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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澤】海盜的小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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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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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澤】海盜的小花【全文完】
【書名】海盜的小花
【作者】光澤
楔子
明朝永樂十三年
春回大地三月天,但東北終年積雪的長白山上,還是雪白一片,寒氣鑽筋透骨,連鐵甲都擋不住,冷風似針紮入肌膚,讓人直打顫兒。
天邊綿延的山色,像潑了墨一樣地青灰,掩天蓋地的沈鬱下,連天筆直的松樹林高聳入雲,樹稍上搭著白雪。
該是正午時分,但天空正森冷著,分不清是雨是雪,輕聲浙瀝地落著。沒有風的冬景,一切就像被凍結了一般。
森林間有條快馬馳道迎著天際向上婉蜒,連月的大雪尚未褪去,又是泥又是冰又是雪的積了一地,卻沒有半個腳蹄印。
也是,這麼冷冽的天氣,地面都凍結成冰,農戶尚在農閒,獵戶也不敢冒風雪之險上山,怎麼會有印子?
傳聞中,深山裏頭住了個古怪的大夫,醫術能夠通仙,這馬道就是被無數的求醫者給踏出來的。
大雪沒有封山之時,可謂是人來人往,熱鬧得像是南方京城順天府大街上:只是雖然求醫者眾,卻鮮少有人能讓那奇特的大夫點頭答應幫人問診醫病,全被趕了下山。’ 在人人都還縮在暖炕上取暖的時候,一個農家打扮的姑娘,也不打量打量今天的天氣,沒有任何防雪之物,連斗篷也無,僅戴著斗笠,穿著早已褪色、多處補丁的厚綿布襖兒,正躲在馬道旁的樹下,呵氣搓手跳著取暖,直打哆嗦。
若不是她顫抖著,以她身上積了層因長久等待而厚重的冰雪看來,花好好早已渾然天成地融入了雪景之中。
花好好頭上被雪壓著,覺得頸子被頂得重得不得了,她抖了抖斗笠,哀眼抬頭看了看扯絮般的天空,心裏又是擔心又是懊惱。
若再不想法子在今兒個湊到二兩銀子,大弟和兩個妹妹一定會被嗜賭的叔父賣給狠心的人牙子,販到城裏做一世的苦工!
若是善良積德人家也就罷了,窮苦人家的孩子,雙手和力氣是僅有的本錢,但若遇上刻薄寡恩的大戶,只怕是生離死別了。
爹娘去世得早,連年爭戰加上近年的饑荒,交不出田租,被故鄉的地主驅趕,只好帶著弟妹來投奔叔父:怎知叔父嗜賭貪杯,又欠下一身的債,雖是給了他們棲身之所,卻要他們去幫傭換取些微工資,供他吃穿用度,要是不從,還會換來一陣毒打,日子比起以前,更是苦不堪言!
不知道多少個夜裏,她和相依為命的弟妹們只能一起餓著肚子,靠著幻想長大後尋個好差事、天天單吃香噴噴的大白麵吃個粗飽,才能壓下饑蟲和寒意入睡。
雖然沒一日飽暖,但只要能和弟妹在一起,花好好咬著牙都忍過來了,沒讀書的爹爹幫她取了個花好月圓的名字,她雖沒那個福分,但沒爹沒娘的孤兒得要認命,日子再苦還是要積極地過下去。
但是這一回兒,在放債的人淫逼之下,叔父居然打算賣掉弟妹,讓無依的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不是她在過冬前已被鄉里的黃老爺看中,等春天到了,就要被送去黃家當小妾,她情願賣了自己,也不願意三個弟妹年紀小小就要過著看人眼色、終生為仆的生活。
花好好曾聽村裏的王大娘提過,這山裏住了神仙,死的都能醫成活的,村口的小狗子在前年秋節被來求醫的富戶馬車輾死,那人給了小狗子的娘白花花的三兩銀子。
如果自己也能被輾過,她要的不多,二兩銀子就好!
想著弟妹的未來,看著用來給快馬賓士的馬道,花好好的心又堅定了一些,凍紅的乾瘦臉上那對水靈靈的大圓眼兒,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馬道。
二兩銀子事關重大,那可是弟妹們的終生幸福,只要自己一條命,就能去換取三個幸福,真是太值得了!如果對方再多給一兩,還可以買些食糧,讓弟妹都吃得飽飽的。
花好好握著嘴呵氣,笑,得天真浪漫。
身為大姐的責任,讓她義無反顧地打從大清早便死守在這兒,只等有人經過,便要衝出去命喪馬下。
純真而又嬌憨的小姑娘不識字,只希望在死前能交代清楚,這錢要送去何處。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宓靜山中的馬道遠方響起一陣快蹄聲!
花好好趕緊伸出頭,單純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發覺急馳而來的是三匹快馬,跑得十萬火急,最前頭的是好漂亮好漂亮的赤馬,上頭的人一身尊貴的火紅色大麾,快速賓士間,像朵火蓮飛也似的。
急忙看了眼後,她速速躲回大樹後,雪白的小手重重地揉了下胸口,菱花樣的小嘴興奮地咬著唇,緊張得豎起耳朵專心聆聽著。
時機一錯即逝,她等了一個早上,再等下去不知等不等得到人。
一赤二黑三匹馬飛快地跑著,馬上的人兒揮著皮鞭,高聲喝馬疾行,絲毫不知接下來將發生的事情,只知道再三個時辰就要歸隊,得儘快尋到人稱“無情醫怪”的神醫霜曉天!
蓄勢待發的花好好感覺馬蹄的震動愈來愈強,聲音也愈靠愈近,在她能清楚聽到馬兒喘氣的嘶鳴之時,她小小身子一個箭步轉出樹後,眼一閉、手一張,整個人擋在急行的快馬前頭,屏息等待馬蹄踏穿血肉身軀時的痛苦……
“讓開!”一聲嬌斥裂空而來,赤馬上的人一驚,急忙拉緊馬鬃,赤馬居然像有靈性般一躍淩空而起!
馬兒呼吸的熱氣噴在臉上,卻沒有預期中的疼痛,花好好張開大眼,正好看到打自個兒頭上飛過,馬兒沒有配鞍,馭馬之人在這樣大雪的崎嶇山路上,竟然是徒手飛馳著!
“小玄,路中間有人,趕快讓開呀!”
又是一聲疾呼,花好好一回頭,一匹黑色快馬迎面而來,她吃了一驚,抱著頭蹲下。
那馭黑馬之人馬術不若紅衣女子精良,但也是急忙躍起,人輕馬快加上花好好本能的躲避,馬蹄有驚無險地踢飛她的斗笠,讓她頭上一陣冰涼!
帶頭的兩人這才看清擋路的是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孩,正蜷在路上不敢動,但那第三匹快馬卻沒有停下之勢,以不正常姿勢趴在馬背上之人,根本沒有看到前方有人!
花好好看著那匹黑馬如烏雲一樣排山倒海地灌向她,嚇得說不出話來,全身緊張地猛抖,連祈禱城隍老爺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黑馬踏向她無力的身子。
說時遲那時陝,一記銀光射向黑馬嘴銜之處,馬兒臉部受到驚人外力所重擊,在要踩上花好好那刻,嘶嗚了一聲,揚蹄翻飛向左偏去!
可馬背上被黑色大麾包圍著的巨大身子,卻順勢沖出,不偏不倚地砸在花好好身上。
“呀——”像黑熊一樣大的身體全力壓在花好好身上,她還沒叫完,便因劇痛昏迷了過去。
安撫了馬兒的情緒,赤馬上的人裸著光潔腳踝飄下馬,拉開臉上的雪帽,沒有合宜梳理好的黑色長髮在風雪中飄散,露出一張經過陽光洗禮、極其豔麗而又精緻的淺褐色臉龐,低頭察看地上兩具身體。
隨即,她的身後也跟上黑馬上的小姑娘,一樣出奇美麗的臉龐,但在白皙中卻透著神異的光,特殊的髮辮並非尋常女子樣式,垂著各色下透明的寶石或是飾品。
明朝女子以保守貞靜著稱,如此放肆狂野的女性,世間少見,更遑論一次出現兩位不羈絕色。
“海主子,這是怎麼回事?”
不解王子為何不動聲色,黑衣女子凝聲問道,素白的小手趕忙拉開地上的黑色斗篷,大麾下是一張黝黑剛硬,卻痛苦不堪、低聲申吟的男人臉龐。
男人的黑臉透紫,帶著死相。
“很好,都是傷重不治,就帶他們一起去找醫怪,讓我見識一下霜曉天是否真是華佗再世,能夠手到回春!”
紅衣小姑娘淺笑了一下,輕鬆地將地上身形是自己兩倍的粗壯男性身體扛起,丟在黑馬背上,然後輕巧地再度翻身上馬。
已經昏迷的花好好,因為重量消失,腿兒又麻又疼,像火燒一樣痛苦,而開口嚶嚀著……
“送……送到北山村口花家……二兩……好心的老爺少爺……花好好只要二兩……救救好好的弟弟妹妹吧‧…一”
好痛!我不行了……爹娘,好好覺得好疼哪……好好沒能保護弟妹……
即便痛到不省人事,花好好還是努力地說著,只是聲音漸消漸斷,停止在冰冷的空氣中。
黑衣女子邊聽邊皺眉,將不斷流血的花好好也抱上馬,紅衣女子吹了聲響哨,三匹快馬四個人朝原先的方向繼續飛馳,消失在雪雨之中!
北風不停呼嘯著,雪地上的蹄印交雜觸目驚心的紅痕,而天真的花好好再也不明白,自己的命運將帶她去什麼樣的地方。
《 本帖最後由
oner
於 2010-2-6 19:17 編輯 》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4:50
第一章
岳權巨大的身子立在非常狹小的木造屋內,望著局促一角的簡單木床上那具昏迷數日的單薄女孩出神。
聽不清她夢中的斷續囈語,但他突然回神,不可遏抑地咳了起來,一股悶疼自丹田噴出,直到咳出一口紫黑汙血,才緩了下來。
隨便抹淨了嘴,咽下嗓中腥甜,拿起一旁仍在冒煙的深色湯汁,熟練地抱起女孩喂藥。
她嬌弱的身子,好像他一用力便會折斷一般,清秀的臉蛋,在高燒不退的情況下,被汗水浸得濕淋淋的,十隻手指扭著、抓著,仍擋不了徹骨之痛,暖被底下的左腿由陘骨至大腿骨,密不通風地裹著散著異香的藥材。
聽海主子說,這乾瘦的女孩是在自個兒不省人事之時,從馬上摔落,才會害她受了如此重的傷。
霜曉天嫌她傷得不夠徹底,不願治此小傷,索性打斷她的左腿,粉碎腳骨重接。
在長白山上,他從無盡黑幕中,被痛徹心扉的尖叫聲拉回陽世,一睜眼便看到她圓圓的大眼裏充滿著無助和恐懼,然後痛暈了過去。
從先前換下來的衣裳租粗糙的手指,還有腳上的繭,看得出來她是窮苦人家出生,但這樣一個好好的女孩,卻因自個兒而受盡苦楚,他十分不忍。
岳權懷著內疚的心情,擰了方濕布巾,掀起蓋著花好好的暖被,被子底下的她赤裸得像個剛出生的嬰孩!
因為接觸到冰涼的空氣,讓高燒中的花好好舒開了眉,停止了囈語。
高大的岳權動作俐落、迅速地幫女孩兒拭身,隨著布巾走過身子的每一寸,降溫的同時也擦去她身上的汗水。
也許是因為在他的威逼之下,醫怪終於開了止疼退燒的藥方,在幫她拭淨的同時,她表情漸漸從下適到平和,然後慢慢揚起天真的微笑。
人事不知的花好好被溫柔細心地照料著,她覺得好舒服,便輕輕嬌嚀了一聲。
岳權剛正不阿的臉上,瞬間閃過笑意,幫她嚴嚴密密紮緊溫暖的綾被後,他端了殘水便開門離去。
搖搖盪蕩、擺擺晃晃,花好好漆黑的夢境裏沒有爹娘和弟妹,活像個逃不掉的迷宮,她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孤孤單單的,好害怕、好痛苦。
她正想哭,迷宮卻倒塌了,一片亮光普照,她幽幽揚揚地在半空中浮起花好好奮力撐開沉重的眼皮,往床邊一垂首便嘔吐了起來,幾日沒有進食,她吐出一地泛黃的酸水。
她支著床板,吐完許久才抬起頭來,待眼前金銀亂芒隱去之後,迷迷糊糊的她才看清自己的所在之處。
“二兩銀子……好心的爺……”花好好話還沒講完便收了口,因為在這小而黑暗、沒有半扇窗戶的房子裏,只有她孤單一人。
房裏連燭火都沒有,僅在床邊有一隻木箱。
花好好揉揉酸澀的眼,覺得好像睡了很久,好像被人踹進不見天日的深水潭,又好像被人丟進熱鍋裏油炸,總而言之,她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我在哪里呀?弟弟妹妹呢?”刮喉的粗裂感讓她極度不適,她蓄力撐起墓碑一樣重的身體,身上的綾被順著曲線滑落。
還來不及讚歎覆在身上的布料是她從沒經驗過的輕暖,她就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嚇得拉起被子緊緊揣在下巴下。
又是驚嚇又是害怕,什麼都布明白的情況,光著身子躺在不知名之處。她努力回想著發生了什麼事。
“黑馬……我被黑石塊給壓倒,然後腿好痛……”花好好試圖動動自己的腿,椎心蝕骨的疼痛從脊椎傳進腦海,她痛得趴在被子上,連叫都叫不出來。
誰來救救她呀?好痛好痛呀!可是……會痛就代表還沒死,她的二兩銀子飛了。她還活著……
花好好難過地掉下眼淚,一面靜待疼痛舒緩,她將被子纏在身上,小心不去碰到左腿,努力地讓自己下床。她得快點回到馬道,遲了弟妹就會被賣掉了……
天不從人願,沒有氣力的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她吃痛得叫不出聲,緊抓被子的小手指節重重撞在地上,痛得讓她噴淚。
手也痛、腳也痛的花好好,爬呀爬地扭到那只木箱旁,用力打開箱子,失望地發現箱子裏沒有衣服,只有一些說不出名字的雜草和木頭,她苦著小臉,緩慢地想辦法起身。
“怪了,頭好昏、好痛哪……”花好好喃喃自語著,覺得像在騰雲駕霧,地板也像軟呼呼的豆腐花一般,身子一個下穩便往前撞去。
被她全身重量一撲,僅是合上的房門應聲而開,在倒地的那一瞬間,花好好抓緊門框,免受再次撞擊之刑,可卻在看到眼前的景色之後,全身虛脫,軟倒在地。
“好多好多的水……這是什麼呀?”
那是一望無際的藍,寬廣的天和無垠的水全結合在一塊兒,遠方有粼粼波光、白浪淘淘,日懸正中,熱辣辣得燙人。
這兒,鐵定不是長白山上!
花好好正站在一艘六帆戰船的甲板上,生平從未看過海的她,被過分壯觀的景色嚇得花容失色。
× × ×
“岳老大,你房裏的小美人醒了沒呀?”一身黑衣的靈透女子,站在正在掌舵的岳權身旁,也不行禮、更沒問候,一開口便嬌滴滴地問道。
高大的男人不加理會,專心地掌舵,連個表情都吝給,擺明不想理睬。
小姑娘嬌柔一笑。“唉唷,下毒是海主子的命令,你也知情,怎麼和我賭氣呢?男子漢大丈夫,胸襟這麼狹窄,成就不了大事業的……
她話還沒說完,岳權硬是將舵轉了幾圈,輕巧靈敏的戰船便向右大幅度地偏動,小姑娘急忙抓住船桅,垂在優美髮辮下的粒粒寶石在海風中畫了好大一圈,然後重重落下。
“岳老大,你駛船的技術好差唷!嬌弱如我險些給摔了……”小姑娘擰眉嘟嘴嗔道。
岳權這才回過頭來。“你這陰狠的小毒物死不足惜,海主子要你下毒,但沒要你取我的性命!”粗低的音線裏有著翻湧的怒氣.
就算要測試醫怪的醫術,但若不是眼前笑得無害的毒姬殷小玄下了那麼重的毒,讓他假死過去,也許自個兒就不會誤傷了那個女孩兒……
殷小玄機伶伶的媚眼一勾,和龍海兒一樣是十五歲小姑娘,卻流露出古怪的妍媚之豔;可是岳權不但沒有被誘惑,反而厭煩地虎眼一瞪。
被如此高大威猛兼嚴肅強悍、兇狠無雙的海上男兒怒視,尋常老百姓早就腿軟在地、拜地不起;可殷小玄卻笑得更是燦爛,撚起一條辮子打圓甩著,不時打向暗怒的男人。
“若非應海主子和你之請,我殷小玄也不輕易使那寶貝!”
聞言,岳權扭頭不理會殷小玄口中的事實。
突然間,甲板上傳來一聲尖叫,殷小玄一邊拍著手,一邊往前沖去,站在制高點。下方便是岳權的屋子,她低頭看著軟倒在地、抱著被子的花好好。
“醒了!醒了!小美人醒了!”孩子氣的殷小玄興奮地叫道。
奇異的語言在頭上嘰哩呱啦,花好好一揚首,便看到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在她頭頂微笑。
她回過頭,又發現一張張黝黑的臉龐朝她靠近,粗壯的漢子穿著暴露,布料精簡得會讓每個姑娘家臉紅心跳,因長年在海上討生活,身上不是刀疤便是傷口,兇神惡煞地爭相打量著她,讓不知所措的她想縮回房間裏。
天呀!這些男人比山上的土匪馬賊還要可怕哪……
“救命……這裏是哪里?奴家要回家……”花好好怯生生地說。
聽到那懼怯之聲,殷小玄顯得更加高興。“怎麼?感覺如何?小美人你居然還活著,你不知道那霜曉天……”
殷小玄的話因為眼前來人而中斷,她古靈精怪的眼前是一白一黑的兩個人影,掃開圍觀的眾人,靠近驚嚇的花好好。
黑的是大海女神龍海兒,白的是無情醫怪霜曉天。
“喂!岳老大,你的小美人又要被欺負了!”醫毒相斥,不喜歡霜曉天的殷小玄回頭大喊。
有命在身、不得擅離職守的岳權只能佯裝未曾聽聞,雖然他韻眼裏明白顯現了些情緒,可是他仍堅守岡位。
她醒了……是因為疼嗎?
岳權想起古怪的霜曉天怎麼折磨那個女孩兒,但是身為龍族少主龍海兒座駕海翔號的首舵,也只能在心裏乾著急。
打碎她的腿骨,不給她退燒的藥,連止疼的療傷靈藥也不願用,明裏雖是要救她,但暗中卻是要她付出無限痛苦,作為救她的代價——好個無情醫怪霜曉天,便是這樣的人物。
花好好拼命向後扭去,因為那些惡鬼一樣的大漢退開後,朝著她走來的人,讓她本能地害怕起來。
那個全身蜜糖膚色的狂野小姑娘,她倒不害怕,可她身旁那比女人還要俊美、一臉冰霜的男人,卻讓她抖得牙關緊鎖。
她不明白為什麼,只知道她好害怕。
威風凜凜的小姑娘走過之處,海上男兒紛紛讓路,尊敬的態度讓人意外。
“小玄,她不是海民,不像咱們能說各方之言,更不可能聽懂你滿口的苗語。”龍海兒蹲在個頭矮她半個頭,驚恐得像只受驚白兔的花好好身旁,操著女真話說道。
殷小玄笑嘻嘻地一躍而下,緊偎著龍海兒,“我忘了她聽不懂嘛!”
“我是龍家的女人,龍海兒,這是我的座駕海翔號,三天前咱們走河路至長白山腳,走民馬道上天池峰,路上救了重傷的你,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龍海兒問道。
因為龍海兒說著自己能理解的話,也因為另一邊是冷漠地注視著她、令她心生恐懼的男人,花好好自然向那狂野的小姑娘靠近。
“是……恩公,奴家名叫花好好。”花好好說完便向龍海兒拜下。
聽到又是奴家又是恩公,龍海兒皺了下眉,便笑著拉起花好好。
“花好好……這名兒好,倒和首舵的名是一對……海翔號上的人都是海民,收了恩公或是奴家之類的字眼吧!”龍海兒闊氣地說道。
龍海兒說的話,花好好不完全聽得懂,太多沒聽過的字眼唬得她一愣一愣的,但眼前小姑娘威嚴態度下的親切心意,她卻能夠瞭解。
可不叫恩公,她不知道該叫什麼?
“那……龍大小姐,奴家人在哪兒?”花好好擔心地問。
天哪!她不知不覺睡了三天,那弟弟妹妹們怎麼辦呢?
“該先問問你的傷吧!”一直沒開口的霜曉天厲聲說道。
花好好被霜曉天一喝,往後一縮,撞在門板上。霜曉天伸手一抓,用力握住花好好的傷腿一拖,讓她吃痛得發出哀淒碎裂的尖叫聲!
將掌舵之責交給副舵,岳權躍下甲板,二話不說便掄起霜曉天的衣領。
“住手!”看著臉色發白的花好好,岳權沉聲喝道。
花好好痛得無法思考,只知道有聲雷樣的巨響,她仰起頭,映入失焦雙眼中的是像深山黑熊般可怕的巨大男人。
男人的臉剛硬得像用刀子劃過,眼睛明亮得像是天上的蒼鷹,眼裏滿是熱烈的火焰,一對債張的膀子像是能徒手搏虎般孔武有力,更不要說他背後負著的那把鋒利的大黑刀是多麼嚇人。
可是她居然一點也不害怕,還覺得這個男人可以信任,於是她偎了過去。
看著眼前一男一女,俊美無儔的霜曉天冷笑了聲。“要我住手是嗎?那你來幫她治腿,莽夫!”
一個靠近霜曉天的漢子,握柄小刀貼上他的臉。“老子要刮花你這張小白臉!”
“操你爺爺的江湖郎中,再侮辱咱們的嶽首舵,俺和你沒完!”一個臉上掛疤的男人也提著傢伙沖出來。
“他奶奶的,不乾不淨的賤嘴!”
同時間,句句咒?不絕於耳,同仇敵愾的男人們都亮出身上的兵器。
龍海兒淡淡地看著手下護主,一旁的殷小玄則是樂得看戲,兩個小姑娘絲毫不害怕兵戎相見的時刻。
本能地靠在熊般男人的腿邊,雖然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但仿佛知道和自己有關,花好好滴著冷汗,吃力地說:“好好不疼……”
說完,她手一松,便又痛暈過去。
× × ×
“好好疼……好疼好疼……好好好疼……”
殷小玄趴在花好好床邊,一雙不安分的小腳在半空中或並或分地搖呀搖,開心地觀察著睡不安穩的花好好說夢話。
過了一會兒,她轉眼望向一旁拿著扇子、顧著藥爐的高大男人。“你聽聽,這小美人說話真有趣!”
岳權放下煎藥用的陶罐,逕自拎起殷小玄的衣裳,不顧她的掙扎和抗議,將她丟出房門。
回過頭,花好好因為承受痛苦而蒼白的臉色,讓他十分於心不忍。
距離正午那場鬧劇已過了兩、三個時辰,花好好長長的眼睫終於在岳權的注視下抖了抖,慢慢地睜開眼。房裏沒有別人,只有她和那個勇猛的男人。
“小姑娘,第一次坐船?”岳權低聲問道。
花好好低頭一看,剛起床吐了一地的穢物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
“奴家向大爺賠不是,不是有意的。”花好好虛弱地說。
“第一次上船難免患海病,自然的事兒。”說畢,確認她醒了,岳權拿了藥坐上床,抱起她便要喂,怎知她卻掙扎了起來。
咦?他做什麼上床了?而且,恩公身體好熱呀……
“恩公,男女授受不親……”
“別婆婆媽媽的,把藥喝了,你受傷是我害的,江湖兒女不拘這種小節,更何況你頂多不過十二、三歲,還只是個小孩子。”岳權輕輕說道。
船上都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拉帆、劃水、扛貨、提刀殺寇都不成問題,這種貼身的細活不見得能做得來;而唯二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不慣照料人的主子,一個是愛拿人試毒的禍水,他當然責無旁貸。
而且,她是他的責任……
“好好……已經十九歲了!”花好好紅著臉小聲說道,手指絞著被褥,怎麼也不肯鬆手放開。
岳權手上的藥碗應聲落地粉碎。“你不是女真族人嗎?”
“是呀!”
“女真人形容高大,女子亦同。”
“好好自幼喪父喪母,北方地貧收成不好,下頭還有三個弟妹待哺……”
花好好雖然在姐弟中居長,可是天生一張童真的臉蛋,加上一對小小的胸脯,像是剛發育的小姑娘一般,個頭也十分嬌小,甚至比擁有苗族血統的殷小玄還要嬌小;所以,岳權會誤會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看過她的身子、還摸過她,這小女人的貞節……
抱著花好好,岳權全身突然石化……
“恩公?”看著濺了一地的藥,花好好對身後停滯的氣息感到不解,忍不佳輕聲喚道。
“喚我岳權,等回到南方,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岳權堅定地說道,一面起身重新煎藥。
“恩公等等!”不甚瞭解岳權說些什麼,但心有牽掛的花好好急忙喚道。
“喚我的名字!花姑娘,還有什麼事?”岳權活到這麼大,首度覺得頭昏眼花。天哪!她是一個成年的女人,他居然玷污一個人事不知的姑娘,占盡清白姑娘家的便宜……
“岳大爺,這是哪里?奴家得快點回長白山,要不然弟弟妹妹會被叔父給賣掉呀!”花好好當然不知岳權心中的忐忑煎熬,只想儘早回到叔父家。
聞言,岳權一臉為難地轉過身。“這兒已是順天府黃河流域外海,順著風已離長白山有一大段距離,海翔號得護送官船到金陵應天府,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負責救回你韻弟妹。”
“岳大爺,那能否讓奴家下船……”
“你帶傷在身,況且短期內,海翔號不會靠岸。”看著花好好心焦欲泣的臉,岳權柔聲說道。
“那該如何是好?”
“姑娘安心養傷,一切包在我的身上。”
× × ×
守在房門口偷聽,恍然大悟的殷小玄看著大步邁出的岳權,一臉陰霾。
“原來如此!這小美人昏迷時說的北山村花家是她的叔父家,而二兩銀子是弟妹的賣身銀子,嘖!北方的人牙子買賤賣貴,應天府的朱家也不管管……”
殷小玄正說著,岳權單手就提起她嬌小的身子。“小毒物,你既知道花姑娘的事,為何不說?”
要是海主子知道這件事,必然會遣人打理,分明是殷小玄隱實不報,才會讓花姑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殷小玄被舉在半空中,一口氣快喘不過來,手兒緊扣著岳權神力的大手,希望能撼動束縛,但他卻文風不動。
“我、我、我有聽沒有懂……她的囈語你也聽過……又虛弱又快……我又聽不慣女真話……咳……你別再勒了……再勒……就沒人幫你解毒……”
“有霜曉天,死不了的。”
“我來治你……會此較快些……”
“只怕是拿我喂毒物,不是幫我解毒。”
“岳大爺……好心的岳大爺……放了奴家吧……”殷小玄機警地學起花好好的語氣。若是不夠靈光,只怕會死在這粗魯男人的手下!痛呀!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看著自家船老大掐著自家的姑娘,周遭的船員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地各自幹各自的活去。
“放下她。”龍海兒肩頭坐著只雪白海鷹,靠近說道。
將殷小玄丟下,岳權拱手恭敬地說道,“海主子,這小毒物沒說花姑娘的弟妹有難,正要被人牙子賣掉,能否掉頭回長白山……”
龍海兒邊聽著,邊遞了張紙條給岳權,而原本在地上耍賴的殷小玄,也“碰!”地一聲跳起來,湊在高大的岳權身邊想一窺究竟。
“剛收到的信兒,那隊官船昨兒夜裏被襲,北倭和洋倭都盯著那批貨垂涎,雖然插了龍家旗,也有雷龍隊護著,但安著海翔號不在的壞心眼,都大膽想試試機會:為了找醫怪,已經誤了三天,不能再耽擱下去,花姑娘的事兒先按下。”龍海兒冷靜說道。
“唉唷!海主子,只怕那小美人會急得藥也吃不下、飯也吃不下。”殷小玄啷著嘴說道。
一旁高大的岳權突然對龍海兒單膝點地。“海主子,算是岳權求您。”
龍家令對龍族中人比皇命還大,龍海兒是主子,于公,他不應該違抗;于私,他的娘是龍海兒的奶娘,一起長大有和兄妹一樣,加上龍家對岳家有恩,岳家世代服侍龍家,他更不應該違命。
只是花好好哭泣的臉。加上對她的歉意,讓他甘願這麼做。
“起來說話。”大自己七歲的岳家大哥,從她掌理部分龍家的事業後,便完全以屬下自稱,第一次對自己開口,龍海兒得聽這個請求。
岳權想了想,凝聲請道,“請主子遣調北方玄武港,派人尋找花姑娘的弟妹,若找著了之後,再跟著龍族的商船回南方。”
“行令吧!”
