讓我來猜猜,你一定很喜歡喝酒。”
  “猜?哼!一嗅就知道了,全身都是酒味,喝酒犯法?”
  “當然不犯法,看!”子寧從皮包拿出兩張一百元:“這些錢,可以買幾瓶白蘭地,甚至可以多買一只燒雞下酒。”
  門房望了一下,兩百元,紅紅的,耀眼的,很誘惑人。
  “假如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把這兩張鈔票全給你,如果你主動合作,我還可以加一張,怎麼樣?一共三百元。”
  “三百元?”他的眼睛發光:“全給我?”
  “你回答我的問題,我認為滿意了,就給你,你想不想要?”
  “想,想,你要問什麼,盡管問好了,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代你查。”
  “你的回答,一定忠實,說半句假話都不行,而且你不能反問我。”
  “可以,可以。”
  “張錦天是不是這兒中三C班主任?”
  “不錯!”
  “琥珀,冷琥珀,你認識嗎?她是……”
  “她以前是三C的學生,不過半年前已經退學了。”
  “為什麼退學?”
  “這個我就不知道,因為,學生退學,要寫退學書,退學書直接寄給校長本人的,我沒有理由看到那封信。”
  “你說得對!自從琥珀沒有上學,你一直沒有見過她?”
  “怎麼沒有見過,前天我才見過她。”
  “她仍然在這兒念書?”子寧很高興。
  “不,轉校了,怕人家說閒話,兩個人住在一起,又在同一間學校念書,會給人說他們師生戀,這樣,張老師會被開除教席,張老師才不會那麼笨。”
  “原來姓張的果然勾引琥珀!”子寧再也高興不起來。
  “不,你不要說得那麼難聽,雖然,冷琥珀退學之前,張老師對她很不錯,下了課還教她英文,我每天打掃課室都看見。”
  “不是他勾引琥珀,難道是冷琥珀勾引他?”子寧很不開心。
  “誰勾引誰都談不上,不過,這一次,是冷琥珀親自送上門來的。”
  “什麼?”子寧一手抓住了門房的衣服,很快又把他放下來:“把這件事詳細告訴我!”
  “先生,你到底是誰?”
  “我說過,只准我問你,不准你問我,你只要說真話就行,別忘了三百元!”
  “是的,那天下午,冷琥珀拿著兩只皮箱來找張老師,我感到很奇怪,她已經十天沒有上課了,學校已經宣布她退學,她還來學校找張老師干什麼?可是,她沒有告訴我什麼,只是要我替她找張老師,我把她引進會客室,不久,我也把張老師帶去會客室,他們在會客室談了些什麼,我不知道,因為,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張老師替冷琥珀拿皮箱,兩個人一起乘計程車走了。”
  “冷琥珀是不是住在張錦天的家裡?”
  “是的,張老師見她可憐,無家可歸,所以帶她回家,張老師是個好人。”
  “以後,你什麼時候見過冷琥珀?”
  “一個月之後,下了課我去買酒,看見張老師由國光書院出來,他身邊還有一個冷琥珀,張老師告訴我,冷琥珀在國光書院念書。”
  “張錦天接琥珀下課?”子寧妒火上升:“當時他們的表現怎樣?說真話!”
  “很平常,不過也很自然,就好像自己人一樣,先生,你在調查些什麼?”
  “你不要管,總之,我不是壞人。”
  “你是冷琥珀的親戚?”
  “是的。”
  “先生貴姓?”
  “姓王!”
  “冷琥珀的貴親?”
  “你已經問得夠多了。”
  “對不起,對不起。”
  “把張錦天的地址告訴我。”
  “這……這是張老師的私事,我怎可以……隨便把他家裡的地址告訴別人?”
  “再加一百!”
  “你會不會對張老師不利?你不是去找他算賬吧?先生!”
  “我不會隨便打架,不過,假如你說的都是假話,我會回來對付你!”
  “我說的都是真話,先生,張老師是好人,不要再為難他。”
  “這兒是五百元,把他的地址寫給我。”
  “好……吧!”
  子寧花了五百元,終於來到張家,他按鈴的時候,心情很緊張,連接鈴的手指也有點發抖。
  不知看見琥珀的時候會怎樣?仍然那麼深愛她,在恨她。見了張錦天又怎樣?向他笑,表示全無惡意,怎可以?他是他的情敵,打他一頓?不!假如是琥珀自願跟他,那就不是他的錯,像琥珀那樣可愛的女孩子,是沒有男孩子不喜歡的,怎麼辦?到底要不要進去?來了怎能退縮,多難為情,也得熬下去。
  一個圓面孔,很慈祥的女人走出來,開了一條門縫:“找誰呀?”
  “請問這兒是不是姓張的?”
  “不錯,你找誰?”
  “張錦天,不,冷琥珀在不在家?”
  “你到底找哪一個?”
  “我……兩個都找!”
  “你貴姓?”
  “王,王子寧。”
  “王子寧?”張媽面色一變,知道兒子的對手出現了,她立刻提高警覺:“你不是去了美國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
  “啊!”張媽一面敷衍著,一面在想心事,她曾發誓要娶琥珀做媳婦,她不能放棄,必須爭取。今天,真是上天可憐,安排了一個好機會,王子寧自動上門,家裡剛巧又只有她一個人,她正好進行她的計劃。
  “真對不起,王先生,我只顧著跟你說話,忘了請你進來坐,王先生,請進來。”張媽打開了大門:“真難得,你是錦天也是琥珀的朋友。”
  子寧在張媽熱情邀請之下,走進屋子裡,張媽為他倒茶。
  “張先生和琥珀呢?”
  “他們出去了,請坐吧!”
  子寧無可奈何地坐下來。
  “年輕人都不喜歡留在家裡。”
  “琥珀是不是住在這兒?”
  “是的,半年了,時間過得很快。”
  “伯母,剛才,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琥珀說過她有一個表哥在美國。”
  “她還說了些什麼?”
  “沒有,她很少和我談心,大部分時間兩個人躲在房裡,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世界。”
  “躲在房裡?”子寧面色一變,深鎖眉頭:“他們在房間做什麼?”
  “我怎會知道呢?我做家姑的,絕不好意思去偷看兒子和媳婦……”
  “琥珀已經和你的兒子結婚?”子寧面色慘白,帶點恐懼:“怎麼會?”
  “我們是窮人,沒請什麼親友,連冷家的人都沒有通知,但求他們小兩口子好好的就算了。看!那是他們的房間,要不是他們出門前鎖上了,我一定帶你參觀。”
  “果然是六個月內嫁兩個丈夫!”子寧呢喃的,他很傷心,對琥珀的愛,已全部變了恨,他本來不相信陳倩雲的,不相信琥珀鄉下有未婚夫,現在什麼都相信了。
  “王先生,你看,這是琥珀、錦天和我拍的相片,琥珀是不是比六個月前更美?”
  子寧拿起了相片,是的,琥珀越大越標致,突然,他感到眼睛很模糊,他把相片交回給張媽:“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他們很早就出去,說是看電影和逛公司,大約再過一個鐘頭就回來了,王先生,在我們家吃晚飯好嗎?我現在去買菜。”
  “不,我要走了。”
  “不等他們回來?”
  子寧搖一下頭,眼睛看著琥珀和張錦天的房間發愣。
  “要不要告訴他們你曾經來過?”
  子寧再一次搖頭。
  “叫錦天或琥珀去拜候你好不好?”
  “不必!”子寧吐一口氣:“我走了!”
  “不多坐一會兒?”
  “我有事,謝謝款待!”
  張媽把子寧送走,才松了一口氣,如果他真的留下來,那她一切計劃就會付諸流水,現在可好了,看他的神情,從今之後,他再也不會逼求琥珀,琥珀是屬於張錦天的。
  子寧匆匆離開張家,回到車上,立刻把車開走。剛駛出那廉租大廈,就老遠看見琥珀和一個男人並肩走過來,子寧急忙把車倒後駛,駛向另一個出口,剛巧有一排矮樹,他把車停下來,眼看著琥珀和張錦天有說有笑,一直走進大廈,他心裡一陣絞痛,他雙手緊扶住車盤。
  “喂!先生。”
  “什麼?”他被突然而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看見一個男人站在他的車旁。
  “這兒是入口,你不能由這兒把車駛出去,你沒有看見地上的箭指,你沒有看牌?”
  “對不起,對不起!”子寧一面道歉,一面把汽車開走。
  他人在開車,腦海卻想著琥珀,真想不到,剛回來一天,一切都完了。
  什麼情,什麼愛,所有的山盟海誓,全是假的,那小騙子,那美麗的小騙子。他恨她,他不想再見她,今年的暑假他會忘記她,像忘記一個噩夢。他會專心讀書,這一個學期為了想念她,擔心她,已分心不少。
  假如在半年前肯聽陳倩雲的話,也許當時很痛心,但是,卻可以忘掉半年的煩惱。
  回家,一句話也不說,但是他沒忘記打一個電話向陳倩雲道歉。
  陳倩雲接過電話,她一個人呆呆的想,那是三個月前的事了吧,她穿好衣服正要外出,突然聽見有人叫:“琥珀,琥珀,倩雲!”
  那不是柏年的聲音?倩雲拋下手袋,奔到樓下,果然看見柏年。
  她撲進丈夫的懷裡:“柏年,你回來了?為什麼不打一個長途電話通知我?”
  柏年在她的臉上吻了一下:“我要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我買很多禮物送給你和孩子們,日本的東西,可不便宜,琥珀呢?琥珀呢?該放學了,是不是又到同學家裡溫習功課了?”
  “她……”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23:41

“她怎樣了?”柏年緊張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抓痛了我!”倩雲幾乎哭了起來。
  “她去了哪裡?我出門前,把她交給你的,你一定要向我交代。”
  “她變了!那不是我的錯,真的不是我的錯,你可不可放手?”
  “好,不過,你一定要說真話。”
  “其實,你沒有去日本之前,琥珀已經有了男朋友,我怕你生氣,不敢告訴你。她經常出去,就是去會那男孩子。”
  “她還那麼年幼,為什麼交男朋友?你沒有阻止她嗎?”柏年剛才的柔情,已化作暴躁和焦慮,他的聲音很大。
  “琥珀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不會接受我的勸告,我越阻止她,她越要做。”
  “那男孩子是誰?”
  “我不知道,問過琥珀,她不肯說,看樣子,倒像一個學生。”
  “琥珀現在在哪兒?”
  “我不知道,也許回鄉,也許到了別處。”
  “這麼大的一個人,又不是三歲小孩,她走了你為什麼不知道?你是家庭主婦,你是她的嬸嬸,你為什麼不關心她?你說,是不是我走了,你媽虐待她?”
  “我虐待她?”陳老太太由裡面走出來:“你真是個好女婿,回來了,去了幾個月回來了,不向我請安問好,一踏入家門就罵我,我看你討厭我討厭得要死!”
  “媽,琥珀走了嗎?”
  “那關我什麼事?不錯,倩雲是個主婦,但是她也不能為了你的寶貝侄女,連晚上也不睡覺,一直守到天亮啊!”
  “倩雲,琥珀是什麼時候走的?”
  “你去日本第二天早上,阿四見她過了時候還沒下樓,於是,就到房間請她吃午餐。一打開門,就發覺她不見了。”
  “她去了哪兒?”柏年沉吟著,“她除了這兒,無處棲身。”
  “她可能回鄉,可能跟那男孩子跑了。”
  “到底跑到哪裡去,你沒有找過她嗎?”
  “怎麼沒有找,我天天出去,直到今天仍在找,她那麼大個人,這兒環境又那麼復雜,她要躲起來,我也沒有辦法。”
  “她為什麼要躲?”
  “可能擔心我們反對她跟那男孩子的事。”
  “那男孩子是誰?他和琥珀來往那麼久了,你為什麼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這侄女兒……”
  “你一直說你這侄女兒,難道她不是你的侄女兒,我們已經結婚了十一年,你還分彼此?”柏年很生氣:“你不關心琥珀,你完全不關心她,這一次她出走,就是因為你不關心她!”
  “喂!柏年,你講不講理!”陳老太太一竄而上,凶得像只老鷹:“你的侄女兒跟人家跑了,你竟然罵我的女兒?這兒又不是托兒所、孤兒院,人不見了,誰也不用負責!”
  “就是你!”柏年第一次對丈母娘那麼狠:“你一直巴不得她離開!”
  “我,哼……”
  “柏年。”
  “柏年。”倩雲走過來:“你可以罵我,但是不能對媽媽這樣沒有禮貌。”
  “你哪兒去?”倩雲追上去。
  “找琥珀!”
  “你……”
  柏年摔開妻子,出門去了。
  “媽!”倩雲孤立無援的看著母親。
  “不用擔心,他在發神經病,等他的神經病一過,就沒事了。”
  “如果給他找到琥珀?”
  “算那個死丫頭好運。”
  “她會說出一切。”
  “她有一個口,我們有兩個,還怕她……”陳老太太冷笑一聲:“到時候,我們來個死不承認,他能把我們怎樣?”
  柏年離家後,首先回鄉,當然是白跑一趟,因為琥珀根本沒有回去,不過,倒了結他另一個心願,就是拜祭了他亡嫂的墳墓。
  “大嫂,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把琥珀找回來,我送她到外國讓她過好生活,如果我找不到她,我發誓不原諒我的妻子。”
  柏年從家鄉回來,立刻又去琥珀的學校。
  聖麗花書院的校長一見到他,立刻說:“柏年,你去了哪裡?我找得你好苦!”
  “前兩天剛由日本回來。”
  “冷琥珀要退學,事前為什麼不跟我們打個招呼,大家是好朋友,太不給面子了吧!”
  “琥珀退學?誰給琥珀退學?”
  “是你親自寫信來的。”
  “我寫信?我從來沒有寫過這信給你。”柏年愕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正要問你,你怎麼反過來問我,你信內說明琥珀找到了一間良好的學校,所以,不讓她再來上課。”
  “我從未寫過這樣混賬的信,你肯收琥珀,我已經很感激,要轉學,也不會那麼快。”
  “但信是你寫的!”校長想了想,他突然記起來:“退學的事件不多,我相信這信仍然保留著,你等一等。”
  校長走出校長室,大約過了十五分鐘,他拿了一封信進來:“柏年,這就是你寫來的退學信,簽了名的。”
  柏年匆匆把信看完,面色變得難看,他喃喃地說:“她不應該未征求我的同意,就寫這封退學信,我才走了十一天!”
  “柏年,你在說什麼?信是你寫的嗎?”
  “信不是我寫的,是內子寫的,請給我一張紙,看,這是我的簽名,字跡是否不同?”
  “完全不同,那……我實在弄糊塗了,不過,琥珀的確沒有上學。”
  “我們家裡,發生了一點家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是不是?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琥珀絕對不會退學,她可能過幾天就會上學,你可不可以給她留下一個學位?”
  “那沒有關系,她走了,我還沒有招生,一個學期還沒有完嘛!”
  “我欠你的學費現在付清,這封信,我收回去了。”
  “請便吧!”
  柏年認識的是校長,當然,有錢人容易認識有錢人,倘若他不認識校長,反而對他大有幫助,因為,如果他沒有一個做校長的朋友,那麼,他來學校找人,首先當然向門房打聽。一問之下,他很快就知道琥珀住在張錦天的家裡,立刻可以叔侄大團圓啦!
  只可惜,他沒有問門房——強叔;而強叔也根本不知道他是來找琥珀的。
  柏年氣沖沖的回家,把信朝陳倩雲臉上一擲:“這封信是什麼意思?”
  倩雲拾起來看,她有點害怕,可是,一切早已在她們計劃中:“我們找不到琥珀,學校又派人來要我們給一個回復,我看,她多半回鄉,不再回來,所以,我就替她辦手續。”
  “琥珀走了,這麼大件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反而自作主張,替她退學,我不明白你打什麼主意。我每次打長途電話回來,你總是騙我說琥珀很好,現在琥珀呢?”
  “我是為你好,我不想讓你擔心。”
  “我現在就不擔心了嗎?你知道不知道呢?琥珀的娘親,就是我的大嫂,過去大嫂對我有過恩!”
  “我知道,你來香港,投靠她的堂兄。”
  “那麼簡單?”柏年倚著窗門的窗花,望著窗外的藍天:“那一年,我媽產下我,她年紀太大,沒有奶給我吃,剛好大嫂養了一個早產兒,出世不到兩天就夭折了,於是,大嫂代替母親,用奶把我喂大。大嫂不單只是我的嫂嫂,還是我的母親,她疼我如同親生兒女。後來琥珀出生了,她並沒有厚此薄彼,過節吃雞,兩條雞腿子總是我和琥珀的,大嫂對我那麼好,她臨死把女兒交托給我,現在,她這樣不明不白的失蹤了!”
  “她是跟男人跑掉的!”
  “我不相信……”
  “琥珀是個好孩子。”柏年又說:“她不會做壞事。”
  “她不會做壞事?那是我無中生有了,如果她做的事光明正大,她為什麼要在你去了日本的第二天溜掉?”
  “她大概擔心了。”柏年看了陳老太太一眼,畢竟她是丈母娘,說話應該留有三分余地:“這孩子很傻,一直擔心你不喜歡她。”
  “我不喜歡她有什麼關系,這兒是冷家,我呀!來討飯吃的,啊!你這麼說,難道是我迫走了你的寶貝侄女兒?”
  “你沒有迫她,但是——”柏年面對著妻子:“倩雲,你處理這件事太不恰當,琥珀離家出走,你就應該馬上通知我,你不應該瞞住我,還用我的名義寫退學書。”
  “好了,別再說了,是我不對了,好不好?你已經囉嗦了大半天。”
  “倩雲,你在家的時候,不是這樣好欺負的。”陳老太太在挑撥離間:“為什麼突然柔順起來了,換了我……”
  “有什麼方法?”倩雲委屈得含住淚水:“琥珀是他的心肝寶貝。”
  “有什麼值得寶貝的?生了一副賤相,人又下流。我說你大嫂呀!一定沒有受過教育,否則,琥珀為什麼這樣沒有家教,可能,你大嫂和琥珀一樣下流!”

“你罵琥珀我可以忍你這口氣。”柏年走到她面前,瞪著她:“你為什麼侮辱我大嫂?”
  “唷!唷!瞧你凶成這副樣子,你那麼緊張干嘛?她不是你的情婦吧?”
  “你……你……”氣得說不下去,柏年的臉紅得像快要爆破的蕃茄:“現在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琥珀為什麼聽到我去日本就憂慮,我一離家她就出走,完全因為你,你欺負她、壓制她、刻薄她,她熬不住,受不了。你罵我大嫂下流,我看你才下流,你才賤!”
  “啪!”陳老太太一咬牙,舉起手,一個巴掌摑在他的臉上,柏年想還手,倩雲捉住他。他摔開倩雲的手,抓起外衣,往門外走了。
  “柏年……”
  “叫什麼?你怕他不回來?賤種!”
  “媽,你不應該打他,他自尊心很重的。”
  “我不該?他罵我,罵我下流,罵我下賤,我活了幾十歲從來沒有人敢罵我,你聾了!”
  從那天開始,柏年一直沒有回家,最初,倩雲沒有理他,以為他一時之氣,過一兩天就沒事了。可是一個星期了,沒有他的消息,畢竟是恩愛夫妻,正想要打電話找他,立刻被陳老太太制止了:“別管他,上次他想打我,如果你找他回來,他會以為自己了不起,說不定還會打你。”
  於是,倩雲又忍住了,一直等了兩個星期,她不管母親的反對,打電話到柏年的公司。
  “請總經理聽電話。”
  “請問你是哪一位?”秘書接過來是一陣陌生的聲音。
  “你是誰?總經理呢?”
  “我就是這兒的經理,請問……”
  “你……你是誰?”
  “方日標。哪一位找冷總經理?”
  “我是他的太太,快找他聽電話!”
  “啊!冷太太,三天之前,冷經理推薦我做這兒的總經理。”
  “他出國去了。”頓了一下,他又說。
  “他走了?”倩雲大吃一驚:“不干啦?”
  “他是這兒的總經理兼理董事,怎會不干,他是出國去管理另一間公司。”
  “他去了哪裡?日本?”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有什麼理由不知道?我想起來了,方日標,你以前是經理,只不過是個經理,怎麼現在就擺架子了。”倩雲急起來,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不體面,禮貌不禮貌。
  “冷太太說得對!我只不過是個小人物,董事局決定的事,我怎會知道?”
  “你立刻派代表去問董事局!”
  “冷董事長出國了,平時,我們這些小人物,也沒有機會見到其他董事。”
  “你替我調查冷董事長,去了哪裡?我給你一星期的時間,夠了吧?”
  “我盡力而為,再見!”
  一個月過去了,方日標連倩雲的電話也避著聽。
  陳倩雲開始焦急,像瞎了眼的蒼蠅似的,到處亂撞,失去了丈夫,非同小可。她親自去了日本,也去了新加坡,但是始終無法找到柏年。
  她哭著由外國回來,陳綺雲擔心她想不開,於是天天陪她打牌逛公司,還介紹一大堆男女給她。
  始終,柏年沒有和她會上一面。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25:04

張錦天由外面回來,一看見琥珀,就拉著她說:“剛才我碰見江強。”
  “強叔?”
  “王子寧回來了。”
  “子寧?”琥珀忘形地抓住了張錦天的手:“強叔怎會知道?”
  張媽媽立刻豎起了耳朵,因為子寧來找琥珀的事,她是絕口不提的。
  “張老師?告訴我,強叔怎會知道?”
  “因為王子寧曾經去學校找過你。”
  “啊!”琥珀開心得緊握著拳:“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先跟他通過電話好不好?”琥珀又問。
  “當然好。”
  琥珀的日記本已經被陳倩雲沒收,她是把子寧的電話記在腦裡,她撥通了電話,一會兒,一個女人的聲音接電話:“王宅!”
  “請少爺聽電話。”
  “請等一會兒。”
  琥珀握住電話筒:“張老師,我好怕,心跳得很厲害。”
  “別傻!”張錦天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給她一點力量。
  好一會兒,還是那佣人的聲音:“小姐,我們少爺不在家。”
  “那……我姓冷,他回來,請他給我一個電話,我的電話號碼是XXX668。”
  放下電話,琥珀對張錦天說:“你不會怪我把你家的電話告訴子寧吧?”
  “當然不會!”
  “謝謝!”琥珀回到房間,她突然感到很冷,有點不舒服。
  張媽媽氣不過,把兒子拉進廚房:“為什麼告訴琥珀子寧回來了?”
  “子寧是她的愛人。”
  “就怕子寧已經不愛她。”
  “媽,琥珀的事,你不要管,好不好?”
  “我是為你好!”
  “我知道,可是,強扭的瓜不甜……”
  電話鈴響,張錦天走出去,琥珀已經搶先一步,他立刻停住了。不一會兒,琥珀頹喪地走到張錦天的面前:“不是他,搭錯線!”
  “忍耐點,別急!”
  琥珀忍耐了一晚,電話來過幾個,沒有一個是她的。第二天,她仍然等,連吃飯也守在電話旁,張媽媽看見她這副樣子,十分擔心。一直到深夜,琥珀再也忍不住,她又打了一個電話給子寧。
  電話接通了:“哈囉!”
  “子寧!”琥珀叫不出聲音,因為她聽到的是朝思暮想,刻骨難忘的聲音,她用盡力氣,才叫了出來:“子寧!”
  啪!電話掛斷了!
  “子寧,子寧……”琥珀狂叫著。
  “琥珀!”張錦天從床上爬起來:“怎麼了?電話還沒有打通?”
  “打通了。”琥珀蒼白著臉:“可是他不理我,他掛了線。”
  “可能不是子寧?”
  “是他,我死也認得他!”
  張錦天披上羊毛衣,走到她身邊:“也許電話出毛病,我替你再打一次。”
  琥珀把電話筒交給張錦天,一會兒,琥珀看見張錦天呆呆的,她問:“為什麼不說話?”
  “接不通。”
  “讓我來!”琥珀接過電話筒,一聽,嗡嗡的聲音傳來:“真的接不通。”
  “也許子寧正在跟別人通電話,等一下,十五分鐘後再打去。”
  經過了四個十五分鐘,張錦天說:“快一點了,休息吧!”
  “電話為什麼打不通?”琥珀既疲倦又擔心,她把頭靠在電話機上。
  “子寧可能是遇上一個長話筒。”
  “子寧會不會存心不聽我的電話?”
  “不可能。”
  “也許他已經忘記我了!”
  “如果他忘記你,他還會去學校找你?”
  “我好渴望見見他,張老師,電話打不通,明天我親自去找他,好不好?”
  “好啊!半年了,也該見見面。”
  第二天,穿上了剛買回來的粉紅色裙子,沒有忘記戴上子寧送給她的金表。為了珍惜它,她很久沒有帶在手上,一直好好藏起來。她突然也闊氣起來,巴士不坐而坐計程車,因為她怕搭巴士把頭發擠亂了,早上她剛洗了頭,還噴了一點廉價古龍水。到王家,按鈴,等了好一會兒,也許時間真的過了很久,也許琥珀太心急,她感到雙腿都麻了,情緒也逐漸緊張。一會兒,門開了,走出來的是王家的管家——忠叔。
  “冷表小姐!”他彎著腰,禮貌周到:“你好嗎?”
  “忠叔,我想見子寧。”
  “很不巧,少爺出去了,少爺出門前,留下了一張便條,吩咐我交給表小姐。”
  琥珀連忙接過字條一看:coc1冷琥珀:你要說的話我都知道,因為我到過你的家,見過你和你丈夫及家姑合拍的相片,一切都不必說了。我王子寧瞎了眼,認識你這個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女人,別再打電話來,也別再找我,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coc2
  “不,不,這是冤枉啊!忠叔,我好冤枉!”她緊握拳抬起頭,發覺忠叔不見了。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她一面叫一面按鈴,可是,沒有人再理她。
  他到過張家,誰給他開門?他怎會見到她和張媽媽母子合拍的照片?
  琥珀回張家的時候,像判了死刑的囚犯,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舉動如行屍一般。
  “琥珀!”張錦天親自為她開門,看見她,一呆:“有沒有見到子寧?”
  她搖了搖頭。
  “他不在家?為什麼不等他?”
  她再一次搖頭。
  “發生了什麼事?你很令我擔心,坐下來喝杯熱茶。”
  琥珀把便條交給他,他看了看便條,面色也變了,頓了一會兒,他突然大聲地叫了起來:“媽!”
  “什麼事啊?”張媽媽抹著手,由廚房裡跑出來。
  “王子寧是不是曾經來過?”
  “這……”
  張錦天和琥珀四只眼睛看著她。
  “誰……”張媽媽又慌又驚,恨不得有洞往洞裡鑽:“誰是王子寧……”
  “姓王,來找琥珀的男孩子。”張錦天把手中的字條一揚。
  “是有這人來過。”
  “你跟他說了些什麼?”
  “沒有什麼,請他進來喝杯茶,大家聊聊天。”
  “伯母!”琥珀用幽怨的眼睛看著她。
  “對不起,琥珀,我忘記了。”
  “媽!”張錦天追上前:“你到底對王子寧說了些什麼?”
  “張老師,算了!”琥珀急步走進房間。
  母子倆在外面吵了起來,琥珀把兩只皮箱放在床上,將所有的衣物用品、書籍全部放在皮箱裡,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張唯一的照片,她和子寧合拍的彩色照。每次看見這張照片,她就想到子寧在她的身邊,她內心立刻湧起一股暖流。
  她提起皮箱,打開房門走出來,張錦天母子看見她這副樣子,都嚇慌了。
  “琥珀,你干什麼?”張錦天攔住她問。
  “我要搬出去。”
  “嗚……嗚……”張媽媽掩面哭起來了。
  “為什麼?”
  “不想加深子寧的誤會。”
  “你恨我們?”
  “怎麼會。”琥珀搖一下頭:“這半年來,多虧你和伯母的照顧。”
  “既然你肯原諒我們,那麼,留下來,明天我們請王子寧來吃一頓飯,我向他解釋一切。”
  “沒有用,你不了解他,這時候,我們說什麼都沒有用,只要我離開這兒,將來,可能還有機會。”
  “你一個女孩子,既無親又無故,以後的生活怎麼辦?你在國光做事,顧得了住又顧不了吃!”
  “我想,我無法繼續念書了,我會找一份事做,一個英文書院中三的學生,找一份低薪工作,相信不是很難!”琥珀苦笑一下,突然她問:“假如有一天我請你作證,你肯嗎?”
  “作證?”
  “證明我們只是師生關系,我並沒有嫁給你,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當然願意,有困難隨時來找我。”
  “我也願意作證。”張媽媽過來拉住她說:“我會告訴王先生,是我一廂情願的夢想你做我的媳婦,你和張錦天根本沒有結過婚,你喜歡的是王先生。琥珀,不要走,你留下來,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我有空會來看你,再見!伯母。”
  琥珀提著皮篋在街上走,比離開冷家時更加凄涼。
  以前,還有個張錦天,現在去投靠誰?
  去冷家?不,雖然她知道柏年渴望與她團聚,但是,她實在受不了陳倩雲母女的行為。她寧願餓死,也不去吃回頭草。
  時光不早,天色已黑,提著兩只皮篋在街上走,根本不是辦法。於是她先找一間小公寓,安頓下來,坐在床上,想了一夜,水性楊花,人盡可夫這兩句話,始終吞不下肚,非要向子寧解釋不可,但是,子寧不肯見她,怎麼辦?
  寫一封信,把自己的遭遇全寫出來,對,有誤會就要解釋。她寫好了信,正要寫信封,突然考慮到一個問題,如果這封信不巧讓王珍妮看見,她會交給子寧嗎?她知道珍妮會纏住子寧,說不定天天在王家,要是信給她毀了,豈不白費心機,想來想去,還是自己親手交給忠叔,比較安全。
  於是,第二天下午,她到王家,說明找忠叔,不一會兒,忠叔出來了,仍然是那麼禮貌周到:“冷表小姐!”
  “忠叔,我想拜托你交一封信給子寧。”
  “夫人在客廳等你,請吧!”
  “什麼?表舅母要見我?”
  “是的,請。”
  琥珀有點奇怪,也有點驚慌,走進這龐大的屋子,心就驚;可是,她雖然不想進去,又找不到理由推辭;況且,見見王夫人,說不定王夫人可以幫助她解開子寧和她的死結。
  王夫人笑臉相迎,保持她昔日的風度:“琥珀,半年不見,你變得又大又漂亮!”
  “謝謝表舅母。子寧,子寧他出去了?”
  “一點鐘乘飛機走了。”
  “啊!”琥珀一陣暈眩,可能昨晚沒有睡好:“他回美國去了?”
  “不,他先去東南亞,再去日本和歐洲,他利用假期出外散散心。”
  “那……他不會再回來?”
  “短期內他不會再回來,最快也要等到他大學畢業,我以前的思想是錯誤的,該讓他安心念書,不應該常常把他拉回來。”
  “會不會在一年後?”琥珀悄聲問。
  “不會,也許,我們就讓他在外國發展。”
  “表舅母,我本來有一封信交給子寧,因為他對我有誤會,其實,我和張老師……”
  “我這孩子,脾氣向來不好,別管他。”
  “不是的,表舅母……”
  “我都明白,來。”王夫人親切地拉她的手:“下午茶時間,我們去吃點心。”
  “表舅母……”
  琥珀到王家唯一的收獲是吃了一頓豐富的下午茶,信帶回來,有關子寧的一切她一無所知。
  她好幾次把信留下,王夫人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試過幾次,琥珀又不是傻子,她自然明白,王夫人是不會收下她的信。
  說不定王子寧這次到外國旅行,也是王夫人的意思,琥珀雖然窮,但是仍有自尊。王夫人留她吃晚飯,她死也不肯,失望而去。
  不過她很固執,她不會因此而放棄子寧,她把信藏好,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讓子寧看到她的信。她決心等候子寧,不管一二十年,甚至一輩子她都願意等,她發過誓,除了子寧她誰也不嫁。
  一個星期後,琥珀終於在一間診所,找到一份工作。
  那天剛巧胡國偉醫生的太太到診所,她把琥珀帶進醫藥室。
  琥珀怯怯地站在她的面前。
  “我們要請一個登記員,月薪三百,工作時間是上午九時至十二時,下午三時至六時,晚上八時至九時半,星期日下午休息,做滿一年可以支雙薪。你現在上工,也可以支半個月糧。”胡太太打量琥珀:“你很年輕,一定沒有做過工作,你的年紀、學歷……”
  “我十六歲半,F3肄業生,會英文。我以前——就在今年未放暑假前,我半工半讀,在學校做清潔工作。”
  “你會清潔?”胡太太回過頭去,問那配藥的男人:“芳嬸是不是想辭工?”
  “她不想住在診所,有丈夫的人,很難!”
  “胡太太,我會清潔,我願意看守診所。”
  “你不怕辛苦嗎?而且你一個年輕女孩子看守診所,你難道不怕……”
  “我不怕!”琥珀搶著說:“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寂寞,我會好好守住診所。”
  “唔!”胡太太點一下頭:“你試做一個月,看看你是否做得來,兩份工作加在一起,你的月薪是六百元,而且可以支雙糧。”
  “謝謝胡太太。”琥珀心裡很高興,哇!可以賺六百元,除了一條大牛,還有一條紅衫魚。
  “你若做得好,我會加給你工資,你試試張姑娘的白袍合不合身?再過兩天,我會縫兩套新的給你。”胡太太把一件白袍交給她。
  琥珀連忙把白袍穿上,白袍又闊又短,那張姑娘一定又矮又胖。
  “衣不合身?”胡太太笑著搖了搖頭,“來,我帶你去縫新的。”
  “胡太太,我什麼時候可以上班?”
  “我們等人用,你明天就來上班,你搬出來住,不怕家人反對?”
  “我無親無戚,是個孤兒。”
  “啊!年紀輕輕的,真可憐!”胡太太說:“你好好的干下去,我會把你當作自己人看待。”
  從此之後,琥珀就在胡國偉的診所工作,最初因為不習慣,手忙腳亂,整天跑來跑去,十分忙碌。幸而她是個聰明的孩子,不久就上手了,一個月後,她已經應付自如,而且還有空閒時間,幫助李姑娘把病人的病歷表送進診療室。又替她把針嘴、針筒煮沸,李姑娘見她勤奮,耐勞又肯吃苦,對她的印像好起來,兩個人就交上了朋友。
  這天下午,來過一批病人就靜下來了,醫生和朋友通電話聊天說笑,琥珀走進李姑娘的注射室,幫她搓棉花。
  “學打針是不是很困難?”琥珀把一小團,一小團的棉花堆起來。
  李姑娘一面看雜志一面問:“你想學?”
  “是啊!不過我那麼笨,就是看不會!”
  “用看當然不會,其實打針很容易,你買一個橙回來,我教你。”
  “你真的肯教我?”琥珀按住她的手。
  “去買橙,反正沒有病人來,又未到下班時間,我現在教你。”
  “謝謝李姑娘,謝謝李姑娘!”琥珀跑出去,買了半打橙,又買了一大袋李姑娘喜歡吃的魚蛋和豬皮。
  不到一個月,她已經學會替胡太太打補針。
  有時候李姑娘請假拍拖,琥珀就代替她的工作,一身兼兩職。
  學會打針,琥珀仍然不滿足,本來她一直希望好好念書,但是既然進了診所,就應該趁機會增加自己的醫學常識,做個真正的護士。做個護士,比做登記員高級得多,琥珀做兩份工作,由早上七時做到十一時才有六百元。
  李姑娘只需做一份工,工作又清閒舒服,每個月已經有九百元薪酬。
  琥珀開始向配藥房進攻,留心配藥的黃先生喜歡吃什麼牌子的香煙,就常常買煙孝敬他。黃先生已經是個中年人,他早就看出琥珀不單只有進取心而且有野心,看在她年輕又會討人喜歡,有一天,黃先生主動說:“沒有事,少和李姑娘胡謅,來我這兒,我教你配藥。”
  琥珀求之不得,一有空就溜進配藥房。配藥並不像學打針那麼容易,因為藥物種類繁多,有藥水又有藥丸,還要完全依照分量。一瓶藥水,有時要用幾種藥水混和起來,認清楚藥的名稱已不容易,而且所有的藥名都用英文。琥珀雖然是英文書院的學生,但是認識的英文並不多,所以她足足花了半年時間,才勉強可以做黃先生的助手。
  時間過得很快,琥珀在胡醫生診所工作了一年半,李姑娘已經結婚,她取代了李姑娘的位置,做個真正的護士。不過她仍然在診所留宿,只是不再做清潔工作,胡太太另外請了一個登記員和一個清潔女工。
  琥珀不會像李姑娘那麼懶,她除了做本份工作外,還經常幫忙黃先生配藥,因此,她的月薪已經加升到一千元。
  在這一年半當中,她認識了不少病人,而那些病人也把她當朋友看待,因為她和藹可親,打針的手法比李姑娘更輕巧。
  在一大堆人當中,她和一個姓何的太太最談得來,何太太也特別喜歡她,要認她做義女。
  琥珀嘴巴甜,常常把何太太逗得很開心,何太太家庭環境不壞,她每逢過節就請琥珀回家吃飯。因為她知道琥珀是個孤兒,去年過中秋節,也只有她一個人在診所吃罐頭面包。
  “琥珀,我家裡有一個小房間,你搬到我家去跟我一起住吧!”
  “打擾你,不好意思。”
  “反正我一個人無聊,我無兒無女,你義父又一天到晚在店裡管理生意。”何太太誠心誠意地對她說:“你一個女孩子,又長得那麼漂亮,一個人住一間診所,你不怕?”
  “最初我不怕,因為我在鄉下來這兒不很久,又沒有和什麼陌生人接觸,不知道這個社會原來那麼復雜。最近,我看見有很多不三不四的男人,在診所附近出現,我已告訴了胡醫生,胡醫生立刻通知大廈管理員。”
  “大廈管理員有什麼用,他一天到晚守著你,你稍不留意就完了!”
  “干媽,你認為那些壞人會來診所偷藥?糟糕,那些藥很值錢呢。”
  “你真是傻豬,他們偷藥有什麼用?不能吃又不能賣。”
  “這樣我就放心。”琥珀吐了一口氣:“醫生每天都把錢帶走,診所沒有錢。”
  “你怎麼老擔心這些,完全不為自己擔心?”何太太搖一下頭:“你有沒有看報紙,每個月都有少女給人凌辱。”
  “我?”琥珀睜大了眼,她已經十八歲,什麼都懂,她是屬於子寧的,她若是遭逢那種不幸,以後怎麼向子寧解釋?
  “你不是說,有幾個男人在診所附近,蕩來蕩去?那就不只一個人看上你,可能幾個人一起看中你。如果你還不搬走,總有一天會給人凌辱。”
  “凌辱?干媽,你不要嚇我。”
  “你自己照照鏡子,相貌嬌美,身材又好,哪一個男人看見你不動心?”
  “干媽。”琥珀垂下了頭:“不瞞你,有一天胡醫生拉著我的手,說要請我吃夜宵,真把我嚇死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胡太太已經三十幾歲;你才不過十八歲,她又矮又瘦;你卻既豐滿又美麗,簡直是絕代佳人。如果胡醫生不喜歡你,他才是笨蛋,你要小心,做醫生的最會用藥,當心他欺負你。”
  “干媽,我好怕!”琥珀果然渾身發抖,外憂內患,怎能不慌張?
  “既然如此,就搬到我家裡來。”
  “我擔心義父不喜歡我。”
  “你義父?嘿!他只要守住米店,一天到晚有鈔票數就行,其他什麼事都不管,我這個病就是悶出來的。”
  “干媽根本沒有病,只不過有點神經衰弱,這是都市病。”
  “是啊!我的朋友也是這樣說,琥珀,你就搬到我這裡來吧!你自己安全,而我也可以有個伴兒。”何太太拉住她兩只由粗糙漸漸回復幼嫩的手,她不再做清潔工作,皮膚不再爆裂:“不必多想了,聽我的話吧!”
  “我知道干媽關心我,不過,我想……干媽,我考慮幾天好不好?”
  “好,我把房間收拾好了,你隨時都可以搬來。”何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
  琥珀幾經考慮,為了本身的安全,她是希望搬到何家去;但是,她又覺得住在陌生人家裡有許多不方便,說不定,又會惹上另一次麻煩。上次住在張錦天家,引起子寧的誤會,她不想一錯再錯,於是,她一直把這件事拖下來。
  直至有一晚,十時後,診所已經關門,清潔女工來清理一下,大約十時四十五分就走了。琥珀正要換上睡衣睡覺,突然,她聽見有人按門鈴,她連忙把衣服穿上。
  在門上的小孔一看,見到胡醫生的頭,他不是早就回家,這個時候回來干什麼?不過他是老板,沒有理由不開門讓他進來。
  琥珀開了門,胡醫生走進去,他笑嘻嘻地說:“我這個人,記性越來越差,連錢也忘了帶走,給胡太大罵了一頓。”
  他走進診療室,琥珀隨手掩上門,知道他立刻離去,並未下鎖。
  一會兒,他由裡面出來,他上下打量琥珀一會兒:“還沒有更衣,剛好,我們出去吃夜宵。”
  “我睡前不吃東西。”
  “這是好習慣,吃飽了睡覺不衛生。不吃東西算了,來,我們坐下來談談。”
  “有公事,明天再談好不好?”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26:11

