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隨波逐流]一代軍師第二部-蕭牆之亂[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1:27     標題: [隨波逐流]一代軍師第二部-蕭牆之亂[全文完]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請支持購買實體書讓原作者有更多更大的空間繼續從事創作。
※如果版權所有人認為在本區放置你的作品會損害你的利益,請指出,本站將立刻刪除相關內容。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1:52     標題: 1

放下手上的書卷,我不由驚歎出聲,這本冊子上面是雍王府所能夠收集到的所有關於鳳儀門主的情報,編撰之人文筆生動,彷彿就是一本傳奇。

鳳儀門主,出身不明,四歲被原鳳儀門主收養,其時鳳儀門不過是一個一些孤苦女子組織起來自保的小門派,武功也不過爾爾,而鳳儀門主梵惠瑤乃是天縱之才,竟然憑著一本殘破的太陰心經練成了絕世武功,年僅二十歲就在江湖上嶄露頭角,更難得是,她雖是女子之身,為人卻是任俠仗義,不過數年,江湖上就將這個總是身穿白衫,氣度高潔而相貌秀麗如仙的女子列入絕頂高手的行列。

雖然如此,鳳儀門主的美貌纖弱仍然引動了無數狂蜂浪蝶,這個出色的女子沒有強硬的拒絕,也沒有四處逢迎,而是明言終生不嫁,把無數愛慕她才色的俊傑變成了知己,當然她也用過雷霆手段,曾經黑山寨的少寨主以梵惠瑤的養母兼恩師為人質,不擇手段的逼她下嫁,當時的黑山寨是黑道第一大幫,威勢震動天下。而鳳儀門主慨然應諾,在婚宴之上,賓客之前,身穿大紅喜服的梵惠瑤突然發難,劍氣如虹,斬殺了新郎,黑山寨主大怒,命令手下將梵惠瑤當場砍成肉泥,而除去吉服一身素衣的梵惠瑤大開殺戒,她手創的疾風劍法名揚天下,在喜堂之上,千人重圍當中,那超越人體極限的快劍肆無忌憚的收割著人命,滿天都是青色的劍芒,雪白的倩影在這殘酷的搏殺中卻帶著優雅和華貴,這一役,黑山寨總寨四十八名護法,死了大半,一百零八處分寨寨主死了四成,最後,梵惠瑤身劍合一,衝出了重圍,而在此之前,她的養母已經被人趁亂救走,後來看到過梵惠瑤的人都說當時她白衫盡被血染,身上大小傷勢三十多處,能夠逃生真是僥天之悻,而更令人驚奇的是,梵惠瑤在養傷期間邀約天下群雄會盟,共討黑山寨,趁著黑山寨勢力大損,各路豪強落井下石,在梵惠瑤居中調節下,一度曾經風雲顯赫的黑山寨成了過眼雲煙。

黑山寨覆滅之後,梵惠瑤正式成為鳳儀門主,在她的英明領導下,鳳儀門很快就成了白道翹楚,而梵惠瑤更是縱橫天下,一劍光寒,當時東晉崩潰已經三十年,中原紛亂,梵惠瑤雖然行俠仗義,救濟貧民,但是一人之力如何能夠挽回滔天風浪,在看盡蒼生苦難之後,梵惠瑤立誓要令天下一統,當時人人笑她大言不慚,一個女子,就是再有本事能力,也不可能一統天下。而明知確是如此的梵惠瑤選擇了一條最容易也是最艱難的道路,她選擇了支持李援,這個中原勢力並非最大但是政治清明的諸侯,憑著鳳儀門在白道上領袖地位,憑著自己縱橫捭闔的才幹,憑著她絕世的武功,鳳儀門為大雍的立國建立了汗馬功勞。

為了大雍,梵惠瑤走遍中原,為李援爭取了很多世家豪強的支持,為了大雍,梵惠瑤曾經多次刺殺敵人大將重臣,曾有一次,梵惠瑤在敵軍首領陪同妻子到佛寺進香的時候,她一身素衣,赤足高髦,手拈柳枝扮成了觀音菩薩,在數百名高手護衛搜查大殿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發覺那蓮花寶座上寶相莊嚴的觀音竟是一個女子裝扮,就在那名敵將入殿下拜之時,她一指擊殺了敵將,然後飄然如仙子一般走出大殿,外面的守衛目瞪口呆,眼看著她迤邐而去,素足踏在雪地之上,沒有一絲痕跡,也沒有一絲雪泥可以沾染她如玉肌膚,數千精兵駭然驚呼"觀音娘娘顯聖",而讓她安然離去。

還有一次,雍王李贄領軍和楊老生作戰,楊老生麾下有一員猛將溫虎,手中大戟,所向披靡,斬將奪旗,悍勇絕倫,人稱賽呂布,雍王麾下沒有可以匹敵的將領,數萬大軍被一萬敵軍死死纏住,梵惠瑤恰好親自護送糧草到了軍中,得知此事之後,她含笑而去,當夜,楊老生的使者突然到了溫虎的大營,聲言傳令,溫虎對楊老生十分忠誠,親自前去迎接使者,誰知那名使者手持軍令,高聲宣道:"溫虎通敵,罪在不赦,本使者奉旨陣斬之。"說罷,拔出佩劍,那一劍睥睨天下,傲視群倫,將促不及防的溫虎斬於馬下。敵軍大亂,梵惠瑤趁機飄然離去,第二天雍王趁勢進攻,盡殲敵軍。

梵惠瑤最慘烈的一戰就是和魔門宗主京無極的決鬥,魔門扶持楊老生,想要一統中原,鳳儀門和魔門成了生死對頭,魔門中人手段毒辣,刺殺投毒無所不用其極,而梵惠瑤的鳳儀門不免勢力差了一些,為了保護大雍的君臣猛將,梵惠瑤說服了少林寺的方丈,建立了完善的防護,她自己則開始清剿魔門的殺手暗探,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決戰,雙方互相刺殺,在短短的半年之中,大雍損失了三成精英將領,但是敵人的損失更加慘重,梵惠瑤的才能顯示的淋漓盡致,各種各樣的刺殺方式讓人眼花繚亂,後來,京無極終於忍受不住慘重的損失,下書約梵惠瑤華山捨身崖決戰。

那一日風和日麗,蓮花峰上群雄聚集,誰不想看看京無極這一代宗師和武林第一奇女子梵惠瑤的決鬥,到了午時,兩人如約而至,京無極一身藍衫,相貌儒雅英俊,梵惠瑤一身雪衣,風華絕代,二人在群雄面前款款相談,談論天下大勢,話語投機,彷彿知己好友,誰知兩人卻是生死對頭呢?

兩人相談過了半個時辰,京無極長歎一聲道:"只是相逢恨晚,今日一戰,必要你死我亡,我若身亡,你在中原一日,我魔門不入中原一步。"

鳳儀門主也是淡淡一笑,道:"君若不幸,惠瑤也是再無知音,我若身死,鳳儀門也會退出江湖。"

兩人這一戰可是驚天動地,京無極乃是魔門宗主,刀法絢爛霸道,快如電,疾如風,攻掠如龍,飄逸如神,梵惠瑤的劍法卻是優雅華美,似乎不帶一點殺氣,雙方激戰之下,京無極的刀法固然令人瞠目結舌,但是梵惠瑤的劍法也是精妙絕倫,只是梵惠瑤畢竟稍遜一籌,苦戰之中,受傷無數,若非她以命博命,只怕早就落敗了,但是到了千招之後,梵惠瑤卻是越戰越勇,她的全部才智都被這個強大的對手迫了出來,只見她一聲長嘯如鳳鳴九天,長劍越來越快,青芒如浪,一浪高似一浪,十餘招後,梵惠瑤手中長劍化作長虹破空穿浪而來,劍招奇幻瑰麗,美不勝收,一劍刺穿了京無極的胸口,京無極慘敗當場,黯然離去。

當時,梵惠瑤臨風而立,她一身雪衣,上面點點鮮血似紅梅綻放,身材修長,長眉入鬢,鳳目湛然,飄然如仙子,凜然如神祇,這一戰讓她成為天下第一劍,位列宗師,也讓她成了白道的精神領袖,聲名更在另一位武林宗師少林寺慈真長老之上。京無極則遁身北漢,遠去草原,在塞外風煙中刀法大成,數年之後他成了北漢國師,據說他的刀法已經精進到天人之境,只是他遵守承諾再也沒有跨入中原一步。

如果沒有梵惠瑤,大雍一統中原必然要多花十年時間。在她的鼓勵和引導下,很多江湖黑白兩道的高手都投入到大雍軍中效力,而在征戰之中,鳳儀門的權力也飛速膨脹。

更難得是,梵惠瑤有驚世絕艷之才,她曾經數次參與軍政,都有令人震驚的表現,因此李援曾經讓自己的幾個兒子拜她為師,雖然梵惠瑤聲稱自己不收男弟子,但也仍然不時提點指導,令他們受益匪淺。這令梵惠瑤的勢力開始介入大雍皇族。

在中原略為平定之後,李援曾向梵惠瑤求婚,但是聰明的梵惠瑤拒絕了,她聲言鳳儀門主必須終生不嫁,這就維持了她超然的立場,但私下裡她派遣鳳儀門弟子紀霞貼身服侍李援,不久之後,李援立了續絃竇氏為皇后,而紀霞成了貴妃,在大雍的統治漸漸穩定之後,梵惠瑤返回鳳儀門清修,不再過問世事,但是她的潛勢力卻是越來越大。

梵惠瑤在接掌鳳儀門之後,重新建立了制度門規,她規定,鳳儀門分為內外堂,內堂分為春江堂、金蕊堂、寒霜堂三堂,春江堂是鳳儀門的權力核心,堂中弟子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幹才,可以調動所有人員,沒有固定的權限,金蕊堂執掌刑罰陞遷,取秋風蕭殺的含義,寒霜堂負責征戰討伐,堂中弟子都是武功驚絕,冷酷無情的殺手型人物。內堂弟子只有立誓終身不嫁,誓死效忠鳳儀門的資質超凡的女子才可以加入。外堂則包括鳳儀門在各地的分舵成員,還有就是梵惠瑤為了擴大勢力而收取的記名弟子。但是也只有女子可以加入。不過鳳儀門內部十分嚴密,一個弟子是外堂弟子還是內堂弟子,很難明瞭,只有一個女弟子嫁了人,才知道她一定是外堂弟子。

梵惠瑤的手段十分巧妙,她首先憑著和大雍朝廷的親密關係,收了很多朝臣的女兒為徒,大雍尚武,那些朝臣也喜歡女兒練練武功,鳳儀門和皇室關係密切,又都是女子,所以梵惠瑤十分順利的收到了一批官宦千金,她在其中確實選了一些人才,甚至有些女子崇尚鳳儀門的威望,寧願終身不嫁加入內堂,另外她通過和朝臣的關係,將自己收養的一批姿容才貌不俗的女弟子嫁入了豪門,這些女弟子雖然出身各異,但是在鳳儀門主的教導之下都成了品貌超人,文武雙全的女子,所以大雍朝臣頗以子侄娶到鳳儀門的外堂記名弟子為榮。這樣一來,梵惠瑤的鳳儀門和大雍朝廷結成了盤根錯節的親密關係,若是梵惠瑤有心,足可以撼動大雍的社稷。

不說別人,雍帝的貴妃紀氏,是梵惠瑤的師妹,屢屢參與軍國大事,太子側妃蕭蘭,美艷脫俗,雖然不理會軍政,但卻是太子李安的寵妃,寵愛勝過太子妃,若非太子妃出身名門,又早早生了世子,只怕正室之位難保。齊王妃秦錚,才華過人,本來已經要進入鳳儀門內堂,但是老父因為只有一女,苦苦相求鳳儀門主,梵惠瑤才拒絕了她的請求,後來又得到齊王傾心,聘為妃子。而且梵惠瑤曾經想把愛徒梁婉許配給雍王李贄做側妃,但是李贄婉言拒絕,據說是因為李贄和王妃高氏感情很好,李贄常常出征,高氏不僅持家嚴謹,而且尊重李贄麾下的謀士將領,是李援都幾度稱讚的好兒媳、賢內助,李贄的另外兩個側妃都是高氏的陪嫁侍女,兩人相敬如賓,是大雍的佳話,要不然鳳儀門可就一網打盡了。

如果說鳳儀門主有什麼不如意的就是:

其一,紀貴妃雖然得到雍帝信任,可是寵愛上倒是不如皇后和其他幾位貴妃,皇后竇氏賢良淑德,又是太子生母,所以母儀天下,後位穩固,長孫貴妃雖然失去了皇二子和皇四子,但是還有長樂公主,雍帝因為歉疚對長孫貴妃幾乎百依百順,顏貴妃是齊王生母,性情開朗大方,在宮妃之中最受帝寵,紀貴妃論舊情不如皇后和兩位貴妃,論容貌年輕,又不如雍帝數次選美選進來的新人,所以雖然得到雍帝信任,寵愛卻差了一些,而且至今沒有子嗣,也是一件憾事。

其二,太子側妃蕭蘭雖然得到太子寵愛,又生了皇孫,但是太子倒是對世子十分寵愛,完全沒有偏愛寵妃之子的意思,看來就是李安登了帝位,也只會立正妃之子為儲君。

其三,就是齊王雖然大婚,可是風流放蕩依舊,對秦錚雖然不錯,但是金屋藏嬌卻是不弱於從前,已經有好幾個庶子出生,秦錚雖然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鳳儀門也不是沒有反對勢力的,皇三子李康,他出身卑微,母親原是宮女,封為宜嬪,雖然不受寵愛,但是宜嬪性子柔順,也不爭寵,只是一心撫養愛子,希望等到愛子封王之後,可以出宮到兒子的王府享受天倫之樂,可是一次李援回京時,召集後宮妃妾宴飲,突然遭到魔宗行刺,紀貴妃為了保護李援,竟然把宜嬪推倒了刺客的刀前,李援雖然安全無恙,但是宜嬪卻香消玉隕,雖然李援加封宜嬪為妃,厚禮安葬,但是李康憤恨不平,要求紀貴妃償命不成之後,憤然出走,數年之後回來,卻練了一身好武功,曾經當眾行刺紀貴妃不遂,李援念他喪母之痛,沒有怪責,封他慶王,讓他到東川鎮守,李康雖然遭到貶斥,但是不改行止,在他的領地裡面,對鳳儀門十分排斥,但是李援的同情加上雍王的暗中相助,讓李康在東川坐得十分安穩。

還有李援的外甥姜永,李援的姐姐寧華長公主嫁給了一方諸侯姜無涯,後來雙方征戰,姜無涯被鳳儀門的刺客刺殺,長公主自殺,姜永憤然和大雍作戰,卻落得一個兵敗徐州,最後姜永帶著僅剩的一些舊部遠走東海,成了有名的海寇,屢屢侵犯海疆,騷擾大雍的商船。李援開始還同情這個外甥,顧念妹子只有這點血脈,想招降他,後來姜永悍然斬殺李援的使者,李援這才大怒,幾次下令討伐,都因為大海茫茫,沒能成功,李永曾經多次襲擊鳳儀門的商船,鳳儀門雖然也想對付他,但是無奈李永是天生的水軍統領,鳳儀門找不到他的蹤跡,而且也不便真的出手殺他,畢竟李援少年時曾經受過姐姐的教導照顧,對長公主十分敬重,後來卻殺了姐夫,逼死了姐姐,所以對這個外甥更是愧疚,雖然下令討伐,卻還是要求活捉。

鳳儀門和一個皇子,一個皇帝親外甥之間的仇恨大概是鳳儀門主心中最大的隱痛了,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們可以撼動鳳儀門的勢力,鳳儀門若非投鼠忌器,他們只怕早就喪命了,即使這樣,慶王李康如今也只能在東川肆意妄為,而且因為他對鳳儀門的排斥,導致雍帝李援在東川另外安插了一支軍隊,對慶王進行監視和約束,鳳儀門曾經設下圈套誘使姜永入伏,若非姜永的屬下誓死斷後,姜永只怕早就被生擒了,所以這些時日姜永已經銷聲匿跡了。

看完鳳儀門的情報,我心中又是震驚又是激動,這樣一個可怕而強大的組合,就是我一定要對付的強敵,這個鳳儀門主,確實有驚世絕艷之才,看她的行徑,雖然似乎很冒險,但是根據她宗師的身份武功判斷,實際上倒是如屢平地,謀定後動,既有才華,又精於謀劃,怪不得雍王被她壓得喘不過氣來,不過另外一種喜悅也從心頭湧起,如果將這樣的強敵逼如絕境,應該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驕傲吧。如果說我歸順雍王只為了感激他的恩寵,那麼如今我的目標就是剷除鳳儀門,如果不是鳳儀門教出來的驕縱弟子,飄香又怎會死,梁婉,梁婉,你還不足以抵償我愛妻的性命啊。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2:29     標題: 2

整理好思路,我吩咐那個叫李信的書僮去通知一聲,等到雍王殿下起床之後,我要見他。誰知道沒過片刻,我就看見雍王和石彧匆匆走了進來,而且身上衣著整齊,神色略帶倦容,根本就是一夜沒睡的樣子。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恍然大悟,看來雍王等得很著急呢?

請雍王坐下,先隨便聊了幾句,看雍王已經神色安定下來,我這才道:"請問殿下,為什麼定要登上皇位?"

雍王一愣,他心裡早就將登上皇位當成是自己必須得去做的事情,原因除了認為自己應該得到這樣的報償之外,就是覺得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夠令大雍一統天下,為了大雍社稷自己必須不顧毀譽,但是江哲這樣問起來,他卻突然覺得難以回答,平日裡他和屬下都將此事看作理所當然,反而不知該如何向江哲解釋。

我微微一笑,這是我早就發現的事情,雍王勸我歸順的時候,完全沒有解釋過自己的理念,這只能說明雍王自己的心志並不明確,立場沒有堅定,萬丈高樓平地而起,如果沒有這樣的理念作為基礎,那麼雍王的大業終究是水上樓閣。

我繼續說道:"依現在情況來看,大雍基業已經頗為穩固,太子殿下佔了嫡長之位,又沒有明顯的失德,那麼文武百官何必定要違逆皇上的心意而支持殿下呢,殿下掌握軍權,一呼百應,若是強行奪位,不免遭制物議,說殿下謀逆篡位,殿下固然英明神武,但若為後世子孫留下錯誤的例子,認為只要有了權力功績,就可以登基為帝,那麼謀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進行,君權遭到置疑,一個穩定的制度的作用勝過一個聖明君主,所以說殿下功績雖然蓋世,但是卻不可以成為殿下奪取皇位的理由。"

李贄若有所思地道:"這大概就是朝中元老雖然看重我的功績,卻不肯主動支持我繼位的理由吧?"

我點點頭道:"我若是那些元老,看著大雍從有到無,必然不希望因為內亂消減大雍的力量,所以他們不可能支持殿下繼位,即使殿下是他們心目中比較好的儲君人選,他們也不會斷然支持,這時願意支持殿下的人大多為的是日後的榮華富貴,只有少數人才能看透只有殿下登基,才能保住大雍社稷,那些平常人既不瞭解殿下繼位的重要性,那麼殿下應該告訴他們。"

李贄聽了我這番話,問道:"說句實話,本王只是覺得不能將皇位交給皇兄,他和鳳儀門太接近了,但是理由還說不大清楚。"

我正容道:"所以臣獻給殿下的第一策就是明志策,如今大雍雖然欣欣向榮,但是內裡卻是隱憂重重,這個隱憂就是鳳儀門,大雍之憂,不在四方強敵,而在蕭牆之內,鳳儀門以仁義為外裳,以權謀為內裡,掌控後宮,下制百官,長此以往,鳳儀門遲早成了垂簾聽政的太上皇,太子殿下身為儲君,不知修德,不以恭順賢孝收斂百官之心,而和鳳儀門勾結緊密,以求穩固儲位,殿下若是任由太子登基,不僅自身性命難保,自毀國之棟樑,還會讓大雍社稷被婦人掌控,若是太子殿下屏除身邊佞臣,斷絕和鳳儀門的來往,就是太子殿下沒有一兵一卒可以防身,殿下您也不敢加一指於儲君,此是太子失德在先,並非殿下存心謀逆。更何況說句誅心的話,天下非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若是鳳儀門真是好選擇,那麼臣也未必要殿下將其剷除,但是以臣看來,鳳儀門弟子高傲驕縱,不知天下疾苦,一心只是爭權奪利,臣雖楚人,但是梁婉在南楚多年,臣對其頗有瞭解,這樣一批目光短淺,不知輕重,驕縱自大的女子若是掌握了權力,只怕天下百姓都要為之受累,或者當初鳳儀門主確是為國為民,但是如今鳳儀門已經蛻化成奪取權力的工具,殿下若不能剷除鳳儀門的勢力,只怕大雍不僅不能統一天下,還會淪亡在婦人之手。殿下身為大雍皇子,焉能見社稷淪亡,百姓受苦,既然太子殿下昧於權力的誘惑,不能善盡儲君的職責,那麼殿下取而代之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聽到這裡,李贄眉飛色舞地道:"先生真是說穿了本王的心思,本王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從沒有這樣清晰明瞭,不錯,若非鳳儀門的存在,我就是作一個安閒的王爺又有什麼不好。"

我微微一笑,沒有去計較李贄話中的虛實,反正那並不重要。

我淡淡道:"明志一策可以令殿下堅定心志,請容臣先為殿下闡述當前局勢,現在殿下之所以覺得四面楚歌,就是因為皇上、太子、齊王、鳳儀門之間的密切關係,讓殿下無從著手,但是在臣看來,首先,他們並非渾然一體,皇上、太子、齊王並非殿下想像的那樣對鳳儀門毫無防備,只是因為各自的私心才縱容鳳儀門的存在,皇上若是沒有心存忌憚,那麼紀妃不會沒有子嗣,這些年來,皇上後宮頗有愛寵,生了十幾個庶皇子公主,說明皇上身體康健,但是紀妃卻沒有子嗣,我想皇上也不想紀妃有了皇子之後,爭奪儲位吧。太子雖然寵愛側妃,可是對世子卻十分愛護,俗話說,母以子貴,子以母貴,自古以來因為寵愛妾妃而殺妻滅子的不在少數,若非太子殿下對鳳儀門也有忌憚,恐怕世子早就失寵了,還有齊王殿下,殿下雖然娶了妃子,卻對她若即若離,我曾見過齊王,從面相上看,齊王雖然秉性風流,但是這樣子冷落嫡妃還是有些古怪,所以皇上他們並非對鳳儀門十分信任,只是如果沒有鳳儀門,他們就沒有和殿下對抗的本錢了。"

"其次,皇上雖然偏愛太子,但是若是太子危害到社稷,皇上就是再偏愛也不會姑息太子,所以這些年來雍王殿下雖然屢遭凶險,還是穩如泰山,因為殿下是大雍擎天棟樑,皇上絕不會任由太子傷害殿下,只要殿下沒有觸犯皇上的底線,那麼殿下的安全就是有保證的,只要殿下除去了太子,就是皇上再生氣憤怒,也只能夠將帝位傳給殿下,所以殿下必須在皇上在位的時候控制全部權力,那麼殿下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即位。"

"最後,太子倚重齊王,齊王支持太子,殿下或許以為他們是不可分割的聯盟,但是以臣看來未必沒有嫌隙,從殿下收集的情報來看,太子不是一個能夠容人的人,齊王個性飛揚跋扈,就是在太子面前也常常有所顯露,只是為了對付殿下,太子才籠絡齊王,臣從情報中得知,太子曾經因為齊王的戰敗無功而對齊王冷落多日,只是近日因為殿下的緣故才又開始對齊王示好。齊王殿下心如明鏡,怎麼會不知道太子的薄情寡義,只是齊王卻是不得已,因為殿下自己就是領兵作戰的將帥,所以在齊王看來,如果殿下登基,那麼他就再沒有發揮所長的餘地,其實這一點臣要面諫殿下,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已經軍功顯赫,理應培植將帥,何必要去和屬下爭奪功勞,更何況,殿下將來是要統治天下的,總不能只是關注軍事,若是沒有人可以代殿下征討四方,難道還要殿下去親征麼?"

說到這裡,我看到李贄有些赧然的看向石彧,石彧則是滿臉的贊同,看來他也曾經這樣進諫過。

頓了一下,看李贄已經露出同意的神色,我繼續道:"臣已經為殿下說明局勢,那麼殿下請聽臣說明第二策——剜心策,當前殿下雖然危急,但是敵方仍有嫌隙,以臣看來,殿下的敵人組成的聯盟最大的弱點就在於太子殿下,因為太子殿下不能犯錯誤,否則皇上必然置疑自己的決定,齊王必定憂慮自己的前途,而鳳儀門也失去了對抗殿下的依據,所以只要太子犯錯,那麼殿下就可以讓那個聯盟分崩離析,但是太子殿下不是蠢人,身邊又有謀士勸諫,想要讓太子犯錯並不容易,所以我們必須從兩方面著手,其一,就是在太子身邊安插一個我們的人,這個人必須能夠得到太子的信任,讓太子對他言聽計從,其二,殿下必須讓太子佔據表面的優勢,這樣太子才會得意忘形,自毀長城。"

李贄皺眉道:"我們示弱倒還有法子,可是怎樣在太子身邊插入這樣一個人呢,太子對這件事情還是很留心的,我們雖然在太子身邊有幾個人,但是都不能參與機要。"

我輕笑道:"臣既然說了出來,自然有法子,只要殿下能夠提供一個合適的人選,臣自然能夠讓太子信任他,甚至百依百順。這個人必須善於討好太子,又必須能夠替太子解決疑難,總之他必須有能夠取代太子的智囊魯敬忠的地位的才能,在臣的策劃下,這個人就會成了太子時刻不能離開的寵臣心腹,而殿下就可以操縱太子,太子若在掌握之中,殿下就可以清宇內,震朝綱,何愁不能繼承大統。"

李贄神色又是震驚,又是迷惑,想了一想道:"控制太子,談何容易,不說魯敬忠不可輕乎,就是鳳儀門也不會讓我們輕易成功。"

我笑道:"臣說控制太子,並非是控制太子的生死,而是控制太子的思想,只要讓太子按照我們的計劃行動,不管太子本來想什麼都與殿下無關,殿下放心,臣已經有了可行的計劃,雖然中途難免會有些波折,但只要我們目的達到,就可保殿下安全無憂了。"

李贄道:"細節我們以後再說,先生既然有把握,那麼李贄就放心了,但是控制太子之後,我們要做些什麼?"

我笑道:"也不做些什麼,只是讓太子猜忌齊王,太子這種人,本性狐疑,今日嫉妒殿下的功業,他日也難免嫉妒齊王,臣只是讓這樣的事情提早發生,只要太子自以為已經壓制了殿下,那麼自然就會原形畢露,我再安排引誘太子做些囂張的錯事,不用兩年,太子就會成為天下人眼中的暴君昏君,太子失德,還有人可以和殿下爭儲麼,到時候鳳儀門一定十分為難,到時臣和殿下再仔細商議,總要讓鳳儀門不能再左右朝政就是。"

李贄聽得眉飛色舞,心想,江哲果然才略過人,我怎麼就沒有想到敵人最強之處就是弱點,太子本是他們聯盟的核心,若是太子出了問題,那麼他們的聯盟自然就會崩潰,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的計劃,但是李贄已經是一掃心中愁悶煩憂。他站起身,躬身一禮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贄多謝先生教誨。"

我起身還禮道:"殿下過譽了,還請殿下聽臣的第三策——納賢策,殿下雖然素有賢名,麾下文武多人,但是以臣看來,仍然有些不足之處,殿下既然有志天下,那麼就要考慮到如何治理朝政,如今朝中百官和鳳儀門多有牽連,若是殿下即位之後,還是任用這些人,那麼就不免讓鳳儀門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李贄皺眉道:"我也知道這一點,可是若是驟然更換,只怕朝野動盪,豪門反叛,我大雍頃刻間就要亡國了。"

我淡淡道:"殿下將文武百官看的那麼重要,卻忽略了軍心民心,這些年來,殿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屢次為百姓張目,天下誰不知曉,可是大雍建國之初,依賴了不少地方豪強,當時這種做法固然加快了一統的進程,但是如今這些豪強侵佔民田,不交納稅收,據在下所知,很多平民失去田地,不得不依附世家豪強為奴,天下人無不恨豪強入骨,可是殿下以強兵為由,允許平民開荒種田,田地名義上歸屬軍隊,實際上歸百姓所有,所以不少青壯男子都願意從軍,好讓家人可以得到田地,這也是朝中豪強傾向太子的一個原因,若是殿下姑息這種局面,終有一日,大雍會陷入諸侯割據的局面,不如趁著現在爭儲之時,讓這些豪強捲入其中,殿下以此為由,清洗天下豪門,任用寒門賢才,重建大雍,只要殿下計劃得宜,這些豪門萬萬沒有機會謀叛,雖然這樣一來短期內大雍不免削弱,但是只要數年時間,就可以讓大雍脫胎換骨,成為真正的第一強國,到時候平南楚,滅北漢,逐北蠻,易如反掌。"

李贄聽得入神,這些弊端他也知道,只是屢次想提出改革,卻都被壓制,這也是他想得到帝位的一個原因,原本他想即位之後慢慢設法,江哲的這個打算雖然狠辣,但是卻可以不傷害大雍的筋骨,畢竟皇位爭奪,牽連十幾萬人的事情不是沒有,只要自己做的巧妙,就可以清除大部分豪門,再將自己的人才補充到朝中,十年之內,就可以讓大雍再不受豪門控制。

想明白之後,李贄再次起身施禮道:"前面兩策,雖然可以讓本王登上帝位,本王只是欽佩,這一策卻可以讓大雍社稷安康,本王代我大雍皇室、天下百姓,拜謝先生。"

我起身還禮道:"殿下肯聽從臣的狂言,應該是臣代天下百姓謝過殿下,臣本庶民,多知民間之苦,殿下肯替百姓張目,是萬民的大幸。"

坐下之後,我道:"剷除豪門只是這一策的一部分,若是沒有賢才輔佐,朝堂一空,殿下如何治理天下,所以殿下要廣納賢才,治理天下,如果擔心皇上和太子的疑忌,殿下可以向皇上要求領地,到時候殿下在自己的領地之內任用賢才,儲備人才,等到殿下登基之後,就可以讓他們全面接管政務。"

李贄道:"本王一直征戰在外,雖然父皇將幽州給我做封地,幽州總管裴濟是本王心腹,將領地管理的井井有條,但是培植人才,恐怕非其所長,先生看應該如何處理。"

我笑道:"殿下擔心若是撤換裴濟,傷害屬下之心,其實不用過慮,殿下可以啟奏陛下,讓世子到幽州鎮守,然後就可以派石先生輔佐世子,石先生是帥府長史,殿下可以提升裴濟的職務,最好把裴濟調回殿下身邊,然後,石先生就可以為殿下招賢納士,殿下見了賢才,留在身邊還容易遭到猜忌,不如將他們暫時送到雍州,讓他們熟悉政務,當然石先生要好好指導,讓他們將來可以立刻接手朝政,到時候殿下一聲令下,他們就可以入京為官了。"

李贄強忍心中的激動,雖然對江哲的歸順十分高興,但是前些日子江哲的試探還是讓他不免有些嫌隙的,如今明志、剜心、納賢三策,卻讓他覺得前些日子的一切苦痛都得到了回報,若非自己虔誠禮敬賢士,如何能夠聽到這樣的策謀。他盡力平靜地道:"既然如此,我將一切托付先生,子攸便到幽州為本王建立根基,此事事關重大,除了子攸無人可為在下分憂。"

石彧自然明白自己的責任重大,但是他有些擔憂,若是這樣一來,將來新君的朝臣幾乎都是自己的門生弟子了,那麼自己未免權柄過大,他有些憂慮的看了江哲一眼,畢竟不好對雍王明言。

我早有準備道:"殿下,石先生責任重大,世子無人照管管教,不如殿下再選賢能,負責輔佐教導世子,這樣石先生也可以輕鬆一些,也免得耽誤了世子的學業。"

李贄想了一想道:"這樣吧,世子的舅父高融精明強幹,太傅褚平之子褚文遠品德端正,才華過人,可以輔佐世子,這樣一來,子攸就可以專心納賢之事。"

石彧這才放心下來,道:"子攸必然盡心竭力,請殿下放心,一旦殿下令旨到了幽州,子攸必定星夜來歸,京中事務,全部托付隨雲,還請隨雲費心。"

我也鄭重道:"石先生放心,隨雲既然定下謀略,就一定會辦到,否則不僅對不起殿下,更加對不起先生在幽州的苦心孤詣。"

李贄笑道:"好了,我們談了這麼久,本王覺得飢腸轆轆了,不如我們先去用飯,然後兩位先生好好休息一下,否則累壞了兩位,誰給本王出謀劃策呢?有了子攸,本王沒有後顧之憂,有了隨雲,本王不必再畏懼那些魑魅魍魎了。"

我搖頭道:"殿下說得不對,"看看李贄和石彧驚訝的神色道:"殿下光風霽月,何曾懼怕那些小人,只是無計掃除污穢罷了,臣不過是有些陰謀詭計,君子不能對付的,臣可以做到罷了。"

李贄看向我一臉誠摯,心中感動,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嘻嘻,想來他不會猜到我雖然有部分是真話,但是還有一些不過是奉承,李贄若是純粹的君子,只怕也沒有資格登基做皇帝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2:53     標題: 3

悠然的坐在二層小樓的雅致廂房裡面,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的竹林,彷彿又回到了南楚,現在,我已經是我雍王府的司馬,地位重要的很,不過我卻還是喜歡帶著小順子微服出遊,雖然雍王屢次勸我要小心自己的安全。我現在缺一個很重要的人選,能夠在太子身邊臥底,可惜雍王提供的人選我都不大滿意,這個人必須風流放蕩,才能合乎太子的性情,這個人又必須善於逢迎,才能得到太子的寵愛,這個人又必須才華過人,才能夠得到太子的賞識,這麼一個人真是有些難找,雍王提供給我的人雖然勉強可以,但是我還是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更加合適的人選。

我坐了沒有多久,房門悄然開了,陳稹和寒無計走了進來,這裡是我早就安排好的地方,這座在大雍十分有名的酒樓的主人荊舜荊是我的表弟,兩年前,我在南楚養病,天機閣已經開始嶄露頭角的時候,荊舜卿前來投靠我。原因是因為他和舅父發生了爭執。

說起來我的母親出身名門,荊氏在嘉興是首屈一指的書香門第,可是在母親過世之後,父親和他們發生了很大的衝突,因為我們居住的房屋,所有的田產都是外祖父送給父親的,母親過世之後,素來和父親不合的舅父揚言要收回一切,按理說,這些財產都在父親名下,他們無權收回,可是父親秉性高傲,在舅父的辱罵欺凌下憤然拋棄所有,帶著我遠離嘉興,還明確說明和荊氏一族恩斷義絕,所以後來我考中狀元之後,荊氏也沒有顏面來與我和好。

我這個表弟資質駑鈍,不喜歡讀書,所以不得舅父的寵愛,而他又和家裡的一個侍女情投意合,讓這個侍女懷了身孕,舅父得知之後,要把孩子打掉,侍女轉賣,還要表弟立刻和未婚妻完婚,其實對於表弟來說,如果能夠將那個侍女收為妾室,他們兩人已經心滿意足,可是舅父堅決不肯讓表弟得罪了岳家,結果我這個表弟一怒之下帶著那個侍女逃到建業來投靠我。

我對這個表弟印象不錯,他雖然不善於讀書,可是辦事精明,聽說早就在打理家中的田產和上下事務,他的未婚妻是南楚富商之女,因為岳父看重他的能力,才定了親事,而我的舅父看表弟不能取得功名,索性就讓他攀了高枝。誰知道表弟卻和侍女私通,得罪岳家,故而舅父才勃然大怒。

我既是同情表弟,也是對舅父仍有懷恨,所以安排表弟去求見天機閣主,當然"天機閣主"寒無計對表弟十分賞識,資助他行商,為了避免岳家的打壓,表弟渡江到了大雍,當時南楚和大雍還維持著表面的和睦,所以表弟沒遇到什麼阻礙,就在大雍站住了腳跟,表弟的確是商業奇才,不過兩年,當初我投入的十萬兩銀子就增長了無數倍,表弟通過在大雍和南楚之間交易貨物成了巨富,而他又及時將資金投入到其他行業,成了絲綢業鉅子之一,這是因為我替他改進了織機和他聰明能幹的緣故,而且一年前,他的岳父找上門來,不僅和他和好,還把他的未婚妻送了過來,其實表弟的未婚妻雖然性子倔強,倒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表弟和岳父的合作,也讓他的生意飛速發展,商人都是重視利益的,他們看出了南楚的危機,所以兩人準備將部分生意和資金轉移到大雍,而表弟就是開路的先鋒。

我當初沒有想到我這個表弟會如此出色,當初投資的時候說好了天機閣佔五成股份,後來表弟宏圖大展,提出以五十萬兩的代價購回股份,當然表弟是做好了我們漫天要價的準備的,可是我當然不會太過分,而且天機閣從來不做讓合作者太心痛的事情,所以以一個合理的價格出售了股份,但是按照慣例,保留一成的股份,而表弟也知道天機行會的勢力,所以雙方欣然達成協議。表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雖然不知道我和天機閣的關係,仍然幾次送來重禮,感謝我當初的指引。

這次我被雍王俘虜,來到大雍,事先就派陳稹他們到大雍等我,表弟的產業當中有很多我安置的人,他們雖然對秘營的事情沒有什麼記憶,但是還是記得秘營安置他們的恩德,而且他們的資質畢竟都是比較出色的,所以很多都成了重要的管事人員,再加上天機閣的身份,所以秘營在表弟的產業中可以來去自如。而這個酒樓就是表弟在大雍的產業之一,名叫江南春,賣的都是南楚風味的酒菜,很受大雍權貴的歡迎。我這個表弟還是很不錯的,知道我被俘之後,親自來到長安,希望為我盡力,幾次通過關係想求雍王"高抬貴手",只是門路不通,直到我成了雍王府的司馬之後,雍王才知道表弟走門路想救我的事情,倒是對表弟十分賞識,所以我這次才能輕而易舉的出府到江南春喝酒,畢竟這裡不會有人能夠聯合老闆暗算我,雍王又派了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保護我,要不然雍王才不放心我的安危呢。

看看陳稹和寒無計,我微笑道:"兩位近來好麼,江某任性,倒讓兩位擔心了。"

兩人見禮之後,寒無計笑道:"屬下費盡心思,安排了公子交代的詐死計劃,可惜功虧一簣,公子還是被雍王感動了,公子可得補償一下我們的心血啊。"

陳稹白了他一眼道:"少胡說八道了,是誰一直說其實公子不用那麼危險詐死的,聽說公子改了主意又在那裡欣喜若狂的。"

陳稹雖然是玩笑話,我的心裡卻是一動,看看寒無計,心裡暗暗盤算,他也是蜀人,怎麼會這麼贊同我投靠雍王。我懷疑的目光釘在了寒無計身上,如果此人有問題,那麼我的秘營豈不是已經洩漏了出去,但是沒有這方面的跡象啊。

寒無計從前畢竟日日鉤心鬥角,看到我的目光,心裡一寒,連忙跪在地上道:"公子,屬下確實傾向大雍,前些日子我們在長安等待公子,屬下遇到了一個過去的同僚,他見我處境還不錯,就對我說,要我和他們一起支持蜀國太子,重立蜀國。我當時婉言拒絕,可是那人說現在有人組織反抗勢力,如果我不答應,那些人找到我頭上的時候,絕對不會放過我這種數典忘祖的叛逆,屬下知道這些人欺軟怕硬,如果公子歸順了雍王,借助雍王的勢力,那麼這些人反而不敢明目張膽的來找屬下了。"

我微微一歎,蜀國的反抗勢力的存在我並不奇怪,可是用這種方式真是太愚蠢了,寒無計從前也算是比較反對大雍的,當初我要詐死,他雖然不說,但是十分積極,現在卻為我歸順雍王而大喜過望,這樣的變化就是那些反抗勢力造成的,一個已經放棄過去,有了自己的生活的人,誰願意再投入到沒有前途的反抗勢力中去呢?確定了那些勢力興不起什麼太大的風浪,我仍然交代寒無計等人留心自己的安危,雖然暗殺不能改變國家大勢,但是個人的命運卻是可以改變的,想了一想,我對寒無計說道:"下次他們再來逼你,你就說自己正在做生意,願意給他們資助,但是你自己不想參加。"

寒無計驚訝地道:"公子為什麼這麼做?"

我淡淡一笑道:"我要你掌控他們的行動,這樣一來對我會有些幫助,將來要剷除他們也容易一些。"

寒無計默然不語,我有些疑惑,正要問他怎麼了,小順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公子,他是蜀人。"

我這才想起,他剛才雖然表示對我投靠大雍感到安心,但是並不意味著他願意看到蜀國的反抗勢力失敗。

輕輕搖頭,我道:"無計,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你要清楚,這些人大多並非是對蜀國忠心耿耿,而是為了奪回失去的權力罷了,他們用這種方式謀叛,不僅沒有成功的可能,還會連累更多的人,甚至他們會傷害更多的人,例如,你若沒有自保的能力,他們會怎麼對付你,你好好想一想,我不勉強你,這些事情我會交代給別人去做。"

寒無計跪在地上,叩首道:"屬下謝公子寬宏大量。"

我看看陳稹,他輕輕點頭,我知道他會接手這件事情,而且他會監視寒無計,不讓他危及我的大業。

陳稹看寒無計已經平靜下來,道:"不知道公子是否準備告訴雍王殿下秘營的存在。"

我淡淡一笑,問道:"你的看法呢?"

陳稹道:"屬下認為,若是告訴雍王,那麼公子將來就少了自保的力量,但若是不告訴雍王,只怕將來雍王會懷疑公子的忠心。"

我看看小順子,小順子冷冷道:"你說得不錯,但是絕對不能將秘營顯露在陽光之下,公子之所以能夠進退自如,全是因為秘營的存在,而且雍王就是懷疑公子的忠心,我們大不了離開大雍。"

我想了一想道:"小順子太偏激了,這樣一來,我們就等於和雍王敵對,這樣不好,秘營不可以露面,這樣吧,以後我盡量不和陳稹見面,陳稹負責秘營的主持,小順子負責轉達我的指示,以後秘營的任務就是將自己融入到長安下層當中,記住我的話,不能涉入到上層權貴的勢力當中,這樣一來,就算雍王殿下發覺了秘營的存在,也不會對我有太大的忌憚,畢竟雍王殿下也不會相信我完全沒有一點可以依靠的勢力,大不了我說秘營是小順子的手下,我想說得過去的,這麼長時間,他們至少也能看去一些小順子的深淺。"

小順子點點頭道:"雍王軟禁公子的時候,一直派了一些高手監視我們的,我雖然可以出入,但是若是帶了公子,恐怕是不能輕而易舉的逃走的。現在雍王派在我們身邊的侍衛武功也不錯,不過只是保護的意味,因為其中沒有可以纏住我的高手,武力弱了不少,只是準備協助我保護公子罷了。"

我正要吩咐他們一些事情,突然外面傳來吵鬧聲和兵器相交的聲音,我眉頭微皺,這間江南春酒樓是高級的所在,怎會有人會在這裡動手,看了小順子一眼,他會意的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回來告訴我說,原來是外面有人爭鬥,小順子說看來好像是江湖仇殺。我從前也曾見過沙場血戰,也曾見過文人舌戰,還沒見過江湖仇殺呢,不由來了興趣,招呼小順子一聲,我走出了房門。

江南春雖然名義上是酒樓,實際上卻是一個小小的園林,園中到處都是江南山水,花卉、竹林、小橋、流水、假山將園中的空間巧妙的分割成上百個小空間,每個小空間都有樣式各異的樓台軒閣,最是鬧中取敬,處處樓閣之間都有迴廊連接,迴廊之外便是繁茂的花木,所以格局十分優雅隱秘,最適合密談相會。

我所在的這座小樓十分清雅,推開二樓的房門,外面是朱紅欄杆圍繞的樓台,旁邊有通往下層的樓梯,雍王的侍衛都在下層伺候,我站在欄杆前面,向下看去,樓下和另外一處樓閣連接的迴廊上站著一個負手而立的老者,他身後站著兩個相貌威武的中年人和一個相貌秀美嬌艷的少女,而在迴廊之外的一處假山之上,站著一個黃衣書生,相貌俊秀,只是帶著幾分輕浮,手裡拿著一支玉簫,而在他對面,站著一個英俊的青年,手中一柄寶劍,兩人正在交手,那青年劍法似乎不錯,劍光閃動中將那個書生逼得十分狼狽,可是那個書生不時笑罵嘲諷,我看那個青年面紅耳赤,簡直都要瘋了。

我往下看的時候,那個書生正在一邊還手一邊喊道:"哎呀,真是要命啊,小生不過是說笑了幾句,又不是跟你搶美人,你放心,你的師妹雖然漂亮,小生看慣了天下美女,比她漂亮的可不少呢,不過是調笑幾句,又沒碰到她一絲頭髮,幹嗎這麼拚命。"

那個青年大叫道:"胡說,胡說,你來投靠,我們好意接納,你卻,你卻作出那種無禮的事情,冒犯我師妹。"說著,劍法更加迅疾。

那個黃衣書生一邊抵擋一邊信誓旦旦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生不過是思慕佳人,追求了沙小姐幾日,可絕對沒有非禮行為,再說了,沙小姐是鳳儀門弟子,小生就是膽大包天,也不敢得罪她啊,晶晶,晶晶,你替我求求情,我可沒有冒犯你。"

那個相貌秀美的少女玉面微紅,狠狠道:"什麼追求,天天纏在我身邊,沒事就在外面吹簫,還,還偷了我的東西,你乖乖的讓我師兄打一頓,然後把東西還來,不然我絕不放過你。"

那個黃衣書生長歎一聲道:"唉,看來你們是不放過我了,喂,看戲也看夠了吧,老弟,你要再不救我,我可就沒命了。"說著這個書生手中的玉簫突然化成千百幻影,那個青年似乎分辨不清,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誰知他忘記了自己身在假山之上,一個踉蹌,他連忙穩住下盤,就在這一瞬間,這個書生突然凌空飛起,向我所在的方向衝來,口中還喊道:"老弟,救命。"

就在他身形閃動的時候,那個老者後面的一個中年人如同蒼鷹一般從他後來撲來,這個書生手一抖,只聽見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數丈方圓之內立刻青煙滾滾,其中還摻雜著紅色的輕煙,那個書生大喊道:"老弟,別使毒啊,我和他們沒有什麼大仇。"所有的人立刻都屏息凝立,等到青煙散去,幾個人定睛看去,只見那個書生已經沒了影蹤,他逃跑的方向的樓台上,一個青衣書生正在那裡苦笑,他身後站著的一個清秀僕人則側過臉去,似乎在偷笑。

那個青年怒沖沖的劍指樓台道:"那個混蛋呢,快把他交出來,你竟然光天化日下用毒,也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被指著的我不由更是苦笑連連,我居然被陷害了,剛才小順子暗中對我說,這個書生似乎要突圍,我還只是抱著好奇的心情想看他如何突圍,青煙乍現的時候,小順子立刻擋在我面前,然後我們就聽到他的栽贓嫁禍,那紅煙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絕對不是毒藥,可是對著那些怒目而視的人來說,我可怎麼解釋呢?

這時,雍王府的幾個護衛已經衝上樓來,看我安全無恙,一個護衛走到我身邊,低聲道:"大人,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輕輕搖頭,揚聲道:"幾位,剛才那人與在下並無關聯,還請幾位明察。"

那個青年高聲道:"狡辯,我們遇見那人的時候,他正向你那裡走去,剛才又從你那個方向突圍,你們不是同黨才怪,快說,風流浪子夏金逸和你什麼關係?"

我微微一笑道:"在下與那人實在並不相干,還請明鑒。"

那個老者突然道:"閣下如此輕視我們的才智麼,姓夏的原本是向你那裡走去,剛才看到你們之後有幾次三番想向你們那個方向突圍,若是和你們沒有關係,你們為何始終不曾反駁。"

這時那個護衛在我耳邊低語道:"這幾個人是長安關中聯的人,那個老者是聯主沙青元,關中聯彙集長安武士,實際上是朝廷控制江湖人士的所在,沙青元現在是中立身份,但比較偏向齊王,因為他的很多弟子都在齊王軍中效力。"

我的腦海裡面突然有了一個模糊的計劃,便開口道:"江聯主此言差矣,我等聽到外面吵鬧,故而出來看看熱鬧,那人突然攀扯,附近還有數處樓台,在下怎知此人攀折的是我們,聯主聽信一面之詞,未免有失身份。"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3:25     標題: 4

那老者眉頭緊鎖,眼前這個青年雖然文弱,但是言辭溫和,但是卻帶著一種隱隱的威懾力量,似乎並不看重自己的身份。他也是精明人,知道能夠到江南春的都不是什麼尋常人,再看我身後幾個護衛,都是氣度沉凝,目光森冷的高手,不由道:"閣下說的也有道理,不知閣下怎麼稱呼。"我微微一笑,示意身邊的護衛,那個護衛高聲道:"這位是雍王麾下,天策帥府新任司馬江哲江大人。"

那個老者身子一震,天策帥府的司馬,那是雍王麾下數一數二的文官職務,他躬身行禮道:"草民江青元,冒犯司馬大人,請大人恕罪。"

我淡淡道:"不知者不罪,那個黃衣書生是什麼人,竟然陷害本官。"

老者赧然道:"此人姓夏,叫夏金逸,江湖匪號風流浪子,曾是崆峒弟子,因為行為放蕩被逐出師門,但是因為沒有犯過什麼大錯,所以沒有被廢除武功,此人日前到在下府上,希望加入關中聯,草民見此人雖然有些輕浮,但是也還有心報效大雍,所以將其收下,不料此人色膽包天,不僅調戲小女,還偷了小女的物品,原本也只是派人捉拿罷了,不料今日在此地相遇,又被他用詭計騙了,以至冒犯大人。"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聯主請自便吧,此人如此放肆,若是被我捉到,定會送到聯主手上,任由聯主處置。"

江青元喜道:"如此多謝大人了。"

回到房中,看看陳稹和寒無計,我突然輕笑道:"想不到有人連我也騙了。"

小順子問道:"公子真的要捉他麼?"

我笑道:"不錯,一定要捉住他,不過不要傷害他,我想用這個人,小順子,你有沒有法子捉住他,不讓別人知道,這有點難度,不成功也沒關係,我會有別的法子的。"

小順子笑道:"公子放心,剛才我為了保護公子,沒有動他,不過我在他身上用了追魂香。"

我看看陳稹,陳稹道:"公子放心,追蹤使用的嚙香鼠我們都帶了過來,不知道公子準備在哪裡見他。"

我想一想道:"想法子把他暗中送到這裡來,記得不能露了痕跡,我明天過來見他,記得,什麼人都不能知道,你們把他點了穴道,裝在箱子裡帶來。"

陳稹道:"公子放心,這裡我們可以做一半主,絕對不會露了痕跡。"

在回府的路上,我在心裡盤算著計劃實施的可能性,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坐在馬車裡,我正在反覆盤算,突然,馬車突然停下,我的身軀向前撞去,幸好小順子一把扶住了我,我才沒有撞到。這時,車外傳來稟報的聲音道:"大人,是一個男子衝撞了車駕,此人從巷子裡面突然衝出,驚了馬,不過這人已經暈了過去。咦,大人,這人背上有個小孩,胸前還有刀傷。"

這時遠處傳來刀劍撞擊的聲音,不一會兒,有人回稟道:"大人,有幾個人追殺出來,我們抓住了兩個,但是逃了一個。"我沉聲道:"把人帶回去,詳細查問,結果告訴我知道。"

"是。"車外傳來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輕輕一笑道:"怪不得世人喜歡榮華富貴,令下禁止,誰不喜歡。"

小順子低聲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我搖頭道:"不必了,應該和我們沒有什麼關係,讓雍王府的人去查吧。"

第二天早上,昨天保護我的侍衛進來稟報,我們救下的人已經醒了,只是傷得很重,只怕性命不久了,此人自稱韓章,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肯說。我狐疑的看了小順子一眼,是那個我認識的韓章麼?小順子出去了,片刻之後返回,淡淡的告訴我,正是我在蜀國的護衛韓章。

我騰的站起來,急匆匆的走到韓章養傷的所在,在一間整潔的廂房裡面,韓章躺在床上,面如金紙,我走上前按在他的腕脈上,不久就拿了下來,他,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了,我輕輕搖頭,將一粒藥丸塞到他口中,漸漸的,他的面色出現了紅潤,他睜開了眼睛,看見我,他的眼睛出現了神采。我坐在他身邊,冷靜地道:"韓兄,我們見得太晚了,你這些日子以來一定是傷上加傷,又沒有好好休息,我已經無能為力,你為什麼會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遺願,告訴我,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會替你盡力。"

小順子示意其他人退出去,站在我身後,冷冷的看著韓章。

韓章開口道:"江大人,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你,你已經投靠了大雍麼?"

我微微一笑道:"南楚繼大雍之後已經慘敗,日後雖然還可東山再起,但是也最多只能苟延殘喘,不錯,我已經投靠了雍王。"

韓章歎息道:"也好,也好,大雍強盛,那些人鼠目寸光,沒有成功的可能的,大人,我的岳母和妻子都死了,求你看在昔日相識的份上,照顧我的女兒,讓她平安長大。"

我神色一動,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我,否則我日後如何向令嬡交待。"

韓章的目光變得幽遠,他說道:"離開大人之後,韓章沒有再種田,我原是青城弟子,練了一身武功,國仇家恨,所以我投入了反抗大雍的地下勢力錦繡盟,咳咳,可是鎮守蜀中的陸侯爺手段高明,我們屢戰屢敗,後來,他們瘋狂了,開始殘暴的殺害蜀國的平民,他們說,凡是不肯反抗南楚和大雍的都是叛逆,最後,他們知道了我曾在南楚軍中的事情,所以要處死我,我雖然百般辯解,可是還是沒有用,我只有抱著女兒逃走了,我原本想我妻子是田將軍的女兒,盟主又是她的表兄,應該不會受害,可是後來我抓住了一個追殺我的人,他告訴我,我的妻子死了,死得很慘,因為盟主原本就是我妻子的未婚夫,可是當年拙荊逃婚出走,嫁了給我,他是存心要殺我的,我的妻子,被他逼姦不遂,殺死了,我的岳母懸樑自盡。大人,你當初勸我回到鄉下平日度日,我沒有聽你的話,才有這個下場。"

看著韓章淒涼的神色,我淡淡道:"當初你深夜痛哭,我就知道你不會再獨善其身,可是你是蜀人,我沒有法子勸你不去復國。在你的立場,你沒有錯,只是你選錯了同伴,放心吧,你的仇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韓章的目光變得熾熱,他道:"大人,求求你,照顧我的女兒,不要告訴她這一切,我不想她再被國仇家恨牽絆一生,我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嫁人生子。"

我輕聲歎道:"去把他的女兒抱來。"

小順子出去一會兒,回來了,抱回來一個一歲多的小女孩,小女孩啊啊的笑著,伸手給父親,要他抱抱,嬌嫩可愛的面龐上,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清澈如泉水。我看韓章神色激動,可是卻無力坐起,便伸手抱過小女孩,忍不住親親她的面龐,小女孩突然叫道:"爹爹。"小手抓向我的頭巾,我喜悅的看著她,道:"韓兄,你的女兒很聰明,也很可愛。"

韓章不知道從哪裡來得力量,居然坐了起來,在床上拜倒,懇求道:"大人,我知道太勉強你,求你收留這個孩子,好好照顧她。"

我一驚,正要拒絕,看著孩子秀美的輪廓,突然說不出口,想起若非飄香身亡,也許我們的孩兒就是這麼大了,心裡一軟,我道:"我孤身一人,沒有妻兒,若是韓兄不嫌棄,這個孩子就做我的義女吧,我必然待她如同親生,韓兄,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韓章感激的淚水流下,他低聲道:"大人,韓章本是孤兒,就是這個姓氏,也是跟著師父取得,大人若是不嫌棄,請將這個孩子當作自己的親生,不要告訴她身世。"

我看了看韓章,透過那雙悲痛欲絕的眼睛,看到他對女兒的摯愛,和滿腔的悔恨。我淡淡道:"也好,拙荊柳氏,遇難身亡,這個孩子我會告訴她,她是我的親生女兒,名字,就叫江柔藍。"

韓章滿懷感激地道:"多謝大人,柔藍,柔藍,大人,錦繡盟主霍紀城手段毒辣,大人一定要小心。"

說罷,韓章閉上了眼睛,再無聲息。這時,柔藍還在伸著雙手,向著自己的父親要求抱抱。我把她抱在懷裡,一滴淚滑落塵埃,戰亂當中,有多少這樣慘痛的事情再發生啊。這時柔藍大哭起來,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父親離開了人世。

我召來總管太監常恩,讓他安排韓章身後事,順便替柔藍找個奶娘和幾個能幹的侍女伺候。先把柔藍交給侍女,我決定要去提審兩個被抓住的犯人。他們既然追殺韓章,一定和錦繡盟有關,竟然在長安這麼猖狂,我怎麼能不問個清楚明白。

在雍王府的陰暗的地牢裡面,我在典獄的帶領下走過青石廊道,兩邊都是厚重的木門,只有在一人高的位置留有一個小窗口,裝著精鋼的柵欄。廊道盡頭是一間刑房,走下台階,可以看到兩個個子不高但是十分精壯的漢子被牛筋和鐵鏈牢牢的固定在牆上,身上沒有傷痕,看來並沒有人對他用刑,我滿意的點點頭,若是胡亂用刑,反而會降低作用,看來雍王府很慎重呢。我看了看,四周擺著幾樣刑具,雖然不多,但是都是血跡斑斑,使得這件刑房立刻透露出陰森恐懼的氣氛。

我看了一看兩個漢子,對於用刑,我倒是頗有研究的,當初為了對付梁婉,我曾經查閱過所能找到的一切書籍,總算頗有收穫,讓我發現,用刑最重要的是摧毀一個人的信心,然後才能予取予求。

看了看房間裡的十幾個獄吏和一個文書,我笑道:"把他帶過來吧。"我指向一個漢子,兩個獄吏上前,熟練的把人解下下來,然後將他手臂扭到身後用牛筋捆綁起來,他們手法嫻熟,讓那個漢子毫無反抗之力。那個漢子被他們拖到我面前,一個獄吏揪住他的頭髮,迫使他抬起頭來,讓我看清楚他的相貌,這人相貌倒還端正,只是神色間戾氣深重。小順子揮手讓他們搬來一張椅子,讓我坐在上面,我微笑道:"你們就是沖了我車駕的賊子麼?"