“遵命。”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5:08
第二章
從傷重醒來,到發現已經離鄉背景、身處陌生的戰船上,已有兩個多月了。
花好好的腳雖然還是疼,可是那山裏神仙的醫術果真神奇,她的腿奇跡似地復原中。
加上岳大爺的細心照料,撐著他幫她削的拐杖,行動倒也不成問題,而嚴重的海病也逐日消失。
在她恢復的這段期間,海翔號和一個二十多艘船的官船隊,還有海族的十艘戰船會合。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大小寶船、馬船、坐船、戰船和糧船,名目均不相同,像山上獵戶的弓,依據目的而有各式各樣的。
又威武又宏偉的陣容,在碧玉似的海上航行著,過上好風的時候,快得像在海上飛一樣,但遇上暴風雨時,也可怕得難以想像,有如天搖地動一般。
這些是她連作夢也夢不出來的情況,卻親身體會到天底下最浩蕩的氣勢。
花好好從沒坐過船,小時候跟著爹娘到山腳趕集,只見過在江上劃的舟,哪知道海船這麼大、海上的生活是這麼特別新鮮。
而她搭的海翔號是龍族戰船隊之一——雷龍隊的帥船,由於沿海地區倭寇為患,所以龍族派了十來隻戰船,負責護送從東北到江南的官船。
聽船上的人們說,海翔號威名遠播,加上海上生活的人們無人不知龍大小姐及岳大爺的用兵如神,所以這段時間,也沒見有什麼倭船敢來侵犯,順利地南下,而氣候也一天比一天暖和了起來。
只是很奇怪,官船靠岸之時,龍家的船隻在遠方停泊,鮮少靠岸——海上和船上的事稀奇古怪,這也只是其中一件。
而再過五日,就要到江蘇太倉,等護送官船到瀏家港,這趟差事就算結束,戰船隊會繼續南下,回到龍族的龐港。
撇開第一眼兇惡的印象,海翔號上的海上男兒個個豪邁,雖然粗枝大葉但都是好心的哥哥叔叔伯伯們。
知道花好好的身世可憐,每個人都像看顧娃兒一樣疼她,若她不說,他們全不知道她已是十九歲的姑娘了。
知道她的年紀之後,彪形大漢們總是會打量打量她嬌小的身子,再回頭看看比她小四歲的龍大小姐和殷姑娘,不知為了什麼都詭異地搖搖頭,然後把能吃的食物都拿來喂她。
連船上掌管伙食、舞菜刀舞得虎虎生風、不苟言笑的獨臂羊大叔,都會特別幫她多熬碗湯補身。
鎮日吃吃睡睡,岳權不讓她碰船上的活兒,除了傷好得快,近來她終於也胖了些。
在這平靜富足、人人和氣,充滿未知、新奇事物的生活中,花好好還是煩惱不斷。
原因之一是她不知去向的弟妹,原因之二是正在大海中漁獵的男人。
不遠的前方便是船隊,海翔號押後徐行,可是海員過半數都不在船上,而在大海中悠遊著,像魚兒一樣自由嬉戲著,在陽光下耀眼無比。
看著看著,讓不懂水性的花好好十分羡慕。
不知是誰提議,今幾個想吃雞湯川海蚌,所以只要有空的人,衣服也沒脫地就像下餃子一樣跳下海,比賽誰抓得多去了。
岳權也不例外,精壯的身子在海浪中徜徉,碗口一樣粗的臂膀劃著水,有力的腳打著水花,深吸一口氣,俐落向下一潛,過不了多久,便捧著大把的海貝和鮮魚出水,韌實腰際上掛的網子裏滿是新鮮漁貨。
身上的薄衫貼著身,濕淋淋的發在海中浮揚,英俊噙笑的臉龐在破碎的浪花問浮現,不像平常掌舵的嚴肅,感覺好親切,也讓她醺醺然的。
她是山裏長大的孩子,吃不慣海味,老覺得那腥鮮過了頭,嘗了口再吃別的食物,便什麼味兒都沒有了。
可是看著岳權親手撈取的魚貝,她竟然也不明不白地嘴饞了起來。
這種感覺其實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打從醒來,他便是最最照顧她的人,船上的空間下大,船員們都睡大通鋪,連那兩個嬌貴的千金大小姐也睡同一間房的上下鋪,但他卻好心地讓她睡他的床,自個兒在地板打地鋪。
龍大小姐雖是船隊的王子,但沒看她做什麼活兒,頂多是和岳權研究一張又一張她也看不懂的圖,反倒是岳權,才是船上的正經頭兒。
船老大是要從早忙到晚的,但是他把她的事兒看得重,總不忘了她。
不像她的叔叔,拿了她賺的銅錢,便忘了她的存在!
每次神仙大夫幫她換藥,岳權總是瞪著他,不讓他弄疼她、嚇唬她;半夜裏她疼了,他就端藥讓她吃;知道她習慣吃面,便請豐大叔在煮白米飯之餘,揉點面給她吃;一些姑娘家難以啟口的事兒,他也會去喚殷小玄來幫忙她。
從她上了船後,雖走不穩卻沒再摔著過,雖睡不穩卻沒再作過惡夢。
雖然她已經許了人了,也知道岳權只是因為可憐她,才這麼照顧她,但有人對她這麼好,她還是好感動,覺得這裏像是極樂世界。
岳權對她的好,更讓她想起爹娘。
小時候有一年冬天她出痘,全身癢得很,加上發燒嘴裏也淡得很,家裏燒著火盆,炕下煨著柴薪,娘親卻是抱著她,拿小布袋裝雪,幫她壓痘子止癢,而爹則冒著風雪,去找埋在地底下的甜漿果,讓她有點胃口。
爹娘像寶貝一樣地疼愛著她,就像是岳大爺做的一樣,可她心裏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酸甜,讓她歡喜之餘,又淡淡地愁著。
唉,好混亂呀!還是縫衣吧!別再瞎煩惱,能吃飽就要知足了……
一個嬌俏的小姑娘,躡手躡腳地走近花好好,趁她拿著針線、看著海裏出神,往她背上一拍!
“小美人,你又在幫誰補衣啦?”殷小玄開心地問。
沒感覺到有人靠近,胡思亂想中的花好好吃了一驚,手上的女紅掉到海中,恰好被岳權看到,矯健地遊了過來,抬手抬起對她一笑。
不笑還好,岳權那一笑,讓花好好的臉像夕陽一樣紅了。
“唷——好好在看誰呀?我來看看哪……”殷小玄趴在船邊,看著白靜的姑娘臉上一片紼紅,打趣地說道。
花好好天真可愛,是個沒有心機的好姑娘,殷小玄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如此清純的人兒,船上的粗漢子也一樣擋不住她的純真,都打從心底喜歡她。
所以殷小玄找到機會就不忘欺負她一下,沒法兒,看到小美人害羞,惡作劇心理就得以滿足!
果不其然,花好好開始手足無措了起來。“沒有呀……我在看龍大小姐……”
“嘻!海主子人在船的另一邊呢!”
“啊?那我迷了眼,看錯了……”
“別艘船上不算,這海翔號上只有咱們三個女的,海主子雖然比男兒還強,可也是少見的美人,和那些兇神惡煞差得遠了吧,嗯?”看到花好好緊張,殷小玄戲要得更是起勁。
這也不能怪她,海上生活無聊得很,難得岳老大下了海,管不了她,她當然不放過任何一個和花好好玩的機會羅!
“當然……龍大小姐是美人胚子……我去幫羊大叔洗菜去!”
花好好說完側身一避,撐著拐杖答答答地往伙房躲去,可惜黏人的殷小玄並沒打算放過她。
“好好長得也不差呀,最近吃胖了點,圓潤了些,一張北方姑娘的鵝蛋臉,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嘴兒勾得像是喜神附身一樣,腰是腰、胸脯是胸脯,天生麗質迷人得很,比剛撿到你時更漂亮了呢!”
被嬌媚而且小她四歲的殷小玄不加修飾地讚美著,只讓花好好覺得更不好意思,臉紅得像要燒起來了。
“殷姑娘說笑了……”
“叫我小玄!姑娘長、姑娘短的,別再喊姑娘了,我又不像姑娘家,而且我句句屬實,好好真是個小美人……你走慢些呀!要是摔著,岳老大肯定殺了我。”
“好好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趕快去幫小寶子擦甲板……”前言不對後語,花好好急忙地說道。
好羞人呀!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岳大爺、心底想著他的事,竟被人給發現了!
花好好撐著拐杖走不快,殷小玄閃到她的前頭搶走拐杖,害得她只好抱著船桅。
“你剛說要幫羊大叔,現在又是小寶子……我看你心裏想著岳老大想得心迷意亂吧?”殷小玄的小臉逼近花好好豔紅的臉蛋,輕輕地說。
花好好急忙揮手否認,可臉又更紅了。“殷姑娘別胡說,好好已經許了人了……”
是呀!她許了人了,不該再這麼放肆地想著一個男人了,即便是好心的岳大爺也不行!
花好好的一對小手絞著黑色的衣擺,才想起這上好料子、又輕又軟的衣裳,也是岳大爺向殷姑娘借來的……
他說男人們的衣料粗糙,尺寸又不合身,一定會磨疼她;可是她從小到大都是粗布衣,不曾穿過這麼好的衣料,只在幫傭時偶爾摸過罷了……
殷小玄柳眉古怪地一挑。“許人?許給誰了?”
怪了!怎麼這岳老大的事兒這麼不順,看上一個許了人的姑娘?
“呃……許給村裏的黃老爺了,黃老爺年前辦了黃家小少爺的婚事,等春天到了,好好就要嫁過去了……”
花好好雖然還是揚著開朗的笑臉,但眉眼卻暗了幾分,語氣不若剛才的喜悅和羞怯,倒是多了些自個也沒發現的神傷。
殷小玄抱著拐杖,皮笑肉下笑地問:“黃老爺幾歲了?正室還在否?”
“他今年六十三,好好進去了,上頭有大太太和四個姐姐……”
“這天打雷劈、色欲熏心的老不修!我就不相信這快死的半死老鬼還能行房,收了個閨女要幹什麼?看我毒得他早人棺材!”殷小玄義憤填膺地罵道。
花好好看著眼前個性直接的小姑娘,倒是又笑了開來。“只要能給弟妹吃飽穿暖,好好就心滿意足了。”望著蔚藍的天,她淡淡說遁。
她並非不知自己的命運,只是她也懂得人不能貪心,知足才能常樂,她這一生是水塘裏的浮萍,任人決定她的未來,只求能多修點福,來生托生在好人家,再遇上岳大爺吧!
× × ×
手裏握著花好好落下的女紅爬上船,滿載而歸的岳權,因為好久沒能下海游泳,現在筋骨活絡過了,心情大好。
特別是當他游著遊著,往船上一望,便會看到善良的花好好靠著船舷做針線,不知怎麼的,心裏就是覺得安定。
曾有過的歉意慢慢變化,轉變成為一種保護這小女人的使命感,在這段時間裏,不但變得強烈,也變得難以抵擋。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卑鄙,利用她的傷勢,也利用她對弟妹的擔心,扣著她留在身邊。
看著她日漸康復,行動便伯麻煩他,他有少許的失落。
一次深潛出水後,船舷已沒了她的身影,岳權頓失玩樂的興致,反正也打了夠多的魚;沒想到他一上船,卻發現殷小玄又在作弄花好好為樂。
“殷小玄,你在幹什麼?”
被這樣一吼,殷小玄連忙丟了拐杖,跑得不見人影。“好好,我不和你聊了,我還有事先下去了!’’
殷小玄邊跑邊在心裏嘀咕,這岳老大平時凶歸凶,也沒真的對她怎麼樣,倒是花好好上了船後,他是說到做到,惡整了她幾回,還是逃命先吧!
哼!敢凶她?花好好的事兒她才不要告訴他呢!
“花姑娘,還好嗎?”岳權走近花好好沉聲問道,撿起拐杖交給她,也把她的針線還給她。
花好好抬起小臉看著岳權。“好好很好,岳大爺請放心。”
呀,岳大爺光著上半身呢!花好好羞紅著臉,說完話便馬上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身子。
岳權看著眼前的小女人,再低頭看看自己,不好意思地說:“剛才衣服破了,所以光著身體……”
花好好聞言,馬上再度抬起頭來。“好好幫您補!好好的針線活兒很熟練的,請讓我幫您補吧!’‘
看著小女人晶亮的眼眸,岳權把衣裳交給她。“那有勞花姑娘了。”
花好好猛點頭。這段時間都是岳大爺在照顧她,小小一點針線活兒,只要能盡點心意,這不算什麼。
撫著男人的衣,她的心裏有那麼一點感動。
一聲鷹嘯,一隻盤旋著的海鷹猛地俯衝,朝著岳權飛來。
花好好驚呼了聲,岳權發現她的驚慌,將對待孩子似的,右臂一帶將她摟在懷裏,而那只兇悍的鷹兒卻張了翅,駐在他的左臂上。
“別怕,這孩子是我的差使,看我抓了魚,才會飛過來。海主子也有一隻,你看,在那兒跟著船飛的。”岳權溫柔地說。
就如他所說的,那驕傲的鷹討好地蹭了他一下。山上的獵戶有養鷹的也不少,但那鷹不如這只有靈性,他沒戴護臂,可那海鷹卻坐在他的肩膀上,爪兒沒有扣緊,不會傷人。
那是一隻大花鷹,棕白交錯,羽毛豐潤。
“它好漂亮唷!”花好好邊伸出手邊贊道。
冷不防地,海鷹一瞪眼,朝著花好好嘯了聲!
花好好馬上縮回手,嚇得躲在岳權懷裏,但一雙眼睛卻不停地看著那特別的生物。
“它很傲,不過沒有惡意,幫我拿只魚兒給它。”岳權笑著說道,那海鷹像是結束示威般,旋即又蹭了他一下。
發覺岳權一隻大手護著自個兒,花好好的臉又紅了,有點顫抖地伸手,腦子突然轉不過來,胡亂抓了只大魚,朝著那海鷹伸出去。
那海鷹先是不理,後來又瞄了眼單純又有點膽怯的花好好,再看看主人溫柔的眼睛。
“你……不吃嗎?看起來很好吃呢!”花好好對著鷹兒問道。
鷹兒咕了聲,有點不太情願地叼了魚,便展翅飛走了。
岳權笑了笑,順著海鷹飛走的方向,察覺厚厚的一大片雲靠了過來,雲際中有數道電光閃動,空氣中的氣味丕變。
“好像要下雨了……大夥兒上船!”岳權熊吼一聲。
收到命令,一個男子爬上主桅高處,吹響起宏亮號聲。
海裏的男人們聽到號聲,趕忙陸續上船,在船艙裏的男人也跑了出來。
一群大男人看了看天色後,便開始寬衣解帶起來,雖然他們平常就穿得很少,但還是讓保守的花好好不知該把眼往哪兒擺好!
龍族的女人不是像龍海兒就像殷小玄,大多都是女中英豪類型,什麼大風大浪沒有經過,不過是幾個大漢脫光而已,這種事怎麼會放在眼裏?所以絕不可能會有她這樣可愛的赧然反應。
是呀!好可愛,像是朵小花兒一樣可愛。
“難得下雨又沒風,正好可以洗個澡。”岳權邊解釋邊打橫抱起花好好,知道她不敢亂看,獨自回房大概是個困難的任務。
“是呀……”花好好蒙著眼,??應道。
× × ×
風雲變色,回到房間裏沒多久,大雨果然嘩啦嘩啦地落下,光聽那聲音,就可以想像雨勢的磅?。
離開北方一陣子,南方的天氣已經極為炎熱,花好好從沒經歷過如此暑熱,比起長白山,這兒與其說是夏天,不如說像在火爐裏。
偏偏那神仙大夫不讓她吹風,夜裏岳權和她兩個人嚴嚴密密地關在房裏,不能開門讓夜風吹進來,常熱得受不了。
.每天身上都汗糊著,船上雖然有水艙,可是主要供作飲水或做飯,這麼有限又珍貴的清水,每日淨身最多也只能擦身。能讓乾淨的雨水無限度地淋在身上,想必很涼快吧?
而且今天風平浪靜,不用下帆也不用下錨,大夥兒可以專心洗個澡,一定非常舒服……
那……岳大爺也在洗澡嗎?
花好好想著想著,開始腦昏頭漲起來。她拍了拍羞紅的臉,一邊小聲咒?自己不知廉恥的想像,看到床邊的小木桶,性潔的她心思一轉——自個兒也好久沒有洗澡了!
撐起拐杖行動不便地提著木桶,她提心吊膽地走到門邊,閉著眼打開一小條門縫,將空木桶給推了出去接水,然後速速關上門,背著門板喘氣。
過了一會兒,她才發覺,這下可糟糕了!桶子水滿有重量,她一手要撐著拐杖,加上一腳無法使力,而且她也不敢把門全打開,這下怎麼把木桶取回來呢?
原想放棄的她,一想到好久沒有洗澡,又再度遲疑了起來。那可是從天而降、乾乾淨淨的一桶水呢!
花好好知道門外就是甲板,但她在心裏念了聲佛號,放棄使用拐杖,坐在門邊,將門拉開一小條縫。
這下可精采了,花好好捂著嘴,雙眼死命盯著前方。
她看著一個熟悉的男性背影全裸著,結髮全部散開,落在肌理分明的背上,若隱若現地遮到大腿。
娘呀!神天菩薩!水桶!趕快拿回水桶呀!
可是岳權剛好在這一瞬間將身後的發挽到前方揉洗著,背後再也沒有遮掩。她看著他的背膀,目光無法自製地往下滑,來到男人繃緊的臀,好像紅糖大饅頭般扎實,修長而有力的長腿大開,頂天立地地踏著。
花好好心跳加速,第一次知道男人也能這麼好看,這麼高大強壯,這麼漂亮……
岳權站得穩健,也沒有意識到有人偷窺得不能自己;而著迷的花好好卻快軟癱成一片芝麻糊,再也挺不起來。
花好好看得心神俱迷,這時岳權的一個小小移動,讓她心頭一顫,什麼也顧下了了,驚恐地趕忙關上門,全身抖個不停。
萬一被岳大爺發現她偷看他洗澡,辱了他的清白,這可怎麼好呀?
羞呀!她愧對黃天後土,對不起他的祖宗十八代!
× × ×
就在花好好抱著頭,不停暗念各方神明佛祖,向各方致歉交代之時,身後的木門突然打開了!
倚在門邊的花好好張著嘴,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想找個洞把自己給埋進去。
好好清洗過的岳權,在si處圍了方臘染布巾,發際用條麻繩瀟灑地系了起來,手上還提著那個罪大惡極的小木桶。
“你想洗澡嗎?”岳權低頭笑問道。
只用個木桶接水,和平時擦身沒有多大的不同,花姑娘不瞭解海民的生活,雖已打點過了,但還是先問問她吧!
“是呀……洗澡……想……”抖著牙兒,花好好連話也說不好。
岳大爺應該沒發現自個兒犯下的罪過吧?
“我剛問過霜曉天,他說傷口好了,洗澡沒有問題,之後再上藥就好。你與海主子和小毒物一起洗,她們會幫忙你,可好?”
無法多想的花好好,傻呼呼地點了點頭。
雨勢像水壺打翻一樣,拐杖無用,岳權彎了腰抱起軟綿綿的花好好走向甲板。
剛剛抱她回房的感覺太好了,讓他不自覺地找了個理由,再抱了一回!
花好好緊張地閉著眼,觸覺和其餘感官卻更分明,男人剛洗浴過的微涼溫度,皮膚比殷小玄的絲綢衣裳更滑,卻十分厚實,身上落下溫潤的雨水,而在柔和的雨聲中,有他呼吸的聲音。
“花姑娘大可安心,大夥兒全下船艙了,他們怕死得很,在沒海主子的許可前,不會有漢子出現的。”發現花好好的緊張,岳權笑著說道。
花好好應了聲,但沒有說話。
其實,那並不是讓花好好緊張的主因,可是岳權並不理解,因為他不知道一盞茶的工夫前,這個小女人隔著門縫,將他的背後風光一覽無遺。
花好好真的張開眼,甲板上果然空無一人,可是在海翔號龍骨支撐的主桅下,有四面白色帆布嚴密地圍成一方空間。
岳權將花好好放在布幔唯一空隙之處,然後背過身去。“我在這裏等你,你慢慢洗吧!”
花好好因為岳權的話又再度臉紅不已,可還來不及反應,兩雙臂兒、四隻手兒擁住她,將她往裏一帶,然後布幔完全合上。
花好好定睛一看,布幔中間是到她腰身的大木盆,裏面接滿了雨水,她的一左一右是早就赤裸相見的龍大小姐和殷姑娘。
“龍大小姐、殷姑娘,不敢勞煩,我自個來就行了……”
在長期調教之下,花好好已經不再自稱奴家,可是多年做工的經驗,讓她怎麼也不敢讓兩個尊貴無比的人幫她。
龍海兒但笑不語,可殷小玄卻快速地扒開花好好的衣裳。
“呵呵!好好別害羞,你有傷在身,我來幫你脫……”毆小玄好笑了聲,接著故意說道,“呵呵,不知道外頭的船老大現在心情如何哪?”
花好好紅著臉,可行動不便,光是要站著就要花點力氣了,更別說阻止殷小玄了!
當然,她也無法分神去細辨白布幔外,男人的咳聲裏有多少的壓抑與不甘……
“啊!好好,你皮膚好細、好彈手,讓我再多摸幾把!”
“哇!形狀真漂亮!”
“終於有點肉了,女孩兒家身上還是要豐滿些,呵!”
“這細細腰身,真是令人受不了呀!”
“嘻,白白的一雙腿兒呀!真是……”
殷小玄一句接一句,花好好絲毫無法阻止她邊脫邊講解的丟人行徑。若不是眼見為憑,知道她也是貨真價實的姑娘家,花好好一定會大叫登徒子,求岳權來救她脫離魔掌……
知道殷小玄還要玩一陣子,龍海兒索性開始淨身,非常無奈地一歎,“小玄,別再鬧了,海翔號需要首舵,我不希望有人失血而死,明天得要自己掌舵,呵呵……”
話尾終於也忍不住笑意,在成熟的外表下,龍海兒還是有顆童真的心,畢竟,她和殷小玄同樣是十五歲的少女。
“海主子!”岳權赤紅著臉叫了一聲,其餘的什麼也說不出來,任著雨水帶走他的熱度和怨氣。
這小毒物不只是禍水,還是顆天魔星!
殷小玄比著蓮花指,笑得如花枝亂顫,滿意地看著被扒光的花好好害羞地縮在木盆邊。
“嘻嘻嘻!心情真好,來唷!小美人,我來幫你洗浴!”
花好好慌得差點沒想撞頭自盡。“不用……我可以自個來……真的不用……好好很感激……”
“小玄,不准再鬧,再鬧我就要火了。”終於,龍海兒看不下去了,出言相救。
“海主子……”殷小玄喊得無限委屈。
龍海兒不理,將一透明細緻瓶兒遞給花好好,輕聲說道:“這水盆是首舵剛抬上來的,你進去洗吧!腳能省些力。”
花好好趕忙點頭應好,然後就被兩人抱人盆中,也不知怎麼洗完了澡,不知如何穿上單衣、不知如何被送到布幔之後……
她只記得,岳權馬上把她抱起,大步回到房裏,然後,木門發出石破天驚的一響……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6:22
第三章
“岳大爺,冷嗎?”花好好忍不住問道。
天氣雖熱,雨水雖暖,淋了那麼久,連自個兒都開始打顫,那早就洗好、守在布幔外淋雨的岳權一定更冷,真不該勞煩他的……
岳權沒說話,冒雨開門便走,留下錯愕的花好好,反覆回想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或說錯了什麼。
真的好惴惴不安呀!搞不懂岳大爺的心思,可是他待她真好,幫她搬了盆子,幫了她這麼多事兒……
突地外面響起一聲慘叫聲,加上接連不斷的咒?,而後變成哀求……
不久之後,岳權提著一口箱子回到房裏,拿出各種黑絲黑綢黑布黑絨黑巾黑紗黑幔,全往花好好身上包去。
她認得出來,這是殷小允的雕花衣箱。“岳大爺,這些是殷姑娘全部的衣裳……”
“小毒物身子骨壯,少幾件衣服不礙事,花姑娘身體弱,把身子擦幹吧!
別著涼。”經她一提,岳權才想起她穿著濕衣裳,潮著會冷。
可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反倒覺得血氣翻湧個不停,心底有種狂烈的情感在蠢蠢欲動。
外頭的大雨還在下,花好好看著背過身去的岳權,努力撐著下床,將一方大布巾從他身旁遞過去給他。
“岳大爺,您也擦……”
花好好話還沒說完,岳權便接過布巾,拭幹身體,而她則回到床邊,也背過身解開單衣,擦著自個兒的身子。
岳權拭了身,彎腰打開自個兒的箱子,從一堆藥材底下翻出衣裳,他眸光一飄,穿透自己墨黑的發間,偷偷瞄向花好好。
鮮少點燈的陰暗房裏,花好好淨白似雪,肌膚如明珠點點閃爍,細長如絲的烏髮滴著水珠兒,在地板上凝成數個小水窪,小小的水鏡裏反射她的嬌俏,發如緞幕覆著她嬌小的身子。
為了怕引起火災,岳權趕忙回過頭,為了自己的腧越而咬牙。
花好好匆匆地擦身,用布巾吸幹身上的雨水,墨黑的布巾碰觸著身子,不意料間,岳大爺的觸感又沖入腦際。
那是再大的雨水也沖不去的感覺吧?
她悄悄回過頭,正巧看到他大手穿過袖口,而後拉緊衣襟,在洗得泛白的布衫上系上一條褪色的青色汗巾子,長年背著的大刀卻掛在牆上。
衣料之下的力量,好像呼之欲出一般。
花好好回過頭,拍了拍小臉,趕緊穿上黑色鍛面的華麗衣裳,偷偷微笑著。
“花姑娘。”岳權輕輕喚道。
“是。”花好好穿好衣裳,忙回道。
他在喚她呢!她好歡喜哪……
“換好衣裳了嗎?霜曉天拿了藥給我,能否幫你上藥?”
“岳大爺,好好自己來就可以了。”
聞言,岳權轉過身來。
已經回過身的花好好絞著手指,黑色長髮垂著,露出一對小巧的耳貝。
她穿著一身黑亮的衫裙,高高的衣領托著她紅潤的臉龐,襯得更加透明無瑕,像個一摸就會融化在他手上的雪偶兒;隱藏著千言萬語的大眼睛上,長長的睫毛低垂著,眸光如水氣流轉看不清,可是卻動人至極。
初識時,她只像個女娃兒,好生將養一段時間,現在的她還是像娃娃,可是多了種女人嬌柔凝媚、又松又軟的味道。
“你好香……”岳權脫口而出他的心中話。
花好好臉更紅了些,想起龍海兒。“龍大小姐給了瓶好香的香膏,好好也覺得好香呢!”
挽了她坐在床上,點亮了燈,岳權想更仔細地看著她。
花好好臉紅著,岳權從剛才伯她冷而翻出來的黑色衣物中,拾了塊巾子包著她的濕發。當他雙手繞過她的時候,她只覺不能呼吸。
她心跳加速,一動也不敢動地看著他,他卻大剌刺地坐在床邊地板上,拿出藥和紗布,拉起她的裙擺,輕輕摸著她的腿兒,然後細心地將藥抹上去。
傷口神奇復原,不留一絲疤痕,曾經全碎的腿骨也早已不覺異樣,岳權邊抹邊推,將藥性揉進腿裏,奇香異氣的藥兒混著她身上的香味兒,讓岳權覺得神清氣爽。
雨聲由大而小,漸次消失,晚霞的紼光亮起,穿透門縫,岳權花了好長的時間,專心一意地幫花好好包紮。
以前都是神仙大夫幫她上藥,難免會酸會痛,可他像是在摸豆腐似的,她一點都不覺得疼,她要把上藥的記憶全換成他現在的舉動,那樣她就不會害怕治療了……
岳權小心地包紮完畢,將花好好的裙兒拉好,坐在地上收拾著;花好好則盯著自個兒的裙兒,心中幽幽動盪。
兩個人都沒有看彼此,可是心裏清楚,自個兒已經變了,他不再是昨天那個岳權,她也不再是昨天那個花好好……
一陣香噴噴的菜飯香飄來,兩個人的肚子都咕嚕一聲。五臟廟是非常老實的,在一整個下午的折騰下,早已是空虛得可憐哪!
男人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而女人則是捂著嘴淺笑。
“我餓了。”岳權看著面前的小女人說道。
“呵呵,我也是。”花好好笑著。
“大夥兒吃海蚌,可是我看到羊大叔一大早就發了面了,應該會幫你弄雞湯面之類的東西,委屈你了。” ’
想起今天岳大爺潛人海底捕到的各種魚貝,和在波浪間揚起的笑容,花好好輕輕說道:“沒關係的,好好也想吃吃看魚……”
夜黑風高,沒有月亮的夜晚,連星子也隱藏在層層雲後,風吹得又快又緊,浪花大幅度地擺弄著船,水面起伏不平、浪濤澎湃。
雖然沒有遇上暴風雨,但一行船隊都下了帆,靜待這陣突發的大風過去,如此方向難辨的夜裏,為免有船脫隊失散、遭逢不測,既然時間還尚寬裕,就沒必要冒險趕路。
幾艘龍家戰船將官船圍在中間,海翔號領著剩下幾艘在週邊戒護。
在燈火通明的船艦上,輪替的海員各就各位,而岳權則是提著刀巡邏著。
來到船頭,龍海兒正、目光遠跳。
但舉日望去周遭除了船上亮光,黑暗的海面什麼也看不見。
“海主子,夜深了,先歇歇吧!”