“談什麼公事,來呀!”胡醫生去拉她的手,琥珀後退兩步:“坐在我身邊,大家並排坐,談談心。”
  “請不要這樣,胡醫生,胡太太知道了,會怪責你的,請你回家吧!”
  琥珀便一直退避到門後去。
  “太太?她正在攻打四方城,給十三只牌弄得昏頭昏腦,她根本不管我的事。”胡醫生走上前,貼近琥珀。“我太太老了,難道你不覺得她和我走在一起,像個大姐。”
  “我倒不覺得,只知道胡太太是個賢妻良母,人是會老的,男人女人都一樣。”
  “你是不是嫌我老?我雖然已經四十歲。可是人人都說我很年輕,像三十歲。”
  “你是否年輕我不想過問,我只知道你是我的老板。”
  “我們可以改變關系,你住在這兒太委屈了,我給你買一層房子,請一個佣人。你十八歲足了沒有?如果夠十八歲,我出錢讓你去學駕駛,等你領到車牌,我送一輛汽車給你。”
  “我未足十八歲。”
  “那沒關系,自己不開汽車可以坐計程車,而且你總有一天會到十八歲!”
  琥珀很討厭他那副色迷迷的樣子,他平時很道學,對職員不輕易言笑。想不到,他今天變得嬉皮笑臉,簡直像個老阿飛。
  胡醫生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意動,哪一個女人不貪圖享受,所以,他乘機又加些胡言亂語:
  “你不喜歡出來做事,留在家裡享福也可以,要是你喜歡天天和我在一起,多些時間接近,那我暗中加你二千元月薪、前後一共三千。”
  不錯,琥珀是希望加薪,不過,她心裡有了子寧,為了子寧,她不會再跟另一個男人。
  “胡醫生,請你把臉轉開,我不喜歡嗅到煙味。”琥珀眼看兩個人就要嘴貼嘴。
  “你怕煙味,我戒煙,我戒煙。”
  “我沒有權管你的私事,對不起,胡醫生,我要鎖門睡覺。”
  “我留下來。”他輕聲說,把手搭在琥珀的肩上:“陪你。”
  “胡醫生,請你尊重些。”琥珀摔開他的手:“你是個有婦之夫的人,怎可以這樣?”
  “你嫌我有老婆?好,只要你答應嫁給我,我立刻和她離婚。”他高舉著手,看樣子很有決心,像發誓一樣。
  “你結了婚,應該好好對太太,我不會和有婦之夫來往;你沒有太太,我也不喜歡你,因為你做我爸爸我還嫌你老!”
  “錢,可以填補一下不足?”
  “不可以,所以我再說一百遍,我不會嫁給一個結過婚的男人。”
  “洋房、汽車你都不要了?”
  “我將來會有洋房汽車,但是不會由你供給,胡醫生,回家吧!”
  “你就算不肯嫁我,也讓我親一下。”胡醫生色膽包天。
  琥珀忍無可忍,用力推了他一把,然後開門逃了出去,她慶幸並未下鎖,否則要逃出來就不容易了。
  她一直走,走到何太太的家裡。
  何太太看見她,有點奇怪,那麼晚了,連何先生也回來了,一面洗澡一面唱潮州曲。
  “琥珀,你好像在喘氣,有什麼事?”
  “干媽。”她急忙地說:“我今晚住在你家,好嗎?”
  “為什麼不好?你的房間我已經收拾好了,就等你搬來。”
  “謝謝干媽!”
  “你的行李呢?”
  “我是跑出來的,什麼東西也沒有帶。”
  “為什麼趕得那麼急?”
  琥珀把一切告訴何太太。
  何太太聽了,不斷點頭:“是不是?是不是?我早就說過了,今天你大運,如果你再不搬出來,總有一天,你會落在他的手裡。”
  “干媽,我決定搬來住,明天我會告訴胡太太,叫她另外請人看診所。”
  “胡太太知道她丈夫是個衣冠禽獸,一定很傷心。”
  “我不會把真相告訴她,以後我還會在那兒做事,應該為胡醫生留一點面子。”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倒很世故,你准備怎樣向胡太太說?”
  “我……”琥珀想了一會兒:“我告訴她,昨晚差點被一群流氓沖進診所,他們對我不懷好意,所以我不能再留宿下去。”
  “說得好,這樣,就不會令胡醫生無地自容。來吧!我帶你進房間。”
  這一天,剛巧胡太太來打補針,琥珀趁機把編好的故事告訴她。胡太太雖然不高興,因為診所總得要人看守,琥珀是她最信任的,再說另外請人看更,又要多費一筆錢。不過回心一想,琥珀的確年輕貌美,萬一,有什麼差錯,她豈非誤了琥珀一生?胡太太和琥珀相處了一年半,由於琥珀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胡太太怎麼也不忍心不為她設想,終於,她答應了。
  當天晚上,何太太來接琥珀下班,一人提一只皮篋,搬到何家去了。
  從此之後,琥珀因為是護士,上班的時間比登記員遲,下班時又和登記員一同離去,平時診療室沒有第三者,琥珀決不進去。於是,胡醫生連跟琥珀說句“知心”話的機會也沒有了。
  琥珀是個好護士,勤奮又負責,要是因愛成恨,找個理由把她趕走,另外再請一個,很難有琥珀這樣的女孩子。因為漂亮的女孩子,都跑到電視台做電視明星,出風頭去了,誰願意逗留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而且,請回來的新護士,不漂亮也罷,但是又有誰保證她一定像琥珀那樣能干?
  算了,就當琥珀是個活動洋娃娃,眼睛吃冰淇淋,雖然不實際,但是,也總算娛樂一下自己。天天對著那些苦著口臉抱怨的病人,如果沒有一個美人兒在眼前晃晃,恐怕憋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
  琥珀總算贏了胡醫生,她自從搬進何家,受到何太太的厚待,生活過得很愉快。
  不過,住人家的還不算,而且,一天三餐也是吃何家的,何太太又不肯收錢,琥珀就感到過意不去。琥珀是個很懂人情世故的女孩子,因此,她平時很留心何先生和何太太的喜惡:何先生吃飯時喜歡喝一兩杯白蘭地,她就買白蘭地送他;何太太喜歡噴古龍水,一天噴三四次,她就不斷供應何太太古龍水和她長期使用的皺紋晚霜。
  琥珀很能討何太太夫婦歡心,尤其何太太,有琥珀作伴,每逢星期日就和她出外吃茶、看戲、逛公司,何太太是個庸俗的人,喜歡大紅大綠,琥珀多少也受到她的影響。
  其實,琥珀自從離開冷家,所接觸的都是中下家庭的人。
  何太太有個朋友,叫瓊姑,她每逢假期就來找何太太,她穿的素色旗袍,很大方,和何太太的大紅大綠完全不同,琥珀見過她幾次,覺得她很懂禮貌,倒像是個富有人家的太太。
  “瓊姑是我小學同學,人很聰明,就是恃才傲物,快四十歲了,還找不到合意的丈夫,到現在還是個老姑婆。我常常勸她,自己又不是什麼美人兒,單是一雙近視眼就嚇人,何必那麼認真,隨便找個人嫁了算了。”
  “她的行為舉止,都像個富家太太。”
  “因為她在古夫人的家裡做管家,古夫人是個億萬富婆。她以前的丈夫,曾被封為爵士,她是個名流夫人,近朱者赤,瓊姑當然也學會不少有錢人的舉動,她連說話,都是斯斯文文,有時候還掉書袋,嚇死人!”
  “怪不得她好像很高貴。”
  “其實她很受氣,因為古夫人的脾氣,怪到天下無雙,別的且不說,只是請私家看護,一年換十四個,現在也沒有人敢去古家做私人看護。”
  “古夫人有病?”
  “有錢人,打個噴嚏也算有病,根據阿瓊說,她的主人能吃能喝,不知道她病在哪裡?”
  “可能是心理病,香港有不少人患上憂郁症,說不定是悶壞了。”
  “你說得對,自從你搬來了,我身體好多了,你看我,睡得好、吃得下,多有精神。”
  “連補針也不用打了。”琥珀笑著說:“干媽,我提議你領養一個孩子。”
  “領養孩子?”何太太帶點疑問。
  “是的,有了孩子,一來可以有個伴兒;另一方面,精神也有個寄托。”
  “你說得不錯,可是,到哪兒領養孩子,我又不認識那些小孩子送給人的人家。如果孩子可愛,一兩萬我付得起。”
  “你喜歡孩子,可以到保良局領養,保良局有許多可愛的孩子,男的女的都有,是不用花錢購買的。不過你可以捐錢給保良局,作為慈善捐獻。”
  “真的!我要胖胖的,有嗎?”何太太那細小的眼睛,突然好像亮了,大了。
  “是真的,胖的、瘦的由你挑,不過,不知道義父喜歡不喜歡?”
  “你義父也很喜歡孩子,而且,他一向不管我的事,他最關心的是他的米店。”
  “改天,我請假替你去保良局詢問領養孩子的手續,然後親自帶你去。”
  “琥珀,你真好……”
  這天,琥珀快要下班的時候,突然張錦天來找她。
  “你能不能立刻請假?”張錦天趕得匆忙,仍在喘氣。
  “我快要下班了,有事嗎?”
  “你最好請假立刻跟我走!”
  “什麼事?難道伯母……”
  “不,子寧明天要舉行婚禮了!”
  “啊!”琥珀好一會兒才定神:“你……怎麼知道的?”
  “等一會兒再告訴你。”張錦天不斷看表:“立刻請假,不能再等了。”
  “好吧!”沒有比子寧更重要的事情,琥珀連忙向胡醫生請假,胡醫生當然不喜歡,琥珀也顧不了許多,脫下白袍便跟張錦天走。
  在計程車裡,張錦天說:“聖玫瑰堂的陸神父和我很熟悉,這幾天,為了學校的賣物會,一連三天我都去教堂找陸神父,中午我看見子寧和一個女人彩排舉行婚禮。”
  “你可能是認錯人,你根本就沒有見過子寧。”
  “我問過陸神父,男的叫王子寧,女的叫王珍妮,我看過她的相片,不會有錯的。”
  “啊!竟然和王珍妮!”
  “你不是說過,王珍妮是王子寧的表妹,表妹嫁表哥,近水樓台。”
  “但是,子寧並不喜歡王珍妮。”琥珀靠在椅背上,好痛心,好難過:“張老師,你帶我去王家干什麼?”
  “制止子寧結婚!”
  “行嗎?”琥珀坐直了身子。
  “你自己剛才也說子寧不喜歡他的表妹,他和王珍妮結婚,大概是受了你的影響。”
  “我?怎麼會?”
  “我相信子寧很愛你的,但是他現在娶一個他不愛的人,主要原因,是他誤會了你移情別戀,跟我成婚,這都是我媽不好,她太自私,誤會是可以解釋的,事實是最有力的證明。我帶著你去見他,告訴他根本你雲英未嫁,我們之間,只有師生感情,子寧也許不相信你的話,但是,他會相信我。如果你是我的太太,我會把你雙手送給他?你們的誤會一旦消除,如果子寧仍是愛你,他一定不會和王珍妮結婚。”
  “是不是遲了一點?”琥珀又高興,又擔心:“他們明天就要結婚。”
  “結了婚,就真的太遲了。”
  “我最擔心的,是子寧不肯見我們。”
  “每個人都有好奇心,他是否會和你誤會冰釋,是另一回事,起碼,他想知道我要說些什麼,這只要他肯聽,事情就不難解決。”
  “啊!天!”琥珀合著雙掌,閉上眼睛:“求你保佑我!”
  計程車到門口,張錦天和琥珀下車,錦天按了門鈴,琥珀喘口氣說:“子寧家裝有閉路電視和電動門。”
  “你好像很緊張。”
  “怎能不緊張呢?”
  “為什麼那麼久?”
  “門房看見我們,去通知管家,管家再去通知主人,好幾重工夫。”
  “富有人家,花樣真多,那麼來來回回有多費時,不過沒關系,他們花得起時間。”
  “唉!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子寧不肯見我。”
  “別煩!聽!是不是有點聲音?”
  “是的!”琥珀整個人又緊張起來。
  門開了,出來的當然不是子寧,但是也不是管家,琥珀又不禁失望起來。
  “請問……”一個陌生的男工問。
  “請問王子寧在家嗎?”張錦天見琥珀呆在一旁,便忙著問。
  “少爺早上出去了沒有回來。”
  “他什麼時候回來?”
  “是冷表小姐吧!少爺明天和王表小姐結婚,今晚少爺要參加一個通宵敘會,聽說是他的同學為他開的什麼……歡送王老五餐會。”
  “琥珀。”張錦天低聲問:“怎麼辦?”
  “明天一早我們再來。”
  “少爺明天不會回來,明天中午,他的同學送他去接新娘,少爺的禮服都帶走了。”
  “那……”琥珀吐了一口氣:“忠叔呢?他有空嗎?”
  “忠叔也不在家。”那男工笑著說:“你知道啦!冷表小姐,少爺明天要舉行婚禮,夫人怕少爺喝酒誤事,特地派忠叔侍候少爺。”
  “少爺最近常常喝酒?”琥珀關切地問。
  “不常喝,明天是大喜日子,高興嘛!”
  “琥珀!”張錦天把琥珀拉過一邊:“不得要領,怎麼辦?”
  “他是個小工,我們總不能把話留下,看樣子,今天是見他們不到了,明天吧!”
  “明天,你沒聽他說,子寧明天不回來。”張錦天不以為然:“真的等他結了婚,已成事實,還來得及嗎?”
  “我們可以去教堂,他一定要去教堂的,是不是?”
  “去教堂?當著那麼多人?”
  “你怕嗎?”
  “我……”
  “你是個老師,你應該維持自己的尊嚴,何況,你又認識那兒的神父,你不要去,我自己可以應付。”琥珀去問那男工:“請問王子寧什麼時候舉行婚禮?”
  “時間我不大清楚,冷表小姐,你沒有接到請柬嗎?請柬上寫著的。”
“我……”
  “琥珀!”張錦天拉住她:“走吧!別再問了,何必難為這位小兄弟。”
  “真對不起,表小姐,我什麼都不知道,沒辦法給你一個圓滿的答復。”
  “謝謝你,再見!”張錦天拉走了琥珀。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子寧在樓上的窗門後,看清楚了一切。
  路上沒有計程車,他們只好一邊走路一邊等車,一路上,琥珀直在埋怨:“張老師,你真是,你那麼快把我拉走干什麼?我還沒有問清楚時間,你叫我……”
  “你要知道時間,一點也不難,你忘了我認識神父,等會兒我去問他,我只要編個故事,神父不會懷疑。”
  “對!我怎麼忘了?你什麼時候通知我,我還要回診所請假。”
  “晚上打電話到診所給你,不會超過你下班時間,不過沒關系,你住診所。”
  “也不要太晚,十點鐘之前好不好?”琥珀一直沒有告訴他,她住在何家,她始終認為,誤會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和他太接近。
  “一定會在十時前……”
  子寧和王珍妮舉行婚禮的時間是下午二時,但是琥珀實在等不及,她一點鐘已經到達教堂等子寧。教堂門前,人來人往,又植了大樹,因此,琥珀不難隱藏自己。
  胡醫生對琥珀懷恨,所以她請假一律不准,後來琥珀找著了胡太太,胡太太一口便答應了,原因是琥珀自上班以來,一年半有多,從未請假。換了另一個護士,就沒有那麼勤勞,看以前的李姑娘,每個月最少請假一次……
  子寧和珍妮兩對伴郎伴娘坐在花車內,子寧雖然身為新郎,但是,他並不如一般新郎那麼春風得意。甜在心頭,他承認他喜歡王珍妮,但是他和她之間,總感到缺少了些什麼,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麼,知道了就好。再加上昨天看見琥珀和張錦天,他的心情更加郁悶,怎樣也開心不起來。
  車停下來,首先是一雙伴郎伴娘下車,然後是子寧,當子寧剛踏腳出去,突然,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子寧!”
  子寧走出車外一看,一個美若天仙、亭亭玉立的少女,兩個人對望了一會,那不是琥珀嗎?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閉上眼睛,噎口氣,他別過了臉,收藏著痛苦的表情。
  “子寧,我有話要跟你說……”
  突然兩部汽車駛過來,陳倩雲首先下車,接著是陳老太太,琥珀看見陳老太太就心冷,她著急地叫:“子寧,不要跟她結婚,你忘了我們的諾言?我是清白的,清白的……”
  陳老太太手一揮,幾個男工走過去,把琥珀拉走:“不要,不要!我要見子寧!”
  “表小姐,請,我們會好好招待你。”
  “不!放開我!”琥珀掙扎著:“子寧,你那麼狠,不肯聽我一句話!”
  開始有人圍觀,那些伴郎直瞪這人間仙子,陳老太太又急又氣,叫著:“你們這班飯桶,呆在那兒干什麼?快!”
  “子寧——”琥珀又怎敵得過幾個粗壯的男工,她終於被帶上汽車,然後汽車開走了。
  子寧緩緩回頭來,看著汽車的背影發愣。
  他始終沒有說過半句話,但是他腦海裡仍然響著:“你忘了我們的諾言,我是清白的……”
  陳老太太在一旁,以先知者的姿態昂起了頭:“我早就知道有此一著!”
  “都是媽媽好。”綺雲靠著母親:“媽媽料事如神,精明能干!”
  “哈!還怕那小妹子逃得掉?”
  琥珀被送進王珍妮家,雖然事隔兩年,琥珀仍未忘懷此地,她又再一次被送進那小木屋,被鎖禁起來。琥珀沒有呼天搶地,因為剛才在車裡,她已經喊夠了;而且,她知道,哭叫是無用的,經過上一次的教訓,她已經聰明了。
  小木屋仍然是小木屋,不過已經變了樣,成了雜物房。
  沒有床,當然也沒有書桌,琥珀只能坐在雜物上,她知道,由現在到明天,她將要與這小小的木屋和雜物相依為命。
  唉!其實,張錦天早就勸她不要去教堂,他最後還勸著說:“琥珀,我經過詳細考慮,你還是不要去教堂,教堂有那多人,丟了子寧的臉,也丟了你自己的臉;何況,我們去過王家,說不定他們早有准備。”
  不出張錦天所料,琥珀終於落得如此下場。
  不過很奇怪,雖然子寧今天和王珍妮結了婚,她竟然並未心灰,因為,因為子寧深深看她一眼的時候,她看得出子寧眼中的驚詫、留戀與深刻的情感。兩年不見,子寧又高又壯,而且比以前更成熟、更英俊、更迷人、更富男性魅力,他仍然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也許白雪公主裡的王子並沒有他好看呢!
  她記得她曾經說過,她不會和結過婚的男人結婚,但是,子寧是一個例外。雖然,今天子寧和珍妮結婚,他已是有婦之夫,不過,她和子寧相愛的時候,他們之間沒有王珍妮,子寧是她的初戀,她也是子寧的初戀,她向子寧獻出初吻,所以,她根本不必理會王珍妮,他們之間沒有她。
  她躲在雜物上,發誓總有一天要做王子寧夫人,要做爵士的媳婦,她要嫁入王家,她要像王夫人那樣受人尊敬,她會如王夫人那樣和藹。
  她願意等,等十年,等二十年,甚至等到滿頭白發,除了子寧,她決不嫁人。
  她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在小木屋內過了一天一夜,後來,還在不知不覺中,在雜物之中睡著了。
  正當她夢想和子寧舉行婚禮,突然一道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揉了揉眼,坐起來。
  看見陳綺雲,她帶著一臉虛假的笑。
  “真對不起,委屈你了,這班粗工真沒用,怎可以把表小姐送到這種地方來?”
  “老地方,很有親切感。”
  “唷!兩年不見,好會說話的嘴巴!”
  “最會說話的嘴巴比不上你的嘴巴甜,剛招來個闊女婿的丈母娘!”
  “我女兒有福氣嘛!”
  “有錢就有福氣!”
  “是嘛!”綺雲笑哈哈,她對王家這門親事,滿意死了:“人怎能跟錢鬥?”
  “王太太,你不要忘記,我才不過十八歲,你不能判定我窮一世,有一天,我可能比你富!”
  “當然,當然,嫁個有錢丈夫,越老越好,人老錢越快得到手。”
  “不,我不喜歡跟老頭子,我喜歡漂亮的,什麼都要漂亮。”
  “像子寧?”陳綺雲笑彎了腰:“一個留學生,一個億萬富翁的獨生子,會娶一個土包子?別想了,還是嫁個闊老頭吧!唷!你別打子寧的壞主意,子寧和珍妮已經去度蜜月了,唔!環游世界。他是珍妮的人了,知道嗎?”
  “當然知道,如果不是子寧飛走了,你肯放人嗎?”
  “聰明,果然聰明,琥珀呀!我進來是要問你,要不要吃下午茶?”
  “吃下午茶?”琥珀一看表:“呀!不得了,四點半啦?”
  “不錯,我們剛送完珍妮上飛機。”
  琥珀立刻起來,拍了拍衣服,便向外沖。
  “喂!你去哪兒?”
  “沒看見我走?你不是想養我一輩子吧!”
  “冷表小姐,有空請來坐。”綺雲笑著:“佣人不懂禮貌,怠慢了……”
  琥珀回到診所,診所冷清清,通常五點多都沒有病人,胡醫生一看見她就罵:“你怎麼搞的,請一天假,去了兩天,連打針也要我親自動手,你做什麼護士?”
  “對不起,胡醫生。”琥珀明知理虧,她垂下了頭,忍著氣。
  “對不起,哼!個個像你,我一個人就夠了,何必多花冤枉錢。”胡醫生把鳥氣發泄出來:“看樣子,你不在乎這份工作了,不是要嫁人了吧?我看你倒像老板娘!”
  “胡醫生,我在這兒工作一年多,只不過前後請假共兩天,你不喜歡我,可以把我調走,何必說一大堆難聽話,你不怕影響你大醫生的風度?”琥珀心情不好,也實在忍不住了。
  胡醫生聽見她要走,語調轉弱:“誰敢不喜歡你,胡太太又寵你,我們診所又少不了你!”
  “沒事了吧?我去把針頭煮沸。”
  “哼!”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27:32