那個漢子眼光一閃,道:"大人,草民沒有衝撞您的車駕,是您的侍衛強行把小人抓來的。"

我淡淡道:"那對父女,是被你們追殺的吧,若非你們,怎會有人沖犯車駕,說吧,你們是什麼人,若是不肯說明白,你們別想從這裡活著出去,若是乖乖招供,我只把你們送到京兆尹那裡問罪。"

那個漢子又是神色一動,若是到了京兆尹,雖然自己殺傷人命,可是最多判個秋決,到時候未必沒有機會逃獄,口中淒聲道:"草民實在是謀財害命,想不到撞到了大人的車駕。"

我不說信也不說不信,隨手取下了發上的一根髮簪,這根髮簪是我上次下令秘營剷除背叛我的商會的時候,陳稹他們從商會的密室裡面得到的寶貝,雖然只是一根髮簪,但是這根髮簪是用天上落下的玄鐵隕石的鐵膽製成,鋒利無比,就是最堅硬的金剛石也可以一刺而穿,但是髮簪太小,對於普通的武林高手來說當然沒有什麼用處,小順子雖然可以把鋼針當成武器,但是他性子高傲得很,除了雙手之外不願意用別的武器,最後我就留下了這根髮簪,說不定什麼時候用的上呢,這不,我就可以用這根髮簪來作針灸的金針,只是粗了一點點,用來動刑最好不過。

我笑著問道:"你願意招了。"

那個漢子連連點頭,我淡淡道:"沒有用刑,我從來不信任何人的招供。"說罷,我的髮簪在這個漢子身上輕輕刺了幾下,這個漢子頓時面色大變,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身子更是嗦嗦發抖,若沒有兩個獄吏死死挾住,只怕早就軟倒在地上,最可怕的是他卻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見他的額頭上汗如雨下。他抬起頭來,眼中滿是哀懇之色,我卻是悠然自得的看著他,一派溫文儒雅,好像眼前並沒有在苦苦掙扎。用刑之道,首在攻心,我若輕輕放過了他,施了一個下馬威,這樣一來一會兒他若是敢胡亂搪塞,我只要說讓他受到更加慘烈的毒刑,必然讓他恐懼,而且相信我定可做到。

過了片刻,我見他神智已經漸漸不清,輕輕一揮手,髮簪刺入這人的身體,這人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口中發出低微的呻吟,卻也不能怪他,痛苦解除之後,身軀極度放鬆,他剛才被壓抑住的聲音才發了出來。吩咐獄吏端來冷水,仔細的灌入漢子的咽喉。他的神智清醒了,看到我,眼中露出掩藏不住的驚恐。

我微笑道:"好了,現在你說得話應該有些可信了,請問壯士貴姓大名,祖籍何處,為了什麼追殺那對父女。"

那個漢子道:"小人邱行,原是蜀人,因為蜀國亡後,蜀中落入南楚之手,陸信暴虐,所以流亡大雍,因為沒有積蓄,所以謀財害命,這實在是小人肺腑之言,求大人明鑒。"

我看看小順子,淡淡道:"此人的供詞靠得住麼?"

小順子淡淡道:"我看是靠不住的。"

我笑道:"怎麼說呢?我看他老實得很,應該不想再受更慘重的酷刑了。"

小順子恭恭敬敬地道:"公子,這人週身衣服都是大雍所產,看來在大雍已經待了很久,身上有千餘兩銀子的銀票,若是肯安分守己,足可以逍遙度日,那對父女身上連十兩紋銀都沒有,怎麼會是謀財害命,而且敢在大雍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實在是太囂張了,若沒有靠山,奴才就是死也不信。"

我笑了,笑容和煦,用一種滿意的目光看著那個漢子,說道:"好啊,他若坦白招供,我還覺得沒有意思呢。"

所有的人包括獄吏都看著那個俊秀儒雅的青年,他溫和的笑容卻讓所有人都心生寒意,心中都生出"原來他是存心想要用刑來的,他跟本就不想得到口供"的念頭。

然後我手中的髮簪已經再次刺入了邱行的身體,邱行的身體開始蜷縮抽搐,這次兩個獄吏已經幾乎不能控制住他了,我看了一會兒,道:"來杯茶吧。"見我開口,原本滿懷期望的漢子眼中閃過絕望的光芒,小順子看了他一眼,臉上表情似乎有些同情,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公子,殿下新送來貢茶得用不少時間才能泡好。"這一回滿懷希望的邱行直接暈了過去。

我的髮簪再次刺入了邱行的身體,邱行被冷水灌醒之後,目光茫然的看向我,我淡淡道:"沒關係,你去把茶具拿來,就在這裡煮水泡茶,在你完成之前,我會試試幾種新的針法。"

邱行再也忍耐不住,嚎啕痛苦起來,撲向我的椅子,兩個獄吏牢牢拽住他,他大聲道:"大人饒命,小人情願招供,小人乃是錦繡盟殺手,求大人饒命,小人什麼都肯招。"

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滿地道:"你什麼都肯招,怎麼這樣沒有骨氣。"

邱行涕淚交流道:"大人饒命,小人願招,求大人別再用刑了。"

我百無聊懶的搖搖頭,道:"你們把他帶到旁邊的房間,讓他招供,若有隱瞞搪塞,就把他送回來。來人,把另外一個帶來。"

看著我興奮的神色,早就嚇得魂不附體的另外一個漢子哀聲叫道:"小人尚偉,願意招供。"

我搖頭道:"不行,你若不受點刑罰,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這是小順子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道:"公子,有點過火了,你沒看到那些獄吏的眼神,快把你當成暴虐的邪魔了。"

我輕輕一笑,一語雙關地道:"沒關係,在等待供詞的時候,我可以先試試你的忍耐力,你若聽話,最多我少用幾針,這樣吧,一會兒等他的口供出來,我再問你,如果你能夠找到他的疏漏,我就放過你,若是找不到,我可還要對你用刑啊,現在,先請用一下小菜吧。"說罷,髮簪插入尚偉的身體。

兩個時辰之後,我心滿意足地走出刑房,留下了一大堆目中驚懼敬佩的獄吏和兩個只剩半條命的錦繡盟殺手。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3:43     標題: 5

拿著供詞,我向棲鳳軒走去,因為我很想去看看我的義女柔藍,不知怎麼,我總覺得她是飄香泉下有靈,送來給我的女兒,匆匆忙忙的回到棲鳳軒,我一眼就看到雍王殿下坐在那裡,逗弄著小柔藍。

我上前行禮道:"殿下久等了,臣剛才忙於盤問口供,不知道殿下在這裡。"

李贄笑道:"我聽說先生收了一個義女,特來看望,情況怎麼樣?"

我笑道:"殿下,臣發覺了錦繡盟在大雍的勢力,已經盤問清楚,雖然過了一夜,不免有些變化,但是想要一網打盡也很容易。"

李贄有些猶豫的看了看我,我心知肚明地道:"殿下的意思,臣明白,錦繡盟現在主要在蜀中和南楚肆虐,大雍對他們來說目前還是一個可以休養生息的地方,所以殿下希望暫時保留錦繡盟。"

李贄苦笑道:"先生,實不相瞞,錦繡盟的存在本王早就知道,只是暫時沒有過問,不過他們現在這樣囂張肆虐,將來若是傳出去大雍曾經支持過他們,只怕大雍在東川、蜀中的民心就全完了。"

我躬身道:"殿下放心,臣已經有了計策,可以放過錦繡盟部分力量,但是要先把他們在長安的勢力全部剷除,這樣一來,就是將來他想把大雍捲進去也不可能了。"

雍王道:"這樣也好,免得長安局勢混亂之時被他們藉機生事,畢竟他們和大雍也是仇敵,我手上有些情報,再加上你得到的供詞,應該足夠了,本王這就下令圍剿。"

我搖頭道:"一個小小的錦繡盟,殿下就是剷除了它又有什麼功勞,若是殿下放心,請讓臣來策劃,既可以除去錦繡盟在長安的勢力,又可以實現臣的剜心之策。"

雍王目光一閃,道:"本王既然已經授予全權,就請先生主持,需要本王支持之處,儘管明言。"

我微笑致謝,這時雍王看看柔藍,道:"先生孤身一人,令嬡年紀幼小,沒有母親照顧總是不妥,王妃這段時間一直傷心世子就要去幽州,膝下空虛,若是先生不嫌棄,不如就讓王妃照顧柔藍,免得先生掛心。"

我想了一想,說道:"只是這樣臣就不方便去看小女了。"

雍王笑道:"沒有關係,先生若是想念女兒,就讓小順子到王妃那裡接她回來。"

我想,小順子出入內宅沒有顧忌,這倒是一個好主意,便道:"那麼臣就多謝殿下了,王妃必然能將小女教養成名門淑女,請殿下代臣叩謝王妃。"

雍王看了我片刻,道:"先生今年已經二十六歲,為何還是孤家寡人,也應該成家了。"

雍王的話引起了我心中苦痛,我默然良久才道:"臣本來已經有了未婚妻室,只是還沒有完婚,她就去世了。"

雍王一愣,道:"這本王倒不知道,只是娶妻生子乃是孝道大倫,先生也不能總是這樣孤苦,若是有心,本王當請王妃為先生找一個賢淑女子,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我釋然一笑道:"臣性子本來隨意,只是沒有披髮入山罷了,也不願辜負了人家好女子,還請殿下不必費心了。"

雍王搖搖頭,歎了口氣道:"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吧,先生去忙吧,本王相信先生定會給本王一個滿意的結果。"

我施禮道:"殿下放心,不日殿下就可以在太子身邊插入自己的心腹。"

夏金逸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他性情輕浮,偏偏有時又太衝動,因此得罪了師門長老,被趕出了門牆,想通過關中聯進身,卻又得罪了江小姐,無奈之下只得向一個師兄求救,他這個師兄性情方正,但是和他關係倒不錯,現在在太子府上當侍衛總管,他無奈之下只有求師兄引薦,否則,他既沒本事考科舉,又沒本事上陣殺敵,靠什麼求個出身呢。可惜還沒來的及和師兄見面,自己就被關中聯堵上了,無奈之下自己只得施計逃離,誰知道自己栽贓嫁禍的竟是雍王府的司馬,這原本讓他十分氣餒,但是師兄告訴自己,太子殿下若是知道此事,必然會留下自己,好掃掃雍王府的臉面,自己欣喜若狂之餘,不免多喝了幾杯,回到客棧卻樂極生悲,被人偷襲制伏,那些人不知什麼來歷,將自己捆得結結實實,又用精鋼鐵拷鎖死自己的雙手,堵住自己的嘴巴,放在箱子裡抬走了,等到自己覺察不到顛簸的時候,卻沒有人來放出自己,被捆了這麼長時間,夏金逸只覺得四肢麻木,血脈不通,而且最大的痛苦在於他只能彎曲著身子,想伸直一下也辦不到,這使他感到無比的痛苦,若是能夠伸直身子,他甚至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換句話說,他已經意志崩潰了。

終於耳邊傳來腳步聲,有人打開箱子,那人手裡拿著一盞油燈,燈光落到夏金逸的臉上,夏金逸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免得因為久處黑暗而被光線傷了眼睛。片刻之後,夏金逸睜開眼睛,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相貌清秀俊朗的一個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他似乎好奇的看著自己。夏金逸目光中透出懇求和詢問的意思。這個少年淡淡道:"小人赤驥,奉命前來處置夏公子,若是夏公子不能得到小人的認可,便要葬身此地,若是僥倖通過,就可以見到我家主人,夏公子,你若大聲喊叫,小人只得立刻殺了你,所以還請公子自重小心。"說罷這個少年將油燈放在房內的一張桌子上,上前掏出夏金逸口中的絲巾。夏金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求小哥先把我放出來吧,再不伸一伸身子,夏某只怕就要殘廢了。"看到了敵人,夏金逸的神智漸漸回復,他已經準備開始和敵人鬥智了,雖然對自己的敵人竟然是一個少年而奇怪,但是夏金逸很清楚,江湖上最可怕的就是和尚、女人和小孩,所以他心中全沒有輕視的心理。

少年微微一笑,將夏金逸從箱子裡提了出來,將他放到地上,這樣一來,夏金逸雖然還被牢牢捆住,卻已經可以伸展身軀,他口中發出舒服的呻吟,閉上了眼睛,似乎想要好好睡上一覺。

少年一笑,踢了夏金逸一腳,道:"老兄,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你的生死可還在我掌握當中呢?"

夏金逸睜開眼睛,滿臉舒服的表情,道:"小哥,夏某不過一個江湖浪子,如果貴上不是有用我之處,何必那麼費力把我綁來呢?我想小哥若是隨便殺了我,說不定還要遭到責罰呢?"

少年忽然坐在了地上,對這夏金逸說道:"你說得也不錯,可惜我的主人性子高傲,若是廢物點心,他是絕不用的,所以你得說服我帶你去見主子,若是不讓我心服口服,我就是殺了你也沒什麼,反正你也不是唯一的人選。"

夏金逸心中一凜,他看這少年雖然年少,但是說起話來十分老道,而且說到殺人似乎沒有一點動容,便試探道:"小哥年紀輕輕,可是殺了很多人麼?"

赤驥笑道:"不敢相瞞,當初小子為了保住性命,也殺了八九個人,後來給主人效力,男女老少都殺過,最可憐的是有一次我們不得已殺了很多無辜的人,其中還有幾個婦孺,說句實話,當初真是不想殺的,可是誰讓他們偏偏待在不該呆的地方,只有一次,小子一個人也沒殺,可是他們卻也沒有活命。"赤驥說的含糊,卻是沒有一句假話,當初秘營訓練的時候,他們常常需要互相對決,若是戰敗次數過多的,就要被消去記憶送走,他們後來便說這些人都已經死了,失去秘營的記憶,在他們來說,真是生不如死的,至於為天機閣辦事,殺人更是難免,只有最後梁婉的那一次,他可是沒有殺人,不過既然只有長樂公主和癡傻的梁婉逃過一劫,也算不上仁慈了。

夏金逸聽得出赤驥語氣中的認真以及絲毫沒有炫耀的意味,便知道自己真的遇上了殺人不眨眼的小魔星了,他勉強笑道:"原來如此,那麼夏某遠遠不如小哥了,夏某雖然在江湖上有個浪子的名號,但是殺人倒是不多的,畢竟武功不高,殺人比較麻煩,不知小哥怎樣才肯放過夏某呢?"

赤驥想了一想道:"這可難了,我雖然沒有錢財,但是想要花用的時候不缺銀子,我的武功雖然不高,但是已經足夠了,若說榮華富貴麼,雖然人人都愛,但是我年紀還小,十年以後再去爭奪也不遲麼?" 說到後來,語氣漸漸冷淡,赤驥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匕首,比劃比劃夏金逸的咽喉,笑道:"好了,你說吧,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夏金逸連忙道:"小哥不要著急,夏某有主意了,看小哥已經十五六歲了,大戶人家的子弟都該成婚了,看小哥氣度不凡,就是不是大家出身,也得娶個千嬌百媚的大家淑女,要不然豈不是明珠投暗,夏某沒有別的本事,說到追求女孩子那是沒說的,再說這大江南北的出色美女絕對沒有人比我知道的多,小哥若是有意,不妨讓夏某為你出謀劃策,娶個漂亮的娘子如何。"

赤驥看了夏金逸半天,噗哧一聲笑了,道:"看你被江大小姐追殺的四處逃命,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本事,好吧,就讓我聽聽你的主意。"

夏金逸鬆了一口氣,他看的出來赤驥的殺氣已經消散了,便笑道:"小哥,你可不能瞧貶我,要說呢,江大小姐是不錯,可是千萬不能娶做老婆?我也不過偷了她的肚兜,就到處追殺我。"

赤驥聽得張大了嘴,看著夏金逸道:"你偷了她的,她的那個。"

夏金逸笑道:"那有什麼奇怪,老子,不,本公子就是看不順眼,一個小姑娘,惹得關中聯上下的青年男子都跟在屁股後來追求也就罷了,老子這麼風流瀟灑,這小妞整天聽我胡說八道倒是很開心,你要是稍越雷池,她就扳起個晚娘面孔,不就是仗著她是鳳儀門弟子麼,所以老子索性用了迷香把她弄暈,親自到她閨房偷了她的肚兜,哈哈,讓她追殺老子都不敢說明理由。小兄弟,老子告訴你,鳳儀門的女孩子娶不得,平常一個個冰清玉潔,全靠著姿色勾引男人,我就不信,一個女孩子沒有一點暗示,那麼多男人就死死追求你,欲擒故縱比誰都拿手,老子追求美女的功夫比起她們勾引男人的本事可是差的遠呢。最可恨的是,你要是真的得了手,平時對你百依百順,你若不順了她的心意,跟你翻臉也是轉眼的事情,告訴你,就是娶一個不識字的村姑,也比娶那些鳳儀門的女弟子強。"

赤驥愣愣的看著儻儻而談的夏金逸,道:"聽你說得這麼可怕,你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夏金逸愣了一下,神色突然大變,半晌才道:"沒有,沒有,我不過一個江湖浪子,人家鳳儀門的女弟子不是嫁給官宦人家,就是嫁給武林世家,哪裡可能跟我有什麼牽扯。"

赤驥看向夏金逸尷尬的面色,問道:"你就不怕我和鳳儀門有什麼關聯麼?"

夏金逸的冷汗立刻流了下來,轉眼就恢復正常,笑道:"哪能呢,鳳儀門雖然可能會驅使一些男子,不過小哥這樣風度氣質,應該不會是迷戀美色的人吧。"他心裡嘀咕,鳳儀門怎麼也不會把手伸到半大小子的身上吧?

赤驥淡淡一笑道:"既然你不喜歡鳳儀門,幹什麼要投靠太子,誰不知道太子和鳳儀門是一條船上的人,雍王和鳳儀門可不合呢?"

夏金逸苦著臉道:"小兄弟,俗話說穿衣吃飯,可是人生大事,你說我又不能耕田種地,又不能上陣殺敵,想要做保鏢護院偏偏我這性子相貌,人家見了就看不上,若是作強盜飛賊,說句不好聽的話,大雍的捕頭不大好對付,我的武功又不是很強,只怕過幾年就到大牢裡面吃閒飯了。至於說投靠雍王麼,夏某恐怕是沒這個福氣的,雍王要得是有本事的人,這個,我恐怕混不進去,太子那裡就輕鬆的多了,其實我本來很想投靠齊王的,聽說齊王最喜歡風月場所,說不定我還能得到齊王的賞識呢,可是來了長安才聽說齊王雖然喜歡走馬章台,可是身邊用的人都是經過沙場血戰的勇士,我這樣的人可不行呢。"

赤驥想了一想道:"你說得也沒錯,武林中人練武喜歡小巧的武技,你們崆峒更是奇門武學為主的門派,你若上了戰場只怕成不了普通的將領,再說不是任何人都喜歡軍旅的,你性子如此玩世不恭,只怕在軍中沒幾天就被軍法從事了。"

夏金逸贊同地道:"是啊,我雖然什麼本事都沒有,但是自知其明還是有的,要是能夠在太子府上呆個幾年,應該總比流浪江湖的好吧。"

赤驥看著他,終於輕鬆的笑了,說道:"雖然覺得放過你沒有什麼好處,不過真是不想殺你啊,好了,我想你可以去見我的主人了,提醒你一句,我的主人平日倒是仁慈和氣的,可是一旦認真起來,你最好希望死的痛快一些。"

夏金逸突然笑了,說道:"多謝小哥提醒,夏某從來都是很識時務的。"

這時在另一個房間裡面的我,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透過銅管聽到夏金逸的一番話,讓我心情很愉快,這時小順子突然也笑了,我問他道:"怎麼,你也覺得他很有趣。"

小順子忍住笑說道:"公子,奴才說句放肆的話,他很像你,如果不是公子才華橫溢,我覺得他實在很像你。"

我本來有些氣惱,可是仔細想想,又忍俊不住的笑了,想一想真是如此,我對夏金逸更加有興趣,而且更加相信我的計劃會成功的。

片刻之後,夏金逸被赤驥押了進來,赤驥解開了他身上的束縛,所以他可以自己走進來,不過他也聰明的沒敢反抗,否則只怕他就走不到我的面前了。經過十幾個時辰的折磨,他如今不僅飢腸轆轆,而且衣衫凌亂,俊秀的面容也都是灰塵污跡。艱難的走了進來,赤驥輕輕推了他一下,他抬頭看見坐在書案後面的青衣人以及站在他身後的俊秀僕人,然後很順從的跪了下來,低聲道:"草民叩見司馬大人。"

我有些以外的看著他,雖然他曾經遠遠的見過我一面,不過還能記得我倒讓我有些驚喜,我笑道:"夏公子,你出身崆峒,看你也不會犯什麼大錯,為什麼會被逐出師門呢?"

夏金逸抬頭看看我,很直接地問道:"大人,不知道小人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地方,若是小人可以勝任,大人再盤問不遲,若是不能,小人也不願隨便對什麼人都談及往事。"

我再度認真的看看他,淡淡道:"我需要一枚棋子,最好這枚棋子有自己的思想,換句話說,我要的是一顆聰明玲瓏的棋子,你,很適合。"

夏金逸露出燦爛的笑容道:"那麼我可以不用死了嗎?"

我也笑了,道:"你若足夠聰明,不僅不用死,事成之後,我會給你一個退路。"

我們兩個人相視而笑,這時一個幽幽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是小順子的聲音在說道:"你們兩個還真像。"

我忍不住白了小順子一眼,雖然傳音入秘很好用,但是也不用老是用來欺負我啊。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3:57     標題: 6

我笑著揮手道:"赤驥,為夏公子看座,你先下去吧。端些茶點來,想必夏公子已經餓了。"赤驥轉身出去,不會兒端來了茶點,便退了下去,夏金逸有了坐位,連忙狼吞虎嚥起來,不一會兒,他打了一個飽嗝,吃飽了之後,他幾乎攤倒在椅子上,看向我道:"大人請吩咐吧。"

我淡淡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夏金逸赧然道:"已經知道您是天策帥府的司馬,名姓也聽師兄說了,聽說您是江哲江大人,就是一首詞送了蜀王性命的那一位。"

我笑道:"你還忘記說了,我是南楚人,被國主免了官職,如今改弦易轍投了雍王。"

夏金逸笑道:"那有什麼關係,南楚既然看不起你,我聽說雍王還是很重視賢才的,大人投了雍王也沒錯啊。"

我淡然道:"好了,本來應該問問你的身世的,但是想一想也沒有什麼必要,不過你若有什麼特別的仇人或者特別的經歷不說出來,將來若是有什麼意外可別怪我言之不預。"

夏金逸想想道:"草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需要稟報的,不過草民文不成,武不就,不知道能夠為大人做些什麼。"

我淡淡道:"很簡單,你還是去投靠太子,但是我要你成為太子的心腹。"

夏金逸愕然道:"大人,我一個小人物,怎麼可能接近太子?"

我沒有說話,拿起一張紙,上面寫著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遞給夏金逸,夏金逸看了之後神情變幻莫測,道:"大人,就這樣簡單麼?"

我笑道:"是啊,我不要你刺探機密,也不要你和我們聯絡,只是讓你按照我的計劃得到太子的寵信,說句實話,你這個性子,雖然作不成得力手下,但是作個幸臣還是措措有餘的,我已經安排好了你能夠得到太子殿下寵愛所需要的條件,接下來,就要看你隨機應變,你只要把握好一個原則,就是讓太子放縱自己,遇到合適的時候,說幾句離間的話,但是記住,只能涉及齊王,除此之外,你一切都要聽太子的命令,即使讓你做什麼壞事,你都要去做,即使你聽到什麼天大的機密,哪怕是他們馬上就要加害雍王,你也不用理會,知道麼,今日是我們唯一一次的見面,日後就是相見我也不會和你說任何一件關於今夜的事情。"

夏金逸雖然不明白我的用意,但是他還是點頭道:"明白了,大人讓我能夠得到太子的寵信,其他的事情都由我自己決定,其實我只要盡量討好太子,陪著太子吃喝玩樂就可以了。"

我點點頭道:"不錯,錦繡幫的情報你可以告訴令師兄,通過這件事情,至少你可以進入太子府,並且得到太子的賞識,之後就靠你的機靈了,我給你的三張藥方,是一種極品春藥的配方,,可以助你得到太子的歡心,三張藥方效力略有不同,你依次提供給太子,記得,就說你自己改進的,你既然使用迷香,那麼對春藥應該有些見識吧,太子不敢讓太醫做這種事情,所以你的寵信應該沒有問題。"

夏金逸赧然道:"不瞞大人,小人雖然沒做過採花的惡行,但是迷香春藥確實略知一二,大人提供的藥方小人也能看明白,卻是是一種上好的藥方,既可以增加情趣,又不會傷害身體,只要不過分使用,這種藥方就是絕頂的好藥。"

我笑道:"好,這樣一來,我就更放心了,你還有什麼問題麼,過了今日,就沒有機會問了。"

夏金逸猶豫地問道:"大人,您這麼放心小人不會出賣您麼?"

我淡淡一笑道:"出賣,你出賣我什麼,我給你情報讓你立功,給你藥方讓你得到太子寵愛,我又不要求你什麼,至於陪著太子玩樂,太子若是賢明,你怎會有用武之地,離間齊王和太子,就是太子知道我讓你這麼做又能怎麼樣,他會完全信任齊王麼?所以你若聰明一些就照我的話去做,既可以得到寵信,也不用招惹殺身之禍,否則,小順子——"

小順子隨手從懷裡拿出一塊銀子,輕輕鬆鬆地將銀子在手掌裡磨成了粉末。夏金逸吞了一口口水,看向我。

我又道:"不過我也真的不能完全信你,這樣吧,你寫個字據,就說你是雍王府派去臥底的人,交給我保存,你若是嘴不嚴,我就讓太子見到你的字據,到時候別說雍王府要殺你,就是太子也不會放過你,就是我這個隨從,殺你也是易如反掌,你只要忘記了今夜的事情,拿著我給你的見面禮和藥方,那麼就可以輕輕鬆鬆的討好太子,得到你想要的榮華富貴,不過記著,你若太沒有本事,兩個月內還不能得到太子的寵愛,那麼對不住,我在換人之前只好先宰了你了。"

夏金逸下拜道:"小人絕對不敢辜負大人的托付,大人放心,小人不過是討好太子殿下罷了,不會有什麼內疚的。"

我笑道:"好,你這就寫字據吧,我等著看你的好戲呢,記著,等到事成之後,你不免受到牽連,不過放心,我會安排你的退路的。"

夏金逸低頭道:"小人知道了。"說著果然到桌前寫了字據,夏金逸也知道若是不寫只怕立刻就被殺了。等他寫完,我又道:"來人。"

進來的是赤驥,我淡淡道:"你先回客棧休息,明日你不是約好了你的師兄再到江南春喝酒麼,席間你就說你發覺了蜀國餘孽錦繡盟的行蹤,然後雍王府的侍衛就會奉我的命令去抓你,把你送到關中聯,不過我想你的師兄會救你的。"

夏金逸又是心裡一跳,無奈的說道:"公子安排如此周詳,小人一定不會出差錯的。"

我擺擺手道:"好了,你還得原樣回去,我就不送你了。"夏金逸頓時傻了,張開嘴,想要說什麼,但轉念一想,又垂頭喪氣的跟著赤驥出去了。

送走了夏金逸,小順子淡淡道:"公子,字據要我收起來麼?"

我微微一笑,隨手把字據就著銀燈點燃了。小順子奇怪的看著我,我淡淡道:"這張字據有什麼用,就是給了太子,不是也做實了我們雍王府的罪名。夏金逸若是聰明,就不會出賣我們,若是真的那麼蠢笨,我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的,不過我想,他不會出賣我們的。"看著燈光,我又笑了,這樣便宜的事情,若是夏金逸反而出賣我們,那他可就是天字第一號傻瓜了。

夏金逸還是被點了穴道放到箱子裡,在凌晨時分回到了客棧的房間,在路上夏金逸反覆的想著自己應該如何作,他不是恪守信義的人,但是想來想去,對方只是給了自己得到太子寵信的機會和手段,自己名聲不好,武功平平,若沒有這些,只怕一輩子都不能得到夢寐以求的榮華富貴,就算自己把一切都說了出去又能怎樣,現在誰不知道雍王日在中天,自己一個小人物如何能夠撼動雍王,想起赤驥的手段,一個小隨從都有這樣的狠辣,那麼他們主子的手段可想而知,自己最好的路就是照著他們的話去做,一定要在兩個月內得到太子的寵信才行。

回到自己的床上,等到穴道解開之後,夏金逸坐起身來,心裡慢慢盤算著該如何說話行事,直到過了午時,他才施施然的走出客棧,再次來到了江南春,夥計們看到他面色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是眼神卻很古怪,誰讓他昨天得罪了關中聯,卻又和太子府的人吃酒呢?

走進佈置清雅的花廳,夏金逸一眼就看見幾個錦衣人坐在一起談笑,他幾步上前,對著坐在首席的一個國字臉的中年人一躬到地道:"大師兄,小弟來遲了一步,還請大師兄見諒。"

那個中年人名叫張錦雄,今年三十七歲,相貌十分端正,他渾身上下衣著雖然華麗,但是卻也平常,只是一雙袖筒十分寬大,他是崆峒派第二十七代的大弟子,一身奇門功夫出類拔萃,隱隱已經成了下一代掌門的不二人選,原本他一心苦練武功,沒有絲毫雜念,除了奉師門之命外出辦事之外從來不輕易下山,但是兩年前,鳳儀門的使者親自到崆峒,一夕長談之後,張錦雄就被派到長安成了四品帶刀侍衛。張錦雄性子方正,做事認真,從來不肯逾越分寸,所以很快就得到太子信任,成了太子府邸的侍衛總管。他平日從來不理會什麼政爭,平日除了負責太子府的防衛之外,就是練功,偶爾和幾個親近的侍衛出去喝幾杯,雖然他性子嚴謹冷淡,但是因為他的慷慨大方和行事公正,所以十分得到下屬的尊敬。嚴格的說,他並不是太子的心腹,因為太子的很多不願公開的事情都有另外的人手去辦,就是副總管邢嵩。

他看到夏金逸,神色上露出一絲笑意,淡淡道:"你來了,過來坐吧,這幾位都是我的屬下,將來你進了府裡還要請他們多多照顧呢?"

夏金逸上前行禮道:"幾位大哥,小弟文不成武不就,所幸還有幾分伶俐,若是幾位大哥不嫌棄,有什麼跑腿的事情交給小弟就行了。"

一個瘦削的中年漢子笑道:"知道了,早就聽張總管說過,你這小子吃喝嫖賭無一不精,就是練武不用心,如果不是看在你講義氣懂進退,張總管根本不會還讓你叫他一聲師兄。"

夏金逸臉不紅心不跳地道:"當然是師兄疼我,當初我不學好,被師門逐出,如果不是師兄求情,我的武功早就廢了,來,小弟敬師兄一杯,以後還請師兄和幾位老兄多多照顧,小弟絕不敢惹是生非。"

幾人都笑著喝了這杯酒,張錦雄自然是滿意師弟的言行,而幾個侍衛也不介意這個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青年,接下來開始有訓練有素的僕人送上精緻的小菜,一個侍衛拿起筷子,笑道,南楚名菜果然滋味獨特,不過名字也太怪了些,你看這道菜,雖然好吃的很,可是卻叫美人肝。夏金逸笑道:"此菜是以鴨胰白,就是鴨胗,配以雞脯、冬筍、冬菇,用鴨油爆炒而成的,這個名字可是還有來歷呢,聽說當初南楚一位知名的才子在當地最有名的酒樓之一秋水樓宴客,誰知酒樓的廚師在配菜的時候少配了一樣,若是少了一道菜,豈不是壞了名聲,這廚子看來看去,被泡在水中的鴨胰白粉紅嬌嫩的顏色吸引住了,便配上雞脯肉用鴨油爆炒,結果客人十分讚賞,問這菜的名字,上菜的夥計見色澤乳白,光潤鮮嫩,隨口說出『美人肝』三個字,結果這菜就有了這個名字,其實南楚還有一道名菜叫做西施舌呢?"

幾個侍衛驚異地道:"西施舌。"

夏金逸笑道:"其實就是海蚌的舌足,據說肥白嬌嫩,乃是天下美味,不過只有在海邊才容易吃到。"

一個侍衛笑道:"夏兄弟果然見聞廣博,若有機會應該試一試這西施舌。"

夏金逸心思一轉,便道:"其實小弟最喜歡蜀中的佳餚,聽說長安也有不少擅做川菜酒樓,就像長安都會市裡面的紅雲閣和利人市的西子樓都應該有不錯的川菜。"

一個侍衛嗤笑道:"夏兄弟還說在長安已經混熟了了呢,這下可露餡了,我就是長安的坐地虎,什麼酒樓館子我不清楚,紅雲閣的確是川菜酒樓,那裡的太白鴨天下一絕,西子樓乃是秦樓楚館中的佼佼者,我可是清楚,裡面的美女都是個個窈窕動人,還有不少南楚的女子,據說是私下裡從南楚販賣過來的,酒菜雖然不錯,但也沒有什麼特色,聽說老闆也是地地道道的大雍人,怎麼會有出色的川菜呢?"

夏金逸故意驚訝地道:"咦,你們不知道麼,小弟遊走天下,那西子樓的何老闆我可認得,他是青城派的何鐵山,劍法很不錯的,嘻嘻,大師兄,你知道小弟後來拜得師父是天都觀的道士出身,所以小弟也常常賣些膏丸藥散什麼的,說來也巧,就認得了老何,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聽說那是他是蜀國那個王爺的總管,想不到如今成了大老闆,不過說句實話,咱們江湖中人錢是要賺的,像他這樣做這種逼良為娼的生意的人倒還真是少見。"

包括張錦雄在內的所有侍衛臉色都變了,張錦雄沉聲問道:"你沒認錯人麼?"

夏金逸笑道:"怎麼可能,師兄你知道我的本事,小弟剛來長安的時候,在關中聯安身,有一次出去閒逛,在西子閣門前見過何老闆一面,只是那個地方一擲千金,小弟實在是囊中羞澀,所以沒有進去。"

看著張錦雄鐵青的臉色,夏金逸心中十分好笑,這話麼,七分真,三分假,這何老闆他是見過的,蜀中他也是去過的,甚至就連賣藥的事情也是真的,可是何老闆從來沒有買過他的藥,他也不知道這位何老闆居然是青城派的高手,蜀國王爺的總管,不過是從雍王府的江大人提供給他的資料上得知了一些罷了。

看屋子裡面氣氛不對,夏金逸不等師兄逼問,立刻招呼再上酒菜,一罈美酒剛剛送上,張錦雄正要繼續盤問的時候,突然外面傳來一個冷肅的聲音道:"夏金逸,快出來受縛,本座免你一死。"

夏金逸露出驚慌的神色,看向張錦雄,張錦雄看了他一眼,揚聲道:"什麼人在外喧嘩,本座四品帶刀侍衛,太子駕前侍衛總管張錦雄在此。"

門外傳來驚訝的呼聲,接著有人高聲道:"本座四品帶刀侍衛,雍王府副總管胡威在此,張大人,本官奉命前來捉拿沖犯天策帥府司馬江大人的要犯,風流浪子夏金逸,張大人緣何在此。"

張錦雄狠狠的瞪了一眼夏金逸,夏金逸面色蒼白,連連作揖,張錦雄冷冷道:"胡大人,請進來說話。"

門開了,走進來一個相貌威武,神色冷厲的大漢,他一身錦衣官服,對夏金逸看也不看一眼,上前對張錦雄施禮道:"張大人,本官奉命前來拘捕惡徒,還請行個方便。"

張錦雄神色平靜地道:"我這個師弟雖然胡鬧,但又怎會勞動胡大人至此呢?"

胡威道:"張大人有所不知,本官現在奉命護衛帥府司馬江哲江大人,昨日大人在此飲酒,恰逢夏金逸和關中聯衝突,令師弟居然栽贓嫁禍,害得大人幾乎和關中聯衝突,大人下令定要將令師弟擒獲,送到關中聯去,所以還請張大人行個方便。"

張錦雄心裡一沉,他自然知道天策帥府的司馬,那是雍王麾下數一數二的重臣,自己一個小小的侍衛總管,可是擋不住的,可是看看師弟蒼白的神色,他冷冷道:"夏師弟既沒有犯王法,你們也不是京兆尹,還沒有拘捕他的資格,況且若是讓你們當著本官的面把他帶走,本官還有什麼臉面留在太子駕前。"

胡威也是眉頭緊鎖,殿下吩咐,司馬大人的命令必須遵從,若是自己違背,只怕不免遭到責罰,可是張錦雄說得也有道理,雍王府和太子府的水火不容,人人都清楚,若是張錦雄就這麼讓自己帶走了人,只怕削了太子的面子,這樣一來,雍王恐怕也會不滿自己的行為,想來想去,還是沒有辦法。他看了張錦雄一眼。張錦雄雖然性子端正,但是不是蠢人,他也看出了胡威的為難,想了一想道:"也罷,這樣吧,我這個師弟先讓我帶回去,絕對不會讓他離開長安,過幾日,我親自去關中聯調節此事,再讓他去向江大人賠罪,只是今日絕對不能讓你把人帶走。"

胡威想想,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便道:"既有張大人擔保,本官就先放他一馬,待我回去稟明司馬大人,再作打算。"說罷施禮告辭,張錦雄也親自相送,畢竟現在雍王和太子還沒有撕破臉,面子上的事情還是要顧全的,而且張錦雄本身也不是失禮的人。

送走了胡威,張錦雄怒視夏金逸,道:"這下可好,上次你說得含含糊糊,原來你竟然重重得罪了雍王府,這可怎麼收場。"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4:20     標題: 7

夏金逸連連苦求,跟師兄把事情說個清楚明白,張錦雄冷靜下來,道:"也罷,看來得先擺平關中聯才行,可是我雖然是太子的侍衛總管,但是想要擺平關中聯還不行,除非太子出面,可是怎麼可能讓太子管這件小事呢?"夏金逸眼巴巴的看著師兄,張錦雄看了看他,又是生氣,又是發怒,終於歎了口氣道:"你原本也是一個人才,就是不能出類拔萃,也不會比別人差的太多,就為了一個女人,自暴自棄,唉。"夏金逸神色變得越發蒼白,坐在房間角落不再出聲,神情木然。

這時一個侍衛突然道:"總管,你也別擔心,剛才夏兄弟說得事情咱們不妨仔細查一查,如果真的有問題,咱們稟告太子,夏兄弟若是立下這樣的大功,總管跟太子殿下求個情,這件事情很容易解決,雍王府那邊其實問題不大,只要夏兄弟跟關中聯和解,難不成他們還會管閒事麼?到時候夏兄弟再去請個罪也就成了。"

張錦雄神色一動,道:"我幾乎忘記了,好,金逸,看看你有沒有這個運氣了。"

夏金逸神色茫然地道:"怎麼了,大師兄,小弟立下了什麼功勞?"

張錦雄笑道:"走,說來話長,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太子殿下對長安內外的控制還是很有力的,不過一夜的時間,李安面前就得到了詳細的情報,看看自己的心腹智囊,少傅魯敬忠,李安問道:"魯大人,你看孤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魯敬忠捻了捻鬍鬚,慢條斯理地道:"殿下,情況很清楚,錦繡盟是蜀國的餘孽,從前他們活動範圍主要在蜀中和南楚,所以咱們大雍對他們的事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南楚局勢一片混亂,他們趁機加速了在大雍的活動,依屬下看來,他們其實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只知道暗殺謀刺,逼迫貧民,而且還販賣人口,本來麼,太子也不用急於處理他們,說不定還能用的上他們,畢竟滅了蜀國的是雍王,可是既然現在他們不滿足在南楚折騰,那麼遲早也會在大雍發難,依臣的意思,馬上就是元旦祭天了,太子不是正在爭取替皇上告祭太廟麼,皇上還沒有決定,不如太子安排一下,把他們一網打盡,然後上表向皇上請功,再讓紀貴妃在皇上耳邊多說幾句好話,那麼太子心願必然能夠實現。"

李安聽了大喜,道:"少傅果然是孤的智囊,這件事情一定要辦的利索,不能讓雍王知道,佔了便宜,若是孤可以替父皇告祭太廟,那麼誰還敢說孤的儲位不穩。"

魯敬忠笑道:"那麼臣就先恭喜殿下了。"

李安大笑道:"李贄啊李贄,你平了南楚,進位天策元帥又怎麼樣,孤只要坐穩儲位,你終究只是一個臣子。"說得最後,李安已經是咬牙切齒了。

魯敬忠看看失態的太子殿下,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在魯敬忠的精心佈置下,三天之後錦繡盟在長安的分舵被掃平了,全部人員幾乎一網成擒,一些下級官員被牽連,這是一次成功的圍剿。經過審問,得知錦繡盟為了從混亂的南楚進一步得到利益,實現復國的目的,短期倒沒有對付大雍的計劃,但是魯敬忠授意重刑逼供,很快就得到了錦繡盟想要在新年之際發動,謀刺大雍皇室子弟和文武重臣的供詞,當然為了達到目的,魯敬忠精心的替錦繡盟準備了一份詳細的行刺計劃,一時之間,剷除錦繡盟,挫敗蜀國餘孽的謀反的事情沸沸揚揚,為新年之前的盛況增加了一些血色的光彩,先不論各家勢力的反應,我趁機讓寒無計吧曾經威逼過他的那個舊識和另外一個錦繡盟總盟派來的一個使者收留了起來,據我所知,這個使者是錦繡盟主霍紀城的心腹,通過他,我可以和錦繡盟搭上關係,根據我收集到的情報,霍紀城本是蜀國重臣之子,生性冷酷無情,頗富智謀,只是性子有些傲慢,心胸狹窄,缺少軍略才能,要不然錦繡盟不會在大雍欣欣向榮,在南楚卻舉步唯艱。本來錦繡盟的事情我並不想過問,可是柔藍已經是我的女兒,我可不想將來要她去拚命報仇,還是我來吧。

接到太子的表章,李援十分高興,雖然堅持立長子為儲君,但是李安的平庸還是讓他有些不滿,這次李安行動迅速果決,剷除了一個毒瘤,李援放下表章,對丞相韋觀說道:"韋愛卿,看來太子還是有才幹的,只是以前沒有什麼表現的機會罷了。"

韋觀躬身道:"陛下說得是。"

李援笑道:"愛卿,有很多朝臣上表請求讓太子這次跟著朕一起告祭太廟,卿認為如何?"

韋觀正容道:"太子立為儲君已經有多年,上承天命,為社稷宗祀所繫,理應隨天子同祭天地,臣意也應該如此,如今雍王受封天策元帥,恩寵已極,陛下也應該穩固太子的地位,免得發生變亂。"

李援點點頭道:"卿的意見很中肯,這樣吧,這次就讓太子替朕到太廟告祭,然後在文華殿接受百官朝拜,這就替朕擬旨。"

雍王李贄得知這道旨意之後,面沉如水,逕自走向王府西側的寒園,江哲嫌棲鳳軒太華麗,在王府外府轉了一圈,挑中了這處最偏遠的園子,打理了一番住了進去,走近園子,李贄看到隱在暗處的侍衛,滿意的點點頭,他特意吩咐加強了這裡的守衛。走進園門,李贄看到原本荒草離離,花木雜亂的園子已經整理的頗為雅致,滿意的點點頭。這處園子原本也是客院,可是因為位置偏遠,除了照顧園子的兩三個僕人侍女和巡夜的護衛之外沒有人注意這裡,所以漸漸的園林荒廢了,這次江哲轉了一圈,看到這裡之後,常總管原本十分羞愧,還要重責照看這裡的僕人,卻被江哲婉言勸止了,江哲喜歡這裡的清淨,便住了下來。他性子和順,只要沒有過多的人來回走動就很滿足了。李贄很細心,特意讓總管詢問李順江哲的喜好,好讓江哲住的舒舒服服。所以李贄雖然心裡焦急,但是看到雅致的環境和訓練有素的僕人還是微微的笑了。

走進江哲的起居之處,李贄看到江哲正在棋台前看著棋局,江哲性子閒散,這間頗為寬敞的起居室是前廳後臥的格局,中間隔著一扇屏風,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後面雅潔的床榻和帳幕,前面的小廳不算太大,但是棋台、琴台、軟榻、書架、書案無一不全,十分舒適清雅,帶著濃厚的書卷氣。

看到李贄進來,和我對弈的小順子站了起來躬身行禮,我卻在那裡絞盡腦汁的想著下一步棋應該怎麼走,唉,當初是我教他下棋,可是我現在和他下棋是輸多贏少了。這時我聽到小順子說道:"公子,殿下來了。"

我抬起頭,看到李贄愁容滿面,驚訝地道:"殿下,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贄坐在我對面,苦澀地道:"父皇下詔,今年讓太子替他告祭太廟,這樣一來,太子儲位穩固,先生,你說本王該怎麼辦呢,唉,先生,錦繡盟在長安的勢力被太子剷除,我們若是早些行動就好了。"

我笑道:"殿下怎麼忘了,我們原本不就是要示弱麼,如今太子儲位穩固,正好讓他得意,欲取之,先與之,這不正好麼,殿下不必憂慮,新年之後,就派石先生護著世子到幽州去,這樣皇上和其他人都會以為殿下為後路打算,這樣太子就會放手逼迫殿下了,而皇上就會體念殿下的功勞,對殿下開始回護,這樣一來,殿下安全無虞,而太子的忍耐力就會下降,甚至對皇上生出怨恨。"

李贄也是聰明人,立刻明白過來,道:"原來這些早在先生掌握之中,本王倒是過於焦急了,先生,你說的人已經安排妥當了麼?"

我淡淡道:"殿下請記得,我們從沒有安排過什麼人?殿下是臣,太子是君,臣子怎麼會在太子身邊安插密探呢?"

李贄會意的笑了,道:"先生,新年父皇必然大宴群臣,先生已經是天策帥府的司馬,四品官員,已經可以面君,而且父皇提過想見見你,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我原本不感興趣,但是想到趁機見見太子和群臣,對於我來說十分有用,便點頭道:"臣也想見見朝中的文武俊傑。"

在城中一處民宅的密室之內,兩個面色陰沉的中年人一坐一臥,神情悒鬱,坐著的中年人看著昏暗的油燈,突然道:"弓老大,你那個朋友真的靠得住?"

躺著的中年人笑道:"劉頭兒,你放心,姓寒的以前是軍中的密諜,殺人如麻的刺客,雖然不知道他怎麼發了財,可是你看,沒有他通風報信,沒有這件密室,我們早就進了大雍的天牢了。"

坐著的中年人歎了口氣道:"話雖如此,可是你看,咱們現在朝不保夕,他卻是富家翁,他這樣熱心,我總是放心不下。"

弓老大正要反駁,密室的門開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道:"劉統領,你的疑心還是真不小,寒某如今富甲一方,若不是念在同是蜀國的臣民,誰還會管你們的閒事,你們可知道,若是給主上知道,寒某就是性命無虞,只怕也要脫一層皮啊。"

劉統領連忙站起身道:"是小弟失言,抱歉,不知道寒兄弟的長上是哪一位?"

寒無計笑道:"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寒某如今是天機閣總管,我們閣主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喜歡金銀財寶,所以不管什麼地方,不管什麼人,只要有錢可賺,就有我們的影子。"

劉統領眼睛一亮道:"原來是天機閣,誰不知道天機閣在南楚的潛勢力,只怕南楚的大商人十有三四都是天機行會的成員,想不到寒兄在天機閣地位如此尊貴,真是佩服、佩服。"

寒無計淡淡道:"也沒有什麼,說句實話,這天機閣裡面迷霧重重,我雖是總管,其實只是一個出面辦事的人,真正的大權並不在我手裡,不管金錢上面的事情,小弟倒是可以做幾分主,其實小弟有心和貴盟做筆生意。"

劉統領神色一動,道:"寒兄請講,只要對我們錦繡盟有好處,小弟回去一定極力促成。"

寒無計神色有些詭秘,道:"貴盟想要造反,恐怕急需武器糧餉,若是小弟可以幫忙,你們怎麼說?"

劉統領大驚道:"什麼,你真的可以幫忙,若是如此,我們盟主必然重重相謝,若是我們成就大事,將來必有寒兄的好處。"

寒無計笑道:"你也知道,我們天機閣在南楚的勢力,最近南楚那些大臣已經立王三子趙隴為國主,明年年初就要即位,現在南楚百廢待興,而雍軍肆虐將近半年,又劫掠建業,說句不好聽的話,國庫都要被搬空了,軍械物資更是損失慘重,無力補充,可是南楚畢竟是魚米之鄉,糧食今年產量還是很不錯的,現在是南楚缺錢、而大雍雖然戰勝,戰利品也豐富,可是大雍今年有些乾旱,所以缺糧,你們若有膽量,走通了門路,從大雍盜賣軍械馬匹,然後到南楚換取糧食棉布,賣回大雍,不僅可以滿足你們自己的需要,還可以大賺一筆。"

劉統領皺眉道:"這恐怕不大容易,現在我們剛剛在大雍受了損失,只怕沒有這個能力。"

寒武紀笑道:"誰不知道太子的作為是給雍王看的,這筆交易是十倍、二十倍的利潤,你們只要派人去向太子輸誠,就說情願效忠太子,求太子網開一面放過你們,只要太子不追究,誰還會盯著你們不放,現在戶部是太子的天下,大雍軍方的後勤可以說被太子控制,只要太子首肯,這樁生意容易得很,等到過些時日,太子在戶部動動手腳,不是就補上了麼,到時候上百萬兩的雪花花的銀子進了太子自己的口袋,他有什麼不滿意的。"

劉統領皺眉道:"大雍都是他的,他還會重視這點兒銀子。"

寒無計嗤笑道:"誰不知道,現在太子上有皇上看著,下有雍王虎視眈眈,你別看他身份尊貴,這享受恐怕還不比我們這些商人,而且,難道他就不想自己畜養一些死士謀士,他用錢的地方多著呢,說句實話,在南楚,我們有的是法子,但是在大雍,就得看你們得了,別瞞我,這次雖然牽連了一些官員,可是太子沒有下狠手,你們真正的靠山安然無恙。"

劉統領狠狠的點點頭道:"你等著,我回去和盟主商量,雖然劉某地位不高,可是盟主對我很信任,不過,我怎麼找你。"

寒無計道:"聯絡方式我會給你,我們主上只要發財,不管什麼國家大事,你們謀逆也好,復國也好,只要不傷害我們的利益,什麼都好說。"

劉統領道:"寒兄放心,我們也不是蠢人,金銀財寶哪個不愛,更何況這條路子走通,對我們的好處更大。"

兩人相視而笑,笑聲壓抑而詭秘。

在雍王府的寒園之內,我倚在軟榻之上,看著手裡的文卷,因為覺得王府的機密書房太拘束,所以近來我每天只到那裡待上半天,然後就在寒園之內籌劃計策,小順子看我想得出神,突然道:"公子,你讓天機閣介入,這樣好麼?"

我聽到他的問話,淡淡道:"沒法子,這件事情將來是肯定要出問題的,若是雍王的人去做,不說瞞不過太子的耳目,惹禍上身,你說雍王能夠允許盜賣軍械物資麼?"

小順子憂慮地道:"公子安排天機閣聯絡南楚商人,錦繡盟聯絡大雍的太子,然後走私糧食軍械,這樣將來天機閣只怕就不能出面了。而且公子和天機閣之間的關係怕也瞞不過雍王,表少爺會不會受到牽連。"

我輕笑道:"你怕什麼,名義上,天機閣會在出事之前將自己所佔的股份全部轉賣,這一點我已經讓他們安排,將這些股份分別讓秘營的人接收,在他們和我的約定期滿之前,收益仍然歸我,期滿之後,這些產業就是他們自己的了,這樣也實現了當初我對他們的諾言。反正天機閣本來就是賺錢的工具罷了,這次之後,我所有的產業,扣去分配給秘營弟子的部分,也能有百萬身家,天機閣也就不用存在了。"

小順子笑道:"還是公子高明,只是走私糧食軍械,只怕瞞不過雍王。"

我淡淡道:"等到雍王發現,我會讓他隱忍,若沒有這個把柄,我們憑什麼廢掉太子呢?"

坐起身來,我推開窗子,看向漆黑的天空,冷冷道:"我江哲用計,憑的就是人心險惡,太子若是沒有私心,一心為國,我這個計謀自然行不通的,小順子,你記著,人若覆頂,不是水不能載身,而是自己心術不正,若是太子真的賢德,有一國之君的氣度,我的計策根本沒有用,若是他因此失去寶座,不是我心狠,是他沒有做天子的福氣和雅量。"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4:40     標題: 8

大雍武威二十四年甲戌,帝頒詔令,令太子安代陛下告祭太廟,受百官朝拜於文華殿,雍王恐懼,同年二月,雍王上書,求就藩幽州,帝不許,令以世子鎮守幽州。雍王告病免朝,帝許之。

——《雍史·太宗本紀》

南楚同泰元年甲戌,鎮遠侯陸率百官擁王三子隴為國主,遙尊國主嘉為太上,改元同泰,尊尚妃為太后,垂簾聽政,國事委於陸侯,新主登基,下詔晉封信為鎮遠伯,遣使大雍,納貢稱臣。

——《南朝楚史·楚愍王傳》

在一片歌功頌德和鶯歌燕舞當中,新年元旦到了,這一天可真忙碌,先是大朝,百官先到太極殿向雍帝李援朝拜,然後再到東宮文華殿向太子朝拜,太子雖然在皇城有自己的府邸,但是象徵著儲君權威的東宮一直沒能入住,直到今年因為各方面的支持,李安才正式入主東宮,坐穩了儲位。當雍王作為百官之首到東宮朝拜太子的時候,行了三跪九叩大禮的時候,在天下人的心目中,李安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儲君了。看著一向讓自己自慚形穢的雍王李贄在面前叩拜,李安心中湧起滔天的喜悅。

之後,李安又完成了代天子告祭太廟的大典,這一刻,李安完全沉醉在天下臣服的喜悅當中。

比較起來,雍王李贄的神情不免是有些冷淡的,君臣名分既定,也難怪他如此,沒有人想到,李贄此時,只能讚歎江哲的計策,他可以看得出來,李安已經飄飄然了,完全壓倒自己的喜悅讓他好幾次都幾乎出了差錯,那麼只要計劃得宜,自己就可以讓太子萬劫不復,欲取先予,說來容易,但是能夠設計這樣大膽的計策,真是膽量過人啊,到現在為止,李贄也不知道江哲的具體打算,甚至弄不清楚江哲的用意。只覺得江哲的計劃似乎環環相扣的羅網,而李安,就是逐漸陷落羅網的那只蝴蝶。

告祭太廟之後,李援傳旨設宴甘露殿,大宴群臣,我隨著雍王入席,雍王自然要忙著和群臣交杯換盞的,石彧和我坐在角落裡面,他低聲為我指引朝中的重要人物。

石彧低聲道:"文官首席的那位就是丞相中書令韋觀,他是皇上的臂助,當年皇上和雍王都在外征戰,朝中由太子監國,但實際上的政務全靠他一力主持,為人心機深沉,十分懂得事君之道,所以多年來身在中樞,榮寵不衰,不過這幾年他年紀也大了,朝中爭儲又很混亂,所以他明哲保身,不怎麼發表意見,但是據我們所知,他是比較傾向太子的,因為畢竟和太子共事多年,但這人不會真正介入紛爭,如果一旦我們成功了,他也不會有什麼反對意見,殿下的意思,穩住他就可以了,但是不可以以他為援。他下面第五席的那個官員是侍中鄭瑕,此人忠直敢諫,當年康王刺殺紀貴妃,很多人上表要求誅殺康王,以懲起逆倫刺母之罪,此人當面直諫,說康王殿下刺殺貴妃雖然有些不妥,但是也是為生母報仇,不論此仇該不該報,也沒有為此治罪的道理,若是有罪,也不是逆倫,因為紀貴妃並非嫡母,而皇上也對康王有歉意,這才把康王打發到外面就藩。這人將來恐怕要跟我們作對的,但是殿下說若是能夠以大義說服他,那麼此人就是難得的名臣。"

我看看韋觀,相貌平平,星霜兩鬢,難得的是神態雍容,果然有統率百官的氣度。那鄭瑕卻是方面大耳,目若寒星,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一舉一動卻帶著隱隱的威嚴氣勢。只看這兩人,就把南楚那些官員都比了下去,大雍成為中原霸主,理所當然。

石彧又道:"太子身邊的那一位,就是太子少傅魯敬忠,此人雖然相貌平平,但是文章典制十分精通,所以才作了少傅,但是這人外貌忠厚,心實奸詐,是太子手下的第一謀士,我們吃了不少他的虧。"

我看向魯敬忠,這人目前是我最大的敵人,看去相貌果然平凡,只是膚色有些過於白皙,那雙眼睛總是半張半闔,似乎有些睡不醒的模樣,我正在打量他,魯敬忠似乎有些察覺,雙目一張,寒芒如電,向我望來,我連忙低下頭去,感覺到冷厲的目光從我身上閃過。

石彧卻是回以微笑,魯敬忠看是石彧,似乎放下心來,遙遙舉杯相敬,石彧微微一笑,也舉起了酒杯。兩人都是一飲而盡。

等到魯敬忠的目光移開,我才輕聲道:"此人果然不凡,多謝石兄為我解圍。"

石彧淡淡道:"我和他可算老對手了,所以他不會注意你的。看,那位向陛下敬酒的是魏國公程殊。此人曾經救過皇上的性命,軍略上倒也平常,卻是一員福將,每戰若是勝利必然大勝,若是戰敗也總是能夠全軍而退,而且個性輕財重義,愛交朋友,大雍的驕兵悍將最敬重的或者是雍王,但是最親近的人就是程殊,他若想辦什麼事情,不用兵部的文書,只要一封書信,只怕沒有人不買賬,他對殿下倒是很看重,從前就多方維護,對太子不大買帳,但是他人緣好,皇上又寵信,所以太子拿他沒有辦法。這人對皇上也是一片忠心,讓他幫助殿下恐怕不成,但是若殿下登上皇位,他必然是樂觀其成。"

我看向那位神態慵懶,舉止有些粗魯,但是週身上下洋溢著親和力的將軍,雖然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但是鬚髮烏黑,神情之間沒有一絲倦怠,見他敬酒,李援笑著舉杯,君臣之間其樂融融,果然不是平常人物。

石彧又道:"我大雍軍方現在實際上有四大派系,雍王殿下麾下的四十五萬大軍是力量最雄厚的,很多現在軍方的名將都在殿下麾下,不過現在基本上都在外面鎮守,所以你沒有看到。除此之外,齊王二十萬、康王十萬,這些軍隊雖然沒有雍王的兵將精良,但也是精銳,另外一大派系就是秦程系,撫遠大將軍秦彝和魏國公程殊共同掌握著十五萬禁軍,二十萬邊軍,換句話說,他們是皇上最信任的將領,是皇上壓制諸位皇子的護身符。現在三位皇子,康王沒有能力爭儲,齊王和殿下水火不容,有了秦程兩人的三十五萬大軍,皇上就可以穩如泰山。"

我看看武將之首的秦大將軍,相貌斯文俊秀,鬚髮灰白,好似文人儒士,但是只見他精神矍鑠,談笑風生,就知道他虎老雄風在,難怪是雍帝最倚重的大將。

這時石彧說道:"隨雲,你看,那人雖然聲名不現,可是你得記住,他是中書侍郎秦無期,此人平日只是盡忠職守罷了,可是在中書省竟然呆了九年,陛下的詔書十有六七都是他的手筆,而且你記著,齊王妃秦錚就是他的長女。"

我心中一凜,看向那個斯文的儒生,淡淡道:"莫非此人和鳳儀門有關。"

石彧笑道:"隨雲果然精明,據說此人青年時曾經受過鳳儀門主的大恩,所以一直感恩圖報。"

我將此人記在心中,然後淡淡道:"要見的人都見到了,總算不虛此行,石兄,等一會兒宴席散後,我要先走一步,明後幾天,我可要好好休息,你呢?"

石彧神情詭秘地道:"你恐怕休息不成啊,從初二開始就有好戲呢?"

我微微一愣,看向石彧。他笑道:"皇上今年興致好,午宴之後,下令在朱雀門外演武較技,凡是大雍四品以上官員或者世家子弟,凡是未滿三十歲的青年,皆可報名參加演武,若是取勝,陛下要重重封賞,聽說較技分為三種,第一種是賽馬,第二種比試箭法,第三種乃是比試拳腳刀劍,若是任意一種取得魁首,就可以光宗耀祖,這樣的盛況你怎能不去看看。"

我笑道:"原來還有這樣的好事,我可真的要去看看,可惜我不擅騎射武技,沒有參賽的可能了?"