“太安靜了,連停了幾個港,一路上風平浪靜,什麼事也沒有,我心裏不安穩。”龍海兒抱臂輕輕說道。
岳權在一旁點了點頭。“希望是多慮一場,這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若只是我的多慮,嶽首舵也不會這麼晚了還提刀巡船。”
“海主子說得是。”
的確如龍海兒所言,岳權也覺得困惑,長年的海上生活,讓他直覺和警覺應該要多加提防,打從登船護送開始便無任何侵擾,平順得就像是有人放了訊,讓其餘的海賊不敢搶先一步一樣。
再過三天就要到應天府,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最適合夜襲。
“聽說花姑娘也要下船?”龍海兒話鋒一轉,試探地問道。
此話一出,只見一旁的岳權臉上表情柔和了一些,殺氣也淡了一點,隱隱約約之間有種光采。
“是,花姑娘幫大夥兒補衣需要材料,殷小玄樂得答應陪她去逛金陵……
可小毒物傷風未愈,我考慮派別人陪她去。”岳權說道。
“你怎麼不陪她去?”龍海兒拐了個彎問道。
“主子要上應天府朱家,海翔號和雷龍隊需要有人照看……”
聞言,為了岳權的盡忠職守,龍海兒是贊了聲,但又歎了聲——贊他的忠誠,歎他的執著。
明明是一點都不想放開花好好的手,怕她有個閃失,又知道她語言不通,想時時刻刻陪在她的身邊,可就是放不下海翔號。
自岳伯伯死後,岳權就接下服侍龍家的責任,將自己視為她的奴僕,可她要的是一個夥伴、一個兄長、一個心腹,而不是一個奴才。
“岳大哥,去尋那醫怪是我的意思,你是否覺得又欠了我或龍家?”不喚嶽首舵,改叫岳大哥,龍海兒轉過身來問道。
“岳權的命早已是海主子的。”岳權朗聲拱手說道。
龍海兒又歎了聲。“我娘在我很小時就死了,我是岳大娘一手拉拔長大的,我視她如親娘,她重病湮纏,我也想盡一份為人子女心力,並不需要岳大哥報恩。”
“但龍家的恩重如山,岳權不敢或忘,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岳權雖然年僅二十二,但從小跟著爹爹岳千洋出海,海上的男兒只服膺於力量和能力;父親待他極嚴,讓他練就一身的本領,雖然年少,可在龍族的年輕一輩之中,已是無人能出其右,以能服眾,號令掌管龍海兒的海翔號。
爹爹曾告訴過他,岳家世代住在汶江口,全靠打魚維生,但因前朝暴政下了海禁不准出海,而沿岸又有倭寇,岳家祖先不得已只好棄了故鄉,流浪乞食為生。
正在貧病交加、無以為生之際,為龍家所救,上了龍家的船,自此長居攏港,安居樂業,不再四處浪跡天涯。
到了父親這一代,早已三代為龍家船艦的首舵,但父親早死,岳家只剩孤兒寡母,龍家對他們母子倆可說是照料有加。
龍家之主龍巽風,人稱海龍王,更是親自傳授岳權航海技巧,讓他獨當一面。他娘看龍海兒年紀小小就沒了親娘,便接過來扶養。
有一天,龍家之主下了船直奔岳家,看視他的愛女,看到岳權站在一旁,便告訴他希望他能保護龍海兒,保護海龍王的掌上明珠,保護龍族未來的女主子。
也許那是一句無心之語,但從此之後,岳權便把命給了龍海兒,效忠于她。
而此回娘親病重,天天看大夫醫病吃藥,還是沒能醫治痊癒,不知龍海兒從哪打聽到聖心老僧醫術有傳,便放下護船的任務,讓海翔號掉頭北上,只為尋找醫怪。
為測試醫怪的醫術,她還讓殷小玄在他身上下了稀世珍奇之毒,這種殷家家傳之寶,殷小玄向來不輕易使用,只用過兩次,而第二次便是為了救他娘。
龍家待他不薄,而龍海兒更是個不出世的將才,為了龍族一族,也為了他自己,他自當湧泉以報。
龍海兒看了看眼前的岳權,幾不可覺地搖了搖頭。“岳大哥,如果有一天,我逼得你得提刀殺我,你的選擇會是……”
“絕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岳權誓道。
會不會有這麼一天,恐怕不是他能決定的!龍海兒在心中暗暗說道。
× × ×
一盞昏黃小燈之下,花好好撚了針線,比了比顏色,拿起岳權的衣裳,一針一線細心縫補著。
嗅著衣上男人的味道,她的臉蛋不由自主地紼紅一片。
花好好對岳權有私心,想先幫他補衣,可是其他船員的衣服積著,所以她只得趁他不在時在夜裏趕活兒。
衣料不差,只是顏色都褪了,看得出來有點歲月,一想到這衣裳陪著岳權許久,花好好便有點嫉妒起手上的布料來了。
簡單的衣裳上,有著笨拙的針線痕跡,應該是他自個縫的,他還沒娶妻,岳大娘好像也病了,大概是沒人幫他做這些女紅活計。
心思單純的花好好拆了幾處粗糙的縫口,針眼重新穿過兩道線,加強縫紉的強度。
他人高馬大,這樣才禁得起他活動……
攬了不少的事兒,今晚的針線工夫又做了不少,頸子很酸,眼也有點疼,但她卻笑得甜蜜。
她不再覺得自己只是吃閒飯、受人照顧,一飯一食她都儘量回報,不再是拖累大夥兒的廢物,就算只是幫點小忙,讓大家穿得舒服些,她也開心。
吃得飽、有得忙,便是天大的福氣,讓沒依沒憑而待在這兒的她,不安穩的心也安了。
平安日子中倒也有意外之喜,龍海兒看她努力工作,發餉銀時也算了她一份,撥了幾吊錢給她,讓她更是感激不已。
若弟弟妹妹也能在這裏,他們一定也會覺得幸福的,只可惜現在連他們人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一想到這裏,花好好的笑容便消失了。
岳權答應幫她尋親,可弟妹卻像平空消失,連人牙子都找不著了,一兩個月過去了,三個小傢伙還是沒有消息,她無奈又著急,可也只能等下去,等他的手下繼續回報,看看何時能找到人。
不知明天何去何從,還是把握今兒個吧!
花好好想了想,又低下頭縫衣裳,心裏盤算著趁大後天下船,用縫補衣服得來的錢,她想買塊布,親手幫他縫件衣裳,就當是這段時間的謝禮……
花好好補好最後一個破口,卷了線頭,咬了線,岳權剛好打開門進來。
一看到小女人在幽暗燈光下做活,他覺得有些心疼。
“油燈不夠亮,以後晚上別做針線,會傷了眼睛。”岳權解了刀,龐大的身子落坐在地上。
花好好抱著衣裳淺笑,笑容像是和了蜜。“這燈已經夠亮了,以前白天要幫傭,常是晚上趕活兒,光只是一支燭兒,更暗呢!”而且現在還有人會在乎她,不用成天怕吃苦挨餓,這樣的生活是她夢想許久的……
話在心沒有出口,甜蜜的感覺卻濃濃地環繞著她。
她又想起和弟妹共有的夢想——長大了尋個好差事,單吃大白麵吃個飽!
船上的人兒個個都好,不知攏港能不能讓她們落腳?什麼工作她都願意做,只要能和弟妹在一起,待在岳大爺的身邊……
或者,龍族的人心地善良,就單讓弟妹留在攏港也可以,她可以從長白山寄錢給他們,省著些用度,應該也能讓他們過活。
花好好暗自想了會兒,看著仰臥在地上的岳權臉上透出一絲紫氣,突地想起什麼似的,趕忙從床頭的一個錦匣中拿出個小銀盒,精巧的盒中有幾粒紫玉似的物品滾動著。
“來,殷姑娘交代要按時服下的,岳大爺今晚還沒吃吧?”花好好小心翼翼地拿了顆寶貝藥丸遞給岳權。
她知道他身中殷小允的奇毒,毒性很強,得連解九九八十一天。打從知道之後,她便隨時記得提醒他。
有一次他忘了服藥,結果吐出一大口黑血。花好好曾聽殷小允提過這毒奇狠,若未解乾淨,他這輩子就廢了!怎麼廢法她也不懂,但他痛苦吐血之時,她除了驚恐之外,還有深深的憐惜。
像是看到弟妹受傷時的難受,又多了點想代他受苦的感覺。
怪的是,岳大爺總不會忘了她該換藥,卻老是忘了自己的毒還沒解完。
岳權一仰脖吞下藥丸,一迎人眼便是床上擔憂的臉孔,他不自覺柔情地問:“花姑娘的腳還疼否?”
“不會很疼了……”
正值兩人情生意動之時,外頭傳來鼓噪聲,有人猛力敲著門!
“岳老大、岳老大,不好了!有倭船來了,海主子請您趕緊出來!”
岳權提了刀去開門,回頭望了眼眉目凝重的花好好說道:“花姑娘待在房裏,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海盜,千萬別出來!”
無暇仔細交代,岳權說完便把艙門帶上,看著來報信的下屬。“你守在這兒保護花姑娘的安全!”
× × ×
外頭嘶吼聲震天價響,兵器交擊聲驚心動魄,還有像打雷一樣的聲響,船身也不停地搖晃,花好好在船艙裏緊張地抓著拐杖焦心。
因為過於擔心岳權的安危,她決定忽視他的告誡,偷偷瞧瞧外邊的情勢。
才拉開門縫,守在外頭的同伴早已不見蹤影。
海翔號上的人英勇善戰,幾乎全攻上倭船去了,還留在船上的人,拉弓放火箭,調整火炮射擊,轟得大量倭船棄守。
火箭和火炮燃起熊熊烈火,將黑暗的海域照亮得如同赤紅的煉獄一般,血災刀光箭影齊動,生存之戰不能有半點猶豫。
倭船的數量不少,但顯然戰術不夠精良,有些已經轉向逃離戰場,而仍在海面上奮戰的倭船,被龍族人攻陷,開始貼身肉搏戰。
火光灼灼之中,龍海兒帶頭殺敵,長刀短劍一攻一守,紅芒似星流疾速,縱橫無敵;而殷小玄則像個玩耍的小姑娘,在敵船的主桅上蕩秋千,無數的紫炎從她身上飄下,被紫炎沾上的人,下一秒便痛苦地跪地申吟。
其他人則忙著廝殺、破壞敵艦,割斷動力來源的桅帆。
那岳大爺呢?花好好一回頭,看見岳權把著大舵,海翔號像一陣輕風拂過海面,威震四方地飛馳著。
他一方面組織雷龍隊的其他船艦,攻守之間由他指揮著,一方面不停地下令使用火炮攻擊還在抵抗的倭船船隻。
猛地,一支羽毛響箭朝岳權射去!危險之際,他將背後大刀一抽,及腰揮下,折箭為二,但從箭響來源處不停射來飛箭,在箭雨中,他單手操控,另一手禦敵,仿佛任何的攻擊都不能傷他分毫。
花好好看著箭如雨下、攻勢淩厲,只恨自己無能為力。“岳大爺,小心呀!”
倭寇也不是省油的燈,早已做足了功課,知道擒賊先擒王,只要砍斷龍海兒視如右臂的岳權,再拿下龍海兒的左臂海翔號,就算她再神勇,雷龍隊的威力也要大減。
所以亂箭射得又猛又快,務要先取岳權性命,後奪帥船海翔號。
海翔號上的火箭隊搭弓就射,可敵方在暗處放冷箭,一時之間也不能完全阻絕敵箭來襲,岳權在把舵之餘,還要分神揮舞大刀,一個不留神,臉上和肩上就帶了彩!
花好好大眼圓睜,突然放聲大喊:“對面的二桅上有三個人,主桅上有兩個人,還有五個人躲在桅後和船舷!”
岳權聽到花好好嬌柔的聲音,吃了一驚,但順著她的指示,火箭往這幾處射去,果然找出不少射手。
花好好目光晶瑩透明,不停尋找放箭之人,一找到便報。她爹娘生前都是獵貂的獵戶,她天生一對千里眼,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她的雙眼,尤其在黑暗之中看得更是清楚!
白淨的姑娘在赤炎火光的戰場之中格外引人注意,倭船上藏匿之人一個個中箭落下,他們漸漸察覺有異,原先集中攻擊岳權的箭全轉向花好好。
一個行動不便的姑娘,哪能抵抗這種陣仗?只能恐懼地看著弩箭離弦往自己射來,僵立在原處,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大花鷹淩空而至,爪子收放之間,兩三隻箭鏃落地鳴音,化解了花好好殺身的危機。
就在此時,岳權也趕到花好好身邊,豎刀擋去弩箭,鏘鏘當當不絕於耳,她這才知道自己差點就變成活箭靶!
邊擋邊逃,將花好好拉到藏隱之處,岳權急怒攻心、口不擇言地喊道:
“你為什麼出來了?你不要命了嗎?”
花好好還陷在命喪箭下的驚魂之中,怎麼禁得起心儀之人的怒火沖天?眼淚立刻如珠斷線,滴滴滑落臉龐。“我只是想幫忙……”
“你乖乖待在房裏,才是真的幫忙!”
一想起她的大聲呼喊暴露自己的位置,引起敵方的注意,若不是他的海鷹搶先一步,只怕他到時,只剩下一個萬箭穿心的娃兒
血流成河、香消玉殞的畫面,在岳權腦海裏不停出現,剛才那一幕驚心動魄,嚇得他魂都要飛了。
她沒有半點武功,還有一隻跛足,些許差池,小命便會不保!
花好好不敢再辯,只能低著頭、召著淚絞著手指。“對不起,岳大爺……”
“別再叫岳大爺了,叫我岳權!”岳權一把抱緊花好好,借著懷中的溫度和她的喘息,感覺她還真實地活著。
差一點點,他就要永遠失去這個女人了,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岳權用著強悍的力量緊擁著花好好,讓她喘不過氣來,但更讓她震動的是她的心臟,在他心急如焚的眼光下強烈地跳動著,像是快從她的身體裏沖出來。
男人的溫度和氣味薰得她暈頭轉向,意識不清,她從男人肩頭望出去的目光離散而迷惑……
突地,她看到銀芒一閃!
“小心!”
不知從哪來的力氣,花好好居然扳轉了比她壯了好幾倍的岳權,打算用自己的身體去擋那一箭!
“當!”地一聲,刀箭錚鳴,岳權鬆開抱著花好好的手,缶權立刀充盾,將她護在自己臂中。
在她的眼裏,他竟看見以身相殉的決心!
炮聲隆隆,四處都是敵人,他覺得此地不夠安全,便將她扛起,使刀劈開箭雨,殺出通道回到船尾,把像雪花一樣脆弱的小女人固定在自己和船舵中間。
花好好有點不明白岳權的行為,她望向他,他全身都是肅殺之氣,但她卻看不懂他的表情,因為他雖堅毅,卻有一絲驚怯。
看著不遠之處的殺伐,花好好不覺害怕,反倒因為岳權會保護她,她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待在他的身邊,而感到欣喜不已。
花好好明知不能沉淪,但不禁神思迷離、心馳神蕩……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6:34
第四章
一個少女身上染滿了血,一對刀劍滴落紅豔的液體,站在倭船的船頭審問進犯的倭寇。她吩咐手下毀了倭船的行動能力,將敵軍全綁在甲板上.等明天一早讓大明水軍來發落。
依大明律令,一般的平民百姓禁止私造船只,也不得下海,不論是貿易或漁獵都屬禁止之列,若不是苛政海禁,官逼民反,這些倭寇也不至於為了生活出此下策。
所以,龍海兒並不打算剿船屠殺,殲滅這些可憐的海民。
她領了手下回到海翔號,意料之中的是,岳權早已在進行戰後的善後工作,包括救治傷患、盤點損失、修復船隻等等。
只是有一點不尋常——那花好好像只白兔一樣,被關在黝黑大熊的懷裏,無論岳權走到哪里,便將女人帶到哪里!
小白兔是戰戰兢兢,而大黑熊則是面帶雷霆。
這個不協調的畫面是滿新鮮的,可惜海翔號上的一干人等是邊看邊忍住笑,因為船老大難得變臉,千萬別去當炮灰。
岳權不輕易動怒,但他一翻臉,必教人吃不了兜著走。
從不曾好好走著的殷小玄蹦蹦跳跳到岳權身邊,看著不得自由的花好好,一臉極具興味。
“小美人,你眼睛很亮呢!那麼暗還能看得這麼清楚,不簡單哪!”殷小玄由衷贊道。
花好好想回答,可是岳權一聽,顧不得手勁,將小女人又抱了個死緊,她只能咳了兩聲代替回答。
這可新鮮有趣,喚起殷小玄的戲譫血統。“喂,岳老大,你手輕些,好好快被你給弄死了!”
“要不換勒你如何?”岳權陰狠地說。
剛才的驚恐畫面還在眼前,殷小玄不但不阻止花好好的魯莽行為,還敢這般鼓勵她,這妖言惑眾的天魔星真該丟下船喂魚!
殷小玄速速輕功一點,向後一躍,遠離岳權的能力所及,可惜被禁錮的花好好卻逃不了。
看著殷小玄的倉皇逃離,聽著岳權的惡劣口氣,花好好覺得心慌意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盛怒中的岳權……
他總是那麼照顧他,像座風吹雨打都不動搖的大山一樣:可現在他卻陰晴不定,讓她不明所以。唯一知道的是,他的怒氣絕對是因自己的大意而引起的,她不該反抗他,也無能反抗他……
可是要怎樣讓他消氣,要怎樣才能讓他開心一點呢?
膽子比牛膽還大的殷小玄,眼睛咕溜一轉。“勒我?只怕你是勒死我,而不是護著我呢!怎麼,這岳老大動了凡心……嗚嗚嗚嗚……”
喂!她話還沒講完呢,哪個不長眼的用雙血手捂她的嘴呀?娘的咧!都是臭死人的血味……
股小玄一回過頭,看見一張冷靜帶笑的面龐,氣勢瞬間就弱了下來。
人家是主子,她又能怎麼辦?更何況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龍海兒不高興,喚她的海鷹來捉弄她的寶貝們,唉!氣悶呀……
龍海兒捂住殷小玄的嘴,在她耳邊說道,“別總往老虎嘴裏探手,小玄你“又”欠我一次,記得我救你一命之恩。”
龍海兒的出現,讓岳權稍微恢復理智,條理分明地說:“海主子,官船毫髮無傷,已經讓霜曉天幫弟兄們療傷,受損的船身估計明天早晨可以修復,晚上會派幾個人去看守那幫海盜,待明早水軍來了,咱們就能繼續出發。”
龍海兒知道殷小玄不會再開口,便放下手,噙著一抹笑,含意深遠地望著岳權和他懷中手足無措的花好好。
“岳大哥,花姑娘看起來很驚慌,我來安撫安撫她吧!”龍海兒吟吟笑語,伸手去挽花好好。
以為能松一口氣的花好好,卻發現岳權不但沒有放手,還抱得更緊了些。
“我來就行,請海主子先去歇息。”岳權低聲說道。
說完,也不記得先請龍海兒離去,便不顧眾人目光地硬生生將花好好給拎回房間。
所經之處眾人自動分道,不敢擋著老大的路,等到岳權在他們眼前用力關上房門後,他們的目光還不能從門上移開。
大夥兒水裏來、火裏去,還沒看過嶽首舵動大氣呢!
殷小玄咕噥了聲。“趕什麼趕?花姑娘又不是他的媳婦兒……”
龍海兒拍拍孩子心性的知交肩膀。“岳大哥沒愛過人,他第一次經歷差點失去寶貝的痛苦,你別去笑話他,讓他和花姑娘好好談談。”
看著主子的表情,回想剛才岳權的失常舉止,殷小玄恍然大悟,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
但她的表情突然轉變,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可是……好好、好好她……她不行呀!”平時牙尖嘴利,偏在這個時候結巴了起來,真是氣死人了!
“花姑娘怎麼了?”聽出殷小玄語帶弦外之音,龍海兒凝眉間道。
殷小玄望瞭望四周好奇的目光,決定不大肆宣揚,小聲附在龍海兒耳邊說道:“好好已經許人了呀!”
“小玄,此話當真?”
“這種事還能信口雌黃嗎?不行!這事兒可嚴重了,我得快點去告訴岳老大,他是個粗漢子,禁不起傷心的……咦?海主子,你別拉住我呀!”
“那麼,這事兒就有趣了。”
“嗚嗚鳴……”
看著殷小玄眼中的心急,龍海幾點了她數處大穴,巧笑倩兮地將她給拖回房間。
其餘的海員們大眼瞪小眼,還摸不清楚情況,想起有命在身,只好各自幹自個兒的營生去了。
× × ×
揣著花好好回到房裏,岳權突地不再動作,只是靜靜地抱著她。心頭翻湧的情緒太過複雜,他還無法理清。
幾刻鍾前,花好好像個雪偶似地孑立,站在漫天的赤紅火光之中,一支冰冷的箭朝她射去,那一刻,他什麼都不能思考,只能憑著本能沖到她的身邊。
什麼都聽不見,腦子只有“不要”二字淒厲轟然地號泣著。
忘了天、忘了地,丟下海翔號,也丟下任務,他的眼裏只有危難的她,可他再著急,那支箭還是來得那麼快,那麼兇狠,若不是海鷹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願再想下去,那一幕讓他好害怕,而他從未這麼害怕過,虛弱得什麼都握不住,力量如此渺小,如此的孤寂讓他失去理智,也失去平常心。
剛才殷小玄無端端地受了氣,但他真正憤怒的物件,其實是自己。
一思及此,他擁緊了懷抱,只是這一次,他沒有抱痛她。
“岳大爺,您別生氣了好嗎?好好會反省,下次不會再傻得跑出去了,好好保證絕不再犯了……”花好好怯生生地說道。
岳大爺別生氣了,也別露出那麼傷心的眼神;好好看著心裏痛,腦子也跟著不靈光,更想不出好法子……
撥開花好好的發絲,岳權借著微弱的燈光,辨視著她的臉。“我有沒有弄痛你?”
若是失去了她,會是如何?
為什麼在那一瞬間,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能否再回到之前,他自信強壯、努力踏實,生活得極好;有奮鬥的目標?
可他知道,答案是不行。
“沒有,好好沒有痛,好好很好。”花好好揚起笑答。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失態了,今晚的海戰嚇著你了吧?先睡下,我還得出去忙。”
“岳大爺等等!好好還不想睡,好好一點都不害怕!”她沒扯謊,她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她只害怕他受傷……用袖子輕壓岳權的傷口,她天真地微笑著。
“只是小傷口,不礙事。”就是這點小傷,讓她義無反顧地大聲呼喊。害得她差點丟了小命。
“這不是小傷口,箭利得很,小時候我常跟著爹娘打獵,我知道萬一偏個兩寸。岳大爺……”說著說著,慢半拍的花好好才心驚了起來。
是呀!那射箭者若抓到準頭,岳大爺不死也殘……
握住花好好拭血的發抖小手,岳權將一對小手壓在胸口。
“花姑娘,我心跳得很快是吧?”看著花好好驚僵如木,岳權繼續說道,“答應我,保重自己,所以就算是為了我,也別再讓自己涉險了,方才我的心像擰住了一樣,如果姑娘受到任何一絲傷害.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說完,岳權放下花好好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花好好凝視著被他帶上的木門。“可是,好好放不下岳大爺,實在不能旁觀呀!”
她的自言自語像是要說給岳權聽,可是他早已離去,她將剛觸過男人胸膛的手覆蓋在自己的胸膛上。
“岳大爺,好好的心也跳得很快很快,咚咚咚的……”
岳權的身體好熱,心臟跳得好有力哪!
“岳大爺,好好不能答應您,好好如果看到您受傷,會好悲傷好悲傷,會好想死去哪……”
她不能忍受他受到一點點傷害,她的行動是被自己出軌的意念所趨策,被自己暴增的貪婪所推動。
“好好好想再留在您身邊多一陣子,岳大爺,好好好自私,明明不可以的,可是好好好想留在您身邊……”
她是個許了人的姑娘,女子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經地義的,爹娘走了,她只能聽從叔父的安排,雖未過門,但已是黃老爺房裏的人了。
村裏的大娘個個說她命苦得很,但她不覺得,幸福是種奢侈的事兒,有飯吃她就應該要滿足了。
只是,許了黃老爺,岳權就不能是她的夫婿了……
黃老爺能給她溫飽,她不應該再奢求什麼了。她原本已經讓自己死心了,讓自己不再幻想著未來了,不再期望她的夫婿就像她爹那樣……
娘曾經拗不過她,紅著臉溫柔地說,只有她的爹,能讓娘有好幸福好幸福的感覺,再苦娘也不怕,林子裏再黑娘也敢去,因為這個世上,有爹爹和她。還有剛出生的大妹,一家四口圓圓滿滿。
呵呵呵,那時候小弟和二妹還沒來到世上呢!
而她現在卻有了幸福的感覺,在岳權的懷裏,她好幸福好幸福,就像一切的辛酸都被大風雪吹跑了。
“岳大爺,好好心裏有好多話,好多說不出來的話……”
好幸福,幸福得就像是快死了一樣:好幸福,幸福得就像在作美夢一樣。
好幸福,幸福得就像喘不過氣一樣:好幸福,幸福得讓她可以忘了一切……
“岳大爺,好好還是不能答應您,如果還有下次,好好還是會保護您的……請您別生氣好嗎?”
燃油用盡,燈光在花好好一邊燦爛微笑一邊落下兩行眼淚時熄了。
發落了六船倭寇,雷龍隊和宮船隊順利地南下,順風走了三天半,平安抵達江蘇太倉的瀏家港。
不愧是江南第一港,人潮若市,繁華景象自是不在話下。
遠跳宮船隊入港,包括海翔號在內的十艘海戰船全數停在港外,但海翔號卻放下一艘小船。
“咳……好好,你等等……咳呃……”殷小玄病容憔悴,喚住了正要離船的花好好。
花好好急忙想要撐住軟化成泥的殷小玄,一旁的岳權動作更快,提著殷小玄的衣領,將她拎了起來,讓她垂下的小臉正好對著花好好。
一如往常的岳權,心思卻如海一樣深。
不再和她提起什麼,他的忘情失態在兩人之間就像從沒發生過一樣,花好好還是依然天真善良、楚楚可憐,而他需要時間思考。
“殷姑娘,你風寒還沒好,怎麼不歇歇?”花好好急忙說道。
“我……要和你下船。”殷小玄一雙眼黑得像熊貓一樣。
別說她想去,她連動都成問題。
“小毒物不准去!你這身體也想跟去玩?別胡鬧了。”岳權叨念道。
花好好捧著殷小玄的臉蛋,像是看著自個兒的妹妹,溫柔地說道:“殷姑娘想要什麼告訴好好,好好幫你帶回來,想吃的?還是想玩的?我有一些錢,幫你買小食回來好不好?”
禁不住花好好的溫柔,殷小玄眼一花,眼前是金霞滿天,好似四方神佛都來齊了,複又猛咳了起來,全身都疼,尤其是丹田,一咳就劇烈地疼痛著,咳得她想吐出五臟六腑。
打從幾天前洗浴後未及時換上乾爽的衣裳,殷小玄就病了,加上那夜倭寇來擾,一陣重大勞動之後,她傷寒加重,病如山倒,一副癆病鬼樣。
若不是霜曉天說不相干,她大概會被極保護花好好的岳權給隔離在幾裏之外,可能還會系條繩子,然後丟下船拖著走吧!
唉……海主子要她三緘其口,可她看著這兩人彼此有心、情深意重的模樣,就捨不得呀!
一個像她的好大哥,一個像她的親小妹……
不不不!花好好最近這幾天變了,變得溫柔、可人、嬌俏,變得若有所思,變得堅強,像是個姐姐,而不再像是妹妹了……
“我要去!我要跟好好去啦!咳咳咳……我不要被關在船上……”殷小玄說著說著,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撫著孩子氣的美豔少女,花好好心疼得很,很怕斷然拒絕會讓這小姑娘更加傷心難過。
“小毒物,別胡鬧了。”岳權肅聲說道。
“嗚……咳咳……你就會凶我……”
“岳大爺,她病了,別凶她了……”
“我就知道好好對我最好了。”殷小玄嘟著嘴,沒力地瞪了岳權一眼,反手拉下發際的兩、三顆寶石,往花好好的黑絲裙帶上一拴。
花好好低頭一看,那幾顆斑斕的五彩寶石,好像和裙帶合為一體一樣,閃亮的珍寶和一身黑亮的衣裙襯極了!
哦!她在想什麼傻念頭?這衣裳本來就是岳大爺向殷姑娘借來的呀!
岳權也看到了這一幕。“小毒物,你……”
“放心、放心,咳……那個可以保護她……放我下來,我回房傷心去!”
應殷小玄所請,岳權小心地將她放下來,殷小玄氣餒地走下船艙。
花好好看了她一眼,無奈地笑了笑。“殷姑娘還是個孩子。”
“小毒物人小鬼大,可她比海主子還小幾個月,本來就是個孩子——老害人操心的孩子。”岳權歎道。
往海面一看,龍海兒和負責船上採買的眾人都已坐好在小船上,只差花好好了,岳權從懷裏挑出個小荷包,交給眼前的小姑娘。
“這是什麼?不不不!岳大爺,好好有錢,不用再給好好銀子了……”花好好打開荷包,發現裏面有幾塊銀錠,趕忙退回說道。
可岳權沒有伸手,只是柔和地看著她,輕輕說著:“幫小毒物一個忙,去一趟金陵城西老甜坊買潤肺的枇杷八仙糖,和香糕軒的小豆茯苓糕,她愛吃。
順便……你是姑娘家,不能讓你老是用的、穿的都使小毒物的東西,去幫自個兒添些東西……”
他黝黑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紅痕,不容她拒絕地按著她的手收下那荷包,然後轉向另一旁命道:“劉基,好好保護花姑娘。”
只見那青年應了一聲,背了花好好爬下繩梯。
× × ×
小舟隨波顛簸,比不上大船平穩,兩側幾個大漢劃槳推櫓,輕盈地航行,讓早就不犯海病的花好好,回想起坐搖籃晃呀晃的滋味。
水色映著天光,天空好藍、風晴日麗,暖風徐徐吹送,南方晚春近夏,別有一番迷人風情。
船底遊魚不時躍出海面,引來大群海鷗水鳥,正頭頂上一雙大海鷹,尾隨著小船,翱翔天際、自由自在。
龍家的男子哼著船歌按韻使力,小船順著節奏擺揚行進,歌聲雄厚悅耳,讓人寬心,所有煩惱都忘在九霄雲外。
“龍大小姐,好好有一事想問,不知是否妥當?”花好好回頭望瞭望杵在大船邊的龍海兒一眼。
“問吧!”龍海兒撫著兵器笑道。
“龍家的船,怎麼都不靠岸呢?”
“大明海禁甚嚴,但龍家擁有比朝廷更強的水軍,威震四方,大抵南洋一帶海務、三保太監幾次下西洋,都和龍家有段淵源;朝廷一方面要借重龍家海勇,一方面又懼怕龍家勢力,我父親索性命令在沿海一帶都不靠岸,省得被人指控陰謀造反。”龍海兒笑著說道。
好複雜呀!明明是自己好奇,龍大小姐給了答案,偏偏自己又聽不懂,搞不清楚。
“好好不太明瞭……”花好好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她只是想多瞭解一點岳權的事罷了!
“哪一個部分不懂?”
“好好笨,全都不懂。”
“呵呵!不怪你,這其中愛恨糾葛、錯綜複雜,像團理不清的漁網,你不是龍族之人,不懂是很自然的事。”
在兩人問答之間,小船已經靠岸。岸上幾匹未配鞍的駿馬正守著,路上行人看得嘖嘖稱奇,操著一口吳噥軟語,應該是在證馬。
花好好語言不通,只覺得那口氣溫溫柔柔,像含著一卷卷的雲朵兒,每一說話,便從他們的口裏呼出來。
馬兒雖馴卻不讓人靠近,但領頭的那頭赤馬,花好好卻覺極為眼熟。
給了瀏家港水軍權杖,龍海兒一上岸便抱著赤馬又親又吻,還拿了塊糖喂它,而赤馬也親密地黏著她。
花好好一上岸,腳步卻踩不穩,覺得地面不平坦,每一步都空虛不已,一個踏空,她差點摔著,被岳權指名的劉基趕忙扶著她。
“花姑娘,走穩些!”
“我也不知怎麼著,怎麼上了岸,海病又犯了?”