琥珀回到小房間,一看,亂糟糟得一塌糊塗,坦白說,自從胡醫生想非禮她,她早就不想干了。
  下班回去,她鼓著腮,何太太不斷追問,她不想把子寧的事說出來,只好說:“胡醫生好恨我,一天到晚,冷言冷語!”
  “因愛成恨嘛!”
  “我真不想干下去!”
  “那就不要干,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年輕人不做事,整天坐著吃不大好。”
  “到你義父的米店幫忙。”
  “我不懂做生意,義父看了會生氣。”
  “唔!我想起了,瓊姑好喜歡你,每次見到你總稱贊你溫柔純潔,你想不想當私家看護?”
  “私家看護?”
  “嗯!古夫人要請私家看護。”
  “上一個月,瓊姑不是請了一個新的看護?”
  “又走了,一年差不多換十五六個,煩死了瓊姑,一天到晚忙著找護士。”
  “是什麼原因?”
  “那古夫人脾氣好怪,沒有人能夠跟她相處,所有的護士都給她趕走的。”
  “那麼凶?這樣的工作我怎能干?”
  “那就別想它。琥珀,不用擔心,我會替你留意,有你合意的工作介紹給你。”
  “謝謝干媽。”
  第二天,張錦天去接她吃晚飯,琥珀把一切全告訴他,說出了這一切,她心裡舒暢多了。
  “毫無結果,都是我不好,惹來了一大堆麻煩,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王子寧昨天結婚。”
  “不能怪你,昨天你也是為了我好。”
  “子寧結婚了,你怎麼辦?”
  “老樣子。”琥珀聳一下肩:“自食其力,努力工作。”
  “琥珀,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下學期開始,我不在聖麗花書院教書。”
  “為什麼?轉校?”
  “不教書了,我唯一的伯父由美國回來,要投資開一間自助洗衣廠,他年紀大,不想再操勞,洗衣店交由我代理。”
  “你做了老板,恭喜你!”
  “老板仍然是伯父,我只不過是管理人,不過收入是比教書好。而且,伯父也准備在這兒買一層房子,他沒有妻兒又沒有親人,想和我們一起住。老人家要買一間兩廳三房的房子,比我們現在住的要大好幾倍,以後我和媽的生活會過得很舒適。”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從此以後,你和伯母可以過幸福快樂的日子。張老師,這頓晚飯,我吃得心安理得,因為,我在分享你的快樂。”
  “你不單可以分享我的快樂,還可以分享我的一切。”
  “一切?”琥珀有點詫異,她問自己,她有這個權利嗎?
  “琥珀,我有幾句話,說了你不要生氣。”
  “生氣?我正在開心得很呢!”
  “我現在不教書,不再是為人師表了,而你,早就不是我的學生,所以,如果我們交朋友,根本沒有人說閒話。”
  “嗯!”
  “除此之外,我太窮也是問題,連居住的地方都搞不好還敢說什麼呢?不過現在總算走好運,以後我們可以住高樓大廈,生活也大有改善,我可向你保證,我們以後的生活必然安定、舒適、愉快。”
  琥珀側起頭望著他。
  “上面提到的問題,還是次要,最重要的,當然是王子寧。我知道你愛子寧,我一直也知道你會嫁子寧,可是,子寧昨天已經結婚了。”張錦天說到這裡,偷偷看了琥珀一眼,見琥珀沒有什麼哀傷的表現,他才敢繼續說下去:“女孩子,都需要一個好歸宿的,是嗎?”
  “是的!”
  “你知道我媽媽很早就喜歡你,渴望你做她的媳婦。”
  “知道!”
  “可是你並不知道,我也很喜歡你,喜歡你做我的太太,只是,我那時候仍然為人師表,你又曾經做過我的學生,我怕我們會被人家說閒話,所以我一直壓抑著自己。”
  琥珀垂下了頭。
  “現在情況可就不同了,我們的關系也不是老師與學生,而我,也離開教育界,你呢,子寧已經結婚了,你們之間也完了,所以,我……你知道……我已經有了成家立業的條件,所以……”
  琥珀抬起頭來,等著他說下去。
  “我……”張錦天難為情地用笑容去掩飾:“今天早上,我們一家三口,媽媽、我,還有伯父,我們……我們在討論……”
  “你的前途?”
  “不,是討論你。”
  “我?我甚至連你伯父也不認識。”
  “沒關系,你很快就會認識的,今天早上,媽媽提醒我,這個時候,應該向你求婚了。伯父自己沒有子女,媽娶媳婦,就等於他娶媳婦,他知道我要結婚,不知道有多開心。琥珀,你不是很喜歡鑽石戒指給你做見面禮,媽媽辛辛苦苦儲蓄了一點錢,是准備我結婚用的。現在,一切由伯父負擔,所以,媽媽決定把她儲蓄的錢,訂造一條金鏈,和一個大金牌給你,還有兩只重重的龍鳳鐲。至於我,一向把錢交給媽,我沒有錢買東西,只能送一顆心給你。”
  “張老師,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是不是?”
  “完了。”
  “我首先感謝你伯父的鑽戒,伯母的黃金,還有你的一顆心,可惜,我不能夠接受。”
  “為什麼?”張錦天呆著了:“我們感情一向不錯,認識兩年多了,而且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已有半年,我們的性格、生活習慣、脾氣都很了解,而且也很合得來。”
  “這是事實。”
  “那你擔心什麼?我保證會好好愛護你,我比你大十年,我會處處讓著你,把你當公主看待,媽和伯父也會很疼你。”
  琥珀突然感到很好笑,她一直很尊敬張錦天,把他當老師,說話時也是小心用字眼,怕開罪他,老師嘛!可是,現在的張錦天,變成了她的裙下臣,他才是真心的戰戰兢兢呢!看起來,他好像還很敬畏她。
  “張老師,你已經說了半天,可是,我始終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我……我……”他難為情地揉著手指:“我請求你嫁給我。”
  “謝謝你,張老師。”
  “啊!”他的眼睛閃光:“你答應了!”
  “不,張老師,我只是感激你們一家人都對我那麼好。”
  “我們的婚事呢?”他緊張得僕著身體。
  “我不能夠答應你的婚事!”
  “為什麼?”他眼中的光彩逐漸消失:“你討厭我?”
  “我喜歡你,張老師,但是,我愛的是子寧,你知道的。”
  “可是,王子寧已經結了婚。”
  “是的,但是,這有什麼關系?我仍然有愛他的自由。”
  “這是沒有結果的,你應該知道,愛上一個有婦之夫,是沒有好結果的。”
  “我並不認為我愛上有婦之夫。”
  “那,王珍妮呢?”
  “我和王子寧之間沒有她,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王珍妮已經做了王子寧的太太,這是事實,你夾在他們當中干什麼?而且王子寧根本不想見你,你們之間已經完了。”
  “因為我們有了誤會,不過,誤會是可以解釋的,總有一天他會明白。”
  “他甚至不肯和你見面,怎樣解釋?”
  “等機會。”
  “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也許要等一輩子!”
  “你真傻你……”
  “我不傻,只是太固執。”琥珀柔聲說:“張老師,你是個好人,也會是個好丈夫,你應該有一個比我更好的妻子。”
  “但是,我只喜歡你。”
  “忘記我吧!”琥珀垂下頭眨一下眼睛:“我坦白告訴你,我今生今世,除了王子寧,永遠不結婚。”
  “那何苦?”張錦天央求著:“琥珀,不要折磨自己,其實,你才應該忘記子寧,找尋自己的理想,琥珀求你答應我。”
  “張老師,我們相處半年了,你仍然不了解我?”
  “唉!”張老師長歎了一口氣:“也許你需要考慮,你剛受了刺激,情緒還未平復。”
  琥珀看了看表,她說:“時候不早,我該上班了。”
  “好吧!琥珀,好好考慮,我會等你!”
  琥珀根本沒有考慮,因為,她了解自己。
  星期天,何太太、瓊姑和琥珀一起吃茶。那天,瓊姑一直在看她,眼光很特別,琥珀感到奇怪。
  後來,瓊姑看了何太太一眼,何太太點一下頭,瓊姑說:“冷姑娘,你想轉換一下工作環境,是嗎?”
  “是的,我想找一份新工作。”
  “到古家來,做古夫人的私家看護,好嗎?”瓊姑懇切地問。
  “替你的主人工作?不!”琥珀一口就拒絕了,古夫人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怎能和一個怪人相處!
  “夫人的脾氣是特別些,不過,她心地善良,你看我,我在古家工作了十幾年,還不是一直做下去,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走。”
  “那是因為你好,你能忍,我可受不了!”
  “不,冷姑娘,其實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和夫人一定可以合得來,因為你溫柔、善解人意,又有耐性,夫人一定會喜歡你。”
  “對不起,瓊姑……”
  “你先聽聽你在古家工作,可以享受的一切,好不好?”瓊姑截住了她:“你會有一個私人的豪華套房,一天四餐,你所用的都有佣人侍候,月薪基本是三千元,每年加薪兩次,過年除了雙工,還有賞錢,好大的紅封包。”
  “三千元?”琥珀那大眼睛變得像天上的星星,她興奮得臉上透紅:“干媽,你聽見沒有?月薪三千元!”
  “我聽到了。”何太太點一下頭:“是你現在薪資的兩倍多。”
  “瓊姑,我願意到古家工作。”
  “怎麼一口就答應了?用不著考慮嗎?”
  “不需要考慮了,因為那三千元太吸引我。”
  “你,很需要錢?”
  “是的。”琥珀點一下頭,她准備賺夠了錢再繼續念書,想配得起子寧,一定要有好學問。
  “也許我應該先告訴你工作時間,每日早上十時至十二時,下午四時至八時。”
  “一天工作八小時?”琥珀差點要歡呼:“比現在舒服得多了。”
  “但是一年到晚沒有假期。”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沒有?”
  瓊姑搖一下頭。
  “可是,瓊姑,你也有假期啊!”
  “我和你不同,我是管家,常常有機會跑出來,你是夫人的私人看護,她不能一天不吃藥,所以你每天都要在她身邊。”
  “阿瓊,我不會讓琥珀去古家做工。”
  “干媽……”
  “我一年到晚見不到她,去了古家,我就等於失去了琥珀。”何太太很不高興:“別說三千元,六千元也不做。”
  “干媽,讓我去侍候古夫人吧!我可以在下午二時至四時,或者八時後回來見你。”琥珀完全被三千元迷住了!
  “冷姑娘說得對,其實,她回來陪你吃完早茶回古家,還不到十點鐘。”
  “不。”
  琥珀決定的事,根本沒法可以改變她,何太太的反對,胡太太的挽留,胡太太甚至一咬牙,願意加她三百元人工,前後是一千三百,還答應放她十五天假期,讓她去外旅行,又跟她說了半天好話,可是,結果琥珀還是辭工不干。
  星期三早上八時半,瓊姑派古家的汽車來接琥珀,琥珀只帶一個新皮篋,何太太哭著送她上車。
  古家的司機一直把汽車駛上山頂,經過不少路程,終於在一間別墅式的巨宅前停車。
  古家沒有王子寧家的科學設備,電動門,閉路電視都沒有。但是古家的房子,比王家的還要大,而且古董滿屋都是,一腳踏進去,就知道屋中主人,家財超過億萬。
  瓊姑帶她進人小偏廳:“夫人還沒有醒來,你在這兒休息一會吧!”
  琥珀看了看壁鐘,瓊姑含笑迎過來:“夫人今天的心情很不錯,她願意見你,你跟我到樓上拜見她吧!”
  踏上樓梯,樓梯上舖上厚厚的地氈,琥珀的心情,隨著步伐而緊張,古夫人是個怎樣怪的老太婆呢?她患了什麼病?她將會怎樣對付她?
  琥珀咬一下牙齒,鎮定著自己,人家肯付出三千元,總不會讓你好過,所以,受氣是難免的事,為了錢,她願意忍受一切。
  到了三樓,瓊始在一扇門上,輕輕敲了敲房門。
  “進來!”很低沉的聲音。
  瓊姑小心地旋開門球進去,她輕聲說:“夫人,我已經把冷姑娘帶來了。”
  琥珀看見一張巨型大床上,坐著年紀看來有五十多歲的女人,頭發多半已白,面色青黃,很瘦。她穿著一件淺栗色的晨褸,正坐在床上吃早點。
  她的床上架著一個餐架,餐架上是一個金餐盤,盤上放了餐巾和早點,她正在吃粥。
  她抬起了頭,看了看琥珀,又繼續吃她的東西,看樣子,她對琥珀沒有興趣。
  琥珀看了她一眼,很怕。
  這房間太大了,陰森森的,所有的門窗都關上了,絲絨的窗幔已拉開,但是,仍然拉下白色的窗紗。那巨大的房間,除了古夫人和琥珀,瓊姑和兩個佣人正在等候著。
  古夫人皺了皺原來已有很多皺紋的眉頭:“你沒有告訴她,我不喜歡藍色?”
  琥珀看了看自己身上那粉藍色的裙子,內心又是一陣慌亂,她正要開口,瓊姑說:“對不起,夫人,她下次再也不會穿藍色。”
  “唔!”古夫人把金色瓷碗一推:“今天的粥為什麼這樣鹹?廚子發熱氣?”
  “夫人,我立刻為你煮一碗雞絲面。”
  “算了,什麼胃口都給她糟塌了!”
  “夫人,冷姑娘……”
  古夫人一面用餐巾抹嘴,一面看琥珀,她的眼睛好厲害,像一把鋒刀:“她年紀太輕,太漂亮,一定沒有工作經驗。”
  “她在胡國偉醫生醫務所,已經做了差不多兩年護士。”
  “我不認識什麼胡國偉。”古夫人擲下餐巾:“在未找到好的護士之前,讓她留下吧!”
  “謝謝夫人!”瓊姑用手肘碰一下琥珀。
  “古夫人,謝謝你!”
  “冷姑娘,你現在應該侍候夫人吃藥,藥都在夫人的架子上,每天服四次,餐後服,以後的工作我會告訴你。”
  “謝謝你,瓊姑!”琥珀走到古夫人的床前,正要伸手拿藥瓶,突然古夫人大喝一聲:
  “你干什麼?”
  “我侍候你吃藥。”
  “你沒有洗手就碰我的東西!”她尖叫,聲音低而輕,但是仍很驚人。
  “冷姑娘,你應該去洗手,夫人的洗手間在裡面。”瓊姑連忙說。
  “對不起,夫人!”琥珀立刻走進浴室,浴室好華麗、寬敞,但是,琥珀無心欣賞,她連忙把手洗淨,走出來,瓊姑和其他兩個佣人已經出去了。
  “把手伸過來!”
  琥珀伸出十只手指,古夫人看了一遍:“你的皮膚很白,手型很美,但是白皮膚,漂亮的手,並不等於是一雙清潔的手,你有沒有用肥皂?”
  “用過了。”琥珀噎了一下:“夫人,我可以侍候你吃藥了嗎?”
  “唔!”
  琥珀曾經見過不少藥,從古夫人所服的藥丸,她知道古夫人一定患有心髒病,不過看藥的份量,她的病,不算很嚴重。
  十二時半之前,琥珀要念報紙給古夫人聽,然後扶她到窗前坐一會,她透過窗紗看窗外,可以看上一個鐘頭。這時候,琥珀要為她把床上所有的枕套、床單、床罩全部更換;十二時半古夫人再次上床,琥珀侍候她吃午餐;午餐後是吃藥,和打補針;然後到下午二時,她侍候古夫人午睡,並把所有絲絨窗幔拉上。
  兩點鐘,是琥珀和瓊始吃午飯的時間,這一段時間,琥珀總算舒了一口氣,她一面吃著美味的小菜,一面向瓊站打聽古夫人的事。
  “為什麼屋子裡只有一個主人?”
  “本來是兩個,老爺去世後,就剩下了夫人,唉!她也真可憐,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們的子女呢?”
  “沒有子女,我由第一天進古家工作,這間屋子一直只有兩個主人。”
  “那麼說,夫人是不能生養。有錢人家,怎可以沒有人繼承香火?老爺會不會在外頭有了另一個女人?甚至可能還有了子女?”
  “不可能,因為老爺和夫人十分恩愛,別的不說,夫人認為自己不能生養而埋怨,她好想領養一個孩子回來,讓老爺做個現成爸爸,可是,老爺一直反對。”
  “那當然了。”琥珀把一大塊中式牛排挾在飯碗上:“領養的孩子又不是自己的骨肉,老爺才不會那麼笨。”
  “你猜對了,老爺反對夫人領養孩子,就是怕夫人因為疼愛那個孩子而分薄了對他的感情。”
  “你是說,老爺在吃醋?”
  “唔!”
  “古老爺去世的時候,年紀有多大?”
  “五十歲。”
  “去世很久了吧?”
  “不足四年。”
  “不足四年?”琥珀訝然:“夫人的年紀比老爺還要大?”
  “怎麼會,夫人才不過四十五歲,老爺比她大九年。”
  “才四十五?我以為她已經六十了呢?她看起來又老又醜!”
  “是的!”瓊始吃完飯,正要喝湯:“夫人現在又老又醜!”
  “她憑什麼迷住老爺?”
  “她迷老爺,怎麼會?”
  “難道老爺迷她?她有什麼好,就算她現在四十五歲,可是,她瘦得像壓扁的蔗皮,滿面皺紋,脾氣又怪又壞,整天躺在床上,好像連走路都不會,她有什麼好處?”
  “你所看到的,都是老爺去世後的古夫人,她以前完全不是這副樣子。她四十歲的時候,還像三十余歲,身材適中,臉型和五官都很漂亮,說話柔柔的,十分溫柔,對老爺十分體貼。琥珀,也許你不相信,古夫人以前是個美人,很討人喜歡。”
  “幾年間,變得那麼利害,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改天我把古夫人的相片給你看,你一看就明白了。”
  “瓊姑!”琥珀咬著蘋果問:“夫人為什麼不喜歡藍色?”
  “因為老爺飛機失事那一天,是穿著藍色的西裝,所以,她怕看見藍色,她憎恨以色列,老爺死於以色列。”
  “飛機失事?”
  “不錯。”瓊姑站起來:“我要到市區買東西,別忘了四點鐘侍候夫人吃下午茶,今天的餐譜就貼在廚房裡,飯後沒有事做,你可以到處走走,參觀一下。”
  琥珀吃過午飯,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的房間,貼近在夫人的睡房,是個四套房:會客室、臥室、更衣室連化妝間,還有私人浴室。
  房間裡舖上墨綠色地氈,綠底銀花牆紙,綠色絲絨窗幔和淺綠色的窗紗,房間內的一幾一桌和擺設,都十分豪華。
  琥珀有生以來,第一次自己擁有這樣華麗舒適的地方。
  她把房間的窗口全打開,窗外看到的全是樹和花,向南的窗子還可以看到大海。
  露台上種了好幾盆玫瑰,還有一張睡椅,琥珀坐在那藤制的睡椅上,用手帕蓋住臉,閉上眼睛在打瞌睡。
  睡了一會,有人叫醒她。
  “冷姑娘!”
  琥珀扯開手帕一看,一個佣人推了一輛餐車進來,餐車上放了食物。
  “啊!”琥珀跳起來:“夫人吃下午茶的時間到了?”
  “不是的,冷姑娘。”佣人笑起來:“夫人午睡還沒有起來,她的茶點仍未弄好,現在三時四十分,是冷姑娘吃下午茶的時間。”
  “我?”琥珀吐了一口氣:“謝謝。”
  琥珀匆匆吃了下午茶,到樓下,瓊姑還沒有回來,她跑了不少路,一直向廚房走。廚房好大,像個小菜館的廚房間,她和廚房的佣人笑著打招呼,她看見夫人的金托盤上,放著一瓶茶,一盅奶和一瓶糖,廚子正在做CHEESE FENCAKE。
  琥珀見茶點沒有做好,時間還沒有到四點鐘,於是,她去找剛才送下午茶給她的佣人。
  “可不可以給我找一個花瓶?”
  “冷姑娘要怎樣的花瓶?這兒有許多花瓶,大、小、盆頭、插頭都有。”
  “我要一個小而精致的,越名貴越好,不要大,因為我只要插一支花。”
  不一會,佣人把花瓶帶進來,說:“冷姑娘,瓊姑說這是個古董花瓶,很值錢的,不知道合不合用?”
  “很好,很精巧,謝謝你,請把夫人的茶點拿到這兒來,時間差不多了!”
  佣人答應著走進去,琥珀拿著花瓶到花園,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紅玫瑰,裝了一點水然後插進瓶子裡,她回到大廳,餐盒已放在茶幾上。琥珀把花瓶放進去,揭開蓋食物的蓋子,便送上古夫人的房間。
  先敲了門,古夫人答應了,她才推門進去,她先把餐盒放在一邊,然後去扶夫人起來,替她穿上晨褸,把餐架子推到她的面前,然後很小心的把餐盒放在餐架上。
  “誰放的玫瑰?”
  “是我放的,夫人。”
  “你的壞主意真多!”古夫人拉長了她那張又瘦又干的臉,手一揮把整個餐盒甩在地上,茶啊、奶啊、糖啊、點心和花瓶碎片滿地都是,嚇得琥珀目瞪口呆。
  “我最討厭耍花招的人,你呆瞪著我干什麼?”她在吼她。
  琥珀連忙蹲在地上收拾東西:“夫人,真對不起,但是,你要吃東西服藥的。”
  “還不快按鈴叫人來清理地毯。”她比琥珀鄉下的老師還要凶:“你把我的房間弄得又髒又臭,哼!”
  琥珀按了一下壁上的叫人鈴,不久,兩個女佣進來,她們看了琥珀一眼,立刻幫忙做清理工作。
  “阿三,吩咐阿芳送一杯牛奶給我。”
  阿芳進來,琥珀連忙洗淨手去拿藥丸。
  “不吃!”古夫人手一推。
  “夫人,每日吃藥四次,是不能中斷的,否則就失去效用。”
  “你說話真多,討厭。”
  “夫人,剛才我自作主張,是我不好,我知道錯了,請求你的原諒。夫人,把藥吃了吧!你犯不著為了我,連身體也不顧。”
  “哼!”古夫人抓起藥丸,拋進嘴裡。
  古夫人吃了藥,琥珀扶她上輪椅,推她到窗前看風景。
  “為什麼推我到這裡來?”
  “早上你看東面,東面可以看到園中的花草,這邊是南面,可以看見大海,換一下環境。”
  “你的壞主意太多,我不喜歡換來換去,快把我推到那扇窗去。”
  琥珀暗歎一口氣,只好照辦。
  五點半,瓊姑帶了幾個男人分別進來,他們都是替古夫人工作,向古夫人報告一天的業務情況。別瞧古夫人病得好像沒有氣似的,其實她很精明,同時,也關心古老爺留下來的生意。
  七點半,晚餐開始,琥珀再也不敢打玫瑰花的主意,好好的做她的份內事,古夫人一面吃飯,一面把電視機的遙控器放在手裡,按了一個又一個,然後用力把控制器一擲:“根本沒有好節目。”
  “麗的電視長篇劇——《追逐》很不錯!”
  古夫人盯了她一盯,繼續低頭吃飯。
  吃完晚飯,琥珀侍候她去洗手間,然後就侍候她上床睡覺。
  琥珀一天的工作完畢,她開了電視機,一面看電視一面吃飯。
  “聽說你今天惹夫人生氣?”
  琥珀眼睛看著電視機,萊往嘴裡送:“還不是為了一朵玫瑰花!”
  “這就是你不對了!”
  “我錯了?我只不過想令她高興。”
  “你不明白,老爺以前喜歡送玫瑰花給夫人,尤其是紅玫瑰;所以,除了老爺,誰也沒有資格送玫瑰花給夫人。”
  “怪不得,我真是自作自受了。”
  “她沒有趕你走,算你走運。”
  “可不是,打破的花瓶,還是古董呢!”
  “我看夫人對你也不錯!”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28:52

“希望是吧!”琥珀咬著雞腿子:“夫人也真怪,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八點鐘就睡覺了,白天大不了看看窗外。”
  “她也無事可做。”
  “可以看報紙、畫報和電視啊!”
  “她精神不夠,要是看久了會頭暈,不過,她晚上上床後,她會躺在床上看一看電視。年紀大了,哪能睡那麼多。”
  “今天來了好幾個經理。”
  “他們每天下班一定來向夫人報告一切,老爺的古氏機構做很大生意,每年也賺許多錢,可惜,就連一個女兒都沒有!”
  “親戚呢?”
  “那倒不少,夫人姐姐的兒子,老爺弟弟的兒子,還有幾個堂侄兒。”
  “怎麼沒有看見他們?”
  “夫人不讓他們來。”
  “自己那麼孤單,為什麼不讓親戚來熱鬧一下,夫人真是怪人!”
  “夫人不喜歡他們是有原因的,他們一來就吵架,煩死了。”
  “有什麼好吵的?”
  “他們要向夫人獻殷勤,想爭取夫人的好感。”
  “這也不是壞事。”
  “可惜,他們不是真正孝順夫人,只不過想謀奪家財。”
  “那班人也真笨,夫人無兒無女,她死後,錢自然屬於他們,又何必爭?”
  “他們想把全份家財據為己有。”
  “大貪心了!”
  琥珀吃完飯,想看古夫人,她跑上三樓,輕輕開了房間,看見夫人躺著在看電視。她走過去,輕聲說:“我扶你起來靠著看。”
  古夫人盯了她一眼,動也不動。
  “要不要喝杯茶?”
  “不要,出去!”
  琥珀只好出去,心裡不斷嘀咕:“人家是一番好意,好心沒有好報。”
  一天總算過去了,第二天,琥珀正在給夫人讀報,瓊姑帶了一個醫生進來。
  醫生看見琥珀,忍不住內心的喜悅,好一個人間仙子。琥珀也看了他一眼,很年輕,樣子長得不錯,比胡國偉好上一千倍。
  “喂!世良。”古夫人喝了一聲:“你今天是來干什麼的?”
  “替夫人檢查身體。”
  “為什麼還不開始?”
  “是!”
  琥珀替夫人解開晨褸和睡袍的鈕扣,和醫生合作。
  檢查完畢,古夫人問:“我怎麼了,還能活多久?”
  “長命百歲!”
  “活那麼久干什麼?”
  “你少發脾氣,還可以多活一百幾十年。”那位醫生拿著藥瓶對琥珀說:“你是夫人的新聘護士吧?”
  “是的!”
  “這三種藥丸,每天服四次,餐後服,這些針藥,每天注射一次,最好在午飯後。”
  “是的,醫生。”琥珀接過藥,把藥瓶放在架子裡。
  “夫人太瘦了,你要盡量勸她多吃一點東西。”
  “我會盡力。”
  “古夫人,我走了。多休息,千萬別發脾氣。”醫生拿起藥箱,看了琥珀一眼,就由瓊姑送他出去了。
  琥珀繼續讀報,讀報後,她侍候夫人洗澡。唉!可憐,夫人身上只有一身排骨。
  吃午飯的時候,琥珀問瓊姑:“我怎麼想也想不透,夫人怎麼會讓一個年輕的醫生替她看病?”
  “以前李醫生的父親,是古家的醫務顧問,老爺和夫人,都由李醫生保健,去年李醫生血壓高,被迫退休,所以由他的兒子接手。由於大家是世交,夫人沒有理由反對,而且,李醫生雖然年輕,可是相當能干。”瓊姑放下筷子問琥珀:“怎麼了?你是不是也注意到,李醫生偷看你幾次。”
  琥珀笑一下,搖了搖頭。
  “李醫生對我很不錯,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為你們作媒。”
  “做他的姨太太?”
  “為什麼要做姨太太?”
  “難道叫他離婚娶我?”
  “他根本沒有結婚。”
  “真的!”琥珀有點意外。
  “動心了?下一次他來替夫人檢查,我告訴他,然後安排單獨見面。”
  “千萬不要,我只想專心賺錢。”
  “嫁給了李醫生,不只手上有了一張長期飯票,李醫生家裡環境不錯。”
  琥珀又想起了子寧。
  “我配不上他。”
  “說什麼也沒有用,先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你。”
  琥珀完全不把瓊始的話放在心裡,其實,她只要把工作做好,不挨罵,她已經夠高興了。
  這天,古夫人一個人留在洗手間,琥珀回到臥室,感到房間一陣發霉的氣味,而且缺少氧氣,這對病人來說,是大大不適宜。其實,她早就想把窗戶打開。
  她首先把白窗紗束起,然後把所有的窗戶全部打開,啊!一陣甜美的春風吹進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琥珀靠在窗前看海,正看得人神,突然有人驚叫:“噢!好冷,天!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琥珀立刻口轉身,看見古夫人雙手掩住臉縮在牆角:“夫人,你怎麼了?”
  “把窗關上,把窗關上!”
  “是的!”
  “放下窗紗!”她急喘著氣。
  琥珀手不停的照辦。
  一切回復舊觀,古夫人這才吐了一口氣:“啊!啊!快扶我上床!”
  琥珀讓夫人靠在床上,替她蓋上被。
  “是誰打開窗門的?”
  “沒……有人,不過……”
  “你管我?”古夫人用手指著琥珀:“你想害死我?”
  “我沒有,只不過這兒缺少氧氣,我把新鮮空氣放進來,我是想夫人身體……”
  “想冷死我,想射盲我的眼睛?你小小年紀,心好狠,你立刻跟我滾!向瓊姑支兩個月薪金,我永遠不要見到你!”
  “夫人,讓我侍候你,求你不要趕走我,我知道錯了,我向你道歉。”
  “滾!”古夫人按了叫人鈴。
  “夫人……”
  不一會,瓊姑進來,看見琥珀面青唇白,心知不妙,她賠笑問:
  “夫人,有什麼吩咐?”
  “立刻帶走她,給她六千元。”
  “琥珀,你做了錯事,還不趕快跪下來!”瓊姑瞪著眼,大叫一聲。
  琥珀直直的站在那兒,要她跪,為什麼?
  瓊姑用力把她一按,噗通一聲,琥珀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跪在地上。
  “夫人,琥珀年輕不懂事,不過,我知道她對你是很忠心的,求你給小的一個面子,放過她這一次吧!”
  “你知道她干了什麼?”古夫人余怒未息,氣呼呼地說:“她想開窗冷死我!”
  “她不會的,夫人,她常常偷偷析禱,希望夫人早日康復。只是她太年輕,不懂事,做錯了,求夫人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帶她出去!”古夫人輕輕揮了揮手。
  “還不趕快向夫人道謝。”
  琥珀帶著猶疑的眼睛,看了瓊姑一眼,瓊姑輕輕一點頭,琥珀說:
  “謝謝夫人大恩!”
  “永遠不准有第二次,出去!”
  瓊站把琥珀推出去,兩人到樓下,瓊姑說:“上工還不到一個星期,就給夫人趕跑。”
  “怪不得她一年換十四個護士,看樣子,她一年可以換五十二個。”
  “我代人求情,還是第一次,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我只不過把窗門打開,放空氣進來。”
  “你這孩子,你知道不知道,夫人最怕風又最怕光,差不多四年了,沒有人敢動過窗門。每次抹窗,她都睡到休息間。”
  “夫人為什麼這樣怕光?”
  “她長期生活在黑暗中,光那麼刺眼,她怎受得了?”
  “其實,她用不著把自己關起來,她身體很弱,到花園曬曬太陽,有益身心。”
  “老李醫生說,夫人缺乏求生意志。”
  “她不想活?是為了老爺?”
  “當然,我不跟你閒聊,我到廚房去看看夫人今晚吃什麼菜……”
  整整一個星期,夫人沒有和琥珀說過一句話,而且不斷借故大發脾氣,要找琥珀麻煩,使她得不到半刻安寧。
  琥珀覺得很難受,可是,一想到那三千元,還有年尾雙薪,為了錢,為了自己將來的前途,她一咬牙,強忍下去。
  換了另一個女孩子,早就走了。
  這一天,琥珀發覺了古夫人吃的早餐,竟然是長壽面,而且她的臉上,似乎也有了一絲笑容。
  琥珀感到很奇怪,趁個空兒問瓊姑。
  “今天是夫人生日。”
  “前些日子,你不是說夫人過了生日嗎?”
  “夫人一共有兩個生日,一個是自己的生日,一個是老爺的生日。”
  “多奇怪?老爺都死了,而且,老爺的生日和夫人的生日,根本就是兩個日子。”
  “老爺和夫人,是同日不同月,由於他們夫妻恩愛,所以,老爺未去世之前,夫人總是和老爺同一天做生日。”
“就是今天?”
  “不錯。”
  “怪不得,我從未見過夫人那麼高興。”
  “只要有關老爺的,她都喜歡。”
  “很特別的人。”琥珀在替自己高興,因為幾天以來,夫人第一次開口說話,她算是解凍了,以後也好做人。
  由於夫人給了她一個大紅封包,因此,她匆匆吃過午飯,便乘車到市區去,買禮物送給古夫人。
  回古宅,還沒有到四點,瓊站一看見她就焦躁地說:“你跑到哪裡去了?”
  “我去買點東西,反正又沒有事做。”
  “沒有事?我到處找你,你知道嗎?”
  “現在還沒有到四點鐘啊!不是夫人要找我吧?”
  “是我找你,現在夫人的房間一團糟!”
  “夫人那麼快就起床?真不巧,我難得出去一次……”
  “夫人根本沒有睡覺,就陸陸續續來了一大堆人,吵得夫人心都煩了。”
  “是什麼人?”
  “那些表少爺、表小姐,還有他們的子女,吱吱喳喳的。”
  “他們來干什麼?”
  “你不是說夫人不歡迎他們?”
  “不歡迎是一件事,他們要來,又是一回事,畢竟夫人和他們有親戚關系,他們來了,就不能不開門。每次,總要夫人下逐客令。”
  “現在我該怎麼辦?”
  “你以護士的身份,說夫人要休息,請他們到大廳吃點心。”
  “以前的護士都是用這種方法?”
  “是的!不過每次都做得不好,令夫人很生氣。我希望你有好辦法,對那些人,太怕事是沒有用的,以前那些護士,都怕了他們。”
  “你呢?”
  “我不是護士,我的話,他們根本不肯聽,我也沒有辦法。”
  “好吧!希望我做得好。”琥珀把東西放下,跑上樓梯。
  還沒進房間,已經聽到夫人臥室內的人聲。
  琥珀走進去,看見夫人疲倦地靠在床上。
  那些人七嘴八舌。
  “姑母,我不明白,姑丈的生意為什麼要交由外人代理?我也是念商科的。”
  “我正正式式是個工程師,舅父的建築公司應該由我管理。”另一個說。
  “姑丈的工廠由我代理最適合,我是學電機的。”
  “我學經濟的,財務公司的總經理,應該由我……”
  “姑婆……我要吃蘋果!”一個小孩竄過來,用手去推古夫人。
  “我要柑,我要朱古力……”
  “這兒是自己的家,喜歡什麼,自己去拿嘛!來煩舅媽干什麼?”一個女人說。
  “滾!你們給我滾……”
  “姑母……舅媽……”所有的聲浪,蓋過了古夫人。
  “住口!”琥珀叫著。
  沒有人理會她。
  那些人繼續向古夫人進攻。
  琥珀抓起一個最頑皮的孩子,高高舉起他,那孩子哇哇的哭,所有的人停止了,每個人都望著琥珀。
  琥珀輕輕放下那孩子,撫了撫他,說:“我是夫人的護士,夫人要午睡,請你們各位到樓下餐廳吃點心。”
  “我們不要吃點心。”
  “我們要和夫人談家事。”
  “對了!你是外人,你憑什麼理由來插嘴的?”
  “你剛才欺負我的孩子,我會控告你謀殺的。”
  “夫人有病,你們不知道嗎?”琥珀放開了嗓門。
  “為什麼不知道,你是新來的吧?你懂什麼?哼!”
  “病人需要休息,你們太吵了,會影響病人的精神,現在我請求大家離去。”
  “憑什麼要我們離去?”
  “你們到底要干什麼?”琥珀盡量提高聲音,因為,房間裡實在太吵了。
  “達到我們的願望。”
  琥珀看了古夫人一眼,她嘶啞著:“滾!”
  “你們各位都聽到了,請吧!”
  “今天來了,沒有結果,我們是不會走的,你省點氣吧!”那些人又七嘴八舌實行疲勞轟炸:“姑母……舅媽……我的工廠……我的財務公司……我的……”
  “你們到底走不走?”琥珀尖叫。
  “偏不走。”
  “好!”琥珀一手按牆上的叫人鈴,另一只手推開眾人,出其不意的把古夫人抱起,直沖向更衣室。把夫人放在一張安樂椅上,然後順手把門鎖上。
  那些人追上來,夫人已經被關上了。
  琥珀用背靠住門,盡可能制止他們敲門,可惜寡不敵眾,她幾乎給眾人推開之前,瓊姑帶了屋中所有的男工進來。
  那班人被制服了,琥珀差點被他們掐死,她嗆咳著,好一會才回過氣來。
  那班人仍然吱吱喳喳,吵著要見古夫人。
  “以後你們要見夫人,可以!”琥珀蓋過了他們的聲音:“不過你們要預約,夫人每次只能接見一對夫婦……”
  “什麼?見自己的親人還要預約?簡直是天下大笑話!”
  “假如你們是真心來問候夫人,或者大家守秩序,不要把這兒吵得像個市場似的,那我絕對不會禁止你們見夫人,可是……”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管我們?”
  “憑我是夫人的特護,夫人一直在生病,她不能受刺激、不能激動,要安心靜養。可是你們一來了就吵,根本沒有人關心夫人的精神狀況,她幾乎給你們逼昏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昏。”
  “你不是想讓她昏吧?你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想來分古家的財產?告訴你們,夫人還可以活一百年,你們少耍點花樣,省點時間,別花費了心思吧!”
  眾人面面相覷。
  “還有,在近期內,你們來探訪夫人時,請不要偕小孩子一起來,因為孩子天真不懂事,他們不知道要怎樣遷就病人。”
  “我們從來未見過這樣凶的護士,簡直是豈有此理!”
  “現在,請大家到樓下吃點心。”
  “不去,我們不去!”
  “瓊姑。”琥珀揮一下手:“帶他們出去,好好招待!”
  幾個男工動手扯一個,拉一個。突然一個女人,大喝一聲:“你們敢碰我一下,我就控告你們非禮!”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
  “控告?”琥珀冷聲道:“我限你們五分鐘之內離開,如果你們不走,我就報警。”
  “你報警跟我們有什麼相干,我們和屋中主人有親戚關系,難道我們不能來?”
  “不能!親戚也好,甚至兒女也好,你們未得主人同意,擅自進來,我們可以報警,由警方請你們離去。”
  “笑話,警察才沒有你們那麼空閒。”
  “警察的職責是保護市民的生命財產,接到控訴,他們不會不管。”
  “我們又不是來搶錢。”
  “但是你們來刺激病人,你們都知道夫人有心髒病,故意來大吵大鬧。要是夫人有什麼意外,警方不管,他們擔當得起嗎?”
  立刻,整個房間靜肅了。
  “我首先打電話請李醫生來做證人,然後我再打九九九報警。”
  琥珀說著,就走過去,拿起電話筒。
  “我們走吧!亞B仔,我們走!”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死丫頭實在很厲害!”
  “難道就怕了她?”
  “識時務者為俊傑。”
  “走吧!瞧舅媽那副德性,她做不長久的,大不了再待一個月,等她走了,我們再來!”
  “快走,她真的在打電話。”
  “只不過在找醫生。”
  “你沒聽她說,通知了醫生,便立刻報警嗎?快走吧!”
  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琥珀剛打完電話給李醫生,所有的人都走了。
  琥珀好像經歷了一場大戰爭,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她靠在牆上一會兒,突然記起了更衣室裡的古夫人,她連忙走進去,開了房門。
  古夫人軟弱無力地靠在安樂椅上,看見琥珀,她展開了一個笑容。
  “沒有事了,他們都走了。”
  她輕輕點一下頭。
  琥珀把夫人抱回床上,發覺她手足冰冷,便替她蓋上被,又給她一顆特效藥讓她服下:“李醫生就快來了!”
  李醫生很快就趕到了,他看見夫人安靜地躺在床上,有點奇怪,問琥珀說:“夫人已經自動醒過了?”
  “醒過來?我不明白。”
  “每一次他們來,都把夫人氣昏了,護士小姐才打電話通知李醫生。”瓊姑走進來:“這一次冷姑娘把夫人保護得很好,夫人根本沒有昏過是不是?”
  “是的,夫人一直很清醒!”
  “冷姑娘真有本領。”李醫生坐在旁邊,替夫人把脈搏:“我替你檢查一下,聽聽心髒。”
  一會兒,李醫生笑著說:“情況比上幾次好多了,這都是冷姑娘的功勞。”
  “哪裡話,夫人平安就好。”
  李醫生替夫人打了針,他說:“夫人很疲倦,讓她好好睡一覺,晚飯的時間可以押後。”
  琥珀替夫人蓋好被,然後關上門和李醫生一起出去。
  “應付那些人不容易吧?”李醫生問。
  “實在不容易,剛才我像個跑街市的潑婦,我想,活了那麼多年,我第一次那麼凶!”
  “你用什麼方法令他們自動離去?”
  “自動?你以為我是耶穌嗎?我還沒有那份本領,以德報人。”
  “跟那些人,根本不能講道理。”
  “你都認識他們?”
  “不認識,不過家父告訴我關於他們不少事,我每一次來,他們都走了。”李醫生看看琥珀:“吃過下午茶沒有?”
  “還說吃下午條呢!別說我,連夫人也沒有吃下午茶。”
  “我請你吃下午茶,夫人會睡幾個鐘頭,吃完下午茶,我送你回來。”
  “謝謝,我不放心出去,留下來,隨時注意夫人的情況。”
  “睡覺沒有什麼好看的,你在擔心她的身體?當然,她每次受刺激,對心髒都有壞影響,不過她現在仍然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知道,下一次陪你,好嗎?”琥珀溫婉地笑著。
  “下一次?什麼時候?你不會去的,你只不過在騙我!”
  “不會騙你,答應過一定去,過幾天,等夫人身體稍為好轉。”
  “那……好吧!再見!”
  琥珀送走了李醫生,立刻回到樓上,輕輕推開古夫人的房門,發覺她已經熟睡了。
  琥珀回到樓下,瓊始舉起了大拇指:“你真有本領,那班人,簡直像紅番!”
  “來來去去,還不是為了錢。”
  “他們想逼夫人分身家,一有機會就來吵,等夫人實在忍受不住,把身家分了,他們就再也不會來了。”
  “夫人為什麼不給他們一些錢?”琥珀搖一下頭:“省得麻煩。”
  “一些錢?他們肯要嗎?每一個人都想獨占老爺的家財。”
  “根本沒有可能。”
  “是沒有可能,但是起碼每人要分一份,一人一份,起碼也超過千萬元。”
  “有那麼多錢,嚇死人!”琥珀吐一下舌頭:“是不是一定非要分給的?”
  “當然不是,他們又不是老爺、夫人的子女,就算是子女,夫人認為不應該分給他們,他們也沒有辦法的,因為夫人是老爺唯一遺產繼承人。不過,如果他們不是太過分,畢竟是親戚,夫人還是會分一些家財給他們的;現在,現在就很難說了。”
  古夫人一直睡到九點鐘才醒來,吃過晚飯,夫人的精神很好:“我不想睡。”
  “那靠會兒也好的,剛醒來,當然睡不著。”
  “你去吃飯吧!”
  “我八點鐘已經吃過了,早點吃,可以有時間侍候夫人。”
  “今天你做得很好。”
  “盡力而為罷了!其實,我也有點後悔,我對夫人的親戚太不尊重了。”
  “他們根本不尊重自己,你又何必尊重他們?你召警嚇走他們,證明你很有膽識。”夫人說:“不過,我擔心要是警察來了……”
  “夫人,我並不是真的要報警,否則我打的第一個電話不會是找李醫生,我是考慮嚇唬他們。我當時心裡想,這班人欺善怕惡,我就利用他們怕死的心理,嚇退他們。”
  “精彩,精彩。”夫人笑眯眯:“你實在不簡單,冷姑娘,最初,你在我的感覺中,只不過是一個漂亮的孩子,現在,證明你不單只漂亮,而且機智、勇敢、聰明。小小年紀,實在非常難得!”
  “夫人太過獎了。”
  “其實,對待他們,我有一個最徹底的辦法,就是下一個命令,吩咐門房不讓他們進來,這樣,不就沒有麻煩了嗎?可是,老爺生前總覺得我們兩夫婦沒有孩子,多幾個親戚來往,家裡熱鬧些;所以,過去他們來慣了,也鬧慣了,現在……老爺一經去世了,我就和他們斷絕,我怕……”
  “一切都為了老爺。”琥珀替她說出她要說的話:“盡量容忍他們,是看在老爺的份上。”
  “你說得對,不過容忍有一個限度。”夫人激動了一下,很快又平復下來:“你對他們說得好,以後誰想見我,逐個來,一大堆人,我還來不及開口,已經被他們吵昏了。”夫人按響叫人鈴,琥珀正感奇怪,不久瓊始進來,夫人對她說:“以後那些表少爺、侄小姐他們要來見我,先要問明他們是否早已和冷姑娘預約,否則,不要讓他們進來,你去吩咐門房。”
  “要是他們吵著要進來?”瓊姑皺了皺眉頭說:“該怎麼辦?”
  “這……”夫人看了琥珀一眼。
  “讓我來應付他們好了,夫人,我提議改裝一個可以開關的門鈴。”
  “以免他們因為不能入屋而按鈴騷擾。好主意,瓊姑,明天立刻換門鈴,至於要安裝怎樣的新門鈴,問冷姑娘好了。”
  “謝謝夫人!”琥珀心裡既滿足又高興。
  連瓊姑也替她開心。以後的日子,琥珀和夫人相處得很好。
  古夫人尤其喜歡琥珀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望遠鏡。由於古夫人每天都花費一段時間看窗外,有了望遠鏡,古夫人可以看更遠的地方。
  一個有微雨的早上,琥珀很快就把報紙讀完:“今天沒有什麼新聞。”
  “每天總是打打殺殺,現在的壞人真多。”
  “都是為了錢,夫人,我念一首詩給你聽好嗎?”
  “詩?好呀!總比那些罪惡新聞動聽,你念吧!你喜歡誰的詩?”
  “不經意在卑微的地面,有一流潤水,雖則你的明艷;在過路的點染了他的空靈,使他驚醒,將你的倩影抱緊。”
  古夫人直看著琥珀。
  “翩翩地在空際雲游,自在、輕盈,本不想停留,在天的那一方或地的那一角,你的愉快是無攔阻的逍遙。”琥珀沒有發覺,夫人的臉色變了。
  “如春天裡不成字的寒雁,飛遠、更遠,化入遠山,化作煙。”
  琥珀仰著頭,還要念下去,古夫人突然提高聲音說:“是你作的詩?”
  “不,我哪兒會作詩。”琥珀笑著說:“我只是多看了幾次,自然會念的。”
  “趙家壁寫的?”
  “好像是姓趙。”
  “在哪一本書看到?”
  “我忘記了。”
  “書呢?”
  “在我房內。”
  “拿給我看看。”
  琥珀走出去,很快,把一本書帶進來。
  “果然是徐志摩的散文集,你自己買的嗎?”古夫人把書接過來。
  “不是我買的,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買這樣的好書。”
  “書從哪裡來?”古夫人疾言厲色的喝問。
  “我在老爺的書房拿的。”
  “你竟然膽敢走進老爺的書房,看老爺的書。”古夫人面孔發青。
  “老爺的書房並沒有下鎖。”
  “根本不用鎖,從來沒有人膽敢進去。”古夫人指著琥珀:“你犯了我的家規,快給我滾!”
  “夫人,老爺的書房放著那麼多書沒有人看,你不覺得太可惜嗎?”
  “老爺的東西只有我能動,滾!”
  “我覺得每天的新聞都不外打家幼舍,所以我想多看點詩、詞,念給夫人聽,我是為了夫人。”
  “老爺的書我會看。”夫人抱著那本散文集,倔強地說:“給我滾!我補發三個月人工給你!”
  “我可以立刻走,不過,夫人,有幾句話,你是非聽不可。你精神不好,連看電視都覺得眼睛疲倦,你能夠看老爺的書?我知道你關心老爺的一切,也想知道老爺平日看什麼書,但是你現在無能為力,我念給你聽,不是等於自己看到一樣?”
  夫人瞄了她一眼:“我不喜歡你碰老爺的東西,碰一下都不可以!”
  “我們現在住的是老爺的房子,用的也是老爺的錢,我無意跑進你和老爺的世界,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為了你。”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29:49