石彧笑道:"這件事情早就傳開了,看來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啊,這次朝中大小官員,還有長安百姓早就開了賭局,報名的名冊早就天下皆知,程將軍,就是魏國公還親自坐莊呢,他老人家可是最公道的。當然,長安幾大賭場也都開了賭局。"

我苦笑道:"雖然可以壓注,可是我對武技騎射都不精通,而且對那些上場較技的人也很陌生。"

石彧笑道:"你怕什麼,若論對這些參賽之人的瞭解,只怕雍王府若是認了第二,沒有敢認第一,包你不賠就是。這次有三個人是熱門人選呢?一個是韋相四子韋膺,現在是吏部郎中,據說今年就可以升為吏部侍郎了,他雖然是文官,可是他擅長馬術,韋相家中又有一匹汗血寶馬,所以賽馬奪魁的可能最大;一個是撫遠大將軍次子秦青,他是大雍的虎威將軍,騎射傳自家學,在大雍青年將領中首屈一指,最後一位是禮部尚書夏侯闌之子夏侯沅峰,此人有長安第一美男子之稱,有潘安宋玉之美,武功很強,現在是御前二品帶刀侍衛,大內副總管,是皇上最寵愛的侍衛,據說此人武功高深莫測,是大內青年侍衛中的第一高手,師承不詳。"

我淡淡道:"大雍俊傑果然不少。"

石彧見我有些不悅,莫名其妙的住了口,轉念一想,知道我必是想起了南楚文恬武嬉,但他知道不可說破,只是轉了話題,又給我介紹一些其他的官員。

正在我們竊竊私語的時候,旁邊傳來低聲的警告,我抬頭望去齊王殿下正和一個年輕官員一起走了過來,我和石彧連忙站起,李顯走到我二人面前道:"群臣歡宴,現在都在相互敬酒,怎麼兩位卻在這裡密談啊?"

石彧從容道:"殿下,江司馬初來大雍,對朝中的事情還不清楚,所以臣為他簡單介紹一下,而且我們官卑職小,怎敢放肆,韋大人,這位是江哲江隨雲,天策帥府新任司馬,隨雲,韋膺韋大人是大雍二十一年辛未科的狀元,現任吏部郎中。"

我從容見禮,只見韋膺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和我相仿,此人長得相貌清秀,容色雅逸,舉止之間,自有一股出塵脫俗之氣,雖然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又是年少顯貴,但是卻絲毫不帶一絲傲慢,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韋膺原本是聽齊王說江哲江隨雲已經歸順大雍,如今也在甘露殿上,所以一時好奇,請齊王引見,他三年前狀元及第,自然是欣喜若狂,可是常常聽人說,若論文章錦繡,還數江南人物,而其中之最就是南楚顯德十六年(大雍武威十七年)丁卯科狀元江哲,此人文才風流,冠絕南楚,一首《月下感懷》天下聞名,一曲《破陣子》迫死蜀王,早被譽為南楚第一才子,只是攻蜀之後似乎臥病不起,外面才漸漸少見他的詩詞,韋膺曾經將能夠收集到的詩詞文章抄錄下來,每每愛不釋手,今日一見江哲,韋膺頓覺名不虛傳,這個比自己大上一兩歲的青年雖然有些清瘦,相貌也不如自己這般俊秀,但那種從容自若、溫和中帶著冷漠的氣質,讓韋膺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

韋膺上前施禮道:"久聞江兄才情冠絕當代,今日一見幸何如之,後進韋膺,見過先生。"

我神情微動,想不到這位丞相公子真的如同外貌一般謙遜,便再次還禮道:"苟活之人,不敢當韋大人之禮,大人既是大雍狀元,才學也自然不凡,若有機緣,哲當向大人請教。"

韋膺喜道:"若江兄肯賜教益,韋膺感激不盡,後日有暇,膺當登門拜訪。"

我們這裡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謙讓,李顯可聽得不耐煩,他原本想文人相輕,若是韋膺過來,不免會諷刺江哲幾句,不料兩人競一見如故,這可不好,他心思靈敏,立刻叫道:"秦青,你過來一下。"

一個青年將軍應聲走了過來,我仔細看去,這位青年將軍相貌和秦彝有些相似,只是肩寬腿長,身材俊偉,不像其父一般儒將風範,他和齊王似乎很熟悉,笑道:"殿下找我什麼事?"

齊王指著我道:"這位就是逼死蜀王的江哲江隨雲,你不是說想見識見識麼?"

秦青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譏諷,突然高聲道:"昔日江大人一曲破陣子迫死蜀王,想是沒有想到今日自己也會屈膝投降吧?"他的聲音很響亮,讓甘露殿突然沉默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石彧和韋膺的臉色都變了,但是眾目睽睽之下,也無法出言相助,我卻神色從容,朗聲道:"蜀王失國喪邦,以死相殉也是應當,哲雖做歌相送,也是蜀王知恥,才成此佳話,南楚國主為陛下愛婿,親切當如父子,我未聽過有父親責罰,兒子自裁的。況且身為臣子,屢進忠言卻遭到貶斥,還會為君王家邦殉死的自古至今只有屈原一人,不說南楚國主尚在,就是國主遇難,哲若以身相殉,則哲於青史上流芳萬古,卻讓後人視我主如楚懷王,乃以君上之辱,而彰臣節,非我所為也,況且若我主為懷王,將軍豈不是視陛下為秦惠王,秦二世而亡,我不知將軍希望大雍傳承幾代呢?"

我這一番話,聽得秦青面色鐵青,韋膺滿面驚歎,石彧低頭暗笑,李顯眼中卻是又嫉妒又羨慕的神色。我們這邊僵住了,卻有人大聲鼓掌叫好。

眾人應聲望去,卻見李援正在鼓掌叫好,頓時都放下心來,雍王正在皇上身邊,笑道:"秦青,你吃虧了吧,父皇,這位就是南楚第一才子江哲,江哲,還不過來拜見陛下。"

我從容上前行禮,不卑不亢,李援笑道:"好,朕早就聽說你的才名,你能夠棄暗投明,朕甚是喜歡,聽雍王說,你身體不好,總是臥病在床,若非如此,朕還想讓你到中書省做個舍人,代朕草詔呢。"

我淡淡道:"臣幼時體質便十分羸弱,昔日從軍又染了疾病,雖然病癒,但是病根尤在,雍王殿下念臣體弱,留在身邊奉養,這是殿下的恩德,也是臣的榮幸。"

李援更是高興,道:"好,這也是一段佳話,你不可因為秦將軍之言而氣餒,好好的做事,我大雍絕不會虧待四方的賢士。"

我再次拜謝。李援揮手讓我退下,雍王也跟著告辭。雍王拉著我走到秦青身邊,道:"秦將軍,江司馬,你們都是青年俊傑,不可互生嫌隙,就讓本王作主,你們兩人和解吧。"

秦青原本面紅耳赤,見雍王相勸,便趁機下台,向我道歉,我也還禮如儀。

這時有人在我身後笑道:"好啊,總算讓我見到秦兄服軟了。"

我們轉頭看去,卻是一個身穿錦衣的俊美少年,這個少年不過二十二、三歲的年紀,相貌無比清秀俊雅,直如宋玉潘安,更兼身材修長,宛如臨風玉樹,整個人看起來,倒好像是一尊玉人雕像般精緻。這人未語先笑,道:"好個南楚才子,真讓我夏侯沅峰佩服。"說罷上前深施一禮,我不卑不亢的還了一禮,微笑不語。

這時幾乎全場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雍王、齊王、韋膺、秦青、夏侯沅峰都是足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人物,如今這樣站在一起,頃刻間彷彿甘露殿上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這裡。讓那些大臣矚目的是,站在這些大雍俊傑身邊的江哲,既沒有顯赫的身份,也沒有出眾的相貌,更沒有逼人的氣勢風範,卻是奇跡一般的在他們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痕跡,那是一種彷彿青山綠水一般的存在,不論其他人光芒如何強烈,也掩飾不住那林間清泉一般的從容淡雅。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4:58     標題: 9

南楚同泰元年甲戌元月,哲以雍王屬臣,列身大雍朝堂,雍帝召宴群臣,初二,帝令青年才俊較藝於朱雀門外,帝擇其優者封賞,實為長樂公主擇婿也,其中雖多英傑,公主唯沉默以對,賽終,帝問公主心屬,公主泣曰,兒夫健在,焉能再嫁。帝初時大怒,繼而黯然。長孫貴妃憂慮,多方撫慰,公主默然,後貴主暗問宮婢,宮婢稟告,公主觀戰於樓上,對他人皆不留意,唯見雍王司馬而喜,貴妃乃悟。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盯著那個"高大"的身影,沒有動,應該是睡著了吧,趴在地上,兩隻白嫩的小手交叉向前,借助膝蓋的力量,飛快的向前移動,近了,更近了,小手一把抓向目標,絕對是快如閃電,誰知道有人動作更快,眼前一晃,自己的目標被人奪走了,"啊"小小嬰兒哭得驚天動地,接著一雙手手忙腳亂地把小女娃兒抱了起來,又是威脅又是勸哄,小女娃兒卻一點面子也不給,直到另外一隻手把那個軟木雕刻而成的,外用錦緞蓄棉包裹的大頭娃娃放到小女娃兒面前,小女娃兒才破涕而笑,一把抱向幾乎和自己一樣大的娃娃,咿咿呀呀的表示歡喜。

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小順子道:"公子,你也不用總是欺負小姐吧,若是王妃知道了,一定要責怪你不夠穩重。"

我下意識的縮了縮腦袋,昨天我不過是故意拿著玩具引柔藍追我,好鍛煉她的反應能力,就被王妃叫去,隔著簾子訓了一頓,今天若是讓王妃知道我弄哭了柔藍,豈不是更慘,連忙看看,那個小耳報神在不在,不在,我滿意的點點頭,世子李駿因為馬上就要代雍王鎮守幽州,所以今天被雍王叫去了,這可是我提醒雍王的結果,要不然,這小子總站在旁邊監視我,昨天就是他向王妃告狀。

不過還有一個障礙,我看看小順子道:"小順子,你還是去看看演武較技吧,看看他們武功怎麼樣,誰最可能獲勝,這件事情可是關係很大。"

小順子淡淡道:"殿下不是已經派人去了麼?"

我被他噎住了,連忙道:"我不是信任你麼?"

小順子意味深長地道:"公子不是想著欺負柔藍小姐吧?"

我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柔藍是我的心肝寶貝,我怎麼會欺負她呢?"

小順子一笑,道:"那奴才就去看看,公子,你可得記住,若是王妃生了氣,恐怕你又有好日子過了。"

看著小順子的背影,我一臉的獰笑,走向玩的不亦樂乎的柔藍,口中說道:"小藍兒,爹爹來陪你玩兒了。"

小女娃還不知道自己身處險境,抬起頭,扔下娃娃,張開雙手要我抱抱,我一愣,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不由把她抱了起來,親親蘋果一樣的小臉蛋,她咿咿呀呀了半天,叫道:"爹爹。"我忍不住滿心喜悅,抱起她轉了幾個圈子,銀鈴般的笑聲想起,這可是柔藍最喜歡的遊戲啊。

偷得平生半日閒,我心情舒暢地走進了雍王的書房,雍王果然還在那裡看公文,神情雖然平淡,但是隱隱帶著不悅。

我上前行禮道:"殿下,不知道現在外面情況如何?"

李贄抬起頭,看到我,神情鬆弛下來,道:"隨雲,你說誰做長樂的駙馬會好一些呢?"

我想了一想道:"據臣所知,韋膺、秦青、夏侯沅峰為其中翹楚,臣來長安不久,不知道他們誰更合適一些。"

那日回到雍王府之後,李贄告訴我這次演武較技是有目的的,原來李援一心想彌補長樂公主,所以想為她擇婿,可是現在南楚國主趙嘉還在長安,李援不便公開擇婿,所以便借演武之名,讓長孫貴妃和長樂公主看看大雍的少年俊傑,好在其中為其挑一個相貌人品都說得過去的女婿,這個消息現在十分隱秘,除了後宮幾位娘娘之外無人知道真相,李贄卻是從他的王妃高氏那裡得知的,這幾年長孫貴妃膝下空虛,高氏素來賢孝,李贄又因為提出離間之計,使得長樂遠嫁,故而常常讓高氏進宮去探望貴妃,這些年兩人早就情同母女,所以長孫貴妃才問高氏的意見。

我沒有對雍王提及,從我知道這次演武的目的開始,就十分的惱怒,不是因為大雍毫不顧忌國主趙嘉的存在,因為自始至終,長樂公主就沒有對國主動過真情,甚至我懷疑當初長樂公主流產也是有原因的,可是雖然我同情長樂公主的遭遇,但是並不贊同她這樣的行徑,無論如何,國主仍然在世,她就是想改嫁,也不能這樣著急啊,至少得等到和國主之間沒有了名份之後,再去改嫁。事實上,我一直十分氣惱,若非是柔藍的存在,撫慰了我的心靈,恐怕我早已勃然大怒。平靜下來之後,我又覺得,算了,長樂公主是天之驕女,我又何必把她想得太美好呢,或許是當初她大婚之時盛妝之下的珠淚,和行宮覲見時她的溫婉可人讓我對她產生了同情和好感吧。

現在雍王問及,我盡量用客觀的語氣來評述這件事情的影響。

看了一眼雍王的神色,我道:"皇上對公主的寵愛,在有心人眼裡就是一道橋樑,若是公主所適非人,不僅現在對殿下不利,而且將來也不免傷了公主之心,這樣一來,只怕殿下永遠難以得到皇上和貴妃娘娘的諒解,最好的可能當然是公主嫁給殿下屬意的人,其次就是嫁給中立一方的人,臣雖然不大清楚這些人實際上的傾向,但是秦彝大將軍中立是肯定的,如果公主嫁給秦青,恐怕是最好的選擇。"

李贄面露喜色,但是轉而又道:"你不計較秦青對你的折辱,秉公而論,本王很是欽佩,可是秦青怕是沒有可能,當初他和長樂青梅竹馬,若非長樂遠嫁,只怕他早就成了駙馬了,可是我讓王妃問貴妃娘娘的意思,貴妃娘娘說,長樂當初遠嫁之時,秦青曾經向長樂要求私奔,可是長樂拒絕了,長樂當初對他說道『本宮乃皇室貴女,又受百姓恩養,豈能不顧江山社稷和國事大局,我若私逃,不僅有損皇家聲譽,傷了父皇母妃之心,縱然父皇遣其他宗女遠嫁,也不免失去誠意,令南楚離心,兩國聯姻失敗,怕是遺禍無窮,長樂雖然弱女,不敢為此不忠不義不賢不孝之事』。其實這件事父皇和貴妃娘娘都知道,但他們顧念秦將軍的臉面,再說也是憐惜長樂,所以沒有治秦青的罪,如今秦青也想貴妃娘娘表示了想和長樂重歸於好,可是長樂卻是堅決不肯,所以才通過盛典選婿,此事外人還不知道呢?不過秦青恐怕是白忙一場了。"

雖然不明白長樂公主為何拒絕秦青,但是目前的結果是不得不考慮大人,想了一想,道:"夏侯沅峰才貌過人,只怕不能對公主體貼入微,而且其父又是太子黨羽韋觀大人雖然傾向太子,但是還不至於公然而為,韋膺人品不凡,公主若能得此良配,當是幸福可期。"

雍王歎息道:"本王也是如此認為,可是傳言太子力保夏侯,他還說動皇后,說夏侯才貌雙全,又不涉入朝爭,能夠好好照顧公主,又說夏侯對公主一見鍾情,必然不會因以前的事情而致夫妻反目,韋膺乃是人中之龍,將來仕途顯赫已是必然,若是嫌棄公主,不免好事成了禍事,皇后也為他說動,似乎有意夏侯,而皇上也寵愛夏侯沅峰,似乎頗有許可的意思。"

我神色沉重地道:"莫非太子有意得到公主的力量,公主受寵,天下皆知,若是夏侯借公主勢力,只怕不可遏制此人。"

李贄苦笑道:"我也曾想派人加入,但是一來我麾下猛將如雲,但是這般文武全才,相貌秀雅的人物卻太難找,即使有幾個,又都出身不高,何況我若派人前來,恐怕首當其衝的就是秦青,不論是否成功,都會得罪秦青,再說——"李贄欲言又止,我接著說道:"再說讓人以為殿下貪圖公主的勢力,沒有兄妹之情。"

李贄連連苦笑,看向我道:"我雖不想妨礙長樂的幸福,可是她若嫁給了夏侯沅峰,實在是對我不利,你說本王該怎麼辦呢?"

我低頭回想了一下,道:"殿下不必憂急,不論皇上和皇后娘娘怎麼想,作主的還是公主本人,貴妃娘娘的看法也會影響公主,殿下不如請王妃勸勸貴妃娘娘,我想貴妃娘娘恐怕也不會放心公主嫁給夏侯,畢竟他年紀太輕,不夠穩重,公主又是飽經憂患,需要一個體貼溫柔,穩重端方的人照顧。"

李贄大喜道:"不錯,憑心而論,就是不論其他,我也不放心長樂下嫁夏侯沅峰,他年紀太輕了,也太不穩重。"

初四,朱雀門外,演武正是到了關鍵的時候,昨日的預賽完畢,今日正是爭奪魁首的日子,在門前寬闊的場地上,正是龍爭虎鬥,而西側的演武樓上,皇上,皇后、長孫貴妃陪著長樂公主正在觀看演武,其他的娘娘坐在後面,這些後宮的娘娘們難得可以出來,所以一個個,興致勃勃。

這時正是賽馬的最後一場,參賽者中奪魁呼聲最高的就是韋膺和夏侯沅峰,韋膺的汗血寶馬和夏侯沅峰的大宛良駒都是好馬,夏侯沅峰的馬雖然稍微不如,但是他騎術勝過韋膺,所以勝負也在五五之數。紅旗一展,兩人都是一馬當先衝了出去,將其他的馬匹遠遠甩落在後面,到了跑道盡頭,兩人折頭轉回,夏侯憑借精良的馬術勝了一籌,但是韋膺也不差,再加上汗血寶馬的威力,還是趕了上來,在最後的衝刺階段,兩人皆是全力而為,最後還是韋膺取勝,成為第一項賽事的魁首。

貴妃娘娘喜道:"韋郎中果然文武全才,臣妾還是覺得他更適合貞兒。"

皇后卻道:"其實沅峰這孩子也不錯,如果不是馬差了一些,恐怕還會超過韋膺呢?而且他三場都要參加,就是都取了第二,也是不容易。"

李援也點頭道:"夏侯果然是少年英傑,不過韋膺人品端重,文武雙全,也是不錯的人選。"

長孫貴妃有些憂心,她看看長樂公主,卻見公主殊無喜色,只是默默的望著演武場上。

這時,顏貴妃突然道:"皇上,太子殿下和雍王殿下都來了。"

長孫貴妃向外看去,只見太子李安和雍王李贄都是一身便裝,觀武樓下面有專門的席位,準備給他們,前兩日他們都沒有親自到場,今日又都不約而同的來了。長樂公主聽到雍王來了,不由望去,果然在雍王身邊,她見到了那個人,仍然是青衣素服,文采風流,他坐在二哥身邊,言笑宴宴,而他身後站著的那個俊秀陰柔的青衣少年,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冷冷的望了過來,那冰冷的目光讓長樂公主心中一寒,她彷彿曾經見過這樣一雙冰冷的眼睛,見過這樣氣質的人物,這時那個少年上前替他倒茶,雖然是樓上樓下,但是距離不是很遠,長樂公主清晰的看到那雙白皙中有些蒼白的手,長樂公主的心都要跳了出來,是他,是他,她再次看向那記憶中的俊雅容貌,莫非就是他麼,那逼瘋梁婉,迫死十數密探,卻放過自己的神秘人。若真的是他,那麼長樂公主就不會奇怪為什麼他會放過自己,她還記得那唯一一次的相見,還記得他送到宮裡來的詩文,她隱隱約約的覺得,這個儒雅風流的青年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事和苦衷,並不會因為離開南楚而怪責自己。露出無比溫柔欣喜的笑容,長樂公主卻突然悲傷起來,他和她,不可能有未來的,低下頭,她幾乎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這時,皇上李援卻喜道:"好箭法。"

第二場射箭,秦青百步穿楊,箭箭射中紅心,夏侯沅峰也是毫不示弱,最後兩人並列第一,秦青十分不服氣,若是真的上陣殺敵,情況不會這般,但是皇上既然已經如此評定,他也只得無奈接受。

李贄微微搖頭,他久在軍中,知道這樣射靶容易,但若是騎射,就沒有這樣輕易了,但是這是演武,不是軍中大比,自然無可奈何,他對江哲說道:"若是比試射箭,還是應該考驗騎射才行,在我軍中,斥候回報軍情,需以弓箭,五百步外,騎馬飛射,必須將帶著情報的響箭射到中軍大營外面的箭靶上,這樣的射箭比試,未免無用。"

我咋舌不已,怪不得雍王兵精,天下皆知。

皇上和皇后看看沉默的長樂公主,有些憂心,皇后低聲問道:"長樂,哀家看夏侯那孩子真是不錯,你不中意麼?"

長孫貴妃連忙道:"貞兒,若是你看不中他,韋膺、秦青和其他少年才俊,不論你看中哪個,你父皇都不會攔阻。"

長樂公主仍然沉默,李援笑道:"還有一場比試呢,或許長樂會有中意的人選。"但是他的笑容有些勉強。想必是看出了長樂公主沉默中的反對。

這時,下面的武場上,夏侯沅峰和一個黑衣青年對面而立,這個黑衣青年面龐稜角分明,沉靜淡漠。身形和夏侯沅峰相仿,不像夏侯那樣身姿如同臨風玉樹,他週身上下透著驃悍的氣息,彷彿渾身蘊含著爆炸般的力量,一舉一動又如同一隻黑豹般優雅。

我看著那個黑衣青年,心中滿是讚佩,問道:"殿下,此人是誰?"

李贄道:"他叫裴雲,曾是齊王麾下的先鋒勇將,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據說此人武功卓絕,數年前,他兩個哥哥都戰死沙場,他的父親中書侍郎裴敬上書父皇,要求將他調回京中,父皇體恤裴家只有這一脈香煙,所以特旨詔回,現在是禁軍北營統領,此人忠勇,深受父皇和秦大將軍的寵愛,只是性情有些古怪,不喜歡和人交往,若非如此,恐怕也會是父皇看中的駙馬人選,他這次參賽,據說是因為夏侯沅峰,因為此人素有禁軍第一高手之稱,他和夏侯沅峰誰是長安第一青年高手,爭議頗多,平日限於身份,不能比武,這次是趁機比武來了。"

我看看小順子,問道:"你看了他們前面的比武,覺得誰比較可能奪魁。"

小順子淡淡道:"裴雲是少林高手,我看他修習的可能是七十二絕技中的無敵金剛力,而且已經有了七成火候,再過十年,夏侯沅峰必然不是他的對手。"

李贄聞言道:"那麼現在他不如夏侯沅峰麼?"

小順子道:"啟稟殿下,夏侯沅峰此人的武功路數,走的是陰柔路數,所以進境極快,但是到了後期不免多受挫折,若沒有過人的才智毅力,只怕難以登峰造極,所以現在他的武功強過裴雲,但取勝也不容易,因為比武交手,還要看各種因素,裴雲既然是沙場驍將,那麼冷靜和果決就超過常人,所以這次勝敗應是四六之數,裴雲還是有機會的。"

這時場上兩人相互施禮,開始交手,夏侯沅峰用的是劍,裴雲用的是刀,我雖然不懂武功,卻也覺得夏侯沅峰手中之劍輕靈逸動,滿場都是雪光飛舞,而裴雲的刀法卻是端凝穩重,守得嚴密非常,招式之間更是森嚴高古,一派大家氣象。

小順子看的很認真,眼神十分熾熱,我忍不住問道:"怎麼樣?現在誰佔優勢。"

小順子答道:"裴雲使得是六合刀法,是少林嫡傳,和外面流傳的大不相同,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夏侯沅峰的劍法乃是越女劍法,相傳從春秋時流傳下來的,博大精深,裴雲雖然守得很穩,但是若是不能反擊,也沒有什麼用處,我看夏侯沅峰的內力也很精純,恐怕是不會後繼無力的。"

這時,裴雲突然一聲輕叱,刀法一變,刀法變得凌厲凶狠,可是仍然隱隱帶著慈悲意味,這種矛盾讓人看的若有所思。小順子驚喜地道:"這是少林秘傳的修羅刀法,以修羅手段,實現慈悲心腸,果然不凡。"一時間場上劍影刀光,絢麗輝煌,一種強烈的血腥意味卻湧現出來。這時夏侯沅峰身形一縱,跳了起來,接著凌空翻轉,一劍劈下,裴雲的長刀上舉,硬生生的接了一劍,夏侯沅峰雖然是居高臨下,卻沒有佔到絲毫便宜,他再度身形彈起,只見他身形矯健如蒼鷹,沉浮在裴雲的刀風刃海當中,搏殺如蒼鷹博兔,往來如如春燕穿梭,看的觀戰之人都是大聲喝彩。裴雲被迫得左右招架,手忙腳亂,這時,夏侯沅峰久戰不下,似乎極為憤怒,突然身劍合一,如同閃電一般刺向裴雲,裴雲手中長刀橫擋,這一劍是夏侯沅峰全力而為,裴雲卻是有些倉促,一聲脆響,卻是長刀折斷,夏侯沅峰從裴雲身邊掠過,但他的身形卻詭異的折轉,回身一劍,劍如流光電影,直刺裴雲心窩,裴雲手中只有一柄斷刀,場中上下一陣驚呼,裴雲面色沉凝,拋下斷刀,兩手迎上,只聽一陣金鐵之聲,兩人身形分開,夏侯沅峰一臉陰冷,使得俊美絕倫的面容有些失色,而裴雲衣袖如蝴蝶紛飛,雙手小臂之下膚色隱隱帶著金色,卻是毫髮無傷。

這時觀武樓上響起鳴鑼,不一會兒,有內宦下來傳旨,說道陛下有令,裴雲兵器折斷,當作敗論,二卿都是朝中俊傑,不可生死相搏。夏侯沅峰雖然取勝,但是神色間隱隱不快,上前領旨謝恩。裴雲卻是神色淡淡,領旨之後便退了下去。

大雍的這次演武盛會就這樣結束了,夏侯沅峰以兩場第一,一場第二,成為其中魁首,而韋膺和秦青也各有一場第一,也是可以滿足的,但是出乎我和雍王的意料,皇上沒有宣佈擇婿的結果,甚至連該有的賞賜都沒有頒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5:13     標題: 10

演武結束之後,雍帝李援笑著問道:"長樂,你看夏侯沅峰如何?"長樂公主淡淡道:"不錯。"

李援喜道:"若是以他為皇兒駙馬,長樂意下如何?"

長樂公主淡淡道:"其人雖好,奈何兒心如止水。"

李援又道:"既然此人你不中意,那麼這麼多文武俊傑,長樂你可有中意之人。"

長樂公主突然落淚,上前下拜道:"父皇,兒臣雖然得歸父皇膝下,但是仍是南楚王后,國主還在生,兒縱無廉恥,焉有別夫改嫁的道理。"

李援大怒,道:"朕一心為你擇取佳婿,你卻如此固執。"氣沖沖的站起,正要訓斥,卻見長樂公主跪伏於地,珠淚滾滾,雖然玉容不似初回時那般憔悴,但是仍然是全無青春少婦應有的光彩,李援頹然坐下,良久才道:"是朕不該迫你,皇兒,你放心,朕絕不再為難你。"

當此事傳到我耳中的時候,不知怎麼,我心裡有些高興,長樂公主仍然是我印象中那樣賢淑知禮,無論她對國主如何,但是還是盡到了責任,就算日後她真的再嫁,我也不會瞧她不起了。

這件事情並沒有這樣平息,雖然李援暫時放棄了讓長樂公主再嫁的打算,但是其他人並沒有放棄,竇皇后和顏貴妃、紀貴妃都來相勸,長樂公主既不能趕走她們,又不願改變心意,這一天,雍王妃高氏進宮,聞及此事,便勸長孫貴妃讓公主到雍王府小住幾日,等到十五再回宮。

長孫貴妃沒有立刻答應,她猶豫的看了高氏一眼,有些事情還只有她知道,長樂公主的事情就是別人不過問,她也要過問的,那日回宮,她問身邊的宮女,可有注意公主對什麼人較為留意,出乎她的意料,宮女綠娥回稟道:"公主總是冷冷淡淡,不過雍王來的時候,奴婢看見公主看著雍王身邊的男子,而且笑得很開心,可是轉眼又跟平常一樣了。"長孫貴妃是知道那人是誰的,江哲江隨雲,自己若是到翠鸞殿,常常看了女兒拿著一本詩卷,裡面全是江哲的詩詞,其中有一部分是女兒的筆跡,另外一些都是一個陌生人的筆跡,自己曾經問過,卻是在南楚時江哲送進宮裡來的,原來,女兒心儀之人竟是那個南楚降臣麼,可是自己曾經盤問過服侍女兒的侍女,都說女兒在南楚恪守婦道宮規,從來不曾有悖禮教,那些詩詞也是楚婉向江哲索取之後送進宮的,自己只道女兒喜愛那人的詩文,如今看來恐怕女兒早就心有所屬,只是從前礙於身份,沒有表現出來,當然也有可能是女兒原本沒有這個心思,如今提及擇婿之事,才有了這個想法。若是讓女兒到雍王府去,說不定可以讓女兒和那人相見。

可是長孫貴妃皺緊了眉頭,若是大雍人,就是職位再低微,只要人品好,女兒喜歡,她都不在意,可是那人是南楚降臣,就是女兒願意,那人也未必答應,畢竟女兒曾是南楚王后,轉念一想,長孫貴妃心道,不管如何,女兒去了雍王府,定然能夠散散心,至於她心意如何,我也好探究一下,主意打定,長孫貴妃便道:"長樂去你那裡玩玩也好,綠娥,你一向謹慎,也跟著公主去,公主若有什麼事情,也好讓你回來稟告。"她打定主意,讓綠娥暗中注意長樂的舉止行動,好看看女兒心意究竟如何。

長樂公主也很開心暫時離宮出遊,到了雍王府,王妃陪著公主到花園遊玩,王府的花園從湖泊那裡分成內園和外園,中間用花木、甬道等間隔開來,並沒有十分明確的界限,但是內外卻是分明,今日天空晴朗,在內宅花園裡面的涼亭中,王妃命人擺上果品,讓奴婢奶娘帶著世子李駿和兩個庶出的女兒以及柔藍一起,在亭子外面嬉戲,自己帶著兩個側妃陪著公主在亭中觀看,不遠處就是湖泊,此時天氣晴朗,湖水清澈,宛如碧玉一般明淨,幾個孩子嬉笑打鬧,十分天真有趣,長樂公主看了一會兒,覺得心情十分愉快,笑道:"王嫂,我記得我走的時候,王兄還沒有兒女呢,想不到現在已經有了一兒三女。"

王妃笑道:"公主猜錯了,你王兄子嗣艱難,除了駿兒,就只有兩個女兒,那個最小的,叫柔藍,是江哲江司馬的女兒。"

長樂公主手一顫,用冷淡的聲音道:"噢,江司馬已經成婚了麼?"

王妃沒有察覺公主的不安,說道:"這是江司馬的義女,很可愛呢,聽王爺說司馬獨身一人,擔心他沒有辦法照顧女兒,所以送到後宅來讓我照顧,我跟王爺說,江司馬已經二十六七歲,也該娶個夫人,可是王爺說江司馬不願意,好像是因為從前的未婚妻子不幸身亡的緣故,唉,這般癡情的男兒真是少見。"

長樂公主心裡又是難過,卻又隱隱歡喜,轉念一想,自己和此人斷無可能,雖然從這人的詩文看來灑脫風流,但是怎麼看來也不是離經叛道的人,若要此人作出臣納君妻的事情,恐怕是絕無可能的。想到這裡長樂公主更是悲傷,這個自己默默愛戀的男子,卻是和自己沒有絲毫緣分,想起當日看了他的詩文,心中傾慕他的才華,那日梁婉引他來覲見自己,自己更是對他鍾情,可是君臣有別,自己從不敢露出絲毫心思,後來他被貶斥,自己暗暗歡喜,以為不必擔心南楚亡國之後他被大雍判罪,想不到他還是被王兄俘虜帶回大雍,自己一路為之憂心,擔心他不肯投降,被王兄處死,如今他已經成了大雍的臣子,自己又擔心他被二王兄連累,可是不論自己心思如何,終究是沒有可能和他結合,甚至不能表露自己對他的情意。想到這裡,長樂公主勉強笑道:"王嫂,把柔藍帶過來,讓我瞧瞧。"

王妃令人帶過柔藍,長樂公主看看這個小女孩兒,越看越是喜歡,不由把她抱在懷裡,柔藍還沒有學會走路,剛才一直在樹下的氈毯之上嬉戲,看到秀麗清雅的長樂公主,她好奇的伸出手去抓公主的髮髻,一下子弄亂了長樂公主的青絲,長樂公主卻沒有惱怒,反而笑了起來,繼續逗弄著可愛的小女孩兒。她的歡笑讓王妃十分喜悅,而站在一邊的綠娥卻是明白了公主的心思。

正當眾人喜樂融融的時候,隔著明淨的湖面,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樂聲,那聲音非絲非竹,卻是動人心弦,這是南楚流行的曲子,每年之時,正是結伴賞梅的時候,總是能夠聽到這首曲子,這首曲子就叫《寒梅》雖然只是一曲曲調簡單歡快的小調,而且吹奏之人也沒有什麼技巧,但是聽來卻是讓人覺得碧空如洗,寒梅綻放,心中一片開闊。長樂公主聽得入神,片刻,曲聲終止,她喃喃道:"是江司馬麼,他在想念南楚麼?"

王妃心中一動,看了看公主,道:"是江司馬在吹曲,不知道是什麼樂器呢?不過聽來總覺得聲音很是高古。妹妹今日趕得巧,應該是江司馬在臨波亭賞景。這位江司馬閒暇的時候,不時到湖邊賞景,就是在客院看書下棋,很是愜意,可不像其他幕僚謀士那麼忙碌。"這時,遠處走來一個青衣少年,不過弱冠年紀,相貌清秀,只是帶著一絲陰柔,那些侍女都認得他,沒有攔阻,那個少年走到亭前,恭恭敬敬地道:"王妃,我家公子讓奴才來接柔藍小姐。"

王妃正要答允,看了一眼公主,突然道:"江先生也太客氣了,他久在王府,不必那麼拘束,今日公主在此,她很喜歡柔藍,捨不得放手,若是不見外,就讓江先生過來吧,王爺馬上也要過來,不礙事的。"

小順子一愣,看了看王妃和公主,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但仍然道:"奴才遵命。"

這時,雍王李贄遠遠走來,看到小順子,笑著問道:"怎麼,又來接柔藍,你主子可是一有空閒就來哄女兒啊。"

小順子道:"啟稟殿下,王妃說,公主喜歡小姐,讓公子不要見外,過來一次。"

李贄一愣,但他相信王妃必然有自己的打算,便道:"說得也是,去請你家公子過來吧。"

小順子更是驚異,他的目光迅速轉了一圈,卻沒有看到什麼異常,這時,他的目光落到公主身上,只見公主抱著柔藍,喜笑顏開,心中不由一動,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胡思亂想。但他不再猶豫,匆匆忙忙的趕回臨波亭。

我正在臨波亭和苟廉一起飲酒,見到小順子,笑道:"柔藍呢,怎麼沒有抱過來,苟兄還想看看我的乖女兒呢?"

小順子道:"今日長樂公主到王府散心,很喜歡小姐,不肯放手呢,王妃說,公子也不是什麼外人,若是公子願意,不妨過去,王爺也在那裡。"

我皺皺眉道:"這樣不大好,算了,改天再去吧。"

苟廉聽了,卻道:"隨雲,王妃既然已經這樣說了,你還是去一趟吧,否則王妃會怪罪你的。"

我一想,也是,如果王妃沒說也就罷了,若是說了我若不去真是有些不好,看看小順子,他也在點頭。便對苟廉說道:"那我去了,苟兄多飲幾杯吧。"苟廉笑著擺手道:"你快去吧,一會兒董兄來了,我會向他替你解釋的。"

李贄坐下來,看著長樂公主,笑道:"長樂,你出來散心是對的,宮裡面很沉悶吧,若是喜歡以後常來走走。"

這時柔藍突然掙扎起來,似乎急著要去玩耍,長樂公主微微一笑,將她遞給侍女,讓侍女把她抱回去,笑道:"其實宮裡也不沉悶,我見了幾個我走後才出生的弟妹,都很可愛,只是宮裡規矩太嚴,不像外面這樣輕鬆,王兄,聽說駿兒就要去幽州了,這麼小的孩子就離開父母,王兄也太狠心了。"

李贄笑道:"這也是沒有辦法,駿兒是雍王世子,有他的責任要盡,長樂,就不要為他可憐了,咱們皇家的人,有幾個能夠自主的呢。"

長樂公主目光有些黯淡,正要說話,遠處走來一個青年,他一身月白儒衫,那種逍遙自在的神情,讓人見了便覺得欣喜快樂,而跟在他身後的青衣少年彷彿他的影子一般,明明在陽光之下,卻令人視而不見。眾人的目光集中在這一主一僕身上,彷彿也感到了他們心中的愉悅。

走到近前,我上前施禮道:"臣參見殿下、王妃娘娘。"

李贄笑道:"今日閒來無事,隨雲也不要拘泥,一同來坐下吧。"

我的目光掠過公主,笑道:"請問,臣該稱王后還是公主殿下呢?"

長樂公主欠身道:"江大人,本宮知道對南楚不起,還請大人見諒。"

我原本對她就沒有什麼怨恨,見她這般,便也投桃報李道:"殿下不必如此,不論殿下是昔日的王后還是今日的公主,總是臣的君上,臣只有必恭必敬,那有怨責的道理。"

長樂公主見我說來十分誠摯,心中一喜,破顏而笑,這一笑宛如春花綻放,立時添了幾分容光。

李贄見了,也是心中一動,莫非王妃的意思是——,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已經施禮道:"今日殿下和王妃款待公主,臣不好打擾,這就告辭了,還請殿下見諒。"說罷,也不等他們答應,示意小順子抱了柔藍,便要轉身離去。

李贄剛要挽留,卻看到一個宮女正在注視著這裡,便把話嚥了回去,望著江哲的背影,長樂公主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擔憂,今日終於得知他不怪責自己,雖然喜悅,但是想到從今之後,自己深鎖深宮,再沒機會相見,又是十分悲哀,他說的不錯,自己和他總是君臣,斷沒有可能的。正在悲傷,卻想到自己仍然是有夫之婦,如何能夠對其他男子鍾情,便強顏歡笑,免得他人看出破綻。只是雍王和王妃都是心細之人,哪裡看不出其中端倪。王妃倒還罷了,李贄卻是陷入沉思,按照他的瞭解,只怕江哲是絕不會同意這樁婚事的,而且恐怕沒有人會贊成,怪不得長樂公主始終不曾透露一字,想必就連江哲自己也不知道公主鍾情於他吧。別說別人,就是自己也不會同意,若是此事傳了出去,只怕太子他們定會為難,若是讓他們在父皇面前挑唆,到時候江哲只怕性命難保。若是自己登基之後,趙嘉也過世了,是否有可能呢?李贄越想越是頭疼,臣納君妻,那是犯上,雖然江哲已經歸順大雍,但若讓他娶王后為妻,除非江哲全然不顧聲名,這恐怕是不可能的。

他想的這麼多,王妃倒是另有看法,她心想,若是能夠將公主許配給江哲,那麼江哲便是自己人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很重視江哲,曾經絞盡腦汁的想折服他,最後江哲如何歸順的她不大清楚,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為此曾經夜難安寢,若是能夠促成此事,那麼自己的丈夫多了一個臂助,公主也終身有托,她憑著女性的敏感察覺,那個現在恭恭敬敬的在自己丈夫面前稱臣的青年,實際上卻有著超脫俗世的氣質,若是不緊緊把握住,終有一日會讓他飛走,而那樣,可能會讓自己的丈夫再度寢食不安。

我絲毫沒有察覺所發生的事情,抱著柔藍,我對小順子說道:"你說我是不是該娶個妻子照顧柔藍。"

小順子淡淡道:"公子若想娶妻,倒是好事,可是若是娶個不中意的妻子怎麼辦,你若有看中的人,當然好,若是沒有,還是不要勉強吧,柔藍小姐也不是沒有人照顧。"

我笑道:"世間哪裡還有飄香那樣的女子,我想娶個普通的賢淑女子也沒什麼,不過你說得有道理,若是言語無味,真是痛苦,罷了,罷了。"

小順子突然道:"公子覺得公主怎麼樣?"

我一愣,笑道:"你胡說什麼啊,公主殿下身份尊貴,又曾經是國母,我怎會對她又非分之想,若傳了出去,豈不是笑話,現在好幾位駙馬人選在那裡擺著,只怕國主還沒有回到南楚,公主的駙馬人選就定了呢。唉。"我歎了一口氣道:"其實那幾人,我最看好韋膺,他必然能夠讓公主幸福的。"

小順子撇撇嘴,沒有說話,他懶得和這個對自己身邊的小事十分糊塗的主子說話了,不過他面色沉重的想道,一定要留意這件事,公主對公子有了情意,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有人因此嫉恨公子,就會危及公子的安危,而且若是和公主接近多了,恐怕會有麻煩,想到這裡,對當初答應公子放過公主的事情不由後悔起來,他知道女子通常會有一種超乎理智的知覺,自己當初和公主曾經十分接近,如果她看穿當日自己就是劫持她的人,只怕公子會有危險啊。唉,當初怎麼沒有想到還會再見到公主,真是太疏忽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5:30     標題: 11

新春時節,長安城內一片鶯歌燕舞,表面的平靜下卻有暗流湧動。
戶部侍郎崔央從自家的馬車走下來,厭煩的看著門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姐姐乃是太子李安的正妃,雖然不如側妃受寵,但是太子世子是姐姐所生,所以夫妻之間還是相敬如賓,原本雍王氣焰囂張的時候,自己雖然是太子的小舅子,可是門前卻冷冷清清,甚至有人為了討好雍王和自己為難,這次太子儲位穩固,今年來拜年的擠破了門檻,不理會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他昂然走進大門。

到了書房,管家遞上一疊拜貼,崔央隨手拿來一一過目,畢竟不論他怎麼鄙視那些人,但是權勢是需要人來支撐的,沒有這些牆頭草,太子憑什麼治理天下,自己又憑什麼提高自己的地位呢?翻了一下,崔央突然被一張帖子吸引住了,那是一張精緻的名帖,上面的名字自己從來沒有聽過,叫紀城,是一個東川的商人,原本崔央沒有心情見一個普通的商人的,但是名貼附著一張禮單,上面赫然是萬兩白銀和一對白璧,這是很重的禮了,就是看在這份禮物上,他也不能不見見這個紀城。吩咐管家請紀城進來,崔央坐在書案之後,一邊喝茶一邊琢磨著這個人有什麼要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自己這份禮物能不能安然收下呢?

過了片刻,在管家的引導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走了進來,這人相貌頗為俊秀,五官也很端正,只是一雙眼睛有些狹長,鼻子有些鷹勾,未免破壞了他的形象,但這人氣度卓然,站在書案前,負手而立,一見便是久居人上之人。崔央心中一震,知道此人決非普通商人,崔央能夠做到戶部侍郎,自然不是常人,他淡淡道:"閣下請坐,本官官職雖然不高,但是有些事情還是可以辦到的,閣下這般重禮,不知有什麼事情,若是與國法無礙,本官自然會考慮的。"

這個男子笑道:"草民此來,自然是有求大人,草民有一樁生意,想和太子殿下合作,可是殿下何等身份,我們這些草民不能接近,大人是太子貴戚,故而前來相求,若是大人覺得草民的生意值得一做,還請大人向太子殿下轉達草民的誠意。"

崔央皺緊了眉頭,冷冷道:"太子乃是儲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必還要與爾等商人勾連,若是此事,本官無能為力。"

那男子冷笑道:"若是太子殿下不想發財,那麼殿下在長安郊外那幾個莊子做什麼用的,長安利人市的金玉樓,長安最大的賭場的後台老闆是誰,是誰違背法令,在外面私下開採金礦呢?"

崔央聽得差點心都跳出來,這人怎麼把太子的家底打聽的清清楚楚,自己一直替太子打理這些生意,若是事情傳了出去,太子最多不過受幾句訓斥,自己恐怕就得丟官棄職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氣,心想,需得將此人擒下,問明他的身世來歷,然後斬草除根,於是,崔央故意和顏悅色地道:"其實此事也未必不能商量,請坐,上茶,咱們慢慢商量。"

管家連忙上茶,將那男子請到旁邊坐下,自己到外面守門去了。

崔央等這男子坐下之後,又問道:"不知閣下有什麼生意想要和殿下合作,若是本官聽了覺得可以,才好向太子稟告。"

這男子悠閒地道:"這生意說來也不大,今年大雍乾旱,糧食歉收,現在市面上米面的價格是往年的三倍,而絲綢之類的江南特產更是有價無市,如今南楚和大雍之間仇深似海,雙方之間的貿易全部中斷,草民在南楚有些門路,可以提供糧食、絲綢、茶葉種種特產,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崔央皺皺眉,心想,這的確是不錯的生意,可是有些麻煩,太子殿下雖然有些進項,可是支出也大,收買官員,安插密探,豢養刺客殺手哪一樣不花錢,就是每年需要給鳳儀門的供奉就不是一個小數字,看看這個男子,崔央眼中的殺氣淡了,他欲言又止,總不能說我們沒錢吧。

這個男子十分善於察言觀色,繼續道:"其實我們也不用殿下真的出錢,若是有殿下和大人的照顧,我們的生意才能順利,您也知道,這走私貨物,沒有殿下為我們撐腰,我們遲早會失手的。"

崔央點點頭,說道:"若是如此,倒還容易,可是你們準備怎麼分成呢?"

這個男子笑道:"小的願意孝敬殿下三成利潤。"

崔央皺皺眉,他是知道這樁生意其中的暴利的,若是只有三成,未免太可惜了,可是自己一方不能提供資金,要得過多也不好開口。

那人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神秘地道:"其實,草民還有一個主意,若是大人膽子夠大,小人願意奉上六成利潤。"

崔央身子一震,道:"什麼主意?你說來聽聽。"

那人笑道:"大人執掌戶部,大雍百多萬軍隊的糧餉軍械全在戶部管轄,現在南楚最缺乏的就是軍械,若是殿下肯用庫存的軍械交換南楚的貨物,既不費殿下分毫,而且還能換得更多的貨物,這收益可是能翻一番的,等到殿下得到金銀之後,再在大雍定制一批軍械補上缺口,這其中的差價大人應該瞭解,只一趟生意五十萬兩絕沒有問題。"

崔央聽到這裡,拍案而起,怒道:"豈有此理,你竟然鼓動本官資敵,你是不是南楚的探子,竟然到了本官這裡胡言亂語。"

那人好整以暇,笑道:"大人說錯了,草民不是南楚的探子,草民霍紀城,忝居錦繡盟主。"說罷,他手一擺,一道白光從他手中射出,貼著崔央的脖頸飛過,穿透了崔央身後的書架,射入了牆壁,崔央嚇得魂不附體,書房的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了,管家站在門口,眼中閃著寒芒,手裡多了一把匕首。

霍紀城一笑,身形撲向門口,那管家只覺得眼前一花,手中的匕首已經落到霍紀城手中,崔央再看去,霍紀城已經坐回了座位,笑瞇瞇的看向崔央。崔央已經鎮定下來,他看了霍紀城一眼,心道,此人若沒有把握,怎會以身涉險,不說別的,若是惹惱了他,自己這條命就保不住了,他擦了一把冷汗,道:"霍盟主,請坐,請坐,想必盟主此來不是興師問罪的吧,太子殿下剷除錦繡盟在長安的分舵,也是為了國事,霍盟主意圖復興蜀國,你我乃是敵對,這也是無可奈何,若是霍盟主想要報復,下官卻不能夠苟同。"

霍紀城淡淡道:"這話說得不錯,對你們來說,我錦繡盟是叛逆,長安之事也是無可奈何,不過那些都是小事,他們也算是為國盡忠了,不過俗話說的好,天下沒有永遠的敵人,我們現在處處受到限制排擠,長此以往,只怕不僅復國無望,就連性命也保不住了,若是殿下肯和我們合作,我們也沒有必要定要復國,能作個富家翁也是不錯的,殿下雖然已經儲位穩固,但是畢竟還有雍王虎視眈眈,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多得很呢,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是唯一可以和太子殿下合作的人選,現在最盼著太子殿下出錯的就是雍王,若是別人替殿下效力,若是落到雍王手上,只怕會把太子全盤供出,我們錦繡盟和雍王仇深似海,亡國之恨永遠難忘,絕不會倒向雍王,我們也知道若非雍王定下計謀,大雍和蜀國未必會交戰,所以我們和太子之間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若是能夠相助太子剷除雍王,那麼我們也算是盡了最大的努力為我王報仇。而且,就算有人揭露了錦繡盟和太子之間的合作,你認為會有人相信麼?誰會相信太子和我們這些逆黨合作,而且太子剛剛把我們錦繡盟長安分舵蕩平了。"

崔央越聽越覺得有禮,雖然覺得此人涼薄,對自己兄弟的死傷毫無心痛,但也覺得此人說的不錯,他猶豫了一下,問道:"貴盟兄弟還有一些在天牢之中,不知閣下有何打算。"

霍紀城微微一笑道:"若是殿下覺得沒有關係,那麼放了也好,若是覺得有礙,就快些處死他們,免得讓人懷疑太子和錦繡盟之間的關係。"

崔央一陣心寒,此人真是心狠手辣。他閉上了眼睛,半天才道:"此事本官不能作主,這樣吧,待我稟明太子之後再說吧,閣下明天再來聽回話。"

霍紀城微微一笑,道:"這是應該的,應該的,不過崔大人,您在城裡養的小妾已經有了身孕,怎麼還不接回去,莫非是夫人嫉妒麼?"

崔央手一抖,剛剛拿起的茶杯差點掉落桌上,他看向霍紀城俊逸的面容,彷彿看到了魔鬼一般。

霍紀城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道:"草民這就告辭了,若是大人不著急,如夫人臨盆之前,還是不要挪動的好。"

聽著霍紀城淡淡的威脅,崔央有氣無力的擺手道:"霍盟主請放心,本官不會使詐的,不論如何,本官不會安排陷阱陷害盟主的。"

霍紀城走出崔府,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覺得心神暢快,這次他確實是冒了很大的險,但是這太吸引人了,蹈海之利,安能不取,至於人命算什麼,只要自己活著,錦繡盟就不會滅亡,等到自己得到所需要的糧餉軍械,在得到百萬金錢,到時候就可以樹起蜀王世子旗號,復國立業,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保得世子登上大寶,自己就是當之無愧的攝政王,到時候自己的光輝榮耀誰人能敵。

一陣冷風吹來,霍紀城滾燙的腦子冷靜了下來,他心想,我得再去和天機閣的人見見面才行。若是他們那邊沒有成功,這生意還是作不成的。

在大街小巷裡面轉了幾圈,確定身後沒有人跟蹤,霍紀城悄悄的進入了一家民宅,老邁的屋主看見他來了,也不作聲,帶著他走到臥房裡面,在一堵牆上下拍了幾下,牆壁悄然移開,霍紀城一揮袍袖,走了進去。在他身後,牆壁無聲無息地合上了。

在昏暗的燈光下,寒無計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看到霍紀城進來,他站起來拱手道:"霍盟主,您過來了,不知道談得怎麼樣。"

霍紀城微微一笑,道:"還不清楚,就看能不能說服他們的主子了,寒兄,你們那邊情況怎樣?"

寒無計笑道:"我已經接到飛鴿傳書,那邊已經同意,而且答應長期合作,他們現在急需這些東西,而且他們國庫幾乎被雍王搬空了,以後也希望通過咱們從大雍得到金銀物資。我們天機閣的信譽還是有的,若是這邊走通,咱們就可以聯手發財了。"

霍紀城到了一杯茶,一飲而盡,道:"雖然我們錦繡盟在大雍勢力不小,可是這次太子殿下雷霆一怒,今後我們不免步步艱難,若是不能買通太子,那麼生意還是作不成,不過你放心,我們和很多官員都有私交,他們大部分都是太子一黨的,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看太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難不住我的。"

寒無計施禮道:"那就請盟主多多費心了,我們的勢力還不能深入大雍,所以全靠盟主費心,不過南楚方面請盟主放心。"

霍紀城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利芒,道:"天機閣在南楚的勢力我們是知道的,若是貴閣主願意,我們可以有進一步的合作的。"

寒無計微微一笑,他是知道的,陸侯鎮守蜀中,將錦繡盟的勢力打擊的四分五裂,德親王掌控大局,錦繡盟在南楚也始終不能形成氣候,反而是在大雍,因為他們目前的目標沒有指向大雍,所以才能在大雍的縱容下發展勢力,不過現在德親王已死,看來霍紀城又想向南楚發展。寒無計委婉的道:"盟主此心,我們是明白的,可是現在我們做這個生意,若是盟主過於急進,不免傷害生意,其實盟主不必著急,反正這生意也就做上幾年,等到那時候,盟主兵精糧足,隨便盟主怎麼動作都行。"

霍紀城看了看寒無計,神色震動地道:"寒兄果然足智多謀,不知道可否為霍某引薦閣主,商議一下合作的事情。"

寒無計傲然道:"我們閣主將此事全部交給寒某負責,盟主不必捨近求遠。"然後臉色變得神秘,繼續道:"而且,閣主從不見外人,就是寒某也只是見了閣主一次,還沒有見到閣主的真面目,不過閣主在任何屬下身邊都有暗探,盟主可要小心。"

霍紀城神色有些不豫,但轉念一想,天機閣本就是神秘組織,也難怪如此,便溫言道:"寒兄也是蜀國遺臣,為復國大業,理應盡心盡力,還請總管多費心,在閣主面前多講幾句好話。"他起了籠絡之心,立刻言語溫和,誠意十足,寒無計心中一凜,心道這人果然喜怒無常,自己可要小心,不要落了破綻,他故意神色黯然,良久才道:"寒某也是蜀國之人,怎不想復國,只是閣主不喜歡介入國家大事,所以對我們約束極嚴,這此若非利潤豐厚,這樁生意閣主也不會贊同的。"

霍紀城心想不能急迫,道:"總管好意,霍某多謝了,我還要安排下面的事情,這就告辭了,事成之後,再來和寒兄商量細節。"

寒無計連忙起身道:"此事緊迫,我就不留盟主了,寒某送盟主。"

霍紀城道:"不必相送,以免惹人注意。"寒無計仍然恭恭敬敬的送到房門口,為了掩人耳目,沒有送出門外。

他走之後,那個年老的屋主突然站直了身子,從臉上取下面具,露出一張清秀的少年臉龐。寒無計笑道:"盜驪,你要記得,人若貪心,自促其死,這個霍紀城的確心狠手辣,若是拉攏起人來倒是一片熱誠,若非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只怕不免上當,為人行事,若是口是心非,就是瞞的了一人一時,也瞞不了一生一世。"

少年恭恭敬敬地道:"盜驪受教。"

寒無計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公子用計,咱們真是想都想不到,雖然不知道公子用意何在,但是總不會是好事的。"

此刻的太子府裡面也在密談,崔央等到霍紀城一走,立刻出門往太子府第趕去,他是太子的小舅子,又是太子的心腹,絲毫沒有阻礙地進入了太子的起居之處,一走進華麗的的大廳,就看見太子穿著便服,正在那裡看歌舞,崔央不由多看了幾眼,這一看,崔央的眼睛就轉不開了,原來這些舞姬都穿著荷葉羅裙,上身用荷花瓣掩飾酥胸,露出肌光如雪,舞姿翩翩,婀娜動人,扣人心弦,明明衣著暴露,但是曲樂樂而不淫,那些女子動作毫不扭捏,競沒有淫穢的意味,讓人看來身心舒暢。

李安見崔央被迷住了,笑罵道:"崔央,你幹什麼來了,還站在那裡幹什麼?"說著一揮手,那些舞姬退了出去。這時崔央才看到,魯敬忠也坐在一旁,而太子身邊還站著一個相貌俊美的侍衛。

崔央定下心神道:"殿下,臣有機密的事情稟報。"

太子眉頭一皺,還沒有說話,那個侍衛已經說道:"殿下,屬下還有一支舞曲,想和樂師舞姬們商量一下,不如屬下先去,等到完成了也好讓殿下賞玩。"

太子笑道:"你去吧,本王等著你的新曲子。讓你師兄,把外面守好了,不許任何人擅闖。"那個侍衛退了出去。李安看了看崔央,道:"有什麼事情?說吧。"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5:47     標題: 12

崔央將經過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李安大怒道:"這些叛逆,好大的膽子。少傅,你說該怎麼辦?"魯敬忠瞇縫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問道:"崔大人,你說這人並不要求救回自己的屬下?"

崔央恭恭敬敬地道:"是的,霍紀城不僅不急於救人,好像反而想我們殺了他們似的,免得將來有人懷疑彼此之間的關係。"

魯敬忠冷笑道:"此人果真是心腸狠辣,不過這也說明了他正是霍紀城,霍紀城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從那些錦繡盟的弟子的口供裡面得知此人出身將門,是四川厲家的旁系弟子,當初厲家和唐門爭奪川中的控制權,結果厲家慘敗,唐門衰弱,大雍攻擊蜀國的時候,他們也無力再為蜀國盡力,要不然就是我們攻下了蜀國,恐怕也會有不少將領死於暗殺,唐門的暗器,厲家的大搜魂手都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功夫,最適合暗殺行刺,後來大雍佔領東川,而蜀中大半歸於南楚,唐門投靠我大雍,厲家投靠南楚,偏偏這霍紀城古怪,反而破門而出,創立了錦繡盟,聲言要恢復蜀國,這些年還真讓他作出了一些事情,可惜此人氣量狹窄,鎮守蜀中的陸侯又是帥才,所以連連失敗,不過這人雖然無能,卻有一樣長處,他心狠手辣,當斷則斷,所以雖然錦繡盟屢次慘敗,仍然保住了元氣,近來南楚局勢混亂,他想必佔了不少便宜,卻偏偏在太子手上吃了大虧,也難得他能夠想出這個主意,以臣看來,他倒是誠心誠意的,不管將來如何,這樁生意倒是值得一做的,他有句話說得不錯,將來就是他宣揚出去,誰又能相信太子殿下會和他們勾結,若是太子想做這生意,就立刻將天牢裡面的錦繡盟逆黨全部處死,然後再和霍紀城合作,如今錦繡盟就是再強大,他敢和我們大雍為難麼,就是他真的興兵造反,也是雍王和慶王的事情,正好消減他們的兵力,再說,殿下這幾年幾乎是入不敷出,這樁生意值得,就是將來有了意外,殿下只要說錦繡盟勾結一些官員所為,然後砍幾個人頭也就是了。"

李安沉思了片刻,看看崔央道:"這事牽連太大,若是一旦洩漏出去,戶部恐怕就會翻天,崔卿豈不要擔上責任,不成,不成。"

崔央鐵青的臉色才鬆懈下來,感激地看著李安,但是李安雖然這麼說,但是神色上卻是十分不捨。

魯敬忠淡淡一笑道:"戶部尚書梁謹潛雖然是殿下心腹,可是此人卻心懷異志,雖然他對殿下必恭必敬,但是卻暗裡記錄了一本殿下數年來從戶部挪用公款的賬本,這個,殿下恐怕還不知道吧?"

李安身子一震,急急問道:"你說得可是真的?怎麼知道的?"

魯敬忠得意地道:"殿下,俗話說,老夫少妻最是不安,梁謹潛一生謹慎,可惜年將五十卻娶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妾,不免有些難以應付,這女子風流冶蕩,就和梁大人的小舅子私通上了,可惜兩人行事不秘,被梁大人捉姦在床,一怒之下,把這個女子杖殺,但是小舅子就只能趕出去不許上門罷了,誰知那小妾戀姦情熱,竟然告訴了情夫梁大人手中那本私賬的事情,那小子懷恨在心,恰好他和我相識,便到我府上告密,我今日原本就是為了告訴殿下此事,可是殿下正在欣賞歌舞,所以還沒有來得及稟告。"

李安面沉如水,問道:"你可有證據?"