“呵呵,上船太久,反倒不適應陸地了。”龍海兒在一旁笑道。
花好好扶著拐杖,小心翼翼地走著。“龍大小姐,這馬兒我認識……”
“這馬是我接生的,跟著咱們南下北上,偏又淘氣不肯上船,只肯在岸邊跟著海翔號,一靠岸便來了;在長白山上,你見過它。”
在長白山上,騎著未上鞍赤馬的應該就是豪氣的龍海兒,而騎一對黑馬跟著她的則是岳權和殷小玄。
她被岳權所傷也就在那時候,後來才知他當時意識不清,只能被馬兒馱著飛跑。
劉基將花好好扶上一匹溫馴的黑馬,原也要跟著上馬,卻發現她不但會騎馬,而且禦馬有方。
“劉大哥,腳傷不會礙著騎馬,好好自個兒來就行了!”花好好笑著說道。
獵戶的孩子會騎馬是天經地義的事,東北的馬兒又高又大又野又快,這黑馬溫溫馴馴,也不欺負人,騎著它並不困難。
花好好一身黑衣黑裙,配著毛色黑亮的駿馬,和一身紅衣、徒手上馬的龍海兒,在一隊陽剛味重的人馬之中極為耀眼。
“天色不早了,在晌午前,咱們得趕到金陵,駕!”
龍海兒喝了聲,一行人拉韁抽鞭,馬蹄翻飛,順著官方石板大道向東方賓士而去。
此時海岸邊一間小酒館的二樓窗臺旁,有幾個人隱身暗處,注意著龍家人的一舉一動,當中有位白衣男子,拂扇優雅,說不出的風流富貴、瀟灑倜儻。
他啜飲著醇酒,表情溫文儒雅,深藏不露。
“三少爺,那跟在龍海兒身邊的黑衣自淨女子,應是殷小玄無誤。”一個手下立在桌畔,拱手說道。
“她受傷了?”合扇人手,白衣男子聲如樂音,緩緩問道。
“屬下罪該萬死,不知她已受傷,根據探子來報,她跟著龍海兒上了長白山,許是……”
“不妨,這正是擒她的大好時機!”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6:47
第五章
明朝定都在應天府金陵城,江南古都風華絕代、文采繁華皆屬無雙,位在連綿山脈之首,偎著秦淮傍著南海,近有西湖環圍糧倉,山水鍾毓、天成秀景,美不勝收。
京城物產豐饒,是南北貨物、稀世奇珍彙集之處,城裏各種店家買賣熱絡,生意熱鬧繁華,全是花好好生平不曾見過的。
紅男綠女衣著綺羅、簪寶釵珠、方巾闊服,舉止慢條斯理、從從容容,大道上南來北往,不是車就是馬,人潮絡繹不。
花好好去過長白山腳的市集,但那怎麼比得上天下第一城大富大貴、百紫幹紅的豪華氣派呢?
“京城的人是不是全湧上街了?好熱鬧哪!”花好好喃喃說道。
龍海兒進了城便先走了,而其他人也各有正事要辦,大家約好黃昏在東城門會合,花好好身旁只跟著一個幫她翻譯開道、貼心扛貨的劉基。
她真是個鄉巴佬,逛著逛著便昏頭轉向,搞不清身在東南西北了。這可是六朝金粉的浮華世界,花花大千難以盡數。
好在劉基來過幾回金陵,帶著她大街小巷、東西市集地走,買絨線、剪刀、繡花針、繡弓,還逛了幾處精巧的店面,陪著她買些衣飾釵環,這都是岳權的好心安排。
她手上只提著個油紙包,裏頭有八仙糖和茯苓糕,口裏含著店家招待的蓮糖,香氣襲人,整個人都被感動之情塞得滿懷。
“劉大哥,岳大爺喜歡什麼顏色呀?”花好好問著一旁的劉基。她想買塊布幫他縫衣,可是不知道他喜歡什麼顏色?
岳權輕裝簡便,只帶了兩、三套衣物,都是藏青顏色,可又說不準他就是喜歡這顏色,也許只是隨手方便……
少女心在春暖花開之際,也像蜂蝶一樣紛亂。
劉基是個海上男兒,不拘小節慣了,怎麼會知道船老大的喜好和姑娘家的心思?他抓抓頭髮,拼命回想著。“我也不知道……嶽首舵都穿藍色,而咱們都是海的子民,應該會喜歡海的顏色吧?”
“哪!青也有很多種,是天青、寶藍、藏青、墨青、水藍還是……”
“花姑娘別為難我了,我分不出來。”
“那你自己喜歡哪種顏色呢?”
一男一女走在市集裏,男的面露為難之色,女的則是一再問,一副不問到答案誓不甘休的嬌柔模樣。
江南女子是水做的,以絕色出名,可花好好是雪花堆的,精至小巧、秀麗明亮,路人無不讚歎三分。
可劉基卻吃不消美人兒的垂幸。
“布兒花色我不熟……花姑娘你餓了沒有?嶽首舵要我別餓著你,城裏有上好的鴨粥和薺菜蝦丸湯,我帶你去試試。若不餓還有茶館和各種茶食,你渴了沒呀?”劉基試圖轉移花好好的注薏力,絞盡腦汁地說道。
要帶路、提東西、喊價錢,他是行家;可要充當軍師,聊姑娘的喜好,他沒那本領。
“我不渴也不餓,劉大哥先帶我去布行,我想要買布……”
劉基走在前頭,帶著花好好便往茶店飯館走去,可花好好突然眼睛一亮……人影閃動間,遠方有個行走商人,車上載了匹淡靛青的布匹。
那布好漂亮哪!青色裏藏了點紫,英氣十足,可又不至於太過陽剛,應該很適合岳大爺:再買塊細緞,貼綴在領口衣擺,繡滿萬字花紋,願天上四方諸位神佛保佑他能逢凶化吉……
想著想著,小女人鑽入人山人海,她抱緊油紙包、揣著小荷包,轉了個方向,不太靈活地追趕著那台車。
劉基未發覺花好好已沒跟在身後,還極度認真地說道:“那怎麼成?先吃點東西再去吧!橫豎還有兩個時辰,不礙事的……花姑娘,你看,那家客棧的醃鵝做得好……花姑娘?!”
劉基一回頭,發現花好好混在萬頭鑽動的人群中,愈走愈遠,他正要追上前去,突然一陣頸背劇痛,眼前金光進裂。
還沒來得及拔兵器,天靈蓋一記重捶,堂堂六尺大漢頓時仰天倒地,手上東西撒了一地,引來大批民眾圍觀。
× × ×
花好好喘吁吁地走著,前方的車兒卻愈跑愈快。
她喊了幾聲,不知是老闆聽不懂她的話,還是壓根兒沒聽到她的叫喚,停都沒停一會兒,不停地跑著。
她向來是很堅持的,看一眼就喜歡不已的布料,好不容易有錢,她一定要買到!更何況除了今天,她再也沒有機會下船了,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
到了隴港,若再沒有弟妹的消息,她的腳傷一愈,也應該回長白山了,不能再繼續叨擾龍族的人。
這麼算一算,她在岳大爺身邊的時光有限,--一定得儘快幫他縫件衣服,聊表她的謝意。
也許,還有些說不出來的心意在裏面……不知他會不會喜歡?
就這麼走著走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從鬧市來到偏僻之處的小巷之中,兩旁都是磚造牆面,那車還是繼續向前跑。
“慢些……布老闆,我要買布呀!您別走呀!”花好好邊喘著氣邊喊。
終於走不動了,她抱著拐杖靠著牆,眼前彷如一座迷宮,有路有牆卻沒有方向,人聲忽遠忽近,可卻看不到半條人影。
腿兒酸疼,傷腿也有點不適,她揉揉眼,發現四周只有自個兒一個人;她開始驚慌起來。
驀地,幾個蒙面之人從天而降,將她團團包圍,目凶眉狠地以刀相逼,卻不敢靠近她的身。
花好好被鋒刀架著脖子,正要詢問辯解,為首之人不容分說地朝她的臉灑去一陣濃黃煙粉。
吸入又腥又甜的煙塵,花好好的手拼命揮舞,但沒多久,她身子便一陣麻酥,再也不能直立,軟呼呼地倒在地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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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是誰在講話?
花好好聽不懂,也聽不清楚,聲音忽大忽小,像冬天林子裏的狼號鬼哭,是那麼陰森恐怖……
花好好頭疼不已,鼻頭碰觸到濕潤的地面,嗅到青草的味道,她睜開沉重的眼皮,一張開眼,卻發現眼睛被黑布蒙著,什麼都看不到。
被綁在後方的手疼得要死,肩膀也快抽搐了,麻繩粗糙磨皮,她一用力,就深陷進皮膚裏。
這裏是哪里?為什麼這麼對待她?
“你們是誰?求求你們放了我……岳大爺,救我!”花好好一面說,一面在地上爬行著。
奇異語言的對話聲戛然而止,花好好的傷腿被人狠心握住,她疼得喊不出聲音來,只能任冷汗濕了衣裳。過了一會兒,眼前卻大放光明。
火把的光亮讓她睜不開眼,她感覺有人正在摩娑她的臉龐,好不容易習慣光線,她看見眼前有個好俊俏的男人,正用手指扳著她的臉,不知在說些什麼。
黑漆漆的林子裏,好多人圍繞著她,她蜷曲在地上,看不到他們的臉龐,只看得見眼前這個白衣男人好像在問她話似的。
“大爺,好好聽不懂您說的話,您是不是誤會了?”花好好急忙說道。
男人聞聲抿了抿唇,詭異地瞪著她,手往她的小腹伸去,她嚇得想閃躲,一旁的人卻踩住她的胸口,不讓她動。
男人用扇柄挑起她裙帶的寶石,再度開口問話。
偏偏花好好是有聽沒有懂,只知男人表情凝重,十分認真。“這是殷姑娘給我的東西,請您別拿走,我得還她的;而且我真的聽不懂您說的話,我來自長白山……”
這回換花好好咕嚕咕嚕說了一串,但男人挑著眉擺明聽不懂,他抬起手,示意花好好不用再說下去。
花好好立刻住口,不一瞬間,四周的大漢全退到幾尺開外之處。
白衣男人微笑的樣貌十分好看,他放下那一串寶石,黑暗之中突然冒出一股怪味和怪聲,花好好低下頭一看,一團團黑黑毛毛的東西正爬上她的衣裳。
噁心到讓人胃裏發毛的觸感隔著衣裳穿透過來,花好好開始往前爬,想擺脫那些不知名的生物,可是那種感覺卻不停往上蔓延到她的腰,爬到她的胸前和脖子上。
被綁著不能移動,她無法好好查看那是什麼,只知道要加速往前爬。
陰暗的林子裏沒有月光,她什麼都看不到,火光愈來愈遠,卻有東西在她身上不斷地增加。
不知過了多久,她撞在一棵枯樹上,月光透過枝蚜灑了下來,她往身上一看,那些毛茸茸的生物黑黑的一團,只有眼睛反射著月光,讓她莫名地害怕起來。
在花好好快被嚇暈之際,她突然聽到“喀!”地一聲,她身上的眾多生物突然快速從她身上撤退。
花好好乘機往樹旁鑽去,沒想到卻突然往下掉落!
原來枯樹長在懸崖突出之處,下面有如無底洞,她不停地往下滾,連求生的機會都沒有,只能任由泥土石塊劃破她的衣服、剖傷她的臉蛋。
?那間,一塊突出的大石勾住她下墜的身勢,讓她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掛在半空之中。
這是活命的最後機會,想起岳權和弟妹,花好好拼死掙扎著往石塊上攀去。
夜黑風高,呼呼地吹著她嬌小的身子,她窩在石壁邊,看著天上的月亮。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做錯了什麼,怎麼會惹上這些人呢?劉大哥會不會也遇上什麼不測?她好擔心他呢!其他的人呢?都還安好嗎?
正當她傻傻地猜想時,一陣寒寒搴搴的聲音突然接近,她抬頭看去,眼睛亮晶晶的黑毛生物再度向她迫近。
下面是地獄,上面有怪物,花好好慌了……
突地,一聲熟悉的鷹嘯響起,趁著月光,花好好看見岳權的棕花大鷹迎風向她飛來。
海鷹飛上峭壁,啄著黑色生物,以爪子不停將它們丟下山崖。
也許是知道不敵,怪物開始向上退去,直到驅散所有來歷不明的生物,海鷹巡了一圈,才飛了下來駐在花好好腿上,歪著頭看她。
“太好了!謝謝你來救我,謝謝……”花好好感激地說著,用臉去摩挲海鷹的臉,可那鷹孤傲至極,偏了頭不讓她碰。
花好好什麼都看不到,只知命在旦夕,這兒又黑又冷,冷風撲著她,再強些她就會被吹落石下,這時候,她只能想著岳權的臉。
好希望能在他身邊……
海鷹極有靈性,繞到花好好身後啄斷麻繩,正打算要飛走時,卻被花好好揣在懷內,海鷹咕了一聲,以示抗議。
“別走!求你陪在我身邊,你好暖和唷!讓我想像你是岳大爺在我身旁,我好害怕、好害怕,萬一怪物又來,我會嚇得跳下去的……”
花好好講個不停,海鷹反而不動了,任她抱個滿懷。
“謝謝你,鷹兒,謝謝你。”花好好笑著,好滿足的模樣。
海鷹朝天對月嘯了一聲,便窩在花好好懷裏,負責提供她溫暖,守護著這可憐的小女人。
海翔號上,一個男人吼聲如雷。“沖著你來的?”
岳權右手提起殷小玄的領子,左手拿著一顆破碎的寶石,仔細一看,那是她今早系在花好好裙上的東西,但再仔細一看,寶石展了開來,分明像只死了的活物。
“別再勒了……岳老大,我快死了……”殷小玄病人膏盲,虛軟地說道。
她看到自己的寶貝被海主子的雪白大海鷹叼回,就知道事情不妙,花好好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小毒物,你闖了多少禍還不夠,這回又是哪個仇家?”
“我怎麼知道呀?敵暗我明……還是個認不出我長相的傢伙……你覺得我有通天本領能知道那個混帳是誰嗎?咳咳……”
原來只是讓花好好防身用的,這下看來,反而讓花好好被誤認為是她了……已經回船的龍海兒走了過來,糖蜜色的小手搭在岳權手上。
“岳大哥的鷹還沒回來,況且劉基雖然受傷,可傷不致死,這說明來者並無殺身之意,花好好應還安好,只是得早點找到她,免得橫生枝節。”龍海兒輕輕地說。
平時冷靜的岳權,一碰上花好好的事就失去理智,短期內兩度碰到這事兒,也怪不得他方寸大亂。
海翔號上燈火通明,原本此時應踏上歸途,可今天下午所有人聚在金陵東城門,卻只看到劉基頭破血流,還弄丟了花好好,思前想後,龍海兒決定先回海翔號再做打算。
一回到海翔號,她的海鷹便叼了東西回來,讓望眼欲穿的岳權像是著了魔似的……
“海主子,請准我下船尋找花好好。”岳權拋下殷小玄,向龍海兒請求道。
瀏家港是京畿重鎮,海翔號絕對不可能靠岸,更不要說是全員下船,分頭去找花好好。
既然龍海兒在海翔號上,那他無牽無掛,自然可以下船去找花好好,再慢幾分,那女孩兒不知會不會受到什麼傷害……不!他不能再讓她受傷!
龍海兒眸光一凜。““嶽首舵”若我不許呢?”龍海兒輕靈靈地吟道。
她想知道,若有一天,她逼岳大哥提刀殺花好好。他會不會照做?而在那之後,他還會不會是她的夥伴,不能缺少的右手?
她不要一個隻聽她命令的奴才,她要一個發自內心追隨她的朋友,她曾以為岳大哥是的,但她錯了。
可這錯誤,她也有責任,因為她身上流著岳權敬重的龍血,既然如此,她就要親手改變這個錯誤。
龍海兒雙手交叉,搭在刀劍之上。岳權渾身一震,眉立眉下,眸狠眸緩,心思千轉百回,像是無色無形的深海漩渦……
岳權深吸了一口氣,龍海兒手兒緊握,青冷月光下,氣氛凝重肅殺,眾人不敢靠近,對於這突轉的情勢,誰也不能知悉主上們的心思。
心系花好好的安全,時間點滴無情流逝,岳權無法再拖延下去。“請海主子成全。”他拱手再請。
龍海兒紼豔一笑,將刀劍引出鞘外,震鳴之音貫徹雲霄,她以行動給了答案,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一觸即發。
岳權按著眉心深深合目,而後緩緩啟眸,神情黯然,一個箭步,卻是反身往船舷沖去,如鯉魚縱身一躍,頃刻消失在浪花之間。
龍海兒歎了聲,收劍人鞘,吹了聲響哨,她的海鷹從她肩頭上振翅,朝著海岸邊飛去。
“海主子,無論如何你都會准他下船,這百般刁難又是何必?”殷小玄把玩著一束青絲,有點無奈地說。
龍海兒沒有說話,似笑非笑地目送岳權。
× × ×
避開明朝水師,岳權遊到偏僻處上岸,龍海兒的赤馬已領了匹黑馬正等候著他。
他身上滴著海水,俐落地翻身上了黑馬,鷹嘯勾起他的注意,他駕了聲,隨著天上的飛鷹,在夜色之中不停馳騁著。
一想到花好好此時生死未卜,岳權心中便心急如焚,只能禱請上蒼,保佑那小女人福高命大,能逃過一劫。
海鷹在薄薄月光下屑翅,岳權騎著快馬,不消兩個時辰,已經來到金陵城外虎山山腰。
虎山是金陵城的天然屏障,靠城一側平緩,但山的另一側卻是險坡,下臨著江河,水勢湍急、濤怒激疾,但順著山勢繞至城畔,卻又一轉江平浪靜,真可謂之天功造巧,正因這虎山和急流,故金陵自古便有龍蟠虎踞帝王州之說。
可是心急的岳權無心欣賞美景,只想著花好好人生地不熟,必是被人所擄,在這荒郊野外,人煙稀少,她更無求助對象。
馬蹄驚翻了夜鶉,踐踏了夏茵,轉眼問,岳權在山頂懸崖勒馬,而龍海兒的海鷹卻俯身向崖下沖去,他忙下了馬往崖底望去。
月光朗朗,在透明的光線中,他看見一雙鷹兒盤旋飛舞著,再往下一點,崖邊有塊突出的大石,石上有團黑黑小小的身影?
“花姑娘!”岳權脫口喊道。
那小小身子沒有動靜,岳權只得沿著山勢爬了下去,雖然夜濕露滑著力不易,可自小在山上海裏長大,也是練家子出身,費了點力,還是順利來到大石上。
岳權二話不說便打了火石,照亮花好好粉雕玉琢的小臉蛋,只見她的眼眉正緊緊斂著。
正當他著急不已之時,花好好嚶嚀了一聲,幽幽轉醒,糊裡糊塗之際,眯眼輕喚了聲,“岳大爺……”
“別怕、別怕!我在這裏。你有沒有哪里疼?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她的醒來而放下心中大石,岳權突生一種無名感激,感謝她還活著。
因為一連串問話,花好好睡昏的腦子清醒了一些,看清眼前的男人真是岳權,先前的恐怖遭遇再度浮現,忘了男女之防,她含著淚撲進那厚實的懷抱、有力的臂膀之中。
“岳大爺,好好好怕,他們說著好好聽不懂的話,有好多好多的怪物要吃掉好好,好嚇人!好好一直逃一直逃,然後就掉下來了……嗚……好好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岳大爺了,嗚……”
聽著花好好的哭喊和晶瑩的淚珠,岳權心疼之餘,只能不停地撫著她小小的顫抖身體。
她看來受了很大的驚嚇,拐杖早已不知去向,衣裳破了好幾處,身上也有多道傷口,幸好都只是皮肉之傷,並不嚴重。
只是看著她驚懼的模樣,岳權的心中充滿憐惜,後悔自己未能放下海翔號責任,好好護在她的身旁。
他明明答應過她,不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的……
“別怕!我在這裏,誰都不能再傷你一根寒毛!害你受驚了……好好不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好酸……”
不習慣說出自己的感覺,特別是那種掏心掏肺的話語,岳權的話雖未盡,可字字出自真心。
在岳權的懷抱之中,花好好仿佛也晃呀晃的,就像在海翔號上隨波蕩漾,而操舵的人是他,是她信賴的岳大爺,只要有他在,她就不再動盪不安……
感覺男人的溫度,眷戀男人的氣息,他低沉的聲音像是鑽進她的心裏,卷走她的魂兒,讓她慢慢地不再害怕,放下心來。
花好好自墜崖那一刻,便想要再回到岳權的身邊,按理說她應該要先想起弟妹的,可她卻記掛著他。此刻他奇跡似地找著了她,怎能教她不感動?
聽了男人笨拙卻溫柔無比的話語,她努力地回應他,死命壓住哭音,深吸了口氣。“好……好好不哭了,好好好高興,真的好高興唷!”花好好揚首甜笑,輕輕呢噥著。
她的笑容如花,綻放在月光之中,岳權忍不住用拇指淺淺描過她的嘴唇,擦去她的眼淚,讓那朵笑花不再含著淚光。
時間仿佛停止了,在彼此的眼中只有對方,紅塵世界只是無所謂的俗事。
夜風很冷,但心很溫熱:天色很暗,但月光和星光卻璀璨了天地,真正該明白的,當下都已經明白,就算是說不出的情意,也沖出了軀殼,奔向對方的靈魂。
過了一會兒,正當花好好臉蛋紼紅不已,早將哭泣和害怕丟到波斯國去之際,岳權笑咳了聲,往天頂一看。
“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剛才憑著一股衝動就下來了,居然忘了綁繩索,現在要背著你爬上去恐怕有點困難;可是山石上冷,不適合久待。”暗紅著臉的岳權,不好意思地轉移了話題。
不只是花好好覺得羞怯,岳權的心也怦怦地跳著。
一對海鷹在兩人四周飛舞著,幾聲鷹嘯適時勾起岳權的注意,他意識到那是鷹兒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兩隻鷹兒不時向下方飛去,讓他放開花好好,往更深的崖下望去。他趴在石上,肩膀懸在半空中,頭往底下采著,而她則緊張地抓著他的衣裳:
岳權這一瞧,才察覺這塊山石正巧蓋著一個山洞,他背著行動不便的花好好爬下,進入山洞之中。
作者:
o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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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6 16:57:00
第六章
濕冷的山洞中,陰風陣陣。
為求早日脫離險境,岳權背著花好好往山洞深處走去。既然有風,風中又有新鮮的空氣味道,就代表另一側應有出口!
花好好拿著火把,小小的臉蛋靠在岳權寬闊的背上,將自己交給他。
空間僅容旋身,故海鷹沒有繼續跟來,山洞裏只有兩人呼吸的聲音、岳權的腳步聲和爆火花的劈咱咱聲而已。
“聽劉基說,你去追一臺布車?”岳權突然問道。
花好好原被晃得昏昏欲睡,被這麼一問,睡蟲全跑光了。
“不瞞岳大爺,好好是在追布商……”一聽到護己同伴的名字,花好好趕忙問道:“劉大哥可還安好?”
“劉基受了點傷,生命沒有大礙,可他很自責把你給弄丟了。”
“都是好好的錯,不關他的事,是好好看上了一匹布,也不顧劉大哥,自個兒跟著車跑,才會害劉大哥受傷,也害自己遇上可怕的事。”
“暗箭難防,對方是為了小毒物而來,你生得白淨,穿著她的衣裳,又從海翔號下船,所以才被誤認了。”
“咦?那他們……是要害殷姑娘的?”
一想起驚魂未定的遭遇,花好好暗自有點慶倖對方抓錯人。殷姑娘生了病,萬萬禁不起那種驚嚇的。
單純的花好好並不知道殷小玄的使毒能力舉世無雙,只要她一動,肯定有人得倒下,生點小病根本不礙著她用毒。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雖不明白是否真要害她,可卻已經傷到你了。”
想起花好好身上的擦傷,岳權恨不得把對方拆吃入腹。
“不嚴重的,只可惜我弄丟了點心,小荷包也在慌亂中不見了……”大概是滾下山崖時弄丟的。
與其說是在乎那些銀兩,還不如說是因為那是岳權給她的東西和吩咐她的請托。
“東西再買就有了,不值什麼。”若是她有個萬一,有再多的銀兩又有何用呢?
“可是那是岳大爺的荷包哪!”花好好的語氣輕得像要消失一樣,在男人的背上幽幽歎息著。
她以為強壯的他沒有聽見,可是岳權卻聽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語氣裏的惋惜,有著濃濃的情意。
“那不是我的荷包。”為了不讓花好好太內疚,岳權說道。
花好好吃了一驚。“那、那是誰的荷包?”
“那是雲衣的荷包,我忘了還給她,正好要拿銀兩給你,所以順手拿起來一用。”岳權說道。
雲衣?女孩兒家貼身的荷包,怎麼會在岳大爺身上?莫非她是岳大爺的心上人?
花好好一點也不意外,岳大爺已經二十出頭,早該成家了;就算沒有成家,也應該有喜歡的姑娘了,只是不知那個幸運的姑娘是誰……
“雲衣是誰?”壓根沒意識到自己開了口,花好好被自己的聲音嚇著了。
“等你到了攏港,就一定會認識她。”想到那個有趣的人兒,岳權的語氣十分輕快。
“哦——”花好好的聲音拖著長長的。
“她雖不比海主子英勇,也沒人敢小看她的。”沒聽出花好好口氣中的難受,岳權繼續說道。
龍族女子強悍,也可任意上船,通常一對夫妻,丈夫跑戰船、妻子跑商船是常有的事,可船上並非育兒的好場所,一堆小小的孩子沒人照顧也不成,所以打從岳權的娘將年幼的龍海兒接過來養育之後,就索性幫忙照看其他的孩子。
平常時候,岳家的大小房間裏總是睡著各家各戶的孩子,自已娘開始生病之後,曲雲衣便幫著娘,在大夥兒出海時接下這份責任。
“她一定是個好姑娘……”花好好隨口回了一句,便不再出聲了。
可背著她的岳權,卻沒有察覺她的異狀。
不知走了幾個時辰,山洞裏迂回轉折,已經來到盡頭,只是這處十分古怪,並非天然岩面,而是磚石砌造的。
岳權勾指敲了敲,發出輕脆聲響,表示石牆並非實心,顯然別有洞天。
他借著火光伸手在四周摸著,奇力巧合,觸動關機,石牆“呀!”地一聲打開了,兩人繞到石牆的另一面,迎面而來一棵百年老榕,正好擋住隱密的人口。
再往外走了兩步,岳權才赫然發現,兩人居然已在金陵城內,這堵厚牆乃是城牆的一部分,後方便接著虎山。
花好好進城時,曾經經過此處,故不陌生,她一臉驚奇。
“好神奇!咱們又回到金陵城裏了!”花好好甜笑著說。
“這山洞稀奇古怪,不宜久留,咱們雇匹馬向南走,儘快趕回海翔號吧!”
岳權想了想說道。
× × ×
兩人快馬加鞭,時方過午,便回到海岸邊,坐了派來接人的小舟,兩人安全地回到大船上。
海翔號上聞訊而來的除了龍海兒,還有殷小玄。得知花好好平安無事,殷小玄邊咳邊跑到她的身邊,一下拉拉她的手,一下摸摸她的臉。
“咳咳……好好,你沒事吧?”
“我很好,只是要給你的東西全都掉下山崖了。”花好好笑著道。
兩人親密熱切,可另外兩個人,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岳權一上了船,便垂首不敢看龍海兒,她卻含笑望著他,最後還是她先開口喚了一聲,“岳大哥。”
聽著龍海兒如常的語氣,更加刺激了岳權的罪惡感。“海主子,岳權違律,自知該罰。”他拱手說道。
聞言,花好好困惑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低著頭的岳權,站在一旁的殷小玄便湊到她身邊,附在她的耳畔說:“放心放心,什麼事都沒有,好好不用瞎操心,等會兒我再告訴你是怎麼回事!”
龍海兒走到岳權面前,捧著他拱著的手,拆開那請罪的心思。“岳大哥,請原諒海兒的刻意刁難之舉。”
“請海主子別這麼說。”
“我當時只是問“若我不許呢”,卻並未阻止,況且又未誤了任何事,何罪之有呢?倒是首舵回來了,終於可以回攏港了,咱們回家吧!”
岳權抬起頭來,在龍海兒的臉上看到熟悉的表情,這麼多年來未曾改變過,打從她還是小女孩時,她便是如此看著他—一那是夥伴問的信賴和尊敬。
“屬下遵命。”
岳權將花好好送回房裏,便回到船舵處指揮船隊,號角一響,十艘戰船便揚帆回航。
殷小玄待岳權離開屋子後,才又偷偷摸摸地走了進來,看見花好好坐在床板上,也—屁股坐下。
“好好可知道剛才那是怎麼回事?”殷小玄嬌滴滴地問道。
花好好始終一頭霧水,看殷小玄主動提起,便搖了搖頭,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她。“好好不知。”
“昨晚大夥兒知道你被人擄走了之後,嶽老大便請命下船尋你,可是海主子偏不讓他走,還拔了刀劍,要和他打一場,大有不打倒她就不能下船之勢;若說真的要打,岳老大不見得會輸,可是以岳老大的個性,怎麼可能和主子對打?”殷小玄簡單明瞭、歡欣輕快地說道。
花好好捂著嘴,沒想到昨晚竟發生了這樣的事兒。“那……他們決鬥了嗎?”她急忙問道。
岳大爺應該沒受傷,但龍大小姐待她極好,若她因此受傷,她會十分過意不去的。
這花好好杏眼圓睜的表情,還真是可愛呢!殷小玄笑著說道:“別說羅!
嶽老大刀都沒拔,轉身就跳下船,哪里來的決鬥呀?”
花好好拍拍胸脯,順了口氣。“還好……兩個人都沒有受傷。”
“呵呵,”殷小玄笑了聲,眉眼逼至花好好安心的臉前,“我看你是比較慶倖岳老大沒受傷吧?怎麼,你喜歡他?”
她安著個心思,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若是花好好確實對岳權有意,她會動個小手腳,把一紙休書弄到手,讓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雖然龍海兒再三要她不得插手,可她已經受不了啦!