 她不再說話。
  “我現在就走。”琥珀一直向前走到門邊。
  “回來!”古夫人突然叫住他,琥珀回轉了頭。
  “我討厭你這個人,但我喜歡聽你念詩的聲音,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准碰老爺的書,知道嗎?”
  “我走了,就不會有機會碰啦!”
  “誰准你走的?膽子可真不小!”
  琥珀咬一下唇,笑了笑。
  “明天念《偶然》給我聽,它在另一本徐志摩詩集裡。”
  “那我豈非又要碰老爺的書?”
  “我批准你!”
  “我可以替你換床單了嗎?”
  “唔!”於是,琥珀抱古夫人坐進輪椅,把她推到窗前,然後把望遠鏡交給她。
  “今天,我想看看海景。”
  “好的,我推你到南窗。”
  她的嘴角似乎展開了一下,算是個微笑,這種女人!
  琥珀花了許多心思,經過無比的忍耐,再加上忠誠一片,她終於打動了古夫人。
  她們的關系,越來越好。
  這天,古夫人突然對她說:“李醫生一直想請你吃一頓飯、看場電影,你為什麼不去?”
  “我要侍候夫人,哪兒有空。”
  “你只是沒有空,不是討厭李醫生?”
  “我沒有資格討厭他。”
  “你那麼年輕,應該交朋友,一年到頭都沒有假期是過分了些,以後每逢星期日,我給你放假,好不好?”
  “當然好!可是,誰侍候你吃藥?”
  “一個星期才一天嘛,瓊姑拿給我,你教她不就可以了嗎?”
  “打針呢?也教瓊姑打針?夫人,謝謝你的好意,在你身體未復元之前我還不想要什麼假期。”
  “女孩子一天到晚關在房子裡,不出去跑跑,會悶壞的。這樣好不好,每逢星期日,你替我打了針,然後出去散心。”
  “這樣好不好?夫人。”琥珀學她說話:“等我有要緊事要出去,才向你請假。”
  “我代你答應李醫生,這一個星期日,你和他去吃飯、看戲?”
  “不,夫人,不要嘛!”
  “你聽我說,李世良這孩子挺不錯的。”古夫人微微的笑:“聽話,嗯!”
  琥珀沒有理由拒絕古夫人的一番好意,一方面,古夫人是為了她好;另一方面,一天到晚關在古家,也太寂寞。

琥珀和李世良來往了幾次,發覺李世良實在很不錯。假如,她不是仍然懷念王子寧,李世良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李世良是非常遷就她的,比如第一次和琥珀約會,琥珀就首先要求他送她去探望干媽一一何太太。
  “我陪你去好嗎?”李世良說。
  “謝謝你,不用了,我干媽頭腦很舊,如果你等不及,先回去,以後我們再通電話。”
  “不,我等你!這兒不能停車,我轉個圈來接你。”
  “一個圈?我起碼要耽上三十分鐘。”
  “一個鐘頭都可以,我見不到你,我會再兜圈。”
  “真對不起!”
  “不要跟我客氣,我等你。”
  看見琥珀,何太太一把抱住她。
  “你好久沒有來,想死我了。”
  “我沒有假期,路又遠,幾次想回來看你,都抽不出時間。”
  “你今天回來,是不是熬不住?”
  “不是,我是特地回來看你。”
  “那老太婆,是不是很難伺候?”
  “最初實在很難熬,吃過不少苦,如果不是待遇好,我恐怕再也挨不下去了,幸而瓊姑常常幫助我。”
  “太受氣,就不要再干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回來吧!”
  “干媽,我現在是否極泰來。”琥珀拉著何太太坐下:“夫人對我,完全改變了態度,她對我非常好,我過去所受的,沒有白受。其實,夫人是個心地善良,又非常孤獨的可憐人。她並不如外表那樣冷酷。”
  “讓我看看你。”何太太扶正她的臉:“你真的胖了,人也更漂亮了。”
  “在古家住得好,吃得好,生活安定又正常,怎能不長胖。”琥珀把禮物放在桌子上:“干媽,我孝敬你的。”
  琥珀並不是一個忘本的人。
  誰對她好,她都記在心上。
  張錦天的媽媽待她也很好,她也想去看看張媽媽。
  可是,她又怕碰見張錦天。
  她這次離開胡醫生診所轉到古夫人家去當私家護士,為了避開張錦天,她連配藥的黃先生也隱瞞了,就是怕人漏了風聲,張錦天會找到古家去。
  她不愛張錦天,是肯定的。
  假如她選丈夫,家世、學問、地位,世良都比張錦天好。可是,她仍沒想過要愛上李世良,她始終向往做王子寧夫人。
  這些日子,她忙著編織毛線。有一天,她和李世良去“拍拖”,她買了一些金黃色的毛線回來,一有空就編織。
  “給世良編毛衣?”
  琥珀笑一下。
  古夫人拿起一看,她笑了起來:“帽子,我一直不知道世良喜歡戴冷帽。”
  “還有圍巾呢!整套的。”
  “你對他那麼好。”古夫人皺了皺眉頭:“你不是快要嫁給他了吧?”
  “嫁了也好,省得夫人生氣。”
  “你真的要結婚?那……我怎麼辦?”
  “另外聘請一個比我好,不會令夫人討厭的女護士。”
  “我不要!”古夫人鐵板著臉。
  “除了你,我不要別人碰我一下。”
  “你是不准我出嫁了?”
  “你才十八歲,何必急於結婚?”
  “去享福呀!”
  “我待你不好?你在這兒生活得不好?我要問世良,為什麼把你由我手中搶走?”
  “你問李醫生也沒有用,因為現在他一切全聽我的。”
  “啊!原來一切都是由你自己計劃好的,現在找到了好歸宿,就拋下我不理。”夫人很容易就生氣起來。
  “我也不是一定要嫁出去的,如果你想讓我留下來,也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你要多少錢?”
  “你不要以為每一個人都想要你的錢。”
  “你要的是什麼?”
  “讓我拉開窗簾,把陽光放進來。”
  “陽光會刺痛我的眼睛。”
  “不會的。”
  “上一次你已經試過。”
  “上一次我沒有計劃周詳,太急進了,如果我逐步、逐步的拉開,你會慢慢適應的。”
  “我不能適應!我不能!”
  “那算了。”琥珀攤一下手,繼續低頭編織她的毛線。
  一會兒,古夫人說:“也許……我可以適應,不過……”
  “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傷害你,來,到這邊來,這兒不會讓陽光直接照射。”琥珀放下毛線,把夫人的輪椅,推到另一邊,然後,她緩緩地拉開了窗紗。
  夫人用手掩住眼。
  她還沒有叫出來的時候,琥珀已停住了。
  “你沒有拉下去?”
  “夠了,每天拉開一點點,好讓你的眼睛能適應。”
  “你的辦法真好。”夫人十分開心:“看!那射進來的金色陽光有多美!”
  “多曬陽光,身體才會健康呢!不過,不能心急,慢慢來。”
  “是的,慢慢來,你看,我不是能夠適應了嗎?”
  琥珀按部就班,有計劃地,完全把窗紗拉起,令整個房間充滿陽光。
  古夫人不用坐近窗口,也可以看到窗外的彩虹和飛鳥。
  她的心情開朗多了。
  一個星期後,琥珀把編織好的帽子和頸巾折好,古夫人無限羨慕地說:“世良真好福氣,這黃色實在太漂亮了。”
  “你喜歡嗎?”
  “好喜歡。如果你有空,琥珀,能不能也給我織一套?”
  “可以,不過有條件。”
  “又有什麼古怪條件?”
  “你讓我打開東窗,我把頸巾送給你。”
  “不行,我不能吹風。”
  “你是因為怕冷,不敢吹風?”
  “是的,我好怕冷。”
  “來!圍上這條頸巾,看看還冷不冷?”琥珀把那條黃色的頸巾,圍在古夫人的脖子上:“怎麼樣?”
  “真柔軟、溫暖、舒服!”
  “那你按緊它,不要放手!”琥珀跑過去,打開了一扇東窗,然後口到古夫人的身邊,伸手由後面擁抱她,輕聲問:“冷不冷?”
  “不怎麼冷,好像不是吹東風,而且頸巾實在很溫暖。”
  “假如你喜歡我把南窗打開,我送你這頂帽子。”
  “南窗?南窗風很大,而且正對海,我受不了海風。”
  “要不要試試帽子?”
  “我一直希望有一頂毛線織的帽,我頭發少,戴上帽子,頭部就不會受冷。”
  “我替你戴在頭上,也許尺碼你不適合呢!”琥珀小心地替她把黃帽子戴上了。
  “很適合,剛剛好,完全是我的尺碼。啊!真舒服!”
  琥珀等她未改變主意前,先開了南窗,古夫人按住帽子叫:“有風,有風!”
  琥珀立刻過去擁住她:“冷不冷?”
  “是有海風,不過,奇怪,風雖然吹在臉上,但是……並不很冷。”
  “你知道風吹進來,為什麼不冷?”
  “是什麼原因?”
  “因為太陽曬暖了海水,海水暖和和,所以吹進來的海風,也是溫暖的!”
  “對!”
  “你看,臥室裡陽光充足,空氣清新,是不是整個人覺得都有精神了!”
  “是啊!好像還嗅到香味哩。”
  “空氣、花朵、樹,全都會發出香氣。”
  “很不錯,那只小鳥在海上飛。”
  “那白色的鳥,是海鷗,海鷗喜歡在海上盤旋。”
  “你懂得不少!”
  “在老爺的藏書看到的,”琥珀問:“喜歡我的頸巾和帽子嗎?”
  “喜歡極了!世良真有福氣。”
  “假如你喜歡,我可以把它送給你。”
  “送給我?好啊!”古夫人想一想,搖了搖頭:“那怎麼可以,你是為世良編織的。”
  “我從來沒有說過為誰編織的。”
  “真的送給我?”古夫人用手撫摸頸巾,拉拉帽子,非常開心。
  “當然是真的。”
  “那世良呢?”
  “以後再說。”
  “琥珀!”古夫人突然拉她的手。
  “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世良編織,一開始,你就打算織好了送給我;否則,為什麼連帽子也不大不小,而且米黃色,也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夫人,你真聰明。”
  “琥珀,你真好,一天到晚陪著我,一有空就為我織毛線,剛才我還羨慕世良好福氣呢!其實,我才是真正的好福氣。”
  “夫人,你是花錢請我來伺候你的。”
  “但是,並沒有訂明要你替我編織毛線。”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給你織披肩、外套、圍巾。”
  “你送我那麼多東西,一定又有條件。”
  “不錯!是有條件的。”
  “說出來,看看我能否辦到?”
  “我要帶你到花園曬太陽。”
  “曬太陽?要我走出我的臥室?”
  “不錯,這間房子全部是屬於你的,你不應該一天到晚躲在房間裡。”
  “但是,這四年來……”
  “假如老爺知道你不關心他的書房、他的花園、他的客廳……屋子裡所有的一切,他一定會很難過。”
  “我不是不關心,可是,我有病啊!”
  “我是你的護士,你的身體,我最了解。到花園曬曬太陽,對你的身體,絕對有利無害。而且,老爺親手種的洋白蘭已經很高,你不想看看嗎?”
  “我想,可是……我怕!”
  “怕什麼?”
  “怕風和太陽,怕我受不住。”
  “現在,太陽照在你的身上,風拂過你的面頰,你現在都受得了,為什麼到花園裡就受不了?夫人,你親手養的金魚,現在又肥又大,老爺的日本‘紅旗’,也大得幾乎可以吃了。”
  “真的?”
  “不信?為什麼不去看看?”
  “我可以嗎?”夫人有點興奮,又有點害怕,撫著那滿布皺紋的臉。
  “可以,我擔保。如果你能辦到,我就送你禮物。”
  “披肩、外套、還有圍巾?”
  “不錯。”
  “好!我答應了。”
  “一言為定,可不能賴啊!”
  古夫人伸出了她瘦削而干枯的手。
  琥珀側著頭,詫異地望著她。
  “以前我和老爺協定一件事,都勾一下小指頭,你要不要?”
  “好啊!”琥珀和她勾一下手指。她逐漸感到,古夫人其實不單只不孤單,而且為人十分風趣。
  怪不得古老爺那麼寵愛她。
  提起古老爺話可多了。
  “當我聽到百祥飛機失事的消息,我以為我自己也會因此心痛而死。我當時暈了過去,後來世良的爸爸李醫生告訴我,我一直昏迷了整整四天,第五天醒過來,有人提起百祥的名字,我就又暈過去了。這樣斷斷續續的,我一直在昏迷狀態中,過了整整三個月,三個月後,我整個人換了樣,又瘦又干又蒼白,你知道我在三個月裡,體重減輕了多少磅?”
  “夫人,我想,你應該上床睡覺了。”
  “明天說好不好?快九點鐘了!”琥珀怕她舊事重提,又會傷心:“平常你是八點鐘睡覺的,今天太晚了。”
  “你回答我的問題。”
  “我看,二十磅吧!”琥珀見她那麼堅持,實在沒她辦法。
  “不,是三十磅,每個月減十磅,我由醫院回家,回到自己的房間,傷感起來,當晚便割腕自殺,結果被救回了。可是因此又病了兩個月,再次出院,李醫生派了幾個護士監視我,我討厭那些護士,我罵她們,趕她們走,用東西擲她們,結果一個個給我逼走了。”
  “這就是你一向不喜歡護士的原因?”
  “對啊!我像個囚犯,她們就像獄警,又笨又木,又討厭又可憎,我受不了!”
  “夫人,你沒有生病的時候,我想你一定很美,身材又好。”
  “我告訴你,我以前的確長得很好看,你們老爺一直叫我小美人。”古夫人提起這些往事,又高興得眯起眼睛:“身材嘛!也很不錯,你知道嗎?我以前是五呎三吋高,一百零五磅,很合乎國際標准。”
  “怪不得老爺叫你小美人!”
  “唉!那是四年前的事了。現在我只有七十磅,人老了,也醜了,皮包骨似的,而且滿面皺紋,看上去,像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
  “其實你年紀並不大,四十幾歲的女人,應該是風韻猶存。你臉上的皺紋,也完全是因為你突然消瘦了三十五磅,水分消失,皮膚松弛,只要你胖一點,人就會好看,皺紋就會減少。”
  “這四年,你看我有沒有胖過?”
  “那是因為你身體和心理都有病,只要你開心點,不要老記著舊事,我擔保你很快會長胖,人也會立刻漂亮起來。”
  “老爺都死了,就算我回復漂亮,又有誰欣賞?”
  “我,和你自己,同時,也為了老爺。”
  “老爺,他人都死了,他根本不會知道。”
  “他知道的,他人雖然死了,但精神不死。老爺愛你,他在天國會關心你,他知道你又老又醜,一定會很傷心!”
  “他真的會知道嗎?”古夫人望著窗外,似乎有點相信。
  “人的肉體會死,靈魂卻不會死!老爺的靈魂一直陪在你身邊,他不會喜歡他的小美人頭發枯干,既衰老、又冷酷,老爺的夫人是個風趣可愛、溫柔、嫻淑的小美人。”
  “琥珀,我是不是應該梳一下頭發?”
  “當然應該。”琥珀拿起一把梳子:“改天我出去,替你買幾套新款的旗袍。”
  “買米黃色和粉紅色,老爺喜歡。”
  “好的!”
  “啊!琥珀,我們請世良來吃頓飯好不好?他看見我換了樣,一定會嚇壞。”
  “還是不要請了。”
  “為什麼?你不喜歡?”
  “你要請客,我沒有不喜歡的道理,不過請李醫生來吃飯,叫他一個人吃嗎?那太沒有禮貌吧?”
  “你陪他呀!”
  “我並不是這屋子裡的主人。”
  “你要我請世良到你的臥室吃飯?”
  “不,是你到樓下客廳,陪他吃飯。”
  “我?那怎麼可以。”
  “夫人,你知道嗎?在床上吃飯,是最不衛生的。”
  “四年來,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是可以改的,如果你想自己長胖一點,臉上少點皺紋,就該到飯廳去,舒舒服服的坐下來吃。吃得好、睡得好,做點運動,曬曬太陽,身體才會好。身體好了,自然會長胖,人也會好看。”
  古夫人在琥珀悉心照料下,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
  聽說古夫人心髒病是先天的,加上古老爺的逝世,才使她的病情加深,所以,她的心髒病是無法根治的。
  這天琥珀推著輪椅,和夫人在花園散步。
  古夫人的心情是開朗的,仿佛一個囚犯第一天見到天日:“啊!老爺種的洋白蘭那麼高了,你看是不是有些花朵?”
  “是的!有不少花朵,一到夏天白蘭就會盛開。”
  “你喜歡玫瑰嗎?”
  “喜歡!”
  “喜歡由我和老爺共同設計的花房嗎?”
  “喜歡極了,我剛來的時候,一有空就站在花房外面,看得人都呆了!”
  “有沒有進去看過?”
  “沒有。”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31:10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進去看看?”
  “我不敢,聽說夫人特別喜歡這個花房,我不敢亂闖。”
  “傻瓜,推我進去。”
  “花房的門是鎖著的,我去叫花王開鎖。”琥珀把古夫人推到樹蔭下。
  花王來了,古夫人對他說:“從今以後,花房的門不用鎖了,冷姑娘喜歡,她可能每天都要進去,鎖來鎖去多麻煩?”
  “是的,夫人!”
  走進花房,琥珀歡呼起來:“好漂亮,像個夢中的花園。”
  “花還是那麼美,可惜我人已經老了。”
  “你會再年輕的。花和人都一樣,這些美麗的花朵,如果不澆水、不施肥,它們一樣會凋謝。只要你肯聽話,多活動多曬太陽,多吃點東西,你一樣會年輕。那天李醫生不是說你已經年輕了五年,以後你還會繼續年輕。”
  “這還不是你的功勞?你知道嗎?我給你改造了。”
  “也要你本身努力。”
  “琥珀,你喜歡蘭花嗎?”
  “好喜歡,玫瑰和蘭花,都是美麗多姿的花朵。”
  “老爺告訴我,南非有一種點點蘭,金色的,非常名貴,我們買一些回來種,你說好嗎?”
  “當然好。點點蘭,我連聽都沒有聽過,可是,我不會種。”
  “花王會種。這花房又有空氣調節,以我們的環境和條件,一定可以種點點蘭。”
  “買種子難嗎?”
  “叫買賣出口公司的林總經理去辦妥,買種子,應該沒有困難。”
  “以後我一定會天天來向花王請教,好好護理那些點點蘭。”
  “女孩子學學種花,也是件好事。”古夫人突然望住她:“我一直沒有問過你的家人,你的父母都好嗎?”
  “他們早已去世。”琥珀垂下頭。
  “兄弟姐妹呢?”
  “父母單生我一個人。”
  “親戚呢?”
  琥珀搖一下頭:“都沒有了。”
  “你是孤兒?沒有家人,也沒有親人?你豈不是孤苦伶仃。”
  “我是的,我是個沒有親人的人。”
  “可憐的琥珀!”古夫人拉著她的手:“我不知道你的身世,以前,我對你實在太過分了。”
  “現在,夫人不是對我很好嗎?”琥珀怕提傷心事,她咽一下,把眼淚吞回去。
  “唉!我和你都是一樣,孤苦伶仃。”
  “夫人和我不同,起碼,夫人還有那麼多親戚。”
  “他們只不過想在我身上騙錢,我才不要這樣的親戚,沒有一個是真心的。”
  “老爺不是這樣說過,讓他們來熱鬧些?”
  “熱鬧?太熱鬧了!琥珀,其實我只要有你一個人就夠了。不過,你還那麼年輕,天天對著我這乏味的老太婆,恐怕是會令你生厭。琥珀,你告訴我,你對什麼事情最有興趣?”
  “念書。”
  “唔!小孩子是應該念書的。有沒有想過,將來要做一個怎樣的人?”
  “做個學問好、知識豐富的人。”
  “喜歡哪一種?”
  “商科。”
  “你對做生意有興趣?”
  “不知是否真的有興趣,不過,我一直認為將來會和一個生意人結婚。如果我對商業有認識,說不定,我可以做個賢內助。”
  “你有沒有想過會嫁給世良?”
  “李醫生?我已經是個現成的護士,如果我嫁給他,應該助他一臂之力。”
  “你會嫁給他嗎?”
  “不知道!我只有一宗心事,要把夫人的病醫好,等你不再需要護士我就去念書,充實自己。”
  “你真的那麼喜歡讀書?”
  “好喜歡!我來做事,也是為了儲錢念書,我把大部份的收人儲蓄起來,將再去找一份晚間工作。這樣,白天我就可以繼續上學。我總覺得,要別人尊重自己,一定要有學問。”
  “你剛才說,等我的病好了,你就離開我,如果我的病永遠不好呢?”
  “不會的,夫人!你看,你的身體不是一天天好起來了。”
  “你不必等我身體復元,我也不讓你離開,告訴我,你喜歡念哪一間學校?”
  “我沒有想過,只要有學校肯收我,我已經非常高興。”
  “老爺是個很有體面的人,只要我說出老爺的名字,任何一間學校都願意收你的。”
  “你要我去上學?”
  “你不是一直想念書?”
  “但絕不是現在。”
  “你在等什麼?你這個年齡要念書的。”
  “你知道嗎?夫人,念中學要花大半的時間,我現在還要做工,我哪兒有空去上學?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說可以就可以,明天我去安排一下,下一個星期你去上課。”
  “我去上課,誰來伺候你?”
  “家裡有瓊姑,又有佣人。”
  “他們不能代替我的工作。”
  “我知道,他們不會打針,又不會安排我的生活,也不懂得什麼最有營養。你可以等下課後,把這些事情做好。”
  “不!我絕對不會扔下你去上學,我是你的私人護士,我的工作是伺候你,不是去上學,我不會離開你半步。”
  “我對你那麼好,我以為你會感激我的。”
  “因為你太好,我才不能安心上課,我會整天想著你在家裡做些什麼?有沒有做運動?有沒有曬太陽?有沒有按時吃藥?夫人,你明白嗎?我怎能安心上學?”
  “你這傻孩子。”
  “夫人,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有空,會自己看書自修的。”
  “琥珀,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你想念書又不想扔下我,我可以為你請兩個最好的老師回來。一個英婦教你英文;一個中文教授教你中文,你喜歡數學,還可以多請一個數學老師。”
  “請三個補習老師,要花許多錢。”
  “錢你不用擔心。我又不是沒有錢,就怕你太辛苦,熬不住。”
  “我不怕辛苦,什麼苦我都熬得住。”
  “就這樣決定,明天我為你請三個老師。”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你每天午睡時間我再上課。”
  “一切由你決定。”夫人握住她的手:“我喜歡上進的孩子。”
  “我一定會好好努力,不會辜負你的栽培之恩。”
  從此之後,琥珀對古夫人更加忠心,古夫人為了讓琥珀專心學習,特地在樓下裝修了一個新書房給她,琥珀可以在那兒上課和溫習功課。
星期一,琥珀在自己書房上課,古夫人接見一對夫婦,那是她去世了的大姐的獨生子。
  “四姨!我實在等錢用。”
  “兩個月前我才給了你五萬元。”
  “最近生意不好,公司一直虧本,假如我沒有十萬元,我恐怕……”
  “恐怕公司會關門,是嗎?”
  “是呀!四姨!”他的妻子立刻說:“你就救救他吧!看在奶奶份上。”
  “兩個月前,你向我要錢,也是用這個理由,你們可以找另外一個借口嗎?”
  “四姨,是真的,我已經走投無路,如果你不幫助我,就沒有人會幫我。”
  “我這兒不是銀行,不能老給你錢。”
  “四姨,難道你真的見死不救嗎?”
  “見死不救,看看你老婆手上的戒指,龍眼核那麼大,少說也值五六萬。”
  “那是假的,不是鑽石,是玻璃。四姨的眼睛不好,看不准。”他對老婆咆哮:“我早就叫你不要戴這種假貨。”
  “你們兩個不用演戲了,其實,就算你們穿一套破布衣來,也瞞不過我。你們的生活狀況,我很清楚,你的公司,不單只沒有虧本,而且還賺了錢。你們除了買一層新房子之外,而且還買了一輛新車。”
  “四姨,你聽誰說的風言風語?”
  “嘿!你以為我會聽人家說閒話?不,我只相信事實。別的不說,剛才你們把那輛金色的新車開進來的時候,我親眼見到的。”
  “我……”兩夫妻面面相覷。
  “回去吧!我不會隨便給你十萬八萬。給了你,還不是讓你在賭桌上增加注碼,或者讓她多買一只戒指。”
  “四姨!我和你是最親的,姨丈留下那麼多錢,反正將來要分家,我們多要一點,也沒有什麼不應該;況且,媽媽和你是最好的。”
  “你知道我的個性,我不會做錦上添花的事。你們生活過得舒服,何必再向我打主意”
  “姨丈那一大把家財你又不能帶進棺材裡,我要你把進出口公司交給我代理,你又不肯,四姨,你也太不顧親情了。”
  “什麼?你竟然教訓起我來了,真豈有此理,走,你們立刻跟我走!”
  “難得來一次,拿不到錢我不會走。四姨,不瞞你說,我想多開一間分公司,你最好能夠一次給我一百萬。”
  “一百萬?你簡直異想天開。”
  “將來分家產,我們每個人最少有一千萬,一百萬只不過是預支。”
  “誰說要分家產的?我還沒死,你們就想要刮我的錢,你們這班人,到底有沒有良心,有沒有人性?”
  “人總要死的。四姨,何況,你又有病,你也應該有一個計劃,為自己安排一下。”
  “我的事,我自己會決定,”古夫人按響了叫人鈴:“滾!全給我滾!”
  “四姨,何必生氣,發脾氣對你有害無益,只有加速你的死亡……”
  瓊姑匆匆走進書房,對琥珀說:“你快去夫人的房間看看,也許出了事。”
  “什麼事?”
  “夫人按緊急鈴,我知道了立刻來通知你。”瓊姑身後還跟了司機。
  “對不起,羅便臣太太,我有急事告退,盡快口來。”琥珀用英語對她的補習老師說。
  “Never Mind!I Will Wait for You!”那英婦微笑地向琥珀說。
  琥珀立刻帶領瓊姑和司機回到樓上去。
  但是,在房門外,就已經聽到那吱吱喳喳的人聲,琥珀開門進去,看見男的叉起腰,女的指住古夫人。
  琥珀走到古夫人的前面,拍開那女人的手。
  “你不守規矩,我會記住你們,半年之內,我不會讓你們到這兒來。”
  “你是什麼人?你有這個權力?”
  “我有。”琥珀神情是嚴肅的:“現在,請你們立刻離開夫人的房間。”
  “我們不會受擺布。”
  “好!我會登記起你們一年之內,你們不得再來。”
  “什麼?你……”
  “走吧!夫人不歡迎你們,留下來對你們沒有好處,我會把時間一倍一倍的增加!”
  “一年,要是她死了呢?”
  “夫人不會死的,不過,如果你們再不走,我會令你們一輩子不能再見夫人。”
  “你敢?”
  “好了,我要加時間了……”
  “我們走……”那男的拉起妻子。女的搖著腰反抗,“你為什麼怕她?”
  “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未晚,走吧,以後再算。”
  “夫人,”琥珀慰問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有辦法,你真有辦法!”
  “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一會兒。”
  “好!躺一會,我給他們煩夠了!”夫人說:“你還沒有到下課時間,快去上課,別讓老師等久了。”
  “可是夫人……”
  “去呀!快去呀!”
  吃晚飯的時候,夫人吃得很少,琥珀連忙關切地問:“為什麼不多吃點菜?”
  “每次看見他們就滿肚子氣,連胃口也不好,什麼都不想吃。”
  “那會影響你的身體。”
  “他們太討厭了,令我心煩。”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見他們?”
  “當然不想。”
  “他們是你的親戚。”
  “我不要這些親人。”
  “沒有親人,你會很寂寞的。”
  “我不會寂寞,有你陪我就夠了。”
  “如果你想不讓他們來,我倒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改寫遺囑。”
  “遺囑?我根本沒有立過遺囑。”
  “我認為你應該立一份遺囑,哪些是給侄兒的,哪些是給甥兒的,他們知道自己可以分到多少,你有生之日,他們也不會來煩你。”
  “等我死了才來聽律師宣讀遺囑?不過,我從來不打算給他們一分錢。”
  “所有人都沒有?”
  “是的,因為我知道他們根本不需要,我說過不會錦上添花的。只是老爺有一個堂侄,那堂侄,壞得很,整天在外尋花問柳,完全不愛護他的妻子,偏偏他的妻子是個好人,每一次她來,她總沒有說過一句話。”
  “是不是石培榮太太?”
  “就是她,她很文靜,也不貪心,每次她丈夫說話太過分,她總會勸丈夫,可是她的丈夫還打她呢!我是很同情她。”
  “你喜歡她,將來留給她一些錢。”
  “培榮也不窮,而且侄嫂娘家也有點錢,不過,為了表示喜歡她,我會給她一些錢!”
  “除了培榮太太還有誰?”
  “沒有了。”
  “那你就立一份遺囑,等你一百年去世後,除了給培榮侄少奶奶的錢,其他的遺產,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把老爺的錢全捐了?”
  “夫人既不想錦上添花,倒不如把老爺遺留下的錢做善事,造福人群。”
  “主意不錯,我們古家,是應該做點善事,老爺也很喜歡做善事的。是不是把動產、不動產、老爺的公司、工廠全捐了?”
  “不,如果把老爺名下的公司、工廠、企業全部結束,會有許多人失業。我相信,老爺也不想他的忠心下屬受苦。原則上,老爺的生意,可以繼續經營下去;不過,除了工資、年尾雙糧、花紅和職工福利,全部盈余,捐給社會,這些事由律師樓執行處理。”
  “主意不錯,實在不錯,琥珀,你好聰明,奇怪,我從來沒有想過立遺囑的事。”
  “夫人,你要明白,你自己沒有子女,要是萬一,我是說許多年以後,你上天堂了,由於沒有繼承人,你的遺產,還是由政府沒收,倒不如把錢先捐獻了,也算做了好事。”
  “不錯,你說得很對!”
  “老爺沒有立遺囑?”
  “有,如果沒有,我可麻煩了,老爺的遺囑指明所有遺產由我承受,不過我去世之後,可以把遺產送給親人。”
  “是不是要硬性送給親人?”
  “不是,寫明一切由我作主。”
  “老爺的遺囑仍在嗎?”
  “仍然在。”
  “怪不得,他們想逼死你,然後分古家的財產。一家都是壞人!夫人,你應該毀掉老爺的遺囑,另立新遺囑。”
  “好的,我會和律師商量。”夫人忽然很留心的看琥珀:“說到遺產,我倒想送一件禮物給你,你要什麼?”
  “我什麼也不要,我在這兒,已經享受太多,我不能太貪婪。”
  “拒絕人家的禮物,是很不禮貌的。”
  “這……夫人,你把老爺書房裡的書送給我,可以嗎?”
  “我正在擔心老爺的書,我一死,他們一定會來把書燒光,因為,沒有人懂得欣賞老爺的書本。好!琥珀,我把老爺的書,全部送給你。你還需要別的禮物嗎?”
  “夠了,夠多了。謝謝夫人,謝謝夫人!”琥珀高興得放下飯碗,連飯也吃不下。
  “再要多一樣,好事成雙。”
  “我不要了,如果你又來一個事不離三,那我怎麼辦?”
  “你如果不要我生氣,就多要一樣。”古夫人無緣無故的板起臉來。
  “夫人,不要生氣嘛!本來,我是想問你要一樣東西。”
  “你說呀!”
  “一張你和老爺合拍的相片,可以嗎?”
  “當然可以,因為這些禮物,沒有人會希罕,所以誰也不會和你爭。”
  “我很高興,夫人。”
  “你有沒有想過錢?”
  “錢?想什麼錢?”
  “你是個孤兒,無親無故,萬一我死了,誰供你讀書?所以,你應該要點教育費的,你想一想,你念完大學,要多少錢?”
  “我不一定要念完大學,沒有錢,就停學。其實,我已經可以自給自足了,我會一面工作,一面讀書。”
  “我又不是要你分身家,我……”
  “我和古家,是毫無關系的,我為什麼要分身家,我根本不配。”
  “你真怪,人人要錢,就是你一個人不要,難道你不知道有了錢……”
  “夫人,我是個人,我也有自尊心的,請你不要把我和你那些貴親連在一起。我不會要你的錢,除了工錢,我不會要你一角一分。”
  “你這個孩子,不要就不要,何必發那麼大的脾氣?”古夫人偷偷看她:“吃飯吧!”
  “吃不下。”
  “又為了什麼?”
  “漲滿一肚子氣。”
  “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不敢,不過,人窮總是要吃虧,沒有辦法,我只好忍受。”
  “不要生氣了,將來我一毛錢也不會留給你,你滿意了吧!”
  “根本就應該這樣,我陪你去看電視。”
  “嘩!夫人,你猜你有多重?”琥珀歡呼起來。
  “是不是我又增胖了?”
  李世良在一旁笑。
  “這幾天,我覺得我衣服特別窄,臉上的皺紋好像也少了,琥珀,我有多重?”
  “八十二磅!”
  “八十二磅?琥珀,你來不足一年,我竟然胖了十二磅!”
  “夫人,你不單只胖了,而且身體也好了,這些全是琥珀的功勞。”
  “你說得對,琥珀對我很關心,伺候周到,你說我怎麼不胖?”
  “所以我說夫人好福氣!找到一個這樣十全十美的女特護。”
  “說不定有一天,我反過來要羨慕你。”
  “羨慕我?我又請不到好護士。”
  “夫人,”琥珀嘟起了嘴:“說別的嘛!”
  “好!琥珀,我問你,過去,我一直想有一個孩子,你猜我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有錢人家,當然是喜歡兒子。”
  “你猜錯了,我喜歡女兒。”
  “老爺呢?”
  “他也喜歡女兒,他說女兒聽話,又會撒嬌,而且好打扮,可以給她買衣服。奇怪嗎?我們都喜歡女兒。”
  “我也喜歡女孩子,女孩子討人喜歡。”李世良說:“夫人,你既然那麼喜歡女孩子,琥珀又這麼關心你、愛護你,你為什麼不收她做女兒?”
  “世良,你以前說過所有的話,只有這一句是我最喜歡聽的,不錯,我正有這個意思。”古夫人高興得哈哈笑。
  “你們兩位不要拿我開玩笑嘛!”
  “夫人不喜歡開玩笑的。”
  “對呀!我不是說笑的,我是要把你認作女兒,琥珀!”夫人拉住她的手:“你是個孤兒,沒有父母,而我,也沒有女兒,是個孤獨的老太婆,我們做一對母女,最適合不過。”
  “夫人,坦白說,我也非常喜歡你,如果有一個像你這樣的母親,我想,我一定是個最有福氣的人,我也一直希望過好日子。不過,你的提議,我不能接納。”
  “是不是我不夠慈祥,又老又醜?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愛護你。”
  “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你外表雖然冷酷,但是,我知道夫人心腸很好。”
  “琥珀!”李世良忍不住也答上一句:“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反對,夫人難得喜歡一個人,她對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很感激。”琥珀眼眶都紅了,做一個億萬富婆的女兒,她應該感到高興,但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夫人不是那麼富有,那麼,我會立刻跪在她的面前叫她媽媽。”
  “我有錢是罪過嗎?”古夫人睜大了眼。
  “夫人,罪不在於你而在於我。因為我窮,如果我一旦做了古家小姐,那麼別人會說我是個陰險貪婪的小人。因為夫人有錢就用盡心計討好你,做了你的干女兒,還不是看中你的家財。而事實上,我的出身也配不上古家。”
  “你怕人家說你閒話?”
  “並不是那麼簡單。一定會有人知道夫人收我做義女,他們擔心我分薄他們的家財,說不定還會買凶殺我呢!”
  “我還以為你擔心什麼,原來怕有人會謀殺你。”夫人又哈哈的笑:“琥珀,你不是一向很聰明,思想很靈敏?你怎麼那麼笨,你忘了你教我更改遺囑。我死了之後,把所有的錢全部捐給慈善機構,你又如何謀奪我的家產?”
  “這……”
  “你放心,琥珀,我雖是有錢,但是我死了之後,是不會留一分錢給你的。所以,我根本可以說是個窮老太婆。”
  “干媽!”琥珀突然蔔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不喜歡你這樣叫我。”古夫人的臉孔,又拉長了下來。
  “夫人,”李世良立刻走過來,替琥珀說話:“剛才你不是說要琥珀做你的干女兒?”
  “錯了!你們都錯了!我這個人就不喜歡什麼義女、誼女、養女,要嘛就索性做我的女兒,做一個沒有遺產人的女兒。”
  “媽媽!”琥珀再次叫她。
  “乖女兒,這才對啊!”古夫人雙手擁抱她,開心得流下眼淚。
  琥珀伏在古夫人的膝上,忍不住也流下淚來,她是個很倔強的孩子,她是有淚不輕彈的。
  古夫人一面扶起琥珀,一面對李世良說:“你替我吩咐瓊姑,把所有的下人帶進來好嗎?”
  李世良走出去,古夫人從她的脖子上解下一條頸鏈,頸鏈上掛著一個玉牌,她把頸鏈掛在琥珀的頸上:“這是我母親給我的遺物,我現在轉送給你,將來,你要留給你的女兒。”
  “不,媽媽,”琥珀用手擋著:“我不能要你這樣貴重的東西。”
  “你必須接受,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母親,你應該尊重和孝順我。我雖然不能給你什麼錢,難道連紀念品也不可以給你嗎?”
  就在這時候,李世良和瓊姑帶著一群工人進來了,夫人拉起琥珀,擁著她說:“這是我的女兒,古家的小姐。從今以後,你們不要叫她冷姑娘,每個人都要叫她小姐。她也是古家的主人,她要你們做任何事,不得違抗,對她要像對我一樣服從和忠心,知道嗎?”
  “知道了!”
  “你們都來見過小姐。”
  “小姐。”
  “謝謝你媽媽,謝謝大家!”琥珀難為情地垂下頭。
  “瓊姑,有幾件事,你要趕著去辦。第一,你去找一間室內設計公司回來,看看小姐喜歡哪一個房間;第二,你立刻去發請柬,把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請來。琥珀,你認為星期幾請客比較適合?”
  “星期日吧!早聚早散,省得影響媽媽的睡眠時間。”
  “吃中國菜還是自助餐?”
  “自助餐比較沒有那麼拘束。”
  “就依照小姐的話去辦吧!還有,替我請一個上海裁縫和一個服裝師回來,我和小姐都要趕做新衣。”
  “我會立刻去辦。”
  “好吧!你們可以出去。”夫人拉著琥珀的手跟世良說:“我能夠得到這個女兒你的功勞最大,我要送你一份禮物,你喜歡什麼?”
  李世良看了琥珀一眼說:“我要的禮物,是夫人不能用錢買的。”
  “你說我的女兒?她是無價之寶,當然是不能買了,不過,不要灰心,加把勁吧!說不定,會有希望的。”
  “夫人,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風趣。”
  “你想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為什麼不問你爸爸?”
  “我問過,爸爸說你變了。”
  “我是變了,變了一次,又再變第二次。”
  “這是好的變。琥珀,現在夫人的身體、精神、心情都很好,她會很快康復。所以用不著每天打針,一個星期打三次就夠了。”
  “我知道。”琥珀欣慰地點一下頭。
  “這真是最好的消息,你們知道嗎?我的臀部全都是硬塊,幾乎已經麻木,現在少打針,可以少受罪,世良,今晚在我們這兒吃飯。”
  “謝謝夫人。”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32:00