魯敬忠站起身,上前奉上一張紙,李安拿過來一看,上面果然是自己到戶部挪用錢糧的帳目,什麼時候用的,什麼時候還得一清二楚。李安平安而起,怒道:"好個老奴才,本殿下定要取了他的狗命。"

魯敬忠笑道:"這是那小子偷偷抄了一些作為證據,原本臣想擺平這個梁謹潛容易得很,只要殿下有心,咱們就可以奪回賬薄,殺人滅口,可是臣覺得太便宜了他,如今正是一個好機會,咱們讓崔大人辦這件事情,但是暗中作些手腳,若是生意順利,那樣最好,咱們事後再和他算帳,若是不幸出了事情,咱們就讓他頂嘴,到時候殿下只要安排的好,保管他說不出實情,然後崔大人理所當然晉陞尚書,這戶部才是殿下的金庫呢?"

李安聽到這裡,大笑起來,說道:"好主意,魯愛卿,你果然是孤的智囊。"眼中閃過凶光,李安冷冷道:"不過給我把他看嚴了,不能讓他察覺孤的意圖,也不能讓他把賬薄給了別人。"

魯敬忠正容道:"殿下放心,臣辦事您還不放心麼?"

李安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問道:"那個告密的人呢?"

魯敬忠淡淡道:"這人留著總是禍患,臣大膽,已經先處置了。"

李安滿意的點點頭道:"不錯,這人知道了本王的隱私,焉能讓他活在世上。"

崔央聽到讓自己接任戶部尚書,原本喜形於色,可是聽到兩人說著陷害殺人的事情,卻絲毫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也不免心裡冰寒,心道,我可別在這裡聽了,若是知道了什麼隱秘,將來再被殺人滅口可就不值得了。想到這裡,連忙說道:"殿下,魯大人,時間太晚,臣要告退了,若是殿下同意此事,臣這就回去等霍紀城前來。"

魯敬忠心想,下面還有重要的事情商談,他走了也好,便說道:"殿下,崔大人回去也好,免得錦繡盟中人去問訊,殿下不如先讓崔大人同意此事,具體事宜,明日臣去跟崔大人商量。"一邊說著,一邊跟太子使了一個眼色。

李安一見便知道魯敬忠還有私隱的話要說,不便讓崔央知道,他笑著說道:"好了,崔央你先回去吧,等到商議之後,魯大人會去和你詳說,不過此事本王原則上已經同意,你也好好想想該如何著手。"

崔央領命退下。李安看看魯敬忠,笑道:"還有什麼事情,說吧,還瞞著崔央,很重要麼?"

魯敬忠捻著鬍鬚,冷笑道:"殿下,雖說戶部是您的天下,可是這軍方的勢力大半還在雍王手裡,也是因為這個,我們才不能自己做這個生意,讓錦繡盟去跑腿,可是若是軍方留意到此事,就是錦繡盟再厲害,他還能鬥得過雍王麼?"

李安皺皺眉,問道:"難不成這樁生意就不能做了嗎?"

魯敬忠搖頭道:"這怎麼成呢?臣有個主意,若是能夠讓雍王無暇顧及殿下的事情,殿下不就穩如泰山了嗎,雖然說如果出事,咱們有替死鬼,可是不免損失金銀。"

李安聽到這裡眼睛一亮,道:"你有什麼法子可以讓雍王自顧不暇,若能夠如此,就是孤不作這樁生意,也是心滿意足。

魯敬忠笑道:"這也是一件巧事,殿下想讓夏侯沅峰做長樂公主的駙馬,但是公主始終不同意,所以臣就請蘭妃娘娘轉托紀貴妃問問公主的心事,昨日臣來府中,蘭妃娘娘轉告貴妃娘娘的原話,說是長樂公主似乎不想改嫁,臣原想公主若是不想改嫁倒也罷了,反正誰也沾不到便宜,所以臣也就沒有放在心上,蘭妃娘娘順便還說了幾件事情,第一,長樂公主平日沒有什麼喜好,就是喜歡讀詩文,而且最喜歡南楚第一才子江哲的詩文,平日手不釋卷,第二,昨日,長樂公主到雍王府散心,回來的時候心情很好。"

李安皺緊了眉頭道:"你是說長樂公主和那個南楚降臣有私情,胡說,我這個妹妹我是知道的,最是賢淑,絕不會與人有私情的。"

魯敬忠笑道:"臣也知道這是連影都捕不到的事情,可是只要添油加醋一下,自然會有人相信的。"

李安神色一動,道:"你是說——"

魯敬忠笑道:"自然是秦青秦將軍,秦將軍對公主一片深情,至今不變,可是公主這次回國卻對將軍冷若冰霜,全不念青梅竹馬之情,秦將軍十分氣惱,因此才對南楚降臣十分傲慢,還在甘露殿當眾凌辱江哲,聽說雍王對這個江哲十分器重,這已經重重得罪了雍王,這就是一個機會,咱們派人在秦將軍耳邊吹幾句風,就說公主在南楚和江哲有了私情,所以才不理會秦將軍——"

剛說到這裡,李安怒道:"住口,我皇妹當年為了大雍,遠嫁南楚,如今好不容易回來,別說她沒有私情,就是有了私情,也不能容你玷辱公主的聲名。"

魯敬忠凜如寒蟬,連忙跪下謝罪,直到李安平靜下來,才道:"殿下放心,臣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傷害公主的請譽,此事不會洩漏出去的,秦青就是知道此事,他難道敢聲揚出去,秦將軍就是再魯莽,也不能這麼做,若是臣料得不錯,秦將軍必然找機會質問江哲,咱們派了殺手暗中跟隨,此事既是捕風捉影,那江哲必然能夠解釋清楚,等到秦將軍滿意而去,咱們就殺了江哲,此計對咱們可是好處不小,第一,不管那江哲有沒有才幹,現在殺了他,就能讓雍王痛心,第二,雍王必然懷疑秦青殺了江哲,這樣一來,就是秦彝大將軍能夠解釋清楚,雍王也必然心生芥蒂,這樣一來,雍王忙著和秦大將軍討公道,哪裡還能顧得上咱們。"

李安面色陰晴不定,猶豫不決,魯敬忠又道:"此事關聯之人,都是位高權重,誰會把閒話外傳,再說,說句當誅的話,公主雖然是有功之人,但是畢竟是南楚王后,南楚覆亡之日,公主就是亡國之後,昔年西施有功於越,仍被越王后投湖,公主不過受幾句閒言碎語,又有什麼要緊,再說,公主和長孫貴妃傾向雍王,殿下也不是不知道,要不然何必想讓夏侯沅峰做公主的駙馬呢?"

李安還是默然不語。

魯敬忠熱淚盈眶道:"殿下聖明,最多殿下登基之後,多多撫慰公主就是,雍王不除,殿下難安。"

李安想來想去,終於長歎道:"你要小心,不可傳揚出去,若是傳到父皇和皇妹的耳中,孤絕不饒你。"

魯敬忠連忙磕頭道:"殿下放下,下官絕不會讓流言傳出去。"

李安猶豫了一下道:"可是此人想必時刻都在雍王府,刺客如何混得進去?"

魯敬忠笑道:"殿下放心,過了十五,就是雍王召宴,要送世子遠行,按照規矩,這是必然要宴請百官的,殿下放心,臣一定讓秦青背上這個黑鍋,至於那個江哲,只能怪他命不好,誰讓他投靠了雍王呢?"

李安微微點頭,看看事情已經談完,高聲叫道:"邢嵩,邢嵩。"

廳門被推開,一個相貌陰沉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單膝跪倒行禮。

李安淡淡問道:"那個夏金逸去了哪裡,有沒有和什麼人傳遞消息?"

邢嵩恭敬地道:"啟稟殿下,夏金逸先是和樂師舞姬談了一會兒曲子,然後——"說到這裡,李安眉頭一皺,眼中帶了殺氣。

邢嵩接著說道:"然後此人到了後園和王妃身邊的侍女繡春私會。"

李安先是心中一寬,這個夏金逸立下大功,又看在他師兄的面子上,就留他做了侍衛,原本只當是養個閒人,不料這人幽默風趣,能說會道,更擅長歌舞風月,自己沒幾日就覺得實在喜歡夏金逸,可是他身邊不能隨便留人,方才崔央前來秉事,如此神秘,若是夏金逸是奸細,必然要想盡辦法探聽,在外面守門的就是張錦雄,夏金逸是不難找個借口的留下的。

想不到夏金逸一點探聽的心思都沒有,反而忙著和侍女私通,若是他是探子,那他可就是天下最蠢的探子了,稍微稱職一點的也不敢作出這種事,若是重懲,私通侍女是可以杖斃的,他滿意的心想,以後可以把他留在身邊了,他倒是個好奴才,忠心有趣,比他那個師兄強多了。至於私通侍女,雖然李安也有些不滿,可是這也不算什麼大事,王妃身邊的那個繡春,相貌雖然不錯,但是並不出眾,李安從沒留意過的一個女孩子,前些日子,王妃還跟自己說想把身邊的侍女放出去嫁人呢。

此時太子府邸的後園之內,夏金逸摟著一個相貌秀麗的侍女正在甜言蜜語,他興致勃勃地講著自己漂流四方的經歷,把個從未踏出府門一步的小姑娘聽得入了迷,夏金逸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動手動腳,他是情場老手,不會魯莽驚嚇了小姑娘,他溫柔的吻著繡春的粉頸,既然輕咬她通紅的耳垂,一雙手也開始不老實,在繡春的嬌軀上游移,不用多久,輕而易舉地就讓未經人事的小姑娘意亂情迷,夏金逸一看得手,一把抱起小姑娘顫抖的嬌軀,躲到了假山之後,正在夏金逸寬衣解帶,眼看就要得手的時候,突然有人冷叱一聲。夏金逸嚇得一個冷顫,滿腔慾火立刻消退,連忙整理衣裳,半天,外面沒有動靜,夏金逸伸出頭去,卻看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副總管邢嵩站在外面,負手而立,月光下一臉的寒霜。這時候繡春也清醒過來,匆忙的整理衣裳,低著頭走出假山,撲通跪倒在地上,滿面羞慚,哭泣不止。夏金逸也連忙跪倒旁邊,苦苦哀求道:"總管大人,求您饒了小的一次。"

邢嵩冷冷道道:"你這小子竟敢私通王妃的侍女,還不跟我去見殿下。"

夏金逸嚇得面色蒼白,道:"小的求大人開恩,小人不過一個浪子,生死算得了什麼,繡春年輕,求總管饒了她這場罪過,小的以後絕不敢再來勾引她了。"

邢嵩微笑道:"你這小子,起來吧,以後不可再犯,回去吧,若讓我再看見,我就剝了你的皮。"

夏金逸聽了大喜,連連叩謝,直到邢嵩的身影消失,他才發覺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崔央回到府邸,先胡亂吃了一些東西,然後就在燈光下發呆,他知道自己和太子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若是太子倒台,可是自己卻越來越覺得跟著太子心驚膽戰,倒是雍王,崔央想起從前往雍王軍中送糧餉,雍王召見自己的事情,當時的雍王身穿輕假,外罩錦袍,辦起事情來雷厲風行,私下交談卻是隨和親切。令人覺得如沐春風。太子雖然是儲君,又是自己的姐夫,可是卻是傲慢驕矜,每每讓自己背生冷汗,總有如履薄冰的感覺。想到這裡,崔央幾乎想要叛離了太子,可是轉念一想,太子妃是自己的親姐姐,太子世子是自己的外甥,名利慾望終於勝過了良知和恐懼,崔央站起身,心想,自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看看天色,這一來一回,再加上沉思良久,天光居然已經放亮了,崔央推開窗子,昨夜不知何時下了一場輕雪,窗外雪光明艷,崔央走出房門,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這時,管家前來稟告道:"啟稟大人,昨日那位客人又來求見。"崔央微微一笑,道:"請客人到書房來見我,時光還早,想必客人也沒有用飯,你送兩份早餐到書房來。"

外面傳來朗朗的笑聲道:"草民又來打擾大人了。"

崔央抬頭看去,卻見霍紀城一身灰衣,風度翩翩,當風而立,崔央幾步上前,拱手道:"霍兄,不,紀兄,請到書房敘話。"

霍紀城一看崔央神色有些倦怠,但是卻掩飾不住喜色,便知好事成了,便也還禮道:"好,那就叨擾了。"

說罷,兩人相視而笑,好似多年舊交。笑聲中,霍紀城心思飛得很遠,若是能夠得到足夠的糧餉軍械,那麼趁著大雍和南楚交戰,復國興邦,指日可待。而天機閣是必須得依靠的,否則自己在南楚寸步難行,若是等到交往深了,自己想法子把天機閣併吞,將天機行會千萬財產收入囊中,就是復國不成,自己也可以作個富家翁。崔央想得簡單的多,若是生意成功,自己不僅囊中豐厚,還可以進一步得到太子的信任器重,前途似錦啊。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6:03     標題: 13

南楚同泰元年甲戌元月十六日,雍王以世子將遠行,依例召宴群臣,哲未與會,宴中,虎威將軍秦青私下求見,以謠言責哲,哲以禮勸之,青慚而退。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我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這幾日我接到消息,太子已經上鉤了,這樣我就可以暫時放一放這些麻煩的事情了。其實今天雍王府上下忙的要死,誰讓世子就要代雍王就藩了呢,按照慣例,雍王殿下要召宴群臣,這種事情我可不感興趣,所以就跟殿下告了假,準備在寒園裡面好好看看雍王送我的幾部絕版古書,殿下很諒解我不喜歡熱鬧的心情,因為今日不少王公貴族都會來赴宴,這樣一來,雍王外府恐怕會太雜亂,畢竟他們中有很多人都有資格在王府裡面逛逛的,只要不接近幾處禁地,那麼就沒有什麼關係,為了防止有人打擾我,殿下特意派了人替我守門,不許他人擅入,其實殿下的意思,我不妨到後宅躲一躲,可是瓜田李下的,我就沒有答應,反正寒園外面有人把守,我怕什麼呢?

小順子最知道我的脾氣,早上一起來就把門窗打開,放去夜來的濁氣,然後點燃一爐清香,而我換了一身寬鬆的長袍,喝著小順子為我泡的香茶,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看了一會兒,無意中抬頭,看見小順子正在拿著一把銀刀雕刻著一塊白玉,這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自從上次我逼著他雕刻了一個木頭娃娃給柔藍之後,他忽然喜歡起雕刻來,沒事就拿著一把刀刻來刻去,我曾經問他為什麼突然喜歡起這些東西,他神秘的對我說,他發覺這是一個練功的好法子,前陣子他總覺得武功似乎沒有什麼進境,誰知道為了刻好木頭人,結果發現他的招式多了幾分流暢和自然,這下子他可就找到了練功的新方法,我雖然不明白刻木人和武功有什麼關係,可是觸類旁通的道理我還是懂得的,看著小順子從生硬雜亂到流暢連綿的刀痕,也感覺到他似乎有些進步,至少他現在雕刻的東西已經栩栩如生了,所以索性買了一堆普通的玉塊給他,讓他雕刻著玩一玩兒。這不,我書案上的書鎮就是他前幾天雕刻的。

看看他,我突然笑了,說道:"小順子,雖然你喜歡雕刻,可是也不用天天練啊,今天殿下宴客,在前面有雜耍曲樂,你去散散心吧。"

小順子淡淡道:"今天外面人太多,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笑道:"你也太小心了,這是雍王府,我不過一個小小的降臣,誰會來刺殺我呢?好了,去玩玩吧,別忘了,你才二十歲,別成天像個小老頭,那我可就罪過了。"

小順子瞪了我一眼,可是他畢竟年紀還輕,那些雜耍什麼的對他也很有吸引力,可是總是有些不放心我,我笑道:"這樣吧,你把胡威叫進來,讓他在這裡替你護衛,這樣你放心了吧?"

小順子看看書案上的茶杯,道:"可是總得有人伺候茶水。"

我無可奈何地道:"小順子,別忘了是我教你泡茶的,好了,去玩吧,今天你不許跟著我,花燈要連放三天的,昨天晚上你保護我也就算了,今天你自己出去好好逛一逛,不許成天悶在府裡,我又不出去,不會有危險的。"

小順子終於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出去叫人,公子你放心看書,我會安排好的。"

我看著他的背影,欣慰的笑了,就是嗎,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小孩子,幹什麼這麼老成,就應該開心玩樂才對,雖然我二十歲的時候,因為這個臭小子偷了我的盤纏而不得不去考了狀元,可是他可沒必要一定要委屈自己嗎。

送走了小順子,我繼續沉迷於書中,胡威進來叩見的時候,見我沒有反應,他跟著有一段時間了,直到我有時候一看起書來就什麼都忘了,便悄悄退了出去,沒有打擾我。此刻的我還不知道,我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時刻馬上就要來到了。

秦青一邊應付著身邊的同僚,一邊想著心事,今日他是代替父親前來赴宴的,不過他可不願和那些老狐狸聊天,所以匆匆向雍王道賀之後便跑到外邊的綵棚裡面,看著高台上正在表演的雜耍,可是他全然沒有看進去,滿腦子都是長樂公主和江哲的影子。

當年他約公主私奔,卻被嚴詞拒絕,當時年少魯莽的他口不擇言,指責公主忘情負義,貪圖南楚王后的尊榮,公主含淚而去,卻依然高傲的背影讓他痛悔萬分,可惜卻沒有機會說出抱歉二字,然後他就被父親重責之後丟進了軍營,他是一刀一槍的殺出了這個四品虎威將軍的,可惜沒有給他機會到他日日懷恨的南楚作戰,公主就回來了,知道此事,他既是高興又是難過,他最希望的就是領軍攻破南楚,然後親自跪在公主面前請罪,可是現在沒有這個機會了。

公主回來之後,他曾經求母親入宮代為轉達自己的心意,可是卻是當頭一盆冷水,公主竟然對他再無一絲情意。他心痛如死,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參加演武,卻和那個小白臉拼了一個平手,雖然知道這並不代表自己不如夏侯沅峰,可是秦青知道自己完全失去了和公主和好的希望,而比武之後,自己就被父親關進了祠堂罰跪,就是因為自己和那個南楚降臣之間發生的糾紛,秦青深恨南楚,遷怒之下,就連南楚的人也恨上了,江哲此人,浪得虛名,屈膝投降還振振有辭,自己諷刺他幾句算什麼,可是父親竟然動了家法重責,現在秦青還記得父親鐵青著臉訓斥自己的情形。

"畜生,我不怪你昔日胡為,也不怪你無端遷怒,可是你竟然當眾侮辱賢士,這樣下去,我秦家還有什麼前程可言,你可知道這是何等的大錯。江哲此人非是庸才,他為德親王參贊,南楚輕取蜀中,他一曲長歌,送了蜀王性命,他一道表章,令我大雍有志之士心驚肉跳,此人乃國士也,你竟然因為他是降臣而輕辱之,你可知道若此人心胸稍微狹窄一些,將來你的性命就會送在他的手上。"

自己雖然不服,可是對著暴怒的父親仍然只得低頭認錯,一直到了昨天,父親才放自己出來,歎著氣道:"小奴才,明日雍王召宴,你替我前去祝賀世子就藩,記著,一定要找個機會去見江司馬,向他賠罪,若是此人記恨你,恐怕終究是大禍,我打聽過,雍王殿下將此人看作心腹,就是齊王殿下也對他很器重,兩位殿下都不是平庸之人,可見這人的厲害,你若不能求得他的諒解,將來你的弟妹恐怕都要被你連累。"

所以自己滿懷怨憤的來到了雍王府,原想胡亂認個錯也就算了,可是就在剛才,自己得知了一個幾乎讓自己氣暈了的消息。長樂公主居然和那個寡廉鮮恥的降臣有私情。

得知這個消息是個巧合,見到雍王之後,自己代表父親表示祝賀之意,自己雖然彆扭但還是提出向江哲致歉的事情,雍王欣然答應,不過卻說江司馬素來體弱,恐怕得等到巳時才能見客,讓自己先去散散心,自己無奈答允,一邊腹誹著那個沒用的書生一邊在雍王府裡面觀賞風景,可是沒走多久,就發現兩個太監在一片松林後面竊竊私語,自己原本沒有打算偷聽,可是無意中聽到的一句讓自己立刻呆住了。

卻是一個太監向同伴得意洋洋的宣揚,說是長樂公主到王府的時候,和江司馬私下相會,卻原來兩人在南楚就有私情,若非自己奉命服侍江司馬,恐怕還不知道這樣天大的事情呢?還在吹噓說,江司馬給了自己千兩白銀,還說若是自己肯守口如瓶,等到將來他成了駙馬,要這個太監去做總管。

秦青聽到這裡氣得昏頭轉向,半晌才清醒過來,想去查問的時候,那兩個太監已經不在了。秦青呆在那裡,想來想去,若是公主嫁給了韋膺或者夏侯沅峰,自己雖然難過可也服氣,若是公主真的和那個文弱書生有了私情,自己可是絕不甘心,想來想去,公主自幼賢淑溫柔,定是那個降臣勾引公主,若非是雍王有話在先,只怕他就跑去責問江哲了,所以接下來的時間,不管是看雜耍還是幹什麼別的,秦青都是心不在焉,到了巳時,秦青看看那些中下級的官員基本上已經都來了,便找了一個侍衛帶路去見江哲,那些侍衛早就得到雍王的吩咐,所以便帶著秦青走向寒園。

秦青雖然是滿腹怒火,可是他畢竟是將門虎子,一路走來也是心生好奇,這江哲既然是天策帥府司馬,長史石彧又要赴幽州輔佐世子,那麼在雍王府這人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可是這越走越冷清,好像是極為偏遠的客院。不由自主的,秦青問引路的侍衛道:"怎麼江司馬住在這等偏僻的地方?"

那個侍衛笑道:"秦將軍有所不知,江司馬喜歡清淨,所以特地揀了寒園居住,沒有事情,就連園門也很少出呢?"

秦青心中既然有了猜忌,不免胡思亂想,這人住得偏僻,莫非竟是想和公主私會方便麼?

到了寒園,秦青便發現這裡果然戒備森嚴,光自己看到的就有十幾個侍衛,引領自己的侍衛向門前的侍衛說明情況,那個侍衛進去之後,一會兒便出來道:"司馬有請秦將軍。"

秦青走進寒園,卻見裡面果然也是清幽冷落,看來這江哲確實喜歡清淨,他一眼就看到胡威站在一間雅軒門外,胡威是雍王的親信屬下,秦青是很清楚的,看來雍王對江哲果然是十分重視,說不定江哲和公主的事情就有雍王撐腰呢,秦青心中怒火更加熾熱。

我正在看書看的興起,突然胡威進來稟報說秦青秦將軍前來求見,我一愣,這人對我當眾無禮,今日來見我做什麼?想要不見,又想起若非是重要事情,怎麼雍王會安排他過來見我,只得放下書冊,也懶得更衣,反正也不是公事,就一會兒的時間,我也犯不著麻煩。

一會兒,秦青走了進來,一進來便愣愣的看著我,我心裡奇怪,揮手讓胡威出去,問道:"將軍此來有何要事,請恕下官衣著隨便,居室之中隨意慣了,將軍請坐。"

秦青默默的坐下,看著對面那個青年,一身寬鬆舒適的青袍,長髮沒有束起,只是用髮簪挽了一下,神色悠閒平靜,秦青有種強烈的感覺,面前的這個青年根本不是俗世之人,他真的和公主有私情麼?秦青心想。

我看這位俊偉的將軍一直沉默不言,不由有些煩悶,便冷冷道:"將軍到底有什麼事情,若是無事,請恕哲體弱,不便久坐。"說完,我端起茶碗,品了一口這絕頂的蒙山茶,這可是貢品中的極品,就是雍王殿下也只有幾兩罷了,分了一半給我,是我的最愛,平日只有這樣悠閒的日子我才會泡上一杯。誰知我剛剛喝了一口,就聽秦青冷冷道:"你真的和長樂公主有染麼?"

"噗哧。"我口中的茶水全部噴了出來,我愣愣的看著秦青,有些結巴地問道:"秦將軍,你說什麼?"

秦青冷冷的看著我,道:"我問你是否和長樂公主有私情。"

我下意識的發揮自己的長處,不錯,胡威離得很遠,應該不會聽到,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呢?我看向秦青,問道:"秦將軍,恕我直言,您和公主可有什麼關係?"

秦青一聽,臉漲的通紅,道:"沒有?"

我覺得身上的寒毛都樹了起來,知道這人動了殺機,可是想來想去,我總不能讓胡威進來,這種風言風語若是傳了出去,只怕雍王都保不住我。我鎮靜地道:"既然將軍和公主並無關係,追問公主私情,這就有些不妥當了,不過將軍既然問了,我若不答,未免有些顯得心虛,只是此事可一而不可再,還望將軍動問之前多用用腦子。"

我看看秦青的臉色,覺得還有餘地,便接著道:"哲本是南楚降臣,將軍鄙棄於我也無可厚非,但是哲平生唯一的好處就是潔身自愛,除了亡妻之外,再沒有和別的女子有過私情。將軍若是斥責江哲屈膝投降,哲無論如何生氣都得聽著,只有這等污言穢語,對我來說雖然是過耳煙雲,卻也不能容你胡說。"

秦青臉色變了又變,冷冷道:"你敢發誓麼?"

我鄙夷地一笑,淡淡道:"將軍,江哲此身,上可對蒼天神明,下可對黎民蒼生,發誓這種事情我是不作的,不過我不妨直言,哲與公主見面相談只有兩次,一次是在南楚,我奉命覲見,一次是日前,邂逅於雍王府,公主乃金枝玉葉,又曾是南楚王后,與哲有君臣之分,秦將軍若以此等事看作私情,那天下就沒有清清白白的人了。"

秦青冷靜下來,他聽得出來我雖然言語凌厲,卻是沒有一句虛言,想到自己聽了謠言前來責問,碰了一個頭破血流,還如何遵照父命向江哲致歉,只得一抱拳道:"是我錯了,這是我在王府聽兩個太監說的,請司馬大人見諒。"

我心中一寒,立刻揚聲道:"胡威。"

胡威立刻推門而進,我冷冷道:"有人胡言亂語,觸怒了秦將軍,你立刻前去把他們帶來見我,秦將軍,這兩人什麼模樣,在哪裡遇見的。"

秦青原本想不說,但是看到江哲眼中的冰寒,竟然心中一凜,便說了那兩人的年紀相貌。胡威聽了想了一想,道:"大人,這兩個人屬下知道,他們是宮裡派過來的公公。請問大人,把人帶到這裡麼?"

我想了一想道:"今日殿下設宴,不可驚動客人,你將他們兩人抓了,監押起來,等候殿下處置。"

胡威走後,我看看秦青,淡淡道:"秦將軍,聽我奉勸一句,令尊之所以榮寵至今,靠的不是權勢凌人,聽說撫遠大將軍為人沉默寡言,平生言出必行,行而必果,最令人敬佩的是,大將軍處事公正果決,若無過犯,就是小卒也不輕慢,若有過犯,就是皇室宗親也不遷就,將軍可以想想這些日子以來的行為,可有值得誇耀之處,非我交淺言深,實不忍見大將軍後人凋零。"

秦青原本應該氣憤的,但是卻覺得江哲所說竟與父親日常所說意思彷彿,竟然不敢辯駁,想起多日以來被怒火和妒火沖暈了腦子,越想越是羞愧。他本是將門後人,又受嚴父諄諄教導,雖然一時糊塗,但是終究不是天性,想來想去,竟然覺得心中空明,恭恭敬敬的下拜道:"多謝先生教誨,青向日得罪先生,請先生原諒。"

我倒是一驚,想不到這人如此知過能改,不由將他攙了起來,說道:"將軍如此大禮,下官受不起,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將軍見諒。"

秦青坦然道:"先生,本來秦青想多聽聽先生的教誨,只是奉命而來祝賀,馬上就要開宴,青不得不出去向雍王殿下道賀,日後若有機緣,還請先生賜教。"

意外的化干戈為玉帛,我不由心喜,便親手送他出了寒園。見他走遠之後,突然聽到有人呵斥道:"什麼人擅闖寒園,還不束手就縛。"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6:54     標題: 14

南楚同泰元年元月十六日,大雍禁軍統領裴雲誤入寒園,哲喜其豪爽,留之飲,密談良久,未幾裴乃毀婚另娶,時人皆笑之負義薄情,後乃知其明智果決,然哲壞人姻緣,實為智者不齒。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我轉頭看去,卻是一個灰衣青年,儀容不凡,面容沉靜,正被兩個侍衛攔住,他眼中有些迷惑的神情,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偏遠的地方會有這麼嚴密的守衛。那兩個侍衛都是佩刀出鞘,形勢緊張,一觸而發,雖然這兩個侍衛並不看在他眼裡,但是他可不會相當真正的刺客,所以並沒有反抗。我看過去的時候,他正在沉聲道:"兩位兄弟,在下禁軍統領裴雲,這次到王府赴宴,只因不喜歡吵鬧,所以四處走走,並非有意擅闖,請恕在下不知道這裡乃是禁地。"

兩個侍衛相視一眼,都是將信將疑,若說此人氣度,倒也真的像個將軍,可是只見他週身上下流露出來得氣息,不僅彪悍非常,而且一舉一動,更是帶著高手風範,若是此人真有歹意,那麼自己還有什麼臉面去向殿下覆命呢?

我已經認出了裴雲,想不到雍王拉攏人真是厲害,裴雲一個禁軍北營統領,不過是四品武將,雖然拱衛京繼職責重要,但是也沒有資格參加雍王府的盛宴,像他這種身份頂多被允許送上一份賀禮,恐怕連入席的資格都沒有,現在他赫然出現在王府,恐怕是雍王殿下特意下了帖子吧。想到這裡,我微微一笑,讓我助殿下一臂之力吧,與其讓他在側廳赴宴,連雍王都看不到,還不如把他留在這裡好些。想到這裡,我高聲道:"不可無禮,這位是裴雲裴將軍吧,下官是天策帥府司馬江哲。"

那兩名侍衛見我發話,便行禮退下,裴雲走過來施了一禮道:"多謝江大人為末將解圍。"他看向我的目光從容冷淡,這倒是新奇,自我入雍以來,凡是見我的官員,眼中不是好奇就是評估,或者還有鄙夷,這人卻被我看成一個普通之人,不免讓我對他更有些好奇,於是,我笑道:"將軍想必是不喜歡前面的吵鬧,所以到後面走走,下官也是如此,這才在寒園居住,相逢也是有緣,將軍到園中坐坐如何?"

裴雲有些猶豫的道:"殿下的宴席馬上就要開始,只怕末將不便留此。"

我淡淡一笑道:"將軍就是不參加也算不上失禮,那外面的席位也沒有什麼意思,這樣吧,將軍如果願意,隨雲正要用飯,就請將軍留在這裡小酌,殿下那裡,自有隨雲擔待。"

裴雲心裡一動,接到雍王殿下的請帖雖然是榮寵,但是躋身那些官員當中卻很不舒服,何況自己無論如何都是只能在外廳赴宴的,真是沒有什麼意思,如果不是雍王的帖子,自己只要送上一份賀禮就可以了,眼前這人總比那些官員爽朗多了,他的住處如此戒備森嚴,恐怕雍王對他萬分器重,那麼自己應邀就不會失禮於雍王,比較之下,留在寒園倒是一個好主意。

我看裴雲神色便知道他已經心許,便朗聲道:"去個人,稟報殿下一聲,就說裴將軍我留下了。"

一個侍衛躬身應是。我上前拉著裴雲的手臂道:"裴將軍快請進,哲對將軍的武功深為敬佩呢?"

裴雲有些靦腆地被我拉到花廳,這時候已經將近午時,兩個僕人送上酒菜,習慣性的讓他們退下,我拿起筷子指著飯桌道:"裴將軍,哲是南人,所以殿下特意專門尋了一個南楚的廚子做菜,請嘗嘗,看習不習慣。"

裴雲看著滿桌的小碟,裡面都是色香味俱全的清淡小菜,只嘗了幾口便讚不絕口,他雖然是無肉不歡的人,但是這幾樣菜都是南楚名菜,他還是吃得十分開心,我見他喜歡,又倒了一杯酒給他道:"這是我南楚名酒桃花露,是用每年秋天南楚最上品的灌蜜蟠桃所釀,原本我是沒有想到能在這裡喝到此酒,這還是我一位故人特意從南楚帶來的,昨日才送進來。"

裴雲喝了一口,只覺得如飲甘露,美酒醇香,不過他性子剛烈,不喜歡這種軟綿綿的酒,不由皺了皺眉頭,我看在眼裡,輕笑道:"看來裴將軍不喜歡這酒呢?聽說大雍邊關有一種燒刀子,辛辣無比,將軍可喜愛。" 裴雲頓時喜上眉梢,說道:"大人這裡有燒刀子麼?這酒在長安可不多見。"

我走到花廳角落,那裡有一個黃楊櫃子,我從下層取出一個小酒罈,這個小酒罈雖然不大,但是至少也裝有十斤酒,我拿來雖然不費什麼力可以不容易,裴雲連忙過來接過酒罈,提到桌旁,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櫃子,裡面都是一些小酒罈、食盒之類的東西。

打開泥封,裴雲立刻聞到了那讓他永遠難忘的熾烈酒香,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後急切的把酒倒進我遞過來的一隻大酒碗,然後很認真地喝了一大口,熟悉的刺喉辛辣讓他彷彿回到了邊關,他無力的坐在椅子上,再次舉起了酒碗,酒液順喉而下,眼中卻是幾乎落下淚來,想起當年邊關血戰,袍澤情深,是多麼的快樂逍遙,如今身在京城,雖然榮華富貴,卻是知心無人。多想再回邊關,可是想到父親蒼老的身影,裴雲緊緊閉上了眼睛,強忍心中辛酸苦痛。

我沒有想到裴雲這樣激動,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心意,看來這位禁軍統領最大的心願就是重新回到沙場啊,可惜,這一點我也沒有法子,誰也不能讓他拋棄痛喪愛子的父親,就是他自己,不也是這般為難麼?不過看他這般痛苦,我倒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他若是有了子嗣,那麼重上戰場應該不難啊,便問道:"裴將軍今年貴庚?"

裴雲畢竟是名門弟子,很快就平靜下來,抬頭道:"勞大人動問,末將今年二十三歲。"

我又問道:"裴將軍可成家了麼?"

裴雲赧然地搖搖頭道:"家父為我訂了一門親事,但是我卻一直不情願,所以至今未娶。"

我疑惑的問道:"這是為何,令尊想必盼孫心切,將軍既然孝順父母,理應早早娶親才是?"

裴雲看了我一眼,雖然覺得有些交淺言深,但是不知怎麼,他對眼前的青年有一種莫名的好感,不排除是那罈燒刀子的緣故,但是他還是覺得情緒十分放鬆,而且那些事情悶在心裡很久,也想找個人說說,便開口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練的武功在沒有小成之前是不宜娶妻的,不過今年年初,家師就說我已經可以成婚了,不過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我的未婚妻身份特殊,師門很不滿意。"

我心中一動,問道:"請問將軍的未婚妻室是誰家的女兒?"

裴雲苦笑道:"她是工部侍郎薛矩之女,原本兩家是通家之好,我和她指腹為婚,從小青梅竹馬,也算情意相投,可是我九歲上嵩山學武,十六歲下山之時卻得知她竟然拜入鳳儀門,師門得知之後,曾經親自召我回山,戒律院首座慈海師伯親口對我說,我若是和她成婚,少林雖然不便阻止,但是我從此不能上窺少林神功,他要我好好考慮,所以我至今不願完婚,幾次想要退婚,那邊都不同意,岳父說女兒沒有失德,若是我無端毀婚,必要到皇上面前評理。家父近來每每催逼,若非我以死相抗,只怕早就被迫完婚了。"

我暗想,看來少林果然和鳳儀門芥蒂極深,殿下的情報沒有差錯,而且裴雲如此輕易說出,看來少林對於和鳳儀門反目並不介意。但是我在口頭上卻問道:"這下官就不明白了,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軍若要成婚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何貴師門卻強行阻撓,這豈不是有悖人倫,莫非將軍將門中神功看的如此重要麼?"

裴雲低頭道:"末將雖然癡迷武功,卻非忘情負義之人,若是她只是平常女子,我就是寧可被師門追回武功也不願相負,只是七年前我初回長安就去拜見岳父,見了她一面,她變得很厲害,全不像小時候那樣純真無邪,雖然現在她相貌氣質都是萬中無一,又練了一身好武功,可是我卻覺得她總是離我很遠,她的笑容雖然甜美,卻是再難讓我動心,而且,她總是和那些身份彷彿的女子聚在一起,不是出去打獵冶遊,就是在長安都市上縱情放肆,雖然我不是那些見不得妻子出色的人,可是我還是希望她能夠相夫教子,侍奉雙親。事實上,兩年前我從邊關回來,原想不再考慮武功的進境,早日成親,讓父母可以含飴弄孫,可是再次見到她,心中不滿卻是絲毫沒有消減,她確實美麗出眾,才情過人,可是我要的是一個肯相濡以沫的好妻子,日後成親,她要替我侍奉父母,而我還想重上沙場,為國效命,可是,她是做不到的。每次相見,她不是談論天下大事,就是談論江湖風雲,我真的不希望娶一個這樣的妻子。"

我默默的看著裴雲,知道他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對於一個沙場猛將來說,他需要的不是美麗的畫圖中人,他要的只是一個可以持家的好妻子,鳳儀門大概沒有想到這一點吧,不是所有男子都喜歡那些容貌絕色、才情絕世卻不能善於應付柴米油鹽的妻子的。

想到這裡,我淡淡一笑,道:"其實將軍過慮了,世間沒有不偏愛子女的父母,若是將軍和尊親說明娶妻娶賢的道理,老人家也不會不明白,若是礙於岳家不肯,將軍不妨先在外面娶個側室,等到生子之後,堂上雙親見到孫兒,難道還會生氣麼?"

裴雲心中一動,到時候自己想用練武的借口拖延完婚只怕就行不通了。我看到他的神色,明白他已經願意,只是還有礙難,便道:"將軍屢次要求退婚,是對方不肯罷了,想必將軍退婚的理由也不夠充分,而且也不想得罪岳家,到時候將軍不妨說自己無意中在外面和別的女子結下孽緣,又不能棄之不顧,就是對方有再大的背景理由,也不能阻止將軍納妾吧,若是他們一怒退婚,正好合了將軍心意,若是堅持要把女兒嫁過來,這夫妻之間的事情,難道外人還能過問,只要將軍專寵愛妾,堂上兩老又疼愛孫兒,只怕沒有多久,尊夫人就會提出『和離』。"

裴雲有些不忍地道:"此計雖然好,只怕太過傷人。"

我淡淡道:"雖然傷人一時,但想必將軍的未婚妻子追求者很多,將軍若是勉強娶了不中意的妻子,將來夫妻失和,上不能孝順父母,下不便教養子嗣,這才是有違人倫,若是那位薛小姐是賢德淑良的女子,下官這樣說,是壞人姻緣,罪在不赦,可是想必薛小姐——"

我沒有再說下去,但看裴雲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想必我說得不錯,鳳儀門的弟子有幾個不是喜歡拋頭露面的,再說大雍風氣開放,就是平民家的女子也不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別說那些出身顯貴的豪門女子了。

又過了片刻,裴雲已經神色鎮定下來,臉色微紅的向我致謝,我笑著道:"今日將軍心事全消,不如多飲幾杯。"裴雲舉杯相敬,我則是倒了一杯桃花露,燒刀子我可消受不起。

剛才的推心置腹讓我們兩人開始親近起來,所以說起話來漸漸不那麼拘束,這裴雲說起軍旅之事津津有味,他曾是齊王麾下勇將,所以他說得很多事情都和齊王有關,雖然齊王不是什麼名將,但是他悍勇無畏,而且肯聽從幕僚的意見,所以在軍中也受到將士敬仰,裴雲說起他來也是十分尊敬,看來不可輕視齊王啊,從前他兩次攻打襄陽失敗,實在是因為襄陽的守備森嚴,而他的出兵卻沒有整體的戰略目標,我曾聽雍王說過,那次出兵是太子殿下一手推動的,想來因為那些事情輕視齊王,還真的有些冤枉他,只要給齊王派幾個好的幕僚,齊王足可以獨當一面,鎮守一方的。

我們談得正十分投機的時候,我聽到前面傳來的開宴的曲樂聲,雖然隔著重重屋宇,還是依稀可以聽見,知道雍王那裡已經開宴了,便笑道:"今日我阻攔你參加殿下的盛宴,不過你也不算吃虧吧,我這兒的酒你一定很滿意。"

裴雲笑道:"多謝江大人的燒刀子,若非太過唐突,我還想將一罈酒都拎走呢。"

我剛要答話,突然我的耳中傳來低低的呻吟,我心中一凜,側耳細聽,又是一聲急促的呼吸,伴隨著骨折的聲音,天啊,有人在狙殺守衛寒園的侍衛,我強自鎮定下來,周圍的守衛大致的位置我都清楚,聽這兩個被殺的侍衛的位置應該很近了,其他的侍衛都在百步之外,這樣小的聲音我是聽不見的。看了一眼裴雲,他沒有發覺這件事情,然後我聽到有人推開園門的聲音,這個聲音我想裴雲注意到了,但是他只是略一凝神罷了,我看看他的神情,並沒有什麼異常,看來他以為是寒園的僕人罷了。我放下酒杯,怎麼會有人殺死寒園的侍衛呢,我判斷其他方向的侍衛恐怕都已經遇害,否則不會沒人注意到有人擅自進入寒園。看看時間,正是前面盛宴正酣的時候,大部分的侍衛都在前面防衛,所以他才這麼容易闖進來吧。怎麼辦,我手無縛雞之力,看看裴雲,他是否靠得住呢,畢竟他曾是齊王的部下。

裴雲奇怪的看看江哲,怎麼他突然沉默下來,而且神色有些古怪,他不由提聚功力以防萬一,可是就在這時,他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那是踩到園中積雪的聲音,裴雲心中一凜,他聽得出來,來人的輕功極為高明,從這個聲音來看,恐怕積雪上只會留下一個小坑罷了,難道是雍王府的高手麼,裴雲這麼想,可是不知怎麼他感覺不是,因為那種小心翼翼不像是雍王府的人,他看看身上,沒有帶兵器,雖然他擅長拳腳,可是有一把兵器還是好的,他立刻低聲對江哲說道:"江大人,外面有人來了,好像不是王府的人,你這裡有兵器麼?"

我看了裴雲一眼,看來他是可以信任的,我的性命暫時就要靠他了,來得人恐怕是不懷好意的,可是我身邊沒有什麼可以驚動前面的侍衛的東西,那些被殺的侍衛身上倒有銅哨,可我根本不可能取得,不知道裴雲能不能擋住外面的人,如果沒有人及時趕到,恐怕我的性命就完了。

我沒有猶豫,從那個櫃子裡取出一柄匕首,這是這間屋子裡唯一的武器,我頭上的那根髮簪雖然鋒銳無比,可是我不指望裴雲可以用它。

裴雲皺了皺眉,把匕首塞給我道:"你留著防身。"我苦笑著看看這把精緻的匕首,這原本是用來切割肉類的小刀,若在高手身上可能可以追魂奪命,可是在我身上有什麼用呢?可是我還是收下了,裴雲既然是拳腳功夫厲害,給他他也用不上。這時,門外有人輕聲道:"江先生,殿下知道先生不願到前面赴宴,特遣屬下送來御酒。"

裴雲神情一鬆,尷尬的看了我一眼,似乎覺得自己太敏感,我卻拉住他,搖搖頭,不可能是雍王的人,殿下是知道我的習慣的,絕不會派個陌生人來送酒,如果他打發小順子回來倒是正常的,可是一個陌生人,是不可能的。

我淡淡道:"門外是哪一位,請進來說話。"

房門悄然打開,走進一個身上穿著侍衛服飾的中年人,相貌平平,讓人過眼即忘,我一眼就知道他不是雍王府的人,而且我聞到他身上帶著兩種氣味,一種是廚房的油煙味道,一種是淡淡的血腥氣,看著他,我冷冷問道:"你就是最近來的南楚廚子?"

那個中年人一愣,裴雲也古怪的看著我,我不理會他們的驚疑,又冷冷問道:"為什麼要來殺我?是誰指使你來的?"

裴雲立刻緊緊的盯著那個中年人,眼中滿是警戒。

那個中年人的神情突然從平和變得猙獰冷酷,一霎時,那個平庸的侍衛不見了,顯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冷血的殺手。裴雲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

那個中年人突然笑了,他問道:"江狀元怎麼會知道我是殺手呢?"

我的神色變得淒冷,淡淡道:"我知道你,你是毒手邪心,南楚軍中第一殺手,從前聽命於德親王趙玨,現在恐怕已經聽命容淵了吧?"

那個中年人神色變得嚴肅,他冷冷道:"怪不得親王遺命,若是江哲降敵,必然要盡力殺之。"

聽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從嘴角湧出,我緩緩的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7:08     標題: 15

同日,南楚刺客突然而至,哲侍衛盡喪,哲受箭傷,幾傷性命,賴裴將軍雲相救得免。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裴雲大驚,他雖然沒有轉身,但是卻可以感覺到我的氣息,出言問道:"江大人,你怎樣了?"

我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將裡面的藥丸服了一粒,胸中翻湧的氣血漸漸平靜下來,我抬起頭,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向替親王殿下效力,當日若非你奉命在襄陽保護容先生,只怕殿下未必會遇刺身亡。"

那個中年人微微低頭,眼角閃過一絲淚光,冷冷道:"江大人昔日對殿下情意深厚,不遠千里前來相救,可惜殿下福薄,殿下臨終,曾私下對我說,江大人若是投了大雍,南楚危矣,要我立誓,若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一定要取了大人性命,殿下說,大人會明白他的,刺殺大人,是殿下為了南楚不得已而為之,他請大人原諒一個已死之人。"

我淡淡道:"我不會責怪殿下,殿下至死仍對南楚忠心耿耿,我卻是沒有幾分忠心,殿下生前能夠容忍隨雲,已經讓隨雲感激萬分,閣下放心,今日我若生還,當日殿下所托,隨雲不會忘記,若有機緣,必定不負所托。"

那個中年人神情一愕,繼而恢復正常,淡淡道:"江隨雲果然氣度不凡,此次殺你,也是我自己的主意,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不能忍見南楚覆亡,當日殿下每每在我面前歎息,說若是江大人肯全心輔佐南楚,則江山永固,若是大人投了大雍,則南楚覆亡無日,如此南楚內憂外患,若不殺你,日後必然後悔。"

我看了他一眼,正要繼續說話,反正拖延時間也不錯,他卻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身影向我撲來,裴雲迎上,兩人瞬息之間交換了幾章,狂猛的勁風殺氣迫得我退到了牆角。

看著他們苦戰,我的心思卻陷入回憶之中,當初從蜀中回到建業,我遭遇大變,養病期間,小順子早就發覺德親王派了人監視我,雖然知道一時之間還不會有什麼變化,但是不可不防,所以在秘營建立之後,我曾經讓小順子仔細調查過德親王身邊的人,而這個毒手邪心就是德親王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此人始終隱身暗處,他擅長的就是刺殺,雖然因為德親王的性情,這個人沒有起到太多的作用,可是我早就將他列為有威脅的人物,如今,他在我疏忽的時候出現了,誰會想到他會在親王死後,在戒備森嚴的雍王府刺殺我這個普普通通的降臣呢?唉,當日我就知道德親王的赤膽忠心,想不到他臨死仍然留下了對付我的遺命,我雖然能夠諒解,可是仍然有些心寒如冰。

我苦笑著看向前方,裴雲正面色凝重的和毒手邪心交手,只見他一招一式似乎簡單明瞭,可是卻彷彿銅牆鐵壁一般阻攔著毒手邪心那如同水銀瀉地一般無孔不入的殺招,雖然還是一個平手的結局,可是我看裴雲神色間的凝重,就知道恐怕是落了下風的。看看房間,只有一個窗戶,門口被交戰的兩人堵得嚴嚴實實,拖著疲軟的身子,走到窗前,奮力推開窗子,遺憾的看到外面是一叢薔薇,要說我這個園子,雖然整理過,但是畢竟沒到春天,所以雜花雜草還是不少,例如窗子外面的野薔薇,雖然沒有開花,但是花莖上的利刺一點不少,若是我跳了出去,只怕要遍體鱗傷了,打了一個冷顫,決定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跳出去的好。

這時毒手邪心已經有些焦急了,他不是容易混入雍王府的,而且雖然在王府裡呆了一些日子,可是這裡規矩嚴謹,他跟本不能接近江哲,平日江哲身邊侍衛眾多,而且每隔一拄香的時間就有一隊巡視的侍衛經過,若是驚動了他們,自己就是三頭六臂也是逃不出去的。而且江哲身邊的小順子雖然不知道武功如何,可是他毒手邪心也算是一流高手,看不出深淺代表著什麼他清楚的很,難得今日機會來了,小順子不在寒園,而今日雍王宴客,大批侍衛都在前面,寒園這裡的守衛鬆懈了許多,按照他的觀察,半個時辰之後才會有巡視的侍衛經過,所以他大膽的狙殺了所有侍衛,將他們的屍體隱藏起來,這樣自己就可以有一段寬裕的時間刺殺江哲,唯一沒有料到的是,江哲身邊居然有一個少林高手,一套羅漢拳爐火純青,這套少林防守最嚴密的拳法竟然硬是擋住了自己。時間不多了,毒手邪心下了狠心,突然一聲厲喝,面色變得血紅,嘴角滲出鮮血,掌法突然一變,功力倍增,掌法更是多了幾分詭異,"彭"的一聲,兩人手掌相交,裴雲面色一白,退了一步,還未來得及還手,毒手邪心已經如影隨形,再次撲上。

"彭、彭、彭",接連三次對擊,裴雲被毒手邪心逼退了三步,已經快要碰到桌子了,掌風激盪中,那罈燒刀子酒罈被波及到,霎時間壇碎酒濺,裴雲靈機一動,後退一步,一腳把酒罈替到半空,然後出掌拍出勁風,這下滿屋都是酒水,滴滴酒水混合了裴雲的真氣,毒手邪心不得不雙手在身前劃出萬千掌影,擋住了這些"暗器",這時候裴雲衝到我身邊,一把將我扛到肩上,合身向窗子衝去,碎裂的木片打得我臉上生疼,裴雲腳上的皮靴毫不猶豫的在乾枯的薔薇花叢上點了一下,然後暈頭轉向的我發現已經身在園中。

身後一聲怒喝,毒手邪心已經衝了出來,只見毒手邪心的身形如同閃電一般快捷,向我撲殺,裴雲緊緊的護著我,雖然形勢更加險惡,毒手邪心的武功本就擅長四面出擊,讓裴雲的防守捉襟見肘,但是地勢開闊也有好處,裴雲護著我東躲西藏,總算暫時保住了我的小命,可是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不說別的,我剛剛病發,此刻手足酥軟,這樣躲來躲去,我已經氣喘吁吁了,只怕再過個十招八招,我就要癱倒了。

裴雲也看了危險,心道只有拚命了,他的面色突然變得莊嚴肅穆,膚色隱隱帶著金色,他不再閃避,拋下我向毒手邪心撲去,毒手邪心一見裴雲的寶相莊嚴,驚道:"無敵金剛力。"不敢怠慢,兩人身形相交,猝然分開,裴雲彷彿沒有感覺一般又撲了回去,毒手邪心面色有些蒼白,這還是第一次和裴雲比拚內力失利呢。他卻不知裴雲也不好受,他的無敵金剛力只練到七成火候,這次他這樣不顧性命的全力使用,若是超出一拄香的時間,只怕他就會受到嚴重的內傷,就是性命無礙,日後也不能再精進了。雖然冒險,可是他還是義無反顧,不是為了江哲對他的厚遇,也不是為了討好雍王,更不是為了保護南楚降臣給大雍帶來的好處,他心中全然沒有立功的念頭,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師父收自己為徒時候的訓誡——保護善良無辜。他從不覺得江哲投降大雍有什麼失節之處。

我雖然不懂武功,可也知道超越常情必然會有後患,裴雲突然武功激增肯定不能持久,看看毒手邪心被他纏住,我撒腿就往寒園門口跑去,那裡應該有侍衛的遺體,只要找到他們身上的銅哨,我就可以求援了,那些銅哨精工製作,就是我吹起來,也能讓全府聽到。

毒手邪心幾次想要追殺我,都被裴雲擋住,他殺機更熾,面色再次變得血紅,功力再增,這一次他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奮起一掌將裴雲擊退,正要向我撲殺,裴雲已經拚死擋住,一時之間,他也有些猶豫,天魔解體大法若是使用到三次以上,自己就會七竅流血,雖然功力可以增加到三倍,但是事後恐怕要休養數年,想了想,自己功力武技都在這個年青人之上,再有十招就可以殺了他,到時候自己就是再去追殺江哲也來得及。

我趕到寒園門口,在草叢裡面找到侍衛的遺體,可是我心中立刻一片冰冷,那些銅哨被扔在屍體身邊,卻被都已經毀壞了,毒手邪心果然行事周密。我茫然的看向四周,怎麼辦,怎麼辦,我恐怕根本就逃不掉了。咬咬牙,我打量一下四周,哪裡可以藏身呢,不是我想臨陣脫逃,我若走了,裴雲還可以脫身,我若不走,裴雲只有戰死一條路了。突然,我想起在居室裡面藏有一些防身的毒藥,我連忙又向園中走去,磕磕絆絆的跑向居室。

正在交手的兩人見我又回來了,毒手邪心鬆了口氣,心道只要他還在,我就可以專心的和這人交手了,他這一放緩,裴雲輕鬆了很多,可是他心裡卻是十分焦急,為什麼江哲又回來了。

兩人心中都有疑問,又拼了幾招,裴雲已經有些支撐不住,心道,沒想到我沒有死在沙場,卻死在這雍王府的寒園之中,刺客的手上。雖然如此,但他心志堅毅,仍然不肯鬆懈。毒手邪心也不著急,再過片刻,自己就可以達成任務了。這時,我拿了一個精鋼圓筒匆匆忙忙走了出來,看向兩人苦苦相鬥之處,大聲道:"裴將軍放心,我這毒藥雖然厲害,可是不會立刻致命,我會給你解藥的。"

說著,我向著兩人按動機關,從圓筒中彈出一粒紅色的彈丸,在兩人頭上爆裂,粉紅色的煙霧立刻將兩人籠罩在其中,毒手邪心大驚,他是知道江哲精通醫術的,那麼有些毒藥防身也是正常的,他連忙飛身想退,卻被奮起餘勇的裴雲狠狠纏住,他只得屏住呼吸,誰知那些煙霧一接觸到他的肌膚,就覺得四肢麻木,裴雲雖然也有同感,但他所練的武功是正宗佛門神功,所以多忍了十幾息的時間,因此一章擊中了毒手邪心的小腹,毒手邪心的身形一震,倒在地上,但是卻也被掌風推出了煙霧的範圍。而裴雲也身軀搖搖欲墜,跌倒在地。

我大喜過望,連忙跑了過去,從一個翠玉瓶子裡面倒出解藥塞到裴雲口中,片刻,他坐了起來,聲音嘶啞地道:"毒已經解了,大人放心,雲這就護著大人到安全之處去。"

我攙起裴雲,感激地道:"多謝將軍相救,咱們快點離開,若是還有刺客就糟了。"

裴雲也是這樣想,若還有刺客,他是無力保護我了,我們兩人走向園門,兩人互相攙扶,都是筋疲力盡,剛剛踏出園門,我就驚覺遠處的殺氣,耳中聽見弓弦輕響的時候,一支白羽箭已經如同流光飛逝一般沒入了我的心口,我愣愣的看著胸前的羽箭和立刻滲出的鮮血,想不到我的生命竟會這般失去,奇怪的,我心中沒有絲毫的恐懼,也沒有什麼仇恨,我不怪那將我殺死的人,人生在世,弱肉強食,他自然會有他的理由。看向羽箭飛來的方向,那隱在暗處的手持弓箭的刺客也正在冷冷的看著我,他一身藍衫,面上蒙著雪白的絲巾,一雙清澈如春水的眼睛帶著一絲遺憾的看著我,我能夠覺察到身上生命的流失。耳邊傳來裴雲的驚呼,但是我已經沒有精力去多想了,臨死之前,我心中泛起飄香的倩影,然後是柔藍小小的身影,最後想起的則是那個一直跟在我身邊的清秀少年的身影,眼前的視線已經不清了,朦朧中我看見小順子滿面驚駭欲絕向我飛撲過來,真是很遺憾啊,我還沒有機會托付他照看柔藍呢,不過我想他會知道的,帶著淡淡的微笑和遺憾,我終於閉上了眼睛,意識向無盡的深淵沉入,沉入。

所以我沒有聽到那聲淒厲的充滿絕望的悲鳴。

雍王府的大殿上,李贄笑著向諸位貴賓敬酒,他眼睛掃過眾人,秦青在開席之後不久就告辭了,李贄已經知道他到寒園似乎和江哲發生了一些糾葛,但是看他神情,應該已經前嫌盡逝,雖然還有些芥蒂,但應該不要緊了,噢,夏侯闌、夏侯沅峰父子都來赴宴了,夏侯沅峰職位較低,在偏殿赴宴,此人可不能小看,能夠得到父皇寵愛數年不衰,可是不容易,若非此人已經投靠太子,還想染指皇妹,只怕自己也想招攬他呢,文武全才,不愧是大雍軍中第一青年高手,從他戰敗裴雲之後就已經穩佔魁首之位了。裴雲沒有來,自己最看好的其實就是裴雲,雖然他是齊王的舊部,可是這人也是少林的俗家高手,而且對鳳儀門有些不滿,應該可以招攬的,雖然沒來有些可惜,可是還有機會的。

李贄的眼光掠過,看到僕人裝束的小順子站在殿角,一雙冰冷的眼睛看著殿上的百官,這個小順子只忠於江哲,雖然不知道他的武功如何,可是應該不弱於裴雲和夏侯沅峰,他可是一個得力的屬下,看他主動要求在這裡觀察那些可能是敵人的賓客,就知道他的心機了,若非他這般忠心,李贄還想過將來將他安排在宮裡呢。

這時,李贄看到一個侍衛匆匆忙忙走了進來,在負責宴席安排的苟廉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苟廉眉頭一皺,吩咐了幾句,然後苟廉便走到小順子身邊,說了幾句話,小順子臉色一變,悄然退了出去,苟廉正在向自己走來,可是這時幾個朝中顯貴也圍了上來,李贄一時脫身不得,等到終於找到時機的苟廉接近自己,他低聲道:"殿下,事情不妙,保護隨雲的副總管胡侍衛和兩個屬下被人狙殺在內府,旁邊還有兩個太監的屍體,我已經派人去保護江司馬。"

李贄大驚,連忙道:"本王要去看看。"苟廉道:"現在殿下恐怕不能脫身。"

就在這時,從寒園的方向傳來了清晰的悲鳴,那悲鳴中充滿了一種絕望的哀痛,充滿了失去至親的悲痛和仇恨,那聲音尖細淒厲,雖然這般遙遠,仍然刺得人耳中疼痛難忍。李贄手中的酒杯落地,摔得粉碎,他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這個方向,這個聲音,他知道只有一種情況的發生才會如此。猛然站起,李贄怒喝道:"眾人聽令,守住王府上下,不論貴賤,不得擅自出入行動,隨本王來。"說罷,李贄一抖錦袍,向寒園奔去。他心中的焦慮勝過當日江哲嚴辭相拒的時候,他一邊走一邊默默向上天祝禱,若是能夠保佑江哲無事,本王情願折去壽元相代。

緊趕慢趕來到寒園,只見寒園已經被先派來的侍衛親兵護住,李贄衝進園門,立刻愣住了,只見園中地上處處是殷紅的鮮血和血戰後的痕跡,除了自己派來的侍衛之外再沒有江哲主僕的身影,在居室門前,幾個侍衛凜如寒蟬的站著。李贄恍恍忽忽地走到門前,卻見軟榻之上,江哲面色蒼白祥和地躺在那裡,心口插著一支折斷的羽箭,而小順子正跪在軟榻之前,緊緊的握著江哲的右手。

李贄只覺得心口劇痛,幾乎就要暈倒,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7:34     標題: 16

哲性命垂危,王以玄參救之,遂一絲魂系,齊王李顯、長樂公主皆送藥相救。月半時日,隨雲日夕徘徊生死,王終日衣不解帶,食宿皆在寒園,聞者皆歎服。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他勉強開口道:"隨雲怎麼樣了?"