花好好揚著長長的羽腱,捂著心口,什麼都說不出來。
岳大爺不會是她的“他”,她配不上他的_…
所以就算是慶倖,可又能如何?自己該嫁的是黃老爺,而且岳大爺心中還有個雲衣姑娘,這份慶倖之情,應是那個姑娘該擁有的,而不是她。
看花好好不言不語,只是猛眨著眼,殷小玄乎時早就耐不住了,可看著花好好一副快哭出來的無辜表情.又捨不得和她大小聲。
殷小玄悶著一口氣,簡直快憋死了。
“好好,你別哭呀!又沒真的打起來,都是海主子的錯啦!想試試岳老大的心,這是他們之間多年的心結了.沒啥大不了的,見怪不怪就好……”
殷小玄愈解釋,卻愈和花好好心中所想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就在此時,龍海兒走進屋子,殷小玄連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嚼舌下去。
花好好坐著向龍海兒福了福身。“讓龍大小姐擔心了,好好很。好,什麼事都沒有。”
“你可還記得那擄你之人是何長相?”龍海兒問道。
這回綁錯了人,但也讓她知道,有人打算要對殷小玄下手,這事不可不防,殷小玄神經粗比冬瓜,肯定不是為了問這事進來的。
花好好打了個哆嗦。“是一個長相很好看的男人,一身白衣,很高貴,他放了黑毛怪物追我,然後我就掉下山崖……”
花好好話還沒說完,殷小玄一撲而上,摟著她打斷她的話。
“海主子,她身上剩了些迷香的味道,我知道是什麼配方,不用再問了,來者是誰,我心裏有數。”殷小玄偎在花好好懷裏,一反常態,老練地說道,和平時打哈哈的語氣完全不同。
龍海兒一聽,想了一下,然後看了花好好一眼。“好好,我得問你一件事。”
“龍大小姐請說,好好知無不言。”
“你認識任何姓方的人家嗎?”龍海兒含笑問道。
花好好想一想,長白山上少有姓方的人家,就算有,也住得極遠吧!她並沒有認識姓方的人。
“好好並不認識姓方的人,村裏黃是大姓,漢人大半姓黃,純女真人姓葉赫或完顏的都有,但印象中沒有姓方的人家。”花好好認真地回答。
“那有聽說你的爹娘,有什麼姓方的朋友嗎?”
花好好直接搖了搖頭,“我家裏窮,又住在深山,一年到頭只有春市和秋市會下山,爹娘沒有什麼特別親近的朋友。”
龍海兒聽了聽,也不回答花好好的疑惑,拿了霜曉天的傷藥給她之後便走了出去。
“龍大小姐為什麼問這些?”花好好喃喃自語。
殷小玄抱著花好好,也是一肚子疑水,她媚服如絲似勾,望著龍海兒滿腹心機的離去身影。
× × ×
船行了七天,在無垠的大海中再度見到陸地,花好好倚在船舷,看著海中的大魚跳躍游泳。
聽船上的人說,這種大魚叫海豚,真是太有趣了,一群魚居然被喚作海裏的豬!
據說海豚很有靈性,懂得遊進攏港玩耍,從小便和龍族的孩子玩到大。
提到攏港,應該就是不遠處的那座大島,從昨晚起,她就不停聽到有人在說終於回到攏港了。
花好好愈看它,愈覺得這島活像是海中的一隻大炒鍋j四面八方全被叉出的岩壁團團包圍,浪花打在上面,激起陣陣白色碎花。
四周的海面也並非碧藍,而是深得近乎墨綠,海流方向亦詭譎難分,雖然天氣晴朗無風,但水流極強,船身搖晃得比平日嚴重許多。
可雷龍隊還是訓練有素,按著某種路徑,向唯一的缺口航去,花好好偷偷瞧了眼,岳權正專心地掌著海翔號的大舵,而龍海兒也站在船頭,凝神屏息著。
接下來的也是聽說來的,攏港入口是座天險,易守難攻、機關天成,除了幾位首舵和歷任龍族之長,少有人能通過亂石灘和避開旋渦,古來無數想討伐或搶奪龍族的船隻,全在此處擱淺遇難。若是擱淺還好,仍有一條活路:但若遇上旋渦,便萬劫不復了。
“好好,你又在想什麼啦?”殷小玄一身精心打扮,穿戴著大量華麗的銀飾,整個人就像是尊銀娃娃一樣,突然來到花好好後方。
強烈的陽光映著銀芒亂閃,讓花好好差點睜不開眼。”殷姑娘,這些銀飾真漂亮。”
一身粉色嬌豔紗衣的她,站在身著苗服的殷小玄身旁,像兩株風格殊異的花蕊。
殷小玄翻了翻白眼,吐了吐小舌。“虧你管它叫銀飾,我都叫它銀枷鎖,好好你不懂,這身行頭足足有二十斤!二十斤呀!若不是要回攏港、怕被罵,我才不穿呢!”
花好好伸手幫殷小玄整了整額前,頭冠上成排的銀穗花仿佛正在淺淺微笑著。
“殷姑娘的爹娘還在,是件好事呀!好好也很希望爹娘還在身邊。”
“可是也特羅哩八嗦!”殷小玄苦笑說道。
一陣強風打從不知名處朝兩人吹來,讓她們幾乎站不穩身子,龍翔號和其他戰船也在此時停了下來,除了操帆之人手裏或緊或松地拉著帆以外,所有船員全放下手邊的工作。
待所有人停止活動後,船身方穩定了下來。
“船怎麼停了?”花好好不太明白地問道。
殷小玄原想說話,可她看見岳權朝著花好好走來,便不急著答腔。
“這是攏港特有的“風引潮推”,海主子算過時辰,再等一刻鍾就能人港了。”
岳權來到花好好身後,低沉的嗓音讓小女人漾起微笑,雖然男人沒有看到,可殷小玄卻是看得張目結舌。
那個不自覺的笑容如月盈滿,卻又像是知道月缺在即,帶著悲傷的幸福戚,非常刺目。
“岳大爺!”聽到男人的聲音,花好好開心地回過身,笑容變得單純天真。
“只要能通過亂石灘,再等一會兒,船就會自動被送人攏港之內。”岳權笑著說道。
接下來是天老爺的工作,時辰只要對,便能輕鬆入港:想要強行進入的船隻,全喪命在人定勝天這樣可笑的想法之下。
正如岳權所說,海翔號的帆不一會兒便被風吹得飽飽的,船身維持一定方向,緩緩通過岩石夾縫,天頂只剩一線青。等到通過夾道,景色豁然開朗。
黑石岩壁內環抱著一片蒼翠森林,大小屋子隱身在樹影之中,炊煙嫋嫋上升,男女老少、工作玩耍,雖然稱不上繁華,但也熱鬧富庶,大有世外桃源的和平景象。
攏港的占地也比花好好想像中寬廣,海岸邊以石築港,大小各色船隻泊在灣裏,港口的龍旗正在飄揚,數條小船來引,船員丟了繩索及錨,降下了帆,待岸邊的人拖索牽船引至停泊位置,便大功告成。
雷龍隊是戰船,沒有下貨這類瑣事,只有迫不及待的海員們,拿了各自的行李包袱,喜上眉稍地下船,而岸邊也被收到消息的各家親人擠成人山人海。
在歡聲雷動的相聚情景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及被孩子們包圍的兩位女性。
一位年長些的婦人,面目慈祥可親,可看上去卻有些虛弱無力;她的身邊傍著位身段高姚、舉止豪爽、言語潑辣的姑娘。
那姑娘每看見一個船員,便唱著名兒,被唱到名兒的孩子,便跑出來認爹娘,雖然攏港的人們都是熟識,可是在亂烘烘的時刻,難保不會因為一時疏忽而忙中有錯,因此她確保著每個孩子的安全。
看那花好好目不轉睛地好奇看著岸邊大度的女子,岳權笑著說道:“那位大娘便是我娘,旁邊大嗓門的姑娘便是雲衣,早告訴過你,你一到攏港絕對會認識她。”
殷小玄已不住地往下方揮手,“雲衣!我爹娘呢?”
“你爹娘正在家裏削藤條,等著要抽你一頓,你私自上船,一去幾個月不見人影,他們動了大氣,還不趕緊回去!”曲雲衣鳳眸一抬,強忍住笑意,中氣十足地喊道。
殷小玄一聽,皺著眉跳下船,逃得不知去向。
曲雲衣眼一瞥,正好看見岳權,她大力揮舞著雙手,親密地喚道:“岳權、海兒,慢吞吞地在生金蛋呀?趕緊下來咀!”
不知怎地,一聽到曲雲衣連名帶姓地喚岳大爺,花好好心中就有些酸溜溜的,牙一緊,咬著小小的、菱角狀的嘴兒。
“吵死人了,整個灌港都是你的聲音!”岳權也吼了回去。
男人轉過身來,扶著花好好的身子踩著板梯,在彈跳間殿后下了船,他們的身後則是龍海兒及霜曉天。
慈祥的婦人笑吟吟地看著花好好,好親切、好親切,可是當她眼神一轉至岳權和龍海兒身上之時,笑容中馬上換成令人生畏的威壓感。
岳權和龍海兒交換了個眼神,一來到老婦面前,便乖乖垂手立著,那岳大娘也不羅嗉,瞬間拉下臉,拿出一根大板,往兩人身上便是一陣抽打。
花好好驚嚇地看著兩人不還手地挨著責打,更訝異的是老婦人雖然虛弱,可手上拿著的板子卻不是一般女性能拿得動的,更遑論舞著板子打人了。
一旁的龍族人司空見慣,抱兒子親的繼續親,摟女兒疼的繼續疼,絲毫不甚在意,而發放完孩子的曲雲衣,拉起花好好的手,信步走到一旁。
“你就是花好好是吧?果然是個漂亮的女娃娃!”曲雲衣摸著呆傻的花好好的臉頰,看她吃驚不已,笑著開始解釋。
“岳權和海兒為了尋醫私自離隊,岳大娘接到消息氣得不得了,她是直腸子,不能忍受自己教出這種沒有責任感的孩子,從前天就把揍人的板子拿出來保養,直嚷著回來就要好好教訓一番!可是你別怕,她只是訓示,不會傷到筋骨的,這可是攏港的奇觀之一哪!”
這方正在解釋,那方醫怪霜曉天冷著臉,出手握住岳大娘執板的手。
岳大娘看似和藹可親,性子卻似塊爆炭,她沈著臉看著握住自己手的霜曉天。“老身在教孩子,請閣下鬆手。”
真真氣死她了!這兩個逆子居然拋下船隊不管,雷龍隊要是有個萬一,要她怎麼向族長交代才好?
板子停下,岳權和龍海兒笑了笑,臉上絲毫沒有痛苦,可那霜曉天不同,指尖傳來的脈息讓他凝眉許久。
“你患的是心疾,一時半刻害不了你的性命,可是若不能平和的過日子及好好的療養,放著這病每次發作便加重一分,你熬不到明年端午。”知道背醫書對眼前女俠無用,霜曉天直白地說道。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岳大娘早看開了,豪氣地說道。
岳權一聽大限在即,抱著岳大娘,男兒膝下縱有黃金,為了進言,此時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他雙膝一跪。“娘,請您讓醫怪為您醫病,他醫術高超,一定能救您一命。”
岳大娘生平最恨成為累贅,這心疾纏身,幾年下來沒有起色,她便再也不肯醫治;最近她的病情加重,幾次發威動怒都差點要了她的命,所以他和龍海兒一下船便乖乖受笞打,只求她能氣消。
岳大娘皺著眉,心中當然知道岳權和龍海兒的心思,可她真的不願再讓孩子們勞師動眾,只為了這怪病白忙一場。
她歎了聲。“不必要,人活著都是得死,正好去陪你爹。”
霜曉天陰笑了聲,“藥醫不死病,棺材只裝死,大限未到,我不會讓你死的。”
岳權一聽醫怪之言透露出此病尚有希望,一對哀眼看著一手拉拔他長大的親娘。“娘,孩兒求您再多活些日子……”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
原本站在一旁的龍海兒也跟著跪下。“岳大娘,海兒也請您別輕言放棄。”
龍海兒自小喪母,她視岳大娘如母,岳權之言也是她心中所想。
龍海兒這一跪,驚嚇的不只是岳大娘,連同四周龍族之人全數一同跟著跪下,一片鴉雀無聲中,在毒辣日頭之下只剩三個人站立著,一是岳大娘,二是霜曉天,三則是花好好。
花好好注意聆聽,也能體會岳大娘是久病厭醫,所以岳大爺和龍大小姐才會費心去尋醫怪,她看著眾人跪了一地,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氣,撐起拐杖踱到岳大娘身邊。
“岳大娘好,初次見面,我是花好好。”花好好舉起自己的傷腿。小心翼翼說道:“好好的腿兩個月前斷了,這神仙大夫雖然真的很凶,但只用了短短時間便醫好了好好的腿。岳大娘,岳大爺日日夜夜掛念著您的病,上雪封長白山尋醫、沿途採買大量的藥材,好好看了好感動,所以也幫著求您再試一試,好好保證這大夫真的是神仙,一定醫得好您的病。”
雪一樣的女娃娃雙手合十,天真可愛的臉蛋上寫滿十足真心的請求,柔柔軟軟讓人難以抗拒,再加上岳權和龍海兒的孝心,撼搖了岳大娘的決心……
“你叫好好是吧?”岳大娘拉起自己的兩個孩子,“罷了!都起來吧!橫豎再一回,若這次再沒起色,你們也得死了這條心,別再費力醫我了。”
岳權欣喜地看著母親,龍海兒也露出笑意,龍族的人松了一口氣,紛紛帶著笑容站了起來。
花好好站在一旁,覺得這裏好溫暖,她體會到攏港之奇不在天險,而是在族人間真心善意的對待,是她從未見過的。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7:18
第七章
“好好,這兒就是你的房間,岳權睡在隔壁,岳大娘和我分別住在樓上東西兩側的邊廂裏,而其他的房間都是給孩子們留宿用的。把這兒當自個兒的家,出門在外,有什麼缺的,你可別和我客氣,說一聲,准幫你辦到好,一定要讓你愛上攏港,再也捨不得離開這兒。”
曲雲衣放下花好好的衣包,連珠炮地介紹著簡樸但精緻的房間。
小小的房裏有張繡床,牙白色的絲帳雖然素了些,可卻是上等貨色,進貢都不見得能用上如此好絲。
岳家簡單日子過慣了,古董家愀收了一倉庫不用,曲雲衣就自作主張,搬了幾件澄泥金梨花木的梳粧檯、桌椅、貴妃床到花好好房裏。
海翔號還在江蘇時,岳權的通知早一步返回攏港,信上只有一件交代,拜託她先幫花好好收拾一間房。
除了特別指定這間房方便腳傷的花好好使用之外,還請她把他的房間遷到花好好隔壁,以利他親自照料花好好。
看來花好好在岳權心中肯定比別人不同,?!她心心念念的婚事,岳權倒是全給忘了。
可她也覺得花好好十分特別,岳大娘的牛脾氣,幾年來無人能勸,今兒個也不知怎麼的,花好好貼心的幾句話,居然磨轉了岳大娘的心思,想起自己正為了岳大娘的病著急,老天送來這麼個寶貝。真是讓人歡喜得很。
“這攏港就像是說書人口中的仙島,好好怎麼可能不愛這兒呢?好好謝過曲姑娘的費心。”花好好柔柔說道。
因為岳權和龍海兒還有些事情要辦,於是花好好便跟著岳大娘和曲雲衣先回岳家休息。
岳家在攏港村子西邊,這裏一片好山好水,林木森蒼,豐饒的田地分散在四處,樂天安祥的人們來來往往,溫暖合宜的氣候,讓人好想找塊綠草睡個好覺。
沿路上的民房全像是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不像北方的房子是建在土地上,更特別的是,房子都是竹子木頭搭的,大風一吹,穿堂的風便搖動門窗上的風鈴,悅耳而動聽的聲音一路伴隨著她們。
一到大房大廳的岳家,沖出來迎接她們的是一群孩子們,曲姑娘告訴她,若是全部的船隊都出港的時候,孩子會多上三倍。
白天,孩子們到對門的朱家學堂上學,附近的村民就到岳家幫忙打理孩子的日常起居;下午,孩子們便跟著村民下田幫忙農事,等到傍晚再回到岳家。
岳家宅子很大,有一日大水井,還有個大澡堂,吃飯前,大孩子要帶著小孩子去洗澡,曲雲衣得進去看牢孩子們,別讓他們玩水玩到感冒,可說比上船抵禦倭寇還要累人呢!
曲雲衣一邊說笑,一邊帶著自個兒認識環境,看她對岳家如此熟悉,可見她和岳家的關係一定很深很深。
比起自己這個初來乍到的人,曲姑娘就像是岳家的一部分,就如同她喚岳權時的親密,也是她所羡慕卻不能也不敢喚出口的。
看花好好神情有些落寞,曲雲衣出自習慣地按了按她的額頭。“怪了,好好你沒發熱呀,怎麼看起來傻不隆咚的樣子?別悶出病來,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唷!”
曲雲衣愈是古道熱腸,愈是善良大方,花好好便愈是自慚形穢。
曲姑娘人長得標致,個性又好,岳大爺和這麼好的姑娘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成天朝夕相處,肯定是喜歡她的……
岳大爺只是可憐自己,她怎麼能對他起了不該有的念頭?那明知不該有的念頭,此刻讓她心中又甜又苦……
“讓曲姑娘擔心了,好好沒事兒。”花好好強打起精神說道。
“好好,你改個口吧!我可不信海兒和小玄受得了你這麼客套的叫法,就跟岳權一樣叫我雲衣吧!”曲雲衣握著花好好的手說。
正在兩人說話之時,門外的竹梯和竹廊發出震天的聲響,曲雲衣的眉心一皺。“不知又是哪個不聽話的皮蛋,明明千叮嚀、萬叮嚀他們,不可以在房子裏跑跳的!”
花好好看著曲雲衣雙手擦在腰際,往門口一站,便放聲罵道:“不准跑!再跑我就把你們吊起……咦?怎麼是你?”
一個青年聽到熟悉的嬌斥,便轉身加快跑到曲雲衣面前。
“雲衣!花姑娘在不在你這?”劉基跑得臉紅氣喘。
花好好坐在床上看著慌張的劉基。“劉大哥,好好在這兒。”
“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劉基歡喜地喊道。
曲雲衣眯著眼、扁著嘴,潑辣地問:“你找花姑娘有什麼事?”
劉基拋了記受不了的表情,緊抓著曲雲衣的肩膀。“雲衣,你的嫁衣呢?”
“不要你管!”曲雲衣呸了一聲,紅著臉扭過頭就往房裏走。
花好好聽到“嫁衣”兩字,有如聽到晴天霹靂一般。
“你快一點拿出來呀!”劉基看著曲雲衣的背影,更急地喊道。
“為什麼要拿出來?”曲雲衣紼紅著臉,背對著劉基的臉孔上有著一絲羞赧的笑痕。
“你……”劉基一急,話語頓時失靈。
曲雲衣嬌羞地微笑著,看在花好好的眼裏,更加讓她心痛。
“我、我、我怎麼樣呀?就會央我忙東做西,也不知道給個理由,海翔號今幾個才靠岸呢!索討個為什麼不為過吧?”
曲雲衣一反大家風範,小女兒的心情在又嬌又嗔之中全顯現無遺,明明白白地喜悅著。
“還問為什麼?你別胡鬧了,這嫁衣是岳老大要用的!”劉基不知該怎麼說明,便乾脆直說了算。
曲雲衣一聽,笑容頓時消失,她回過身來,大眼瞪著劉基。“岳權要用我的嫁衣?”
原來,雲衣連嫁衣都準備好了,她和岳大爺的婚事應該近了……花好好突然悲從中來。
“當然是要給她穿的呀!”受不了曲雲衣的任性,劉基手一比叫道。
曲雲衣眯細了跟,“啥?”
花好好獨自陷在悲傷之中,卻沒聽到劉基驚人之言,更沒發現一男一女四隻眼睛不約而同地盯緊著她。
“岳老大現在人已經在宗祠,開始了……”劉基苦惱地說道。
曲雲衣直著脖子,吞了口口水。“今兒個,不少人都在攏港……有誰在場子上?”她戒慎地問道,看著花好好還在神遊物外,她只覺一陣背寒。
“該在的一個不少,可最麻煩的是海主子。”劉基沙啞地說。
“雲衣,快去拿你的嫁衣吧!算岳大娘拜託你。”突然出現岳大娘的聲音,讓一對年輕男女嚇了一跳。
“岳大娘,我這就去。”曲雲衣趕忙回到、自個兒的房間。
劉基說了聲對不住,便和岳大娘扶著茫然的花好好,往龍族宗祠先行一步。
龍族宗祠前的比武場邊歡聲雷動,場子中間,兩個大漢各使著自己的兵器對峙著,如同兩頭猛獸,張牙舞爪。
大戰幾個回合,一方氣力漸漸不支,岳權凝神換位,巧妙地揮著墨玄刀,迅雷不及掩耳,一式氣吞山河,以地崩山摧之勢,正面劈向對方天靈蓋上。
刀如莫邪極利,凡縷烏絲落下;臉不紅氣不喘的岳權及時收刀,反刀拱手作禮,圍觀的眾人發出更大的喝采聲。
一旁早已有數位帶彩之人坐在地上包紮調息,後面還有個臺子,臺上又有個架子,各種軟硬兵器、弓杖鞭槍、寶刀利劍樣樣俱全,一字排開。
龍海兒坐在大位上觀戰,支著下頷,冷眼含笑。
岳權昂首一喊。“若有人對嶽某的婚事有意見,請賜教!”
男人鷹眸怒目、灼熱如火,橫掃四周,處於極度緊張的身體,肌理債起,血和汗滴落在沙地上,印出一個又一個的紅痕。
正在此時,幾個眼尖的人大喊了起來。“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
這一喊,讓高亢的情緒更是燃燒得無以復加。
花好好回過神來,在不知不覺間,已身在眾人面前,不遠處,岳權威武不屈地望著她,那無言的注視,讓她的心強烈地振動著。
龍海兒見主角出現,優雅地起身,慢慢走到比武場中,岳權感覺到一股殺氣,旋即回過頭來,擺出守勢。
“嶽首舵,別急。”龍海兒抬指輕搖,高深莫測地一笑,然後向急忙趕來的曲雲衣和岳大娘說道,“呵呵,總得先幫新娘子換衣裳吧!”
岳權頷首,回身便向岳大娘抱拳說道,“娘,孩兒答應要給花姑娘一個公道,今日要娶她為妻。”
花好好正被曲雲衣七手八腳地套著嫁衣,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到岳權石破天驚的宣言。
娶她?怎麼不是要娶曲姑娘哦?
岳大娘老神在在地說:“兒呀,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你可是真心要娶花姑娘?”
為娘的總是盼著孩子的未來能夠幸福,岳權從小便是個懂事的孩子,她不過是隨口問問,若他已經決定了,她會無條件地接受他的媳婦。
這花好好雖是初見,但深得她的緣,更無拒絕的想法。
岳權眸子一凜,“花姑娘的清白已給了兒子,而且,花姑娘的弟妹,現在正在海蠍子方元的手上!”
一聽到弟妹的消息,花好好什麼都顧不得,淚眼蒙朧地說:“岳大爺,好好求你,快帶我去找他們……”語氣的淒切,讓聽者聞之心酸。
眾人暗藏埋怨的目光,轉向龍族少王龍海兒身上。
龍海兒應君所請,緩啟櫻唇小口,吟吟笑語,“好好,你可知道龍家令大如君令?”
花好好紅著眼點頭,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知道雷龍隊紀律十分嚴明,但她不知道這和她的弟妹有何關係。
“好好當然知道。”
好一句當然知道!龍海兒抽出赤炎驍刀,架在岳權的頸子上。
龍家少主散發著濃濃殺氣,兇狠的氣勢讓花好好不知該如何反應,因為恐懼而失去行動能力的雙腳,像生了根一樣定在地上。
岳權沒有移動,他的內心有著掙扎。
“龍家世代為海上霸王,不能輕易興戰,好好,你並非我龍家的人。為了一個外人而出動龍家戰隊,會引來世人恥笑,讓龍家的威望掃地;這海蠍子方元,以心狠手辣在海上聞名,知道龍家在尋你的弟妹,先一步抓了人,此刻生死不明,嶽首舵為了救你的弟妹,所以今日要娶你為妻,如此方能出兵。”龍海兒笑著解釋道。
她在江蘇便得了訊,耐著性子等到回港,只是為了不讓岳權有機會先斬後奏,龍家令不行,船隊便無法出動,這是個陷阱。
是的,她的確是設了個陷阱,逼岳權跳下去。
岳權若是娶了花好好,花好好的弟妹便視同龍家人,龍家人被方元虐待,便師出有名,也是唯一能出兵的方法。
可是,龍族之人要婚嫁,先要經過族裏人試驗,可以文試也可以武鬥,想當然耳,岳權一定會選擇比武,而任何人都有權利和新人比試,當然也包括她在內,若不打倒她,這樁婚事便告吹。
岳權今天沒有藉口,也沒有任何退路了!
花好好拼命搖著頭,哀哀說道:“龍大小姐,您明知道岳大爺不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的……”她恨透自己的弱小,陷岳大爺于此下義之地。
倭寇海賊的可怕她是知道的,落在他們手裏,輕者為仆為奴,重者為娼作寇,可憐的弟妹年紀尚小,只怕派不上用場,會被丟進海裏喂魚。
花好好忍住眼淚的模樣,烙在岳權的眼裏。他在船上辱了她的清白在先,承諾要尋回她的弟妹在後,雖是下下策,但娶她為妻是眼前唯一可行的手段。
待得事成,他便會解除婚約,放她自由。
龍海兒靜靜地觀察眼前男人慢慢的轉變,她的笑容愈來愈豔,全身的細胞都興奮地顫抖著。
“錚!”地一聲,岳權的墨玄刀震開龍海兒的赤炎驍刀,少女向後翻出的同時拔出短劍,輕盈落地便向前猛撲,一抹紅色如閃電一樣攻擊男人;男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反手化開合一的刀劍,抵禦著毫不留情的美豔少女。
“不要!”一身大紅嫁衣的花好好,蒼白淒厲地尖叫著。
龍族之人鼓噪得聲嘶力竭,這可是場難得一見的比試!
岳權和龍海兒的武功均屬上乘,同樣師承族長龍巽風,只是兩人個性不同,就算是同樣的招式,使出來分別是一剮一柔。
岳權的狠、快、重,無人能擋,而龍海兒的靈、巧、活,也沒有人能逃過,但他們卻從未比試過,這一開打,看得眾人自然是熱血沸騰。
龍海兒肆無忌憚,招招取人性命;岳權扎實穩重,閃避無情刀劍。
“別再打了!”花好好搖著曲雲衣,但曲雲衣知道族裏規矩,不為所動,連岳大娘也是一樣,讓她的心又驚又怕,像要碎了一樣。
“好好,這是每對新人的必經之路。”岳大娘冷靜地安慰著花好好。
一來是龍海兒雖猛,可就算她贏了,也不至於取岳權的性命:二來若是岳權肯攻擊,勝負便未有定論。
但花好好怎麼會知曉接下來的發展?她光看到岳權身處險境,而龍海兒下手便是殺招,岳權使刀擊劍聲震,她的頭皮就一陣發麻,血液像要凍結一般。
不要!不要為了好好做到這個地步!想起之前岳權差點送命,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岳權看著花好好掉下悽楚的淚水,一時分了神,龍海兒乘機交叉刀劍往他頸項刺去,花好好又是一聲驚叫!
“危險!”
岳權一驚,豎刀作避,龍海兒狂笑著刷開雙刀,男人兩條手臂上立刻見紅,鮮血向兩側飛濺噴出。
“嶽首舵,你只守不攻,是勝不了我的!攻擊我!今天非要比個你死我活不可!”龍海兒一躍而起刀劍齊攻,憤然怒道。
岳權忍著劇痛,一招抬天鼎空逼得對手向一旁飛去,但仍是採取守勢。
他不能向主子揮刀,可他也不能輸了這場,若輸了,好好會哭死的,好好的弟妹也會落在方元手上。
他雖不能攻擊,可他能和她就這麼一進一退地打下去,比體力,他仍有贏面……
龍海兒冷笑了聲,本來就以速度取勝的她,又加快了攻擊。“你不要以為我不知你心想什麼;你剛和七個人交手過,體力已經耗費不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如龍海兒所說,岳權不還手,僅是閃躲和防守,便漸漸居於下風。
花好好不知該如何是好,眼前的人在搏命,沒人願意停手,她什麼忙都幫不上。她是禍害,若不是為了她,岳大爺不會如此難堪
其餘的人全神貫注,花好好慢慢向後退,她剛才就發現,後面有很多鋒利的武器……
她的眼睛凝視著場中比試的兩人,慢慢爬上後方的高臺,一個高頭大馬的漢子掩蓋了她的行跡,她放下拐杖,在臺上站直身子。
花好好穿著大紅嫁衣,站在高高的臺上,纖纖素手擎著鋒利無比的兵器,她使勁舉起,睜開一對圓圓大大的眼睛,用足了力氣----
咻!咻!咻!
三枚鋼制的箭頭閃爍著日光,從岳權背後射向龍海兒,箭來得煞急,如流星電光。
身經百戰的龍海兒居然會來不及躲開,那三箭分別射穿她側頸、右腕、左踝的衣物,力道之大,深深貫入地面。
龍海兒退了兩步方站穩身子,用力扯裂衣裳,怒瞪雙眸,往放冷箭之處望去。同時間,岳權也回頭一望。
在他們的眼裏,無助的花好好抽搐哭泣著,搭著弓的手,還撚著三隻箭,眼光不敢稍離,緊緊瞄準著龍海兒。
“龍大小姐,請您不要為難岳大爺了!好好自個兒去救弟弟妹妹,對不起,好好恩將仇報,但好好絕不是故意射您的……”花好好邊哭邊道歉,只怕龍海兒盛怒之下會要了岳權的性命。
全場眾人都為突來的情勢變化嚇呆了。
任誰也沒料到,那小小巧巧、暖風吹了就化的雪人兒,能有如此出奇的箭法,更別說那弩弓之強,若一個不小心,便會傷了力、毀了筋骨。
花好好哭得梨花帶雨,連珠而出的三箭,精准地鎖死龍海兒的行動,但未傷到她一絲一毫。
“岳大爺,對不起……好好不該拿箭射龍大小姐……爹娘教好好獵過貂,好好的眼力很好,不會傷到龍大小姐的,對不起……”
眾人處於震驚的狀態,只能聽著這小女人一面哭一面懺悔著。
“哈哈哈!”龍海兒突然大笑出聲。
她砍折了弩箭,當她突覺花好好不信任的箭還在追隨著她的移動時,她便收了刀劍人鞘。
岳權聞聲向前幾個邁步上了高臺,慢慢扳開花好好緊張繃緊的手指,小心地將弓箭給拿開。
“好好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好好真的很對不起,真的……”花好好含淚對著岳權說道。
“噓……別再說了,我沒事了,別怕了。”岳權柔情似水地將有如驚弓之鳥的花好好擁在懷內。
龍海兒眸光四巡。“有人還要向岳大哥挑戰的嗎?”恢復平時的稱呼,龍海兒爽快地喊道。
輸了!她輸了!