“大家都是世交,叫古伯母不是更好?”
  “琥珀說得對,夫人、太太不好聽,就叫我古伯母好了。”
  “媽媽,今晚叫廚子燒上海菜,你和李醫生都喜歡吃的。”
  “我贊成!咦,你為什麼叫李醫生?既然大家是世交,你應該叫他世良。”
  “古伯母說得對。”
  “叫一聲世良吧!”
  “世良,你陪媽,”琥珀顯得匆忙:“我去吩咐廚房燒菜。”
  “這些事情應該由瓊姑去做。”
  “我不想擺小姐架子,其實我……”
  “不是你擺架子,是我不喜歡你去做。”
  “但是瓊姑今天有額外工作,她已經夠忙了,難道我幫她一次都不可以嗎?”
  “你說得有道理,你去吧!”
  琥珀出去,古夫人贊賞道:“這孩子很有主見,不驕傲,有良心,同時為人也很公正,我實在喜歡她。”
  古夫人畢竟是出身豪門,風度、儀態、品味全都是一流。她特地為琥珀設計了一襲純白的雪紡晚禮服;腰身以下共有五層,上面是公主袖,公主領,整個上身綴滿了銀色的小珠。
  古夫人把一個皇冠戴在琥珀的頭頂上,琥珀問:“媽媽,皇冠上的鑽石不是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我家裡所有的東西都是真的,包括那些古董。”
  “是真的我不要戴。”
  “為什麼?”
  “今晚會見許多人,人家會以為你把所有的首飾送給我,你有不少首飾吧?”
  “但是,我的首飾在我死後仍然要捐給政府,我並不是把皇冠送給你,只不過借你用一個晚上罷了。”
  “人家會相信嗎?”
  “我會告訴他們。”古夫人把琥珀拉到鏡前:“看!現在你像不像一個公主?”
  “像!像!我是不是很高貴,很漂亮?”琥珀十分高興,她從未見自己這樣好看過。她現在比珍妮好看多少倍?高貴多少倍?
  “你本來就非常美麗,現在是加倍美麗,不錯,你看來像個千金小姐。嘖!一個非常出眾的女孩子。”
  “要是子寧見到就好了。”
  “子寧?誰呀?”
  “他……”
  瓊姑敲門進來,後面跟著李世良,瓊姑說:“所有賓客都到齊了,晚餐也快要開始了。”
  “我們到樓下吧!”
  古夫人穿了一套米色的旗袍套裝,戴上假發,化了點妝,人年輕了許多。
  李世良和琥珀小心扶著她,她第一次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
  雖然她感到萬分吃力,可是,她終於還是把樓梯走完了。
  “啊!”樓下竊竊私議:“那老太婆怎麼忽然年輕了,還會走路呢!真是奇跡。”
  “她身邊的女孩子好漂亮,簡直像仙女一樣,她會不會就是老太婆的誼女?”
  “啊!那丫頭我認出來了,就是那個護士,她趕我們走,要我們預約的那一個。”
  “想不到她那麼漂亮。”
  “漂亮有鬼用,你呀!看見女人就失魂落魄。你知道嗎?這個女的會和我們爭家產。”
  “大不了,她分一份。”
  “她肯要一份就好了。”
  “這個女人,年紀輕輕,十分陰險,她首先討好老太婆,得到她的歡心,然後費盡心機做古家的女兒,最後,當然是謀奪古家的財產。”
  “噓!他們下來了。”
  琥珀讓古夫人坐在一張她早已准備好的一張軟皮椅上,琥珀和李世良分別站在她的身邊。
  古夫人休息了一下,她實在太累了,半刻她伸出手把琥珀拉到她的身前:“她就是我的女兒——琥珀。”
  “阿姨……舅媽……表姑……不要上當,她是來謀奪古家的財產的。”
  “謝謝各位提醒我,不過,我也不笨,因為兩天之前,我已經立下了遺囑。”
  “立了遺囑,是怎樣的遺囑?”各人七嘴八舌的,吵得很。
  “你們必須靜一下,否則,我不再說了。”
  立刻鴉雀無聲。
  “我死後所有的動產、不動產、房子、古董、首飾,包括琥珀頭上的皇冠,我會全部送給慈善機構,你們,還有我的女兒,都不能得到古家的財產。”
  “什麼?”有人大叫:“你竟然把伯父的財產捐給政府?”
  “老爺生前一向喜歡做善事。”
  “你沒有權這樣處理古家的財產。”
  “有沒有權,可以問你們的律師。老爺把所有的財產送給我,必要時,我甚至於把所有財產送給一只貓,或者一只狗,去告我呀!……反正,這一天是少不了的。”
  “你把財產全部捐出來,起碼,也應該得到你女兒的同意。”
  “琥珀!”古夫人果然問她:“你同意嗎?”
  “我非常同意,起碼,可以證明我不是為了錢做古家的女兒。”
  “這女人神經病!”
  “你們要尊重她。”古夫人大喝一聲:“她是古家的小主人。”
  “既然沒有錢分,還留下來干什麼?看見那老鬼就討厭,走吧!”
  “今晚的食物很豐富,既然來了,吃飽了再走也不遲。”
  “錢都沒有了,還吃得下?”
  “各位!”琥珀走了出來,大聲說:“請各位親友留步,今晚除了有自助餐、舞會,還有抽獎節目。”
  “抽獎?”
  “你們進來的時候,瓊始不是每人都給你們一張咭紙,這張咭紙是用來抽獎用的,抽獎節目,由我媽媽古夫人主持。”
  “頭獎是什麼?”
  “是一部裝了冷氣機的房車,價值三萬元,各位如果有興趣……”
  “二等獎?”反應十分強烈。
  “臥室家具全套,價值二萬元,三獎是廚房用具全套,價值一萬元。還有十個特別獎,價值四千元手表一個,安慰獎五十名,價值一千元的名貴禮品一份。”
  “好!我們留下來抽獎。”
  “現在晚餐開始了,各位不要客氣。
  大伙兒一窩蜂去拿食物。
  瓊始把三碟點心送過來,夫人、琥珀、李世良占一張小桌子。
  家裡很久沒有那麼熱鬧,也很久沒有人逼過來向古夫人要錢,因此,古夫人十分愉快:“味道不錯啊!”
  “世良提議的,希爾頓的食物真的不錯,很合中國人的胃口。”
  “我最怕吃那些讓水泡似的西式豬排。”
  “一點味道也沒有。”琥珀同意。
  “琥珀,還是你的計劃好。”古夫人邊吃邊說:“你提議叫我把錢捐給政府,他們知道我沒有錢就沒有人來煩我了。”
  “我看以後預約的事也省了。”
  古夫人笑得眯了眼,就在這時候,一個男子走過來。
  “琥珀表妹,歡迎你們加入我們的大家庭。”
  “琥珀表妹?”琥珀看了夫人一眼。
  “他是你二姨的兒子,鐘加諾表哥。”
  “加諾表哥!”
  “等會兒舞會開始,我想請你跳第一支舞,你肯賞光嗎?”
  “謝謝!不過,很對不起,我已經答應了李世良醫生,第二支舞好嗎?”
  “謝謝!等會見!”
  李世良聽見琥珀這樣說,心裡不知道有多麼甜蜜,他認為自己有百分之九十把握,可以追求到琥珀。
  “如果你爸媽不是去歐洲,今晚他們可以見到琥珀。”
  “等他們回來,我要爸爸請客,夫人,到時候您一定要來。”
  “能夠動,一定來。近來,我也喜歡湊熱鬧了。”
  “夫人,剛才那位鐘先生,好像很喜歡琥珀。”這是李世良新的憂慮。
  “是的,除了他還有好幾個正在策劃進攻。其實像琥珀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有誰不喜歡?所以,世良,當心啊!琥珀每分鐘都會被別人搶走,我這個做媽的,哈……”
  “媽媽,不要拿我開玩笑。”
  “是真的嘛!這兒沒有結婚的小子起碼有十個,他們每個人都想追你,不信,等會兒舞會開始,擔保你忙個不停。”
  “夫人,要是你不請跳舞教師教琥珀跳舞有多好。”李世良在埋怨。
  “琥珀會不會跳舞,一樣有人搶著請她。因為,他們的目的不是想和琥珀跳舞,而是想親近她罷了。”
  “媽媽說,做主人家,沒有理由連舞也不會跳,現在可好,我總算能應付過來。”
  “你很喜歡應付他們?”李世良有點不高興,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別忘了他們全是我的親人,親戚之間,如果沒有沖突,是否應該和平共處?”
  “琥珀說得好,她是個很顧大體的人,只要他們不再煩我,大家來來往往,古家熱鬧些,我的日子也容易過。”古夫人對李世良說:“你應該了解琥珀的個性。”
  “是的,夫人!”李世良再次拿起叉子。
  夫人和琥珀交換看了一眼。
  琥珀知道李世良想把她據為己有,不想她和其他男孩子接近。可惜,他不是子寧,否則,她倒願意縮在一角。
  古夫人的話,一點也沒錯,李世良除了和琥珀跳了第一個舞,就沒有機會接近她,因為實在太多人追求她。
  “你為什麼不去請你那寶貝妹妹跳舞?”
  “我才不認她做侄女。”一對夫婦說。
  “認不認是一回事,不過,叫昌兒去接近她,如果她喜歡昌兒,說不定,她會聽昌兒的話呢!”女的滿肚計劃。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老鬼竟然收那小鬼做女兒,又大排筵席請客,不用說,一定是很喜歡她。她說的話,老太婆會接受的。我們可以叫昌兒,請求那小鬼頭說話,叫老太婆分一些錢給我們。”
  “她不是立了遺囑,她一個錢也沒有了,她哪兒還有錢分給我們?”
  “笨蛋,遺囑是隨時可以改的。”
  “我們可以自己跟她說。”
  “沒有用的,沒有用的,如果她肯聽我們的話,我們早就把錢拿到手。她現在呀!就迷那小鬼,所以,我們用美男計。”
  “昌兒,你媽的話聽見了沒有?快去請琥珀妹妹跳舞。”
  “爹,我擠不上。”
  “你這笨蛋,我幫你。”
  “喂!”另一對夫婦說:“他們說的話,你聽到多少?”
  “好像用美男計。”
  “我們也有兒子呀!”
  “你放心吧!現在和古家小主人跳舞的,正是我們的寶貝兒子。”
  “阿明真是一個聰明仔。”
  “總算找到了財神。”
  “如果琥珀喜歡我們兒子就好了,我們一定會得到不少好處。”
  舞會散後,只不過暫時帶開那班狂蜂浪蝶。可是,第二天,蝶兒又紛紛飛來了。這一次,他們要找的不是古夫人,而是琥珀。
  琥珀沒有趕他們走,不過,也沒有順從他們。每個人約她十次,她去一次,不過,這樣也夠她忙的了。
  “可不要誤了功課啊!”古夫人提醒她。
  琥珀也認為合理,於是有時候,她把一班人請到古家來,一起應酬謝他們,這樣,可以減少幾倍時間。
  每次他們都在爭,爭到反目,琥珀靜坐一旁,絕不加以制止。
  有時候,他們吵得凶,她索性跑到書房去看書,或者溫習功課。
  這天,琥珀推著車子和夫人逛花園,夫人突然問:“子寧是誰?”
  “子寧,他……”
  “我是你媽媽,有事不能瞞我。”
  “那是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我一樣要知道,告訴我,子寧是你的什麼人。”
  “說來話可長!”琥珀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為了他,那麼,我今天可能還是個中上人家的侄小姐,還是個英文書院的學生。”
  “你不是說,你完全沒有親人?”夫人回過頭,詫異地看她。
  “我父母已逝,我是由鄉下來這兒投靠我唯一的親人——叔叔,他對我非常好,可是嬸嬸和嬸嬸的母親……”
  琥珀終於詳細地把由鄉下到這兒來,進入冷家,再由冷家被趕出來,在張錦天家的日子,王子寧和王珍妮結婚,琥珀在診所受胡醫生欺負,和怎樣才會入古家的事,一切都說了。
  “那陳老太婆竟這樣不講理,你嬸嬸也太不念親情了!”古夫人聽了,十分生氣:“琥珀,要不要我替你出一口氣?”
  “媽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也來一個綁架,把姓陳的母女倆拉回來,再用一個鐵籠把她們關住,看她們往哪兒跑。”
  “不,媽媽,綁架是犯法的。”
  “對呀!綁架是犯法的,她們也曾綁架你,我們可以控告她們。”
  “事隔那麼久,控告也沒有什麼用處。”琥珀搖一下頭:“當日舉目無親,只有任由她們欺負,現在,我總算有好日子過,我也不想再和她們計較。”
  “可憐的孩子,你心腸太好了。就這樣便宜她們,連我也不服氣。”夫人撫著琥珀的臉,琥珀的臉是濕潤的:“王子寧已經結了婚,你應該把他忘記了吧?”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因為,我們是相愛的,他是我的第一個戀人,我也是他的第一個戀人,我們分開,完全是他誤會了我。”
  “可是,他已經有了妻子。”
  “他並不愛王珍妮,從來沒有愛過,一對沒有愛情的夫婦永難白頭到老,而且,他們的婚姻也不會穩固。”
  “你是准備破壞,還是在等候他們婚姻破裂?”
  “假如子寧維護婚姻,假如子寧由不愛珍妮變成了不能沒有她,那我怎麼破壞他們,也是白費心機,所以,我絕對不會用任何手段。”
  “你在等候?”
  “是的,我在等候,非常耐心地等候,婚姻是講緣份的。”
  “要不要請子寧回來吃一頓飯,讓你們見見面?”
  “不,媽媽,千萬不要,這樣做,就等於破壞王子寧和珍妮的婚姻;而且,子寧和珍妮去度蜜月了,他們現在在哪兒,我也不知道。”
  “你以前一直說想學做生意,就是為了王子寧?”
  “是的!”琥珀點一下頭:“子寧家裡十分富有,生意很多,子寧一個人,恐怕也難以應付,我在他的面前,常常很自卑;因為,他是個很有學問——的人,就是王珍妮,也是個大學生,而我,在一間不知名的學校讀完F3,我能幫他什麼?假如我懂得更多,更有學問,我會在事業上助他一臂之力。我和他在一起,他不會感到我不如人,因此我要向上。”
  “做個賢內助,是嗎?”
  “是的!我是不是太奢望了?”
  “怎麼會?你是個聰明透頂、觸覺敏銳、很有潛質的女孩子,無論哪一個男孩娶到你,都是個幸運兒!”
  “你在誇獎我,逗我開心!”
  “有沒有考慮過世良?”
  “沒有。”
  “一心一意想嫁做商人婦?”
  “不,只是一心一意想嫁給王子寧。”
  “好吧!你既是那麼死心,就做個商人婦吧!”古夫人點一下頭,說:“不過,由明天開始,你將會更辛苦、更忙碌。”
  “為什麼?”
  “我要為你請第三個教師。”
  “第三個?學了中、英、數學還不夠?”
  “當然不夠,你想學做生意,必須學會商業管理和會計。”
  “有這樣的教師?”
  “他是你爹生前的好友,本來是個教授,不過早已退休,如果我請求他,也許他會幫你。怎樣?怕不怕辛苦?”
  “不怕!我熬得住的。”
  “好吧!撥電話吧!”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32:55