小順子回過頭來,清秀的面容此刻異常猙獰,滿眼的血紅更是令人見而生畏,道:"公子不知為何仍有一絲呼吸,奴才以真力為公子續命,方才侍衛已經去請太醫了。"

李贄心略為一寬,連忙道:"去王妃那裡取父皇去年賞給我的千年玄參,上好的人參也拿一些來,先煎一些參湯為江先生吊一吊性命,若是御醫覺得可以,就把玄參也煎了。"

小順子眼中流露出感激,但是卻沒有心力分神說話,不到片刻,幾個侍衛幾乎是挾持著兩三個御醫趕來,幾個御醫在路上已經得知傷情,進屋來顧不上向李贄見禮,立刻到了軟榻前,替江哲處理傷勢,他們忙忙碌碌,取箭,處理傷口,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去,煎好的參湯也及時送來,一碗參湯灌了下去,果然江哲氣息漸漸粗了一些,但若非小順子以內力相助,只怕仍是隨時會命喪黃泉。

幾個御醫商量了一下,走上前來對李贄說道:"殿下,那株玄參藥力過強,請殿下分三次煎藥,每隔四個時辰服一次,然後也不能間斷,可以用上好的人參吊命,這樣至少半個月內這位大人性命無虞,這位大人也是命大,他的心臟偏了一分,所以這一箭雖然傷了心脈,但是總算沒有當時斃命,可是接下來我們真的無能為力了。"

李贄黯然跌坐在椅子上,擺手道:"立刻去辦。"有人領命下去。李贄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突然問道:"誰知道醫聖桑先生身在何處?"

眾人面面相覷,醫聖行蹤縹緲,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何得知,李贄絕望地道:"若能找到醫聖,還有一線生計,立刻派人去找。"

小順子突然喊道:"殿下,公子是醫聖弟子,也頗精醫術,能不能讓公子清醒一會兒,讓他先開個方子,維持住性命再說。"

李贄驚喜交加,道:"真的,隨雲竟是醫聖弟子?"

小順子點頭道:"公子少年時曾經在醫聖門下學醫,只是時間不長,但是公子醫術的確出眾。"

李贄看看幾個御醫,他們商量了一下,道:"殿下,我們可以用一副猛藥,讓江大人甦醒片刻,只是這樣以來,恐怕會加重江大人的傷勢。"

李贄斷然道:"醫聖行蹤不定,若不能維持住江先生的性命到一個月,只怕難以等到醫聖前來,你們先準備好藥物,等我吩咐,這幾日你們辛苦一下,不可離開此地片刻,若是江先生有個三長兩短,我必然要你們抵命的。"

幾個御醫唯唯稱是。

這時董志匆匆趕來,他上前道:"殿下,現在前面十分雜亂,那些客人很不安,子攸說,請殿下傳令,該如何處置。"

李贄皺皺眉,走出房門,他不想打擾江哲的醫治。走到門外,卻一眼看到另外一間房間門口站著侍衛,他看了一眼,苟廉立刻上前稟道:"殿下,侍衛們趕到的時候,禁軍統領裴雲也在寒園,因為小順子只說好好安頓他,所以我派了侍衛把他軟禁在那裡,也已經安排御醫替他醫治,據說他渾身是傷,恐怕是他保護了隨雲。"

李贄驚疑地道:"裴雲怎麼會在寒園。"說著轉身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是小順子的住處,佈置的很是冷肅,裴雲坐在一張椅子上,上衣已經脫下,滿是青紫的掌痕,一個御醫正在替他上藥。兩人見到李贄進來,一起下拜見禮。

李贄擺擺手道:"你們繼續。"不多時,御醫收起醫箱,告退出去。

李贄看向十分不安的裴雲,歎了一口氣,問道:"裴將軍如何會在寒園呢?"

裴雲心道,莫非江大人派去通知雍王自己留在寒園的侍衛也被殺了麼,他沒有多問,只是將經過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原來江哲中箭之時,裴雲也是震驚得幾乎不能反應,正要攙扶,就聽到小順子一聲悲鳴,身影如幻如電,轉眼間就到了兩人身邊,小順子總算跟著隨雲多年,對外傷醫術也知道一些,他知道不能輕易拔箭,便只能點了幾處穴道止血,然後渡過真氣替隨雲續命,他看了裴雲一眼,神色冷厲,裴雲只看他的身法就知道這個少年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連忙簡明扼要地說明情況,小順子抱起隨雲走進寒園,卻看到毒手邪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逃走,地上只留下了片片血跡。

沒有多久侍衛們趕來,小順子讓他們立刻去請御醫,然後只吩咐他們照看一下裴雲就進了房間,裴雲自然知道自己暫時被軟禁了,但他光明磊落,自然不會畏懼。

李贄聽了裴雲的話,站起身深施一禮道:"裴將軍,你今日捨身相救江司馬,不論他是生是死,本王都感同身受,只是如今情況不明,還請你在王府暫住幾日,而且將軍傷重如此,也不便回去讓令尊擔憂,不知道將軍可有師門長輩在此,有他們相助,將軍的傷勢也比較容易醫治。"

裴雲連忙道:"殿下言重了,裴雲願意遵從殿下的命令,末將有兩位師叔就在長安城外浮雲寺潛修,殿下可以派人前去,兩位師叔對裴雲十分關愛,必然會立刻前來。"

李贄點點頭,他身邊的侍衛大多是軍中選拔而出,就是有一些武功極高的,也是外功強過內功,如今更是缺少這樣的內家高手,有了兩位少林高僧,自己就可以放心江哲的安全了。

這時,苟廉匆匆走了進來道:"殿下,現在已經查明,守衛寒園的所有侍衛都已經被害,其中一名死在路上,看來是要到前面去的,另外,除了胡威等人之外,還少了那名南楚來的廚子,其餘人等都各在其位,相互之間都有人證,基本上可以斷定沒有人參與此事。"

李贄冷冷道:"那些賓客呢?"

苟廉看了一眼李贄的神色道:"當時殿下已經開宴,所以幾乎所有賓客都在廳中,但有幾人有些異常,據僕役所說,這幾人事發之時,都不在席上,他們恐怕要殿下親自徵詢。"說著遞過一張名單。

李贄接過,上面寫著五個名字,分別是魏國公程殊、靖江王郡主李寒幽、虎威將軍秦青、禁軍統領裴雲、大內副總管夏侯沅峰。李贄面色陰沉。

苟廉又道:"我們在園門外發現了一張強弓和一袋白羽箭,看來是刺客丟棄在那裡的。"

裴雲突然插話道:"殿下,雲曾經看到過刺客一眼,這人身材比雲略矮,穿的是藍色長袍,絲巾蒙面,其他的請恕裴雲沒有看清楚。"

李贄只覺得心中一動,淡淡道:"苟廉,我記得秦青穿的就是藍衣。"

苟廉道:"殿下不可妄斷,秦將軍出身名門怎會作刺客之事。"一邊說一邊望了裴雲一眼。裴雲識趣地道:"雲傷勢不輕,請問殿下可否暫時告退。"

李贄道:"寒園之內還有幾間客房,都已經收拾整潔,請裴將軍自行選一間,將軍的兩位師叔來了,也請在寒園暫住,本王還有要事,請將軍好好休息。"說罷李贄走出了房門。

苟廉連忙跟上。李贄冷冷道:"若是裴雲所見無差,秦青的嫌疑最大?"

苟廉道:"也不可這樣說,秦青雖然涉嫌,可是"

走出房門,李贄看向苟廉,冷冷道:"夏侯沅峰身材和秦青彷彿,而且箭法一樣高明,未必不是他所為,還有靖江王郡主,李寒幽雖是宗室女子,卻是鳳儀門弟子,有傳聞說她是鳳儀門主座下第九位親傳弟子,鳳儀門主就是刺殺的高手,李寒幽若是穿了男裝,也可能會是裴將軍看到的人。"

李贄跺足道:"不論是誰,我絕不放過此人,稍後你再去好好問問裴雲,一定要問清所有細節,本王先去見見這幾個人,你先去讓子攸撤宴,就說本王司馬遇刺,無心飲宴,你立刻派人去城外軍營,讓司馬雄帶近衛軍千人入城,接管雍王府防務,答應軍務由董志暫管。"

苟廉猶疑地道:"殿下,魏國公恐怕不便強留,還有私自調動軍隊入城,恐怕會遭到彈劾。"

李贄冷冷道:"魏國公不用強留,我不信他會作出這種事情,調動軍隊一事你不用擔心,本王這就入宮向父皇稟告,哼,長安皇城之中,刺客如此囂張,京兆尹該當治罪。"

苟廉連忙道:"殿下深思熟慮,臣這就去辦。"

過了一個時辰,第一服玄參湯藥服下,江哲氣息粗壯起來,已經不需要小順子時時刻刻渡氣續命,小順子立刻默默運功,恢復功力,此刻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在救回江哲之前,他絕不會再衝動的。沒有多久,少林達摩堂兩位長老慈苦、慈遠急急趕來,再看過師侄的傷勢之後,方才放心下來,雍王李贄親自拜託兩人代為守衛寒園,兩人初時有些猶豫,但是裴雲紅著臉偷偷地在慈遠耳邊說了一句話,慈遠便欣然答應,雖然不知道裴雲是如何說服兩位長老的,李贄仍然感激地向三人致謝,然後匆匆出府,飛馬趕向皇宮。

事情發生的時候,李援正在後宮長孫娘娘處弈棋,長樂公主在旁邊觀戰,三人共享天倫之樂,正是其樂融融,雖然雍王府出事的消息已經在皇城內流傳,但是還沒有傳到李援的耳朵裡面,正在李援苦思冥想的時候,突然宮外一陣喧嘩,李援惱怒地問道:"怎麼回事,何人在外喧嘩?"還沒有派人出去看看,李贄已經衝了進來,只見他神色狂怒,衣著凌亂,他一衝到李援身邊,突然跪倒大哭起來。

李援大驚,這個兒子一向堅韌,自從十歲之後再未見過他流淚,為何今日如此,他顧不得惱怒,連忙起身攙扶道:"贄兒,發生了什麼事情,慢慢說,父皇替你作主。"

李贄不肯起身,泣道:"父皇,兒臣今日召宴,為駿兒送行,可是有人趁機闖入府中,殺了二十一名侍衛、兩名太監,還重傷了臣帥府的江司馬,如今江司馬重傷垂危,眼看性命不保,父皇,孩兒如此隱忍,仍然招致大禍,這讓孩兒如何還能在長安居住,或是父皇首肯,孩子就要離開長安,到幽州就藩了。"

李援聽得怒火上升,怒道:"來人,立刻傳京兆尹和禁軍大統領進宮,他是怎麼辦得事,竟然讓人在雍王府行刺。"

李贄心中冷笑,知道父皇根本不想追究責任,畢竟很有可能是太子所為,自己就寬寬他的心吧,便道:"父皇息怒,兒臣認為行刺之人乃是絕頂高手,所以京兆尹恐怕也是無能為力的,只是兒臣實在擔心府上的安全,求父皇允許兒臣調動一千近衛充實雍王府宿衛,還有幾名賓客涉嫌刺殺,請父皇允許兒臣調查此事。"

李援冷靜下來,道:"好,一千近衛不算多,你要好好安排,不可讓他們觸犯軍規法令,至於涉嫌賓客,你可以自己處置,不過三品以上的官員或者皇親國戚你若是要處死,需要得到朕的旨意。江司馬傷勢如何,他是南楚狀元,若是這樣死了,恐怕有人會藉機造謠,說我大雍無力保護降臣,到時候誰還願意投降。"

李贄慘然道:"江司馬心口中箭,若非心臟偏了一些,只怕就要立刻喪命,現在生死還未可預料,兒臣已經用父皇賞賜的玄參替他吊命,另外派人去尋找醫聖桑先生,若是找不到人,只怕江司馬性命不保。"

李援歎了一口氣道:"朕這就傳旨,令天下各州府尋找桑先生,你放心吧。"

李贄磕頭謝恩,道:"兒臣府中之事紛亂,需得回去處置。"

李援點點頭道:"你去吧。"

李贄起身,剛要離開,長樂公主站起身道:"父皇,兒臣送送二哥。"

李援只是擺擺手,表示同意。李贄看去,長樂公主面色蒼白,神色之間十分不安。兩人走到宮外,長樂公主低聲問道:"二哥,江司馬性命果然危急麼?"

李贄歎道:"若是用玄參吊命,可以保得半月平安,可是為了讓他暫時清醒,替自己開方,恐怕只能維持十日。"

長樂公主面色慘白,低聲道:"十日,桑先生行蹤不定,恐怕是到不了的。"她突然拉住李贄道:"王兄,我這裡也有父皇賞賜的玄參一株,半株我得留給母妃,她身子不好,我需得小心,另外半株我拿給你,還有父皇前些日子賞給我的一副熊膽,我用冰塊冷藏,還沒有用,王兄一起帶去。"

李贄大喜,玄參、熊膽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有父皇那裡偶然會有貢品,想不到父皇賞賜給皇妹這些珍貴的藥物,他深施一禮道:"本王代江司馬多謝皇妹救命之恩。"

長樂公主拉著李贄向翠鸞殿走去,一邊走一邊道:"皇兄,若是江司馬能有機會清醒,你代我向他說一句謝謝,他明白的。"李贄雖然不明白長樂公主的意思,但是意外得到貴重的藥物讓他欣喜若狂,也顧不上多想了。

回到王府,李贄一刻不停地去看江哲的傷勢,走進寒園江哲的住處,只見小順子坐在江哲身邊,專心的留意江哲的傷勢,李贄上前看了一眼,旁邊留下來伺候的御醫上前低聲道:"方才江大人曾經幾乎斷氣,幸好這位順公公救了回來,不過已經不用一直渡氣了。"

李贄低聲道:"本王帶了半株玄參和一副熊膽回來,你有沒有把握多延幾日。"

這位御醫喜道:"若是如此,小醫敢保證,至少可以多延十日。"

李贄欣然點頭道:"本王將藥給你,你們一定要盡心竭力,若能救回江司馬,本王重重有賞。"

那個御醫連連謝恩,小順子彷彿沒有聽見一般,仍然看著江哲,他心中無限後悔,後悔自己不該離開江哲身邊,他心中滿是殺氣,恨不得將仇人千刀萬剮。

接下來的日子彷彿是噩夢一般,江哲幾次瀕危,御醫們只能勉強吊住他的性命,隨雲遇刺二十七日之後,李贄終於狠下心讓御醫用猛藥救醒了江哲。江哲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小順子和李贄毫無血色的面容,小順子飛快地道:"公子,你性命危急,若等不到醫聖救命,只怕難以生還,如今公子可有什麼法子拖延幾日,現在王府之中玄參還剩三兩,還有齊王殿下送來的一副熊膽,公子怎麼辦。"

江哲聽明白了情勢,低聲道:"去拿我的金針,記得我教你的行刑針法麼?"

小順子拚命點頭,道:"我記得,記得很清楚。"

江哲艱難地道:"在我書房裡面有本手抄的針法,那原本是我自創的奪魂金針,共有十三套針法,前面十二套都是用刑的法子,最後面一套是能夠迫出人身的全部潛能,救人於逼死之境的法子,這樣用刑之時可以讓人苦痛而不死,你武功越高,越難免出生入死,我願本想把最後面的針法教給你,若有急難,好救你性命,所以裡面用針的方法我都零散的教過你,這套針法可以將我的生命潛能全部逼出,至少可以保我九日性命,只是用了之後,就沒有別的法子了,既然還有玄參、熊膽,我說一張藥方,你用針之後,替我服下,可以多延幾日。"

聽江哲說完了藥方,見御醫已經記錄下來,小順子淚流滿面,江哲總是時時刻刻替自己著想,他卻離開江哲,讓他身負重傷,江哲伸出手擦去他的眼淚,低聲道:"不可傷心,我若不幸身死,你將我的計劃全部稟告殿下,讓殿下作主,免得功虧一簣,你也不要替我報仇,帶著柔藍回南楚隱居,記著,帶我的骨灰回去和夫人同葬。"

小順子見江哲已經神情渙散,突然叫道:"公子,你一定要醒過來,你記不記得,害死夫人的兇手仍然逍遙法外,小姐年紀幼小,你若一死,我只能拚死去替你報仇,可是只怕九死一生,若是我死了,誰來照顧孤苦無依的小姐,公子,不成的,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報仇,你為了夫人小姐也要活下去。"

江哲神情一凝,微微點頭,然後又昏了過去。

小順子胡亂擦了一下眼淚,看江哲暫時不會有事,匆忙的去取書冊。接下來,針灸用藥,小順子能夠感覺到江哲的肌膚再顫動,這套針法還不夠完善,所以受針之人還有苦痛之感,等到灌下江哲新開的藥方,小順子見江哲已經氣息均勻,這才放下心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小順子眼中露出凶光,看向御醫,方纔他們主僕所言都是機密,若給外人知道,恐怕不免生事。

李贄雖然一直在琢磨江哲主僕的對話,但是始終沒有頭緒,不明白江哲為何從不說起夫人遇害之事以及仇家之事,但是他心思深沉,知道不可多問,如今見小順子眼露殺氣,怎不知他的心思,便道:"小順子放心,這位賈太醫也是本王信得過的人,他不會出去胡說的。"

小順子看了李贄一眼,這些日子李贄全力相救,他也是感同身受,不能不賣雍王的面子,便冷冷道:"太醫,若是你說出去一字半句,休怪我不留情面。"

說罷手指雖然一點書案,堅硬的紅松木桌面立刻留下了一個一寸深的指孔,賈太醫身上一陣哆嗦,連忙道:"小醫自會守口如瓶。"

接下來的時光更加難熬,江哲始終氣如游絲,小順子每日在他身邊伺候,神色冰冷,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而雍王等人也是愁容滿面,這一日,御醫來稟報,只怕江哲性命就在今夜,李贄頹然坐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世子李駿已經去就藩了,石彧也隨之而去,若是江哲過世,李贄心生寒意,自己該如何是好。就在他心中惶惶的時候,突然苟廉驚喜交加的跑了進來喊道:"殿下,殿下,桑先生來了。"

李贄大喜,剛要站起,卻覺得手足發軟,竟然站不起來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8:10     標題: 17

醫聖桑臣其時採藥深山,出山之日,見雍帝皇榜,乃知隨雲瀕死,三日之間,疾馳千里,奔赴長安,至雍王府,隨雲命懸一絲,醫聖妙手回春,哲乃得生,然自此體愈弱。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桑臣一到王府便直奔寒園,帶著幾個御醫和小順子打下手,閉門不出,只是不時吩咐下來各種事情。

李贄等在門外,心中焦慮無比,裴雲傷勢已經全然好了,聽說桑臣到了雍王府,也趕來站在門外等候,他對江哲十分感激,自己按照他的法子和師門商量之後,兩位師叔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已經默許,雖然有悖佛門慈悲為懷的理念,可是也顧不得了,裴雲是他們精心培養的護法弟子,斷然不能和鳳儀門有所瓜葛。為此,他們特意將身上僅有的兩粒小還丹分了一粒給江哲服用。

眾人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看見桑臣等人滿面疲憊的走了出來。醫聖已經是年將七旬,雖然年邁,鬚髮皆白,但是仍然身體健朗,這兩日御醫們幾乎還要輪流上陣,他卻是始終沒有走出房門一步。

走出房門,桑臣一眼看到李贄,上前施禮道:"老朽多謝殿下費勁苦心,若非有殿下用貴重藥物續命,只怕隨雲等不到老夫相救了。"

李贄終於鬆了一口氣,軟軟地坐倒在侍衛們搬過來的椅子上面,疲倦地道:"桑先生,是本王要多謝你救回了江先生啊。"

桑臣微微一笑道:"我和隨雲,情同祖孫,我救他也是理所當然,不過雖然他現在已經平安,但是接下來的調養還有費很大心思,老朽只得叨擾殿下了。"

李贄連忙站起道:"自然,就是桑先生不說,本王也要請先生暫留王府的,不論有什麼需要,請先生告訴本王,一定不會讓先生失望。"

桑臣點點頭道:"老朽也累了,請為老朽準備住處,明日我再來為隨雲診治,老朽就住在寒園吧,可以隨時照顧隨雲的身體。"

李贄連連答應,他早已令人在寒園為桑臣準備住處。

這時王妃派人過來勸李贄回後府休息,這些日子以來,李贄幾乎吃住都在寒園,根本沒有回去,這下他終於安下心了,這才回到住處,王妃帶著兩個側妃和侍女們伺候著李贄沐浴更衣,好好吃了一頓美餐之後,李贄終於心無牽掛的躺在床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李贄起身,兩個侍女過來幫助李贄整理衣衫,李贄笑道:"王妃呢?"

王妃從外面走了進來,笑道:"殿下大喜,方才寒園派人來稟報,江司馬已經醒了。"

李贄大喜道:"醫聖果然名不虛傳,一夜之後,隨雲就醒了。"

王妃忍著笑道:"殿下,已經過了兩天了,您這一睡怎麼也叫不醒,桑先生過來看過,說您是前些日子太過勞心勞力,只要睡醒了就好了。"

李贄苦笑道:"怪不得本王飢腸轆轆,快拿些吃的來,本王要去寒園看望江先生。"

王妃拉著李贄到外間用餐,一邊走一邊道:"殿下一會兒帶著柔藍去吧,這些日子不敢告訴她江司馬的事情,她已經哭鬧了好幾回了。"

李贄點點頭道:"也好,你也陪我去一趟,然後進宮去告訴長樂一聲。"

王妃詫異的看著李贄,道:"殿下不是說此事不妥麼?"

李贄苦笑道:"長樂一知道江司馬重傷,立刻就把父皇賞賜給她的玄參送了一半給本王,前兩日還派人來問,是否需要另外半株,若是醫聖還未到,我恐怕真的要去借玄參了。看來長樂對江司馬確實用情極深,我就算不能成全她的心意,也不願她終日擔憂。"

王妃點點頭道:"也好,這樣吧,我帶著柔藍一起進宮,就說帶給長孫貴妃看看,這個孩子雖然年幼,但是聰慧可愛,長樂也很喜歡她。"

李贄點點頭,王妃又道:"殿下,您雖然放了秦將軍他們,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派人監視,而且明目張膽,昨日秦夫人親自來拜訪,對妾身說絕非秦青所為,不過大將軍還是把秦青關了起來細細盤問。"李贄冷冷道:"這些事情等我和隨雲商議過後再說吧,若是他所為,本王絕不會饒了他。"

王妃猶豫地道:"殿下,您現在和太子他們勢同水火,如果再得罪了秦大將軍,妾身實在放心不下,而且夏侯氏深得皇上寵幸,靖江王郡主這次又是奉父命前來,無論得罪了哪一個,都是很麻煩的。"

李贄頓了一下,淡淡道:"沒什麼,有些事情遲早要解決的,只是秦青若真是作出這種事情,真是有辱門楣。"

王妃小心翼翼地道:"我看這孩子不會這樣做的,大將軍家教嚴謹,這孩子秉性善良,雖然有些魯莽,但是這種暗箭傷人的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

李贄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什麼,他已經親自問過秦青,秦青毫不隱瞞當日的情景,他可以肯定有人挑撥秦青,可是他不能肯定秦青沒有落入圈套,畢竟當日的事情除了江哲之外沒有第二個目擊者還活著,就是秦青說得是真話,也不排除他趁著有人行刺而落井下石的可能,但是事關重大,李贄不願告訴王妃,只是淡淡道:"本王會秉公而斷的。"

無論如何雍王府總算暫時平靜下來,這些日子以來王府上下人仰馬翻,如今總算風平浪靜了,當然暗中的波濤洶湧就不是普通人所能瞭解的了。

太子府邸,魯敬忠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情報,突然震怒的撕碎了紙張,過了片刻,他起身走出房間,走到殿門處,卻聽見裡面歌舞正酣,魯敬忠搖搖頭,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只見太子李安坐在上首,懶洋洋的看著那些舞女優美的舞姿,見魯敬忠進來,而且神色不好,李安一揮手,這些舞女樂師都退了下去,他問道:"少傅為何如此憂慮,不就是江哲性命保住了麼,我們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他的性命啊。"

魯敬忠憂心忡忡地道:"殿下,這些日子臣仔細閱讀情報,發覺咱們犯了大錯。"

李安一愣,坐直身軀道:"少傅何出此言。"

魯敬忠道:"殿下,從前我認為江哲雖然是國士,但是說句實話,我們不缺文武之才,所以他雖然軍略國策上都有不凡之處,臣也不甚在意,只要殿下登基之後,他若願意效命,用之不晚,反正殿下還不是皇上,用不著急於招納才俊,引得皇上疑心,臣還暗笑雍王不知檢點,就是江哲才華再高,不入中樞,又有什麼作用,原本臣建議刺殺江哲,不過是想挑起雍王和秦大將軍的衝突罷了。不料當日情況詭異,竟有另外一批刺客搶了先,雖然他功敗垂成,還是我們安排的人得了手,之後雍王的反應殿下也看到了,臣這才想到莫非我們踩到了雍王的要害。"

李安點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這些年來我們沒少難為老二,何曾見他這樣強硬,先到父皇面前哭訴,又調近衛軍入城,連父皇賞賜的玄參他都不珍惜,還向長樂公主借了玄參,連老六都上桿子巴結,想到這裡,孤就生氣,怎麼六弟這樣糊塗,他還有沒有把孤看在眼裡。"

魯敬忠道:"正是這些讓臣起了疑心,仔細閱讀舊日情報之後,才知道臣失職了,這個江哲,從前臣只是以為他是棟樑之才,可是臣仔細推敲,此人竟是一個善於陰謀詭劃的奇才。"

李安揚眉,示意魯敬忠講下去,魯敬忠道:"此人以文才揚名,他在南楚德親王幕中參贊,臣初時沒有覺得奇怪,只道他不過是附驥罷了,而且我們所得情報,雖然知道德親王很信任他,但是並沒有看到他獻了什麼計策,雖然知道他軍務處理的不錯,可也覺得無關緊要,這些日子,臣收集了德親王全部戰報,發覺只有在江哲在其軍中的時候,德親王的戰術才變得詭異陰狠。還有江哲一曲送了蜀王性命,雖然傳為美談,但是人人都以為是德親王的命令,江哲不過捉刀而已,但是如今想來,未必不是江哲自己的意思。只是此後江哲臥病數年,所以人人都沒有留意,若非臣遍閱南楚情報,只怕也不能發現這一點。"

李安笑道:"少傅是否過於憂慮了,這都是沒有證據的事情?"

魯敬忠道:"確實沒有證據,可是殿下,齊王為什麼想要跟雍王爭奪此人,這次又巴結地送去貴重藥物,殿下不是說梁婉曾經稟告過殿下,說雍王和齊王都曾經讓她注意江哲,只是咱們以為雍王賞識江哲的才華,殿下知道,雍王是愛才如癖的,至於齊王總是胡鬧,所以殿下也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雍王和齊王只怕都知道此人的厲害,只有太子和臣把江哲看成一個才華橫溢的文人罷了,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雍王是用他的器重,讓我們相信江哲是屈原賈宜一般的名士,卻讓我們忽略了此人實在是良平一流的謀士啊。"

李安道:"少傅細心,孤是知道的,可是也未免太過慮了,此人投靠雍王以來,並沒有什麼建樹可言啊。"

魯敬忠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道:"這正是臣擔憂的,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另外若是臣猜得不錯,此人用計應該是陰狠嚴密,不拘一格的,只怕我們會中了圈套,所以臣原本希望他死掉的,可是沒想到這樣的重傷還讓他逃出了生天。"

李安寬慰道:"少傅才智過人,就是那人再有本事也不是少傅的對手啊,大不了我們再派一次殺手。"

魯敬忠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得意,卻搖頭道:"這就是另外一件被我們忽略的事情,他身邊有一個暗藏的高手,名叫李順,據說是南楚宮中一個宦官,在建業城破的時候托庇於江哲,也被雍王一起帶了回來,我事後查閱關於此人的情報,發覺十分稀少,因為此人幾乎終日和江哲形影不離,江哲深居簡出,這人也是如此,殿下知道,雍王府上下如同鐵桶一般,很難滲透的,尤其是江哲身邊更是侍衛眾多,我們的探子根本就沒有留心到此人,據夏侯所說,那個李順武功已經到了不著皮相的境界,除非是他那種級別的高手,或者是擅長品鑒的人物,很難看出他的深淺,我們的探子這一點實在是差了一些,又沒有特意留心,這才忽略了這個人,據夏侯說,此人武功必然遠在他之上,我們若是再派殺手,只怕行不通了。"

李安神色不安地道:"少傅,那你說該怎麼辦。"

魯敬忠道:"所謂兵來將擋,殿下也不必過於憂心,只是我們多加小心,一旦殿下登基,就不用憂慮了,若是情勢緊急,大不了我們派些厲害的殺手去,李順的武功再高,還能高過那個人麼?"

李安點點頭道:"少傅說得是。那麼我們的生意要不要緩一緩?"

魯敬忠道:"這倒不必,夏侯說,那個刺客十有八九是南楚派來的,我怎麼也不相信一個南楚降臣會和錦繡盟有什麼勾結,而且我也不信他在難處有什麼勢力可言,現在雍王焦頭爛額,我們正好趁機做幾比打得,等到雍王有所察覺,我們已經不幹了,倒是殿下,臣還是勸殿下疏遠夏金逸,他是和江哲起了衝突才進府的,我擔心他有異心。"

李安不耐煩地道:"少傅,你知道的,夏金逸雖然和江哲起了衝突,卻是因為關中聯而起的,而且就是孤是江哲,也會像他那麼做的,再說本王派人監視夏金逸,他除了和綠娥卿卿我我,就是忙著排練歌舞,這次江哲重傷,雍王府一片混亂,他若是奸細,不是特別關心就應該裝作漠不關心,可是你也知道,他雖然好奇卻沒有一絲同情,還嘲諷雍王府的人,除此之外就是把綠娥弄到手了,他若是雍王府的奸細,這些日子還不忙著收集情報,再說,這種只會聲色犬馬的人,老二恐怕看不上的,你放心,本王不會讓他知道什麼機密的,這小子也不是這塊料。"

魯敬忠皺皺眉,不再勸諫,他總不能說殿下這些日子被夏金逸引誘縱情聲色,已經引起某些人的不滿吧,這種事情勸也勸不來的。

李安擺手道:"好了,少傅加強對雍王府的監視就是了,不用過慮。"魯敬忠只得唯唯稱是。

李安這時神情一變,道:"只是有一事我十分不安,齊王事先沒有警告你我江哲之事,如今又是巴結討好,你說齊王是不是有了異心。"

魯敬忠道:"殿下,天下誰沒有私心呢,臣認為齊王也只是喜歡賢才罷了,這一點私心殿下應該不用介意的。"

李安有些不滿的看了魯敬忠一眼道:"既然你這樣說了,孤也就算了,不過你要好好留意齊王,孤可不想眾叛親離。"

魯敬忠神色不變地道:"臣一定注意齊王的舉動,若是殿下擔心,不妨問問蘭妃娘娘,她和齊王妃是同門,一定會知道一些的。"

李安冷冷道:"孤已經問過蕭氏了,她說齊王妃告訴她,說是齊王不過是因為顧念江哲曾經治好過他的毒傷,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所以沒有放在心上,今日聽了你的話,老六的話必然不盡不實,還是你替孤留意此事吧,孤絕對不允許另外一個雍王出現。"

魯敬忠恭恭敬敬地道:"臣遵命。"

在長安一處宅院之中,夏侯沅峰正站在園中,賞玩著初開的梅花,如今已是二月末了,幾株早梅含苞待放,這時一個青衣小廝從後面匆匆走來,看到初春的陽光下有著如同梅花一般俊雅容貌的少主人,他神情呆了一下,然後高聲道:"公子,客人想要見您。"

夏侯沅峰微微一笑,道:"這就好了。"說罷剪下一枝梅花,插到瓶中,就這樣捧著瓶子向客房走去。走進客房,他將花瓶放到桌子上,淡淡的梅花香氣立刻盈滿了房間,他對著床上的那位中年人淡淡說道:"毒手邪心,你的傷勢已經好了麼?"

毒手邪心冷冷的看著這個當日救出自己的俊美少年,森然道:"我的傷勢已經好了,你有什麼條件可以說了吧。"

夏侯沅峰微笑道:"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很不幸,江哲江隨雲已經逃出生天了。"

毒手邪心心中一緊,但他冷然道:"那麼你這個黃雀也沒有佔到便宜啊。"

夏侯沅峰淡淡道:"按理說,你是南楚間諜,我應該殺了你的,可是我實在是不願殺你,畢竟你我的目標並不衝突,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行刺,你可願意。"

毒手邪心冷笑道:"你當我是白癡麼,不說現在江哲身邊必然防衛嚴密,現在順公公也不會離開他左右。"

夏侯沅峰眼睛一亮道:"你對李順很熟悉麼?"

毒手邪心看破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不算熟悉,不過我曾經監視過江哲一段時間,知道他經常出入江哲的府邸,只是沒有料到他武功如此高強罷了,這次若非他不在,我恐怕就上門送死了。"

夏侯沅峰淡淡道:"這些日子京城的盤查已經鬆懈了很多,你如果願意,我可以送你出城。"

毒手邪心冷然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夏侯沅峰笑道:"我的目的很簡單,我要你引開雍王府的注意力,在他們追捕你的過程中,我希望你能讓他們相信,和你合謀殺人的乃是秦青,當然我會盡量助你逃回南楚,若是不行,還請你自行了斷。秦青是什麼人你清楚,我想雍王和秦大將軍發生爭執,對你們南楚也是有好處的。"

毒手邪心知是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淡淡道:"也好,最多我的性命還了給你就是,只是你也必須做一件事情,你必須在兩年之內殺了江哲。"

夏侯沅峰微笑,舉手立誓道:"夏侯沅峰立誓必定在兩年之內殺死江哲,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毒手邪心淡淡道:"我雖然不信你的誓言,可是我相信你必須殺死江哲,否則除非你終生不讓他知道射那一箭的是誰,否則,你一定會死在他手上。"

夏侯沅峰微微一笑,當日他看見小順子匪夷所思的輕功,便知道太子殿下得罪了一個十分可怕的敵人,所以臨時起意,把搶先刺殺江哲的刺客救走了,希望他能夠達成自己的目的,不過射那一箭的人不是自己呢,若非讓毒手邪心這樣認為,他怎會乖乖的聽從自己的安排,想到那個殺手黃雀,夏侯沅峰惡意的想道,不知道那人清不清楚也有人用弓箭瞄準了他呢?世間的事情真是無巧不成書,誰會想到有三波殺手同時到了寒園呢?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8:56     標題: 18

隨雲稍愈,桑臣辭別長安,臨行王以千金相贈,先生推辭,哲勸曰,金帛非為酬功,僅略助行資,且天下貧病者眾,先生善救之。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死裡逃生是什麼感覺,這大概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到,所以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雖然感覺到渾身麻木,心口更是劇痛難忍,仍然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艱難的動動四肢,又是一陣疼痛,更加確認自己還活在世上,不是到了陰曹地府,我呻吟出聲,嘶啞的聲音剛剛從唇邊溢出,已經有人過來挑起了床上的錦帳,我仔細看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御醫,我勉強露出一絲微笑,他驚喜的回頭叫道:"江大人已經醒了,快去通知桑先生。"接著耳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然後我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雖然多年不見,可是桑先生的相貌沒有太多的變化,鬚髮灰白,相貌清瘦,眼神總帶著那種專注和無情,是的,無情,桑先生在天下人的口中是妙手回春的神醫,經常不辭辛苦為貧苦之人醫病,可是他的心卻是冰冷無情的人,這些我當年就知道了。病人在他眼裡只是面孔模糊的男女,他醫治病人的時候固然是專心致志,對於病人的病情變化、心情波動都瞭如指掌,可是事後病人若是痊癒,那麼在他來說就是陌路之人,若是病人不幸逝世,他也斷不會有一分傷心難過。或許,在桑先生眼裡只有病人和健康人這種分法,對於他來說,病人只是用來驗證醫術的工具罷了,若說有誰例外,那麼大概就是我了。

記得當年初次相見,父親求他醫病,他只看了一眼就說父親病根入骨,就是醫治也不過數年性命,父親原本有些失望,甚至有不再醫治的打算,是我對父親說道:"數年對於常人來說雖然短暫,但是對咱們父子卻是至關重要,兒尚年幼,若無父親照料,不免顛沛流離,父親若是就此不起,又如何能夠放心孩兒將來生計,不如父子相依為命,多捱數年,若是父親苦痛纏身,兒自然不敢強求父親,可是只要孩兒細心照料,父親應該沒有多大苦楚的。"

父親原本只是一時灰心,見我言辭懇切,便再度求醫,桑先生聽了我的說話,只是淡淡道:"這孩子倒也通達。"說罷就留下替父親診治,而且羈留數月,教我醫術,我曾聽他說過,他沒有什麼行醫濟世的志向,行醫只是他的謀生手段罷了,雖然他說得如此冷漠無情,可我偏偏喜歡他這般率直,而且桑先生眼中見不得病人,不過幸好他平日沉默寡言,若是給人知道世人心目中的杏林醫聖這般心思,只怕要大驚失色了。

看到桑先生,我不由流出淚來,這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長輩了。桑先生明白我的心思,走過來替我診脈,淡淡道:"隨雲,你的傷勢已經沒有大礙,這些日子,你服了不少貴重的補藥,雖然救了你的性命,可是不免有些元氣太盛,這些日子,你先慢慢調養,等你傷勢痊癒之後我再為你細細醫治調養。"

我用目光詢問地看著桑先生,他微微一笑道:"你是問雍王殿下和那個一直替你用真氣續命的小子麼,雍王這些日子以來太過疲倦,我已經讓他回去休息,據說殿下一覺睡下,現在還沒有醒呢,你那個隨從確實忠心不二,不過我見他內力消耗太甚,又不肯去休息,所以用了一劑藥,讓他乖乖的去休息了,等到他醒來之後,正是破而後立的好時機,我會監督他好好閉關練功,你這孩子先天不足,練武不會有太大的成就,他倒是練武的奇才,雖然說他的武功確實是精妙非常,但是能夠練到這個程度還是他天資過人,我那幾手武功還沒有傳人,不如教了給他,你是我半個弟子,他對你忠心耿耿,教給他也是一樣。"

我不由大喜,桑先生的武功深淺雖然我不知道,但是從他的語氣可以看出應該很不凡的。轉念一想,我想起雍王多日來一定是十分勞累,否則怎會一睡不醒,不由有些焦急,連忙握住桑先生的手,在他手心裡寫了一個"王"字。桑先生微微一笑,道:"難道殿下對你這般親厚,我已經去看過他了,你放心吧。"

我這才鬆懈下來,這時一個侍女端過一碗藥來,小心的服侍我服下。服下藥之後,我覺得又有了睏意,便又昏昏睡去,就這樣一連數日,我便是在睡眠和服藥之中度過,直到七天之後,我才不用喝那種加料了的湯藥,終於可以清醒的躺在床上了。

我摸摸有些僵硬的雙腿,很想下床走動一下,可是卻被桑先生阻止了,小順子原想來服侍我的,誰知道卻被桑先生一句"天下武功高手多得是,你還想你家公子受這樣的傷麼?"就擋住了,現在正在閉關苦練,好像桑先生的內功心法雖然和小順子大相逕庭,可是桑先生在武技上的研究可不是小順子可以比的,所以我耳邊也清淨了不少,至少沒有人鬧著跟我請罪了。雍王和王妃帶著柔藍看過我一次,之後就被桑先生禁止來看我,說要我好好修養,免得為外面的事情煩心。從那以後,雍王除了每日派人來問候之外,就沒有再過來了,聽桑先生說,好像雍王正在親自整飭王府防衛,因為從前的防衛對於江湖高手不免有些漏洞太多。靜養雖然有益我的身體,可是也未免太鬱悶了,就連我最愛的書本也不讓我碰一下,桑先生只拿了幾本清淨無為的道家經書給我看,說是讓我平靜心情,不過倒也頗見成效,要不然怎麼我心情平靜了許多,經歷了生死,覺得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就是飄香的影子也不會總在心上徘徊不去,就是想起來,也多半是那充滿幸福的甜蜜,而非肝腸寸斷的苦痛。

又過了五六天,桑先生終於允許我下床走動了,小順子也已經回到我身邊,在他的攙扶下,我輕輕的走了病癒之後的第一步,腳步感覺比棉花還軟,在房間裡走了不到一圈,我就有些氣喘吁吁了,如今已經是三月中旬,園子裡面幾株碧桃已經開花了,春風雖然還有些寒意,但是已經不那麼刺骨了,小順子讓人將園子裡面的一座涼亭三面用蜀錦圍住,擋住了春風,又在亭子裡面鋪了厚厚的波斯毯,放上軟榻桌椅,我舒舒服服的坐在軟榻上,披著雍王殿下去年冬天賞賜的銀狐裘,桑先生坐在椅子上,雙目微闔,小順子卻在一旁煮茶,不多時兩杯熱茶送了過來,我一飲而盡,只覺的四肢百骸都是一陣舒暢。

桑先生也是一飲而盡,微笑道:"殿下送來的茶果然不錯,隨雲,雍王待你如國士,看來你是不肯隨我隱居的了。"

我一愣,問道:"先生為何這樣說,莫非是不喜歡哲效力雍王麼?"

桑先生淡淡一笑道:"這些世間俗事,我也懶得理會,雍王又不是什麼昏庸之輩,你輔佐他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為你身體著想,我倒想讓你辭官歸隱。"

我淡然道:"可是我的身體從今以後不能勞累了麼?"

桑先生搖頭道:"不只如此,隨雲,你傷勢雖重,但是只要細心調養,數年之後就可恢復如常,這幾年只要仔細一些,也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心病難醫,你的心脈被七情所傷,若是不能夠平心靜氣,潛修養病,只怕十年之後就會病入膏肓,若我所料不差,你必然是在身心俱疲的時候經歷了大喜大悲之事,因而傷了心經,這些年來又是悲傷未止,所以才養成宿疾,你雖然醫術不錯,只是良醫難以自醫,這才導致今日。"

小順子聽得面色蒼白,他一言不發的望著桑臣,桑臣微微搖頭,歎息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方從生死關頭走出,卻又聽到這樣的消息,但是奇怪的是,我心中卻沒有絲毫難過,淡淡一笑道:"這也是哲命中注定,就是哲從前有心歸隱,如今受了雍王殿下這樣的恩情,若不能報答,豈非終身難安,再說,若是心緒不寧,深山苦修又有什麼用處,弟子不敢相瞞,我身負殺妻血仇,此恨不雪,死不瞑目,如果能夠潛修。不過十年時間已經足夠,弟子自信可以報仇雪恨,輔佐雍王成就大業,到時候湖海漂泊,至生死於度外,視富貴如浮雲,豈不快哉,人生至此,死又何恨?"

小順子先是臉色蒼白,聽到後來卻是神色轉為平靜。桑臣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也由得你主子胡來麼?"

小順子恭恭敬敬地道:"公子喜歡如此,奴才只有依著他,最多奴才相隨泉下,想必不會令公子寂寞的。"

他這般說法,我卻也不感動,經歷生死之後,我許多想法都有了不同,小順子就是為我殉死,我也只覺得多了一個泉下友伴,而且憑我的手段,讓他活下去又有什麼困難的,所以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表示知道他的苦心,他這麼說不過是為了讓我努力多活幾年罷了。

桑臣微微苦笑道:"罷了,這也由你,不過我這段時間會替你好好調養一下,以後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我疑惑地問道:"怎麼先生還要遠遊麼,先生年紀這樣大了,又何必還要四海為家呢?"

桑臣淡淡道:"我年紀大了,不願介入俗世的紛爭,這裡波濤洶湧,我可不比你們年輕人,禁不起風浪了。不過我年紀確實不輕了,這次我準備回故鄉隱居,你如果日後有事情,可以到東海蓬萊尋我。"

我點點頭道:"先生說得是,若是局勢平穩下來之後,我也想去看看海外仙山的風光。"

桑先生猶豫了片刻,又道:"隨雲,你的仇人可是鳳儀門麼?"

我身子一震,淡淡道:"先生怎麼會這樣說?鳳儀門執武林牛耳,乃是白道精神領袖,又是大雍元勳,我怎會和她們為敵呢?"

桑臣淡淡道:"你不用擔心,我和鳳儀門沒有什麼關係,鳳儀門主成名之時,我已經是不惑之年,雖然她幾次想請我作客卿,我沒有答應,這次她們找上門來求醫,我看了一看,就知道那個梁婉是中了斷恩草配製的毒藥,斷恩草無藥可救,而這世上有這種藥物的,只有你我二人,所以我知道必然是你所為,可是你從來不會作出沒有道理的事情,所以我並沒有告訴她們,只說好好照顧,梁婉還可以恢復如常,只是過去的記憶是回不來了。"

我有些放下心來,問道:"先生不會怪我如此辣手麼?"

桑臣淡淡一笑道:"我從不過問世間俗事,只是這斷恩草未免太毒辣,以後不要用了。"

我又問道:"先生如何看待鳳儀門呢?"

桑臣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鳳儀門主是個可憐人,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你要做什麼無可厚非,但不可傷了自己的身體。若有仇恨,你只要記著仇人是誰,至於那段仇恨還是忘記的好,焚心銷骨,不記得才是對自己的善待。"

我寬心的輕施一禮道:"多謝先生教誨。"這個世間唯一能夠讓我屈從的人已經擺明了不會過問我的事情,那麼我就真的沒有什麼顧忌了。雖然不知道桑先生和鳳儀門主有什麼樣的過往,但是那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桑臣歎了一口氣,這個孩子自己一見便覺得性情相投,雖然年齡如同祖孫,自己也真的將他看作孫兒,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是不能扭轉他的心意的,鳳儀門主梵惠瑤曾與他數次把酒相談,那個女子,是光芒萬丈的存在,雖然自己已經習慣獨自一人的生活,但是也曾經對她動過心,還將自己收藏的太陰心經的殘本送了給她,若沒有自己給她的那一份,那麼相信她不會有今日的成就,至少也會慢上十年,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因為武功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可是為了這個遲早會和鳳儀門主對上的孩子,他將所有武功都傳了給李順,想必這樣李順就能夠更好的保護江哲吧。

看了看江哲,桑臣淡淡道:"我這就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我連忙道:"今日太倉卒了,還是多留幾日,我也好送先生一程。"

桑臣微微一笑道:"不用了,你身子不好,送我做什麼。"

這時遠處傳來輕快的聲音道:"怎麼,誰要走了。"我抬頭看去,卻是雍王李贄帶著司馬雄走了過來。便說道:"殿下,桑先生這就要走了。"

李贄忙道:"先生怎可如此匆忙,上次救了本王一命還沒有來得及報答,這次又救了江司馬性命,若不多留幾日,只怕都要說本王招待不周。"

桑臣淡淡道:"多留無益,隨雲已經沒有大礙,老朽尚有事情待辦,所以只得告辭了。"

李贄見桑臣言辭堅決,知道不可勉強,便令人取來價值千金的金珠,道:"本王不敢強留,請先生收下這些金珠,不敢言謝,只是相助盤纏罷了。"

桑臣淡淡道:"隨雲是我故舊,若非殿下不惜名貴藥物,只怕早已喪命,桑某感激不盡,怎敢還收金銀。"

這下雍王可不答應,連連懇求桑先生收下,我知道桑先生的脾氣,不願他們弄僵了,便勸道:"先生,這些金銀還是收著吧,若是傳出去說是雍王殿下連路費都不給,只怕也不好聽,而且先生常常為貧病之人醫治,他們無錢買藥,也常常害先生解囊相助,殿下這些金銀,先生就當是替他們收下的吧。"

我這些話正中要害,桑先生雖然心冷如冰,但是見到患病之人卻是總要醫治的,當然免不了自己掏腰包,所以總是囊空如洗,幸好他救過的人成千上萬,到處都有人接待他,不過那些人恐怕不知道桑先生根本記不得他們是誰吧。

桑臣覺得江哲說得也有道理,便收下金銀,告辭而去。雍王親自相送,只有我被禁制跟去,只能眼睜睜看著桑先生走出寒園,唉,人世上我只有這一個長輩了,相聚不過幾日就要分離,離愁別緒不免湧上心頭。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小順子代我相送之後很快就回來了,他神色有些猶豫地道:"公子,要不要查查桑先生和鳳儀門主的交往,這些事情好像沒有見過情報。"

我淡淡道:"不必了,桑先生得為人我很清楚,他既然說了不管就是不管。我們若是殺了鳳儀門主,桑先生不會見怪的,只要我們不要對鳳儀門主使用過分的手段就行了,再說鳳儀門主是什麼人物,就是我們毀了整個鳳儀門,也未必能夠傷害到她。"

小順子神色一變,問道:"若是鳳儀門主將來逃走,那麼豈不是後患無窮,總要有法子困住她才行。"

我看看小順子,微微一笑道:"這個倒是有法子,不過得看你的了,如果你能夠接下鳳儀門主百招而不敗,那麼我就有勝算了。"

小順子神色堅毅地道:"公子放心,我會辦到的。"我微笑點頭。又道:"殿下怎麼還沒過來,他今日過來一定是有事情和我商議。"

小順子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古怪,半晌才道道:"剛才殿下收到一些消息,所以沒有過來,想必一會兒就過來的。"他的話音剛落,我已經看到了李贄的身影,而我卻沒有來得及追問小順子為何神情不安。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9:12     標題: 19

李贄走了過來,神色間有些不安,我知道他是覺得這麼快就來打擾我未免有些苛刻,畢竟我現在重傷初癒,還不便處理事務,不過想一想我重傷昏迷一個半月,這些天又被桑先生禁制會客,雍王殿下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和我商討。所以我在小順子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朗聲道:"殿下請到亭中來吧,請恕哲不便遠迎。"李贄連忙上前道:"隨雲不要出來,外面風大。"說著幾步走進亭子,笑道:"這法子不錯,又可以品茶賞花,又不用擔心吹到寒風。你快坐下吧。"

剛才的動作已經讓我出了一頭的冷汗了,也不客氣,我坐了下來,淡淡道:"殿下,請先喝杯茶再說吧。"

李贄欲言又止,接過了小順子遞過來的香茶,喝過之後,才道:"隨雲,雖然有些難為你,可是你說本王如今該怎麼辦呢?"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做的很好啊,趁機充實了宿衛,得到了陛下的同情,秦青、夏侯沅峰、靖江王郡主都有嫌疑,這段日子只怕會給殿下不少方便,秦大將軍恐怕也會因此偏向殿下幾分,畢竟秦青嫌疑最重,殿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李贄赧然道:"本王也是情急,可是如今該如何收場才好,還有,不知道刺客是誰,隨雲可有想法?"

我淡淡道:"射我一箭的人我雖然看到了,可是距離太遠,不知道他的身份,不過殿下,不管是誰,不可因為隨雲亂了方寸,殿下還是找個機會和秦大將軍和好才是。"

李贄皺眉道:"你說得不錯,可是若是秦青所為,本王豈可容他活在世上,不查個水落石出,本王絕不善罷甘休。隨雲,你先前曾說有些佈置,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我看了一眼小順子,這些日子桑臣在我身邊的時候,小順子偷偷出去見過陳稹一次,昨日已經跟我報告過,這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太子已經和錦繡盟做了兩次交易,我們也賺得不少,當然也沒有忘記把太子如何走私,調用了哪些親信一一記錄下來,這些昨日已經到了我的手裡,不過目前我還沒有動用這步棋的意思,總要等到太子積重難返的時候才動手的。

想了一想,我淡淡道:"這些事情有礙王爺清譽,殿下還是當作不知道的好。"

李贄一愣,猶豫地道:"隨雲,不是本王矯情,你行事可不要太過分,若是有害社稷黎民,本王寧可不要這個儲位。"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放心,臣不會去做那些事情的。"有一句話我可沒有說出來,若是太子要去做,關我什麼事情呢?可沒有人會要我替太子承擔他的罪名吧,我最多不過是教唆,可是那滔天罪行,可是太子自己犯下的。

李贄釋然道:"那就好,隨雲,這是這些日子以來的情報,你慢慢看一下。"

我拿起雍王遞過來的節略情報,仔細研究了起來。

這些日子太子方面偃旗息鼓,畢竟他是雍王的死敵,這時候就是落井下石也不能太明目張膽的,畢竟還有皇上在,這次皇上也很猜疑太子,所以不免有些警告,太子因而隱忍,整日躲在府邸裡面聲色犬馬,不亦樂乎,而替太子操辦這些的就是太子新近寵愛的侍衛夏金逸,夏金逸雖然放蕩,但是這些方面可真的是天才,將府內的歌女舞姬調教的十分出色,唱得是銷魂曲,舞的是天魔舞,把個太子迷得神魂顛倒,每日裡都在脂粉陷阱裡面沉醉,若非內有側妃蕭蘭,外有少傅魯敬忠,只怕太子府上下已經一片混亂了。看到這裡,我不由微微一笑,見微知著,太子還沒有登基就開始享樂,看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過太子這個樣子也是一種迷惑吧,陳稹送來的情報早就說過這些日子太子忙著走私軍械呢,連著兩批軍械讓太子食骸知味,又忙著走私第三批,錦繡盟也十分滿足,不過好事不長久,雖然利益動人心,可是只要我們動動手腳,就能讓他們內訌起來。走私的事情太子想必都交給了魯敬忠他們去辦,這樣想來,太子的心機也不尋常,就是一旦犯了事情,哪怕追究到魯敬忠身上,也不過是太子御下不嚴,甚至可以上表請罪,說自己耽於女色,被下屬蒙騙,不過這樣的心機再深也不過是個梟雄罷了,想要為萬民之君主,焉能推諉罪責。

那幾個涉嫌刺殺我的人也都有相關的情報,秦青被秦大將軍關在府中不許外出,據說秦大將軍動了家法,秦青被打得下不了床,夏侯沅峰一切如常,這一點有些不正常,他的住處很嚴密,雍王又不便沒有證據就去驚動這個皇上最寵愛的侍衛,所以不知道他暗裡作些什麼,靖江王郡主李寒幽是奉父命進京謁見皇上,靖江王沒有子嗣,派女兒上京祝賀也是允許的,不過李寒幽鳳儀門弟子的身份未免有些礙眼,而且靖江郡主這些日子總是在皇后身邊,據說是因為靖江王有意為女兒選擇佳婿,所以托付皇后作主。據說,皇后有意把李寒幽許配給秦青。看到這裡我心中一寒,若是讓鳳儀門勾搭上了秦彝,這可是太可怕了,看來不論這次是否秦青行刺於我,都不能處置他了。仔細的回想那日的刺客,回憶他一切形跡,我豁然開朗,不管這人是誰,這人絕非秦青,想起當日的情形,我終於瞭然,有人挑撥離間,然後行刺於我,嫁禍秦青,可巧被毒手邪心搶了先,挑撥離間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終於鎖定了對手,我看向魯敬忠的名字,這個人真是可怕啊,恐怕他們這次的目的只是讓雍王和秦彝結仇,選中我大概是因為我是雍王新收的親信,我這次算不算是無辜受難呢,不過現在雍王這樣情急,看來我就是想韜光養晦也不成了,這人心機真的十分厲害,不過這人缺點也很明顯,若是我用計策,絕不會這樣赤裸裸的挑撥,要讓對手自動跳進圈套才好。現在秦彝和秦青只怕更恨那挑撥離間之人,不過說也奇怪,雖然是為了挑撥秦青,那個我和公主有私情的謠言也太虛假了。

這些情報並非特別詳細,想必原始的情報資料都在雍王的書房裡面,畢竟雍王不願我多費腦筋,大部分都只有幾行字而已,我也不去多想,那些情報都是關於我遇刺之事的調查,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我並不急於知道,目前我只要知道現在的局勢就可以了。

放下情報,我淡淡道:"殿下,這件事臣的心裡已經有數,請殿下不用掛心,這幾日殿下不妨多到宮中走動,殿下放鬆一些,臣才有可乘之機,刺殺臣的人不是為了私仇,所以臣也不會報復,只要殿下取勝,臣的仇自然也報了。"

李贄喜道:"隨雲已經明白了麼,那麼是誰刺殺你的,本王絕不輕饒。"

我淡淡一笑道:"殿下,臣沒有證據,現在也不好說是誰,可是總不會放過他們就是,殿下暫時不要鬆口,拖延大將軍一段時間,若是此時解決,恐怕大將軍也不能阻攔靖江王郡主和秦青將軍的婚事,若是秦青有嫌疑在身,那麼大將軍就可以婉言謝絕了。"

李贄放下心中大石,喜道:"不是秦青就好。"

我連忙道:"殿下不可聲張,甚至可以暫時表示對大將軍的敵視,這樣才能令敵人疏於防範,大將軍不會因此怨怪殿下的。"

李贄點點頭道:"正事談完了,還是兩件事情本王得跟你說一聲,一件就是這次父皇允許我充實宿衛,我已經讓司馬雄到軍中精挑細選,本王從前總是想勇士應該在沙場揚威,所以府中近衛沒有特意選拔,以至這次害得隨雲你受了重傷,這次本王命令在軍中舉行大比,選出千人作為王府護衛,本王已將千名近衛中的八百人分為乾坤坎離震艮巽兌八衛,負責王府防務,從今之後,雍王府以軍法治下,如有懈怠職守者斬立決,另外二百人是其中佼佼者,我已經安排了五十人為隨雲你的親衛,他們很多都是內功不錯的江湖子弟,絕對可以擋住一流高手的刺殺,這些人的賞罰由你親自作主,不必向本王請示。"

我心中一暖,雍軍中的大比十分隆重,分為三場比賽,騎射、騎戰、步戰,必須要三場全勝,才能成為勝利者,這種大比,若要取得軍中第一勇士的稱號,是要血戰無數次才能成功的,雍王使用大比挑選護衛,也就是說中選者都是千里挑一的勇士,而且撥給我的護衛竟然大半都是江湖出身,看來雍王這次是下了血本了。

我連忙向雍王道謝,這是小順子臉色變了又變,終於忍不住上前下拜道:"奴才方才出言不遜,得罪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我心中一驚,雖然早就看他不對頭,不料他竟然觸犯了殿下,連忙道:"小順子,怎麼回事,你如何得罪了殿下。"

小順子赧然道:"方才殿下得到回報,說刺殺公子的毒手邪心終於露了蹤跡,而且已經幾次殺出重圍,我很想去殺了那人替公子報仇,但是又擔心公子的安危,忍不住譏諷殿下說,『若非裴將軍恰好在寒園做客,只怕公子早就性命不保,毒手邪心一個小小的刺客,在雍王府來去自如,現在又在外面囂張,真是令大雍勇士顏面掃地。『"

我聽得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起身道:"小順子無知,冒犯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李贄揮手讓我坐下,苦笑道:"是本王對不住你們主僕,這次本王精選的侍衛絕對可以保證隨雲的安全,而且,本王已經下了令旨,從今之後,每三個月就要進行一次大比,排名最後的十人要和新選進來的侍衛比武,若是不能完勝,就得斥退。隨雲你的親衛雖然賞罰由你決定,可是人選更換不能由你決定,小順子,你武功如此高強,遠遠超出本王的估計,以後隨雲的親衛中,你若覺得誰不能勝任,就可以將他斥退,不要依著隨雲的性子,他這人有時心慈手軟,就是覺得不稱職也不願說出來。"

小順子連連點頭,他前幾日曾經建議我把秘營的人手招一些進來,但是秘營的長處在於隱秘,若是真刀真槍,恐怕還不是這些軍中高手的對手呢,而且秘營不適合曝光的,所以我沒有答應,此刻見我安全有了保證,小順子喜笑顏開地道:"奴才斗膽,請讓奴才親自去選拔公子的親衛。"

李贄點頭道:"好吧,這些人將來大半是要由你來調動的,你去選拔也好,司馬雄這幾日正在分配,你不妨去看看吧。"

小順子連忙點頭,他舉目向我請示,我知道他忙著確保我的安全之後就要去追殺毒手邪心,也就不攔著他,反而說道:"你快些去辦這件事,這麼長時間毒手邪心蹤影全無,如今我的命保住了,他倒出現了,我也想你去好好問問他。"

小順子連忙點頭稱是,匆匆走了下去,看來他已經急不可待了。

看著小順子的背影,李贄感歎道:"好個忠心耿耿的奴才,隨雲,你真是好福氣。"

我笑道:"這是在殿下面前,他給殿下面子才這樣聽話,平日沒大沒小的時候多著呢?"