願賭服輸,夫婦本是一體,龍族的比試原本就是新人聯手,合力打倒對手,這回她低估了花好好,是她誤判。
遠方的高臺上,一對鴛鴦根本沒聽進她這個龍家少主的話,倒是靠近她的龍家人們紛紛微笑搖頭。
“很好,龍海兒頓了頓,堂堂喝道:“我,龍海兒,以龍家少主的身分,宣佈岳權和花好好結為夫妻!”
× × ×
大紅花燭立在案上,新房裏張紅結彩,喜字高掛,喜氣洋洋。外頭不斷傳來陣陣樂音和鞭炮聲,摻雜著人聲鼎沸,歡欣快樂的情緒不停蔓延,晚風吹送著酒菜香,喜宴開了兩百來桌。
攏港的人全都聚集在此,岳權能力出眾,雖然木訥少言,卻是許多姑娘芳心暗許的物件,今夜以後,少女們可得從此死了這條心,為了寬心,都喝得海派。
而不少暗妒岳權占了心儀姑娘眼光的小夥子,從今兒個起,少了一個競爭對手,更是開心,喝得如同豁出去一般。
再加上今天一場精采絕倫的競技,和明天一早雷龍隊要出發討伐方元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上上下下不管祝賀也好、送行也好,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全鬧成一團。
可是新房床上,卻出現少女的哭音。
“好好,我也要和岳老大打啦!你怎麼可以在我挨打時就嫁出去了呢?我不依、我不依啦!”殷小玄坐立難安,索性趴在床上,由下而上望著喜帕內花好好的臉。
今兒個一回到家,便被按在案上狠打了一頓,屁股都快開花了,等到爹娘打得爽快了,她一出門,便聽到街坊鄰居在道喜,說岳權和花好好已在龍海兒的宣佈下結為夫妻,而比武試練也早已結束了。
她不依啦!海主子能和岳老大打一架,可她卻未能恭逢其盛,更不要說之後從旁人口中聽到花好好那神乎奇技的箭法,這麼好玩的事兒,只有幹聽的份,她可嘔的咧!
心裏不舒爽,屁股就更痛了。
“岳大爺是為了幫我才娶我的……”花好好不見嬌羞,反倒愧疚地說道。
她不只佔用了曲雲衣的嫁衣,還占了她的夫婿,岳大爺這麼對她,她只覺得對不住曲雲衣,也更心系岳大爺,眷戀得心都疼了。
“還岳大爺咧!改口叫權哥哥、權當家、權老鬼啦!”殷小玄怪叫起來。
都嫁了還這麼客氣,洞房花燭夜難不成還兩個人對拜直至天明唷?
花好好沒有說話,只是淺淺地搖了搖頭。
殷小玄將一切看在眼裏,聰靈的她,思前慮後,大概也料到岳老大肯定是為了幫花好好,所以才斷然要娶她,而花好好卻覺得害苦了岳老大……
明明是兩個彼此有心的人兒,海主子為什麼偏偏設下這個圈套呀?
可若不使點詐,恐怕這兩個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表明心跡呢!
光就這一點,她就對龍海兒是又敬又怕,絕對會敬鬼神而遠之。
花好好端正坐在床上,看著殷小玄噘高的嘴和抬起的屁股,那副哀怨討疼的模樣,便笑了出來。
“很疼嗎?”她輕輕問道。
“疼?喂!你怕不怕疼呀?”殷小玄一聽,再度古怪暖昧地笑問。
大夥兒暗地裏都在傳說,女孩兒初夜可疼了,岳老大威猛有餘,殊不知在房事上可不能這麼直著來、橫著去的,嘖嘖嘖!她只憑想像,就幫精巧的花好好害怕呢!
“當然怕呀!哪有人不怕疼的呢?”單純的花好好反問道。
看著花好好人事不知的樣子,殷小玄心裏一涼。一個粗魯的漢子,加上一個清純的姑娘,唉……
“好好,你可知道洞房花燭夜,要怎麼和岳老大做夫妻?”殷小玄挑詞撿字地尷尬問道。
花好好又搖搖頭,喜帕甩呀甩地,紅色流蘇散了開又落下,煞是好看。
“岳大爺為我犧牲太多,待會我待找個機會出去,不能白白佔據了他的初夜……”
花好好娘親早逝,無人教導她房事,但她電知道圓房後,便有夫妻之實,所以為了曲雲衣,她是絕不能和岳大爺圓房的。
她不能虧欠岳大爺太多,那她會無法離開他的!
“?!佔據?你不睡了他?”殷小玄吃了一驚,忘了該內斂一點。
花好好因為殷小玄的露骨問話而紅了臉,只能拼命搖頭。
“這……”殷小玄吟了聲。
不成!這樣徒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這對寶貝的悶葫蘆,非得借助外力才能成事,她非得幫這個忙不可!
殷小玄努力挪動身子下了床,可她又疼又痛的屁股使她有如酩酊大醉一般,險些撲翻雕花桌上的酒菜,她扶著桌子,想好辦法後,便留下花好好出去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7:31
第八章
“恭喜新郎官,賀喜新郎官,我敬你三大海,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可不許你推呀!”
已經喝了不少的岳權循聲抬頭,看見一臉哀怨,語帶諷刺的殷小玄,認真地端著翠玉大盞站在他的身旁。
婚宴主桌上,除了臉紅如關公的新郎官、家裏辦喜事的岳大娘、龍族各方耆老之外,便是深諳內情的龍海兒。
“連你也不放過我?喝!”雖然是件假婚事,可不知為什麼,岳權的心裏卻喜孜孜的。
也許,是因為花好好是他的新娘,是光明正大屬於他的女人,所以他來者不拒,親友敬一杯他就爽快幹一杯,平時酒量甚好,但此時,他已有三分薄醉。
殷小玄笑著看岳權喝了三大海,硬是搬了張椅子擠進主桌,在龍海兒身旁坐下,許是心裏有鬼,忘了自個兒身上有傷,唉了一聲彈跳起來,才又緩緩坐下。
“反正我認定今天是你的婚事,該怎麼“祝賀”你,我一件不少、一樣不差地“祝賀”羅!”殷小玄抖著聲說道。
一旁的龍海兒偷瞄了殷小玄一眼,趁著眾人來敬新郎,岳權自顧不暇時,低聲問道:“小玄,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
殷小玄夾了塊雞,埋頭喂五臟廟,可眼神卻咕溜溜地轉呀轉的,只要瞭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心裏絕對有事。
“沒有呀!我哪有什麼壞主意?海主子可別賴我……這雞是崔婆婆燒的吧?真香!”殷小玄顧左右而言他。
龍海兒按著玉杯就口,可也不喝,就這麼直瞅著殷小玄。
照理來說,一個狂野美人似笑非笑、眸凝淺醉地勾著她,殷小玄的魂早就飛了,傻呼呼的她鐵定會一字不漏全盤托出;可今天這麼瞧著她看的是龍海兒,她就像只被蛇盯住的青蛙……
除了發抖,還是發抖。
“我發誓,我什麼都沒做!”殷小玄小小聲地說。
龍海兒一聽,甜笑了一下,仰頭喝光杯中珍釀,然後附耳在殷小玄耳邊輕聲細語了一陣。
全身銀光閃閃的少女聽著聽著,露出一個靈巧的笑容,可那笑容如果嚴格說起來,倒不如說是抹好笑。
“海主子早說嘛!害小玄心裏撲通撲通直跳,海主子壞死了!人家早就動了手腳羅!”殷小玄興奮地細聲說道,尾音忍不住上揚。
龍海兒望著盡情的岳權,托著腮幫子,神情正邪難分。
× × ×
夜已深,花好好獨坐在喜床上,絞著衣擺。
正當她無聊到快睡著時,一陣喧嘩由遠至近,然後門被用力推開,原本寧靜的新房瞬間吵得像市集一樣。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交叉使用的是她還不熟練的語言,而她面上又有喜帕,於是更加不敢動了。
就算是這樣,她還是知道,此時此刻,岳權正站在她的前方,眾人是來鬧洞房的——她偷來的洞房。
在眾人的起哄之下,岳權借著三分酒意,拿起喜秤揭開喜帕,抬起花好好的臉蛋。
花好好薄施脂粉,更顯清麗絕倫,看得來鬧事的人們是一片驚歎,而岳權則是被她的美麗迷得如癡若醉。
一身大紅喜服的岳權,高大英挺、神采飛揚、顧盼自如,男人如此俊朗,花好好不免看傻了眼。
當事人互相凝望,說不出的深情款款,讓一旁供獻嫁衣的曲雲衣心頭是又愛又恨,拿起案上事先備好的酒壺,她斟了兩杯豔紅的女兒紅,擠進兩人身側。
“新郎新娘喝交杯酒!”曲雲衣喊道。
她一喊,其他人更是推波助瀾地?喊著。
花好好紅著臉接過杯子,不知該不該喝這酒,內心暗潮洶湧,知道這事兒是錯的,可她卻克制不了心中的歡喜之情呀!
岳權的手臂毫不猶豫地挽著花好好,和她四目相對,在她又羞又喜的目光下,勾魂似地瞧著她,咽下杯中酒。
在男人雄性灼灼的目光下,花好好跟著喝光杯中辣酒。
看著新郎新娘發乎情、止乎禮,年輕一輩怎肯放過?搶了曲雲衣手上的酒壺,又幫兩人斟滿,要看兩人的醉態。
在眾人大聲催促之下,不得已,兩人只好又幹了一杯。
只要開了頭,在這樣名正言順的場合裏便收不了尾,岳權和花好好不停喝下一杯又一杯各種名目的交杯酒。
原本就不勝酒力的花好好,臉色像夕陽一樣嬌俏,而原本就已有三分酒意的岳權,則是飄飄然地昏沉了起來。
眾人不肯甘休,洞房愈鬧愈烈,花好好仍是拿著官磁紅杯,可岳權喝到後來,已是被逼著拿著臉盆灌酒。
就在岳權自知快要醉倒時,岳大娘在新房門口大聲咳了幾聲,眾人聞聲一致望往門口。
“今兒個岳家喜事,大夥兒開心甚好,可老身已是半步向黃泉,想早日抱孫了心願,就看在老身薄面,放了他們一馬吧!”岳大娘抱著拳說道。
龍族甚重倫理,見長輩出面說項,眾人也不好再玩,幸幸然地魚貫走出新房。
待眾人去盡,花好好星眼迷蒙之際,看見岳大娘扶著龍海兒的手,好和善、好和善地看著她,仿佛在交付一件重要的寶貝一樣。
快要醉倒的岳權坐在床沿,浮浮沉沉間,也看見龍海兒請了曲雲衣送他娘親回房去。
新房裏杯盤狼籍,喜床上,一對男女都有醉意,飛紅敷面,應是無力反抗了吧!
龍海兒心思一動,微微一笑,右手一舉,殷小玄不知從何處闖進新房,找到岳權的墨玄刀,搶了就跑。
房門被殷小玄同時帶上,接著敲打聲大作,在岳權和花好好還沒反應過來時,所有門窗已被釘死封牢。
岳權搖晃起身,拍著門喊道:“海主子,這是在做什麼?”
酒力在發威,他如騰雲駕霧一般,口舌纏綿,但轉不過來的腦子裏,有隱約不祥的感覺。
雕門之外,笑聲鈴鈴。“今兒個是岳大哥的洞房花燭夜,為免外人礙事,海兒做主封了這房,明兒個早上自會開啟,岳大哥不必多慮。”
殷小玄抱著刀,笑得古靈精怪。“是呀、是呀!岳老大可別辜負了咱們的心意唷!”
心意?什麼心意?岳權正在搖動不靈光的腦子思考,卻聽到一聲嬌喘,似喃似喚從身後傳來,他心往下沉,一回頭,花好好軟倒在大紅涼紗被上,目光迷離,高溫熱燒的身子像無依之柳伏在床上翻轉著。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一股剛烈的血氣翻騰從丹田處升起,傳送至四肢百骸,原始欲望被喚醒,莫名興奮地顫抖。
“海主子,快開門!”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能一錯再錯呀!
岳權身體裏的雄性本能已被強制喚醒了,他更加使力地拍著門板,偏他愈是用力,藥性便發作得愈快。
門外之人對望一眼,發現男人聲線中已藏不住的情動,愉悅不已。
呵,終於上當了!
“不開不開不能開,今夜要洞房,不開不開不能開,今夜要圓房!”殷小玄像個淘氣的小女孩唱了起來,笑了一陣,又接著說道.“我在酒裏下了“迷豔”,你受得了,好好可不見得能忍受唷!”
岳權一聽,終於明白過來。“迷豔”是殷小玄族裏的秘藥,在過去單是用此進貢,就能保她一族平安兼以榮華富貴。
而這珍貴的藥,主要是用在後宮佳麗身上,特別是要讓處子動情,享受漁水之歡……
“你這天魔星!該死一萬次的禍水!”被欲火燒昏頭的岳權恨恨地罵道,“迷豔”使在男性身上雖較柔和,可也能夠讓人失去理智!
若能出去,他定把她給挫骨揚灰,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殷小玄仗著門窗封死,岳權雖怒氣衝天也奈何不了她,翹了個讓人想砍死她的蓮花指,放肆地開懷大笑。
“等有了娃兒,我當定了乾媽!到時候,看你還會不會叫你心頭肉的乾娘我是禍水!”殷小玄一字一句地說道,生怕男人聽得不夠清楚。
真是一對活生生的寶貝,連圓房都要她和主子的協助!唉,真是累苦了她這個純良的大好人一枚!
岳權舉起梨木大椅往門口一砸,一陣搖撼後,被封死的門板文風不動,他卻趕忙停不動作,撫著心口,努力安撫著體內血氣再度上湧的衝動。
媚藥作用下,他的內力盡失,墨玄刀又被奪走,耳邊迴響著花好好情不自禁的申吟聲,他只覺快要不能抗拒。
沒聽見房裏動靜,殷小玄又是嘻嘻一陣笑。“岳老大想當君子,大可以咬牙忍耐,狠狠傷身,這些事小玄都管不著……可是那藥小玄已改良過了,這新貨用在姑娘身上,除了幻視和情動,若未和男子交歡,只怕還有些小小的後遺症呢——”拉了長音,她要岳權在此刻清楚聽見。
岳權雖沒了武功,但天生指力驚人,為了忍耐,他抓裂了門板,但愈是不想放鬆,就愈是心神俱迷,欲念像遇上大潮的暴風雨,強烈疼痛和破壞全不濟事。
“什麼……後遺症?給我說!”聲音啞到不能再啞,岳權沉語問道。
釣足了男人的胃口,殷小玄望了主子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後,自以為受到鼓勵地說:“你要是不和她結合,呵呵呵,只怕她雖身為一個女人,卻再也懷不上娃羅!”
這是謊話,這絕對是天大的謊話,血脈行速助陰怎麼可能會反致不孕?但是這個醫理上的謊話,卻是重要的臨門一腳,她相信,以後岳老大和小美人絕對會諒解她的!於是不知死活地信口開河。
果不其然,房裏傳起一陣腳步聲,兩個美麗的姑娘擊了掌,便帶著眾人退下,為了明天的遠航休息去了。
× × ×
花好好身子軟得像泉水似的,不停流動著,夜已深,眼前卻是一片晴光,金芒爍爍,身子骨裏亂烘烘的,她好昏好昏,可胸口開了襟露出的肌膚,只要一搓過涼紗被子,便舒服得讓她渾身麻癢。
為了不讓那感覺消失,也不知能不能更舒服,在未知的情潮動盪下,她抓著自個兒的臂兒不斷蠕動著,被撩高的嫁衣水袖下、雪白的肌膚上,開了點點紅花,就像一片雪地上開了滿山遍野的殷紅玫瑰。
女孩兒身上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帶著哽咽的嗓音像是牽魂魔音,魅惑著不遠處的強壯男人,勾起他的生理反應,特別是她激動無助的星淚水眸,粗暴地擾動了岳權的渴望。
精美雅致的古董床上,發飾首飾散落各處,嫁衣也早已淩亂不堪,花好好的墨黑髮瀑,對比著白嫩的身子,純潔中帶了分嬌豔.讓人打心底想要佔據她,讓她嬌小的身子在自己底下因為欲望而扭動,更加妖邪地舞著。
心底綺念幡然變化著,岳權以最後一絲理智支撐著自己,他雖走了幾步。卻不敢再接近,生怕再靠近就會無法忍耐,現在他需要好好思考該如何救她,而不是放任自己要了她。
可男人的忍耐早已逼近臨界點,更不要說不知情事的花好好,已被惹弄得快要瘋狂,她本能地知道,能夠讓她解脫的只有岳權!
她只想要眼前這個男人!
似真似幻,她不斷反覆回憶起幾幕情景,在船上洗浴的時候、她行動不便的時候、他幫她上藥的時候……
他總是抱起她,而她透過布料感覺到他,哦!她多麼想要他再次碰碰她,弄疼她似地抱緊她!
五官百覺都在呼喊著,她努力抬起手,抓住男人的衣,衣服底下有股熱源,是她本能反應需要的,她好想觸摸他的身子,重溫被他擁抱的感覺。
“岳大爺,好好好奇怪……身體好熱……可以請你抱著好好嗎?”花好好柔媚地說。
女人的乞求,落在男人眼裏,更是讓他失了心。
花好好的鳳冠因為她的不安扭動而掉落床下,滾到岳權腳邊,他看著它,想起今兒個她努力保護他的模樣,是那麼地奮不顧身、義無反顧,是那麼地勇敢又讓人憐惜。
就因為這樣的無懼,讓他在全族見證下,光明正大地娶了她。
成了夫妻,行房本是天經地義之事.而且若不行那男女之事,花好好未來便不能再生兒育女……
這樣的想法讓他現下方知,他早已對她存著私心,他想要看她懷娃娃,不是別的男人的娃娃,而是他的娃娃!
放她自由,根本是他欺騙自己的誑言,他好想和她帶著他們的娃娃,並肩而立,共度晨昏華景,齊享生命悲歡。
岳權心念大轉,原本潛藏的真正心願狂馳如電、威勢如雷,戰勝了他的最後理智。
人生再無所求,唯她一人最重要!
欲念一動便再也擋不了,岳權伸手撫摸花好好熾熱的臉龐,心神渙散的她因為他的溫度而磨蹭著他應和。
沒有無謂的羞怯,花好好想被岳權給包圍,她主動拉了他的衣袖,他並未反抗地倒向她,兩人在床上貼合為一。
“好好,咱們是夫妻了,記好,你已是我的!”岳權的熱氣吹拂著花好好的耳貝,對著她宣誓。
忘了曲雲衣,忘了一切,花好好什麼都不記得了,因為他說她是他的,她就是他的,她露出最甜的笑。
“我是你的妻子,我全部都是你的……”
還沒能說完,岳權便吻上一片柔軟如蜜的唇,舌頭霸道地侵入她,壞心眼地刷過她的舌根和貝齒,讓她的心幾乎從心口跳出來。
被男人的味道給寵溺著,染上了他的氣息,她素白小手只能握著胸口,可男人卻拆開她的依靠,讓她轉擁他有力的頸背。“依賴我,好好,你聽到了嗎?”
也許是被欲念燒昏了,也許是不願再隱瞞下去,岳權狂亂地撫摸著花好好,再也不忍耐,他要她只看到他,他要她賴著他。
他要成為她的必需品、她的空氣、她的食糧;最好沒有他,她就不能獨活,他便可以牢牢抓住她!
“嗯……啊……”
花好好被吻、被愛撫得情動難耐,根本無法回答:可她不回答,便引來岳權更激狂的撫摸,在撕扯之間,花好好身上的衣物早已不能蔽體,而岳權也脫去自個兒的衣裳,在燭光下,陽剛黝黑的男身和雪白精細的女身赤裸裸地相擁著。
岳權吻足了花好好的唇,弄得她心猿意馬,便向頸子攻城掠地。為了讓她發出更美妙的申吟,他舐咬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讓她身上開出更多的花朵,不自覺地舞動,清純的模樣更是妖豔異常。
“呵……啊啊……”花好好不知身在何處,眼前像有彩光流動,一切都好美,像在仙境一樣。
花好好是他的花,他的小花,也只有他能讓她盛放芳華!岳權拉開身子,欣賞她全部的美麗,將之烙印在腦海裏。
原本的刺激和溫度全都消失了,眼前一黑,花好好努力睜開眼,岳權熱切地望著她,有種下明的溫柔和兇悍,本就英俊的他,更是讓她昏得不能自已。
花好好怯生生地伸出雙手,在岳權面前完全展露自己。“岳大爺,好好好難受……可以摸摸好好嗎?”
雪白的小人偶,一對椒ru鼓漲,上頭小小的蕾兒硬挺挺的,等待著他讓它鮮豔飽滿,一對雪白腿間,已有點點晶亮的濕潤。
“好好真的好熱……啊……”一聲聲申吟,催得春情高漲。
岳權血脈僨脹,應她所請,俯身含住她的乳蕾吸吮,一手揉著她的胸,另一手向下探去,撫開芳草,在她身子泉源處尋找著,然後開始旋磨著。
“呀!”花好好的腦子裏像有什麼東西爆炸了一樣,她不住地戰慄著腰,彈跳的身子過熱地打著擺子,“迷豔”的功效讓她小小高chao了一回。
“好好,把眼睛張開,現在在愛你的人是我。”岳權喚道,手指仍不停搓揉著女人春草中的小核,然後探指往深處前去,指尖淺淺地在她的花朵外滑動著。
岳權早已受不了,可花好好是處子,他真的希望她的第一次不是只有痛苦的回憶,就算疼痛本來就是在所難免的……
粗長的手指慢慢潛入花好好的身體,她在興奮之中驚呼出聲。隨即,身軀每一寸都軟化成糊,偎在岳權的懷裏碎碎申吟。
“岳大爺……啊……好好好奇怪,可是好舒服好舒服……”
男人一聽,驟然停下動作,這一停,引來花好好長長的顫抖,她睜開水汪汪的眸子,不解地望著男人,希望他能繼續下去。
她不明白為何天堂和地獄居然可以一瞬間轉換,身體內有風在吹動,可卻像在焚燒,從骨髓深處痛了起來。
男人堅定地看著她,不顧她的驚呼和緊繃,慢慢將手指撤了出來,然後將他的男性勃發抵著她。
花好好被弄得渾身錯落、饑渴難當,欲念像雨水沖著她的身子,她眼睜睜地掉下眼淚。
“噓……別哭,好好好乖,喚我權。”男人情動地誘道。
花好好想也沒想,順著耳貝酥麻的氣息,嬌喘細細、甜言軟語地喚道:
“權哥哥……”
女人話一出,男人腰一沉,深深埋進她的身體裏,血脈在怒吼,她全身酥麻,高昂激動地隨之起舞,任他強悍地衝撞著她,麻痹著、狂喜著,一次次心神俱迷,失去自己,落在男人的懷抱裏。
月很美,花很香,夜無盡……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7:45
第九章
好累好累、身子好酸,腿骨內側也有些疼,奇怪了,自個兒的腿傷明明不在那裏呀!而那羞於啟口之處,怎麼涼涼的?
咦,怎麼還有斷斷續續的哭聲呢?
花好好在一團謎霧中醒來,睜開沉重的眼皮,便被在床頭邊跪著、哭紅一雙桃眼的殷小玄給弄得完全清醒。
殷小玄為了不同的目的,經常裝哭、不時假哭,但哭得如此淒淒慘慘、真真實實,還是她頭一遭見到!
“殷姑娘,你怎麼哭了?”花好好善良地問。
邊問邊打算起身的她,意外發現自個兒幾乎不能動彈,而身上涼滑的觸感極其古怪,猛地瞭解她沒有穿衣,只蓋著一床紗被!
一想到裸身的原因,便想起昨夜種種的醉人旖旎,未施鉛華的冰雪肌膚刷過一片紅豔,如朵嬌媚無雙的天香花一般。
看著床上的好友那副嬌羞不勝的模樣,殷小玄原已漸消的飲泣,又轉為大聲的號哭。
這教她怎能接受?她太不甘心了!她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早知道就不幫岳老大。讓他悶到死、恨到重傷,最好半死不活。
她的一屋子寶貝啊……他、他、他居然燒了她養了三年的寶貝們!
若不是海主子請求。和她承諾願下油鍋上刀山,只要他開口,她一定照辦,可能連其他屋子裏的都不能獲免。
好人難為,為了岳老大和花好好,這好人真不是人幹的!恩將仇報,怎能不教她傷心、悲哀呀!
殷小玄的哭聲,再度喚回了花好好的注意力。
“殷姑娘有事好好說,別哭別哭……”她頓了下,小小聲地問道:“你可知岳大爺人呢?”
殷小玄腫著眼,氣憤不平地抬起頭,隨即就滅了氣焰,像小媳婦似地站起來,委委屈屈、搖搖晃晃地捧來她剛煨好的桂圓蓮子湯,然後再度跪下,托著小茶盤奉上。
“岳少奶奶,岳老大和海主子今兒一早,就帶了整個船隊去尋少奶奶的弟妹了。”殷小玄夾著哭音,慢慢說道。
只怕舉案齊眉也沒如此恭敬,還邊哭邊說,真是讓人心疼不已。
花好好怎麼禁得起殷小玄這麼對待,努力伸出酸軟小手,將她拉上床邊坐著。
殷小玄雖曾受過威嚇,但天生嬌貴的她,半推半就地也就坐上床。
“殷姑娘,你別這樣,嚇到好好了。”花好好仍是躲在被中,軟甜說道。
“岳老大要我在他出海這段時間,好好伺候岳少奶奶,為昨晚調皮搗蛋付出代價……哼,我是幫他耶!狼心狗肺……嗚……”
一想起岳權怒氣衝衝地放火燒寶,殷小玄又是無限委屈,連段罵詞都說不好。
她又出不去了,青春歲月就要被關在島上,還有她好不容易養護大的心血結日陽們,嗚……
花好好看著傷心莫名的殷小玄。心思倒是飛到天外去了。
岳大爺出海了……為了可憐她,他做的太多太多,多到她還不清,也算不明白了。
自個兒嬌小的身子上,還有佔據他和曲姑娘初夜的痕跡,這教她怎麼還,又該怎麼辦?
他為她如此拔刀相助,欠債還債,欠什麼就該還什麼,能還什麼就盡人事吧!花好好在心裏下了決心。“殷姑娘……”
“岳少奶奶,你別再叫我殷姑娘,岳老大會再燒我的寶貝的,拜託,叫我小玄、小殷子或小玄子,什麼都好!”殷小玄誇張地拜請道。
“那我叫你小玄,你叫我好好,別叫岳少奶奶……”花好好的聲音低了下去,“我禁不起,也不習慣。”
殷小玄點了點頭,再度露出古靈精怪的眼神。“好好,昨晚幾個武術師傅跑來找我,問我有關你的事兒,想知道你願不願意幫忙教族裏的少年射術,他們對你的表現可佩服了!”
看到花好好的射法,江湖傳說中東北獵戶為了不傷到貂皮的價值,幾裏之外都能射穿一對貂眼之說,應是貨真價實、所言不差吧?
海民的重要長程兵器之一便是箭,族中箭術出色的人不少,可像好好能不仗蠻力光使巧勁,射術之奇便又在那些漢子之上了。
花好好抱著被子點了點頭。“好好還沒出師,不過陪著練習是做得到的事……小玄,你可不可以先幫我一個忙?”
“我殷小玄可是有應公,什麼忙?說咀!”老人家常說結婚了就是大人了,才一個晚上,花好好果然變了個樣兒了。
“幫我找大紅綢緞和繡線!我得還曲姑娘人情,我要親手幫她做嫁衣。”
花好好說道。
“這麼一件蝦皮小事,包在我身上!”殷小玄拍著胸脯答應了。
× × ×
時序由夏初到夏末,轉眼將是中秋,從洞房花燭夜後,整整兩個半月,花好好都沒有再見到岳權。
每一天,都在忙碌和想念中度過。
白天,她忙著教少年射箭,研究弓箭的製作;空餘時間,便回岳家幫忙照料被託付給岳大娘和曲雲衣的孩子們。
隴港的男女老少和悅親善不說,岳大娘更是非常慈愛地對待花好好。
聽曲雲衣說岳大娘一直想要個女兒,可是岳權的爹死得早,她只有一個兒子,這下可好,她很投岳大娘的緣,岳大娘老說兒子帶了個好女兒回來。
加上她懂得武術,攏港的人對她便又多了分敬重。
身為岳權的妻子,在攏港的生活,讓無依無靠的花好好每一天都幸福快樂,無法想像地充實。
而夜晚時,她便口裏念著祝福,手上忙著趕制嫁衣。
今兒個是中秋,文武學堂都放了假,中午時分花好好才有空拿著針線細細縫著。這套精緻嫁衣,在她如此趕工的情況下,電快告完成。
她如此拼命趕活,是因為今天下午岳大爺便要回港了,無論如何,她得在他回來之前將嫁衣交給曲雲衣。
花好好曾聽曲雲衣說過,每次海翔號回港,她都在等待心愛的人向她求婚,等呀等的,也等了這麼多年,反正是從小青梅竹馬,彼此也早已認定對方了,所以她要花好好慢慢縫,不用這麼著急。
曲雲衣曾說,就算沒有嫁衣,她也要嫁,所以根本無妨!只是當年她娘臨終前,剛好海翔號在西洋護船,愛人趕不及回攏港,於是她只得趕縫了套嫁衣,讓她娘在九泉之不安心。
這讓花好好更是充滿誠心誠意地幫曲雲衣縫嫁衣了。
小女人專心一意,沒注意到曲雲衣和殷小玄都來了。
“好好,海翔號回來了!你別縫了,快點!咱們去迎接你當家的!”殷小玄興奮地叫道。
但花好好一聽,更是加快縫了起來。”再等會兒,我只差這支羽毛,再一下子就繡好了。”
曲雲衣看著花好好如此仔細考究,也曾在窗外聽見她口中喃喃自語著祝禱之語,真是不好意思極了!
外頭響起號角聲和鼓聲,船已經進港了。
“唉唷!好好,不急在這一時,放著、放著!你不是急著見你弟妹嗎?”