琥珀在古家一年,她已經整個人脫胎換骨,沒有人可以在她身上看到鄉土的痕跡。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像個很有教養的千金小姐。她現在不單會說流利英語,而且,她還開始學法文,但那老教授讓她知道很多事;去歐洲如果不懂法文,是十分吃虧的,等於去日本不會說日語一樣。因此,琥珀又准備下半年學習日文,總之,她是個最勤勞的學生。
  有一天,古夫人把古氏機構名下的所有公司、工廠的主管人員全部請到家裡來。
  “琥珀不單只對做生意有興趣,而且懂得也不少,從明天起,我會派她到每一個單位看看,希望你們各位世伯輩能協助她。”
  “我們一定會為小姐效勞。”
  “可是,媽媽……”琥珀被古夫人這突然一著嚇慌了。
  “讀書、有學問是不同的。做生意一定要有經驗,要實習,要真真正正的去干。明天你開始上班吧!他們都是你爸爸的好助手,他們會協助你、指點你,你也一定會干得很好。”
  “我去上班,誰照顧你?”
  “我照顧自己。你看我,不是很好嗎?能吃、能走路、能看書、睡得好。我已經一百磅了,我的皺紋越來越少,世良說我最多像五十歲,其實,我認為自己只像四十五歲。”
  “夫人的精神的確很好!”
  “是不是?王廠長從來不會說假話的。”
  古夫人按著琥珀的手:“你不能一輩子跟著我,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前途和生活,去吧!好好的干,也算是幫你爸爸。”
  琥珀是個十分聰明的女孩子,無論做什麼事情,她都很容易上手。初到工廠看到那些一部部的巨型機器,心裡未免有點畏怯,等王廠長把一切告訴她,她連每部機器的名稱都記著了。
  到建築公司,三個鐘頭內已經會看藍圖,知道什麼叫投標、工地。管工和班頭又有什麼不同,日本和美國的紙皮石,分別又在哪裡。
  走進財務公司,看見一格格的檔案都眼花了,當她弄清楚如何去區別,又覺得一切都沒有困難。
  她心裡想,假如有更多的時間,那麼,她相信自己可以幫忙料理古老爺的生意。從此之後,她每天總抽一些時間到各公司走走,又買了不少建築、機械……書籍,每晚看到凌晨仍不肯上床休息。
  她是名符其實的學習,因為她無論在任何一個機構,她都沒有名銜,不過,由於每一個人都知道她是古夫人的“女兒”,古家的小姐;因此,每個人對她都十分客氣。
  琥珀沒有什麼野心,總覺得她要古家的太多,實在不能再占任何的便宜;況且,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充實,她認為假如有一天她自己開一間公司,她一定會做得很好。
  她很有做生意的天才。
  不知不覺,她到古家已經一年半,而她做了古家千金已經整整一年了。這些日子,琥珀每天只睡三四小時,因為,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對她來說,是不夠用的。一方面,她要照顧古夫人的身體,要令她更健康,古夫人已回復未生病前的體重,臉上的皺紋,因為胖了,皮膚膨脹,再加上琥珀替她做面部按摩,她的臉上已經不再留下皺紋,她又像從前一樣,是個美好的中年婦女。
  古夫人心裡是怎樣的感激她。就算瓊姑,和古老爺手下的忠臣,看見女主人的改變,對琥珀心服口服。
  至於琥珀,她每天除了上班,還要補習,每日總要補習兩科以上。以前天天補習中文、英文、商業管理和會計,現在是一個星期補習兩次,不過後來還加上法文和日文。
  晚上還要看書,她買了許多書,科學的、工程的、經濟、商業、行政管理,大部分買的都是英文書,偶然也看法文的。她的知識和學問,由於她聰明過人和加倍努力,簡直一日千裡。
  她年輕,熬得住,身體倒沒什麼,可是,古夫人卻心疼了,天天嚷著她瘦了啦!面色沒有那麼紅潤啦!天天要瓊姑燉雞、燉人參乳……等補品給琥珀。
  除此之外,古夫人又提出嚴重的警告:“你每天八時起床,深夜三四點還不睡,身體怎能不變壞?”
  “媽媽,我的身體很好!”
  “很好,我看你,起碼瘦五磅。”
  “我昨天剛磅過,只瘦了兩磅,女孩子,太胖不好看。”
  “你的精神呢?”
  “很好,你看我的眼睛多明亮。”
  “你的臉色呢?”
  “還不是又紅又自。”
  “白是更白了,可借,沒有那麼紅,你知道嗎?人身體不好,就會面色蒼白。為了你的健康,以後每晚不能超過十二時睡覺,我會叫人監視你,必要時,關電燈台掣。”
  “媽媽……”
  “不要一天到晚看書,多和你的男朋友出外玩玩,散散心,世良告訴我,他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你了。”
  “怎麼會呢?上一次他來給你檢查……”
  “我的小姐,他現在一個月才來替我檢查一次,你上次看見他至今剛好一個月。明天世良來,你一定要陪他吃一頓飯。”
  “好吧!”
  “這才是聽話的孩子,世良告訴我,由於你的照顧,我以後再也不用打針,藥丸仍然要吃的,不過份量已減輕了。”
  “我知道,我不會為了自己不理媽。若不是你堅持樣樣都要自己去做,我還是一樣會喂你服藥。”
  “人不活動,就像機器一樣,會生銹的。現在有多好,我要去哪兒都可以。明天我叫瓊姑陪我去拜祭你爸爸的山墳。”
  “我陪你去。”
  “有空嗎?”
  “不會支配時間的人是蠢材,是媽媽你自己說的。”
  “啊!”古夫人呵呵笑:“學得真快呀!怪不得林總經理、王廠長都說你冰雪聰明。”
  “他們是取笑我的。”
  “他們幾十歲的人了,怎麼會跟小孩子開玩笑。我相信他們說的都是真話。”古夫人問:“今天要上多少課?”
  “法文和會計。”
  “等會兒服裝公司的人來,我叫人通知你。”
  “又要縫新衣?我的衣服已經擠滿了。”
  “不合時的,不要算了。你每天要上班,每天起碼要有一件不同的衣服。以前爸爸的西裝也很多,女孩子,更加應該注重打扮。”
  “好吧!媽媽,你的話,總是對的。”
  琥珀現在已經是二十歲的少女,她現在穿高跟鞋、高跟長靴也不會一僕一跌,她的衣服,永遠是站在時代的尖端,時髦而不標新立異。總之,甚至一條絲巾,一對手套,都是最名貴的,她這位富貴的千金小姐,走在街上,恐怕冷柏年也認不出她。
  一年來,古家的親戚的未婚男子仍然到古家報到,就像上學一樣勤奮,可是和琥珀的感情始終像一年前一樣,毫無進展。
  自從琥珀每天到各公司去,幾個職權執行人已很少到古家報告他們管理公司的業務情況,這天,他們突然要求見古夫人,並且希望單獨和夫人見面。
  “小姐做錯了什麼,希望大家提醒她,她還很年輕。”
  “這件事的確和小姐有關,但是,她從未做錯過任何事。而我們這一次見夫人,也是為了小姐,小姐在場,我們說話不方便。”
  古夫人想一想,明天琥珀由下午三時至五時都要上課,於是她說:“明天四點鐘你們在古氏大廈頂樓的會議室等我。”
  第二天,琥珀上課前,古夫人對她說:“我很久沒有午睡了,今天的下午茶我不吃,吃晚飯的時候,你再派人來叫我吧!”
  “媽,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我舒服極了!睡睡午覺也不行嗎?”她伸出了手:“你來把把脈!”
  琥珀替她按過脈,覺得她很正常,這樣,她才安心去上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古夫人坐在古老爺昔人坐的椅子上。這是個大會議室,室內有一張很長的會議桌子。
  “自從董事長去世之後,我們變成群龍無首,內部好像不夠健全!”
  “有你們這一班老臣子,還怕支持不住大局嗎?”
  “不是能否支撐得住的問題。”
  “那到底又為了什麼?”
  “人心!職員們的心理,由於我們全部都是受雇的;因此,所有的機構就沒有老板,他們總覺得,無論他們怎樣努力,好像都沒有人欣賞。”
  “你們的意思是……”
  “小姐可以接替董事長的位置。”
  “她行嗎?她適宜嗎?”
  “行,小姐眼光很獨到,有時候,我們拿了一份進口貨單,正在猶豫不決,小姐到來,她會給我們意見。有一次,她叫我大量購入軟如蹄牌子的廁紙,我正懷疑,不過又不想不順從她,想不到,貨一到,就給零售商搶光了,那次我們賺了錢,其他還有許多瑣碎事。”
  “她很多時候都去工地,常常說千萬不可偷工減料。她對鋼筋和混泥土的配合份量,了解得十分清楚,有時候,我甚至相信小姐是念過工科的。”
  “有一次她到工廠,她要我改良一種掛牆的金屬裝飾品,她說外國人的中國熱潮還沒有過去,如果以帆船為圖案,或者雕一個福字,他們會喜歡。後來那批貨運到美國去銷售,一下子就給批發商買光了,賺了一筆錢。”
  “這樣子,倒是很有見地,人也聰明,又肯動腦筋,不過,還是一句老話,她合適嗎?”
  “小姐是老董事長的女兒,除了她,還有誰更合適?除非夫人親自管理。”
  “我是不會再管這些事,我但求身體健康已經很滿足;而且,也許我已經落伍了。如果你們每一個人都贊成,我會通知我的律師,委任她為古氏機構的董事長。”
  “以後有什麼事,我們可以請示小姐。”
  “應該說請示董事長了,”林總經理笑著說:“她可以算是最年輕的董事長。”
  “這只不過是一個名銜,以後,請各位仍然協助她,她畢竟太年輕。恐怕,她偶然疏忽,處事不公平。”
  “夫人,你可以放心,董事長做事很客觀,而且凡事先公後私,她是個公道正直的年輕人,值得人信賴她。”
  “好,好極了。”
  夫人回到古家,門房說:“夫人,小姐到處找你,她問我你去了哪兒,我又不知道。”
  古夫人叫瓊姑看一看表:“夫人,時間過得真快,已經快六點鐘了。”
  “怪不得,你趕快進去,告訴她我沒事。”
  “夫人,我要扶你。”
  “不要管我,你走快點。”
  古夫人自己加快腳步,這時候,琥珀已經奔了出來,緊握著夫人兩只手:“媽媽,你到底去了哪裡?”
  “你的手好冷。”
  “擔心嘛!你出去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好怕,到處找你,到處打電話,我怕……”
  “傻孩子!我不是回來了嗎?”古夫人在琥珀的扶持下,回到客廳,她看見琥珀眼眶都紅了,她拍了拍她的臉:“你不能那麼自私,老把我關在屋子裡。”
  “你去散步,是不是?但是,古伯說你去了好幾個鐘頭。”
  “老古這個人呀!”古夫人埋怨門房:“我告訴你,琥珀,我並不是去散步,是去開會。”
  “開會!”
  “我今天好威風,因為我坐在你爸爸的椅子上,那是董事長專用椅子。不過,我只能坐一次,以後,那個位置就是你的。”
  “怎麼會?”
  “為什麼不會?明天,你就是古氏機構獨一無二的董事長。”
  “媽媽,你們開什麼玩笑都可以,但是,就這一項,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為什麼?”
  “媽,我的身世,你應該了解的,我不是留學生、不是大學生,我從來沒有在商行做過事。雖然我仍在學商業管理和會計,但是知識仍很淺薄,要我去公司做個文員,甚至抬高我做個主任都可以,但是董事長,我有什麼資格?我知道媽媽疼我,可是人家是不會服氣的。”
  “你所指的人家是誰?”
  “爸爸的助手,那一班叔伯輩的開國功臣,他們會讓我這黃毛丫頭去壓在他們頭上?”
  “你知道今天開會,是誰的主意?”
  “當然是媽媽的意思。”琥珀懇切地說,“你太寵我了,但是,我實在不行。”
  “你這次又猜錯了!是那班叔伯輩開國功臣請我去開會,他們要求我要派你做董事長,他們不單是不怕你壓在他們頭上,而且,還十分欣賞你。”
  “啊!天!簡直害死我。”琥珀來回踱步,雙手握緊:“媽!我是什麼都不懂的。”
  “沒有人自出娘胎就什麼都懂的,香港有一位新貴賓,他未發跡之前,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簽;現在,他不單只什麼都懂,而且生意做得非常大,你比他條件好得多,人家能夠做的事,你為什麼不可以?”
  “要是我做錯了事怎麼辦?”
  “你最初做事,他們不會把千斤重擔壓在你頭上,你只需要看一些重要文件,簽個字,留心一下機構內的業務發展和經濟狀況。”
  “媽媽,你還沒有回答我,如果我做錯了事,那怎麼辦?”
  “記著我的話,跌倒了立刻爬起來,再跌了,再爬起來,直至自己能站穩為止。你說過,你能受苦,什麼都熬得住,你也說過,你不畏困難、不怕失敗,你是個敢面向困難挑戰,永遠不會向艱苦低頭的人,我絕對相信你能應付一切,接受吧,不要猶豫了。”
  “好吧!媽媽,不過我請求你答應我一件事。請你給我三個月的期限,假如我做得不好,請你讓我退出。”
  “我答應你。”
  從此之後,琥珀做了古氏機構的董事長,她每天雖然要坐辦公室,可是,總忘不了按時打電話催促古夫人服藥,下班後還要上課,忙得連吃飯的時候也要看書。
  不過,自從她真正接管生意後,在那批老臣子的指點下,她懂得不少,獲益亦多。
  古家的親戚知道琥珀做了古家的董事長,大為反感,一方面命令自己的子弟猛力追求琥珀;另一方面,他們合力買通律師樓一個師爺,調查古夫人立遺囑的事情。
  花費了不少心機,才知道古夫人真的改了遺囑,可是古夫人的新遺囑律師謹而慎之的把它帶回家鎖好。而律師的牆內夾萬、密碼滿布,開密碼的號數,連他的太太也不知道。
  他們不得要領,又去纏古夫人。
  “想不到你們也想為古家盡點力,那太好了。反正,琥珀一個人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事情,她連好好吃一頓飯的時間也沒有。”
  “我們願意分擔她的辛勞。”
  “也願意接受和琥珀所應得的同一權利嗎?”古夫人問。
  “當然,當然!”
  “琥珀是個受薪董事,她管理的所有公司、工廠,每月支取二千元。她一共管七間,月薪是一萬四千元。”
  “管理一間只有二千元?”
  “奇怪嗎?你以為只要能管理其中一間公司,或者洋行,就可以擁有它們,不,聽著,每間支薪二千元。”
  “你撒謊!”有人低叫。
  “紙包不住火,你們可以調查的,現在,有誰肯管理古家的生意?”
  “我們有權簽字支錢嗎?”
  “不,琥珀和你們都不能,權在我手上,只有我一個人能簽字支錢,別再客氣了,誰有興趣,報上名來。”
  “嘿!二千元還不夠我打一局牌。”
  “不夠我請一天客。”
  “連手表也買不到。”
  終於,一哄而散。
  三月八日,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
  中東一位王子,來港游覽,順便巡查業務情況,當晚包下一間大酒店盛大請客,古氏機構也接到請柬。
  古夫人很重視這個宴會,除了派林總經理護送琥珀,並且請了化妝師回家,把琥珀打扮得比天上的仙女還要美。
  “媽,不要化濃妝。”
  “好,以自然為主,把頭發盤起來好不好?身為董事長,頭發披肩,太稚氣了。”
  琥珀沒有反對,因為,她已經不是四年前十六歲的琥珀,她懂得很多,也知道在什麼場合,該做什麼事情。
  他們不早不遲,八點鐘到達宴會,琥珀的出現,不單只吸引了所有的賓客,而且連王子也帶著驚艷的目光,失魂落魄的迎了過來。
  琥珀已經會用流利的英語和王子交談。
  在這時候,大廳的另一角,有個年輕的男人正在全心全意的注視琥珀——琥珀今天穿的是銀色的曳地晚禮服,全套翡翠鑲鑽的首飾;項鏈、鐲子、耳環、戒指,還有那只壓在頭發上的翠玉蝴蝶,手工精巧如同真的一樣。
  “這少女真像琥珀,但絕不是她,琥珀沒有那份艷光,身材也沒有她豐滿。是三十六,二十二,三十六吧!而且,琥珀以前穿的是破衣裙,而這個美女所佩戴的飾物應該值幾百萬,再說兩個人的氣質、風度也不同,她是那麼高貴、優美,穿著高跟鞋婀娜多姿!”
  他搖一下頭,告訴自己,這個神仙一樣的美女,絕對不會是琥珀。
  他繼續和他的朋友交談,那樣出色的美人似乎並不能占據他的心,甚至一點點思想,他忙著去談他的生意。
  偶然他旋過頭,看見琥珀正在向著王子笑,那酒渦,完全和琥珀一樣的,樣樣比琥珀好,就是酒渦完全一樣。他立刻放下酒杯,走過去:“林先生,你好嗎?”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34:27

“啊!原來是王董事長,”林總經理說:“我年紀大了,沒有看見你,請原諒。”
  “不要客氣,我在另一端,人又多。”他指住琥珀問:“和你來的那位小姐……”
  “她是我們的董事長。”
  “古氏機構的千金。”
  “是的!”
  “她好像……”
  “像什麼?”
  他難為情地一笑,身份已明,沒可能吧:“她像一位美麗的公主!”
  “對呀!沒有一個人不稱贊我們小姐,她是古夫人的寶貝公主。”林總經理說:“她不單是人漂亮,而且非常有本領,古氏機構所有的生意,全都由她管理。”
  “你們小姐看來很年輕。”
  “剛過了二十歲。”
  “以前好像沒有見過你們董事長。”
  “她剛念完書。”
  “啊!怪不得。”他再看一次她,終於又忍不住:“林先生,可不可以介紹你們的董事長給我認識?”
  “當然可以,不過王子正在和她……”
  “沒關系,等她沒有那麼忙才為我們介紹還不遲。”他笑一下:“看樣子,王子是想追求你們的董事長。”
  “不容易的!追求我們小姐實在很不容易。”林總經理搖一下頭:“她不會把一個王子放在眼裡的。”
  “她很高傲?”
  “不,她很隨和,只是心有所屬。”
  “她已經有了男朋友?”
  “男朋友?追求我們小姐的人可多呢!對不起!失陪。”林總經理看琥珀被纏苦了,他忍不住,過去解圍:“董事長,有一位紳士想見見你。”
  琥珀向王子點點頭:“等會再見。”
  琥珀匆匆和林總經理走開:“啊!林世伯,他快要悶死我了。”
  “他大概是想娶小姐做皇妃。”
  “開玩笑,不是真的有人想見我吧?”
  “是真的,看,就在那裡。”
  琥珀望過去,看見一個非常高大健碩,穿著白色禮服的年輕人,正仰頭望上去,他紅黑的皮膚,英俊的面孔,雪白的牙齒,笑起來是多麼的迷人。他,除了嘴上的小胡子令他更富男性魅力,和長高了之外,似乎什麼都沒有變。
  琥珀的腳步有點輕浮,身體傾斜了一下,林總經理連忙問:“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琥珀立刻振作一下:“忙著打扮,連下午茶也忘了。”
  “一定是肚子餓了,我拿點東西給你吃。”
  “不,林世伯,我只是有點渴,給我一點雞尾酒好嗎?”
  “好的,你坐會兒。”
  林總經理去拿酒,回來的時候,他跟在她的背後。
  “林先生。”
  “啊!董事長,讓我介紹王子寧先生給你認識。”
  “古小姐,幸會!”
  “王先生,尊夫人好嗎?”
  “你……她……還好”
  “我很想見見尊夫人。”
  “她沒有來。”
  “很忙?”
  “她有點不舒服。”
  “噢,那你應該多陪陪她!”琥珀喝光了酒,對林總經理說:“林世伯,請你代我打一個電話回家,媽吃藥的時間到了。”
  “我立刻去。”
  琥珀眼看著林總經理走開,她說:“王先生,剛才你把我的姓氏叫錯了,我不是一個忘本的人,我不姓古,姓冷!”
  “冷,那你的名字是?”
  “冷琥珀!”
  “啊!琥珀,真的是你!”王子寧忘形地握緊了她的手:“你全變了,變得那麼美!”
  “王先生,莊重些,請你放開我的手!”
  “琥珀,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請放手,別忘了我們兩個人的身份。”
  “你做了董事長。”王子寧吸了一口氣:“不再理我了!”
  “董事長有什麼了不起?你不是自出娘胎就已經是董事長了嗎?”
  “那你為什麼要拒絕我?”
  “這兒是公眾場所,大家都有熟朋友。”
  “那有什麼關系?拉拉手,又不犯法。”
  “是不犯法,不過,會招人非議。”琥珀用力抽出了手:“王董事長,我仍然是未嫁雲英,可是你已經使君有婦,我們這樣拉拉扯扯,算什麼?”
  “啊!天,琥珀,你竟然,你知道我……唉!我應該怎樣對你說?”王子寧焦急得緊握雙拳:“我有權向你解釋的,是不是?”
  “不是,你沒有權!”琥珀昂一下頭:“就等於你進教堂結婚的時候,你不肯讓我解釋一樣,那時候,我也沒有權。”
  “那時候我……”
  “你正結婚,春風得意是不是?”琥珀朝著林總經理走過去:“媽吃了藥沒有?”
  “吃過了,正在看電視,夫人請小姐安心玩,不必擔心她。”
  “你有沒有看見中強出入口行的總經理?我們去跟他打個招呼。”
  “琥珀!”子寧追上去。
  “請你叫我琥珀小姐。”琥珀帶著林總經理匆匆向另一方走了。
  不久,琥珀看見子寧向王子告辭。
  王子寧一走,琥珀整個人立刻消沉下來,連話也懶得說,如果不是顧全大體,她早就跟隨子寧告辭了。
  當天晚上,她回家以後一直沒有睡過,老是想著她和子寧以前的一切。他吻過她,只有這麼一個男孩子吻過她,如今大家又重逢了,為什麼那麼陌生?她不是說過,要等王子寧,要嫁子寧的嗎?
  不可以的,根本不可以,子寧有太太,而現在,她已經是個商場中的女英雄,一個身為董事長的女人,怎可以做人家的情婦?
  不可以,她發覺一切都是夢,痴人的夢,她長歎了一口氣,四年了,四年多了吧,她日日夜夜的等,難道就是一個夢?
  也許,她應該醒悟了,嫁給李世良,或者嫁給那位王子,他不是要請她到他的皇宮去玩?就做一個高貴、富有的王妃吧!
  不可以,她根本不喜歡那王子,連起碼的喜歡都沒有,愛就更別提了。嫁一個毫無情感的人,嫁了不是等於沒有嫁?索性乖乖留在古家,和古夫人做個伴,也總算報了她的恩。
  可是,如果古夫人死了,那怎麼辦?她守住古氏的產業,做老姑婆?
  女孩子是應該有人愛的,李世良不是很喜歡她嗎?而她,對李世良的印像也很不錯。
  輾轉反側,一晚又過去了,紗窗外,已露出淡紅的微光,幸而今天是星期日,否則,她哪有精神上班。
經過一個晚上的思索,她決定接受李世良的追求,彼此多接近,可以增加彼此的了解。
  當天晚上,她就請李世良回家吃飯。世良自然受寵若驚,古夫人也大感意外。
  吃飯的時候,琥珀說:“媽,明天你不用派瓊姑送飯給我。”
  “叫你上館子吃午餐,你不肯,現在連家裡的飯也不要吃了,是不是又要自己帶三文治?”
  “外面人擠嘛!上館子不容易。”
  “有什麼難?在香港,除了有錢不能買人命,錢幾乎是萬能的,你喜歡哪一間酒店的客房?我為你訂一張長期桌子。”
  “一頓午飯,隨隨便便就應付過去了,何必麻煩?”
  “身為董事長,連白天一頓午餐都吃不起嗎?”古夫人很不高興。
  “我只是個雇佣董事長。”
  “傻孩子,賬單我會替你付的。”
  “那不是錢的問題,年輕人不應該太注重享受,一個人占一張桌,算什麼?”
  “你不要忘記你每天坐勞斯萊斯上班下班。”
  “勞斯萊斯是媽媽的。”琥珀回頭對世良說:“明天我們下中班一起吃飯好嗎?”
  “我?……”李世良傻氣地指住自己:“我們兩個。”
  “除非媽肯跟我們去。”
  “我才不要做電燈泡。”古夫人嘴裡這麼說,心裡倒是挺開心的。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女兒邀請世良,看樣子,琥珀對世良有了好感,古夫人對世良是十分滿意的。
  “喜歡這兒嗎?”世良今天可真是滿面春風,昨天晚上,他已經興奮得睡不著覺。
  “很好,幽靜、清雅、空氣清新,”琥珀逗一下瓶子裡的玫瑰花:“你很早訂座?”
  “是的,你忙了半天,希望你舒服一下。”
  “不知道食物怎樣?”
  “味道很不錯,廚師是個法國人,他非常了解中國人的胃口。”
  “你對食物,似乎特別有研究。”
  “沒有什麼嗜好,賭錢、飲酒都沒有我的份兒。而且,做醫生嘛!都特別注重營養。”
  他們商量點菜的時候,琥珀突然看見王子寧和另一個中年男子進來。
  琥珀立刻別轉了臉,可是,子寧已經看見她,他再見到坐在琥珀對面的李世良,立刻神色大變。
  他和朋友坐下來,琥珀巴不得立刻吃了午餐就走,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要忘記王子寧,可是一看見他,心裡就不安起來。她全心全意和世良談天、吃東西,就在這個時候,王子寧過來了。
  “琥珀小姐。”
  “噢!王董事長。”琥珀裝作很意外的樣子:“真巧,又碰見你!”
  “我可以坐下來嗎?”
  琥珀看了世良一眼。“請坐吧!”世良大方地說。
  “這位是……”子寧看著世良。
  “李世良醫生。”琥珀對世良說話特別親切:“世良,這位是王董事長。”
  “王董事長,和我們一起吃午餐。”世良把一塊塗上牛油的多士送進琥珀手裡。
  琥珀向他甜甜一笑。
  “王董事長,你要吃些什麼?”世良問。
  “我那邊有朋友,改天我再請客。”王子寧說:“叫我的名字吧,我叫王子寧。”
  “王董事長大人大量。”琥珀笑著說。
  “琥珀小姐。”王子寧看著她:“今天晚上有空嗎?”
  “有什麼事?”
  “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想請你吃頓晚飯,肯賞面嗎?”
  “世良,媽是不是請你今晚回家吃飯?”
  “是的!”世良十分合作。
  琥珀輕輕搖一下頭:“真對不起!”
  “沒關系!”王子寧站起來:“兩位慢用,改天再見。”
  王子寧口到他的桌子,琥珀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住了。
  琥珀正在百祥大廈的總公司看一張建築圖則,突然她的秘書林小姐進來。
  “董事長,外面有一個姓王的先生求見。”
  “王先生?”
  “這是他的名片!”
  琥珀拿起一看,手輕微顫抖:“他在哪兒?就在門外?”
  “我請他在董事長的會客室休息,我不敢怠慢,王氏機構和我們有生意來往。”
  “我不想見他。”
  “可是,董事長……”
  “請一位總經理和他談談。”
  “但是,他說有私事要見你。”
  琥珀皺一下眉頭,她知道王子寧的性格,他要做一件事就一直要做到底,就算今天不和他見面,他明天仍會再來。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35:22