小順子的身影消失之後,李贄端容道:"隨雲,我知道你有些事情瞞著我,我不願追查,是信你不會害我,但我若是不問,卻是不能和你推心置腹。"

我雖然知道雍王不會對我的事情一無所知,但是事到臨頭,還是有些不安,心道,他應該不是要和我算帳吧。心裡惴惴不安地偷眼看去,李贄已經接著說道:"本王這次說穿這件事情,不是為了別的,你若有信任的心腹,不妨讓他們跟在你身邊,若是再有今次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怕隨雲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我知道你從前身邊似乎有幾個侍從武功不錯,可是在你身邊都沒有見到,我不怪你對我隱瞞,你若不是處處小心,怎能在亂世自保,只是你的安危要緊,你也不要為了瞞著我,讓他們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

我有些慚愧的低下頭,若是雍王不說此事,我們君臣之間自然相安無事,可是我沒有料到雍王竟會拼著讓我心生隔閡,也要我更好的保護自己,心中的感激讓我幾乎落下淚來,想到德親王至死不忘對我的猜忌,雖然仍然敬佩他的忠義,卻也不由陣陣心寒,雍王這般待我,我若是不能讓他登上九五之位,如何能夠安心,最多我多出些力氣,也不要懼怕功高震主,等我事成之後,遠遁江湖就是。

不過雖然心照不宣,我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道:"殿下訓示,臣謹尊就是。"

見我領會了他的意思,李贄欣然道:"這次你受傷慘重,長樂公主和齊王都對你十分關愛,皇妹將父皇賞賜給她的玄參和熊膽都送了給你,齊王也送了熊膽給你,若沒有這些藥物,只怕本王也保不住你的性命,對了柔藍前兩天從宮裡回來,長樂很喜歡她,還要她常去做伴呢?"

我神情有些迷惑,問道:"齊王的心思,臣倒知道一二,長樂公主為何對臣如此厚愛,怎麼柔藍又去了宮裡。"

李贄瞟了我一眼,道:"皇妹是喜歡你的詩文呢,柔藍麼,是王妃帶她進宮的,你這次受傷,皇妹賜了藥給你,你既然保住了性命就該謝恩的,王妃見你傷重,索性帶著柔藍去謝恩,柔藍是你的義女,替你謝恩也是符合禮數的。"

我迷茫的點點頭,為什麼公主會這樣厚待我呢,我的詩詞真的那麼好麼?

李贄看了我一眼,笑了一笑,又道:"對了,長樂還有話帶給你,說是『謝謝你『,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心中一凜,謝謝我,莫非她知道了當日我放過她的事情,不可能,若是那樣,梁婉的事情不就人盡皆知了麼。安慰了一下自己,我道:"臣也不大明白公主殿下的深意。"

李贄見我神色有些疲倦,道:"好了,本王也不耽誤你的休息,不要累著了。"我是真的有些累了,便目送李贄離去,兩個侍女過來攙扶,她們都是這些日子服侍我的,所以雖然我不喜歡侍女服侍,也沒有趕她們走。躺倒床上,我漸漸沉入夢鄉,不過睡得不太安穩,那刺客流光電影的一箭讓我至今心中惴惴不安,總是不能安睡,我作了一個夢,小順子把毒手邪心捉到我面前,讓我親手殺了,然後那日那個刺客突然出現了,還是那樣一雙清澈明晰的眼睛,還是那雙白皙的素手,張弓搭箭,然後我就驚醒了,在黑暗中,我淡淡道:"我知道你是誰了,沒有可能是別人,李寒幽,哼。"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9:34     標題: 20

隨雲傷未癒,齊王親往探之,其時太子、雍王涇渭分明,時人多不解,後乃知齊王善自保也。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半夢半醒當中,隱隱約約感覺有人替我蓋好被子,動作很是生疏,我猛然驚醒,說句實話,這次九死一生之後,我對身邊的事情不像從前那樣無所謂了,眼睛略微睜開一點,然後我就看到齊王李顯神色怔忡地坐在我身邊,小順子則虎視眈眈地望著他。我心中一動,聽雍王說,在我在生死關頭掙扎的時候,齊王知道我需要熊膽續命,不顧嫌疑送了自己手頭的一服熊膽過來,長樂公主送我玄參和熊膽已經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齊王如此更是令我吃驚,這將會觸怒太子的,他為何如此做呢。可是我沒有睜開眼睛,我能說什麼呢,我早就做了選擇,就是不跟隨雍王,難道我還會跟從齊王麼,既然是注定不會有君臣之分,那麼何必還要多惹一絲牽掛。

齊王歎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出去,在門口站住,小順子關上門跟了出去,我豎起耳朵,聽見齊王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記得告訴你的主子,他既然是淡薄名利的人,又何必在這裡攪和,鳳儀門豈是好惹的,就是他們不出手,太子身邊難道沒有高手麼,隨雲一個文弱書生,這次僥倖保住了一條命,下次呢,勸勸他,不要再留在長安了。"

我聽見小順子冷淡的聲音道:"王爺教訓的是,奴才自會轉告公子。"

過了一會兒,小順子推門走了進來,神色間滿是冰冷的殺氣,我奇怪的問道道:"怎麼了?你很討厭齊王麼?"

小順子怒道:"誰要他來貓哭耗子,難道他以為我們還不知道他扮了什麼角色麼?"

我挑挑眉表示疑惑,小順子冷靜下來道:"這些日子以來雍王殿下和我都忙著公子的事情,王府中的盤查由司馬將軍負責,司馬將軍查到刺客丟下的弓箭乃是軍中使用,但是想要帶弓箭進來談何容易,十六日殿下宴客的時候對客人的盤查是很嚴密的,當日絕對沒有人能夠帶入弓箭來,如果是府中有內奸,那麼弓箭就可能是事先藏好的,可是經過司馬將軍調查,也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後來我們才想起十五日齊王妃曾經來拜訪王妃,齊王妃的車駕我們肯定不能仔細盤查,所以司馬將軍懷疑那些弓箭是齊王妃帶了進來,然後供給刺客使用的。"

我淡淡道:"這件事情是沒有辦法確證的,唯今之計,只有重新規劃王府防衛才是,從前殿下雖然屢遭凶險,可是那時候鳳儀門還沒有正式支持太子殿下,所以雍王府的防衛還是可以的,如今對上鳳儀門這種級別的殺手自然是有些不足了。"

小順子冷冷道:"公子,已經可以確定刺殺公子的就是鳳儀門了麼?"

我看著他眼中的火光,只怕我說了"是"之後,他就要出去殺人了,可是我只能搖頭道:"我只說殺手的水準應該不比鳳儀門差,可是沒有說是鳳儀門的人做的,那天我看到了刺客一眼,若是再見到應該可以認出來,只是我可以肯定不是秦青做的就是了。"

小順子皺眉道:"除此之外只有夏侯沅峰和李寒幽了,裴將軍在公子身邊,魏國公如此身份,總不至於是他吧。"

我淡淡道:"夏侯沅峰說自己是出去方便,李寒幽則說不喜歡前面喧鬧,所以祝賀完畢就到後面去見王妃,這兩個人都有可能,可是我們也不能排除還有其他人混入的可能,我們都知道有本事直接到寒園行刺的,一定是當日的客人或者是王府中的內奸,可是這不能作為證據,所以雖然他們兩人嫌疑重大,王爺卻不能將他們拘捕。"我總不能說是李寒幽啊,畢竟我連她的面都沒見過,沒有證據的猜測還是不說的好。

小順子冷冷道:"王爺不能做的事情,我可以,只要公子允許,我這就去殺了他們。"

我笑道:"胡鬧,我們豈能不講道理,若是他們做的,日後還是會和我們為難,你還怕沒有機會對付他們麼,好了,還是去追殺毒手邪心吧,無論如何,總不能白白放走了他,留下後患。"

小順子淡淡道:"公子放心,我已經將寒園的防務重新安排了,公子從前不喜歡他們離得太近,這次可不能由著公子的心意了。"

我尷尬地道:"這個,我不趕他們就是了。"

小順子見我如此,才道:"等到我回來,隨便你怎麼樣,我若不在,公子身邊不可無人伺候。"

我連連點頭,這次我遇刺,小順子十分愧疚,總覺得沒有保護好我,但他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所以從今之後他是絕對不會任由我胡來了,我雖然喜歡自由自在,可是想想還是性命要緊,從前他們還不知道我的重要性,我已經幾乎喪命,今後恐怕我的身邊更是步步危機,哪裡還敢隨意而為呢,反正只是身邊多了一些護衛罷了,我只當看不到他們就是了。

小順子匆匆忙忙得走了,我知道他要去追殺毒手邪心,據說是因為毒手邪心又逃過了幾次追殺,再不趕去,只怕就要讓他逃回南楚了,而若不能親手殺了那日參與刺殺的刺客,小順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的。

我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現在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養好身體,想起桑先生的警告,我還不想只活十年呢,荒廢許久的養生氣功也要重新練起,人生如此豐富多彩,我若早早就死去,豈非可惜,這次死裡逃生,我倒覺得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就連想起飄香,心中也不再苦痛,反而只記得她的美好和曾經有過的快樂了。

離開雍王府,齊王李顯神色漠然的返回自己的府邸,剛剛走到只有他可以進去的金谷園門邊,就看到秦錚帶著幾個侍女等在那裡,金谷園是李顯自己的居處,若無許可,任何人不得擅入,就是王妃秦錚也不能進入,所以她等在門口。

看到秦錚,李顯露出諷刺的笑容道:"哎呀,王妃身懷六甲,怎麼站在這裡,本王可是擔待不起,不知道王妃有什麼訓誡。"

秦錚身子晃了一晃,道:"殿下,妾身不明白殿下為何這般對待妾身的一片好心,您和太子是一條船上的人,可是您前些日子又是送藥又是打探,已經讓太子不快,如今又前去探望,豈不是不把太子放在眼裡,妾身都是為了殿下著想,殿下為何--"

"住口。"李顯神色變得冷酷絕情,他冷冷道:"王妃,你作了什麼事情,還要我說麼,鳳儀門怎麼突然想起了刺殺江哲,那弓箭是怎麼帶進去的,你當本王是傻子麼,江哲對本王曾有救命之恩,雖然本王沒有那個福分,可以讓他為我所用,可是誰讓你越俎代庖,請出師門來殺他的。"

秦錚神色慌亂,李顯雖然從前喜怒無常,可是從沒有像今日這樣暴怒的,她不由辯解道:"不是妾身的意思,妾身只是說了殿下和雍王都看重江哲,命令是內堂傳下來的,妾身也是奉命行事。"這一說完,秦錚臉色變得蒼白,她才發現,就在剛才,自己承認了自己監視李顯的事實,而且還承認了自己參與刺殺天策帥府司馬的事實。

李顯冷冷的看了秦錚一眼,淡淡道:"若非你是我的妻子,我何必替你苦心補救,錚兒,你真愚蠢,不知道什麼人才對你真好,罷了,你去吧,好好休息,這段時間你不要出去亂走,在家裡好好養胎吧。"

說罷李顯轉身走進金谷園,看著他冷傲的背影,秦錚想要跟上,但是那扇黑漆的大門關上了,秦錚只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冷,不知怎麼只覺得頭暈眼花,軟軟地倒在侍女的懷中。

月沉沉,星隱隱,站在江岸之上,一身黑袍的毒手邪心看著對岸迷濛月色中的葦叢,心中一陣喜悅,這裡是位於蘄州府永寧縣和田家鎮的廣濟縣城郊外,這個小渡口雖然默默無聞,卻是他最熟悉的地方,這裡地處三縣偏僻邊際,滾滾長江流過這裡的兩岸,山巒疊障,草木蔥蘢,江面又很狹窄,是南楚和大雍的秘諜最常使用的渡口,他望著江岸絕壁上,四個"楚江鎖鑰"的大字,心中卻沒有絲毫鬆懈,這裡雖然只為夜行人所知是偷渡最佳的地點,可是現在追捕自己的不是軍中秘諜就是大雍武林高手,這裡必然是他們設伏之處,雖然只要渡過那一衣帶水的長江,自己就可以平安,可是這談何容易。

一路行來,他處處如履薄冰,雍王的令諭傳遍大雍境內各處關卡,他雖然化裝潛形,仍然數次露了形跡,幸好他的武功過人,潛蹤匿形又是他的長處,才僥倖逃脫,最可恨的是,大雍境內那些不受官府約束的江湖中人也將目標對準了他,一個原因是因為雍王在他們心目中崇高的地位,另一個原因卻是令他啼笑皆非,大雍第一青年高手夏侯沅峰之所以被認可,就是因為他在演武中勝了禁軍統領裴雲,但是很多人都認為如果繼續打下去,兩人還是勝負未定,所以那些江湖中的青年高手在知道他和裴雲"兩敗俱傷"之後,都認為如果勝了他,就有資格挑戰夏侯沅峰,所以這些門路極多的青年高手開始糾纏上來,在他衝破幾次圍追堵截之後,這下年輕人覺得丟了面子,竟然傳出若是毒手邪心活著回到南楚,那麼大雍江湖高手將顏面掃地的傳言,這樣一來,他才真是四面楚歌,雖然僥倖到了這裡,但是恐怕前面就有人在等待自己吧。他微微一笑,將身上衣服整束好,昂然向江邊走去。

離江邊不到百步,只聽弓弦錚然,一支銀箭如同閃電一般掠過他的面頰,消失在夜色當中,毒手邪心立足站住,緩緩回頭,只見夜色之下,一個白衣青年拿著銀弓得意的看著自己,而在他身邊一個紅衣女子嫣然巧笑。毒手邪心神色一變,淡淡道:"好,原來是銀弓浪子端木秋,火羅剎喬焰兒,當日若非你們行刺,親王怎會受傷,今日若能殺了你們,也不枉在下大雍一行。"

這時身後有人輕笑道:"哎呀,端木,你們的豐功偉績還有人記著呢,可惜啊,當日你們若是得手就更好了。"

隨著那陣清朗的笑聲,從江心飄過一葉小舟,上面站著一個相貌清瘦的青年道士,他的雙臂比常人略長,配合他清奇的相貌,顯得有些仙風道骨,但一雙眼睛靈動活潑,可見是個性情開朗之人。

端木秋聽了他的話,不由微微苦笑,道:"苦竹子,你總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這時從左右兩方各自出來了幾個人,左面是兩個秀麗如仙的少女,一個雅麗如仙,一個卻是天真爛漫,右面則是三個相貌一模一樣的青年,那兩個少女都是腰間配著長劍,那三個青年卻是一個使刀,一個拿槍,還有一個手上纏著一條軟鞭。

毒手邪心微微一笑道:"果然也只有你們追了上來,說來也奇怪,雍王府的人不著急,太子、齊王和鳳儀門倒是著急得很。"

這一句話彷彿利劍一般穿透人心,除了那小舟之上的青年,在場眾人都是面上變色,毒手邪心隨手摘下腰間革囊,慢慢的喝了一口囊中美酒,道:"大雍什麼都好,只是這裡的酒可不如南楚的美酒,唉,也只有忍忍了,過江之後,再去酒肆品嚐美酒吧。今日,你們是誰先來,是齊王麾下的銀弓羅剎,還是太子府上的中洲三義,還是鳳儀門的三姑娘、七姑娘,難不成你們的事情還要浪裡游龍苦竹道長先出手麼。"

那三個青年上前一步,使劍的青年冷冷道:"毒手邪心,你在雍王府橫行也就罷了,偏偏牽累太子被別人懷疑,殿下有令,要把你送到雍王府待罪,你若束手就擒也就罷了,若是不然,可別怪我們手下無情。"

毒手邪心淡淡一笑道:"也好,就讓我先領教三位的聯手吧,聽說三位一母同胞,心意相通,前日交手匆忙,也沒有來得及領教,今日有暇,三位請。"

三個青年舉步上前,雖然同時踏步,步距卻稍有不同,那使劍的青年一馬當先,另外兩人卻是在他身後半步,三人這般走來,那參差而又和諧的韻律讓人心中無端鬱悶,走了數步,三人身影一晃,已經將毒手邪心圍在當中,劍影刀光,配合蛟龍一般的長鞭,將毒手邪心圍在當中,這三人心意相通,聯手起來天衣無縫,毒手邪心早就領教過他們的厲害,為了對付這三人,他早就想好了法子,就在這三人的陣勢將合未合的時候,他的已全力撲向使鞭的年輕人,他知道這三人中以這個使鞭的小子總是心智過人,聰明之人往往容易怯懦,果然,那個青年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半步,若是陣勢已成,他兩位兄弟自會趁機夾攻,可是如今那兩人卻是差了一線,就這一線之差,已是生死之別,當毒手邪心的身影掠過那使鞭的青年的時候,他的咽喉血光一閃,只是毒手邪心也不好過,背上被一刀一劍交叉劃過,血光崩現,兩人卻沒有追趕,望著自己親兄弟的屍體,他們突然呆住了。這時兩個女子攔住了毒手邪心,卻正是火羅剎和鳳儀門的七姑娘,火羅剎雖是女子,卻是英姿颯爽,那個七姑娘卻是一臉稚氣,相貌甜美,而兩位姑娘都是手段狠辣之輩,兩柄長劍一柄狠厲無情,另一柄雖然華麗,但是劍法中殺氣只有更盛,毒手邪心只接了幾招就已經有些汗流浹背了,這時端木秋張弓搭箭,一道銀光射向毒手邪心,他雖然側身閃過,但是喬焰兒趁機幾劍迫得他更加陷入險境,而那位七姑娘劍法越發絢麗,兩位姑娘都是越戰越勇,這時,中洲三義剩下的兩位已經從後面撲來,四人將毒手邪心圍在當中,毒手邪心處境越發艱難。

一旁按劍不語的素雅仙子,鳳儀門的三姑娘神色卻是有些不安,她高聲道:"七妹小心,這人詭計多端,防他使詐。"

四個青年男女同時警惕,他們可是知道毒手邪心不僅武功高強,而且十分詭詐,否則怎能逃到這裡,可就在這時,毒手邪心突然一聲大笑道:"遲了,哈哈。"眾人只覺得頭暈目眩,竟然都軟倒在地上。

三姑娘心中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著了暗算,突然感覺到江風徐徐,再看向苦竹子,她歎息道:"想不到名聞大江南北的苦竹子竟是南楚密諜,真是出乎意料。"

苦竹子微微一笑,收起手中的一個銀筒,雙臂用力,幾下子停到岸邊,他微笑道:"天機閣的『暗香浮動『果然是好東西,迷香無色無味,在風中擴散,卻是藥力不減,可惜這一筒迷香只能用上一次,千兩黃金真是太昂貴了。"

毒手邪心笑道:"若非我求親王殿下買了一筒,你想用還沒有呢,你們可知苦竹子老弟乃是我南楚名門之後,雖然自幼出家,可是仍然念念不忘終於南楚,勝過那些見利忘義之輩,爾等受難,也不要怪他。"說罷走到中州三義的兩兄弟面前,撿起長劍,比劃了一下,就要刺下。

這時風中傳來一個清冷陰柔的聲音道:"你若殺了他們,豈不可惜了接下來這場好戲沒人觀賞。"

毒手邪心心中一凜,抬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青衣少年,不過弱冠年紀,相貌清秀,只是卻帶著幾分陰柔,在昏暗的月光下負手而立,神色皎然如冰雪。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49:51     標題: 21

南楚同泰元年三月十九日,哲近侍李順千里追殺,斬刺客於江渡,天下皆知,聞者懾服,後數年,未敢有效聶荊者。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毒手邪心神色一變,冷冷道:"李順,我還道你在主子身邊服侍,想不到你還有膽子追來。"

小順子微微一笑,道:"黑爺,我們雖然素未蒙面,但是我知道德親王身邊有你這麼個人,你也知道公子身邊有我的存在,你刺殺公子,就是我的死敵,就是我不如你,也要來替你送行的,更何況,你恐怕是不如我的。"

毒手邪心心中一凜,他的姓名已經多年不用,就是德親王也不知道,想不到竟被小順子說破,但他神色上一點不漏痕跡,淡淡道:"李順,你也算是南楚的臣子,常年待在君側,受恩深重,為什麼背叛家邦,難道榮華富貴真的對你如此重要麼,就是有了些許富貴,也是輪不到你的,你也曾經從軍出征,也曾經陪王伴駕,難道不知道忠義的道理麼?"

他這樣一說,就是倒在地上的眾人看向小順子的目光也變得鄙夷。

小順子卻是不卑不亢,淡淡道:"奴才出身微賤,又是刑餘之人,說句難聽的話,在宮裡面,就是貓狗,也比我們尊貴些,黑爺,您不過是個殺手,不也將奴才瞧扁了麼。"說到這裡,小順子神色變得莊嚴,眼中更是放出光芒,他一字一句道:"這世間只有一個人,從來沒有看不起我,他將我看成人,不是一個奴才,宮中初次相見,公子乃是南楚新貴,我不過是一個微末奴才,他卻那般看重我,數年相處,若是稍有虛偽,我早就看穿了,可是公子始終如一,待我如父如兄,教我讀書明禮,待我如骨肉腹心,這一生一世,只有公子值得我效忠,南楚待我沒有什麼恩德,黑爺以大義相責,我就問上一句,公子對南楚可謂無愧於心,可是南楚對得起公子麼?"

毒手邪心默然,他怎不知江哲的功勞,可是最後卻被免官致仕,自己去行刺他,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小順子卻沒有繼續逼問,反而冷冷道:"我知道黑爺是奉了親王遺命,所謂各為其主,公子不恨親王無情,可是卻不能讓你生還南楚,所以對不住,今日我要你命喪大雍。"

這時,身子不能動彈的喬焰兒怒道:"好大的口氣,不知道天高地厚。"

這句話一出口,就連毒手邪心也神情詭異地看著她,現在的局勢明明是小順子是站在這些青年人一方的,如果小順子不能取勝,只怕任何一個人都會被殺,怎麼喬焰兒反而這樣說話。其實喬焰兒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說錯了,只是她生性好強,自己莫名其妙的中了暗算,小順子這樣突如其來,救了自己等人,反而讓她心生不滿。見到眾人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她不由嗔道:"怎麼,人家說說不行麼?"

所有的人目光都移開,免得笑出聲來,小順子神情卻是依舊冰冷,他對喬焰兒等人也沒有什麼好感,反正都是公子的敵人,若是可能將他們全部殺了倒好,若非礙於自己這次出面必然會人盡皆知,故而不能落井下石,只怕他還會親手殺了這些人呢。

看了看苦竹子,小順子目光變得有些柔和,他開口道:"苦竹子,今日原本也該將你處死,可是我家公子有些話要人帶回去,既然你身份已經暴露,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吧。"

苦竹子沒有嘲笑,他從小順子一出現就開始尋找他的破綻,只是小順子雖然就那麼簡簡單單的站著,渾身上下卻絲毫看不出破綻。

看看天色,小順子歎息道:"霧失樓台,月迷津渡,好一派迷人風光,只可惜黑爺你再也看不到了。"說罷,他的身形如虛如幻一般向毒手邪心撲去,毒手邪心也知生死就在這一戰之中,挺身迎上,身形如同飛鷹展翅,兩人身形一相交,只見掌影交錯,卻沒有絲毫聲息,原來兩人的掌法都是極為靈巧詭秘,十幾招相互攻擊,都是攻敵之必救,一觸即轉,竟沒有真的碰上,兩人鬥得兇猛,就在丈許空間之內翻翻滾滾,令人看的眼花繚亂,雖然聽不到聲息,但是從兩人交手之處溢出的掌風殺氣卻是越來越重,這樣打了百招左右,兩人的身形突然停了下來,相對而立,小順子神情冷淡,毒手邪心卻是面色鐵青,胸衣被撕破,露出幾處類似爪痕的傷口,一見就知他已經落了下風,兩人雖然靜立不語,但是兩人之間的張力卻彷彿弓弦一般越拉越緊,終於毒手邪心忍耐不住,一聲厲叫,面色數變,頓時七竅流血,形容可怖。

三姑娘遠遠看見,驚叫道:"這是天魔解體大法的第三變,功力增加到十倍,閣下當心。"

小順子卻是冷冷一笑道:"天魔解體大法雖然激增功力,可是後患無窮,不到兩個月使用兩次,看來就是你回到南楚,也是性命不久了。"

毒手邪心冷冷道:"你的主子雖然才智無雙,但是若沒有你的保駕,只怕也是蒼鷹折翼,這次雖然不能殺了他,取了你的性命,也是斷了他的臂助,日後行刺起來容易多了。"

小順子面色變得鐵青,想不到毒手邪心仍然打著刺殺公子的鬼主意,眼中殺機更加濃厚,這時毒手邪心已經撲了上來,這次局勢大大不同,小順子似乎被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只能憑著詭異的身法自保,眾人看了片刻,都閉上眼睛,只因這兩人身影變幻,竟讓他們生出頭暈目眩的感覺。又過了片刻,小順子突然深吸一口真氣,登時身輕如羽,隨著毒手邪心的掌風飄然後退,驀地升高,然後反撲過來,毒手邪心促不及防,連忙二度出掌攔擊,卻不料小順子的身形竟然憑空折轉,落到了他的背後,一隻蒼白的手掌按在他的後心,毒手邪心只覺得一股陰柔冰冷的真氣湧入自己的身體,他用盡內力抵擋,那真氣卻變得熾烈如火,湧入他的經脈,毒手邪心不由一聲慘叫,身形踉踉蹌蹌的向前撲去,跌倒在地,就在這時,苦竹子從小舟之上順風襲來,小順子原本已經是真力用盡,誰知他卻彷彿神助一般,身形詭異的折轉迎上,苦竹子雖然水上功夫天下第一,可是這掌法內力差得還遠,這次若非是想用他隔絕毒手邪心水路逃生的可能,也不會有機會被邀請前來參加圍攻毒手邪心。小順子只是三招兩式已經把苦竹子擊退,苦竹子退到江邊,卻是進退兩難,若是退走則要眼看著毒手邪心喪命,若是進攻,卻又不是對手。

這時,毒手邪心已經有了力氣,他勉強站了起來,苦笑道:"順公公果然武功高強,江哲何幸,得到這樣高手為奴。"

小順子淡淡一笑道:"應該說李順何幸,能得公子厚愛,跟隨身側,如今閣下已經命在旦夕,不知道可有什麼遺言相告。"

毒手邪心自然知道自己心脈已斷,不過是憑著精純的功力苟延殘喘罷了,他心中沒有一絲恐懼,笑道:"我知道順公公想問什麼,不就是誰救了我的性命麼,在下直言相告,那人就是秦青,他就是射殺江哲的兇手。"

小順子冷冷道:"你沒有別的人選可以嫁禍了麼?"

毒手邪心心中一跳,但仍然道:"我本楚人,何必為大雍張目,所以一字不假,就是秦青。"

小順子淡淡道:"本該用刑罰迫你說出實話,但是你如今命在頃刻,罷了,你就好生去吧,九泉之下見了親王,請代我家公子問安。"說罷輕施一禮。毒手邪心心中一鬆懈,已經軟倒在地,這時小順子突然問道:"裴雲和夏侯沅峰誰的武功更高些?"毒手邪心不察,答道:"夏侯--"突然醒覺,改口道:"夏侯沅峰未曾交手,不知深淺。"

小順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苦竹子,代我家公子轉告容先生、陸公爺,從前公子雖然無負南楚,但是念及舊情,仍然心有愧疚,如今公子九死一生,與南楚再無情分可言,今後沙場相見,也是陌路之人。"說罷他的身形一閃,轉瞬就到了數丈之外,片刻之間就消失在夜色當中。

苦竹子神情一鬆,上前探察,毒手邪心已經死亡,再無一絲氣息,面上帶著疲倦的微笑,彷彿放下了千斤重擔一般,他抱起毒手邪心的屍身,看看地上癱軟的敵人,知道自己若是殺了他們,必然是大大得罪了李順,便微微歎息了一下,上船取槳,飄然而去。他的小舟剛剛隱入對岸的蘆花叢中,功力最深的鳳儀門三姑娘已經可以行動,她站了起來,將門中秘製的迷香解藥給眾人服下,雖然藥不對症,但是也起了作用,沒過多久,眾人就都可以起身了。

七姑娘驚歎道:"三姐,想不到世間還有這樣的年輕高手,就是大姐和九妹也不容易勝過他吧。"

端木秋等人雖然面色慚愧,卻也都點頭稱是。

三姑娘面上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道:"你們只知道他武功高強,卻不知此人付出代價的慘重,聽他們的交談,這人乃是太監出身,那麼天下只有一種武功可以讓他如此厲害,便是失傳已久的葵花寶典,只是不知他是為了練這種武功才自殘身體的,還是做了太監之後才練了這種武功,唉,這種武功雖然精妙高深,可是練了之後性情不免變得陰狠殘忍,有這種人在江湖上存在,只怕終究是一大禍患。"

喬焰兒方才雖然出言不遜,可是畢竟是感激小順子救命之恩的,此時開口反駁道:"明姐姐太過慮了,這人既然是為主子報仇而來,那麼他就是南楚第一才子江哲的僕人,妾身雖然與江大人素未蒙面,可是也知道他雅量高致,才華過人,他的僕人怎會危害天下呢?"

三姑娘歎息道:"就是如此,妾身才心中不安,這人雖然可怕,不過是一個武夫,那江哲乃是國士無雙,兩人相輔相成,只怕大雍朝野不安,這次回去定要向師尊稟明,若是將來不可收拾,恐怕只有她老人家才能挽回局勢了。"

眾人聽了都覺得有理,鳳儀門領袖群倫,果然是見識深遠。

眾人互道珍重,各自離去不提。這一戰雖然沒有流傳到民間,但是朝野多有知者,毒手邪心本就是南楚有數的高手,這次更加是在雍王府內刺殺"得手",而且又千里轉戰,逃出大雍,小順子一舉克敵,頓時成了各方矚目的人物,若非他的出身尷尬,只怕已有資格挑戰大雍第一青年高手的寶座了。但是此刻的他還沒有這個認識,他心想,果然是夏侯沅峰嫌疑重些,可是只怕公子不會許我出手殺他,若是就這樣便宜了他,豈不貽笑天下。不如我先去殺了他,只要沒人看見,誰知道是我出手的呢?所以小順子也不和雍王府的人聯絡,日夜兼程向長安趕去,不過數日,他就已經回到了長安,略略改裝之後,挑了一個晚上,他直接找到夏侯沅峰府邸,知道今日夏侯沅峰應該是沒有差事,所以他準備直接到內宅刺殺。誰知剛剛接近夏侯府,一個身影就攔住了他,他正要出手,那人將帽子掀起,露出一張略帶稚氣的臉龐,那人正是赤驥,秘營八駿之首,小順子臉色一沉,就要不理不睬的過去。

赤驥連忙道:"屬下是奉了公子諭令,在此等候李爺,公子說,李爺不可莽撞,先回去見他再說。"

小順子神色冰冷,一言不發,赤驥只得接著道:"公子說,若是李爺現在不回去,以後就不要回去了。"

小順子握緊了雙拳,他自然知道江哲是絕不會隨便這麼說的,看來自己是真的必須回去來,狠狠的看了夏侯府的方向一眼,他轉身離去。

赤驥連忙拉下帽子,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匆匆趕回雍王府,小順子也不梳洗,直接趕到寒園,見新選的護衛將這裡圍得水洩不通,他略略有些放心,走進江哲的居室,只見他躺在軟榻之上,儀態悠閒,正在那裡朗朗頌讀詩經,而多日不見的柔藍倚在他身邊,似乎聽得入迷。

小順子只覺得心情一下子輕鬆下來,罷了,就是現在不殺夏侯沅峰,難道公子還會讓他好過不成,上前深施一禮,他說道:"奴才回來了,向公子請罪,奴才以後都不敢妄為了。"

我放下書卷,看向風塵僕僕的小順子,道:"你辛苦了,先坐吧,你可知道我為何會知道你去夏侯沅峰府上?"

小順子疑惑地道:"奴才也正在猜疑,怎麼公子知道我的行蹤呢,那些目擊之人就是聽了我的話,也未必會來得及傳出去啊。"

我微微苦笑道:"昨日,夏侯沅峰親自來拜訪,向我請罪,說是那日他確實到了寒園,只是下手行刺的不是他,他不過是帶走了毒手邪心,因為那射我一箭的人身份尊貴,他不敢出面攔阻,帶著毒手邪心不過是想得知一些內情,不過毒手邪心什麼也不肯說,還趁機逃走了。"

小順子愣住了,半晌才道:"那豈不是只剩李寒幽了。"

我淡淡一笑道:"我本來就猜疑那行刺之人眼若春水,素手纖纖,怕是一個女子,沒想到夏侯沅峰居然也自承在場,想必當日來行刺的只怕有三個人,毒手邪心是為了德親王遺命而來,最不用多慮,夏侯沅峰和太子最親近,這種事情想必太子也不願麻煩鳳儀門,只怕夏侯沅峰才是太子派來的,不過卻趕上鳳儀門對我動了殺機,齊王妃先藏弓箭,李寒幽親自出手,所以當日夏侯沅峰就沒有出手。我想,如果夏侯沅峰真是那射箭之人,只怕他早就殺了毒手邪心滅口了。只不過,為什麼鳳儀門會想殺我呢,莫非是那件事露了痕跡。"

小順子神色數變,道:"公子,鳳儀門盯上了您,這下我們可得加倍小心。"

我淡淡搖頭道:"不妨事,這次他們行刺不成,若是鳳儀門主真是傳說中那麼高傲,那麼她們就不會再次行刺,若是不能通過別的途徑對付我,她們的名聲未免有損,畢竟現在我若死了,只怕人人都知道是鳳儀門干的了,我想我的安危暫時可以無憂,不過要提防她們其他的手段,現在我重傷在身,正可以避過她們劍鋒所指,倒是你名聲突顯,要當心一些。"

小順子點點頭道:"公子說得是,不過奴才會小心的。"

我伸了一個懶腰道:"你說得也有道理,我累了,你送柔藍回去吧。"

小順子連忙道:"公子,我胡亂妄為,你還沒有懲罰我呢?"

我懶洋洋地道:"好啊,懲罰你,對了,我很想吃桂花糕,就罰你買一盒上好的桂花糕,要我以前愛吃的那種。"我已經半睡半醒,完全沒有意識到我在說什麼。

小順子愣住了,桂花糕,南楚建業最富盛名的小吃,這裡怎麼吃得到,就是自己回去建業買了過來,那也不新鮮了。

怔怔地走出門外,這時五十名護衛的隊長周武走了過來,見他這樣神色奇怪,問道:"李爺,怎麼了,可是大人有什麼吩咐麼?"

小順子苦惱地道:"怎麼樣才能買到桂花糕?"周武愣住了,喃喃道:"桂花糕。"小順子卻已經抱著柔藍走遠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50:10     標題: 22

南楚同泰元年四月,國主隴遣使大雍,納貢稱臣,宛轉求和,以重金求贖。

--《南朝楚史。楚煬王傳》

我半夜睡得正香,突然被人推醒,等我惱怒地睜開眼睛,卻看見小順子喜津津地捧著一籠熱騰騰的桂花糕獻寶,我驚訝之餘問他從哪裡弄到的,畢竟這可是南楚最有名的糕餅店"桂香坊"的拿手絕活啊。拿了一塊咬了一口,香甜酥軟,入口即化,我滿足的問道:"從哪裡買的?以後可要常去光顧呢。"

小順子臉色一變,一臉的神色慘淡,我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小順子猶豫了半天才說出實情,原來他想了半天,最後決定隨便找個大雍的美食代替,誰知道一出門就聽說南楚的使節已經到了長安,他連夜到驛館探聽,原本想看看有沒有不利於我的事情,誰知使團帶了桂香坊的兩個師傅過來,正好做了兩籠最出名的桂花糕,準備送到被軟禁的國主趙嘉和長樂公主那裡,或許他們是想討好長樂公主,以求談和成功,但是卻便宜了小順子,他用了偷天換日的手法,把其中剛做好的一籠桂花糕偷了出來。

我差點昏了過去,不知道丟了桂花糕的南楚使團會不會報官,轉念一想,還是趕快消滅證據吧,狼吞虎嚥地和小順子平分了一籠桂花糕,這時,天色已經漸漸亮了,小順子便溜走了。我剛想多睡一會兒,小順子又來稟報道:"公子,南楚副使陸燦求見。"

我心中一動,這個我曾經的學生為何來求見我呢,他不是應該對我不屑一顧麼,畢竟我已經是南楚的叛逆了。我疑惑的向小順子求教,小順子哭笑不得地道:"公子,如今你是雍王殿下的親信,這談和之事,殿下至少可以做四分主,若想從殿下這裡著手,公子你不就是最好的人選,雖然都是戰敗求和,但是能夠多得一分好處,對南楚也是有利的呀。"

我坐起身來,接過小順子遞過來的外衣,一邊著衣一邊想該如何解決,本來我想著"相見爭入不見",並不準備接見陸燦的,可是他若是為了談和之事四處遊說,那麼自己若不給他機會就未免有些過分,無論如何自己曾是南楚臣子,現在又是雍王屬下,若是自己婉辭,那麼在外人看來就會以為雍王殿下無心和議,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就不能隨意處置了。走動了幾步,覺得今天身體不錯,會客應該沒有問題,我便說道:"請陸將軍到花廳見我,現在天色還早,叫人將早飯送到花廳,多準備一些,就說我請陸將軍用飯。殿下應該已經知道了,你派人去問問殿下的意思,要不要接見南楚的使者,議和的事情我不大清楚,苟廉應該比較明白,若是殿下不便前來,就請苟兄前來作陪,也好探探南楚的底線。小順子,陸燦是一個人來的麼?"

小順子答道:"公子,陸將軍帶了一個青年,那人相貌不俗,應該是才智過人之輩。"

我微微一笑道:"也好,陸燦畢竟年輕,若是他獨自前來,我倒懷疑他不過是私自來見我,既有人相陪,那就是公事為主了,好了,去請他們進來吧。"

陸燦靜靜的立在雍王府門前,二十二歲的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但是多年軍旅生涯讓他比同齡者顯得成熟,他的相貌粗豪,有些不似江南人物,但是只見他雙目中神光隱隱,氣質豪勇中帶著儒雅,就知道這個少年將軍乃是文武雙全的奇才。站在他身後半步的是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他方巾儒冠,清秀文雅,舉止之間,別有一種風儀,令人生出樂於接近的感覺。

這個青年望著神色淡然的陸燦,心中波濤洶湧。他叫楊秀,原是蜀國人,蜀國滅亡的時候,他還遊學在外,在南楚佔領蜀中的時候,他返回故鄉,蜀中在陸侯治理下十分平靜,雖然有錦繡盟肆虐,但是他們也沒有掀起什麼大風浪,楊秀在家中過得日子十分平靜,兩年半前,他的一個堂兄因為參與了刺殺陸侯的行動被判罪,楊秀也被牽連下獄,負責審理的正是陸侯獨子陸燦,這個少年將軍辦起事情來明快果決,而且合乎情理,楊秀很快就被無罪釋放,而且陸燦見他氣度才華都有過人之處,親自上門請他做自己的參軍。楊秀不是迂腐的人,他沒有在蜀國取得過功名,為南楚效力也不算是失節,跟從陸燦之後,他越發覺得這個青年將軍的過人之處,陸燦年紀雖輕,但戰陣運籌,兵法謀略都是超人一等,雍王突襲南楚的時候,陸侯帶兵回援,東川慶王趁機兵壓蜀中邊境,陸燦帶兵迎敵,兩軍數次交鋒,陸燦苦練的精兵竟然挫敗了大雍的雄兵,迫使慶王退兵,保證了南楚不會兩面受敵。雖然因為建業失陷,陸燦的功績沒有被公開,但是南楚軍中已經隱隱將陸燦當成了德親王趙玨的繼承人。更讓楊秀歎服的是,陸燦雖然出身武將世家,也不會寫詩作文,但是對於經史頗有獨到的見解,每每談論起史上將帥勝敗之道,如數家珍,就是自己有的時候也不得不佩服陸燦的見識廣博。

前些日子,楊秀忍不住問陸燦,是誰能夠把陸燦這樣的武將子弟教得精通文史,陸燦卻是沉默不語,不料昨日剛剛到大雍,遞上國書,今日陸燦就帶著自己來拜會那個久聞其名的江哲。楊秀雖然知道江哲這個人,但是並沒有把他看得很重,不過是一個投降了大雍的南楚才子,若不是前些日子的刺殺一事沸沸揚揚,讓他留了心,他還不會注意到江哲的存在呢。知道昨日他才知道原來江哲竟然就是陸燦的恩師。他到現在還記得昨日夜裡,銀燈下,陸燦的面孔隱藏在陰影中,淡淡說道:"我自幼頑劣,每日裡不是爬牆上樹,就是耍槍弄棒,再不然就是去和那些街上的青皮打架,父親不願看我這樣不學無術,就請了西席來教我,我仗著拳頭硬,打跑了好幾個西席,江先生就是第四個西席,我原本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可是他一來就對我說,他也不過是混碗飯吃,反正我若是打跑了他,我父親還要請新的來,我若是肯和他妥協,他就讓我們兩個都好過。"

說到這裡,陸燦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接著說道:"江先生說,只要我每天上午在書房裡面呆著,下午隨便我去幹什麼,他不會給我留過多的功課,而且還會幫我瞞哄父親。我當時答應了,可是沒幾天我就後悔了,每天上午我悶在書房裡,就看著江先生看書看的津津有味,也不理會我,可是若是反悔未免太丟面子,後來我只好求江先生想個法子讓我消磨時間。江先生便說,既然這樣,不妨給我講講書,我雖然覺得無聊,可是總比一個人悶著強,可是沒想到江先生真是才華絕世,他不會讓我被那些四書五經,也不會要我寫詩作文,他說我是世家子弟,又不用去參加科舉,學那些沒有用處,他先是給我講論語,一本別人說來枯燥無味的論語,被他講得妙趣橫生,然後他就給我講史書,他也不給我講原文,只是把那些史實像故事一樣講給我聽,還夾雜了很多他自己的見解和一些野史上的事情,從那以後,我每天上午都在聽他講故事,後來他看我更喜歡用兵打仗,又給我講兵法、戰例,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那麼多事情,他明明不比我大幾歲,可惜我那時候太貪玩,不明白先生的教誨是多麼珍貴,直到後來我領兵作戰,才知道先生教給我的東西有多重要,可惜卻已經沒有機會再向先生請教了。楊秀,我說這些是要你明白我的恩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今他已經歸順大雍,日後難免沙場相見,你富於計謀,將來是要做他的對手的,我一個人必然不行,你要把握機會好好瞭解他,若不瞭解自己的敵人,那麼就沒有必勝的把握。"

楊秀越想越是心情彭湃,他很想看看這個自己十分尊敬的少年將軍那樣敬重尊敬的恩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所以等的時間越長,他就越擔心江哲不肯接見他們。

幸好過了一段時間,一個青年侍衛過來行禮道:"陸將軍,司馬大人在寒園接見將軍,大人重傷初癒,不便出迎,特遣呼延壽前來迎接。"

陸燦看了青年侍衛一眼,只見這人相貌質樸,但是雙目寒光四射,一雙手掌又寬又大,指節突出,虯筋糾結,必然是修煉外功之人,而他行動之間卻是點塵不驚,可見火候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再看這人週身上下殺氣隱隱,身姿挺拔,這一定是久在軍中的勇士,雍王讓這樣的人做恩師的侍衛,可見他對恩師的看重。心裡想著,陸燦微笑道:"麻煩呼延侍衛帶路。"

兩人跟著呼延壽走了半天,才到了一處幽靜深遠的園林,看到園門上的匾額,陸燦知道自己終於可見見到江哲了。呼延壽和園門前守衛的四名同僚打了一個招呼,引著兩人走進寒園。一走進寒園,陸燦就覺得心中大震,雖然沒有看到,可是他隱隱能夠覺察到園中所有關鍵位置都有人藏伏,雖然見不到人,但是只憑著那種凝厚的殺氣,就知道這裡的侍衛都至少和呼延壽水準不相上下。看來雍王對恩師的器重是無以倫比的。

兩人被請進花廳,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坐在那裡的江哲和站在江哲深厚的小順子。

楊秀大膽的看去,就在桌旁坐著一個相貌消瘦蒼白的青年,他穿著一件淡青的長袍,頭髮只用一根髮簪和一條雪白的絲巾束住。他就那樣閒散的坐著,神色平和,若非是見他形容憔悴,絕不會想到他剛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不久。楊秀心裡歎服,他原以為江哲既然剛才南楚刺客手中逃生,那麼對於陸燦不免會冷淡非常,他不知刺殺江哲成功的另有其人,真相早已經被人隱藏起來,就是雍王對外也是說江哲是被南楚刺客刺殺成重傷的,畢竟沒有人願意將大雍的內部紛爭暴露在外面。所以江哲並沒有對南楚雖然灰心失望,但是並沒有十分痛恨。

我看了陸燦一眼,他比起上次見面更顯得沉穩,想必是獨當一面之後成熟了許多吧,我站起身,笑道:"小侯爺,多日不見,你越發雄壯了。"

陸燦一看到我就愣住了,聽到我說話才醒覺過來,連忙上前下拜道:"弟子拜見恩師。"語氣竟然有了哽咽,我知道他是見我形容如此而傷心,就是我自己在銅鏡之中看了自己都覺得有些脫形,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我能夠保住性命已經是萬幸了,哪裡還敢奢求呢,反正最多一年半載我就能恢復健康。

我抬起手道:"小侯爺快起來,不,你如今也已經是南楚的大將了,我該叫你陸將軍,哲不過曾經做過將軍幾日的西席,怎敢當師徒的稱呼。"

陸燦心情已經平靜下來,淡淡道:"弟子當年頑劣,不知道恩師教誨的重要,如今已然是追悔莫及了,還請恩師不必推諉,弟子不會憑著師徒名分求恩師做非常之事。"

我微微苦笑道:"你性子還是這樣直率,罷了,我也不想和你爭辯,起來吧,我還沒有用餐,你陪我一下吧,這位是?"我看向楊秀。

陸燦站起身道:"這是弟子麾下的參軍楊秀。"

楊秀上前行禮道:"久聞江大人聲名遠揚,下官拜見。"

我想要上前攙扶,但是只覺的心口一痛,只得皺皺眉道:"請恕下官不便還禮。楊參軍也請入席。"

楊秀只見江哲額上竟然有了冷汗,連忙道:"大人身體不便,不需多禮。"

我們三人坐下,小順子親自端了三碗粥上來,我笑道:"這些粥都是精心做的藥膳,裡面加了滋補的藥物,兩位不妨嘗嘗。"

陸燦站起身接過小順子遞過來的碗,他可是知道的,前些日子這個李順在長江渡口擊殺毒手邪心,毒手邪心在投靠德親王隱姓埋名之前就是南楚有數的高手,這次更是在雍王府裡行刺"成功\",更是轉戰千里,逃出大雍,聲名扶搖直上,不料就在月夜長江岸邊,被這個少年所殺,一夜之間,李順之名傳遍天下,所以陸燦不敢怠慢。

林秀也是同樣站起接過粥碗,他不由看了江哲一眼,這個瘦弱的青年有什麼奇特之處,竟然讓這等高手甘心為奴,做著下人的事情呢?

我見他們這般拘束,不由一笑,道:"這次聽說陸燦你是南楚正使,想必已經有了全盤的打算,不知道我能幫上什麼忙?"

陸燦神色有些赧然,但很快就恢復平常,恭恭敬敬地道:"南楚雖然戰敗,但是如今新君已立,上下齊心,兵馬齊備,所以這次雖然稱臣求和,但是希望大雍不要過分索取金帛,並且希望能夠贖回太上國主和文武百官,只是此事虛得大雍軍方首肯才有可能,雍王殿下更是其中最重要的人物,所以弟子虛得知道殿下的意思,"

我淡淡道:"談和之事自有朝中大臣主持,雍王殿下的心意又有誰敢揣測,再說陛下又沒有為難南楚的意思,你倒是過慮了,這些事情我也不大理會,你這可是找錯了門路了。"

陸燦知道江哲這樣說只是托詞,正要繼續勸說,這時門外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道:"怎麼說找錯了門路呢,若非陸將軍先來求見你,本王是斷不會讓南楚輕鬆自在的。"

說著,李贄帶著苟廉走了進來。陸燦和楊秀都起來施禮。李贄笑道:"陸將軍,本王曾經跟令尊陸公有過一面之緣,早聽說陸公膝下有虎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那三弟寫信來說陸將軍用兵如神,他可是佩服得很。"

陸燦沉穩地道:"小將不過是假父親餘威,雍王殿下才是天下用兵大家,螢火之光怎敢與皓月爭輝。"

李贄坐了下來,沉著地道:"兩國修好,本王也知道勢在必行,但是貴國擅自稱帝,不顧臣屬的身份,我大雍興兵討伐,乃是大義所在,雖然貴國損失慘重,但是理應割地賠款,至於贖回俘虜之事,本王並無意見,只是貴國想付出多少贖金呢?"

陸燦正容道:"南楚雖然也有理虧之處,但是貴客齊王先興兵犯境也是事實,殿下攻佔建業,擄走我國君臣,更加奪走金帛無數,如今我國上下一心,若是貴國還想欺凌,我們雖然國小力弱,也要反抗到底,南楚大雍雖是君臣,也是姻親,貴國久有侵佔之意,如今我們雖然屈膝求和,但是也不能容許貴國予取予求,我國新君已經登基,先國主已是平民之身,若是貴國想要留下就請便,先國主與貴國長樂公主乃是夫妻,女婿依附岳父而活,也是理所當然。"

李贄目光一亮,笑道:"說得好,果然是年少英傑,南楚奇才何其多也。本王佩服。"然後意味深長地道:"事情也是可以商量的,本王雖然不能作主,但是也不會為難陸將軍。"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50:26     標題: 23

和議既成,煬王得免,五月,隨使臣返南楚,方入楚境,遇刺身亡,歸葬建業。王在位四年,疏於朝政,親小人,遠賢臣,至令社稷危亡,身亦深陷囹圄,南楚積弱難返,皆王之罪也。

--《南朝楚史。楚煬王傳》

陸燦大喜,他知道只要雍王不為難南楚,那麼其他的人或者用賄賂,或者用利益,總是比較容易擺平的,連忙向雍王道謝,不過陸燦神色沒有什麼變化,他知道雍王必然是要提些條件的,所以他誠懇地道:"殿下寬宏大量,燦代南楚上下拜謝殿下,若是有什麼吩咐,還請直言,燦縱然為難,也要勉力為之。"

雍王卻是一笑置之,他從南楚的府庫裡面得到的足夠他數年軍用,所以並不貪求,而且在他看來南楚百姓遲早會是大雍的臣屬,所以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雪上加霜,若是引起南楚百姓的刻骨仇恨,對於日後安撫江南可是不利的,至於是否割地賠款,那是朝廷的事情,他早就知道父皇的底線就是南楚賠款五千萬兩白銀,分十年還清,這樣一來,南楚在十年之內是別想大規模擴充軍備了。但是若是不提要求,不免有些引人疑竇,甚至還會讓南楚君臣不安,擔心自己什麼時候發難,看了一眼江哲,他用目光詢問。

我收到了雍王的暗示,心中一動,淡淡道:"雍王殿下很是仰慕南楚的文章風流,聽下官說起崇文殿之事十分羨慕,若是陸將軍能夠作主,將崇文殿收藏書籍的副本送來一份給殿下,當然,若是能夠加上一批名家真跡,那麼就更好了。若是貴使能夠達成殿下的心願,那麼殿下可以保證不會索取南楚一寸國土。"

陸燦一愣,他是武將,對於這些書本並非十分看重,雍王的要求對他來說並不過分,用些書本字畫換來雍王的退讓,讓南楚不會因為議和損失慘重,那麼還是值得的,只是崇文殿乃是先王敕建,若是這樣做,不免有人會彈劾自己。想到這裡,不免有些猶豫。

我看出他的心意,淡淡道:"太上國主目前還在大雍,將軍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去問問王上。"

陸燦立刻醒悟過來,這麼好的一個擋箭牌不用,自己還是太沒有經驗了,於是陸燦欣然道:"殿下所請,本使代王上同意,等到本使回到南楚之後,立刻派人送來。"

李贄正要答應,我卻道:"若是這樣時間耽擱太久,還是請使節傳書回去,若是能夠在談判之前將書籍送到,雍王殿下必有所報。"

陸燦看了楊秀,露出詢問之色,楊秀乃是文士,他凜然的看了江哲一眼,江哲索要的書籍乃是南楚文化之菁華,此人目光之深遠果然非同尋常,想當初成都陷落的時候,大雍和南楚都搶著爭奪戶部的典籍,這些都是治理國家的基礎啊,江哲這次索要的雖然不是南楚的戶口圖籍,但是那些書籍的價值是更加珍貴的,江山總有改朝換代的時候,戶口圖籍總是能夠盤查清楚的,只有那璀璨的文化是源遠流長恆久不變的寶物,但是他也知道這個條件對於南楚來說不是難事,至少比割地什麼的好多了,在心中常常的歎息了一聲,他輕輕點頭。陸燦當機立斷地道:"司馬大人放心,陸某立刻傳書回去。"

送走了南楚的使節,我已經有些疲憊,李贄便告辭離去。在路上,李贄若有所思地道:"隨雲果然精明,若能夠得到南楚的典籍,對我大雍果然是很有裨益,畢竟我大雍擅長開疆擴土,但是治理國家卻是得靠文治,馬上得來的天下,不能再馬上治理,隨雲,真國士也。"苟廉冷冷道:"殿下,那個南楚使節不卑不亢,而且文武雙全,又是南楚青年將領的領袖,此人不除,只怕日後必是後患無窮。"

李贄淡淡一笑道:"天下的俊傑多得是,本王若是見一個殺一個,只怕就要殺得手軟了,南楚積弱,獨木豈能擎天,沒有明君,就是武將再能征善戰又能如何,苟廉,替我告訴韋相爺,一定要把尚維鈞送回去,怪不得當日隨雲讓我善待尚維鈞,看來他早就想到今日了,若是尚維鈞回到南楚,陸信必然不會再大權獨握,加以時日,身為外戚的尚維鈞就能權傾朝野,到時候權臣在內,我倒要看看幾個才俊之士能夠掀起什麼大風浪。"

苟廉心中一寒,他雖然已對江哲傾慕非常,但是還是沒有見過江哲用計的手段,如今聽李贄道來,江哲這樣深謀遠慮,真是令他徹底傾服,不過,他看看雍王,殿下能夠這般機敏,看穿江哲的用心,並加以利用,如此君臣,當真會讓敵人心膽俱裂,怪不得殿下為了江哲費了那樣的苦心,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想到這裡,心中久久藏著的一絲妒念終於煙消雲散。他一邊欣然領命一邊道:"殿下不妨多給南楚一些好處,只當看在江先生面上,這樣江先生就是嘴上不說,心裡也是歡喜的。"

李贄歎息道:"是啊,就是如今他對南楚心灰意冷,還是有些情分,若是不然,他何必答應接見南楚使節,他這般情厚,只怕日後攻打南楚,他是不會出力了。"

苟廉笑道:"殿下放心,區區一個南楚,若是都攻打不下,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們這些屬下麼,殿下麾下文武齊備,還擔心什麼呢?不過殿下,長孫將軍和荊將軍都有信來,他們說軍中無事,問可不可以跟隨殿下左右,他們對前些日子的事情都是心有餘悸,而且殿下身邊也需要多幾個護駕的大將。"

李贄想了一想道:"你說得也不錯,現在軍心我相信不會有什麼變化,也應該把他們招回身邊,這些日子沒有他們,本王總是覺得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你替我傳令,讓他們進京,他們都是我帥府管轄,沒有人能說出什麼來。"

接下來的談判雖然繁瑣,但是倒沒有什麼阻礙,南楚方面自然是急切的希望談判成功,而大雍方面也沒有人想拖延,雍王既不插手,太子也懶得過問,齊王這段時間似乎心情不好,幾乎連門都不出,所以談判在丞相韋觀的主導下進行的十分順利,南楚使節團其他成員自然是十分高興,但是陸燦心中卻隱隱不安,總覺得不該如此順暢,雖然事情順利,但是因為需要商討的細節太多了,還是拖了將近一個月才達成協議。

按照和議結果,南楚繼承稱臣大雍,年年上貢,歲歲來朝,這次戰敗,南楚必須付出賠款六千萬兩白銀,分十二年付給,另外兩國協議互市,將近一年的戰爭和封鎖,兩國都需要通商,不過南楚的貨物進入大雍的稅收增加了半成。大雍俘虜的南楚王室成員和文武百官均可贖回,各有身價不等,不過要留下人質,人質的人選,最後入選的是趙嘉的長子趙僖,乃是雍女所生,另外一個人質是趙嘉的親弟,簡親王趙耘。至於趙嘉身邊的雍女寵姬,大半都要求留在故鄉,陸燦也不計較,她們將來的生計自有大雍料理,他恨不得所有的雍女都不回去呢,不過還有兩位雍女妃子要求跟著趙嘉去南楚,她們所有的青春都留在了南楚,所以寧可回到充滿敵意的南楚,也不願離開兒女。

四月二十日,南楚答應送給雍王的幾百車書籍進入了大雍地界,雍王派去的兩員大將接收了書籍,然後親自押送到長安,這兩人一個叫長孫冀,金弓長孫,弓箭無雙,乃是軍中第一射手,他出身貧寒,自幼從軍,在軍中練就了一身絕藝,他的箭術是在戰場上練出來的,五百步外,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他形影不離的金弓乃是雍王親賜,使用特製的翎箭,可以在千步之外射殺大將,另一個叫荊遲,此人性情有些魯莽,但是斬將奪旗卻是無人可比,乃是雍王麾下第一勇將,押送書籍這等小事怎用得上他們,雍王調他們入京的目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四月二十五日,南楚使節護送著太上國主和贖回來的文武百官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大雍十分禮遇,太子李安替皇上郊送三十里,而長樂公主也在長亭之上斟酒送行趙嘉,不過雍帝李援有旨意,說長樂公主離家多年,要多留她住些日子。可是人人都知道雍帝根本不會放長樂公主回去南楚,因為談判之中,南楚使節曾經提及,南楚國主趙隴願意尊奉嫡母為太后,卻被韋觀婉拒了,但是這件事情他們暫時也不願理會,畢竟迎回南楚君臣才是此行最大的目的。

送行之日,還有一個人也很引人注意,就是跟著雍王出城相送的天策帥府屬官,司馬江哲,雖然他重傷初癒,走起路來幾乎搖搖欲墜,但是卻沒有人敢輕視他,人人都知道,他的一個隨身侍從,李順,做了什麼事情,更何況雍王對他的愛重天下皆知。

我上前對著曾經的王上最後一次行了君臣大禮,趙嘉的目光是茫然的,他甚至已經記不起我到底是誰,當他在內侍的低聲指點下說著冠冕堂皇的話,祝賀我得到大雍重用,希望我忘記從前嫌隙,為兩國和好而盡力的時候,我心中一片淡然,這個人,從來都不是我想尊奉的主君,這次相送實在是為了善始善終罷了,畢竟,我懷疑他能否活著回到南楚,若非陛下想早些除去這個女婿,何必急著結束談判呢?