曲雲衣也幫腔說道。
她可很識相,年少夫妻分離了幾個月,為了她的嫁衣還耽誤了見面的時辰,可是罪過得很!
偏偏花好好一固執起來,便是不動如山,這也是她們相處了一陣子之後,才發現她不只是個溫柔的女子:相反的,在她教導箭術之時,還是以嚴格出名的呢!
花好好低著頭,任思念之情滿溢,她小心不顯於外,還是一針一線細心縫著。
曲雲衣和殷小玄聽著門外的通報聲愈來愈大,而船舶進港的號角聲也愈來愈近,真是第一次體會到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心情。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終於’,花好好繡完最後一針,端詳了會兒,默念了句,打了個結,針一落,她將精美無比的美麗嫁衣捧起,輕聲說道:“雲衣,這嫁衣你看合下合身?”
“別管合不合身了,快點定吧!”曲雲衣無力地喊道。
“合!一定合!好好,你不知量了多少次身了,小玄擔保一定合!”殷小玄也跟著說道。
花好好手上嫁衣才一放下,兩個女人便死催活催著她飛跑。
還在港口遠方,便看到海翔號高大的船桅已經進了港。
打了場勝仗,又順利救回花好好的弟妹,整個港口歡聲雷動,不少人擠到港口來看熱鬧。
花好好才剛因完成嫁衣而松了口氣,一看見海翔號的旗幟.便紅了眼眶。
弟弟妹妹、岳大爺……終於又能再度見面了!
港口的人無不在等善良又討人喜歡的花好好,一看到她終於來了,便左右分道。
一看見港口出現久違的三張小臉,花好好拋下了曲雲衣和殷小玄,向前撲去!
“圓圓、寶寶、阿大!”花好好淚流滿面,抱著一個少女及一對男女娃娃呼喚著。
“大姐,我們以為見不到你了!”被抱住的三個人,不約而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
終於一家團圓,花好好急忙察看三個弟妹,意外發現他們不但沒有變瘦,反而長高變壯了,曬得更黑了一些,但是身上卻有些不明顯的傷痕。
若不是從小親手照料、拉拔他們長大,很難發現那些被隱藏起來的痕跡,花好好拉起他們的衣袖,萬分心疼地摸著。
“姐姐害你們受苦了……”花好好自責地說道。
“大姐,我們都很好啦!被救了之後,岳大爺很照顧我們呢!”年紀次長的花圓圓,和姐姐花好好形容十分相似,又哭又笑地說道。
“是呀!大姐,我們都吃得很好很多,香噴噴的雞湯大白麵天天都有,從沒吃得那麼飽過呢!”年紀最小的花寶寶,白白胖胖的手比劃了好大一圈,童真嬌憨地說道。
而花家長子花大等妹妹說完。便接著說道:“大姐,海翔號上的叔叔伯伯有教我武功,他們都說等我長大以後可以上船賺錢給家裏。大姐,我可以上船工作嗎?”
“可以,當然可以!”花好好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看到弟妹們平安無事,而且船上的海民都多所照顧,花好好感激莫名,更有無限的感動。
萬里無雲,秋老虎發威的天氣,一片陰影遮去了天頂能燙起人一層油皮的毒辣陽光。
花好好淚眼婆娑地抬頭一看,岳權正無比溫柔地凝視著她。
好一陣子不見,他更是英挺不凡,又再一次讓她心動了!看到他,便覺得幸福漲滿了心,自己也覺得有力量、有信心為他做任何事。原來這就是娘說的感覺,愛上自個兒夫婿的感覺……
“好好,在攏港還習慣嗎?近來可好?”在花好好單純的目光之下,岳權輕輕說道,原有的千言萬語全笨拙了起來,只剩這一句。
只要她好,一切便好了!
花好好一個勁地點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對她最重要的人都在身邊,世上最滿足的事不過如此,怎麼能不好?再貪,雷公爺會打的!
岳權從懷裏拿出一個信封,交給花好好。
“這是什麼?”花好好傻傻問著。
“是給你的東西,好好收著……”
岳權還來不及說完,肩上坐著白鷹的龍海兒信步踱來。
“好好,好久不見,不知岳大娘的身體可有起色,怎麼不見她的人?”龍海兒微笑問道。
花好好拿著信封,站直了身,對龍家少主充滿萬分感謝。
“岳大娘身子好多了,只是神仙大夫交代她午時這個時辰不得外出曬到陽光,所以她正在家裏休養。”花好好恭敬說道。
“醫怪果然是醫怪!你的腳看來全好了,不用再撐拐杖了。”龍海兒笑道,從她迫不及待跑向岳權和弟妹看來,她的傷腿已經完全復原了。
花好好不自覺地望了岳權二_-眼,點了點頭,雪白小臉浮起紅痕。“我把拐杖好好收藏在房裏。”那是可是岳大爺給她做的東西……
岳權將花好好多情的一瞥看在眼裏,笑了。
“你可是回來了,這一趟怎麼跑了這麼久,岳權,你也花了太久的時間了!’’站在一旁被冷落許久的曲雲衣涼涼說道。
一個半月前就收到打敗方元、救回花好好弟妹的信了。怎麼又花了一個半月才回到攏港?害得她心心念念海翔號的消息!
岳權板著一張臉沒有回答,倒是龍海兒難得地笑得很邪門。
龍海兒正要答話之時,殷小玄看著那張鐵青的臉龐掃向曲雲衣,眼看接下來就要瞄到她了。
想起心血付之一矩,茁疆公主怯生生地望了岳權一眼,就頭皮發麻地跳了起來!“岳老大……”她抖著腿兒、苦著張臉叫道。
她沒叫還好,岳權一聽到她的聲音,臉色立刻由青轉黑。
“小毒物……”岳權聲音又低又狠,聞者喪膽。
他話還沒說完,本來就在後退的殷小玄,立刻轉身跑了起來。
一個慌忙還胖了個倒,不死心地爬起來繼續跑,身上的銀飾邊跑邊掉在地上,亂撤之間,描出一條逃跑的路線。動作之大,引來注目。
岳權苦笑了一下,而其他的人則是十足新奇地看著殷小玄倉皇逃命的腎影。
“岳老大,我可有照顧好你的媳婦兒,別再燒我的寶貝,再燒我就得老死在攏港,再也不能出去了!”
殷小玄驚恐不已的話語消失在西邊森林裏,留下洋溢整個港口的震天笑聲。
為了慶祝海翔號回港和難得的中秋夜,攏港笙歌達旦,熱鬧地過了個好節。
花好好為了安頓弟妹和其他孩子,留在岳家和岳大娘、曲雲衣一起過節。
而被各家請去吃酒盼岳權,則是坐立難安,酒過三巡,隨便找了個理由便退席,早早回家。
回家見過休養生息的岳大娘後,他便往花好好房裏走去。
洞房花燭夜後,他便丟下她一個人在攏港,孤伶伶了兩個半月,雖然在攏港衣食無憂、安全無慮,可他就是放不下心,整顆心好像忘了帶出港,還留在她身邊,帆一揚、風一吹,他的心便被拉扯得痛了。
他不再瀟灑自由來去,而是一心掛念著,不知道她怎麼了?醫怪可有持續幫她治傷?腿傷可有好些?殷小玄有沒有好好照顧她?和娘相處可否適應?這一切的一切都煩惱著他。
有一夜,他突地怨起自己為何下帶著她上船,無時無刻相守在一起。
可終於把事情處理完,待要回港,他卻又遲疑了起來。
他畢竟是在她吃了藥的情況不要了她的,在這樣的前提下,他害怕她會恨他。
就連她不喜歡他,都能讓他想死:若她恨他,他更不知該如何是好,天地之大,恐將無他容身之地。
但今天看到她的時候,她不但沒有嫌惡的表情,反倒很歡喜,他能將這個反應解釋為她在乎他嗎?
只要一點點就好,人生很長,他有很多時間來愛她、來呵護她,等她有一天慢慢地愛上他。
這麼想著,他便腳步輕快,不自覺地在竹廊上跑了起來,穿過回廊和花梯,看見花好好房裏的燭火溫暖地亮著。
門扇上響起兩聲指扣,花好好輕聲問道:“誰呀?”
“好好,是我,岳權。”門外一聲溫柔的聲音鑽進了她的心。
花好好起身開門,岳權高大的身軀就站在門口,火熱的眼神、男子氣概的笑容,讓她又再昏了一次。
“進來吧!”花好好垂眸羞怯地說。
雖說她已經以他妻子的身分生活了兩個多月,可是這段期間兩人天南地北,再度獨處,說一點都不在意,絕對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她除了對他感恩以外,還明白那複雜的情感中有著深深的眷戀。那是母親口中的愛情模樣。
岳權聞言合上門進房,房內並設有多少變化,而花好好也如記憶中相同,那麼地甜、那麼地美麗。
在他的注目之下,她福了福身,而後便跪下拜倒。
“這是在幹什麼?好好,你快起來!”岳權趕忙扶起花好好,一邊著急地說道。
花好好抬起的小臉有晶燦的淚光。“謝謝你救了好好的弟妹,好好一生無以回報,但有一事相求。
她固執地不肯起身,而男人也不願使力強逼。“有多少事我都答應,你別跪著,不好說話。”
眼前女人有著萬分的決心,而岳權卻心疼她跪在冷冷的地上,
更在意的是她競用懇求的方法,她難道不知,只要她一一個微笑,要他水裏來、火裏去,他都在所不辭嗎?
也許是不習慣夫妻之間的默契,但他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寵壞她。
花好好不知她的舉動讓眼前無堅不摧的男人傷心,她的內心只有一個再單純也不過的念頭。
“經過這一遭,好好心裏明白,弟弟妹妹是絕不能再回長白山了,叔叔一定會再賣了他們……不知能否讓他們留在攏港,什麼活兒都可以,他們都很能吃苦耐勞,圓圓針線活不差,阿大也長大了,能做點苦力,唯一不能做事的是最小的寶寶,但她很快就會長大了,好好求您,讓他們留下,好嗎?”花好好哀哀說道,這是她唯一未完成的心願。
岳權原本僵硬的臉放鬆,一個柔和的笑容又掛上臉龐。柔情似水,不過如此。
“帶他們回來之前,我已經燒了他們的賣身契,他們早就是龍族之人,在攏港只要肯做事,他們一定有碗飯吃!你快點起來,不要再行如此大禮……一頓了頓,岳權低聲說道,“我看了難受。”
花好好聞言含笑,才肯在岳權的挽扶下起身。
這樣一個動作,正好讓兩人貼身靠近,幾乎能嗅到對方的氣息和強烈跳動的心跳聲。
那一夜,也是這樣,她在他的懷裏化成一灘水,他的一切,掩雲蓋日地包圍了她,讓她什麼也不能再想,只能一直一直地忘我人夢。
也許最純粹的喜悅,只是因為他陪在身邊而已。
花好好在這段時間裏一直在思索,到底是何時戀上他、愛上他,又是什麼理由讓她這麼心動?
原來什麼理由都沒有,只是因為他是岳權,就讓她再也收不回心了……
為了對方。再苦的事情也願意做,再困難電肯拼命,再害怕也會變得勇敢。娘呀,您就是這樣愛爹的吧?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幾句交頭接耳的聲音。
“是誰?”岳權先從兩人世界中回神,放聲問道。
門外一個少女遲疑了會兒,扣了扣門,“大姐,寶寶說想和你睡……”
花圓圓和花大一起看著大門,終於重逢,花寶寶的撒嬌病又出現了,已經哭了好一陣子了,他們不得已,只好來求姐姐。
但岳大爺和姐姐好像已經是夫妻了,來打擾別人恩愛,會不會被馬踢死呀?人小鬼大的孩子,心思倒是轉得很快。
花好好咳了一聲,看了岳權一眼,他放開手,眼裏有點無奈。她打開房門,又望了他一眼,便隨著弟妹走了。
× × ×
夜深人靜,雖是中秋,可長期在外奔波,加上今夜飲酒作樂,大多數的人在月漸西落的此刻,已是不知身在夢鄉何處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港口,原本盯哨的守衛一發現來人,便將她團團圍住,喝聲喊道:“來者是誰!咦?怎麼是花姑娘?這麼晚了,你要上哪兒去?”
花好好沐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搭著衣包,低頭不語。
“收聲,別嚷。”另一個耳熟的聲音自另一頭響起。
衛兵們收了兵器,拱手說道:“見過海主子。”
龍海兒出來散步醒酒兼之巡察四處,沒料到會見到花好好,揮揮手讓眾人退下,獨留她和花好好兩人。
“花姑娘,怎麼,要遠行?”龍海兒輕聲問道。
花好好見有守兵,知道不可能人不知、鬼不覺地離去,便點了點頭。
“好好已經幫曲姑娘縫好嫁衣,也已安頓好弟妹,不能再耽誤岳大爺和曲姑娘的婚事。如果我繼續留在攏港,曲姑娘的幸福便會毀在我手上……”
龍海兒劍眉一斂。她怎麼不知岳權何時勾搭上曲雲衣的?
“你不想留在岳大哥身邊?”龍海兒展眉笑問。
花好好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她只是一個責任、一個負擔。
“就是想,所以我得在自個兒陷下去之前離開這兒,現在還來得及……”
花好好非常哀傷,抱著衣包,若有所思地說。
趁現在還來得及,她得把岳大爺還給曲姑娘,讓他能娶真心所愛之人。
龍海兒看著花好好,心裏盤算著岳權的反應。
“花姑娘既然決心如此,不如讓海兒好人做到底,幫你最後一個忙。”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8:00
第十章
七個月後
永樂十四年的冬天特別寒冷,從入冬開始,瑞雪不過一場又一場,夾冰帶雹,凍得人拿杯熱茶正要就口,便發現那茶已經結了一層冰。
在北方順天府及東北地界,一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客棧裏,因天寒地凍,接連下了幾日大雪,生意十分興隆。
唉,明知它是黑店也得住哪!
便宜了它,因為方圓十裏內,除了這店,便是荒郊野嶺。
若是在乎時,大多數的客人只會打個尖,便再往北趕二十裏路,到北方大港——龍家的玄武港去做買賣。
可現在是冰雪封路、寸步難行,這家客棧外號“錢奴”的錢掌櫃,在短短十天之中就賺足了三個月的銀兩。
可是極難得的,錢掌櫃臭著一張臉,連白花花的銀兩堆在眼前,仍是悶悶不樂。
原因無它,正是天字一號房和天字二號房一男一女兩個客人,便能讓他對著銀兩掉眼淚。
男的是高頭大馬、威武強壯,一顆煞星;女的是古靈精怪、架橋撥火,一潭禍水。
打從五天前兩人趕路至此,他這家小店便發生許多事故,男的是脾氣火爆,按三餐喝酒打架,惹是生非樣樣都來;而女的只當是看戲,總是丟了銀子叫他別阻止。
錢是要收,但看一家店破的破、壞的壞,客人氣的氣、吼的吼,他還是心疼得很哪!
他開門做的是細水長流的生意,一個客人也得罪不起呀!他們胡鬧了五天,他明是賺錢,怎知暗裏會不會是虧本呢?
錢掌櫃算盤打得叮咚亂響。真是的!今晚再出事,就讓他們賠足十倍,補足未來十年的損失!
× × ×
看著一地破碎的舊桌椅、地上七零八落的傷患和驚慌逃命的店家,殷小玄放下箸,歎了口氣,再看了一眼怒火沖天的男人,不得已只好開口滅火。
“岳老大,這是老天爺要擋你路,你別亂出氣,咱們等天晴了,就回海翔號吧!”
岳權面無表情,目光中卻是熊熊烈火。他坐回殷小玄對面,舉起酒壇直接就口,咕嚕咕嚕灌了起來,直到喝光一壇才放下,用袖口抹了抹嘴,喚著小二再送上幾壇。
殷小玄苦著臉,也只能看著岳權借酒澆愁。
半年前,岳權和海主子狠狠打了一場,雖然激烈爭鬥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難分軒輊。
但他自此之後便不肯再上海翔號,只肯沿著陸路尋找花好好的身影,而海主子只能開著船追著他們。
唉!海主子也真是的,居然放逐了花好好,既然肯開著船追,為何又死下肯透露她的去向?這教嶽老大氣怎麼能平嘛?
一路跟著岳老大離開灌港,她看著他白天趕路尋人,晚上喝個酩酊爛醉,“癲狂癡迷”四個字已不足以形容他,連她這個旁觀者看著心裏也苦悶。
花好好呀花好好,小美人呀小美人,你可知道岳權為了你,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
岳權又喝了一壇,心裏還是痛,很痛很痛,撕心裂肺也不過如此,就算喝到茫醉,也只能暫時止痛一會兒,一旦清醒,整個人又被酸楚充塞。
如果他得如此痛苦,一生一世也不能解脫,無論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花好好,要她給他一個交代!
死愛錢不愛命的錢掌櫃,沒看清男人臉色,便靠了過來。“客倌,今兒個砸得狠,小店……”
他還沒說完,便被岳權單手提起,在半空中搖擺著一雙短腿。
“十兩、還是十五兩?”殷小玄夾了口梅菜幹問道。
若不是被天氣搞得進退不得在前,又砸了人家的店在後,這麼難吃的店家,她連看一眼也不屑。
“應該是二十兩,看在熟客份上,打個折扣,十八兩好了!”錢掌櫃顫聲說道。
“岳老大,放心吧!明兒個天就晴了,就能上路找花好好了,今晚該慶祝咱們不必再住這黑店,這麼個好日子就別殺生了哦?”殷小玄將銀錠按在桌上哄道。
岳權手一松,然後落座,繼續喝起酒來,而地上伸出一雙短手,迅速將銀錠摸走。
殷小玄沒有理會,又對岳權說道:“說真格的,海翔號定得快,咱們一村一村的停,要尋人快些,上船吧!”
岳權用力一拍桌上,“她走陸路,我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怒吼之聲,透露了他的心痛。
× × ×
“看哪!岳老大,咱們終於到了玄武港了!”殷小玄騎在馬背上,興奮地叫道。
岳權不理,只是跳著海面,看見海翔號的旗幟在青空中飄揚。
港邊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他眼一眯,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子,便策馬趕上前去,然後,因為再度失望而痛苦不已。
“對不起,你不是她……”岳權失落地說,被誤認的姑娘揮開他的手,急忙跑開了。
接著岳權仿佛又看見花好好的幻影,死命追著一個身影,那個懷有身孕的婦人提起竹籃,拔腿就跑!
唉唷!會出事兒,岳老大每次都亂追一通,這回是個有喜的,別嚇壞人家,唷唷唷,一屍兩命哪!
殷小玄趕忙翻身下馬,跟在兩人後面跑了起來。
“岳老大,你別再這麼隨便抓姑娘亂問!小心點兒,別傷到人家……岳老大,你別再跑了!”
發小玄好不容易追上岳權,他正抱起那嬌小的婦人,而婦人因為恐懼,低垂著頭喘氣。
“這個婦人大肚子,不是你的花好好!”殷小玄歎著氣說道。
在聽到“花好好”三個字時,岳權抱著的婦人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殷小玄吃了一驚,而岳權眸清目亮,扳起婦人的下巴,那衣著簡樸、雙跟含淚、挺著個大肚子的婦人,正是他苦尋多時的花好好!
“岳大爺、殷姑娘……”聽聞海翔號靠岸,忍不住偷偷來瞄一眼的花好好,沒料到岳權居然在岸上,才會來不及躲開。
岳權低頭一看,透過粗布衣料,傳來腹中胎動的感覺,不知該怒還是該慟,他橫眉豎目地看著花好好。“你幾個月身孕了?”
“快足月了……”花好好囁嚅地說。
岳權心中一算。“這是我的孩子!”
“不是!這不是你的孩子,你誤會了!”花好好死命搖頭哭喊。
“這一定是!好好,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一定要走?”
失去理智的男人怒目咬牙,而懷中的小女人已是哭得死去活來,殷小玄頭疼不已,於是便抽出了靴中火筒,朝天一放,在空中綻放一個煙火信號。
“岳老大,你別激動,動作輕些,好好她懷孕了,不要傷到她,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這裏不適合說話,你放鬆一點,一切等上了海翔號再談吧!”
殷小玄用盡吃奶的力量拖住岳權的手,生怕他太用力,會傷害到纖細的孕婦。
就在三方僵持不下之際,一艘小船迅速向港口駛來,在殷小玄半哄半勸之下,岳權抱著花好好上船,回到海翔號上。
× × ×
一年前,在同樣的這張木床上,受了傷的花好好昏迷著嚶嚀哭泣。
一年後,在這個艙房裏,懷了孕的花好好,神智清醒,但還是嚶嚀哭泣著。
由怒到恨、從恨而慟、由慟轉悲,最後,意外的是,只因為她在哭泣,岳權徒存心疼一種感覺。
顧下了自己,岳權看著花好好嬌弱的身體承受著一個成型中的生命,心中不忍,這幾個月來,她獨自一個人,不知吃了多少的苦。
真悲哀!被拋棄的自己,還會為對方著想,為對方感到悲傷和心疼,連想狠下心憎恨都無能為力。
“好好,這是我的孩子,對不對?”岳權再度開口,語氣已軟化許多。
花好好吞下眼淚,終於不再否認。“岳大爺,你別搶走他,我只剩他一個了……”她淒涼地乞求著。
七個月前,在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後,她便清楚明瞭,若她繼續待在攏港,岳權一定會為了對他母子負責,而放棄心愛的曲雲衣,為此,她才必須離開攏港。
她一路往北走,走到這港口,才想起她帶著身孕,已經回不了長白山。心中期盼著也許有一天,孩子可能會在這個港口、在不知名的情況下,偶然親眼見到他的爹,於是,她在這裏停泊下來。
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她才能堅強地活下去,在沒有岳權的地方,等待這個孩子到世界上來。
她有了很多很多的記憶足供懷念,還有他的骨血,她已知足。
在她和肚裏的孩子共度了孤獨的七個月後,她已經離不開這個孩子了,她不能、也不想把孩子交給他。
“好好,我不會搶定你的孩子。”岳權悲從中來。他要的是她,沒有了她,有再多的孩子,又有什麼意義?
花好好偷偷抬眼,試探地問道:“真的?”
岳權按著太陽穴,點頭應允。
花好好可憐地笑了笑,“謝謝岳大爺成全,好好會誠心祈求老天爺,保佑你和曲姑娘,讓你們也生下一堆健康強壯的寶寶!”
悲傷中的岳權皺起眉,覺得花好好話中有蹊蹺。“我和曲雲衣?”
花好好用力點頭,都要當娘的人了,還是純真無邪。“是呀!岳大爺不用顧慮好好,早日和心儀的曲姑娘完婚吧!”
心儀的曲姑娘?他什麼時候和曲雲衣……在花好好眼中,他們是這種脫軌的關係嗎?
岳權的怒氣突然消失,悲傷也淡了,一種莫名的失意裏,摻了點光明的可能性。“你以為我喜歡雲衣?”
一聽到他這麼問,花好好強打起的笑容碎成片片。“岳大爺一定喜歡的,您隨身帶著曲姑娘的信物,而曲姑娘也準備好了嫁衣;等著海翔號回攏港,等著您向她求婚……”
淚珠再度滑落,花好好純真的語氣染上濃濃的哭音。
“信物?什麼信物?”
“荷包!被我弄丟的荷包……對不起,我只來得及幫曲姑娘縫好嫁衣,來不及縫荷包還給岳大爺……”
“曲雲衣的荷包和嫁衣?就因為這兩樣物事,便讓你“洞悉”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岳權一字一字艱難地吐出。
花好好圓睜著淚眼頷首,岳權徹底覺得被打倒、被擊敗,就算是船被搶,也不像此刻沮喪,可偏偏心頭又帶著一絲絲甜喜。
“你為了成全她,不惜帶著孩子離開?”
此回,花好好卻咬著唇搖頭。
“不是嗎?”岳權再問。
“我是為了成全您……我只求您能幸福,能和心儀之人長相廝守。”
曲姑娘是個好人,但她並無多餘心思放在曲姑娘身上,她的心緒念頭都只為岳大爺而動。
岳權舒開深結的眉心,落坐在床前地面,探手撫著花好好曾經受傷的左腿,是那麼的輕、那麼的柔,溫暖得讓花好好誤以為現在身在四季如春的攏港,而非冰封酷寒的北方。
忘了悲傷的她,憶起了一年前他也是這麼幫她上藥,像摸豆腐似地細心疼寵著……
“好好,你欠了我七個月的時光和你懷著孩子的經歷,外加你拐帶我的女人,這筆帳款,利錢不低。”岳權突然說道。
花好好還轉不過來,腦海裏只接收到可怕的“利錢”二字——當初叔叔就是因為付不出利錢,才嫁了她、賣了弟弟妹妹!
“岳大爺,好好沒有錢……”單純的花好好受到驚嚇,??說道。
岳權笑了笑,花好好只覺眩目。
“那好,你回攏港,這一生慢慢地還。”岳權吟道。
花好好往後貼在床板上,不停地搖頭,“不成的,曲姑娘她……”
話還沒說完,小小的艙房門便被人一腳踹開,在門外偷聽的殷小玄終於受不了了,一手提著男人衣襟,決走進來發難!
再鬧下去,主角不苦,她定先瘋!
“好好,你全誤會了,雲衣的對象是他!”殷小玄哭天喊地。
花好好眨巴著一對杏圓大眼,眼前板著一張臉的男人,正是非常照顧她的劉基!
“我不信!雲衣的荷包在……”
這時龍海兒也半牽半抱著一個臉色蒼白的病態美人走進來。
“呃……我又想吐了……好好,我和岳權是清白的,我一點也不喜歡他,我喜歡的人是劉基……呃……你聽完我們的解釋,快點回來吧!我要下船,一定得要下船……”曲雲衣頭昏腦漲地說。
岳權先是望著曲雲衣,又感激地轉而望著龍海兒。
原因無它,曲雲衣雖是女中豪傑,生在海民龍族之中,卻有一丟人的毛病,那就是從小就怕上船,一出海就犯海病,而且是治不好的那種海病。
“好好,當初我沒解開你的誤會,是因為我想和岳大哥再比試一場,可結局還是難分勝負,我徒忙一場,又害得你們骨肉分離。”龍海兒說道。
她也知道不應該,可心裏就是不舒坦,待岳權出走,她便押著曲雲衣跟隨著他的行蹤,但他不願上船,連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她。
看著大腹便便的花好好,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若是知道花好好已經懷了身孕,她會知道分寸。
“可是……”花好好低喃,整個人都糊塗了。這樣的意思是代表曲姑娘不喜歡岳大爺嗎?
“連雲衣都親自來澄清了,沒有什麼可是了,和我回攏港!”岳權展開懷抱。
花好好傻傻地想伸出手,?那間又縮回來。“岳大爺您不能這麼對我,您不愛我,卻拿我代替曲姑娘,好好會受不了的!請您不要自甘墮落,要勇於追求真愛……”
花好好的話再度被人打斷,不光是眾人頭痛抓狂的歎氣聲,主要是岳權鷹目炯亮的威壓感,讓她把要說出口的話又吞回肚子裏。
岳權緩步靠近,以體型的優勢讓花好好眼裏只看得到他一個人。
“我的真愛是這個女人……”岳權按著花好好的心口。
“我的真愛傻得不知道我愛她……”輕手推了推花好好的額心。
“我的真愛不懂我說不出口的話……”拉了花好好的手放在自個兒心口。
“我的真愛在我追到她的時候,還不知道我這七個月裏,連想自甘墮落都做不到,只能不斷地找尋著她。”
花好好傻了一會兒,停止的淚又湧出,可那淚卻不是苦澀的。
“岳大爺,好好可以貪心地想,您是喜歡我的嗎?”花好好小心地問,好像生怕太大力說話便會驚醒這個夢。
“你以後再叫我岳大爺,我便不回答你。”岳權笑著答道,看著花好好心急的表情,又補了一句,“你先前喚我權哥哥的,忘了嗎?”
花好好的粉臉驀地嬌豔鮮紅起來。
兩人在床上情深意重,殷小玄悄悄地探頭想多看幾眼,龍海兒卻出手拉著她往外拖,她無聲地張嘴歪臉,哀求主子再讓她瞄一會兒,龍海兒卻給了個“不准!”的嘴型。
正當兩個女孩安靜地拉扯之際,花好好突地驚呼,將岳權又推開了些。他雖因被拒而不悅,卻仍擁著她,而她只能以眼神表達同樣的失落之情。
“不成的!好好不能回攏港!”花好好再度哀道。
“為啥不成?有啥不成的?”殷小玄不等岳權開口,便急忙問道。
哎唷!這誤會不是都解開了嗎?現在只差一幕大團圓了,怎麼這花好好又不要回攏港了?
“好好已經許人了,許給村裏的黃老爺,好好生完孩子,還是得回長白山的……”說到後來,因為太難受了,花好好又啜泣起來。
岳權一聽,只覺不可置信。“你要帶著我的孩子去嫁人?”
花好好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猛搖頭,表情說有多淒涼就有多淒涼。“不!好好不能帶孩子進門……”
聞言,眾人吊在嗓子眼的心才降了下來。
“好好會將孩子留在專收孤兒的同善堂,天天燒高香祈求有好人家能收養他……”
瞬間,眾人差點沒嚇昏過去。
岳權的太陽穴像有鞭炮爆了幾爆,整個人快從床上摔下去,只覺快要暈死過去。這小女人的想法太過可怕,他光是想便覺得自己的未來無光,一生活在心痛之中,每一日醒過來,便得面對悲慘的事實。
“你要嫁人,然後遺棄我的孩子?”
花好好點了點頭。
岳權好想用力搖晃花好好,把這些變態的想法從她腦子裏給甩出去,甩得連點渣滓都下剩。
可是她是孕婦,懷了他的孩子,他不能這麼做。
“岳大哥,”待岳權回頭,龍海兒才吟吟笑道,“上一回,咱們不是來過長白山了嗎?”