於是,她索性去和他說個明白。
  走進會客廳,看見王子寧,米色西裝,黑皮膚,小胡子,實實在在是很性感的男人。
  於寧也在打量她,琥珀穿了一襲鵝黃色的套裝,配著寶藍色絲巾和寶藍色高跟長靴。
  “王董事長,讓你久等了!”
  “請你不要叫我王董事長好不好?”
  “那我叫你總裁吧!總裁尊敬些。”
  “我不要這些。”子寧不耐煩地揮一下手:“你以前是怎樣叫我的?”
  “今非昔比,王總裁。”
  “因為你是古氏機構的大老板?”
  “你應該知道不是,我還是我,我是冷琥珀,從前現在都一樣!”
  “那你為什麼不叫我子寧?”
  “我早就說過不方便。”
  “因為那個李世良?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嫁給醫生。”
  “就算李世良不是醫生,我仍然和他做好朋友,喜歡一個人,根本不必計較他的身份。”
  “那你承認愛上李世良?”
  “假如我否認,而你又不相信,那麼,就把它當作事實吧!”
  “你真忘恩負義。”子寧一手抓她:“這麼快就愛上別人。”
  “你要看見我做了修道女才痛快?”
  “誰要你做修道女?你可以嫁給我。”
  “嫁給你!”琥珀用力掙脫:“做你的黑市太太?”
  “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受委屈,你忘記了嗎?我說過要娶你。”
  “你兩年前已娶了王珍妮,你的夫人好嗎?王總裁。”
  “不要提她,她與我無關。”
  “不提她提誰?放開我,我的手腕骨快要斷了。”
  子寧立刻放開她,看見她那雪白的手腕有一道紅色的痕跡,他又輕輕扶起她的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沒關系,我挨慣苦的,點點痛,不會令我流淚。”琥珀忙把手抽回去,她怕子寧的溫言軟語。
  “今天晚上和我吃一頓飯,我們應該好好的談一談。”
  “當你和王珍妮走進教堂那一天,我們已經無話可談了。”
  “真的無話可談吧?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現在跟誰生活在一起?那麼多往事,不應該好好談一個晚上?”
  “當然和王珍妮住在一起。”
  “偏不是!”
  “不是?那,珍妮……”
  琥珀有強烈的好奇心,巴不得立即知道子寧的近況,無奈,王子寧就是不說。
  “有很多話,要告訴你的,但是一下子說不完,還是找個地方見面吧!”
  “在這兒也很方便,這兒並沒有外人。”
  “這兒是辦公地方,怎可以說私話?”子寧在懇求:“陪我吃一頓飯。”
  “怕不怕太太知道了會生氣?”
  “你不要提她好不好?她無權管我的事,我也不會理她。琥珀,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也有很多事,要讓你知道,難道你一點也不關心?”
  “那好吧!我答應你。”
  “不,我們還是約一個地方碰頭。”
  “為什麼不讓我去古家?是不是怕碰見李世良,他常常到你家裡去?”
  “他是我義母的家庭醫事顧問,當然常到我家裡去,不過,我所避忌的,可不是李世良,而是我媽媽。”
  “不是她不喜歡我吧?”
  “正是這個原因,她比較喜歡世良,因為世良沒有太太,而且他對我十分痴心。”
  子寧拉長了臉,老大不開心,“他痴心,難道我就不痴心?”
  “你痴心,就不娶王珍妮。”
  “你……好吧!你選一個地方,晚上我們碰頭。”王子寧搖頭歎了一口氣。
  “下班後我回家,換一套衣服,六點鐘在Cat street見面。”
  “好的,晚上見。”
  “不送你了。”琥珀坐在會客室內,好一會兒呆在那兒。
  “你帶我到哪兒?”
  “回家,你連到我家的那條路也忘記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琥珀心裡一慌,伸手要推開門:“快放我下去。”
  “危險,不要這樣。”子寧情急地拉住她的手:“你會摔下去的。”
  “你把我送進你的家裡去,看見珍妮,我也沒有命。”
  “你不會看見她,聽話,不要這樣,我會擔心。”子寧的聲音有點喘息,顯然是很著急的樣子。
  到王家,看見忠叔。
  “你好嗎?忠叔!”琥珀向他打招呼。
  “托表小姐福,表小姐,兩年不見,你變了許多!”
  “是不是老了?”
  “不,是更漂亮、更高貴。”
  “你真會說話。”琥珀拿出兩張百元鈔票:“給你買東西。”
  “謝謝表小姐,我不敢要。”
  “數目太少了,不像樣,是不?”琥珀又打開手袋,把錢拿出來。
  “不,不,表小姐,太多了,太多了。”
  “你就收下吧!”子寧有點不耐煩:“琥珀,你喜歡吃什麼菜?告訴忠叔,我只為你准備一只北京填鴨。”
  “隨便,能吃的,我都吃。”
  “還是跟以前一樣?”
  “我是不容易變的。”
  “事實上,你是變了,你現在是千金小姐,和以前完全不同。”
  “但是,我的心沒有變。”
  “忠叔,你去吩咐廚房,准備幾樣可口小菜。”王子寧拉著琥珀:“來,到我的房間來。”
  “不,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你以前又不是沒有到過我的房間。”
  “以前不同,以前你是一個人,現在是兩個人,快放開我的手。”
  “現在也是一個,你一定要跟我來,我要給你看看一些東西。”
  “不要拉拉扯扯,給人家看了不好。”
  “有什麼不好,你以前不是沒有到過我的房間。”
  “那是四年的事了,子寧,不要這樣。”
  子寧不理她,直把她拉上樓,他推開了一扇門,依然是那扇熟悉的門。
  推開門,房間的裝飾和布置全是新的,而且還有點脂粉氣息。
  琥珀立刻想到珍妮,她倔強地說:“我不進去,真的!”
  “你非進去不可,”王子寧用力一拉,然後指著床前一張相片,問:“你看看,這是誰的相片?”
  琥珀推開子寧走過去,低頭一看:“那不是我的相片嗎?”
  “除了你的相片還有誰?”
  “珍妮見到了將會怎樣呢?”琥珀的內心,雖然有一絲絲的甜,但也有一絲絲的怕。
  “她根本沒有機會看到。”
  “你和她……不同房?”
  “應該說,不同房子,你看,床上放著的又是什麼?”
  “頸巾,我送給你的白色頸巾,但是,已經發黃了。”
  “就算發黑了,仍是你的東西,我一有時間,就把頸巾拿出來看,怎能不發黃。”子寧拉著琥珀的手:“你看,我一直沒有把你忘記,你送給我的東西,我保留了四年。”
  琥珀垂下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送給你的手表和洋娃娃呢?早就把它扔了吧?當然,你現在戴的是鑽石表,洋娃娃恐怕也有幾打。”
  “四年來我只有一個洋娃娃,是你送給我的,不過……”
  “李世良不喜歡,你扔了?”
  “李世良從來不管閒事。”
  “那是你富有的媽媽?”
  “媽對我只有賜予,不會搶掠。”
  “你因為恨我,把它毀了?”
  琥珀搖一下頭,她歎了一口氣:“你為什麼不問你的太太?”
  “珍妮?”子寧面色改變時,顯得很凶:“她把你的洋娃娃怎麼了?”
  “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把我的洋娃娃拿走。”琥珀回想往事,心裡仍然非常難過:“我被趕出冷家,我沒有帶走他們任何東西,我只要求拿回我的洋娃娃,但是,他們都拒絕了。”
  “我們的遭遇太不幸了!”
  “我們?不,不幸的是我,你一直都和珍妮雙雙對對,你們念書、結婚、度蜜月,……有了孩子沒有?”
  “我和珍妮結婚,完全是受了你的影響。”
  “我?”琥珀忿忿不平:“你拋棄我,還把一切後果推在我身上?”
  “當然,我要負大部分責任,但是,我們都是受人家擺布,彼此誤會太深,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我什麼都明白了。”
  “你到底明白些什麼?”
  “說來話可長了!”子寧拉她坐下來:“我記得,有一天我們約好了見面,但是,結果你沒有來;於是,我就帶著已經買好的兩只訂婚戒指去冷家找你。”
  “我一直都被關在一間像狗屋一樣的木屋裡,直至你和珍妮飛回美國去,她們才把我放出來;可是,不久之後,她們又找了一個理由,把我趕出冷家,那時候,我只有二十元和一只舊皮箱。”
  “你的嬸嬸告訴我,你回鄉結婚了,又不肯告訴我你的地址,我很急,後來媽咪答應我一定會找到你,所以我才會回美國讀書。”
  “我也曾見過你媽媽,她告訴我,你很快就和珍妮結婚。我要求要你的地址,她不肯給我,我沒有辦法,只好離去。”
  子寧握緊拳頭捶著床頭櫃:“都是陳家布置好的陷阱。”
  “當時我無家可歸,在這兒,除了叔叔和你,只認識一位張老師,於是,我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只有去找他幫忙。他帶我回家,替我找事做,我才有機會讀書。”
  “我當年暑假回來,立刻就去找你,可是,我所聽到的,見到的,是你和張老師已經結成夫婦。我很痛心,再加上陳家母女的挑撥,我……幾乎發了狂。”
  “那是張伯母一廂情願,根本與我無關。我知道你曾經找我,我也找過你,但是,忠叔說你不在。當我回張家,知道張伯母所說的一切,我立刻離開張家,一個人住小公寓。第二天,我寫了一封信送來,你已經去了美國。”
  “都是誤會,全都是誤會。”
  “後來我在一間診所找到一份工作,登記員、清潔女工、還要看守診所。唉!真不願意去想那些日子。”
  “琥珀。”子寧緊握著她的手,她又感到那股暖流直透入她的心坎。“我知道你為了我,這些日子一定受了許多苦。”
  “我自小就挨慣了苦,這也不算什麼,我一直無法忘記的,是你結婚的前一天,張老師來找我,要立刻幫我去向你解釋,證明我們之間不單只清白,而且根本沒有結婚;可是,你又不在家,我和張老師離去的時候,非常失望。”
  “我該死,我在樓上看著你們離去。”
  “你沒有出去,你在家裡?”琥珀推開他的手:“你好無情!”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真的嫁給張錦天,看見你們在一起,我心裡就忌妒。”
  “第二天我去教堂,你連一句話也不肯跟我說,那時候,沒有張錦天,為了什麼?”
  “我仍然忌妒。”
  “我又給她們困在木屋裡了,你知道嗎?你忌妒,你和珍妮結婚,我就不忌妒?”
  “我和珍妮結婚,一半是報復你和張錦天,一半是媽咪受了陳家母女的擺布。總之,誤會重重,將來你會明白。”
  “你既棄我於不顧和珍妮結婚,那你又何必再惹我?”琥珀站起來:“對不起!我不喜歡坐在你們的床上,我不舒服,我要走了,再見!”
  “琥珀,你回來!”王子寧把她拉回來:“不錯,這是我和珍妮的新床,可是,她一天也沒有睡過。”
  “我不明白。”
  “我和珍妮去度蜜月,第一站是日本,她自己選的。在日本的第二天,我單獨一個人在酒店的酒吧裡碰見你叔叔,他告訴我,他和你嬸嬸已經分手,原因是為了你。看見他,我又問及你在鄉間的婚事,他把陳家母女的陰謀告訴我,我才知道,你根本沒有回鄉結婚,當時,我們兩個人都很想知道你的消息,我因為仍在度蜜月,所以你叔叔一個人回來。他終於找到張錦天,張錦天把一切告訴他,但是,連張錦天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裡。”
  “你應該相信我與張錦天無關。”
  “你叔叔告訴我一切,我已完全明白,珍妮知道我對你念念不忘,跟我大吵,兩個人由吵架至打架,珍妮惱羞成怒,什麼都認了。我立刻扔下她回來找你,我見過張錦天,他已沒有教書,開一間洗衣廠,他人真好,還帶我到處打聽你的消息,連你工作過的診所也去了,但是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裡。”
  “我去古家工作很保密,一個人也不知道,這樣可以減少我許多麻煩。”
  “我找不到你,不久珍妮也跟著回來,我把她們所有的陰謀都揭穿了,連爸媽也不歡迎她。她一氣之下,回娘家去了,跟著,我也去了歐洲,不久之前才回來,想不到,意外地,我們又重逢了。”
  “這是一個緣字。”
  “這一次,我不會再放你走。”
  “不走也得走,你始終是有婦之夫,最近珍妮怎樣了?”
  “不知道,她回來幾次,我根本不肯理她,她是個呆不住、不安於室的人,聽說,她和你嬸嬸都有了男朋友。”
  “珍妮仍然是王子寧的夫人!”
  “我和她分居已兩年了,其實隨時可以離婚,不過,由於我一直找不到你,所以對離婚的事,並不積極。”
  “珍妮呢?她有沒有提出過離婚?”
  “沒有,她可能妄想我會回心轉意。”
  “這證明她仍然愛你。”
  “但是我不愛她,我從來沒有愛過她,我娶她,是不慎中計。琥珀!”王子寧輕撫她的臉:“四年來,我愛的仍然是你。”
  “太遲了!”
  “不……”子寧把臉貼過去。
  “咯!咯!咯!”外面有人敲問。
  “誰呀?”子寧很不高興。
  “少爺,表小姐,夫人請兩位到樓下吃飯,菜早就冷了。”
  “我們立刻就來。”子寧對琥珀說:“時間過得很快,你一定餓了。”
  “我不餓,不想吃。”
  “媽咪在等我們。”
  “我不想見你媽咪。”琥珀坐著不動。
  “原諒我媽咪,她也是受蒙騙。”子寧拉起琥珀的手:“見見她,聽她有什麼話說?”
  琥珀總算聽了子寧的,他們到樓下,走進客廳,王夫人看見琥珀,連忙含笑站了起來。
  “琥珀,歡迎你!”
  “打擾你,伯母。”琥珀的態度相當冷淡。
  子寧拉開一張椅子,輕聲說:“吃飯吧!太晚了。”
  “琥珀!在未吃飯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她仍然站著。
  “請說吧!伯母。”
  “媽咪,都快十點了。”子寧皺起他那好看的眉頭:“琥珀肚子餓。”
  “如果不把話說清楚,我相信我們兩個人都吃不下,是嗎?琥珀!”
  “伯母說得對。”
  “我要向你道歉,琥珀,我不應該任由倩雲她們擺布,我更不該在未分青紅皂白之前,說謊拆散你和子寧。”
  “伯母,這一點,是並不重要的,而我一直都知道,真正的原因,不在於此。”
  王夫人輕握雙手,詫異地問:“還有第二個原因嗎?”
  “原因是我太土、太無知、太窮,我的出身和學問都不配做王家媳婦。”琥珀苦笑一下:“珍妮不同,她是千金小姐,又留過學,伯母選中她,是合乎情理的事。”
  “你……”王夫人撫著額頭,閉一下眼睛,咽了一口氣,她很吃力地說:“我曾經對倩雲說,只要你是個好女孩,就算你父親是個劫匪,我們王家一樣要你。”
  “到現在,一切已經太遲了!”
  “不會遲。”王夫人走過來,真誠地握著琥珀的手:“我和國良一直贊成子寧和珍妮離婚,因為她們一家都沒安好心腸。”
  “伯母,有一句話我要告訴你,名義上,我雖然是億萬富翁的女兒,但是,我除了享有富家小姐的生活,古家沒有一毛錢是屬於我的。因為我早已叫我義母立了遺囑,她死後,把古家所有的財產捐給政府,所以,我始終是個窮光蛋。”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讓伯母知道,四年前的冷琥珀,仍然是今天的冷琥珀,我和子寧門不當、戶不對,珍妮走了,對我沒有好處。”
  “你……”王夫人用手壓住胸口:“對我的成見為什麼這麼深?你誤會我,完全誤會我。”
  “媽咪!”子寧扶母親坐下,佣人立刻遞上熱茶。
  “琥珀,”子寧再回到她的身邊:“媽咪沒有說謊,她從來沒有嫌過你窮,她向來不重視門第,所以,就算你現在一貧如洗,媽咪也不會嫌棄你。其實,她是很喜歡你的,她錯在受人擺布,媽咪年紀大了……”
  “子寧,不要再說了!”琥珀搖一下頭,她微笑柔聲對王夫人說:“伯母,剛才我太過分了,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不會控制自己,每次提起了往事,我的內心就激動,很煩躁,希望你能夠體諒我。”
  “我當然了解。”王夫人喝下了最後一口熱茶:“積了四年的冤屈,換了別人恐怕早就發瘋了。把心裡的不愉快盡量發泄出來,總比藏在心裡好。”
  “但是,我不應該向伯母發泄。”
  “我也犯了錯誤嘛!就算你罵我幾句,也是應該的。”
  “罪過!我怎麼敢呢!”
  “怎樣?”子寧高興地拍一下手:“可以吃飯了吧?”
  “由琥珀決定。”
  “我的肚子餓了。”琥珀咬一下唇,她愉快地笑,為的是又可以和子寧一起吃飯,怎麼不開心。
  “阿忠,表小姐的話聽到了吧?上菜。”
  吃飯的時候,琥珀問:“子寧,最近你有沒有見到我叔叔?”
  “我先後一共見過你叔叔兩次。”子寧知道琥珀很喜歡吃雞腿子,他把雞腿子放進她的碗裡,“第一次,是我和珍妮度蜜月的時候……”
  “子寧,”王夫人瞪了兒子一眼,“還提這些事干什麼?”
  “沒關系的,伯母,第二次呢?你最後看見他是什麼時候?”
  “我去完歐洲,回程時去日本探望他。”
  “他最近好嗎?”
  “身體不錯,聽說事業也很如意,如果他知道你消息,他一定會立刻回來。”
  琥珀想一下,她突然憂心起來:“要是他知道嬸嬸有了男朋友怎麼辦?”
  “當然離婚。”
  “我不想讓事情發展成這樣子。”琥珀放下了碗筷:“你知道嗎?叔叔和嬸嬸本來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叔叔拋棄妻子,完全是為了我,我又怎麼忍心看他們因我而離婚。”
  “她交男朋友,就是對你叔叔不忠。”
  “不一定的,可能她太寂寞,或者絕望。總之,他們是相愛的,我想先跟嬸嬸談談,如果她肯和她的朋友分手,我會代她求情,好讓他們夫妻團聚。”
  “琥珀,你心腸真好。”王夫人說:“珍妮怎麼也比不上你,子寧,你既然已經找到琥珀,應該立刻和珍妮離婚。”
  “明天我通知律師,叫他告知王珍妮,去解決離婚手續。”
  “不,不要操之過急。”琥珀連忙制止:“這不是你們離婚的時候。”
  “你舍不得李世良?”子寧忌妒得眼睛冒著火,他的牛脾氣又來了。
  “你為什麼又說這種傻話了?”琥珀皺起了眉頭:“王珍妮母女的為人,大家都知道,如果她們知道你已經找到了我,她肯成全我們,和你離婚嗎?”
  “唔!”子寧點一下頭。
  “還是琥珀夠聰明,這種人,你不提防,又會給她們陷害。”
  “媽咪,你以為琥珀還是以前的鄉下姑娘?”子寧和母親、琥珀到偏廳喝咖啡,“她現在是古氏機構的董事長,林總經理說她本領強,做生意又有眼光。”
  “子寧,”琥珀低叫著,難為情地側過了頭:“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子寧,你開心啦!有一個賢內助。”王夫人高興得笑眯了眼,“以後不要再怨我沒給你養個弟弟,總算有人助你一臂之力了。”
  “琥珀,我們的生意太過多,我實在忙不過來,不要做古家的董事長,你來王家,我讓你做總裁。”
  “別忘了你還有太太王珍妮,以後,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最好減少見面。”
  “什麼?千辛萬苦找到你,我巴不得每天看到你,你要我少見你。”
  “琥珀的話有一定道理,急什麼?忍耐一時,以後日子長嘛!”
  “伯母的話對。”琥珀對子寧說:“等會兒我離去,你也不要送我,給我叫部計程車好了,省得惹人注意。”
  “不行!”子寧揮著手,“四年沒有見面,我根本沒有和你好好談過。”
  “你不肯跟我合作,我也沒有辦法。”
  琥珀拿起手袋,對王夫人說:“伯母,我告辭了。”
  “你生我的氣?我大不了向你道歉。”子寧攔住她:“我不准你走!”
  “子寧,你看,你還像個孩子。”
  “我是孩子,那琥珀是Baby。”子寧裝老成時更孩子氣,“不要忘記我比琥珀大好幾歲。”
  “時候不早啦!我擔心義母在家裡等我,子寧,以後我會和你聯絡。”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36:23

瓊姑乘著“勞斯萊斯”到冷家。陳倩雲母女看見她,頗感詫異。
  “你是誰?”
  “你找誰?”她們不約而同地問。
  “找陳老太太和冷太太。”
  “但是……我們好像從未見過?”陳倩雲看見她斯斯文文,身後又跟著一個穿制服的司機。
  “兩位當然沒有見過我,我只不過是一個下人,今天,我是特地送請柬來的。”
  “請柬?是誰請客?”
  “小姐!”
  “小姐?”陳老太太給這陌生的女人弄得糊塗了。
  “琥珀小姐。”
  “啊!琥珀!”陳老太太叫了起來:“那個土貨,那個邪門的土貨。”
  “媽!”倩雲制止了她。
  “琥珀派人送請柬來,是不是結婚?她一定找到一個有錢的丈夫。”陳老太太深感興趣:“那男人年紀有多大?六十?七十?只要有錢,管他多少歲,我知道琥珀遲早會享福的!”
  “小姐只不過請兩位吃一頓晚飯。如果小姐出嫁,一定會選一個英俊的白馬王子。”瓊姑放下請柬,手一揮,司機把兩盒禮物放在桌上:“冷太太,這是小姐送給亨利少爺和寶蓮小姐的禮物,希望他們兩位喜歡。”
  “請問……”陳倩雲疑雲陣陣:“你是琥珀什麼人?”
  “下人。我是琥珀的管家。”
  “管家?”倩雲母女訝然,“你說的琥珀,是不是冷琥珀?”
  “是的,太太。”
  “啊!”陳倩雲母女面面相覷。
  “兩位太太,告辭了,星期六請早光臨,我還要到別家送請柬。”
  “是琥珀要大宴客?”
  “不,小姐只不過請老太太、冷太太、王建業太太和王子寧太太。”
  “王國良夫人和王子寧先生呢?”
  “小姐一共只請四位客人。”瓊姑很有禮貌地回答。
  “有沒有一個姓王的先生找過琥珀?”
  “怎麼沒有,追求我們小姐的人可真多。”瓊姑笑著說:“陳李張王何都有。”
  “王子寧呢?高高大大,很英俊,皮膚黑黑的,牙齒又整齊又白。”陳老太太緊張地形容。
  瓊姑側著頭想了一會,她說:“沒聽過,也沒有見過。”
  瓊始走後,倩雲分別打電話到子寧家和王綺雲家,說了好一會,她對陳老太太說:“大姐剛收到請柬,表嫂和子寧直到現在還沒有琥珀的消息,看樣子子寧還找不到琥珀。”
  “倩雲,你快來看。”陳老太把兩盒禮物攤開:“你看,送給亨利的,是用一千元做的聖誕樹;寶蓮洋娃娃的衣服,也是用一千元鈔票做成的。”
  “四年不見,她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富有?”
  “她那管家呀,”阿四走過來,“坐的是夫人坐的那種名貴汽車。”
  “出入都是‘勞斯萊斯’,有管家、有司機,媽,你看,她的屋子在山頂的富豪區,出手又是那麼闊綽,實在不可思議。”
  “不用懷疑了,我猜的一點也沒有錯,她一定是跟了個有錢老頭子。憑她那張臉,那對媚眼,還怕找不到福頭。”
  “星期六我一定要去看看,弄個明白。”
  “我也很好奇。”
  “我們約大姐一起去。”
  星期六,由陳老太太帶領,和陳倩雲、陳綺雲、王珍妮一起到古家。她們所以肯去赴宴,並非關心琥珀,完全是好奇心重,想了解琥珀短短四年多時間內如何發跡至此?一路上她們議論著琥珀。
  “建業已經調查過古家,那古老頭有過億萬家財,他跟子寧的爸爸,同樣是香港巨富。”
  “唔?我明白了。”陳老太太點一下頭,頗為得意,“原來琥珀嫁給了古老頭,我早就猜到她會走這條路。”
  “可是,建業說古老頭已經死了。”
  “死了?”陳老太太一愕,“她不會那麼幸運,嫁給古老頭的兒子吧?”
  “聽說古老頭沒有子女,只留下一個妻子。”綺雲說,“如今古氏機構的生意全由琥珀代理。”
  “那土貨?鄉下妹?她懂得什麼?古老太婆一定是個糊塗鬼,琥珀呀,邪勁兒,只配迷男人。”
  “看,到了。”王珍妮到處打量,“房子是舊了一點,但是很有氣派,而且很穩固,面積很大很像一個堡壘。啊!那花園好大,……媽,琥珀為什麼沒有請子寧?”
  “誰知道有沒有請?不過,我們擔心的是,有一天讓子寧知道琥珀突然變了金技玉葉,他呀,一定不會再愛你。”
  “要是琥珀和我爭,那我……”
  “是把丈夫讓給她?”
  “哼!雖然子寧不愛我,可是我死也不會成全他們,我要他們兩個都痛苦。”
  “其實,你和子寧已經沒有感情,兩個人一直拖下去,有什麼意思?你整天住在娘家,又不離婚,親友都在說閒話了。”陳綺雲在低聲埋怨女兒,“其實,彼得也很不錯。”
  “彼得的確很好,對我又痴情,不過,他和子寧比,條件差得遠。”
  “你不要忘記,你已經不再是黃花閨女啦,你是個已婚婦人,彼得還是未婚男子呢!”
  “我明白,所以我不想斤斤計較,不過,子寧是因為琥珀而拋棄我的,所以,我寧願犧牲一生的幸福,也不會成全他們。”
  “何苦呢?”
  “噓,那管家來了。”
  瓊始把她們帶進大廳,接見她們的,並不是琥珀本人,而是古夫人。
  “這位是我們主人——古夫人。”瓊姑說,“陳老太太、冷太太、王太太和王子寧太太都來了!”
  “歡迎,請坐!”古夫人一臉的笑容。於是一連串的佣人遞茶、遞煙、遞糖果。
  “陳老太太,”古夫人第一個向老太婆進攻,“琥珀告訴我,你是最疼她的,她住在冷家,完全因為你袒護和疼愛,才能生活愉快,琥珀說你待她比自己親生的孫兒還好。”
  “琥珀這孩子,聰明伶俐,”陳老太太恬不知恥,“我常常為了她,打自己的孫兒,其實,我這個人,爭理不爭親,我做事很公平;況且,琥珀叫我做外婆的,她根本就是我的孫兒嘛。”
  “你愛人如己,實在難得,所以,琥珀今晚好好謝謝你,沒有陳老太太,琥珀哪會有今天。”
  陳老太太一點也不覺得慚愧:“我施恩莫望報,只要琥珀幸福就夠了。”
  “琥珀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她是我寶貝女兒,她很幸福。”
  “古夫人,我不會說話,你可不要怪我。”陳老太太把身體傾斜,“古夫人,琥珀姓冷的,本來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怎麼和她在一起?”
  “一個緣字,而且,我一直希望有琥珀這麼一個女兒。”
  “是琥珀做夢也想有你這個干媽才是,她用的什麼手段?”
  “媽!”陳倩雲推了她一下。
  “琥珀是不會耍手段、弄心計的。所以,她也吃過不少虧,挨過不少苦頭,我喜歡她,是因為她待人真誠,脾氣又好。”
  “你看她會不會看在你們的家財份上,所以……”
  “媽……”陳倩雲又再一次推她。
  “不會的,陳老太太。琥珀告訴我,她的嬸嬸非常漂亮,你是冷太太嗎?”
  “我是的,古夫人!”
  “琥珀常說你待她好,買很多東西給她,教她打扮,帶她到大場面見識,你真是她的好嬸嬸。”
  “也沒有什麼好。”陳倩雲垂下了頭,“我只不過盡了做嬸嬸的本分。”
  “你本來就對她好嘛。”陳老太太盯女兒一眼,“琥珀叔叔吩咐她陪琥珀買東西,她一買就是一大堆,倩雲不單只沒有罵過琥珀,連大聲跟她說話也舍不得。”
  “我倒要替琥珀謝謝冷太太。”古夫人面向陳綺雲,“這位是琥珀的姨媽王建業太太吧?”
  “我是琥珀的姨媽,幸虧她還記得我,琥珀很有良心。”
  “琥珀曾經到府上打擾過兩次,增加你們麻煩,是嗎?”
  “大家是親人,彼此來來往往,我們珍妮也有到她嬸嬸家去住,哪能說得上麻煩。”
  “可是,琥珀兩次被邀請到府上居住,受到貴賓的招待,住的是豪華上房,吃的是山珍海味,佣人招呼周到,小心殷勤。你待琥珀實在太好了,改天有空,你也來舍下玩玩,小住幾天,好讓我們能夠報答你。”
  “謝謝夫人,不過……”
  “啊!這位一定是王子寧太太。”古夫人又轉移方向,向王珍妮上下打量。
  “不錯!”王珍妮特別提高聲浪,“我就是王子寧的太太。”
  “啊!可惜,真可惜!”
  “可惜?”珍妮愕然,“你是為誰可惜?”
  “當然為你,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嫁給王子寧,他不滿足,還要……”
  “還要什麼?”王珍妮整個人緊張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子寧,她也很想知道子寧的事情。
  “他到處說你壞話。”古夫人說完,連忙用手掩住口。
  “他怎麼說我?”王珍妮又急又氣。
  “對不起,王太太,剛才我失言了,就當我剛才什麼也沒說過。”古夫人轉過身拿起茶杯去喝茶。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子寧在琥珀面前說我壞話,琥珀告訴你,所以,你就什麼都知道了。古夫人,你們這樣高尚的人家,你們小姐又是金枝玉葉,你最好不要讓她和有婦之夫來往,以免影響你的家聲。”
  “王太太,你誤會了,王子寧和小女,根本沒有見過面,他又怎會和琥珀說你閒話,我剛才所以不敢說下去,其實是怕琥珀聽見。”
  “琥珀不喜歡你說對子寧不利的話?”
  “剛巧相反,琥珀不喜歡提王子寧的名字,你看,今晚請客,根本沒有他的份兒。”
  “對了,琥珀為什麼沒有請子寧母子?”
  “聽說琥珀以前和子寧有過一段恩怨,子寧騙過她的感情,所以琥珀非常憎恨王子寧。你知道,最近琥珀常常要參加一些商業性的宴會,她事前不知道,當然避無可避,如果給她調查到王子寧會出席參加,她一定會改派下屬前往赴宴。”
  “子寧由歐洲回來,沒有和琥珀見過面?”
  “他根本不知道琥珀在哪裡,就算給他知道了,琥珀也不會見他。”
  “琥珀真的那麼痛恨他?”
  “痛恨還是其次,重要的原因,是琥珀快要結婚了。”
  “結婚?”四個女人在交換眼色,王珍妮最關心:“她跟誰結婚?”
  “我也不大清楚,追求琥珀的人太多,琥珀又不是個吱吱喳喳喜歡說話的人,不過,我知道,她對李醫生似乎特別好,李醫生如果不是有事去了歐洲,今晚他一定會來。李醫生只有二十幾歲,英俊又有本領,很不錯的孩子,而且出身又好,他們真是十分登對。”
  “嫁醫生最好。”陳太太立刻說,“香港的醫生十分吃香,最會賺錢,以後琥珀一定享福。”
  “陳老太太,以我們的家世,選女婿也不可能再注重金錢,最主要的是人品好,對嗎?”
  “對!對!”
  “古夫人,”珍妮一直放不下心,“你還沒告訴我,子寧說了我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琥珀聽到不得了。”
  “她現在不在這兒嘛!”珍妮求著。
  “她快下來了。”
  “對了!琥珀呢?”
  “她今天要上兩節課,你們來的時候,她剛上樓洗澡更衣。”
  “琥珀還在念書?”
  “對呀,她一直在念書,充實自己,琥珀是個勤奮、上進心重的孩子。”
  “古夫人,求你告訴我有關子寧的事。”王珍妮始終不肯罷休。
  “我告訴你不要緊,就怕琥珀突然下來,我收不住口。”
  “我替你守望樓梯,琥珀下來,我會給你一個暗示。”
  古夫人左看看,右望望,然後壓低聲音說:“我們公司有個高級職員,和王子寧先生由於有生意上來往,所以時常見面的。有一天,他們參加一個宴會,大家碰上了,我的職員問他,為什麼每次出席宴會,他都不帶太太?王子寧告訴他,他早已和太太分居,兩個人早就沒有來往,他很討厭他的太太,現在就等著離婚。”
  “他……”珍妮自尊心受到損害,“他竟然對別人說這種話。”
  “他還說一開始就不愛你。”
  “他不愛我,為什麼跟我結婚?”珍妮開始動肝火了,“這個人神經有問題。”
  “他說你們全家總動員,合力設一個陷阱,他一時不慎,跌了進去,所以就逼得娶你。”
  “古夫人,絕對沒有這個事。”陳綺雲說,“兒女的事,我們向來不管,同時,我的女兒也不是善用心計的人。”
  “我也不信他的話,因為他說的話太脫離事實。”
  “他還說了什麼?”王珍妮問道。
  “夠了,我不想再說,我怕琥珀知道了怪我多嘴,管別人閒事。”
  “求你告訴我,我絕不告訴琥珀。”
  “都是假話嘛!”古夫人不在意地說:“他說你樣貌很醜,又說你不會跟他離婚,因為一方面你在計算著王家的家財,因為你娘家窮,你舍不得他的家財;另一方面,他說憑條件,你再也找不到丈夫,他不相信會有男人喜歡你。而世界上只有他一個傻瓜,除了他,再沒有人會中你的計,所以,注定你要死拖住他一生。”
  “豈有此理!我王珍妮沒有人喜歡,向我求婚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王珍妮惱羞成怒,“他說沒有人要,我偏要嫁出去……”
  “各位都到齊了。”樓梯上傳來了一陣嬌脆的聲音,那是琥珀,她穿了一件桃紅的旗袍,戴鑽石項鏈和鑽石耳環,閃閃生光。
  四年不見,琥珀變得更漂亮又高貴,樓下陳王兩家人,都看得呆了眼。
  “吃過點心沒有?”琥珀跟客人—一招呼過後,靠在母親身邊。
  “等你嘛,你弄了大半天。瓊姑,點心准備好了沒有?”
  “都已經准備好了,夫人、小姐、各位太太。”
  “各位請到飯廳用點心。”
  吃過點心,四位長輩一起在搓麻將,王珍妮卻把琥珀拉過一邊,“我有一些話對你說。”
  “那請進我的書房吧,那兒比較靜些。”
  佣人送了香茶進書房後,琥珀說:“表姐,啊!我應該稱呼你表嫂。”
  “你有沒有見過子寧?”
  “已經有兩年沒有見過他。”
  “如果有一天你們碰上了,你會怎樣?”
  “客客氣氣叫他表姐夫。”
  “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子寧的嗎?”王珍妮顯然不相信她的話,說:“我和他分居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他到處跟人說,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系?”琥珀攤一下手,“早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好丈夫,分居、離婚,對他而言,是遲早的事,只是,表嫂,太委屈你了。”
  “真的與你無關嗎?琥珀,你知道不知道,子寧是為了你和我分居的。”
  “為了我?怎麼會,那天你們上教堂結婚,他根本對我不睬不理,他討厭我,我也討厭他,彼此,彼此!”
  “我知道你過去一直很愛子寧,”王珍妮暗中窺探她的眼神和面色,“如今我們分居了,正好是你們復合的機會。”
  “哈……”琥珀昂首地笑,珍妮所見到的,是她有一點點驕傲,而沒有半點情,珍妮有點安慰又有點失望。因為她以為可以偷窺琥珀內心的秘密,“表嫂,今非昔比了,以前,我是個鄉下妹,A、B、C都搞不通,也沒有好好見過世面,更沒有見過一個像樣的男子。子寧對我好,我當然喜歡他。可是,現在不同了,我是千金小姐,古氏機構的唯一董事,追求我的人多如天上星,像子寧那樣的人,我見過不少,人家還是沒有結過婚的富家公子,既然有那麼多人任由我選擇,我又何必再去留意一個有婦之夫?所以,我早就把子寧忘記了。”
  “不過,子寧始終認為你愛他。”
  “你的意思是……”
  “你認為,是否應該讓子寧知道,就算他跟我離了婚,你也不會愛他。”
  “應該告訴他,你坦白告訴他好了,如果他不相信,你帶他來見我,我當面告訴他;其實,我不瞞你說,我已經有了男朋友。”
  “李醫生是嗎?”
  “他很不錯,不過,我還沒有決定,我年紀還小,可以慢慢挑。”
  “琥珀,子寧是很喜歡你的,你不會那麼無情……”
  “我的表姐,任何人都會改變,是不是?其實,無情的不是我,而是他,他愛我又愛你,他算什麼?我們女人是任由人玩弄的嗎?”
  “說不定你們之間有誤會。”
  “誤會?絕不可能,表姐,如果你把我當表妹,你常常來看我,我歡迎,但是請你以後不要再提子寧,我不喜歡聽。”琥珀站起來:“你放心,我不會和你爭丈夫,那會影響我現在的身份,你還是顧著自己,趕快和子寧復合吧!我們出去看看嬸嬸她們打牌,好嗎?”
  “琥珀!”王珍妮一手拉住她,“現在我對你完全明白了,我一直對你有誤會,希望你能夠原諒我。”
  “如果我記得舊恨,我不會請你來古家做座上客。”
  “謝謝!”王珍妮總算松了一口氣,得到琥珀的表明心跡,她決定和子寧來一個徹底談判。
  王珍妮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她痛恨子寧,恨他對她無情;可是,另一方面,她對子寧仍然戀戀不舍,她知道子寧是因為琥珀才不喜歡她。如今琥珀已聲言退出,那麼子寧得不到琥珀,說不定,他會回到自己身邊來。
  第二天,珍妮還找不到子寧,琥珀的電話就來了。
  “表姐,你真的要好好的管一下子寧。”琥珀說:“他鬧到我寫字樓來,幸好是寫字樓,如果吵到我家裡去,我可不得了,你知道嗎?我媽對他有成見。”
  王珍妮心裡一陣跳:“他來吵什麼?”
  “吵什麼?還不是要我嫁給他,他說我和他是舊戀人,現在又門當戶對,所以他要娶我。”
  “你怎麼回答他?”
  “我告訴他,我心裡早沒有他這個人,而且我已經有了朋友,我請求他離去。”
  “他走了?”
  “他肯走?才不呢。他在罵我無情無義,什麼水性楊花,總之難聽死了,我一生氣,就叫人把他趕出去。”
  “你做得很對,你應該對他狠些。”
  “表姐,不是我多嘴,你和他的事,應該及早解決,這樣下去,算什麼?”
  “你放心,我一定會和他來一個大解決。”
  王家。王子寧和王珍妮在客廳上,各據一張椅子,一直互不理睬。
  “你沒有話說,我可要出去。”王子寧站了起來:“失陪了!”
  “你不能走,我有點話跟你說清楚。”
  “有什麼好說的,你住你的娘家,我住我的房子,與你何關?”
  “可是,我們是夫婦。”
  “分居書簽了兩年,是你主動搬回娘家的,我們之間,已經一點關系也沒有,隨時可以辦手續離婚。”
  “你離婚想娶琥珀?你不要妄想了,她不會要你的,她現在已經是……”
  “不要再提她,不要再提這個女人的名字。”子寧喝一聲,凶得很利害,“你提她,我就撕破你的嘴。”
  “你看上了別人,要和另一個女人結婚?”珍妮雖然被他嚇了一跳,可沒有因此退縮。
  “結婚?謝了!我結過一次婚已經怕了,原來女人都是那麼討厭。我想,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會結婚,要是我看中了誰,帶她回來玩玩是會的,結婚煩死人!”
  “你既不想再結婚,我搬回來住好不好?”珍妮趁機嗲著嗓門挑逗子寧,“讓我來陪你,嗯!”
  “你?你相貌不夠漂亮,身材不夠性感,你做人家太太,我還嫌你嘮叨。你照照鏡子,你哪一樣好,你還妄想做我的情婦?真笑死人。”
  “你拋棄妻子去找情婦?”
  “是又怎麼樣?”
  “我控告你,我要離婚。”
  “離了婚,王家的財產你就沒有份了。”
  “誰稀罕你的臭錢。”
  “你現在說得痛快,等你回家想過了,就覺得王家的財產很有吸引力;不過,不管我和你離婚不離婚,王家的錢,都沒有你的份。”
  “你……”珍妮絕望又生氣,“你這算什麼?精神虐待,我到底什麼地方開罪了你?”
  “我不和你離婚,又不付錢養你,你想趁年輕找個人嫁,可是,我一天不和你離婚,你仍然是王子寧太太,你要結婚,我就告你重婚。”
  “想不到你竟然這樣心狠手辣,你到底把我拖到什麼時候?”
  “等到你人老珠黃沒有人要的時候。珍妮,其實你不能怪我的,是你自己回娘家的。”
  “我現在願意搬回來。”
  “太遲了,啐啐,你不是真的沒有人要,所以死纏住我不肯放吧?珍妮,省點氣,回娘家去守活寡,告訴你的彼得,叫他不要等你。因為幾年之後,你又老又醜,他等到了也不會要你!”
  “子寧,你好狠心,你心理變態,你因為得不到琥珀,所以報復在我的身上。”珍妮挨過去扯住他:“你不得好死!”
  “笑話!”子寧聳了聳肩,“我又沒有做過虧心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珍妮訝然。
  “你自己心知肚明,想離婚?可以,你跪著求我吧!”子寧大叫一聲:“忠叔送客!”
  子寧本來對珍妮無情,以前是表兄妹,大家倒有點客客氣氣,現在成了夫妻,他發覺了她的奸計。而且,子寧的心裡,由始至終,愛的都是琥珀,兩個人之間誤會已冰釋,子寧對珍妮,就更增加一分討厭。他叫忠叔送客的樣子,冷淡得叫人害怕。
  珍妮是哭著回家的,王太太看著寶貝女兒的樣子就擔心,她連忙走過去問:“你今天不是去找子寧嗎?為什麼哭成這副樣子?”
  “媽!”珍妮撲進母親的懷裡,“子寧的心好狠,他要害死我,困我一輩子。”
  “他是不是要你回王家,但又說明從今之後,不准你離王家半步?”
  “要是他肯要我就好了,他不讓我再回王家,我們的事,他好像全部都知道了,他說我壞心腸,他……”
  “珍妮,由最初開始,我就叫你不要盲目戀愛,我一早就看得出來,子寧對你根本沒有意思。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我們旁人還看不出來?沒有愛情的婚姻,就等於沒有基礎的房子,始終會塌下來的。但是,你一直不肯聽我勸告,你非要嫁子寧不可,我實在沒有辦法;而且,我見子寧家世的確不錯,為了令你開心,我做了不少我不應該做的事。真的,我們太對不起琥珀,我們害得她太慘了,我們活生生的把子寧和琥珀分開,其實他們兩個才是真心相愛,最難得的。琥珀今天發達了,她不單只不記舊賬,還送禮物給我們,對我們又十分尊敬。我想起來,心裡就慚愧。”
  “媽,你怎麼說到人家的身上去了。”
  “人家的事,是我們一手造成的。”
  “你想拉他們復合?”
  “那總算是為他們做一件好事,損人利己,還勉強講得過去;現在,損了人,而又不利己,子寧始終不愛你,我們又何必繼續纏下去。”
  “媽,你好像變了,變得很仁慈。”
  “你以為我很壞,很狠?我不是真正的大壞蛋,我和你外婆、阿姨合謀破壞子寧和琥珀,完全是為了你,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37:35