看著南楚使節遠處的隊伍,我神色疲倦的想返回馬車,卻發覺有兩個人正在注視著我,一個是長樂公主,多日不久,她神情很平和,但是比起當日觀看演武的時候,顯得有些憔悴,另一個人卻是一個身穿月白宮裝的女郎,她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相貌絕美,容色清華高貴,身材修長,體態優美,她就站在長樂公主身邊,公主容色本也是秀麗清雅的,已經是堪稱絕色,但是卻被這女子逼人的艷光搶走了全部光芒。引起我的注意的不是這女子的美麗,而是她那雙明澈冰寒的眼眸,那是一雙我做夢都會夢到的眼睛,她,就是幾乎殺死我的刺客。

我低聲道:"她就是李寒幽吧?"

雍王已經走到我身邊,低聲道:"就是她,皇后讓她照顧長樂,所以一起跟來了。"

小順子一聽那女子就是李寒幽,眼中頓時閃過耀眼的寒光,他定定的看向李寒幽,要將這個女子的一切都記在心裡。

上了馬車,我若有所思的想到:"這樣一個女子,高傲而美麗,正是豪門子弟夢寐以求的伴侶,秦青真的能夠拒絕她麼?"

五月七日,消息傳來,南楚太上國主,在渡江之後不久被人刺殺身亡,刺客用得乃是蜀中厲家的武功,留下一行血字"錦繡河山,是我家邦,國破家亡,今日償還。"趙嘉身死之後,寵姬數人,皆自盡殉死。

我放下情報,輕輕一歎,皇上想必將刺殺趙嘉的事情交給了太子執行,他們果然有些本事,讓錦繡盟主霍紀城刺殺趙嘉,撇清了刺客和大雍之間的關係,這般輕易得手,想必那些寵姬是內應吧,霍紀城名利雙收,大雍也是心滿意足,只是可惜了陸燦,他身為使節,又擔負著護送的重任,可是卻讓趙嘉遇刺,只怕短期之內他是沒有辦法翻身了,不管是何人的主意,這人都是一個心機深沉狠辣之輩。只是不知道是太子還是鳳儀門設計的刺殺方案,我在紙上寫下兩個名字,魯敬忠、李寒幽,應該是他們兩個人中的一個吧,雖然沒見過李寒幽用計謀的方式,可是只見她行刺我的時候那種果斷狠絕,就知道她不是一個平常女子啊。

我正在想著這件事情,李贄走進了書房,他神色陰沉地道:"太子好手段,父皇今日重重賞賜,這趟行刺不僅天衣無縫,而且撇清了大雍的嫌疑,我只是奇怪,錦繡盟怎麼會成了太子的人,雖然太子說只是暗中透了消息給錦繡盟,然後提供了一些方便,可我不信錦繡盟真的這樣好利用,我一定要好好查查錦繡盟和太子的關係。"

我心中有了明悟,太子要對錦繡盟下手了,想必他準備收手了,反正通過互市,他自然有本事得到巨大的收益,不用再冒險走私了,我看了小順子一眼,使了一個眼色,小順子的傳音入秘在我耳邊響起道:"公子是要我告訴陳稹安排天機閣脫身麼?"

我微微點頭,小順子輕悄的退了出去,李贄迷惑地道:"隨雲,怎麼了,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麼?"

我恭敬地道:"殿下,臣有件事情想稟明殿下,錦繡盟和太子之間確有勾結。"說罷,我便將太子等人走私軍械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雍王皺著眉聽了半天,突然拍案而起道:"豈有此理,竟然把主意動到了軍資上面,隨雲,你如何知道的這樣清楚?你可是從中做了手腳?"

我笑道:"這可是臣的秘密了,不過臣的手上已經有了完整的證據。雖然是臣設的圈套,可是臣只是提供了一個機會,可不是臣讓太子去做的。"

李贄頹然坐倒,半晌才道:"你說得是,若非太子願意,誰能夠強迫他呢?好吧,我聽你的,太子既然如此行事,也怪不得本王不顧兄弟之情,軍械物資何等重要,他竟然作出這種事情。只是你認為可以一舉成功麼,我總覺得不大可能。"

我答道:"殿下不必費心,這件事情自然是不成的,可是水滴石穿,請殿下相信臣的判斷,這件事情若是爆發,殿下只要秉公而斷即可,不必過於威逼太子,這樣臣才好進行下一步。"

李贄笑道:"你總是這樣遮遮掩掩的?"

我淡淡道:"臣擅長的乃是陰謀詭計,若是說了出來,不免讓殿下憂心,還是讓臣來策劃吧,若是殿下放心,臣想調動人手去做一些事情。"

李贄道:"這些你不用問我,我府中上下隨便你吩咐哪個,沒有人敢違令不尊的。"我輕輕頷首,表示謝意。這時,李贄看到我放在書案上的情報,有些猶豫地道:"隨雲,有些事情你知道這是必然的。"

我淡淡點頭,神色一派清冷,緩緩道:"臣知道,王上自己沒有盡到君王的責任,早在建業陷落的時候,王上就該自盡謝罪了,只是王上雖然糊塗,卻也不是一個壞人,這些年來他雖然沒有什麼建樹,可也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只是不應該去做國主罷了,王上如今魂歸南楚,也該死而無憾了。"

說罷,我起身走出了書房,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然後隨手摘下一片竹葉,吹奏了起來,那顫抖著的古樸樂聲,低徊淒切,如泣如訴,讓人聞之斷腸,一曲吹罷,我神色漸漸平靜下來,我不是早就和南楚再無情意了麼,再說那個昏君,我何必為他傷心呢。心中這樣想著,我卻還是有些哀傷,那人,畢竟是我曾經的王上,而且,他是南楚的國君,就這樣死在大雍的密謀之下,讓我如何不傷情呢。突然,我有些後悔當日逼死蜀王的事情,無論如何他是蜀國的國主,就這樣死在我的筆鋒之下,也難怪蜀人如此恨我呢。

李贄一直站在遠處,這時才走了過來,淡淡道:"南楚的書籍已經送到了,你不去看看麼,正好也見見我的親信愛將。"

我輕施一禮道:"敢不從命。"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50:41     標題: 24

武威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王妃親弟,戶部侍郎崔央橫死於和平坊,事乃發。

--《雍史。戾王列傳》

還沒有走進大廳,我就聽到了一個如同雷聲轟鳴的聲音在那裡興高采烈的說道:"司馬,你不知道,老子這次可是走了運,那罈燒刀子可是六十年的,你想不到那鄉村小店裡面會有這麼好的酒,所以老子都沒有捨得喝,特意運了回來,怎麼樣,你若是請我去吃一頓好的,我就請你喝酒。"

然後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道:"老荊,別這麼大呼小叫,殿下一會兒就要過來了,恐怕又要怪你不守規矩。"

那個響雷一般的聲音不耐煩地道:"老子知道了,殿下才不會怪罪我呢,這次老子帶了好東西來。"

然後我聽見司馬雄笑著問道:"你能有什麼好東西,不就是那罈好酒麼?"

那個聲音得意地道:"你小子絕對猜不到,我帶著這樣東西殿下一定喜歡。"

李贄微微一笑,輕輕咳嗽了一聲,舉步走進大廳,我也跟在後面走了進去,一進大廳,就看見已經肅手而立的兩個戎裝男子站在一側。李贄走上主位,這兩個人上前拜倒見禮,只看他們渾身上下流露出的尊重和敬意,就知道這兩人乃是李贄的親信將領。

我仔細打量著兩人,其中一個長眉鳳目,面白無鬚,相貌俊偉卻不失清秀,身材將近八尺,卻是猿臂蜂腰,絲毫不顯得身材巨大,另外一個身材也有八尺,豹頭環眼,相貌粗豪,身影魁梧,卻如一座小山一般。兩人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安之後,李贄一指我道:"這位江司馬是本王的左右手,你們好生見過,以後待他如同本王一般,不可失禮。"

兩人轉身走過來向我行禮,我欠身還禮,微笑道:"殿下言重了,哲與兩位將軍都是殿下的臣屬,不敢當兩位大禮。"

見禮之後,我走到雍王下首的位子坐下,兩人又是肅手而立,等待雍王發話。

李贄笑道:"都坐下吧,這裡不是軍營,不用那麼多禮,長孫,你們一路上可平安麼。"

那個長眉鳳目的將軍站起身來道:"啟稟殿下,一路上都很順利,只是車馬太多,不免走得慢些。這是南楚使者送來的禮單。"說著遞上一本折子。李贄翻看了一下,隨手遞給我道:"這些書畫什麼的,本王沒有什麼研究,你看看吧。"

我隨手翻了一下,淡淡道:"真正的極品不多,不過還算不錯,這些本也不是臣留意的,倒是那些書籍,雖然南楚必然會留下一些緊要的經典,但是我想應該不會缺的太多,怎麼也能有十之八九,改天請殿下將目錄送到寒園,我仔細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少了什麼珍貴的書籍。"

李贄點點頭道:"我已經上書父皇,要求整理這些書籍,父皇已經下旨給翰林院讓他們來辦,太傅褚平總理此事,褚太傅為人嚴謹博學,必然會處理好這些書籍,這是澤被後世的大事,他不會懈怠的。"

我笑道:"我也信得過褚太傅,不過有些書籍當日我只是匆匆過目,還請殿下允許我借閱幾冊。"

李贄微微一笑,道:"這些你自己作主吧,倒是荊遲,剛才本王在外面就聽見你大呼小叫,還是給本王帶了東西,是什麼啊?"

荊遲連忙站起道:"殿下,臣帶得這樣東西殿下一定喜歡。"說罷從懷中掏出一本圖冊遞了上去。

李贄打開一看,突然神色一震,竟然一頁頁一直翻了下去,直到看完才驚歎道:"好全的一本山川地理圖,荊遲,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是誰畫的。"

我心生好奇,伸過手去,李贄把冊子遞給我,我打開一看,上面卻都是精工繪製的地圖,畫的是各處關礙險要,山川水流,畫的十分精細,我曾經見過南楚的軍用地圖,可是也很少見到這樣精細的地圖。

這時荊遲得意地道:"末將奉命防備荊襄方面的楚軍,各處關卡都得巡視,前些日子抓到了一個青年書生,從他身上搜出了這些圖冊,原本想把這人當作探子殺了,可是宣參軍問過之後,說這人不是探子,而是徐衡的後人徐鈞,還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所以把他強行留在軍中,這人可膽子真大,好不容易揀條生路,居然不肯任官,堅持要走,後來老子火了,說他要是再鬧,我就把他當探子宰了,他才老實了,這次本來想把他帶來的,可是宣參軍說讓我先請示殿下一下,這是宣參軍的書信。"說著又遞過一封書信。

李贄展開書信看過之後,看了我一眼道:"隨雲以為如何?"

我笑道:"這人果然是人才,不過現在戰亂紛呈,若是留在民間不免遭難,殿下不如把他送到子攸先生那裡,反正我看這裡還沒有幽州的地圖,讓他專心測繪一下也不錯。"

李贄一笑,道:"好,本王待會兒就寫書信給常青,宣參軍名叫宣松,其人雖然沉默寡言,但是精通軍務,為人輕財重義,你記得前蜀國狂生楊燦麼?"

我想了一想道:"臣知道此人,他曾經作為蜀國使者到殿下大營。"

李贄沒有問我怎麼知道,只是說道:"這人倒是一個硬骨頭,蜀國滅亡之後,他居然投水自盡,留下遺書說田橫有八百壯士殉死,堂堂蜀國怎能沒有殉主之人,他死後妻兒幾乎凍餓而死,後來就遵照他的遺言寫了一封信給宣松,宣松曾經和楊燦有過幾句談話,說過願意替他盡力的話,最後常青居然就真的派人送了自己全部積蓄給楊家,本王聽了也十分敬重於他,那時他剛剛投靠本王不久,本王見他重諾守信就讓他做了一名參軍,荊遲為人魯莽,所以就派了宣松給他做參軍,看來這個宣松果然值得重用,可惜如今要靠他管理軍務,不能調他來長安了。"

我笑道:"軍務是緊要的,而且荊將軍如今到長安護衛殿下,軍務若沒有值得信任的人托付,殿下也不能放心的。倒是這個徐鈞,他既然是徐衡之子,應該是精於地理之人,殿下可要好好重用。"

這時荊遲赧然問道:"那個,這個徐衡是什麼人,怎麼宣參軍說起來的時候好像末將理應認得似的。"

我微微一笑,知道這個將軍人如其形,是個粗人,淡淡道:"這人是前朝有名的地理家,平生喜歡暢遊四海,寫了很多遊記,讀書人都喜歡看他寫得遊記,不出門就可以知道天下風土人情,就是將軍也應該看看,知道的多了,就是行軍作戰也有好處的。"

荊遲立刻露出為難之色,道:"末將雖然識得幾個字,可是那種文縐縐的書本可是看不懂的,而且事情多得很,哪有時間看書呢?"

李贄突然神色肅然道:"荊遲,你就是這樣不求上進,你雖然作戰勇敢,但是那只能作個將領,你要想將來獨當一面,還得多讀書,現在你來了長安,本王暫時也不會用你做什麼,你就乖乖的多讀一些書吧,這是軍令。"

想要訴苦的荊遲立刻住了口,滿面的悔恨之色,我不由一笑,道:"殿下,這些日子我恐怕要勞動兩位將軍做事,不如就把這件事交給我吧,臣保證讓殿下滿意。"

李贄道:"這倒是好事,荊遲,還不快上前拜師。"

看著雍王威嚴的神色,荊遲不得不上前見禮,只是神色間滿是苦惱。我和雍王相視一笑,這荊遲性子桀驁,不好管束,我若對他發號施令,他必然不會乖乖聽話,如今我用這個法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使喚他,他若不聽話,我只要罰他多抄幾頁書,就能讓他俯首聽命。

看了長孫冀一眼,他神色淡然,只是目光中有了然之色,看來他十分精明,必然是個好幫手,我的計劃應該可以順利實行了。我由衷地露出一絲喜悅。

五月十二日,長安明德門外,天色將晚,城門眼看就要關了,一個商人裝束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雖然是初夏時節,可這個男子卻是戴著斗笠,面目在斗笠陰影掩飾下看不清楚,守門的兵卒疑惑的看了這個男子一眼,卻沒有攔阻,又不是什麼緊要時候,沒有必要嚴加盤查。這個男子似乎很熟悉長安的街巷,東拐西轉,大約花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走到了長安西南角的和平坊,這裡居住的是最下等的貧民,與其他的貧民居住地裡坊不同,這裡一到了晚上,除了游手好閒的地痞之外幾乎看不到人影,小巷兩側都是貧民的住所,不時的從一些門縫裡面傳出笑聲和吵鬧聲,那是聚眾賭博的地下小賭場和一些暗娼的住處,這裡,在黑暗的籠罩下也有著一種畸形的繁榮。

這個男子穿過黑暗的小巷,兩邊陰暗的燈火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前面那座荒廢已久的大雜院就是他的目的地,輕輕的推開院門,他走了進去,正房內燈火通明,這個男子剛剛走上台階,從房子旁邊的陰暗角落閃出兩個人,一個人藉著前面的燈籠看了看那個男子摘下斗笠之後的容貌,便悄然退下了。

走進房間,這個男子一眼就看到崔央坐在昏暗的燈光下,他上前施禮道:"崔大人,別來一向可好?"

崔央還禮道:"尚稱安泰,霍盟主如今名動天下,當真可喜可賀。"

這個男子倨傲地一笑,淡淡道:"這次是你我雙方最後一次交易,希望我們善始善終,這是提貨的地點。"說著拿出一個蠟丸,崔央微微一笑,遞過一個盒子,說道:"裡面是你們的尾款,今日之後,你我雙方互不相關,不過殿下說,若是霍盟主願意,我們可以保持聯繫。"

霍紀城打開木盒,看到裡面的金珠,笑道:"還是太子殿下明理,這些金珠比較安全,否則若是貴方止付了銀票,我豈不是白辛苦一場,崔大人,每隔半個月我會派人來見大人,若有什麼事情,請大人告訴信使就行了。"說罷霍紀城轉身出去。崔央冷冷一笑,心道:"殿下已經著手剷除錦繡盟,希望你能夠活過今夜再說。"

沒多久一個黑衣人進來稟道:"大人,我們剛想動手,就發現有人接應霍紀城,只得暫時住手。"

崔央眉頭一皺,道:"是什麼人,你看清了麼?"

黑衣人道:"不知道是什麼人,都是貧民裝束,可是霍紀城還沒出來,他們就搶佔了一些重要的地勢,您知道,我們必須等到霍紀城進來之後才能佈局,沒想到他帶了人手來,明明他是一個人進城的。"

崔央歎息道:"罷了,我們先回去吧,稟明太子,另行處置,反正我們沒有出手,那麼就還有機會誘他入伏。"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短促的慘呼聲,黑衣人神色一凜,低聲道:"有人偷襲,大人小心。"說罷就要出門,這時房門無聲無息的開了,一個黑衣蒙面人走了進來,那人身材不高,一雙眼睛如冰似雪。

黑衣人攔住崔央,冷冷道:"你是什麼人,竟敢襲擊我們,你可知道我們的身份?"

那人看了他一眼,身影一閃,黑衣人即時反擊,兩人在這狹小的空間鬥了幾招,黑衣人只覺束手束腳,那人卻是揮灑自如,不過數招,那人一掌拍在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慘呼一聲道:"大搜魂手。",聲音還沒有消散,身形已經跌落,其實那黑衣人的武功並非十分差勁,只是這種狹窄的房間讓他施展不開,而他面對的敵手若是在這種狹窄的空間出手,恐怕就是三大宗師也不及他。那人靜靜的走到黑衣人面前,輕輕撕去他面上的黑巾,將他的相貌看的清清楚楚,然後看了崔央一眼。崔央慘叫一聲縮到牆角,顫顫巍巍地道:"壯士,饒我性命,下官必有重謝,下官是太子內弟,壯士若有需要……"話還沒有說完,那人已經拂袖而去,崔央正在慶幸死裡逃生,卻只覺得心口劇痛,黑暗向自己籠罩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崔央朦朦朧朧的想道。

那人走到門外,幾十個貧民裝束的漢子默然站立,地上躺著二三十個黑衣蒙面人,那人也不作聲,只是一擺手,身影便隱入夜色當中。

霍紀城滿懷欣喜的走在路上,他想著是否到長安有名的花樓過一夜,一邊想入非非,一邊低頭疾走,畢竟自己還在人家的地頭,走著走著,霍紀城突然站住了腳步,他看到前面站著一個灰衣蒙面人,負手而立,高大修長的身軀帶著濃濃的殺伐氣息,而兩旁黑暗的小巷裡也隱隱透著殺氣。霍紀城沒有回頭,他感覺得到後面也站了一個人。想也不想,霍紀城的身軀已經凌空而起,向昏暗的民宅撲去,就在他身形縱起的時候,一聲弓弦輕響,霍紀城身形一沉,翎箭擦著他的頭皮飛過,霍紀城已經落在一家民宅的屋頂,他一個翻滾向側面逃去,耳邊風聲響起,而幾個黑衣人已經包抄追來,霍紀城只覺得強勁的掌風拍向自己的後心,他轉身出掌,那人似乎一聲悶哼,但是霍紀城也不得不身形一慢,其他幾個黑衣人的刀劍已經接近了他的身體,雙方都沒有作聲,就在黑暗之中展開廝殺,霍紀城只覺得這些人個個武功不錯,尤其是那個和自己對掌的人,武功更是出色,他用餘光看到,街上站著一個青衣人,看不到容貌,手裡拿著一張硬弓,但見身形修長,氣度不凡,就知道這人必是領袖人物,大概是不屑於圍攻,所以這人沒有出手,霍紀城心中暗暗慶幸,眼睛四處查看,希望找到突圍的可能。可是這幾人將所有逃生的道路都擋住了,霍紀城一邊苦戰一邊想著計策。

就在霍紀城岌岌可危的時候,突然從陰暗出閃出一個矮小的身影,他拋出兩個火紅的彈丸,頓時兩聲霹靂巨響,然後紅煙滾滾,霍紀城一見機會來了,立刻向早已看好的方向衝去,這時四周已經有了人聲,那幾個蒙面人一見不妙,也趁著紅煙悄然退走。

霍紀城慌不擇路,逃了半天,突然前面閃出一個身影,那人揮手示意,霍紀城認出那人的相貌,心中一喜,連忙跟了上去,那人輕功出眾,帶著霍紀城東拐西拐,沒有多久就到了一處宅院的後門,那人推開後門,回頭示意,霍紀城連忙跟了進去,那是一間隱秘的民宅,走進內室,霍紀城疲倦的坐在椅子上,感激地道:"寒兄,若非你相救,只怕我早就喪命了。"

那人惋惜地道:"霍盟主,你太不小心了,太子想要殺人滅口你還想不到麼,若非我在外面接應,只怕你早凶多吉少,幸好我讓屬下準備了煙霧彈,否則我也沒有法子救你。"

霍紀城神色黯然道:"我沒有料到他們這麼快就過河拆橋。而且我本以為至少可以逃離,太子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圍殺我,想不到他的人武功那樣高強,皇室果然高手如雲。"

那人歎息道:"你好好休息一個時辰,我帶你出城,長安城牆有幾處守衛不嚴,你輕功出眾,可以出去的,只怕明日一早就要有人到處盤查,你今夜如果不走,只怕就來不及了。"

霍紀城面上露出凶狠的神色,冷冷道:"多謝寒兄,我不會讓太子好過的。我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人。"

在三更時分,霍紀城從一處守衛不嚴的舊城牆,借助飛爪出了長安,而同時,雍王府的寒園之內,換回了僕人裝束的小順子恭恭敬敬的對我說道:"公子,獵殺行動已經成功。"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50:56     標題: 25

王惑於愛寵蕭氏,欲以己罪歸於崔央,為魯少傅諫止,然魯、蕭從此生隙。

--《雍史。戾王列傳》

我放下書本,問道:"荊遲和長孫冀可用心麼?"

小順子點頭道:"公子放心,兩位將軍都是恪守軍令的人,而且他們武功都很出色,霍紀城是蜀中有名的高手,但是被他們圍上也差點喪命,赤驥施放煙霧彈救了霍紀城,自己差點被捉住,如果不是他們事先得到命令,不許洩露形跡,只怕霍紀城根本逃不掉。"

我淡淡道:"雍王的愛將,豈是尋常,你上次說大搜魂手你有五成火候,不會被人看破吧?"

小順子笑道:"公子放心,在南楚的時候我曾經和厲家的人交過手,大搜魂手雖然厲害,但是我自信偷學的不錯,再說霍紀城乃是厲家破門而出的弟子,他的大搜魂手有些不純有什麼奇怪,只是我不明白,反正崔央也要伏殺霍紀城,為什麼公子這樣麻煩,要親自插手呢?"

我搖頭道:"若是任由太子伏殺霍紀城,他未必有本事掏出來,你也看了他們的埋伏,如果不是你們以雷霆之力一舉破敵,哪有那麼容易,若是太子伏殺成功,那麼就是我們揭穿這件事情也沒有什麼大用,而且我們若是去救霍紀城,不是寒無計他們露了形跡,就是霍紀城對我們生疑,所以我才這樣安排,現在霍紀城逃走了,以他的個性,若是自己吃了虧,寧可吃虧下去也要報復的,只有這樣,才能把事情鬧大,而我讓你殺崔央是為了剪除太子的羽翼,若是事情揭穿,太子原本心目中的替死鬼應該是現任戶部尚書,而崔央則可以接任尚書之值,如今『霍紀城『殺了崔央,我倒要看看太子是捨棄崔央,還是捨棄那個尚書,只要看看太子的處理方式我就知道現在太子最依賴的是誰了。"

小順子問道:"那麼我們下一步該幹些什麼?"

我眼珠一轉道:"必須引開太子的注意力,這樣吧,我去拜見秦彝秦將軍,前段時間因為我遇刺的緣故牽連到秦青,我總要去道個歉的。"

小順子不滿地道:"秦青也有嫌疑,他們不來解釋已經很過分了。"

我搖搖頭道:"他們也只能如此,否則這件事情會越鬧越大,若是他們來了,你說殿下是相信還是不相信呢,你不見其他幾個人不也沒有過來解釋麼,這種事情解釋是沒有什麼用的,就像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兇手是誰,不也是只能忍了麼,而且這件事情對秦青傷害更大,他本是無辜之人,可是幾方面推波助瀾,只要知道我並非傷於南楚刺客的人,不是大多都懷疑是秦青不忿於被迫向我道歉而殺我洩憤麼。"

小順子猶豫地道:"是否要先去稟告殿下。"

我笑道:"那是自然,你以為我一個小小司馬,夠資格求見大將軍麼?對了,裴雲的情況怎麼樣?"

小順子答道:"公子放心,裴將軍不僅傷勢已經全好了,而且內力大有進境,他這次生死相搏,已經突破了界限,有望突破第七層的界限,少林方面也很高興,因為裴將軍已經在日前納了妾室,那個女子出身書香門第,溫柔嫻雅,而且族中和少林關係密切,雖然還沒有公開,但是這門親事已經得到裴將軍雙親的認可,只要等到這個女子懷了身孕,裴家就會向薛家提出退親。"

我譏諷地笑道:"看來裴將軍的父母也等不及了,所以才情願壞了兩家情誼。"

小順子忍俊不禁地道:"秘營傳來的情報,說是裴將軍的父母其實也覺得未婚的兒媳婦有些太活躍,不能很好的相夫教子,而且裴家如今只有一條血脈,他們恨不得裴將軍多娶幾房妻子好開枝散葉,原本他們就想讓裴將軍成親之後,趕快多娶幾個妾室,所以這次裴將軍一提出納妾的事情,他們就同意了,只是礙著親家的面子,才隱瞞起來,等到妾室有了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接回來,到時候薛小姐就是不情願也不行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說道:"原來還是裴將軍太古板了,如今豈不是兩全其美,對了他原本是齊王的屬下,這次救了我的性命,齊王有沒有難為他?"

小順子冷靜地道:"齊王不僅沒有為難他,而且還支持殿下的決定,晉了裴將軍的官職,太子曾經有過一些小動作,想趁機把自己的人安排到禁軍北營,不過皇帝很不滿意,親自嘉勉了裴將軍,太子這才罷手。"

我點點頭道:"好了,殿下現在已經休息了,你明日一早就去問問殿下有沒有安排,一定要在明天,要不然就有些遲了。"

第二天一早,雍王李贄蒞臨大將軍秦彝的府邸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我和雍王是在辰時末到達秦彝的府邸的,秦宅佔地足有十畝方圓,在臣子中已經算的上很大了,不過只是格局廣闊,外觀倒是很樸實的,就連門前的台階級數、下馬石、獅子都是普普通通,看上去只像普通官宦人家。雍王殿下剛在門口下車,早已經見到雍王信使的秦彝早已經帶著家人在門口迎接了,雖然秦大將軍地位超然,但是無論如何雍王乃是皇子,該有的禮數是一樣不能少的。我跟在雍王身後,偷眼看去,只見秦彝身後除了秦青之外,還有一個高大的青年和四五個十幾歲左右的少年,那個青年也穿著武將服飾,相貌和秦青有八分相似,只是顯得憨厚一些。除此之外兩旁站立的都是一些家將僕人,個個都是氣度沉凝,殺氣隱藏,看來都是千軍萬馬中血戰餘生的勇士。

秦彝疾步上前,屈身下拜道:"臣秦彝叩見殿下千歲。"

這時秦青和那幾個青年少年也都上前拜見,那個青年也有官職,我聽他自稱秦勇,立刻想起這人的身份,他是秦彝的族侄,他的父親原是秦彝的族弟,不幸戰死沙場,秦彝便將他一家人接到府上,他的祖父母過世都是秦彝安葬,現在是秦彝手下的一名副將,據說此人雖然外貌樸實,卻是胸藏錦繡,軍法戰略都是一流的水準,只是此人對秦彝忠心不二,又是事母至孝,除了有幾年在邊關歷練之外,多年來始終跟隨在秦彝身邊,是秦彝的左膀右臂,對其的寵愛更在秦青之上。

李贄挽著秦彝的手,兩人並肩走進府去,我看了秦青一眼,笑道:"上次秦將軍到雍王府,哲曾經請過將軍喝茶,今日哲隨殿下來訪,將軍也該接待我才是。"

秦青看著我的神情有些古怪,見我說了話才走過來道:"江司馬請。"

走了幾步,他低聲問道:"江司馬不是懷疑我秦青是刺殺你的刺客麼?"

我低低笑道:"秦將軍這可是冤枉我了,之前我昏迷了將近兩個月,後來又在養傷,哪裡有精力懷疑什麼人呢,再說將軍光明磊落,就是想殺江某,大概也會舉劍來殺,這刺殺暗算之事豈是將軍所為。"

秦青眼中閃過欣慰的神色,容顏也不再冰冷,低聲道:"唉,可是害苦我了,爹爹把我關了一個多月,差點沒有用刑逼供了。如果不是三哥求情,只怕我現在怕都怕不起來。"

我揚眉表示不解,秦青指指跟在秦彝身後不遠處的秦勇道:"那就是我三哥,我的遠房堂兄,幸好他說得話爹爹聽得進去,要不然我可就慘了。"

我笑道:"原來如此,不過現在將軍還相信那些謠言麼?"

秦青連忙示意我禁聲,低聲道:"可別說了,我剛跟爹爹說了那件事情,就被爹爹打了鞭子,爹爹說,公主殿下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麼,若是殿下肯與人有私情,又……"秦青說到這裡突然住了聲,面上露出尷尬的神色,我知道他說露了不該說的事情,便把話題岔開道:"對了,聽說皇后有意把靖江王郡主許配給你,你真是好福氣,我見郡主天香國色,正是將軍的良配。"

秦青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似乎是傾慕,又似乎是惋惜,良久才道:"郡主確是天人,豈是小子可以匹配。"

我心中一沉,秦青果然迷惑於李寒幽的美色了,這也難怪,他一個世家子弟,不像裴雲那樣一般希望妻子勤儉持家,更希望娶到一個出色的妻子,李寒幽既有國色,又是氣質不凡,既是鳳儀門弟子,才華見識必然也是過人的,正是秦青夢寐以求的妻子人選,想必是秦彝不許,難怪他這種神色,只是這樣一來,若給鳳儀門拉攏到了秦青,那麼秦家的中立就不能保證了。心念一轉,我看向秦彝和秦勇,只要讓他們明白聯姻的害處,那麼就行了,我可不信到了生死關頭,秦青還會戀戀不捨一個女子,這種基於才貌而生的感情,來勢雖然洶洶,但是消散的也會很快的,只要他們沒有機會接近,那麼很快秦青就會忘懷李寒幽的,可惜公主不肯嫁給秦青,否則……,想到這裡,我突然覺得有些心中煩悶,大概是我的傷勢沒有全好的緣故。

在雍王踏入秦彝府邸的大門的時候,太子早已經得到了崔央身死的消息,最麻煩的是,發現崔央等人的屍體的不是太子的人,而是京兆尹,一個堂堂的戶部侍郎,太子姻親,死在貧民聚集,龍蛇混雜的地方,這就已經讓太子萬分頭痛了,他以為必是霍紀城發覺麻煩,奮力反噬,因而殺死了崔央,在震驚於霍紀城手中力量的時候,如何處理這個殘局,就讓太子萬分頭痛了,最後一批走私的貨物還沒有到手,這個損失已經是很慘重,又讓霍紀城逃走,若是這人胡作非為起來,李安想起來就是一陣心寒,不由後悔自己斬盡殺絕的手段,唉,他橫了魯敬忠一眼,若非他說不可留下後患,或許就不會有如今的麻煩了。

魯敬忠是知道太子遷怒的毛病的,也不當一回事,開口說道:"殿下,事情雖然發生變化,卻也不用煩惱,我們雖然損失了最後一批貨物,但總的來說還是不要緊的,而且現在也未必就損失了,錦繡盟扣著這筆貨物能怎麼樣,除了殿下,若是有人能接下這麼龐大數量的貨物,難道殿下還不會察覺麼,到時候臣自有法子,挽回大半損失,目前最關鍵的是崔央和戶部尚書梁謹潛您要保住哪個?"

李安一皺眉頭,道:"當然是崔--"剛說到這裡,李安頓住了,原本的打算是出了事情讓梁謹潛抵罪,崔央接任尚書,可是如今,崔央已死,若是還這樣做,自己豈不是無人可用,戶部尚書不是誰都能做的,資歷、品級、能力都要夠得上資格,而且戶部是他的勢力範圍,若是用了一個不貼心的人,自己辦起事來就得束手束腳。可是梁謹潛私自記錄自己的帳目,已經是有了二心,若是就這麼放過他心有不甘,最緊要的是,崔央和自己關係密切,他若出了事情,他人勢必會將目光放到自己身上,豈不是惹禍上身。

李安正在這裡猶豫,夏金逸進來稟報道:"殿下,蘭妃娘娘求見。"

李安對夏金逸已經頗為信任,尤其是得知副總管邢嵩昨夜身死之後,夏金逸臨危受命去了和平坊,將幾個奉命前去協助的王府死士的屍身毀去容貌,所有和太子府有關的證物全部毀掉,目擊的證人更是該清理的清理,該收買的收買,手段十分厲害,京兆尹雖然心知肚明太子和這事情的關聯,可是證據全部毀掉,他又不是蠢人,只能裝聾作啞。正是因為如此,李安才決定重用夏金逸,這人雖然沒有高超的武功,也沒有什麼氣節,但是既善於逢迎諂媚,又是十分能幹,在李安心中,夏金逸已經是接替邢嵩的不二人選了,否則,他跟本沒有資格在自己商議事情的時候進來稟報。

他聽說是蘭妃蕭蘭來了,連忙道:"讓她進來,剛才孤找她,她也不知去了哪裡?"

片刻,蕭蘭走了進來,她今年二十六歲,姿色艷麗,品貌出眾,做了多年的太子側妃,養移氣,居移體,在清麗雅潔的氣質上更添了幾分雍容高貴。她走進房內,向李安施禮之後,又向魯敬忠問好,魯敬忠早已站起,待蕭蘭坐下之後,也上前見禮。

李安不耐煩地道:"天天見面,就別麻煩了。"說著將事情始末說了一遍,然後又問道:"蘭兒,事情已經如此,你想必已經知道了,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蕭蘭微微一笑道:"殿下,臣妾若是說出來您可別怪我?"

李安道:"你說的都是為了孤著想,就是有些不妥,孤不怪你就是。"

蕭蘭淡淡道:"雖說崔大人是王妃的兄弟,可是他如今身死,就是他原先是殿下的左輔右相,如今也成了棄卒廢子,殿下雖然不喜歡梁尚書,可是萬萬不能自剪羽翼,如今之計,只能把一切事情推倒崔大人身上,先籠絡住梁尚書,臣妾自會請師門姐妹將梁尚書控制住,等到事情平息,殿下有了信任尚書的人選之後,再了結這人不遲,雖然目前讓太子妃受些委屈,可是有殿下庇護,誰能難為她呢。"

李安聽到連連點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只是這件事情若是牽連到崔央,孤只怕也脫不了干係。"

蕭蘭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道:"所以殿下需得狠心,趁著事情還沒有爆發,就說您因為崔央死的蹊蹺,因而勘察戶部帳目,發現崔大人做了手腳,這樣一來,您大義滅親,誰還能把事情扯到您頭上。"

李安聽得眉飛色舞,立刻就要答應,卻見魯敬忠神色不安,心道,莫非他有別的看法,便問道:"少傅,你認為蘭妃的意見如何?"

魯敬忠看了蕭蘭一眼,心道,這女子心腸真是狠毒,這種一石雙鳥的計策也想得出來,只是自己卻不便當面揭穿,便淡淡道:"崔央雖然不算什麼,可是太子妃殿下是您的結髮妻子,又是崔央的親姐姐,世子與崔大人是舅甥至親,殿下您若大義滅親--"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李安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自己想要大義滅親,那麼崔氏恐怕必須下堂求去,那麼若是有人推波助瀾,太子妃這個位子只怕已經有了新主人了,父皇定然會因此不滿,認為自己不念結髮之情。想到這裡,他面色一寒,心道,幸好魯敬忠提醒了我。

蕭蘭十分聰明,見太子神色不對,便道:"我說了殿下不可怪罪臣妾的。"

太子勉強笑道:"孤不會怪你,只是這個法子只怕不行。"

蕭蘭笑道:"這有何難,我雖然沒有別的主意,但是一會兒我的師妹,靖江王郡主李寒幽要來看我,她也是殿下的堂妹,我早就聽說這個師妹十分聰明,殿下不妨問問她,她是我的師妹,難道還會向著別人麼?"

這時,夏金逸叩門而進,稟報道:"殿下,王妃娘娘派侍女來報,說是靖江王郡主已經到了,就在娘娘房中。"

李安大喜,道:"快,去派人請她過來,就說孤有急事尋她。"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51:24     標題: 26

武威二十四年五月十三日,太宗拜會大將軍秦,王聞之,攜靖江王郡主與會。

--《雍史。戾王列傳》

夏金逸站在門外,無聊的看著遠處,唉,為什麼我要做太子的貼身侍衛呢,雖然從今天開始,自己已經成了可以和師兄比肩的人物,可是他可是很理智的,自己武功不行,心機也不夠深,雖然有些小聰明,可是不會有什麼大出息,若是權力太高,能力和地位不符,自己是要栽跟頭的,總算他平日待人和善,結交了一些狐朋狗友,要不然想調動人手都會遭到白眼吧,在太子身邊幾個月,他雖然是如魚得水,可是他心裡總是隱隱的恐懼著一個人,前些日子聽說那人受了重傷,奄奄一息,他曾經生出希望那人死去的念頭,這樣就沒有人會盯著自己了,可是就在當夜,出去尋花問柳的他在酒壺裡面發現了一枚銀戒,上面寫著一個"江"字,他當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求老天保佑那人長命百歲,至少他不像一個過河拆橋的人。

如今時光匆匆,自己成了太子的親信,那人也已經脫離險境,直到如今,自己再也沒有得到任何他送來的信息,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面一樣,這樣子的間諜倒是容易做,只要做自己就行了。可是現在的我是真的自己麼,夏金逸微微苦笑,彷彿又回到了少年,那時候,自己是一個孝順父母,尊重師長,眾人讚譽的一個善良少年,突然打了一個激靈,算了,往事如煙,何必再要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他不由想起綠娥約自己今夜相見的事情,只怕自己會沒有時間吧,綠娥是個好女子,只可惜身在皇家,身不由己,一個侍女的終身,是不能由她自己作主的,而且現在崔大人出了事情,若是牽連到太子妃,不行,自己應該去給太子妃透個消息,畢竟她是綠娥的主子,而且還答應過讓綠娥自由的。

想到這裡,夏金逸心想,等到那位郡主到來之後,肯定至少半個時辰自己不會有什麼事情,不妨偷偷的跑一趟吧。不過郡主從王妃那裡過來,王妃應該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吧?

就在夏金逸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看到遠處走來一個雪衣女子,那絕世的風華,那艷麗的容貌,讓人一件心中頓時生出愛慕和自慚形穢的感覺。可是夏金逸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他渾身突然變得冰涼僵硬,胸中卻像有烈焰燃燒,那是一種身在地獄的感覺,他幾乎不能思想,如同牽線木偶一般行禮如議,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郡主,殿下和蘭妃娘娘、魯少傅已經在裡面等候郡主了。"

然後他甚至熱切的親手為郡主開門,目光更是帶著無比的敬仰,那是一個好色風流卻不下流的男子見到絕世美人時候的表現,直到李寒幽走進房間,夏金逸才艱難的說道:"我有些腹痛,你們先盯著。"然後他不顧同僚善意的譏諷匆匆向住處走去,好不容易走回那間肅靜獨立的小屋子,推開房門,他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坐在床上,是綠娥,想必是王妃派她過來的,夏金逸突然撲了上去,兩個人的身形糾纏在一起,跌倒在床上,然後帷帳垂落,他的粗暴讓綠娥發出驚叫,沒過多久,他粗粗的喘氣和她痛苦的呻吟混合在了一起。

過了一陣子,得到滿足的夏金逸鬆開了手,攤倒在床上,綠娥惱怒的支起身子,卻驚訝的看到這個平日嬉笑怒罵的男子面上都是淚水,他的面孔抽搐著,猙獰可怖,可是綠娥卻看得出來,這個男子正處於絕望的悲痛當中,她不顧身子的疲乏,將他抱住,這個男子身子一顫,然後也伸出手將她牢牢抱住,過了許久,夏金逸將她推開,跳下床,已經恢復平靜的他梳洗之後,淡淡道:"崔大人身死之事,太子妃若是知道了,你千萬要勸她克制,現在太子殿下正在商議如何處置呢,你讓太子妃留心暗算,蘭妃娘娘在裡面半天了。"

綠娥默默的看著這個給了自己突然的刺激的男子,開口問道:"金逸,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我。"

夏金逸笑道:"我能有什麼事情,殿下正要用我做事呢,你不要胡說。"說罷,轉身走了出去,綠娥看著他的背影不由一陣辛酸,她第一次知道這個性子輕浮,油嘴滑舌的傢伙也竟然有那麼深的痛苦。

走出房間的夏金逸又是一個風流倜儻的俊美青年,甚至看不出一絲他剛才失常的痕跡,他趕回太子秘議之處,卻見一個侍衛匆匆忙忙地走來,見到他便喊道:"夏老弟,你去通稟一聲,出了大事情,雍王到了秦大將軍府,已經快兩個時辰了,還沒有出來。"

夏金逸心中一動,問道:"雍王是自己去的麼,你知道用的是什麼理由麼,我總不能糊里糊塗的稟報吧。"

那個侍衛道:"雍王帶著很多護衛,還帶了司馬雄、荊遲、長孫冀三員大將,和江哲江司馬,我們原本以為雍王是去找茬的,誰不知道秦青也在行刺江哲這件事情上插了一腳,原本想等雍王離開之後再來回稟,反正想必他也不會待得時間太長,可是沒想到這麼長時間沒出來,我們在秦府的內線聽說他們談得很高興,所以我才回來稟報,只怕是有些遲了,夏老弟替我多美言幾句。"

夏金逸笑道:"你放心,我什麼時候為難過你們?"說著夏金逸再次叩門求見。這次他推門進去的時候,看見太子李安神情有些怔忡,而魯敬忠和蘭妃都沉著臉,只有李寒幽仍然是那樣神態優雅。李安不耐煩地道:"什麼事情,不見孤正在商議事情麼?"

夏金逸連忙避重就輕的將事情說了一遍,李安一聽到雍王去了秦府,立刻臉色一沉,揮手斥退夏金逸,冷冷道:"他倒是活躍起來了,看來這陣子父皇的偏袒讓他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魯少傅,你獻計離間雍王和秦家,如今他們倒聯合起來了,你說該怎麼辦?"

魯敬忠想了一想道:"這樣的發展當時雖然沒有想到,可是也不難對付,既然雍王和秦家沒有生出嫌隙,那麼我們就造出嫌隙來,若是殿下現在陪著郡主去一趟秦府會怎麼樣?"

李安心中一動,想起李寒幽和秦青的婚事,雖然還沒有得到秦彝的同意,但是父皇和母后都是滿意的,如果此事一成,就是秦家想偏向雍王,雍王怕也不會相信他們了,自己可不能讓他們走得更近,罷了既然那件事情已經決定,我就先去一趟秦府了,想明白之後,李安站起身道:"郡主是否肯隨本王一行?"

李寒幽臉上飄過一朵紅雲,低聲道:"寒幽遵命。"

李安立刻招呼夏金逸安排車馬,他帶著魯敬忠坐一輛車,李寒幽有自己的車子,在路上,李安沉聲道:"這個李寒幽果然是聰明絕頂,竟然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就說崔央發覺有人盜賣軍械,故而私下探查,不幸被那些貪官發現,因而慘死,這樣一來,崔央聲名無瑕,王妃和孤都不用擔心被牽連,然後在戶部隨便找幾個替死鬼,就說戶部尚書失察,然後太子再擔保讓他戴罪立功,這樣一來,兩個人都保住了,日後再徐徐處置,這個主意很是不錯,為何少傅和蘭兒都不高興呢?"

魯敬忠苦笑道:"殿下,這個主意雖然是兩全其美,但是實際上支持的是為臣,崔央的聲名保住了,那麼太子妃和世子的地位穩固如山,那麼蘭妃娘娘自然不會高興,她請了同門的師妹過來,本來是想助自己一臂之力的,沒想到郡主卻支持敬忠,所以娘娘才會氣惱,臣之所以不快,卻是因為這李寒幽心智過人,她表面上調和,卻是讓我和蘭妃娘娘心生嫌隙,我想郡主一定會跟娘娘說,我是太子心腹,不能和我作對,她們同門姐妹,很快就可以達成諒解,到時候臣就是眾矢之的,郡主如此心機,怎不讓臣擔憂,殿下,鳳儀門可結之以援,不可受其控制,若非李寒幽此舉是鳳儀門主之命,臣倒要阻止她和秦青的婚事了。"

李安皺皺眉,道:"可是如今若不如此,怎能打壓老二的氣焰,戶部的事情馬上就要發作,若是老二趁機發難,只怕戶部就不再是我的天下了。"

魯敬忠歎息道:"臣也正是因此為難,殿下這幾日就要揭發戶部不法情事,殿下掌管戶部,出了這種事情,雖然可以解釋的過去,但是皇上心裡不免有些惱怒,所以如今殿下得依賴她們打壓雍王,等到風平浪靜之後,才來想辦法吧,其實拉攏到秦家也有好處,只可惜又讓鳳儀門佔了便宜。"

李安猶豫地道:"李寒幽也是皇族,總不至於過分偏向師門的。"他的聲音有些充滿了不自信。

魯敬忠苦笑道:"殿下說得是。"面上卻現出意味深長的古怪神色。只是一心想去破壞雍王拉攏秦家的太子卻沒有留意。

今日秦彝可是榮寵備至,正在他和雍王在後園歡宴的時候,家人來報,太子殿下駕到。秦彝微微苦笑,想不到自己一向潔身自好,卻成了兩位皇子爭鬥的導火線,不論他如何想,也只能率眾前去迎接。

李安走下車駕的時候,看見秦彝和雍王匆匆走來,兩人上前下拜道:"臣李贄、秦彝叩見太子殿下。"

李安伸手虛扶道:"二弟和大將軍不要多禮,今日孤來此卻是陪著郡主前來拜會大將軍和秦夫人的,想不到二弟也在這裡。寒幽,來拜見大將軍。"

隨著李安的聲音,從另一輛華車走出一個身穿雪衣羅裳的絕麗女子,她走到秦彝面前,飄飄下拜道:"寒幽拜見大將軍,家父多次提及當年和將軍並肩作戰的事情,前些日子,寒幽代父親送來的微薄禮物,卻被大將軍婉拒,想是將軍惱怒寒幽拜會來遲,實在是寒幽近日一直在宮中陪伴皇后娘娘,還請大將軍恕罪。"

秦彝神色淡然,微笑道:"臣和王爺確是袍澤情深,只是皇命在身,王爺鎮守在外,秦某在京中伴駕,故而多年未見,郡主心意,秦某心領,前些日子拒絕郡主的禮物並沒有什麼理由,只是除了皇上賞賜之外,秦某是從不接受他人禮物的,郡主多心了。"

當下眾人來到了後園,秦彝已經讓人重新換上酒菜,李安坐在首席,抬目望去,這秦府的後園與眾不同,沒有什麼奇花異草,亭台樓閣,卻是把諾大的一塊空地平整之後,鋪上青石板,四周種上樹木,成了一個小校場,場地上擺著兵器架、石鎖之類的東西,而在校場一角,更擺著幾面戰鼓,如今春光明媚,秦彝就在校場外面的大樹下擺上酒席,讓家將武士在校場上比武助興,方才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雍王麾下的侍衛和秦府的家將都下場比武,勝的人賞酒一爵,敗得人也不會收到責罰,都是軍旅出身,沒有那麼多心機,雍王和秦彝也不會因此生出爭鬥之心。

可惜李安的到來讓這裡的氣氛不免有些冷淡,秦彝讓家將散去,又讓人請來秦夫人相陪郡主,總算這裡人人都是慣了官場的人,倒也風平浪靜。

這其中有幾個人,都忙著在閒談之時打量對方的動態,魯敬忠一邊附和著太子,一邊有意無意的注意著雍王司馬江哲,這人始終悠閒的和秦青、秦勇談著什麼,雍王麾下的三位將軍也在旁邊跟著討論,魯敬忠豎起耳朵聽去,卻是什麼兵法戰策,山川地理之類,這些他並不擅長,而秦夫人正和李寒幽談笑,李寒幽落落大方,很得秦夫人好感,原本秦青一直在聽江哲他們談話,但是沒過多久,他就明顯神思不屬,目光屢屢落到李寒幽身上。而太子、雍王、秦彝正在談得熱烈,秦青漸漸開始有些放開膽量,開始和李寒幽談天,秦夫人似乎樂見其成,不時的替他們穿針引線。

李寒幽雖然表面上專心討好秦夫人,應付秦青,但她雙目的餘光卻始終落在江哲和站在他身後的小順子身上,她早已經得到了師門的情報,這個看上去形容有些瘦弱憔悴的青年在南楚的作為的情報她已經看過了,誰會知道這個以文才著稱的青年,用得計策是那樣狠毒,平定蜀中,離間大雍,若非德親王已死,這人只怕會給大雍帶來更大的損失,可惜鳳儀門直到雍王將他俘虜回大雍之後,才注意到他,詳查之下,才發覺這人乃是曠世奇才,為了剪除雍王羽翼,門主親自下令讓自己刺殺此人,可惜自己竟然失敗了。

至於那個李順,李寒幽心中頓時生成無力的感覺,論年紀,自己比他還要大一些,論出身,自己的恩師乃是三大宗師之一,可是這個少年的武功竟然超過了自己,根據自己得到的情報,這個少年武功遠在自己之上,自己門中除了門主之外,恐怕只有六七個長輩可以勝過他,最令自己不平的是,這麼一個武功高強的少年,竟然甘心做那手無縛雞之力書生的奴才,你看他此刻乖順聽話,完全是一副訓練有素的奴才形相,真讓人怒其不爭,這種高手若是為我所用,李寒幽歎了口氣,這人偏偏是個殘疾之身,鳳儀門的"神鳳心法"全無用處。

秦青見李寒幽歎氣,不由問道:"郡主為何歎息?"

李寒幽心中一動,道:"妾身也聽父王說起過一些軍旅中事,可惜父王不許我參與,秦將軍和諸位幾乎都是沙場血戰餘生的名將,不知道可否給妾身講一講戰場上的事情呢?"

秦青笑道:"郡主是鳳儀門弟子,可惜卻是宗室,不然想上戰場也沒有什麼難處,末將雖然也曾經沙場血戰,可惜這些事情若是說出來,未免有些煞風景。"

李寒幽見秦夫人面上有些不豫之色,連忙道:"我可不是想聽那些殺伐之事,只是聽說大漠烽煙如畫,蜀中風光綺麗,南楚更是風月無邊,不知道這些地方風光比起大雍來,哪裡風光更動人呢?"

李寒幽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人人卻都聽得很清楚,都不由思想了起來,這些人大都見識廣博,李寒幽說得這些地方他們沒全到過,倒也去過大半,但是若說哪裡風光最盛,這卻難道了他們,就是心中覺得某處最好,空口說來也覺得沒有證據。

李安雖然不知道李寒幽目的何在,但本著同仇敵愾之心,說道:"這倒是一個好題目,我們今日閒來相聚,盡談論些軍政大事,未免有些沉悶,不如就說說自己的見聞,倒也不錯,不如我們就以此為酒令,每人說出一個風景勝地,卻需有前人詩詞為證,若是說不上來的,就罰飲酒三杯。"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51:43     標題: 27

會中,郡主笑問天下風光,王附議,乃行令。令未起,齊王已至,三王歡聚,席間其樂融融,當其時也,渾忘蕭牆之亂將至也。

--《雍史。戾王列傳》

"哈哈,好主意,這可不能把我拉下呀。"太子剛剛說完,遠處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眾人看去,卻是齊王李顯悠然走來,他身後卻是韋膺和夏侯沅峰,太子和雍王神色都是一變,秦彝卻是苦笑連連,他萬萬想不到,今日他的府邸這般熱鬧,給夫人使了一個眼色,秦彝站起身道:"今日是吹了什麼風,齊王殿下也來到寒舍,秦某真是受寵若驚。"

李顯攔住秦彝施禮,笑道:"說來也巧,大將軍可能不知道,我和夏侯原想一起出去遊玩,誰知路上遇到韋大人,聽大人說起今日大哥和二哥都到了大將軍府上,我就想,這樣的熱鬧我怎能不湊呢。"

李贄和太子都放下了心,他們知道李顯平日就是沒事也要找事的,今日這樣熱鬧,他不來倒是奇怪呢。

眾人重新落座,三方面倒是涇渭分明,這時秦夫人已經告辭離去了,所以太子、齊王、李寒幽、魯敬忠坐在一處,雍王、江哲、司馬雄等人坐在一起,而韋膺、夏侯沅峰和秦彝、秦青坐在一起,秦勇已經托詞離去了,這裡聚集了這麼多貴人,他們的屬下侍衛定然是很多的,秦勇這是去打理了。

李安命人取了幾罈子烈酒上來,又取了大酒觴來,這種酒觴一杯就能裝下四兩酒,若是喝了三盞,就是酒量不錯的人也不免醺醺然。他笑道:"今日酒令嚴似軍令,不知讓誰來掌令呢?"

荊遲連忙站起來道:"末將不通文字,還是我來掌令吧。"

李贄笑道:"胡說,這掌令之人需得熟讀詩書,你怎能掌令。"

李顯眼珠一轉道:"我們人人都要行令,大將軍是武將世家,家中若是尋個武技高強的家將到處都是,若是尋個熟讀詩書的人只怕難了,既然是郡主提議,不如讓郡主掌令吧。"

李寒幽嗔怒道:"妾身一個弱女子,豈能掌令,誰不知道你們行令的規矩,那掌令之人是要陪酒的,不論行令之人勝負,都要陪飲一杯,你是怕寒幽不醉死麼?"

李顯攤手道:"這樣啊,不如我們替郡主找個副掌令,只用喝酒就好。"

眾人面面相覷,誰有人酒量不錯,但是做李寒幽的副掌令,未免有些尷尬。

這時,李顯突然道:"這樣吧,你來吧。"說著指向一人。

眾人看去,李顯指得卻是江哲身後肅手而立的小順子,雖然小順子只是一個僕人身份,但是在場的人誰不知道這人乃是絕頂高手,大概也只有江哲這種人敢把他當成奴才使喚,否則就是太子、雍王也會把他奉為上賓。

李寒幽心中大喜,她原本只是想藉機探一下江哲的虛實,若是能夠得到他的好感就更好了,想不到突如其來的齊王這般配合,把小順子放到了明處,自己就可以趁機施展手段拉攏這兩人,至少也要減輕他們的敵意。若非齊王名分上不佔優勢,李寒幽還真想建議門主,支持齊王比起支持太子那個蠢人容易多了。

小順子原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江哲身上,至於其他的人在他眼裡則是分成"對公子有威脅的人"和"對公子沒有威脅的人"兩類,李寒幽則是有威脅的一類,想到就是這個女子差點殺死了公子,他很早就想一掌殺了她,若非江哲低聲對他說道:"不用著急,來日方長。"他早就忍耐不住了。

現在聽到齊王的建議,小順子神色一變,眉宇間立刻帶了冰寒刺骨的殺氣,那雙眼睛更是射出冰冷的寒光,令眾人都不由提高了警惕,這時江哲悠然道:"這也是一個好主意,只是小順子酒量不高,替郡主擋酒也是十分辛苦,若是郡主肯重重賞賜,那麼就是他不動心,臣也會動心的。"

李贄神色一鬆,道:"這倒也是,不過既然是大哥提議行令,六弟推薦小順子襄助,那麼兩位也不應該吝嗇吧。"

李寒幽露出純潔無瑕的笑容,道:"妾身來得匆忙,若是不嫌棄,就把這個做為賞賜吧。"說著從腰間取出一雙薄如蟬翼的手套。眾人看得奇怪,不由互相詢問,這時候夏侯沅峰笑道:"郡主果然厚賜,這一定是天山冰蠶結絲織成的手套,刀槍不如,百毒不侵,正是擅長掌法之人最喜歡的武器。"

李寒幽看向小順子,只要他神色微動,自己就算達成目的,誰知小順子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說了一句"謝郡主賞賜。"神色絲毫沒有變化。

李寒幽心中一歎,若是小順子見此欣喜,那麼就說明他的境界還不能擺脫外物的誘惑,那麼自己就知道他的深淺,而且他若是越依賴這副手套,那麼他的武功就越難進步,可惜,只見他這般冷淡,就知道他不是已經知道這個道理,就是已經過了依賴外物的境界,他既無名師教誨,那麼就說明他的武功已經到達了那個境界。

齊王笑道:"本王身上可沒有帶什麼好東西,這樣吧,本王府裡有一套《夢華錄》,是本王無意中得到的古版,上面是一些失傳已久的樂府詩詞,本王這件禮物可珍貴麼?"