“媽,我怎麼辦?”
  “子寧是永遠不愛你的了,你等兩年,也活活的守寡兩年,這樣等下去,有什麼結果?而且,你已經有了彼得,彼得對你才是真心真意,你愛人家,倒不如讓人家愛你,所以,你跟著子寧只有受罪,和彼得才有幸福。”
  “經過兩年,經過今天的事,我知道子寧是永遠不會回心轉意,我也知道等下去不是辦法。媽,這一次,我是真的想通了。”
  “好,分居期滿,立刻和子寧離婚,不到三個月,你又可以做新娘了。”
  “可是,”珍妮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子寧不肯離婚啊!”
  “沒有理由,他一直很愛琥珀,如果他和你離了婚,他立刻就可以和琥珀結婚,他沒有理由不和你離婚,是不是他還找不到琥珀,我們可以把琥珀的地址告訴他。”
  “他找到了,而且還到了琥珀的寫字樓大吵大鬧,後來給琥珀趕了出來。”
  “琥珀真的不肯要他?”
  “不肯,她說她有很多男朋友,其中有些比子寧更好的,所以,她絕對不肯和子寧重拾舊歡。”
  “子寧因為琥珀不理他,他一生氣,於是,他也不肯和你離婚,對不對?”
  “他說要拖死我一輩子,他說,如果我想離婚,就跪在地上求他。”珍妮嗚嗚咽咽:“他受了打擊,心理變態,他自己做王老五,也逼我守活寡。”
  “不要擔心,不要擔心,”王太太安慰女兒:“這件事,我們和外婆、阿姨商量,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子寧中過一次計,他不會再上當。”
  “我們不會害他,只是希望他能夠和你離婚。”王太太想了想:“我現在立刻打電話給阿姨。”
  “琥珀!”子寧在電話裡怨聲連天,叫道:“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見面,你一直叫我等,我等了半個月。”
  “你想不想離婚?”琥珀心平靜氣地問。
  “當然想,我離了婚,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琥珀,我好想你!”
  “我知道,不過,你不能怨我,如果不是你那麼沖動,娶了珍妮,又怎麼會有今天的煩惱。”
  “還提這些舊事情干什麼?我已經認錯,而且我已經苦了兩年,還折磨我不夠嗎?琥珀,我要見你。”
  “假如她們知道我們在一起,假如她們知道我在演戲,那麼,我擔保你們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離婚。”
  “琥珀,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我們去歐洲。我先去,然後你來會合,我們在歐洲見面,擔保沒有人看見。”
  “我媽很保守,她不會讓我跟你一個單身男人出國旅行。”
  “你真的那麼怕你義母?”
  “不是怕,是尊重,我媽媽常說,要人家尊重你首先你要尊重自己。我和你,一個雲英未嫁,一個有婦之夫,兩個人去旅行,算什麼?”
  “琥珀,你以前不會說這種話的,你說過,只要能夠和我在一起,去哪兒都可以。你以前不是答應和我一起去美國念書嗎?”
  “以前我不懂事,陳婆婆叫我土貨,我天真得要死,現在,我已經懂得不少,什麼事應該做,什麼事不應該做,我分得一清二楚。”琥珀笑一下,“我以前甚至傻到想著要做你的情婦。”
  “你義母好像很不喜歡我,是不是認為我配不起你?”
  “老人家,有她的想法,她始終認為我是個好女孩,應該配一個純潔的青年,她比較喜歡李世良。至於你,因為你有太太的,她為了不想我吃虧,當然不想我和你來往。”
  “我知道配不上你,我不夠純潔,太太又趕不走,我越想越灰心,死了倒好。”
  “一個大男人,不要這樣傻,事情總是有辦法解決的,……啊!有人敲門……我要吃飯了,明天再跟你通電話。”
  吃飯的時候,古夫人看了琥珀一眼:“又在和王子寧通電話?”
  “是的,媽。”
  “已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了,你哪一天沒有和王子寧通過電話?像上課一樣勤。”
  “媽,”琥珀心裡一驚,“你不喜歡我和子寧來往?”
  “孩子,你就快二十一歲了,媽還會管你的私事?你交男朋友,我很喜歡。因為如果你不交男朋友,就不會結婚,你不結婚,我就抱不到孫子。做母親的,大都希望自己的女兒有個好歸宿。只是,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對李世良為什麼是格格不入,對王子寧卻又那麼死心塌地?王子寧到底有什麼好?”
  “媽,假如你見過王子寧,你會明白。”
  “那就明天請他回來吃一頓飯,讓我這未來丈母娘開開眼界。”
  “媽,你忘了我們的計劃?我是不可以和子寧見面的。”
  “唔!我差點忘了,現在進行得怎樣?琥珀,你真的決定放棄世良嗎?”
  “我從來沒有愛過他,我和他曾在一起,但是,我始終沒有辦法令自己愛上他,我和他少了一個緣字。”
  “世良知道了,會很傷心的。”
  “也沒有辦法,我不能自欺欺人。”
  “不錯!什麼都可以寬宏,就是愛情不能施舍。”古夫人用餐巾抹一下嘴,“我還沒和你爹結婚之前,也有過一個男朋友。他整天來纏我,要我嫁給他,我自己知道根本沒有辦法愛他,可是又不忍心拒絕他,這樣拖了兩年。有一天,你爹對我說,我們不能拖一輩子,我和他之間,我必須有一個選擇。”
  “你終於選了爹,因為你愛的是他。”
  “都已經是老太婆了。”古夫人竟然面紅起來,“還提這些陳年舊事干什麼?”
  “媽,爹是不是你第一個愛上的人?”
  古夫人點一下頭:“是的!”
  “子寧也是。”琥珀歎了一口氣,“人家都說,初戀情人最難忘。”
  “人家也說,能夠嫁給第一個愛人最幸福。”
  “媽,你就是最幸福的人呀。”
  “媽命不好,媽命硬,如果我命好,你爹不會死。”古夫人垂下頭,眼眶又紅了。
  “媽,你答應過不會再為爹流下一滴眼淚。因為爹知道你流淚,他會傷心的。”
  “我沒有哭,你看,我還笑呢。”古夫人索一下鼻子,“琥珀,我也會看相的,你的相是福相,你將來一定會享盡榮華富貴。”
  “我的婚姻呢?”琥珀差點沖口而出,問古夫人她會不會克死丈夫。
  “你的額頭好,眉毛好,鼻和顴相配,將來你不單只可以和丈夫白頭偕老,而且,你的丈夫還會很愛你。”
  “媽,你騙我的,有沒有福氣,從面相可以看得到,可是,你又怎麼能知道我將來的丈夫一定愛我?”
  “為什麼看不到?眉毛彎又長,夫妻好商量,一對夫妻,常常有商有量,不是恩愛是什麼?”
  琥珀想了一下,點了點頭:“這也有道理。”“當然有道理,而且,你還會嫁一個英俊的丈夫,所以,我一直認為你會嫁給世良,世良相貌好嘛。”
  琥珀發出了會心的微笑,看樣子,古夫人真會看相,子寧不是很英俊,很迷人嗎?他比世良,要好看多少倍?如果古夫人看見子寧,她一定不會反對,否則她看相就不靈了。
  “為什麼一直在笑?怎樣?想通了,認為世良是理想丈夫?”
  “媽,你該吃藥了,我也要回房間看書。”琥珀站起來,拿了藥丸,送進古夫人的嘴裡,“我不陪你看電視了,你要睡覺,叫瓊姑到書房通知我。”
  “你不要又開通宵,身體要緊。”古夫人在嘀咕,“我不應該叫你做什麼董事長,自從你上班之後,一天忙到晚,半夜三更還在看書,我實在很為你的身體擔心。”
  “媽,年輕人,不應該怕挨苦的。我多看書,是想充實自己。”
  “世良什麼都好,就是不會做生意,如果他是個生意人,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也不用日忙夜忙。”
  “世良如果不是醫生,又誰來替你治病,照顧身體?”
  “我根本沒有病啊,你看我多有精神。至於身體,我的女兒就是看護,我還怕沒有人照顧?我現在最需要的,是多一個自己人替我們管生意,當然是自己女婿最好。”
  “所以,世良根本沒有條件做你的女婿。”
  “又想告訴我,子寧做生意的,他才適合是不是?我看他啊,多半是花花公子,有你一半本領就好。”
  “媽,你是一個會看相的人,子寧好與不好,是否成材,你一眼就看到了,誰也不能瞞你。”
  “我真巴不得立刻就可以見到他。”
  “我也希望有那麼一天……”
  這天,子寧又來琥珀的寫字樓。
  “你怎麼又來了?我說過,你和珍妮的離婚手續未辦清楚之前,你不能見我。”
  “假如找不到你,我或許可以等十年,但是,我們現在已經相遇了,我必須天天見到你。”
  “那是不可能的,你應該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來之前,早已好好的考慮周詳。”子寧走過去關上會客室的門,並且下了鎖。
  “為什麼鎖上門?”琥珀駭然,“你到底要怎樣?”
  “我要有我們的地方,自己的時間,我不喜歡任何人加入我們兩人的世界。”
  “這是辦公室,怎麼可以……”
  “是你的辦公室,為什麼不可以,你的職員都忠心嗎?”
  “當然!”
  “那就好,我們關上門談心事,絕不會外泄。”
  “可是,你到這兒來,珍妮會查到的。”
  “查到也不怕。”子寧坐在琥珀的身邊,攬著她的肩膀,湊在她的耳邊說了一些話。
  “不,那怎麼行,”琥珀用力搖頭:“那太委屈你。”
  “只要能看見你,更大的委屈我也願意接受。”
  “子寧!”琥珀靠近他的懷裡。
  子寧緊緊擁抱她:“你成熟了。”
  “吃飯的嘛。”
  “琥珀!”
  “嗯!”琥珀仰起了臉,她立刻接觸到他那雙烏亮,充滿智慧的大眼睛,他的眼睛滿是柔情,他那豐厚的嘴唇,印在她的梨渦上,然後,又慢慢移到她的唇片上。
  四年後第一次擁吻,兩個人都長大了,身心都成熟了,再不會像四年前那樣手忙腳亂。雖然,在這方面,琥珀始終毫無收益,可是,子寧卻進步了。
  他令她享受到親吻的甜蜜,他令她陶醉。
  在子寧的引導下,她再也不能思想,她只能想著一件事——愛子寧,她的手緩緩伸過去,緊緊地擁著他的背。
  “琥珀!”子寧急喘著氣把她輕輕放開,他貼著她的臉,兩個人仍擁抱在一起,“我慚愧!”
  “為什麼?”
  “我知道,這四年裡,你沒有吻過其他男人,甚至世良。”
  “你怎會知道?”
  “因為……”
  “是不是我很幼稚,我像一塊木頭?”
  “不,最初,是有點生硬,不過,你很聰明,很快就學得很好,而最重要的,是我們相愛;因此我們都很投人,你明白嗎?”
  “我明白,子寧。”琥珀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這四年裡,你是不是吻過很多女孩子?”
  “是的,因為我心情異常苦悶,我和珍妮分手之後,又沒有把握找到你,每次想到將來,心裡總是很灰心。因此,在歐洲的時候,我大大的玩了一番,經常和那些外國女孩子鬼混。”
  “她們可愛嗎?”
  “如果我愛上了其中一個,我就不會回來了,我說出來,你信不信都沒有關系,我每次和一個女孩子親熱,眼前都是你的幻影。”
  “你把她們全當作我?”
  “是的!你相信嗎?”
  “我相信,也許我很笨,懂得很少,可是,我確信你是愛我的,否則,我不會一直等候下去。”
  “我更慚愧了。”
  過了好一會,琥珀說:“子寧,你也該走了吧!”
  “不,我要多留一會兒。”子寧抱得她更緊,“難得來一次嘛!等會兒還要受氣呢!”
  “我叫你忍耐你又不聽話。”
  “誰知道你還要等多久?珍妮這個人,很陰險的,變幻也多。”
  “好吧!你多留一會兒。”琥珀對子寧,怎麼也硬不下心腸。
  他們相擁著,有說有笑,又回復了四年前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歡樂愉快的日子。
  “還記得我送過你一只手表嗎?”
  “怎麼不記得。”
  “現在呢?”
  “你猜呢?”
  “不是扔了吧?”
  “你送給我的是名牌表,兩千多元的。”
  “你怎會知道的?”
  “叔叔告訴我的。”
  “表呢?”子寧看了看琥珀手上的鑽石表,“現在你再也不會戴只值兩千多元的手表了,因為你已經是社會名流。”
  琥珀笑一下,沒有回答他的話,子寧咬著下唇,大概又在生氣。
  “子寧,你真的要走了,快要到下班時間,我要做好工作然後趕回家。”
  “你義母對你管得那麼緊,連你什麼時候下班都要過問?”
  “你為什麼把我媽看成專制魔王?其實,我是為了我的秘書,她要等我離去才能下班,我完全是為了她。”
  “好吧!我們可以演戲了。”
  “你要我說什麼好呢?”
  “大聲罵我呀。”
  “我忍不下心,罵不出口。”
  子寧雙手托起她的臉,輕吻她的嘴唇:“你不是說,一切依照計劃嗎?”
  “唔!”琥珀點一點頭說,“現在,我要開始罵你了,王子寧……”
  “先把門打開。”子寧點一下她的鼻尖,跑過去開門。
  琥珀吐一下舌頭,繼續罵:“你立刻給我滾,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我偏不走,看你能把我怎樣?”
  “你……”
  古氏機構好幾個人趕了進來,連忙問琥珀發生了什麼事。
  琥珀不理他們,撥了一個電話找王珍妮:“珍妮,你快來救命,你的丈夫又來搗亂,我們要做生意的。”
  “我能幫你什麼?”珍妮懶懶地問。
  “請你把他帶回去,我求你!請你吃滿漢席,我送一件三萬八的皮制披肩給你。”
  “琥珀,我們是表姐妹,就算你不送我一粒花生米,我也會幫你,可是王子寧這個人有神經病,你知道嗎?”
  “你不管?”
  “我能管嗎?他肯放我一馬,我已經很感激,對不起,琥珀,我實在無能為力。”
  王子寧在大吵大叫,琥珀對那些職員說:“送客,給我送客!”
  “琥珀,別傻了,你跟他客氣是沒有用的,你還是報警吧。”
  “報警?可是,他是我的表哥,也是我的表姐夫啊。”
  “你絕不用顧慮我,要打要殺,任由你,我是不會加以干涉的。”王珍妮說完,便掛上電話。
  “王子寧!你走不走?”琥珀裝得很凶,“你不走,我要報警了。”
  “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沒有聽人說過,和你合做生意,你不合作就算了,還要報警抓人,哼!”
  “我們姓古的,從來不與人合作。”
  “算我來錯了。”
  “送客!”
  “別碰我。”王子寧拂一下衣服,“我的西裝值幾千元。”
  子寧走了,琥珀吐了一口氣。
  “這個人不講理、又自大。”有人說。
  陳家三代,經過一次四角會議之後,決定由陳綺雲約王子寧母子到外面談判。王夫人帶著王子寧赴約,王夫人仍然保持她那高貴、慈祥的儀態,看見眾人,親熱地打個招呼。
  “我們不想浪費時間,多兜圈子。”陳老太太說:“子寧和珍妮分居已經有兩年多,我倒是想問一句,你們家子寧,到底怎樣處置我們的珍妮?”
  “這件事,最好由子寧自己回答好。”王夫人微笑說。
  “子寧是子寧,你是你,珍妮是你的媳婦,你沒有理由不聞不問的。”陳老太太怎肯放過她,因為王夫人容易說話,還不找個機會,把她當福頭。
  “姑母!你一向知道我的性格,對於子女的婚姻,我向來是不過問的,只要子寧喜歡,娶誰都沒關系。所以,我把這個問題,交回給子寧。”
  “子寧,”陳老太太瞪起眼看著他,“那你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麼處置珍妮?”
  “她已經自己處置了自己。”王子寧輕揮一下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自動回娘家,是因為她不喜歡住在我家,不喜歡做王家的媳婦,不喜歡做我的太太;而且,她自從離家之後,結交了不少的男朋友;最近,她不是和那個什麼彼得出雙入對的嗎?你孫女兒的事,哪能輪到我王子寧管。”
  陳家母女面面相覷,陳老太太被子寧那麼一說,火得悶氣攻心。
  “子寧,”陳綺雲說:“既然大家分開,而你又無意要回珍妮,分居期亦已滿了,倒不如辦離婚手續,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好不好?”
  “當然不好,離了婚,只有對珍妮一人有好處,她可以立刻嫁彼得,我呢?嘿!對我沒有好處的事,我不會做。”
  “你是不肯離婚了!”珍妮氣得踩腳,“你心好狠!”
  “其實,離了婚,對你也有好處的,子寧。”陳倩雲偶然說上了一句:“你們兩個人既然無法相愛,在一起,大家都痛苦,你離婚後,可以找一個你愛的女孩子再結婚。”
  “沒有一個女孩子,值得我去愛。”
  “琥珀呢?”陳老太太搶著說。
  “別提她,”子寧盯了她一眼:“我不想再提她。”
  “你不是說,你不愛琥珀吧?”陳老太太嘿嘿地干笑。
  “不准提她!”子寧高聲叫:“你聽見沒有。”
  “子寧,”王夫人推他一下,“每個人都瞧過來了。”
  “哼,我才不怕你吼叫。”陳老太太抿著嘴,“如果你不愛琥珀,你就不會一天到晚去纏她,還連累珍妮,要珍妮接受你呢!現在,不是你不愛琥珀,是琥珀不肯愛你。”
  “是又怎樣?”子寧對陳老太太仇恨極深,“你休想管我的事。”
  “子寧,說實話,其實,你和琥珀是很相配的一對。”陳倩雲輕輕地說。
  “是嗎?但四年前你們不是說她土貨、下流,回鄉嫁人,又勾搭老師?你們說呀!像這樣的人,怎能娶她做王家媳婦。”
  “以前,我們都誤會了她,真抱歉!”真的,對琥珀的事,陳倩雲是有點難過,“不過今非昔比,琥珀已經不再是下鄉妹。”
  “她現在是千金小姐、社會名流、豪門淑女,比你們家中的小姐不知要強多少倍,是不是?勢利眼!”
  “我們不要把話題叉開去。”陳綺雲說:“子寧,和珍妮離婚吧!算我求你!”
  “不、不能,你們真自私,離婚後,好讓珍妮再嫁彼得?我不會便宜她。”
  “你到底要怎樣?”珍妮忍不住哭了起來,“你說聲要,我立刻跟你回家,如果你不要我,就跟我離婚。”
  “子寧!”王夫人好好地跟兒子說:“別讓珍妮太痛苦,和她離婚吧!”
  “不,在我未找到理想對像之前,我絕不會和她離婚。”子寧站起來,凶凶地叫道:“我先走,各位!失陪了!”
  “喂!子寧!”
  子寧頭也不回地走了,每個人都看著他的背影發呆。
  “子寧這孩子真是。”王夫人抱歉地說:“都是我們沒有家教,我寵壞了他。”
  “客氣的話就別說了,到底你兒子有什麼打算?”
  “他自己已經說過了,等他找到了新女朋友,就和珍妮離婚。”
  “憑他的條件,一千個女朋友都找得到。”陳老太太見子寧不在,她可以揚眉吐氣了:“他以前不是有很多表姐表妹的嗎?”
  “他都不滿意。”
  “這樣好不好,”陳倩雲說:“我們大家合力做媒,為他介紹幾個美女。”
  “我看,還是省點力氣吧!”王夫人吐了口氣,“知子莫若母,我看他是迷定了琥珀,除了琥珀他不會再愛別人。”
  “我們也知道琥珀是最好的人選,只有琥珀點一下頭,我們大家都好辦。”珍妮一面抹眼淚一面說:“可是琥珀不愛子寧啊!”
  “我看,不一定的。”陳倩雲說。
  “阿姨你是什麼意思?你認為琥珀在假裝?她恨死他,每次子寧去找她,她都打電話向我求救。”
  “我不是說她假裝,我也知道琥珀很痛恨子寧。那一次琥珀去教堂,子寧怎樣對她,每一個人都看見的,她怎會不恨他。”陳倩雲分析說:“問題就在恨字上面,有愛才會有恨,琥珀所以恨子寧,是因為她仍然愛他?”
  “倩雲的話對,”王夫人立刻說:“琥珀恨子寧,子寧自己都知道,她不肯見他不肯和他說話。就是沒有人肯去告訴她,她所以恨子寧,其實是愛他。”
  “對,應該有個人去告訴琥珀,子寧仍然很愛她,他們兩個才是最相配的一對。”
  “問題是,誰去跟琥珀說?”
  “珍妮是我疼愛的孫女,我身為外婆的,理應由我去跟琥珀說。無奈,我和琥珀結怨太深,我去找她,不單只好事不成,反而會誤了大事呢。”
  “我曾經把她關在我家狗屋裡,”陳綺雲說:“她心裡一定痛恨我。”
  “我就更不用說了,我和琥珀的關系,比誰都深,因為,我曾經把她逐出家門,連她叔叔也不知去向。我好意思要她幫忙嗎?”
  “既然我們幾個人,和琥珀都有過節,”陳老太太看著王夫人:“我看最理想的人選就是你,你可以順便代子寧求婚。”
  “我?怎麼行!”王夫人急忙推卻,“其實我和琥珀的過節也不少,比如我假意說子寧早已和珍妮訂婚,她求了我好幾次,我都不肯把子寧的地址告訴她,她心裡必然恨我,……”王夫人又說:“就拿前些日子來說吧!她請客,你們各位都是貴賓,就是沒有請我,這證明她討厭我。”
  “你們不要再推了。”珍妮用力頓地:“我自己的事我會自己解決,用不著你們為我操心。”
  “表姐,你真好,來看我。”琥珀把珍妮迎進屋裡。
  “古伯母呢?”珍妮四處張望。
  “每天這個時候,她習慣了午覺。”
  “你沒有去拍拖?今天星期日。”
  “今晚和李醫生去參加一個宴會。你呢?怎麼拋下彼得來看我?”琥珀笑著問。
  “有很重要的事,非要來找你不可,不過,我不會耽誤你太久,我會留足夠的時間,讓你打扮得漂漂亮亮陪李醫生赴宴會。”
  “我和他的約會,隨時可以取消的,又不是第一次,我是個失約大王。”琥珀一面吩咐瓊姑做茶點,一面說:“今天天氣很暖,我們到露台聊天好嗎?”
  “好!說話也比較方便。”到露台,每人占了一張藤制的吊椅,佣人送來了凍果汁和冰激淋,還有杏仁豆腐。
  “你們的露台真大,風景又好。”
  “舊屋子,面積都比較大,只是比較保守些。”琥珀一面吃冰淇淋,一面問:“表姐,你今天只是來看看我吧?”
作者: 傲氣神鷹    時間: 2010-2-2 21:38:32

  “不,我特地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告訴你,你很愛子寧。”
  琥珀放下雪糕,笑得前俯後仰:“表姐,你怎可以開這樣的玩笑,那太荒謬了。”
  “你不要笑,你聽我說,你是真的愛子寧,只不過你自己不知道。我可以舉一個例,你回答我,你會不會恨一個不相干的人?”
  “不會!”
  “你恨子寧嗎?”
  “我恨他!”
  “恨一個人,除非他和你有仇。他和你有仇嗎?他殺死你的家人,殺死你的父母嗎?”
  “都沒有。”
  “那你干嘛會恨他呢?”
  “因為……”琥珀突然啞然無語。
  “現在,問題出來了,你說過,你不會恨一個不相干的人;但是,你承認恨子寧,為什麼會恨子寧?他又沒有害你全家,你所以恨他,是因為你太愛他,而他竟然放棄你,和我結婚,你是為了愛他而恨他,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總之,我不會再理會子寧,我不想知道有關他的事,請你不要提他。”
  “琥珀!”珍妮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其實,你一直誤會了子寧,由始至終,他沒有愛過我,他愛的,只有你一個人。”
  “不,不要替他說好話,如果他愛我,他不會和別人結婚。”
  “他和我結婚,是為了向你報復,他誤會你嫁了你的老師,這完全是大家不了解。我不瞞你說,我們新婚的第一晚,他睡著了,竟然叫你的名字。”
  “你難道不生氣嗎?”琥珀疑惑地看著她。
  “我何止生氣?簡直妒忌,我承認那時候我恨死你。而且過了一天,他遇見姨丈,由那天開始,他就對我不理不睬,把我當仇人看待。他從來不把我看在眼內,只是一心一意要找你。琥珀,你看我有多可憐,兩年多了,我熬了兩年多了!”
  “很抱歉,我並不知道你那麼恨我,我也不知道子寧的事,你是不是要我道歉?”
  “不,只是要你知道一件事,你誤會了子寧,冤枉了子寧。其實,他對你的感情是十分的專一和真誠的,我雖然嫁給了他,但是,他從未愛過我。”
  “你不應該這樣說,子寧是你的丈夫。”
  “丈夫?早就不是了,你聽到了沒有,他愛的是你。”
  “為什麼要把你夫妻間的事告訴我?”
  “有兩個原因,第一,我不想你因為誤會而失去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子寧對你確是情至義盡,我是為了你好,你們兩個很相配嘛。至於第二個原因是為了我自己。”
  “坐下來吧!”琥珀說:“蹲著腿都麻了。”
  “好!坐下來。”珍妮拿起一小盒杏仁豆腐,坐著吃。
  “我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我和子寧名義上結婚了兩年多,其實,這兩年多的日子,我們共同在一起只有幾天。我在娘家過的是寂寞凄涼的日子,我一天天的等,等到現在,我以為,他會有回心轉意的一天,可是,我白等了,我知道他不會回心轉意。而我也認識了彼得,媽咪說彼得是個很不錯的男孩子,起碼他對我是專心一意。我是應該和彼得結婚,結束現在這種不正常的生活,一天到晚耽在娘家,我父母有什麼光彩?”
  “你應該和彼得結婚。”
  “你要我重婚,直到今天,我還是子寧的太太啊!”
  “你可以和子寧離婚,你不是說你已經不再相愛了嗎?”
  “以前是他不愛我,現在,我也不愛他,漂亮又有什麼用?見了我,不是吼叫就是罵,小姐啊,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的話,我今天來,是告訴你,子寧不肯和我離婚。”
  “我對你剛才所說的話,實在不大明白。”
  “我的天,你怎麼搞的,你簡直要我的命。”珍妮火了。
  “別生氣,有話慢慢說。”
  “好吧!你小心聽著,我要和子寧離婚,但是子寧不肯,主要原因,當然是報復。因為他以前曾經要求我離婚,我也不答應。於是我們去求他,他說,他在未找到理想對像之前,他不會和我離婚,他這樣做,是要拖死我,要我一輩子守活寡。”
  “王子寧找新太太,相信不會困難,他一直都有女孩子喜歡。”
  “問題是他目高於頂,他什麼人也看不進眼的,他喜歡的,始終只有一個。”
  “可是,你知道,表姐,我是不會嫁子寧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來求你。”
  “求我?”
  “求你幫我一個忙,你答應嫁給子寧,好讓子寧和我離婚。”
  “表姐,你的要求不是一件衣服,不是汽車,是我的終身大事。我們是好姐妹,可是,我不能因為幫助你,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琥珀搖一下頭,“對不起,我辦不到。”
  “你本來很愛子寧,你一直希望嫁給他,這件事你一定辦得到,琥珀,我求你!”
  “我也說過,表姐,今非昔比,子寧變了,我也變了,我們兩個人,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應該明白的。”
  “你沒有變,你除了富有,還是以前的善良的冷琥珀;至於子寧,他也沒有變,他由始至終,一樣愛你,你不相信,和他見見面,大家好好談談,自會發覺,他還是你所愛的人。”
  “彼此重新了解,要花很多時間。”
  “琥珀,”珍妮放下盒子,“我想到了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不管你能不能愛他,為了我,敷衍他一下。如果他向你求婚,你就說,你有了太太,怎能嫁給他呢,他為了爭取你的好感,他會立刻和我離婚,回復自由身;然後全力追求你。只要他肯和我離婚,你肯不肯嫁給他,都無所謂,你認為怎樣?”
  “那,好像是欺騙子寧!”
  “怎能算欺騙,如果你和他能重拾舊歡,那是第二件好事,如果你不肯嫁給他,一對戀愛的男女結局只有兩個,不是分手,就是結合。”
  “話是不錯,可是,我總覺得……。”
  “不要可是不可是地猶豫不決,幫表姐一次忙,就答應下來吧,好嗎?”
  “表姐,我只能答應你請子寧到我家來,我要求他和你離婚,至於他答應不答應,我可不擔保。”
  “好啊!”珍妮非常高興,“不過,你可不能跟他說教,你想說服他和我離婚絕對不容易的,除非你假裝對他有意。”
  “這很難。”
  “有什麼難?你既然說我們是姐妹,就應該幫助我,等成功了,我叫彼得送一只鑽戒給你。”
  “我不要鑽戒,那是男孩子送給女孩子訂婚的。”
  “你這傻瓜,不要鑽戒就不要鑽戒,滿漢皮革由你要。”
  “算了,表姐!”
  “算了!怎麼能?我們雖比不上你富有,可是一條皮披肩總算買得起!琥珀,我就拜托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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