小順子神色有些改變,他服侍江哲多年,曾經聽過江哲說過這本書,而且似乎還很遺憾沒有看到過,不由露出喜色,道:"謝齊王殿下賞賜。"

李寒幽等人一愣,心道莫非這人不喜歡武功反而喜歡書本,接著便看到江哲面上露出一絲隱隱約約的喜色,李寒幽心中又喜又憂,看來這個小順子的唯一弱點就是江哲了,只是這樣一來這個高手就不可能為自己所用了,畢竟以雍王對江哲的重視,若是江哲肯歸順了自己,自己大概也不敢用他。罷了,看來只有用雷霆手段了。李寒幽眼中閃過一絲絕決。

太子李安連呼倒霉,心道還我賞賜東西,李寒幽和李顯的禮物都是很貴重別緻的,若是自己賞了金銀珠寶之類,未免有些俗氣,他正在猶豫不定,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夏金逸突然附耳說了一句話,李安頓時眉開眼笑,道:"本王的賞賜你也不可推辭,金逸,你就綠珠和翠鶯明日送過去,這兩個女子乃是本王心愛的舞姬,你可要盡情享用。"

這句話一說出來,空氣中彷彿帶了陣陣的寒意,雖然沒有人明言,但是小順子的身份大家卻是心照不宣的,若他是一個平常之人,這種略帶嘲弄的贈與,他也只能忍了,但是小順子卻是一個絕頂高手,若是他一怒出手,那麼這裡恐怕沒人可以脫了干係,不僅太子和齊王留在身邊的幾個親信護衛提高了警覺,就連雍王,秦彝和雍王麾下的幾個將軍也都小心翼翼的注意著小順子的舉動。

卻見小順子不怒反笑,身影一閃,已經站在了太子面前,太子大驚,而李寒幽、齊王、秦彝都同時發動,卻在丈許外站住了,只因小順子明明站得很遠,卻是第一個到了太子面前,而且太子也沒有收到傷害,只因站在太子身後的夏金逸已經擋在太子身前,若是小順子出手,必然不能一舉殺了太子,這樣一來,他們自然不會貿然出手。

李贄也站起身來,看了江哲一眼,道:"李順,你要作什麼?"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江哲身上,這時候大概只有他能喝止小順子了。

我無奈地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雍王等人,我開口道:"臣代李順謝謝殿下賞賜,殿下必然是覺得他平日勞役繁重,這才送了兩個侍女替他分憂吧。"

李安此時真是有些後悔,夏金逸原本讓自己送兩個出色侍女,可是自己一時興起,居然送了兩個舞姬,而且語氣中暗含譏諷,卻惹禍上身,這人雖然離自己還有數步之遠,但是李安只覺的從他身上傳來絲絲的寒氣,一聽到江哲開口,連忙道:"是啊,你武功高強,總是作些下人的工作,本王覺得說不過去。"

小順子突然露出淡淡的笑容,施了一禮,十分恭敬地道:"多謝殿下賞賜。"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李寒幽心道,還好,這個小順子還有其他的弱點,她卻不知道方纔我和小順子都已經察覺到她的試探和矚目,偏偏齊王的禮物讓小順子流露出最大的弱點,就是我,所以我故意露出喜色,其實那本書雖然不錯,但是也不至於讓我連喜色都不能掩飾,我的意思是讓人從我這裡著手,我有小順子和雍王的保護,應該不會有問題,可是小順子很快就發覺了,所以藉著太子的譏諷,他故意大怒,似乎忍不住要出手,這樣一來就會讓人以為他的修養不夠,就不會特意針對我了,我知道他的心意,但也只能任由他這般做,畢竟在他心裡,我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等到小順子退回我身後,李寒幽笑道:"我們這酒令應該開始了。"其實眾人已是全無興致了,可是既然已經約定了,自然就要進行下去,而且也都存了比較的意味,所以這次氣氛有些緊張的酒令就開始了。在酒令開始之前,韋膺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話,很多人都沒有留意,我卻聽得清清楚楚,他說道:"今日真是精彩呢,這些人湊到一起的鉤心鬥角比什麼戲文都好看。"我不由心中苦笑,什麼時候我也成了別人眼裡的好戲了,從前我可是一直是看戲的人啊。

這時,李寒幽笑道:"這個酒令的規矩不難,就是先說一個地名,然後便需要說上幾句詩詞,若是說的貼切,本令就認可,若是說得不好,那就罰酒三杯,咱們也不能學人家擊骨傳花,就由我這個令主指定次序吧,不論名位還是輔議先後,都以太子殿下為先,就請殿下先來吧。"

李安已經心情平定下來,他貴為太子,詩詞就算不精通,讀也讀過幾首,便開言道:"長安--早夏宜春景,和光起禁城。祝融將御節,炎帝啟朱明。日送殘花晚,風過御苑清。郊原浮麥氣,池沼發荷英。樹影臨山動,禽飛入漢輕。幸逢堯禹化,全勝谷中情。"眾人拍手稱好,我也是其中之一,但心中卻想,此人喜愛的詩文少了幾分天子氣,看來果然是沒有九五之命。李安飲了一杯,李寒幽也略略沾唇,而小順子卻也得盡飲一杯。

李寒幽笑道:"太子之後,當是雍王殿下。"

李贄道:"幽州--塞草連天暮,邊風動地秋。無因隨遠道,結束佩吳鉤。"說罷自己飲了一杯。

我心中明白,雍王殿下引用的詩句全篇乃是"黃閣開帷幄,丹墀侍冕旒。位高湯左相,權總漢諸侯。不改周南化,仍分趙北憂。雙旌過易水,千騎入幽州。塞草連天暮,邊風動地秋。無因隨遠道,結束佩吳鉤。"這分明是向太子表示自己只想作個一路諸侯,雖然太子肯定不信,但是卻讓別人挑不出毛病來。

下一個輪到齊王,李顯微微一笑,道:"晉祠--步屐深林曉,春池賞不稀。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野日荒荒白,悲風稍稍飛。無由睹雄略,寥落壯心違。"

我把玩著酒杯,心道:"原來齊王心心唸唸的都是平定北漢,想來只有和北漢悍勇的騎兵交鋒,才是他心中所想,這人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帝王之份,便一心一意想做一個大將軍,可惜他陷入皇位之爭,只怕終究是空懷壯志可。"我看向齊王,眼色中滿是惋惜,卻見李顯也向我望來,神色間帶著難言的疲憊。

秦彝淡淡道:"洛陽--步登北邙阪,遙望洛陽山。洛陽何寂寞,宮室盡燒焚。垣牆皆頓擗,荊棘上參天。不見舊耆老,但睹新少年。側足無行徑,荒疇不復田。遊子久不歸,不識陌與阡。中野何蕭條,千里無人煙。念我平常居,氣結不能言。"

別人聽了也還罷了,只道是秦彝懷念故土,他們都知道秦彝是洛陽人,李贄卻是聽得入神,忍不住道:"洛陽果然已經如此荒蕪麼?"

秦彝也不作聲,只是默默飲了一杯酒,李贄歎息道:"洛陽乃百戰之地,多年兵禍連綿,致令民生凋敝,我當進言,請父皇重修洛陽才是。"

李安聽了不滿,心道,何用你多嘴,我難道不知道進諫父皇麼,若非你和我爭奪帝位,我早就用心處理政務了。心中這樣想,面上卻不露神色。

接下來按照官職身份,卻是輪到夏侯沅峰,他微笑道:"西湖--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處泛歸舟。白蘋紅蓼西風裡,一色湖光萬頃秋。"

旁人都道夏侯選的詩文優雅,我卻是淡淡一笑,這人心機深沉,機巧靈變,就連吟詩也不忘遮掩性情。若非那日他上門承認救走毒手邪心一事,我怕也看不穿此人面目呢,也會只當他是個風流公子呢。

接下來,魯敬忠道:"長沙--三年謫宦此棲遲,萬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漢文有道恩猶薄,湘水無情吊豈知。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他念得抑揚頓挫,目光卻斜到我身上,除了不通詩文的荊遲、司馬雄之外,人人都露出尷尬的神色,誰都知道魯敬忠是在譏諷我,指我縱然才高八斗,也沒有明主賞識,自然在他心裡雍王是不可能成為皇帝的,而且賈宜因梁王勝墜馬之死而自傷為傅無狀,哭泣而死,魯敬忠詞意歹毒,竟是詛咒我這個楚客也會失去輔佐的雍王,我便是另外一個賈宜,賈宜三十三歲而死,看來魯敬忠也不會讓我活過那個歲數呢。

雍王眼中閃過一絲深惡痛絕的寒光,他倒不是惱恨魯敬忠詛咒自己,既然身為敵人,別說是詛咒,就是揮刀殺向自己也無可厚非,但是魯敬忠詛咒江哲早亡卻讓他心中怒火洶湧,因為江哲自從遇刺之後,身體十分羸弱,他經常擔心我會病故,所以特別氣憤魯敬忠的行為。他正要發作,我卻已經笑道:"魯少傅說得好,哲也十分欣賞賈宜,若是有機會去長沙,定要去瞻仰他的故居呢?這一杯江某也相陪少傅。"說罷,我飲下了杯中酒液,蒼白的面容上頓時泛起血色,小順子定定的看了魯敬忠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殺氣。

魯敬忠心中略略有些後悔,自己不該這般無禮,但是自從此人進了雍王府,他總覺得自己用計不再一帆風順,心中久已鬱悶,此番忍不住譏諷江哲,一半是洩憤,另一半卻是因為他頗通醫術,見江哲體弱氣虛,倒希望將他氣死呢。

韋膺見氣氛不好,便開口道:"也該輪到我了,終南--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他說完便飲了一杯,這麼一打岔,氣氛有些好轉。我心想,這韋膺果然是丞相家教,不愧是韋相之子,這首詩秀雅清新,只可惜終究是不脫富貴榮華,終南捷徑,天下皆知啊。

接下來該輪到幾個將軍了,他們除了長孫冀之外都是面有難色,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匆匆走進,是秦府的家將,他看了一眼座上眾人,面有難色,走到秦彝面前低聲耳語了幾句。秦彝身軀一震,揮手斥退了家將。就在這時,幾個不同勢力的人幾乎同時闖進校場,卻是太子、雍王、齊王各自的侍衛,我聽得清清楚楚,他們說的都是一件事情,就在方纔,有人襲擊了軍部在渭水的軍械庫,燒燬了那裡的所有軍用補給,而且留下了標記,那標記是一匹南楚的小寒絹,素白如雪的寒絹之上,用鮮血寫著"錦繡盟"三個大字。

一時間,太子、雍王和齊王都要起身告辭,李寒幽故作不知這個變故,起身道:"別人要走也可以,總的等江大人行過酒令才行,江大人南楚才子,怎能這樣就走。"

我心知她設了圈套,我若是說喜歡南楚,她就會誣陷我不忘故國,我若是喜歡大雍,她又會諷刺我不念舊情,這我早就想明白了,所以聽到她的指名,我只是淡淡道:"善鼓雲和瑟,常聞帝子靈。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苦調淒金石,清音入杳冥。蒼梧來怨慕,白芷動勞罄。流水傳蕭浦,悲風過洞庭。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哲曾聞洞庭君山湘妃祠,常有人聽見夜半琴瑟,每思一見而不可得,今日以此作為酒令,不知可否。"

李寒幽柳眉輕顰,江哲所選詩詞,鬼氣森森,卻又意猶未盡,不可揣測,只得嗔怒道:"江大人說得好。"慢慢飲了少許酒液,雖然李寒幽每人只陪酒少許,但是秦府的烈酒醇厚無比,此刻她已經是面帶紅霞,更顯得美麗絕倫,她這般輕顰淺嗔,更是美不勝收,就連急匆匆要去料理麻煩的太子、心中憂慮的雍王也不由失魂落魄。秦青更是愣在那裡,眼中只剩下那個絕麗的倩影。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52:00     標題: 28

武威二十四年五月,帝賜封靖江王郡主為公主,賜婚撫遠大將軍秦彝子秦青,或曰,皆王之力也。

——《雍史。戾王列傳》

在回去的路上,雍王沉著臉道:「隨雲,你放心,日後我定然為你殺了魯敬忠。」

我淡淡一笑道:「殿下為何惱怒,理應高興才是,魯敬忠長於攻訐,疏於自保,他為太子出謀劃策,雖然是一步三策,但是三策難成一策,這不是一件好事麼,再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人臣還不放在心上,臣關心的是李寒幽,此女心智真是過人,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人心,這次勝利的是她呢,秦青只怕逃不出她的手心,就是殿下,不也是幾乎動心了麼。」

李贄不由赧然道:「隨雲說笑了。」

我神色不變,道:「此女既是鳳儀門高弟,又是宗室貴女,難得的是心機深沉而不外露,形容舉止不帶驕矜,秦青移情於她也是情理中事,我想若非秦大將軍托詞拒絕,只怕此事早就成了,殿下可要當心她,她若是嫁給秦青,地位越發崇高,只怕將來阻礙殿下大業者,就是此女。」

李贄憂心地道:「若是秦青真的娶了她,那麼只怕有些不妥,雖然秦大將軍公正嚴明,但是若是婚事真成了,那麼……」李贄沒有說下去,但未盡之意我已經瞭然,揮手道:「殿下放心,秦青雖然是大將軍長子,但是卻不能有效地影響大將軍,父子之情雖然可以潛移默化,但是大將軍為了家族著想,定然是不會和殿下為難的,而且秦勇乃是大將軍親信,此人若是能夠拉攏過來,殿下就可以無憂了。」

李贄道:「秦勇對大將軍忠誠不二,如何能夠拉攏過來呢?」

我笑道:「這件事交給臣吧,現在殿下若是加以招攬,反而會讓太子和大將軍不滿,臣有法子讓他不知不覺的替殿下效力。」

李贄點頭道:「這件事情交給你了,還有一件事,這錦繡盟如此囂張,父皇必會派將領前去剿平,本王想推薦長孫冀,他精明能幹,武功高強,正是首選,你覺得怎樣?」

我說道:「殿下,長孫將軍若是去辦此事,就是找到了什麼關聯太子的證據,只怕也會受到懷疑,若是臣所料不差,太子也會推薦齊王去辦這件事情,畢竟太子殿下麾下沒有能征善戰的將軍。」

李贄道:「若是這樣,豈不是得不到任何證據了。」

我笑道:「其實太子和殿下都太著急了,錦繡盟偷襲軍資,這只是小小的叛亂,若非太子做賊心虛,怎會急著派人前去圍剿,殿下原也不用主動招攬此事,現在太子所作所為還沒有揭穿,若是殿下揭穿此事,不免讓皇上懷疑殿下的動機。太子推薦齊王去辦這件事情是欲蓋彌彰,崔央之死已經驚動朝野,戶部的事情正在將發未發之際,若是太子推薦齊王,殿下不妨說這等小事用不著大將,就讓秦青去吧,若是秦青立了功,皇上賜婚也是理所當然了。想必皇上也會覺得中立的秦家比較合適吧。我想這個人選皇上不會拒絕的。」

李贄眼中神光一閃,道:「而且還可以離間秦家和鳳儀門,若是鳳儀門執意阻撓,這樁婚事自然是絕對不成的。」

我笑道:「不論是什麼結果,對殿下都沒有好處,說句實話,臣真沒想到錦繡盟有這樣手段,霍紀城雖然個性乖戾,但是卻是果決之人,怪不得錦繡盟至今不能徹底剿平。」

李贄歎息道:「隨雲,本王只覺得這世間之事無不在你掌中,幸好你終究保了本王,要不然本王真是寢食不安。」

我的面上卻露出蕭瑟之色,李贄驚道:「隨雲怎麼了,莫非本王說錯了什麼。」

我微微一笑,拋卻心中悵然,心想我雖然心有頑疾,但是只要我安心靜養,未必不能長命百歲,雖然這鉤心鬥角只能令我損折生命,但是數年之內我必然能夠保雍王登上皇位,到時候天下之大,難道我還找不到可以休養的地方麼,「湖水綠盈盈,昔人自茲去。時聞棹歌聲,扁舟不知處。」我低聲吟誦道。李贄笑道:「這是誰的詩,怎麼這般逍遙。」

我隨口道:「這是臣從前在書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是誰寫的了,殿下,想必皇上很快就會召見殿下了,殿下還是快回去更衣準備吧,臣答應教導荊將軍,就不要讓他跟您去了。」

李贄笑道:「好啊,本王要看看隨雲怎麼把這個頑劣弟子教成材。」

我也笑道:「若是我讓他自己作詩一首,不知道殿下給臣什麼賞賜?」

李贄想了想道:「本王一時也想不出來,金銀珠寶你不喜歡,圖書典籍你也都看過了,若是隨雲想要什麼,不妨說出來,本王都可以拿來做獎賞。」

我恭謹地道:「殿下言重了,只是有一件事,上次殿下因為臣遇刺的事情大發雷霆之怒,因為毒手邪心是江南春介紹來的,殿下雖然沒有查封江南春,但是卻令京兆尹嚴查,這些日子以來,江南春一日也不得安寧,臣請殿下開恩,饒恕了臣的表弟。」

李贄立刻想起了這件事情,當日他憤怒欲狂,若非管休提醒荊舜卿是江哲表弟,只怕就要把江南春查抄了,但是受此牽累,江南春這段時間可是度日如年,後來江哲保住了性命,李贄卻又將這件事情忘記了。這時江哲提起,李贄不由有些尷尬,連忙道:「本王是忙得忘了,其實我已經查過,令表弟並未涉入刺殺此事,本王這就派人去通知京兆尹一聲。這算不上什麼賞賜,這樣吧,你若能教會荊遲作詩,本王就將這個賞你。」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塊翠玉珮,在手中把玩。

我知道這塊玉珮是御賜之物,正是玉中上品,何止千金,這也算是極其貴重的賭注了。便笑道:「臣也知道了一段時間,原本臣也想表弟受點教訓,讓他知道『謹慎』二字,可是前兩天我那位顯德的弟媳來哭訴,她一個弱女子背井離鄉已經是可憐非常,如今又拋頭露面前來求懇,我總不能不給她面子。」

見我微笑,李贄道:「若是隨雲你輸了,可要拿什麼做賭注呢?」

我想了一想,道:「臣受殿下賞賜極多,若是拿不出什麼特別的東西,倒顯得沒有誠意了,這樣吧,若是臣輸了,願意將此物作為賭注。」說著我指指腰間的玉帶。

李贄疑惑的看過來,這玉帶雖然看起來好看,可是不過是衣帶上綴了一些羊脂玉帶板,雖然華美,但是既沒有精工雕刻,也不是上品美玉,怎值得拿來做賭注呢。但他當然不會計較,便道:「這樣也好,就賭你的玉帶吧。」

我微微一笑,現在還沒有必要告訴李贄,這條玉帶是我近日設計的,前兩天剛剛才由小順子取回來。裡面設計了機關,可以連續三次射出淬了劇毒的毒針,這是為了保護自己所準備的,若是再有刺客到了我的身邊,我還有反擊的機會,這條玉帶何等珍貴,再說,還是「天機閣特製」呢。

說話之間,我們已經回到了雍王府,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遠處飛馬奔來一個御前侍衛,他手中拿著敕令,見到殿下就下馬拜倒,說道:「殿下,陛下召您入宮。」

李贄連忙道:「待本王更衣之後立刻進宮。」

那個侍衛站起後退,說道:「遵命。」

我這個閒人回到寒園,跟著我的除了小順子還有一個不情不願的荊遲,他好不容易從那令人頭疼的酒令中逃生,恨不得找個地方練幾趟拳腳,活動一下筋骨,想不到卻被我召進了寒園。

荊遲鬱悶的望著江哲的背影,再一次在心中叫起苦來,這個文弱書生居然得到殿下的令旨管束自己,他平日就不喜歡這些寫詩做賦的文人,雍王殿下麾下雖然有不少文臣,但是大多都是擅長軍略的謀士,這些人荊遲倒是敬鬼神而遠之的,可是這個書生也沒見他出謀劃策過,整天躲在寒園,多走幾步路就氣喘吁吁的好像要斷氣一樣,可是雍王對他真的很信任啊,讓自己等人聽從他的命令。昨夜江哲派他去做那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荊遲到現在還是有些糊里糊塗的呢。

跟進寒園,雖然跟著雍王出去,但是保護江哲的侍衛也都去了,他們熟練的迅速佔據了要害地點,寒園很快就成了固若金湯的堡壘,荊遲撇了撇嘴,心道,這人真是一朝被蛇咬,千年怕井繩。這時荊遲突然覺得身上生出寒意,抬頭一看,卻看見一雙冷若冰雪的眼睛,正是小順子瞧見了他的神情,用目光警告他。荊遲心中一凜,他可是很佩服小順子的武功的,連忙低下頭來。

回到居室,我召進荊遲,拿起一本孫子兵法,放到書案上,淡淡道:「你若能將這本書背了下來,我就放你出去。」荊遲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本薄薄的書冊,臉上泛起苦澀的笑容。

我笑道:「我身子不好,今日就不能教你了,從明天起,我每天教你半個時辰,剩下的時間,你要抄寫我教過你的內容,我知道你認得幾個字的,對了,你就在旁邊的房間背誦抄寫吧,小順子會監督你的。好了你去把行李搬到寒園來。」

荊遲大駭,正要拒絕,卻看到那個文弱的書生眼中透出堅決的神光,不由自主地道:「是,大人。」

荊遲離開之後,小順子不滿的問道:「公子何必還要為這種粗人耗費心思,不如多多休養才是。」

我淡淡道:「看此人面相性格,最是忠心直率,果決勇敢,若是能夠學些軍法,殿下多一員忠心不二的將領,這人最是重情義,日後我也可得到一個保障,何樂而不為呢,你吩咐下去,秘營要派人接近秦勇,最好能夠得到秦勇的信任,驊騮、綠耳都是隱組中精選出來的,讓陳稹選一個去做這件事情。錦繡盟會把事情鬧得很大的,我們也該收手了,其他的人如何安排,你們斟酌,但是秘營至少要留下一半人供我使用,另外一半人安排他們隱入民間,日後我們還用得著他們。」

小順子默默點頭道:「我今夜就去辦,我們早有準備,不會很麻煩的,公子,李安和魯敬忠太無禮了,若非公子有大事在身,我早就取了他們的性命了。」

我淡淡道:「日後他們的性命,必然讓你去取。」

當夜我得知經過御前爭論,果然秦青被任命剿滅錦繡盟,太子雖然極力支持齊王出馬,但是雍王說得有理,一個小小的錦繡盟,當然用不著一個王爺去剿滅,而秦青這個人選十分符合皇帝的心意。雍王回來之後告訴我,他已經發現太子和齊王都私自派了人出去,至於鳳儀門是否派了人,雍王暫時還不知道,不過想也知道他們不會閒著的。

接下來我就忙著調教那個笨徒弟,雖然他一看見書本就昏昏欲睡,不過總不會比當年的陸燦頑劣,所以我也就一邊講書,一邊講一些實例引導他的興趣,荊遲雖然開始聽得很無聊,可是很快就被人引起了興趣,他雖然不懂軍法,可是常年在軍中作戰,很快他就根據自己的經歷向我問難,就這樣一問一答,教學相長,過了兩三天,荊遲已經是聽得興致勃勃了,每天一大早就在外面眼巴巴的等我起床,下午我逼他抄書,他居然也堅持了下來,雖然看到那些墨跡淋漓的文稿讓我哭笑不得,可是我總算在半個月裡粗粗的講了一遍孫子兵法,不過可能是性情的緣故,用間這一篇他始終不大明白,我也不強求,孫子兵法博大精深,就是我也不敢說全部精通,何況是此人呢,想起昔日給陸燦講孫子兵法的時候,他問一知十,十分聰明,只是他有些固執,大概是出身世家的緣故,我說起九變那一章的時候,他總是有些疑惑,而且他雖然軍略不凡,可惜對於人心險惡瞭解的太少了。

這一日,我命荊遲默寫全書,看他揮汗如雨的書寫,我再次後悔讓他在我的書案上書寫,罷了,眼不見心不煩,我閉著眼睛躺在軟榻上,漸漸的進入了夢鄉。突然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猛地睜開眼睛,只見李贄渾身怒火的走了進來。

我微微一笑,道:「小順子,給殿下上茶,讓殿下消消怒氣,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讓殿下這樣子呢?」

李贄一見江哲,不知怎麼胸中怒火漸漸消退,再看到愣在那裡的荊遲,臉上還有墨跡,書案上也是一團混亂,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坐了下面,接過小順子遞上的香茶,喝過之後最後一絲怒氣也不見了。荊遲連忙起身告辭,我笑道:「你可不許偷懶,到隔壁去寫,若是偷看書本,別怪我罰你抄書抄到白頭。」

荊遲連忙信誓旦旦的發誓不會偷看,他可不會忘記上次我考他的時候,他偷看書本,被我罰他整整抄了十遍孫子兵法的情景,那晚他可是一晚沒睡覺啊。

荊遲出去之後,我淡淡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贄冷冷道:「秦青果然有才幹,錦繡盟貪功,多次騷擾,被秦青故意放縱,然後一網成擒,雖然逃出了一些餘孽,但是已經成不了大氣候了,可惜霍紀城還是逃了,這雖然有些美中不足,但是也還說得過去。被俘的錦繡盟叛逆都招認了和戶部官員勾結走私的經過,秦青倒是正直公正的,全部取了口供,連同人證送到了皇上面前,不過這些只是旁證,因為沒有人可以指證太子和崔央,畢竟霍紀城逃走了,所以太子在父皇面前推的一清二楚,說是戶部官員上下其手,而崔央奉他之命查實走私傳聞,卻被錦繡盟暗殺,父皇最後只讓他閉門自省,戶部尚書梁謹潛原本要被免職,但是被韋相勸止,讓梁謹潛暫時戴罪立功,這些都還罷了,父皇接著下旨賜婚秦青和李寒幽。」

我問道:「皇上偏袒太子已非一日,殿下不必擔心,如今只怕天下有志之士都已經知道了太子的真面目,這已經是達到目的了。不過李寒幽和秦青的婚事怎麼這麼快,大將軍沒有反對麼?」

李贄歎息道:「李寒幽原來私下跟著秦青去平叛,又從錦繡盟刺客手上救了秦青的性命,兩人同進同出,就是大將軍想要阻止也不成了,宗室郡主的清譽豈可玷辱,父皇還特意封李寒幽為靖江公主,秦青如今是駙馬都尉了。」

我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情殿下不是早有準備麼,為何如此憤怒。」

李贄沉默片刻,道:「父皇下旨,將長樂公主賜婚韋膺。」

我手一抖,手中折扇落在塵埃,過了片刻,我俯身撿起折扇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皇上想為公主擇婿,殿下早有所聞,韋膺人品才華都是非同尋常,更難得是性子平和中正,殿下不也看好他們的婚事麼?」

李贄苦澀地道:「隨雲,你真的不知道皇妹的心意麼,她為什麼平日帶著你的詩詞朝夕不離,她將千年難遇的玄參給你續命是為了什麼,王妃帶著柔藍去看她,她愛如己出又是為什麼,你真的這般不解風情麼,你可知道皇妹聽說父皇賜婚,居然自剪長髮,要出家為尼,引得父皇震怒,父皇問她,只要她開口,不管什麼人都可以召為駙馬,可是長樂一言不發,如今被父皇軟禁在後宮,隨雲,你若有心,本王拼了一切,帶著你入宮求婚,你,可願意麼?」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52:20     標題: 29

南楚同泰元年五月,雍帝以長樂公主許韋膺,膺賢良以聞,然主斷髮明誓,不肯屈從,帝暴怒,良久乃息,密語公主道:「兒若有心,無論賢愚貴賤,朕即許之。」公主唯默然。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殘月如鉤,夜空沉謐安寧,站在御階之上,長樂公主一身素衣,默默看著幽淡的月光,這些日子她原本已經漸漸豐盈的容貌上帶著哀傷,如墨青絲剪斷了一半,如今只到肩下,已經有宮女替她修整過,只是太短了,因而不能挽髻,只是用一條絲巾繫住,夜風清涼,長樂公主衣著單薄,已是徹骨之寒,她卻始終不肯回房。這樣的夜色,他可也中宵難寐。良久,她舉起素手,手中是一把折扇,上面寫著一首絕句。

「冷於陂水淡於秋,遠陌初窮見渡頭。賴是丹青無畫處,畫成應遣一生愁。」她低低吟誦,這是前些日子雍王妃帶給她的,這是那人手書的折扇,雍王妃知道她喜歡江哲的詩詞,便討來送給了她,江哲或者不在意一把詩扇,可是她自從得到這把折扇便片刻不離,再也不願割捨。

這時,綠娥走來,拿著一領披風,懇求道:「殿下,您這般自苦,奴婢看了都不忍心,若是陛下和娘娘知道,定然要責備奴婢不好好伺候的。」

長樂公主微微一笑,接過披風道:「本宮哪有那麼嬌貴,只是喜歡這夜色,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本宮稍後就會去睡了。」

綠娥見公主神色還好,便壯著膽子問道:「公主,奴婢不明白,夏侯大人文武雙全,又是俊美非常,您不中意也就罷了,畢竟人人都說夏侯公子風流倜儻,公主性子溫和善良,若是不喜歡也沒有什麼奇怪,但是韋大人不僅品貌過人,而且潔身自好,從無風流韻事,公主卻連他也不中意,真叫奴婢費解。」

長樂公主淡淡道:「你懂得什麼,好了,去吧。」

綠娥心中一凜,只見公主秀雅的面容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冷笑,那種皇室特有的威嚴讓綠娥不敢再多說,躡手躡腳的退了下去。

長樂公主微微歎息了一下,覺得夜冷階涼,繡履冰寒,正要轉身回寢殿休息,夜風中傳來若有若無的歎息之聲,長樂公主黛眉微蹙,道:「什麼人在那裡窺探本宮?」

翠影一閃,一個身穿綠色宮裝的女子站在長樂公主面前。長樂公主微微一怔,道:「原來是寒幽妹妹,怎麼這樣夜半三更來翠鸞殿拜訪本宮。」

李寒幽飄飄下拜道:「妾身今日與秦將軍訂婚,可是想起姐姐深宮寂寞,不由心中不安,所以特意前來,果然姐姐還沒有安寢,不知道姐姐能否請寒幽進去說話。」

長樂公主淡淡道:「妹妹這些日子常常前來相陪,長樂感激不盡,只是今夜夜深人靜,不便敘談,妹妹還是回去休息吧。」

李寒幽柳眉微蹙,轉念一想,心道,聽說前兩日雍王妃進宮,莫不是長樂公主知道了我在秦府為難江哲的事情,長樂公主喜歡江哲的詩詞,無人不知,而且聽說長樂公主心儀的正是那人,現在看來,果然有些可能,否則上次見面還是親親熱熱,怎麼如今卻冷若冰霜,若是如此,自己必要問出真情才行,否則事情豈不是失去控制。

想到這裡,李寒幽笑道:「久聞殿下喜歡南楚才子的詩文,前些日子寒幽在秦府有幸見到了江狀元吟詩,雖然不是狀元做的詩,但是有句話說得好,所謂詩以言志,姐姐不想知道其中詳情麼?」

長樂公主心中一動,前兩日雍王妃入宮,無意中說起詩會之時,只是當時母妃在側,自己也沒有機會細問,便說道:「願聞其詳。」

李寒幽便略過眾人鉤心鬥角不提,只是說了眾人選得詩文,最後念道「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的時候,突然長樂公主微微一笑,李寒幽心知有異,故作不知,繼續道:「江大人選的詩是極好的,這最後兩句最是意味深長,公主覺得江大人眼光如何。」

長樂公主笑道:「江大人選此詩多半是敷衍了事,我看他的詩詞,或者幽遠典雅,或者氣勢磅礡,或者情深意重,或者平和恬淡,卻偏偏沒有這種鬼氣森森的作品。」說著不由看向手中詩扇。

李寒幽心中一動,道:「姐姐的扇子,可肯借給小妹看看麼?」

長樂公主看了李寒幽一眼,道:「事無不可對人言,這把扇子是我從二王嫂手上搶來的,江大人這幾年來很少有詩詞流傳,手跡更是少見呢。」說著遞過扇子。

李寒幽輕輕念了一遍上面的詩文,只覺得淡淡的憂傷撲面而來,詩詞清雅雋永,不由道:「江大人詩才果然天下無雙。」

長樂公主取回詩扇,笑道:「江大人的詩詞四海皆有流傳,若是妹妹喜歡,不妨尋找一下。」

李寒幽見長樂公主面上有淡淡的喜色,突然問道:「殿下為何嚴拒賜婚,莫非是已經有了意中人麼?」

長樂公主卻神色不變,她淡淡道:「妹妹可知父皇為何急於替我擇婿?」

李寒幽襝衽道:「陛下愛重公主,天下皆知。」

長樂公主淡淡道:「天家骨肉,親情淡薄,父皇雖然寵愛我,卻不是因此急於為我擇婿,當日父皇遣我遠嫁,心中常耿耿於懷,因而我若不能嫁個如意郎君,父皇總覺得對我不起。」

李寒幽眼中神色一變,道:「姐姐可怨恨陛下麼?」

長樂公主搖頭道:「我自始至終心中全無怨恨,長樂自幼喜好詩文,性子更是柔順,不似我大雍女子那般堅強果決,若非父皇母妃愛寵,長樂只怕全無地位可言,所以父皇命我遠嫁,我雖傷悲,卻不埋怨,再說,本宮受天下百姓奉養,怎能不為大雍犧牲,故而我雖遠嫁敵國他鄉,注定今生夫妻不能白頭,更是親手殺了我未出世的孩兒,長樂心中卻從來不曾怨過大雍,怨過父皇,如今父皇要我嫁人,自然是希望我能夠幸福,可是本宮歷經風霜,早已對情愛二字心灰意冷,只願父皇母妃膝下盡孝,日後不論那位兄長登基,我一個孀婦弱女,想必也不會遭到猜忌,到時候長樂相伴青燈古佛,此生足矣。」

李寒幽歎息道:「殿下,您莫非還是念著南楚國主麼,他不過是庸碌之人,您何必為他守節。」一邊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李寒幽一邊用悲切的目光看著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淡淡道:「沒有這回事,本宮只是心灰意冷,並非每個人都想倣傚文君的。」

李寒幽道:「文君本是淑女,只是遇上了才華橫溢的司馬相如,這才情不自禁,若是江大人有心求凰,不知道公主意下如何。」

長樂公主深深的看著李寒幽,眼中多了一絲冰寒,李寒幽笑道:「皇上已經說過,若是公主願意,不論什麼人都可以做駙馬。江大人才華蓋世,若是公主心許,小妹願意替殿下轉告皇上。」

長樂公主目光更加冰寒,冷冷道:「李寒幽,本宮在大雍深宮多年,又在南楚身為王后,雖然是深居簡出,但是你以為本宮真的一點心機也沒有麼?」

李寒幽神色大變,襝衽下拜道:「殿下息怒,小妹實在是一片赤誠,不忍見公主愁鎖雙眉,若是有冒犯之處,寒幽情願領罪。」

長樂公主神色更加幽冷,緩緩道:「江大人品性高潔,若非二王兄這般人物,尋常人絕難勸他歸降,雖然如此,他也不是俗人可以輕辱的,本宮愛他才華,敬他人品,豈可任你等曲解本宮心意。我知道,如今朝中之事,錯綜複雜,只是長樂本已是局外之人,你為何執意將本宮牽扯進去,靖江公主,本宮雖然不喜歡爭鬥,可是你們若是再苦苦相逼,本宮只得稟明父皇,即刻出家為尼,到時候也算是遂了你們的心願。」

接著,長樂公主冷冷道:「本宮累了,靖江公主請回吧,更深露重,你可要小心在意,若是再有這般流言,本宮可是要請父皇和母后娘娘作主的。」

李寒幽目送著長樂公主的背影,雙目閃出一絲懊悔,她萬萬沒有料到,平日溫柔可人的長樂公主竟然也有如此凜然不可侵犯的一面,自己若是再攪和下去,若是激怒了公主,憤而出家,只怕沒有人能夠說服陛下平息雷霆之怒了,如今,只能暫時放手了。

匆匆回到住處,只見紀貴妃神色凝重的在等她,她連忙上前道:「師叔,您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麼?」

紀貴妃道:「門主傳來令旨,霍紀城已經被你大師姐綴上,必然不能逃生,可是如今朝野議論紛紛,必須謹慎處理。」

李寒幽喜道:「大師姐武功絕世,必然能夠手到擒來。」卻又柳眉微蹙道,「可是,太子之事如何可以挽救,防人之口,甚於防川,門主總是這樣教導弟子,不知道師叔可有什麼法子。」

紀貴妃道:「你也不用過於憂慮,你斬草除根做得徹底,現在沒有人有證據可以證明太子涉入此事,如今梁尚書已經是籠中之鳥,只要過些時日,再將他殺了滅口,就可以了,掌控戶部之事雖然緊要,可是咱們不能觸動太子的警覺,所以不能明著來,只怕想法子安排進去幾個咱們的人就行了,這尚書一職至關重要,還是由太子去折騰吧,倒是和錦繡盟合作的一方可能也知道一些事情,你可有眉目。」

李寒幽苦笑道:「怎麼說呢,和錦繡盟合作的是南楚的天機閣,可是他們的勢力是在暗處,如今已是蹤影全無,就連他們掌控的商行也已經全部脫手,這個天機閣真是神秘莫測,我們在南楚的勢力又不夠強大,實在是鞭長莫及。」

紀貴妃淡淡道:「這件事情你記著就行了,門主說,若是不能不讓人說話,那麼就讓他們轉移視線,既然太子出了這種事情,我們就得讓別人也出點事情,越打越好,這樣誰還會記得太子的事,就是記得,只要我們扶保太子登基,誰還敢提這件事情,當務之急是不能失去皇上的寵信,長樂的事情,你還是不要插手了。」

李寒幽道:「弟子遵命,我已經有了主意,請師叔放心就是。」

紀貴妃幽幽道:「你是門主心愛的關門弟子,我怎會不放心呢,你好好做事吧。你大師姐雖然得到門主真傳,但是門主畢竟還沒有選定繼承人,你若是功勞夠大,我必然在門主面前替你進言。」

此言一出,李寒幽眼中閃過一絲狂喜,但是她很快就恢復平靜,襝衽道:「多謝師叔美意,寒幽對大師姐十分敬重,不敢有這等妄想。」

紀貴妃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去辦你的事情吧。」

看著李寒幽的背影,紀貴妃淡淡一笑,久在這名利場中,她早已知道不論什麼人,若說能夠輕易拋卻名利的誘惑,都是一句假話,名利權勢,富貴榮華,豈是可以輕易放棄的,就是不愛金錢名利,那種手握權柄,一言既出,天下俯首的威儀,卻是更加令人心醉神迷,這世間有幾人能夠抵制這種誘惑呢。

霍紀城伏在草叢當中,屏住呼吸,不敢稍動,他此刻心中似烈火焚燒,不停的詛咒著屬下無能,沒有好好執行自己的計劃,輕而易舉的就被秦青大軍剿滅,最可恨得是鳳儀門,她們已經追了自己一天一夜,如果不是自己擅長隱匿行蹤,只怕早就喪命在那個女子手上了。

突然,霍紀城看見黯淡的月光下,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青衣女子,衣衫樸素,正是大雍平民女子最愛穿的樣式,霍紀城本是蜀人,對於錦繡布料頗有鑒賞能力,一眼就看出這女子身上衣衫並非是有名的裁縫所制,倒像是擅長織布裁衣的女子自己所作,若是往常看到,霍紀城只會以為這個女子不過是個鄉下村姑,可是此時此地,卻讓霍紀城心中生出寒意。這時,那個女子點燃了火折,火光明滅,映射出一張平平無奇的女子面孔,這個女子相貌僅是中人之姿,可是眉宇間那種冷淡平靜的神情,卻讓她的形象立刻多了幾分莫測高深。霍紀城心中一跳,他已經想起鳳儀門的傳聞,據說鳳儀門主因為自己相貌絕美,所以所收的弟子都要有相當的姿色,其中只有一人例外,這人就是她的首座弟子聞紫煙,聞紫煙是鳳儀門主青年時候收得弟子,不僅相貌平凡,而且資質也非上乘,可是這個女子的堅忍毅力當真令人傾服,居然得到了鳳儀門主的真傳,今日也不過三十歲,據說已經有了鳳儀門主七八成的武功,當年鳳儀門輔佐李援東征西討,聞紫煙就是鳳儀門主最得力的助手,可謂轉戰天下,滿手血腥,直到大雍平定中原之後,這個女子才歸隱鳳儀門,輕易不外出,據說鳳儀門的弟子武功倒有大半是她替師父傳授的。

霍紀城擅長一種心法,可以將心跳呼吸變得十分低微,此刻他彷彿是無生命的石頭一般,他感覺到這個女子正在聚精會神的聆聽四周的風吹草動,所以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良久這個女子似乎有些失望,揮手滅了火折,身形消失在夜色當中,又過了半個時辰,霍紀城才輕輕的移動了一下身子,活動早已麻木的四肢,他運氣調息了片刻,看看天上的星光,判斷一下方向,天機閣曾經有消息傳來,如果他能夠到達前面三十里之外的一處農舍,那麼就可以把他送出大雍國境,霍紀城覺得精力恢復了許多,再次開始了行程。

暗夜行路,本是十分艱難之事,霍紀城又是驚弓之鳥,一路上瞻前顧後,終於在黎明時分到了那座小農舍,這座農舍十分偏僻,四周渺無人煙,霍紀城暗中監視了半天,沒有發覺有埋伏,這才上前拍門,門開了,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看到霍紀城都是露出喜色,霍紀城走進農舍,邊看到寒無計的身影。

寒無計看到霍紀城,歎息道:「霍盟主,你為何如此固執,第一次你偷襲成功,我便勸你趕快撤走,你卻始終不肯,如今錦繡盟遭到重創,你該如何是好。」

霍紀城赧然道:「都是我那些手下攛掇我,這才落了圈套,不過沒關係,錦繡盟還有小半人手在外,我只要找到他們,不過三年五載,又可以東山再起,只是那批貨物,就要拜託你替我出手了。」

寒無計笑道:「何必要替你出手,我以五成價格買下這批貨物,你帶著銀票離開,豈不是勝過兩手空空。」

霍紀城驚喜地道:「寒兄是說真的?」

寒無計道:「我怎敢欺瞞,這些貨物我們慢慢出手就是,總不會虧本的,霍兄你卻要重整錦繡盟,無錢怎麼能行。」

霍紀城長揖到地道:「多謝寒兄厚誼,霍某若有翻身之日,必然不會虧待寒兄。」

寒無計笑道:「不敢,多個朋友多條路,我也是秉承閣主的鈞旨。好了,霍兄,你先沐浴更衣,我已經準備了酒菜,你飽餐之後,換上我給你準備的衣服,易容改裝,全套的身份文件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就可以大搖大擺的離去了。」

霍紀城擔憂地道:「可是鳳儀門的聞紫煙緊追不捨,她如何肯罷手。」

寒無計笑道:「盟主放心,我已經準備了一具屍體,可以代替盟主,屍體就在隔壁房間,等盟主走了,我就火焚農舍,做成盟主遇害的假相。」

霍紀城心中一動,道:「先讓我看看替身可否相像。」

寒無計手一指一扇小門,霍紀城走進去一看,裡面一張木床之上果然有一具屍體,身材和自己十分相似,他這次放心,看來天機閣沒有準備落井下石。

換過衣服,狼吞虎嚥的吃飽了肚子,霍紀城又喝了一杯茶,只覺得渾身上下酸疼難忍,想來是一夜奔波太辛苦了,恨不得睡上一覺再說,可是追兵在後,霍紀城只得道:「看來我得走了,這裡太不安全了。」

寒無計微微一笑道:「對不住,霍盟主,你哪裡都走不成了。」

霍紀城大驚,就要跳起,卻覺得雙腿酥軟,居然動彈不得,他驚駭的望著寒無計,道:「你們也要出賣了。」

寒無計冷冷道:「同為蜀人,我們雖然沒有致力復國,可也不會殘害自己人,你擔任錦繡盟主,害死了多少不願同流的蜀人,你的罪行,罄竹難書。」

霍紀城怒道:「這些和你有什麼相干,你可是從我這裡得了不少好處的。」

寒無計淡淡道:「是的,我們卻是仰賴你不少,可是今日你窮途末路,我們卻不願被你連累,你知道我們天機閣的一些事情,而且,閣主早就下了諭令,要搶在鳳儀門之前殺你滅口,絕不能讓鳳儀門知道你身後還有我們主使。」

霍紀城心中一凜,想起這些日子自己雖然春風得意,可是所作所為當真是大半由他建議,莫非自己竟然做了別人的棋子麼?他自視甚高,想到這裡,不由憤怒如狂,目眥欲裂。

寒無計微微一笑,道:「霍盟主,九泉之下,見到韓章夫妻別忘了向他們請罪,還有我家公子托我轉告,柔藍小姐一切都好。」霍紀城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道:「你們是替韓章報仇的。」

寒無計不再多說,從袖中滑出一把匕首,輕輕一揮,割斷了霍紀城的咽喉。當這個肆意橫行的男子生命終結的時候,他的眼中仍然是帶著不平和切齒的憤怒。

寒無計拿出一個玉瓶,將裡面的粉末倒在霍紀城的身上,一陣令人心驚膽寒的滋滋聲音之後,霍紀城的屍身化成了一攤清水,只留下衣衫鞋襪和一些零碎物品,寒無計淡淡道:「山子、渠黃,你們將東西收好,我們也該走了。」

當寒無計帶著兩個少年清除所有線索,一把火燒了農舍離去之後不久,聞紫煙也趕到了此處,她早就發現了有人掩飾霍紀城的行蹤,造了不少假痕跡將她引入歧途,可是終於被她抽絲撥繭發覺了霍紀城真正的行蹤,可惜卻來遲一步,只找到一具燒焦的屍體。她眼中射出莫名的寒光,自此檢查了那句屍體,因為來的及時,所以屍體大部分還沒有燒燬,只是面容早已經燒焦了。聞紫煙冷冷一笑,這具屍體只看手足就知道非是練武之人,霍紀城想要金蟬脫殼還要看自己答不答應。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2-6 14:52:46     標題: 30

雍王府寒園之中,我披著錦袍坐在涼亭當中,園中春花已謝,樹木鬱鬱蔥蔥,精緻秀雅,我今日清早起來賞玩朝陽,小順子擔心我受寒,還是堅持我披了錦袍,我看著初升的旭日和滿天的朝霞,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一個人而已。

小順子見我緘默,四下的侍衛也已經被打發走,便走近我身旁,淡淡道:"公子還是為了雍王殿下所說之事煩心麼?"

我輕輕一歎,道:"小順子,你說,長樂公主真的對我有意麼,為什麼我從沒有感覺。"

小順子輕笑道:"公子你從未和年青女子接近,每日不是看書就是賞玩風景,你和夫人之間也是夫人先主動你,公主殿下性情端莊貞靜,從來沒有表白心意,也難怪公子不知,我看公主對您有意是肯定的,否則就不會日日把玩公子的詩詞,南楚之事我想公主已經知道了一些實情,可是也沒有別人知道,再說若非公主的半枝玄參,公子也早就性命不保,若說公主對你沒有情意,我是不相信的,不過公主大概也和您有同樣的心思,所以才從來不肯表白。公子你對公主不是也頗有不同麼,這些小順子也都點點滴滴看在心裡。只是你們兩個都礙於君臣名份,所以才不肯互表情衷吧。"

我淡淡的看了小順子一眼道:"你是責我為聲名所累,不肯接受公主的情意麼?"

小順子默默不語,顯然是默認了,我歎息道:"我江哲豈是愛惜聲名之人,只是有些事絕對不可以做,我上次回答秦青的責問沒有一句假話,我和公主名分有別,可是我並非因為這個原因拒絕這樁婚事,若是我真的情有獨衷,那麼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我,可是你應該知道,公主沒有說過一句要嫁給我的話,這說明公主就算對我有意,可是她絕對不願違背禮法,既然如此我怎能順著雍王的意思求婚,這樣一來便壞了公主聲名,雖然礙於皇室威嚴,可能沒有敢明言,可是筆墨無情,我不想公主青史之上留下污名。再說,我和公主僅有數面之緣,怎知公主是不是真心愛我這個人。"

小順子低聲道:"公子說得是,是奴才誤會了。"

我淡淡道:"這些還是我從私情來說,若是從公事上來說,我一個南楚降臣,憑什麼求娶公主,恐怕就是雍帝當面答應,轉眼就派人賜死來了,雍帝雖然是任憑公主選擇,可是他心中恐怕只想公主嫁給大雍的俊傑吧。而且我若此時作出這種事情,只怕連累雍王,我豈是以私害公之人,再說,我的身體你還不清楚麼,若是有什麼不幸,你讓公主情何以堪。"

小順子沒有作聲,半晌才道:"奴才只是希望公子不會終身孤獨。"

我微微一笑道:"等保著雍王登基,報了殺妻之仇,我就把一切都放下來,到時候我若身體好轉,就娶一個賢淑女子為妻,你說好不好。"

小順子笑道:"那當然是好的,奴才等著您娶主母,然後添個小主人呢。"

我鬆了一口氣,倒在椅子上道:"雍王這幾日應該也想通了,所以不會來逼我,對了,外面的情況如何?"

小順子神色古怪地道:"公子是想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我苦笑道:"先聽壞消息吧。"

小順子道:"這個壞消息就是京城出了一件大事,如今人人都去看熱鬧,卻沒有留意太子的舉動了。"

我眉頭微蹙道:"是什麼大事,讓朝野都轉移了注意力呢?"

小順子道:"這件事情原本是件江湖事,公子知道關中聯吧?"

我道:"記得,聯主沙青元,其女沙芷菁乃是鳳儀門弟子,是長安最大的幫派。"

小順子道:"說起來,公子和他們有過一面之緣,前些日子沙芷菁到咸陽探望外祖母,卻被人給殺了,據說,據說死得很淒慘,鳳儀門的女弟子就是武功再差,也練過一種叫做『隕玉搏殺術『的武功,這是鳳儀門主親自所創的武功,全是根據女性身體柔韌的特點所創的,近身搏殺無所不用其極,這是那些女弟子在遇到強敵而又逃生無路的時候所使用的,就是不能致敵人於死地,也能同歸於盡,再不濟也可自殺,現在想來當初還真是可惜,梁婉因為不敢輕舉妄動,恐怕傷害到公主,所以沒有施展這門武功,總之沙芷菁一死,關中聯和鳳儀門都是全力緝兇,而兇手連連造成慘案,咸陽一帶這十幾天又死了不少閨中女子,而兇手已經露了形跡。"

我說道:"既然如此,憑著鳳儀門和關中聯的勢力,應該很快就將這個人抓住處死吧。"

小順子搖頭道:"原本鳳儀門因為主力未到,這個人在咸陽一帶肆虐無忌,如今鳳儀門人手到了,這人卻已經逃之夭夭。"

我皺眉道:"這件事又怎會引起朝中群臣的注意呢?"

小順子苦笑道:"死去的女子都有被採補的跡象,所以江湖中人懷疑魔宗的人重入中原,當年魔門宗主京無極拜走大漠的時候,魔門弟子也隨之而去,就是沒有離去的也都隱姓埋名。魔門其中一支『憐香派『就是最擅長採補的,若是魔宗重現,說明京無極可能會重入中原,如今他已經是北漢國師,他的復出可能像征著北漢即將大舉進攻,若是如此,朝中文武怎能不關心此事,所以現在沒有人還記得錦繡盟的事情了。"

我下意識的搖著折扇,問道:"你的看法如何?"

小順子道:"我不認為魔門弟子留在中原有什麼奇怪,若是沒有我才覺得奇怪呢,而且魔門的人行蹤隱秘,這些年雖然不時傳出有他們的行蹤,可是都是捕風捉影,所以我覺得鳳儀門有可能借題發揮,引開眾人注意力。"

我冷冷一笑道:"魔門的勢力已經依附了北漢,京無極要想和梵清惠比個勝負,想要憑著武技是沒有什麼意義的,恐怕這天下一統才是他們勝負的關鍵。太子一出事情,魔門就出現了,還真是會趕時間。既然如此,我就湊湊熱鬧,小順子,你知道現在戶部尚書梁謹潛在做什麼。"

小順子道:"他現在戴罪立功,但是雍王殿下的情報,太子正在安排接收他的勢力,梁謹潛已經被軟禁了。"

我微微一笑道:"霍紀城的事情寒無計辦妥了麼?"

小順子笑道:"這正是我要告訴公子的好消息,霍紀城已經消失,可是留下一具假屍體,欲蓋彌彰,如今鳳儀門和太子到處追殺他,可惜卻不見他影蹤,秘營已經送來了霍紀城的信物。"

我站起身道:"那麼你去做一件事情,去殺了梁謹潛,不用動手,用鴆殺,這樣一來,你說大家會怎麼想?"

小順子神色古怪地道:"自然是太子殺人滅口了,公子此計真是歹毒。"

我笑道:"這正是我的打算,我還有事情交給你,霍紀城不會死的,他雖然身死,可是他卻會活在他人心中。這也是我報答他讓我得了百萬金銀吧,你可不能辱了他的聲名啊。"

小順子忍著笑道:"公子放心,我定要讓霍紀城成為太子的夢魘。"

我囑咐道:"小心些,你若是被揭穿身份,我可就糟了。"

小順子正色道:"放心,打不過就跑,我絕對不會讓他們逮到的。"

我還是有些擔心,不過想到我會安排荊遲他們接應,這才放下心來。正要再囑咐幾句,就是小順子笑我囉嗦也認了,卻聽到遠處的腳步聲,只聽聲音就知道是雍王來了,他應該是來致歉的,我總要給他一個台階的。揮手讓小順子退下,我等著雍王前來。可是雍王面上卻帶著一種難言的哀傷,我心中一動,問道:"殿下為何這樣難過?"李贄苦澀地道:"今日皇妹執意離宮,到無塵庵清修,父皇和長孫貴妃勸阻不住只得應允,只是不許她剃度出家。"我心中一震,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看向雍王熱切的眼神,我淡淡道:"殿下,姻緣不可強求,公主一心求佛,或許那才是她可以平安喜樂之處吧。"

李贄微微歎息了一下,道:"不說了,只要皇妹不剃度,將來總有轉圜餘地的,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呢,秦青和靖江公主的婚事,太讓我失望了。"

我笑道:"殿下不用憂慮,唯今之際,還請殿下多多優禮秦家,否則他們投入了太子一方,才是不妙,我想秦大將軍不會這麼不智的,秦家還有幾位小公子的。"

李贄眼睛一亮,沒有說話,我知道這些事情他比我知道該如何作。這時,我看見荊遲偷偷摸摸的身影,想必是昨夜溜出去的吧,誰讓寒園把他拘束壞了,我原想當作看不到他,轉念一想,道:"荊將軍,還不過來拜見殿下。"

荊遲住了腳步,走了過來,規規矩矩的拜見殿下,我笑道:"殿下想讓你作詩一首,你意下如何。"

荊遲張大了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雍王笑道:"聽說你學會作詩,本王很感興趣,這樣吧,本王出個題目,對了,你剛才要去做什麼?"

荊遲尷尬地道:"末將昨天晚上出去賭錢,現在回來想去睡覺。"

李贄瞪了他一眼,道:"這樣吧,你就以睡覺為題吧。"

荊遲想了半天,說了一句道:"佛爺睡得好。"

李贄噗哧一聲笑了,道:"這倒是有趣,看來你是去看過大化寺的那尊臥佛了。"

荊遲連忙說道:"是的,昨天末將和長孫將軍去了大化寺,因為時間太晚,就沒有回來。"

我笑道:"好了,不用解釋了,接著作詩吧,你若是作出詩來,我就饒了你,否作我讓你抄一天的兵書。"

荊遲連忙道:"有了,一睡百事了。我欲效他睡。"念到這裡,怎麼也想不出最後一句。

李贄笑道:"這第二句雖然有些像打油詩,勉強還可以,最後一句是什麼,荊遲,你若作不出來,江先生可就輸了。"

荊遲腦子立刻暈了,心想若是江先生輸了,只怕我今天是別想補眠了,想來想去卻是想不出來,只記得滿頭大汗。李贄微微一笑道:"想不出來就算了,你這個將軍,平定天下還可以,作詩恐怕不成的。"

這時荊遲靈機一動,想起江哲每次給自己講書,其中經常提到靖胡塵,掃狼煙的語句。便說道:"狼煙無人掃。"

我和李贄都愣住了,其實我並沒有想過要贏雍王,沒想到荊遲居然真的寫了一首詩出來。

李贄念道:"佛爺睡得好,一睡百事了,我欲效他睡,狼煙無人掃。好好,這最後一句,點石成金,又顯英雄本色,本王輸的心服口服。"說罷解下玉珮遞給我道:"隨雲能夠讓荊遲半個多月學會寫詩,李贄可是服氣了。"

我接過玉珮,微微苦笑,道:"荊遲,這塊玉珮是殿下輸給我的,我就借花獻佛送給你了,若是你作不出詩,輸的可是我啊。"

荊遲恭恭敬敬的接過玉珮,道:"謝謝先生賞賜。"

我笑著搖搖頭,這讓我說什麼好呢,想不到這個粗魯的將軍,真的讓我刮目相看啊,原本想故意輸給雍王,將這條防身玉帶送給雍王,看來這次是不行了。

永寧坊,戶部尚書梁謹潛望著孤燈,心中滿是淒惶,他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如何看不穿陰晴冷暖,自從戶部走私案揭發,他就明白了前因後果,什麼崔央奉命稽查,根本是奉了太子之命走私,而自己事先被排除在外,事後雖然沒有免職,可是只見太子只是忙著接收自己的勢力,就知道自己的未來如何了,他真的很不甘心,很想拿著私自記載的帳冊去告發太子,但是一想到人家君臣父子之間情誼深厚,就已經心灰意冷,更可怕的是,他想來想去想不到為什麼太子會想放棄自己的時候,無意中想到了自己的妻弟多日不見,心中一動,查看自己私自記載的帳薄,其中自己做下的暗記已經全無影蹤,當此之時,他真是如同寒冬臘月一桶冷水潑在身上,身處寒窟,想到自己身死之後,妻室兒女都難以倖免,他真想立刻逃走,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又能逃到哪裡去呢?還沒有想出辦法,鳳儀門的刺客已經出現在自己身邊,這是一個素衣女子,相貌秀麗,可是週身上下帶著森然的殺氣,望著這個女子抱著自己心愛的幼子,他屈服了,按照她的命令將手上的所有權力交付,如今他已經是無用之人,被太子殿下軟禁在家中,想必過些日子,事情平息之後,自己不是頂上走私軍械的罪名明正典刑,勸架抄斬,就是削職為民,然後死在路上吧。他真的可以死,這一生他榮華富貴、金錢美色都已經享用過,可是自己一死事小,自己的家人又該怎麼辦呢?不過半個多月,他已經白髮如霜,原本保養良好的容貌也變得蒼老憔悴。

他正在苦思冥想,突然書房之門輕輕地被推開了,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梁謹潛一眼看到,卻沒有似乎驚訝,冷冷道:"你是來取我性命的麼,老夫已經等候多時了,其實那位姑娘一直在後宅,讓她殺我不是更方便麼?"

那個黑衣人關上門,說道:"你若一死,還要連累家人,你不想反抗麼?"

梁謹潛心中一動,這個聲音陰柔動聽,不像是普通人,他抬起頭,看向那人的面孔,那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冰寒刺骨的眼睛。

他緩緩道:"老夫何嘗不知,可是如今深陷羅網,無力掙扎。"

那人輕輕摘下面紗,露出一張清秀如冰雪的面容,他微微笑道:"死有輕於鴻毛,也有重於泰山,你若死在王法之下,不僅連累家人,而且只會讓奸人得利,你如果肯自盡而死,我可以保證你的家人可以安度餘生,他年你的子孫中有爭氣的,也可得到功名。"

梁謹潛眼中一亮,自盡,若是自己自盡而死,或許那些人就不會為難自己的家人,可是,這又如何可以得到保證呢,他真的不敢相信太子殿下的信譽。他良久才道:"你是太子殿下的人,我若自盡,真的可以讓太子放過我的家人。"語氣充滿了懷疑。

那人輕輕一笑,道:"太子的承諾不可保證,可是雍王殿下的承諾你信不信。"

梁謹潛大驚道:"你是雍王殿下的人。"

那人淡淡道:"雍王殿下知道你為太子做了不少事情,可是如今太子已經準備捨棄你了,你的家人子女更是會成為陪葬,你若肯自盡,你的家人雍王殿下會安排他們去幽州定居,殿下一言九鼎,絕不會欺瞞你的。"

梁謹潛心思百轉,終於道:"雍王殿下的誠意,我信得過,如果老夫早些跟隨殿下,也不會有今日的結果。"說罷取出一本墨跡尤新的冊子道:"老夫曾經記錄了一本太子殿下從戶部挪用銀錢的賬本,可是已經被拿走了,這是我這幾天憑著記憶寫下來的,希望對雍王殿下有用。"

那人接過冊子,正色道:"殿下會感謝你的用心,這是鶴頂紅,你絕對不會有痛苦的,我知道你希望和家人訣別,可是我不能冒險,所以委屈你了,你若有什麼遺言,可以寫下來。"

梁謹潛微微一笑,拿起筆寫了一封短信,也不封好,就這樣遞給了那人,然後笑道:"我朝大臣犯了死罪,皇上也常常賜以鶴頂紅,雍王殿下果然是心計過人,請轉告殿下,臣相信他的承諾。"說罷一飲而盡,頃刻之間,七竅流血而死。

那人打開一看,上面寫著端端正正的兩行字,

"勿貪錢財而敗名,勿愛權勢而隕身。

梁謹潛絕筆

武威二十四年甲戌六月初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