龍海兒一提,岳權才回過神來。
“好好,我曾交給你一個信封,你有帶在身邊嗎?”岳權重拾希望,笑著問道。
花好好點點頭,從懷裏摸出個因不斷觸摸而微微破損的信封,將它遞給岳權。
這是岳大爺給她的東西,她來不及拿走拐杖,但這信她貼身帶著,日夜揣在心口。
岳權打開信封,展開三折宣紙書信。
“你看!”岳權激動地說道。
紙上龍飛風舞,非黑即白。
“好好看過了。”花好好說道。
岳權將花好好抱回懷裏,但懷中小女人依舊抗拒著。
“怎麼了?你不是看過了嗎?”岳權困惑問道。
殷小玄和龍海兒一樣不能明白花好好的反應,過了一會兒,殷小玄重擊了一下掌心!她急急走上前去,附在岳權耳邊小小聲說道,只見男人豁然了悟,點了點頭。
岳權將書信展開,放在床上,拉著花好好的手指,一個字一個字地認著,並且念給她聽:“休書”皇天在上後上在下,黃氏宗親見證,余黃祖恩厚顏無恥,強娶民女花好好,今日立此休書,從此此女嫁娶,不與本人相干永樂十三年八月初一,黃祖恩及黃氏宗親謹上。”
不識字的花好好聽著聽著,終於明白這張書紙的意義。
她的自由、她的未來、她的愛情,原來在七個月前,便已交在她的手上!
“去年營救花家弟妹時,我已經告訴岳大哥你曾被強逼許人一事,所以咱們特地走了趟長白山,要了這紙休書。”龍海兒說道。
“我自由了嗎?”還在驚嚇之中的花好好喃道。
岳大爺和曲姑娘之間是清白的,岳大爺是喜歡她的,而她也不用嫁給黃老爺,不用將孩子給丟棄,不用壓抑自己滿懷的愛意,不用親手殺死自己的親情和愛情?
花好好將休書抱在懷裏,看著岳權的臉,這是她眷戀不已的男人,她能投入他的懷抱了嗎?
她在心中祝禱著:娘,好好可以有夫婿了嗎?
“對!你自由了!和我回攏港,當我岳權一生的妻子,當我岳權孩子的母親,讓你肚裏的孩子姓岳,讓我日日夜夜守在你的身邊,一輩子好好愛你!”
岳權的每一句都是花好好心底的願望,她曾以為是白日夢,她連想都不敢多想……
“真的可以嗎?好好可以這麼貪心嗎?好好可以有只屬於自己的夫婿嗎?”
花好好驚喜交加。
原來老天真的有眼,不用等到來世,就能和岳權重逢!
她覺得快要不能呼吸了,只是偎在他懷裏,她就覺得好幸福好幸福,沒有但書的幸福,沒有顧慮的幸福,完完整整的幸福……
岳權感覺花好好放鬆下來,便呵疼地將之擁緊,他知道,他已經抱住自己的未來,她便是自己的一切所有,而攏港將會是他們的家。
“海主子,今兒個吹西北風,海翔號正好順著風,打道回府吧!”岳權抬頭說道。
龍海兒嫣然一笑。“海兒在此謝過岳大哥不計前嫌。”
語畢,龍海兒便將殷小玄一干人等全帶出屋外,將小小的空間留給終於重聚的兩人。
“好好……”
“什麼?”他在喚她呢!她好歡喜哦!
“喚我權!”
“權哥哥……”
她喚了他呢!他從未如此滿足。
月全、花好,有情人終能成雙。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8:37
【書名】毒姬的嫁妝
【作者】光澤
序
各位讀者大人,大家好!
肥仔光為了能再度現身,大跳鋼管以報恩--
不不不,求大人千萬別燒書呀,肥仔光不跳肥油操就是了!
謝謝大人們的大恩大德,肥仔光願以身相許--
不不不,別跑呀!為什麼肥仔光每次這麼說,都會嚇跑人呢?肥仔光好心傷呀!
(肥仔光軟趴在地上,一抹鬼火從肩頭升了起來。)
鬼火狂笑:知道妳有多可怕了吧?所以聽鬼火的勸,別再現身為害人間啦!
肥仔光嘟起肥油嘴:我才沒有為害人間……殷小玄才是禍水,人家不是啦!嗚……
(一柔美少女款款步出,眼眶一紅,拿出手巾子拭淚。)
鬼火斜瞪:妳看,這段時間,妳把她弄哭幾次了?現在又把人家弄哭了,怎麼可以讓人家演這種怪角色呀!先是設計花樣年華的少女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物件,又設計她玩毒藥、春藥,妳有沒有人性呀?
(肥仔光窩在牆角,陰沈地漾起幸福微笑。)
肥仔光低喃:就是沒人性,才會編這種內容呀!你不懂,這種美少女需要被折磨、被徹底地蹂躪,方能從痛苦中散發yim靡的美感,那才稱得上是極品,我玩得可爽咧!
(一模特兒款男子飛踢變態肥仔光,誤踢鬼光,當場滅火!見到礙眼的鬼火消失,肥仔光佯裝傷心的模樣,實則內心暗喜!)
肥仔光哭喊:鬼火!你別走呀!你陪伴了我這麼多年,總是吐槽我,你消失了我怎麼辦?我要是爽過頭了,心血管破裂怎麼辦?萬一笑到顏面神經失調怎麼辦?
(肥仔光說著說著,便又哭又笑地甩起肥油,狂奔到天際,現場僅留一少女和男子,傻眼地無言以對。半晌,模特兒款男子回過神,將柔美少女的眼淚抹幹,向讀者大人們一拜。)
模特兒款男子:作者數度發瘋,請見諒。
柔美少女強打起微笑:謝謝您挑了這本書,也很謝謝您耐心看完作者發瘋,請您放輕鬆繼續觀賞由我們主演的《毒姬的嫁妝》!
一男一女粉墨登場拉開布幕,隆重為您呈上一出明朝古裝喜劇!
楔子
明朝永樂十三年七月
江西景德鎮昌江畔的白家別館白雲居內,一個老管家在赤剌剌的豔陽下,拿著拜帖穿門過院快步行走,狂奔到內院的秋聲齋。
盛夏天氣的午覺時刻,人人昏沉欲睡,但在白家書齋外,數名小僮仍是小心當差,一看見大總管罕見的急忙模樣,便扣了聲門板,輕聲向內報導:「三少爺,陶總管來了。」
唯一在閣內伺候的少年,放下帳本停止讀帳,忙將人迎了進來。書案後,青年公子半偎半躺,說是在看帳,還不如說是在聽戲模樣。
公子一抬眸瞧著來人,更是有股說不盡的富貴優雅,風流瀟灑。
「三少爺,有客持拜帖來見。」陶總管抹著一頭暴汗,低聲說道。
被稱為三少爺的白藏,玩著扇柄的玉佩,莞爾地看著家裏的大總管。
這人長年在白家辦事,泰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如今一張拜帖便讓他如此慌張,自然勾起了他的好奇。
「不過就是張拜帖,又不是禦窯廠的羅內相來向陶總管索討牌桌上輸掉的賭銀,怕什麼?」白家三少爺白藏取笑地說。
那陶總管也不回嘴,將拜帖遞給名喚如意的侍僮,如意展開拜帖,恭敬地放在書案之上。
白藏直起身子,就只那麼一眼,便是堂堂一笑。一旁兩人看慣了那算計意味濃重的笑容,頸背冷麻了起來,陶總管更是小心謹慎地開口。
「三少爺,可要將客請進來?」
「人都來了,當然得會上一會。」
主子說得輕鬆不過,其他人卻不能如此雲淡風輕地對待。
「可這客人,恐怕是來意不善……」陶總管惶惑說道。
富貴人兒起了身,走至窗邊,望著瑰麗庭園山水,「刷!」地一聲搖開玉竹扇子,笑意不減,從容大度。
「千方百計,才讓我能見她一回……」白藏緩緩說道,思索了會兒,又再度開口說道,「請貴客到槿花閣,我隨後就來。」
陶總管領命離去後,侍僮如意拿了面團扇走到主子身邊,一邊打著一邊請示道:「主子,可要多多安排些人『伺候』?」
這人來頭不小,要是有個閃失可不是好玩的,大意不得。
身為主子貼身侍僮,如意懂的事兒可不少,他口中的「伺候」,可不是一般的伺候,而是由府中養的死士打手伺候!
白藏凝眸淺笑,僅是搖著扇子向著花廳走去,如意雖然擔心,但也只能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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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巧的小花廳滿是江南風情,遠方借著珠山的瑰麗景色,粉牆黛瓦之內臨塘近柳,身處其中使人神清氣爽,暑意全消。
水上小閣四周環著大紅朱槿花,幽香處處,雖是人工建造,卻是一派自然寫意。
美景當前,花廳內卻並不平靜,除了陶總管之外,主因是閣裏坐了個英氣逼人的紅衣姑娘。
年紀輕輕的姑娘,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可她不似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而是帶著鋒利防身的兵器,人是驚世絕色,但那放肆不羈、不怒自威的情狀,讓人不敢任意靠近。
她隱藏不住的霸主之尊,威風凜凜,顯示她並非凡物。
正此肅然之際,一陣朗朗笑語自水上回廊傳來。
「今兒個是什麼好日子,白家能得如此貴客光臨,耳聞龍家少主討了長江口的倭寇方元,這廝燒殺掠劫無惡不作,多少載滿瓷器的商船被洗劫一空,死傷無數,容在下替景德鎮的瓷商們向龍姑娘說聲謝!」
龍海兒場面話聽多了,聞言未笑,端杯啜飲,並不起身。
白藏拱手作禮,見她不理而且眼眉含雷帶怒,便知已東窗事發,索性收了禮數,笑著坐下,留下如意一僮伺候,摒退眾人之後才又開口。
「龍姑娘今天所為何來?」白藏搖著扇問道。
聞名不如見面,龍海兒果然不愧讓當今朝廷又懼又怕、又愛又恨的龍家未來女王的稱號,果真是來者不善哪!
龍海兒注視著男人的笑臉許久,詞輕語淡地說道:「白公子,龍海兒的來意,您應明白。」
前些時候,白藏誤抓了龍族之人,還害得那姑娘摔落山崖,若非大難不死,自己今天就不是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
而這深藏不露的男人,真正想抓的是殷族公主殷小玄,她倆從小一塊長大,雖名分上為主仆,但實為知交,這讓她不得不來這一遭!
「容白某猜猜,可是為了在下的婚事而來?」既然已事蹟敗露,白藏便直接說道。
這一問,倒是讓龍海兒笑了--一個陰沈的笑。
「你們的婚約已經取消了!殷小玄是我龍族之人,不再是白公子未過門之妻,你為何又要抓她?」龍海兒質問道,心裏疑惑重重。
白藏丟給如意一個眼色,那少年便機伶地拿出一個法華紫瓷盒,走至龍海兒面前跪下,雙手捧著,恭敬地開啟。
盒裏有對雪白事物,據她所知這不但稀少,而且絕無僅有;當年白家當家送上門的唯一聘禮,也只是一隻雄物而已。
「我要再聘殷小玄一次!」白藏望了眼龍海兒佯裝平靜的臉龐,又繼續認真地說:「殷族唯毒是命,這一對雪蛛雖已死了多年,但牠藏身之處,天地之大只有我一人知曉。若她想要此物,便請她下嫁白某,待找到此物,是走是留隨她意願,白某必不多加攔阻。」
「是走是留隨她意願」此語一出,讓龍海兒若有所思了好一陣。
「龍姑娘的媒禮,白某亦已準備。」白藏沉吟了會兒又道。
英俊男人不說還好,一說這話,倒是勾動了龍海兒的脾氣。
「閣下好大的口氣,龍海兒倒要聽聽這禮!」龍海兒更加冷淡地說道。
誰人不知白家富可敵國,大富大貴,又是朱家面前的當紅皇商,禦窯廠的官瓷,泰半技術釉彩都是出自白家配方。
可她龍族是海上霸主,和應天府朱家雄據二方,連朱家當家她都不放在眼裏,白藏又能拿出多大好處讓她心動?
看龍海兒動了肝火,白藏以手示意,請其勿躁。
「在下並非小看龍家,龍姑娘誤會了,白某只是有一件雙贏的生意,想請龍姑娘安排。」白藏斂氣說道。
「願聞其詳。」伸手不打笑臉人,龍海兒也只好淡然說道。
過了一個時辰,龍海兒帶著一盒雪蛛及一椿獨門生意離開白家。
白藏含笑看著龍海兒的背影。「不管要多少代價,殷小玄,我都不會再讓妳溜走!」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8:53
第一章
明朝永樂十四年十月
星月無光、夜黑風高的夜空中,一隻白色的海鷹振翅飛翔。
牠領著一葉小船以飛快的速度沿著長江口向內陸走,直到了鄱陽湖,再轉往昌河前去。
時值深秋時分,江面霧冷,白茫茫一片視線不清。船上除了質樸率真的草莽大漢之外,正中間坐著兩個女孩兒,還擺了數隻雕花檀木箱。
那對姑娘如花似玉,一個身著大紅衣裳,氣宇軒昂,另一個被銀飾蒙了臉,說不出是何面容,但看上去卻是尊貴得很。
她一身全黑綢衣,墨發全結成長辮,垂著大量不透明的寶石,由上至下滿滿佩戴著:特殊樣式的銀制頭面、頸環、腰繩、裙佩之物,單是熔了換銀兩,至少也值三百兩,若再算上工錢,恐怕非要五百兩不可,再加上寶石,只有「驚人」二字可以形容。
紅衣姑娘面露擔憂,眼神如炬,凝視著哼歌作戲的黑衣小姑娘。
「小玄,妳真的要嫁嗎?」龍海兒再度問道。
她不加掩飾的關心,讓殷族的殷小玄噗哧了聲,一隻素手撩開面前礙眼的銀穗花串們。
女子奇美妍豔,又嬌又嫩,白皙的面龐在無光的夜裏閃動著神奇的璘光,嘴角一揚,給了龍海兒一個勝過滿天星月的璀璨笑靨。
「爹娘一看到雪蛛馬上拿去煉毒,我若是不嫁,哪來一對雪蛛還人家?更何況,他們開開心心地煉了毒,可沒留半點稀世雪蛛給我,等我嫁過去,尋了那對活寶貝後,我就按那白藏所說,休了他回瀧港,過我下半輩子逍遙快活的日子去!」殷小玄嬌滴滴地說。
兩人正說話之間,小船拐進一個小渠道,在一大宅後門船塢靠岸。
岸上老總管幹瞪著眼,等得心焦,旁邊還有隨從提著燈籠領著一大票男丁正候著呢!殷小玄拋了個媚眼給龍海兒,輕盈地躍至岸上。
小船在龍海兒的一聲令下,悠然離去。看著水面的船痕及天上的飛鷹,殷小玄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回身。
眼見一大群下人們個個垂手站立,為首的那個白髮老頭,應該是個管事的吧?
還沒等未來主母開口,陶總管必恭必敬地行了個大禮,後面一長列的人更是全都跪下,除了火把,連那兩盞燈籠都貼著地面了。
就這樣,黑衣少女面前的兩大排人全伏地膜拜,在這黑漆漆的大半夜裏,看起來還挺陰森的。
殷小玄無可無不可地大剌剌看著這一幕。
「小的陶仁遠,領著家人們來給三少奶奶請安了,願三少奶奶長命百歲,萬事如意。」陶總管祝道。
殷小玄一聽,便皺起柳眉,嘟起朱唇。「討人厭?這是什麼名兒呀?你出生時是克死了誰?爹娘再不喜歡你,也不該叫這名呀!」
還以為那一大隊人兒聽了她的笑語會發噱,可卻一片靜悄悄地鴉雀無聲,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讓殷小玄俏臉全黑,凍結在當場。
過了一會兒,陶總管拱起手,禮貌說道:「若三少奶奶覺得這名不討喜,小的隨您怎麼高興,就怎麼叫喚。」
老人家老實殷謹,但他不知殷小玄是最討厭別人這麼奴聲奴氣的!
漢人呀,真是死腦筋!
「好了好了,都起來吧!」殷小玄揮揮手,懶得再說。
陶總管帶著下人們爬起來,緊接著又說:「夜深露重,三少奶奶趕緊進屋吧!別著了風寒,三少爺等您多時了。」
宅深院大,陶總管喚人抬了頂小轎,將殷小玄抬進白雲居面對她的命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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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樓內,大紅龍鳳燭亮光四射,各處都是紅色雙喜字樣,喜床上流蘇垂帳,鴛鴦被長壽枕,左一珊瑚屏風,右一琉璃鏡架,前一千拼案,後一水晶床,放眼所及是金碧輝煌、恍若仙宮一般的富麗風雅。
一身黑衣的殷小玄,轉著圈圈打量這屋子,一對媚眼圓張,為了白家的奢華而咋舌。
她可是朝廷欽犯之女,不能大張旗鼓,只能偷偷摸摸地嫁進門,可是這房裏喜氣洋洋的佈置,還真有辦喜事的款數。
殷家現已落難,她又害怕豪門漢人規矩多如繁星,好不容易才求爹爹悔婚,真不懂白藏為何如此拚命只為了要娶她……
懶得想了,理他呢!
不管他為何要娶她,等她得了雪蛛,再幫他生個孩子,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心安理得的殷小玄在桌案邊坐下,舉起匙箸,享用起美味的宵夜。美食當前,再也不管她今夜是新娘,應穿戴齊整安靜地坐在喜床上等夫君來揭喜帕。
菜好,酒更好,吃過山珍還有海味,喝了瓊漿還有玉液,殷小玄是吃得不亦樂乎!
白藏一推門,便是這樣一幅奇景--喜房內沒有羞答答的新娘,只有個大剌剌的食客,頭也不抬地專心大吃大喝!
輕聲摒退看得傻眼的奴僕,白藏微笑地聽著門板合上後,才落坐在殷小玄身旁,靜靜看著她開心地吃喝。
他不喜穿喜袍,這小姑娘居然更絕,穿著黑衣來嫁人!一黑一白,倒是有趣得很……
正胡亂想著,白藏看著桌上嘗慣的菜色,再看一眼設小玄大吃大喝、再享受也不過的模樣,不知為何也嘴饞了起來,才下箸,正好和她眼光相同,選上同一塊鮮魚,筷距不過幾分,她絲毫不肯退讓。
「喝!是誰?」
正要退敵,殷小玄抬起頭來,在銀光搖曳之間,一個白衣貴氣公子,俊目修眉、面若敷粉、似笑非笑地映入眼來。
「嗯,果然好吃。」
她正在驚歎之際,那人趁其不備夾了魚便入口,吞食之際,幸福萬分地舔了一下紅唇,嘔得她是極不甘心!
白皙手指一比,指在那男人鼻上,怒道:「你搶我的魚!」
「這桌菜我也有份,用『搶』言過其實。」白藏輕輕笑語,但內心卻因殷小玄的嬌媚而心念一轉。
二八佳人,女子十六歲是最美的年紀,這殷小玄美若天仙,比青樓女子更豔麗,卻不帶半點煙花氣,氣質矜貴不已。
頭冠銀簾之後,一對桃眼像會說話似的,嘴角雖怒亦是微微揚著,膚色極為白細,有種淡淡的光芒,身量修長卻不乾瘦,穠纖合度,一舉一動皆風情萬種。
男人心中暗暗一驚,他的娘選中了這個女子,應該是預見他會為她的美而心動吧!
「你也有份……那想必你是白藏了。」殷小玄放下箸,松鬆軟軟地說道。
原來他就是白藏,這個好看的男人就是她未來的丈夫了,唉!什麼東西都是他家的,這魚只得讓他吧……
白藏微微一笑。「怎麼不喚我夫君?」
雖今夜要來嫁他是件事實,但男人明顯是忝不知恥的調戲舉動,讓殷小玄一聽便臉紅了。
她本來就喜歡賣弄風騷,常常故意嬌聲甜語,玩弄他人看得到而吃不到,然後暗自開懷作樂;但今天一聽白藏說話,她才知道什麼叫作迷魂魔音。
從他口中發出陣陣溫柔撥動人心的醉聲醇音,全身被熏得輕飄飄的,連骨頭都要散了……
連想裝妖魅,只怕這男人還勝她幾分吧!
「別講話有氣無力的,像只蚊子叫般惱人!」殷小玄輕拍桌面,不服氣地嘟嘴說道。
聞言,白藏用扇柄掠開了那片銀穗,不料他會來這一手,殷小玄未防,讓他直視她薄紅的臉龐。
「怎麼,嫌我說話不好聽,不愛聽嗎?」又是那樣迷人性感的語氣,柔柔說道。
殷小玄一氣,正要拍開白藏的手,男人識相地抽扇回袖,幫她斟了杯酒。
「難聽得很!又不是姑娘家,勾魂呀?」少女咬牙罵道。
白藏眸子一暗,幽幽瞅著她。「我要勾引妳呀!我的小玄兒。」
殷小玄仰脖喝了口酒,才壓下全身被激發的雞皮疙瘩們。他、他、他要不要臉呀?
「我雖得嫁你,但先約法三章,別肉麻當有趣,自以為是情聖!」殷小玄粗魯地說。
呵,看起來輕浮浪蕩,原來還只是個嫩姑娘,這麼喊喊就受不了了?
「那……要我叫妳娘子,還是叫妳小心肝、小寶貝、小肉兒?」白藏笑笑地問道,對於逗她,開始覺得有趣了起來。
娶她是情非得已,但若是能增加些樂趣,也倒不壞。
向來是自己輕薄別人,占別人便宜,何曾如此被人吃豆腐?殷小玄眸光一冷,發尾一顆寶石「喀!」地一聲展開,仔細一看,那不是珠寶,而是一隻黑色小蜘蛛,敏捷地朝白藏爬去。
白藏「刷!」地一聲搖開了扇,將那小蜘蛛給揮到桌下去,不一會兒,喀喀喀之聲大響,黑色玄蛛從四面八方包圍男人。
殷小玄露出一個冷豔甜笑,欣賞心愛寵物捕食獵物這一幕。
男人下一秒便舒眉轉笑。「妳不想知道雪蛛的下落了嗎?」
玄蛛頓時停了,殷小玄什麼也沒做,但牠們全爬往新房一叢鮮花,轉眼不見蹤影。
脫下頭上銀冠,殷小玄的大好面容再無遮掩,一對嬌媚大眼專注地凝望著白藏。
「這就是我嫁你的唯一原因……」語尚未落完,殷小玄咬破了手指,一顆血珠便滴入酒盞之中,她搖了搖,將杯靠在白藏唇上。
苗族公主從小喂毒,飯食有一半是在服毒,她渾身是毒,肉是毒,血亦是毒,若沒服用她族內秘藥,凡是敢傷她的人,不會有半個好下場,更別說他今夜會奪去她的處子身!
呵呵呵,只要沾上她的血,頓時倒斃,藥石罔效。
是以先前按月隨著龍家的貨船將她的血和藥方送到,白藏已整整服了三百六十五日,今天是最後試驗,若他毒發,也只能說是無緣了。
「喝吧!萬一中毒別怨我,你家生意和雪蛛也恕不退還唷!」
「給龍家的生意怎能反悔?雪蛛只怕也已消失了吧!」
「知道就好。」殷小玄嘟嘴說道。
「我不會中毒的。」白藏說罷,將酒一飲而盡,臉色不改,唯有一絲紅潤抹上了他的臉。
殷小玄笑開了臉,像個孩子似無所謂地說道:「註定了,我就嫁給你吧!」
她一邊說道,小手往自個兒杯上一拂,一陣似是酒香的氣味隨即撲鼻而來,白藏馬上握緊那手。
女人未躲,反正過了今夜,她就會被他一覽無遺了,所以她連躲也懶。
「妳又在酒裏下了什麼?」殷小玄的動作再明白也下過,白藏小心問道。
殷小玄豔笑如花,手指搭在男人的唇上。幹嘛非得逼她說呀!
今夜可是她的初夜呢!聽大夥暗中的傳說和娘前些時候的教導,全都說女孩兒一定要咬著牙度過去,那痛,很痛、很痛,痛到會讓人想殺人呢!
她可不想賠了夫人又折兵,萬一她忍不住痛,又喚來玄蛛,那白藏是必死無疑,那她心心念念的雪蛛就跟著完了!
她擺出最溫柔婉轉、最似若無骨的模樣,偎著英俊無儔的男人,輕啟檀口,一字字地說:「那、是、讓、處、子、動、情、的、媚、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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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樓內高燭仍燒,空氣中漫著股迷魂香氣,桌案邊只有白藏一人的身影,地板上滿是灑落的銀飾,一路蔓延到喜床上,一個衣衫不整、發散釵亂的美麗姑娘正不安地輾轉反側。
白藏闈著眸望著躺在床上嬌甜嚶嚀的殷小玄,心頭一陣潮湧,難以言明,心緒起伏不平。
她,便是他娘選中的人兒……
白豔姑娘在床上情渴撩人,玉樹臨風的男人歎著起身,聲音裏低沉沉的,眸光流轉已滿足藏不住的欲念。
白藏拿了兩杯酒,抱起軟如棉絮的殷小玄,讓她趴臥在他的身上。「玄兒,妳可是我的妻?」
在苗族獨門迷藥的作祟之下,小女人什麼也聽不清楚,一個勁兒地在他身上隨著本能扭動。
殷小玄此刻眼前又是星芒、又是日光,白璨璨的,身子好熱好麻,骨子裏亂紛紛的,催動的情潮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裸露的足踝在被褥上一滑過,便挑起舒服無比的感覺,從身體的中心爆炸開來。
她很昏很昏,但本能追逐著快樂,在磨蹭之間,高高的托領兒被扯開了,襟前一抹雪白染上了深深的紅。
黑色的裙兒不知何時也卷了起來,一對凝脂的腿兒,亦是被她揉搓得可憐,開了更大朵的花痕,如白綾磁瓶上最上乘的霽紅春桃。
至上的愉悅化成發狂的欲念,讓她坐立難安,快要喘不過氣來,粉嫩的小嘴一吸一吐間交織成忘情的申吟。
一聲聲吟著、喃著,便喚來了白藏深深的一擁。
她人事不知,只有一個激狂念頭--他的氣味好香濃,讓她好想咬他一口,把他給吃了,吃了便一了百了……
她無法思考,張口便往他的頸項上一咬!
偏偏藥力逞威奪去武功力氣,使她無力咬合,更似挑逗的吮含,徒攻擊了男人所剩無幾的自製力,yim靡得讓人崩潰。
白藏的笑容在欲望升起之後顯得更加俊美,他將兩杯酒一起飲入口中,端起殷小玄眸泛水光的臉龐,往那誘人的櫻唇哺去。
待女人吞了,男人以舌追著從她嘴角流下的酒漿。體香和著酒香,濃郁得化都化不開,讓男人著迷地吻著她優美的頸線……
「?啊……呀……啊啊……」殷小玄在白藏一陣用力噬咬下驚呼出聲。
「喝了交杯酒,玄兒,妳就是我的妻了!」趁她微有意識,白藏抬起臉,鄭重地說道。
殷小玄什麼也不管了,拚了命地點著頭。「我是你的妻,殷小玄是白藏的妻!」
聞言男人又是一笑,那笑卻褪去他原本斯文俊逸的外表,一改強悍而威猛,不顧她的留戀,起身脫去繁複衣袍,專注地凝望著她的身影。
只要抱了她,娘的封印就會解除了……
白藏氣血愈流愈亂,但心裏卻仍十分冷靜地想著。
殷小玄不知白藏在做什麼,她快瘋了,被男人抱過,身體每個點都在呼喚著,自己像頭狂亂的小獸,快要受不了了!
什麼都不要,她要白藏,她要他!
「白藏……上來……碰我……讓我解脫吧!求求你……」
她看不清他,只能奮力伸手拉他,卻拉落了一件中衣,下一瞬,屬於他的溫暖氣息籠罩了她的身子,惹得她滿足地甜笑。
白藏衣袍一件件落在床前,在他上床擁抱殷小玄之前、最後一件中衣落下之時,殷小玄卻無暇看到他結實壯碩的背膀、腰肢到大腿上,有一抹血痕般的圖樣展露了出來。
「玄兒,無論未來如何,都是妳我命中註定的。」白藏低啞地說。
時序雖已是深秋蒼涼,但明月樓卻春光爛漫。
良夜無止盡,殷小玄在動盪狂亂之中,一再地隨著白藏的高昂不停豔搖著。
而男人身後的圖騰亦閃爍著深紅色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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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很酸哪……
大腿根那兒也酸……腰背下緣那片更是酸死人了……那地方怎麼會酸咧?誰來告訴她答案,昨兒發生什麼事了?
她絕對再也不拿自個兒試藥了!
是是是……下回拿別人試藥就好,沒必要害死自己!
可「緋豔」效果真好,她好像只有疼一下下,接下來就不是疼了……
唉唷!她的洞房……在記憶深處卻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哪……娘怎麼不多教教她,任她這麼瞎撞悶猜的……
娘和她一樣怕疼,可能也先吃了媚藥,所以大概也不記得了……
「少奶奶……」
什麼聲音?吵死人了!
「三少奶奶,醒醒!」
殷小玄拉起被子蒙住頭,可那軟暖綢布又再度從她手中溜走。
「三少奶奶,天色不早了,快要正午了!」
別再喊了!她很累哪!她好想睡,她快散架了,誰要攔她睡,她就宰了他,神擋殺神,佛阻殺佛!
「三少奶奶!求求您,別睡了!」
嗡嗡聲音愈來愈大,殷小玄虛軟無力,本想充耳不聞,奈何那人耐性特強,溫和卻持續地在她耳畔喚著,就像該死的蚊子,怎麼也擺脫不掉!
她翻了個身,抱緊被子,將頭埋進枕裏,原以為這樣可以避開,怎知那叫魂聲又緊緊跟了上來。
「三少奶奶,再睡就要誤事了……」侍僮如意看著日上三竿,太陽曬屁股,急忙在主母耳邊喚著,看主母理也不理,他不敢踰矩去推人,仍只能繼續呼喚。
不斷的雜音讓嗜睡的殷小玄凶性大發,呵!蚊子,她打不著;人,她可以殺得了!
正當如意不知如何是好之時,殷小玄一個翻身,迅雷不及掩耳地以雙指直指他的眼窩,豔眸惡狠狠地盯著擾眠之人,動作俐落大有要挖了對方雙眼之意--
她凝眸一瞪,方看清那人。一個清秀小僮,最多不過十二、三歲左右,已嚇得僵了。
再瞧瞧自個兒身上,不知何時已著了中衣,衣下傳來清爽感覺,鼻腔中有股不屬於她的幽香,酸軟成糊的身子、腫疼的唇瓣……
造成她渾身不適的罪魁禍首、昨夜「蹂躪」她整夜的,應該就是白藏,可是放目望去不見人影,居然已不知去向。
昨夜,因為藥力,什麼都記不得了,只記得他……
五覺乍醒,一思及白藏,殷小玄的臉就刷紅一片,烈火燎原。
如意沒看見殷小玄的臉色轉變,他只能呆若木雞地盯著兩隻白蔥似的手指,還有數過鳳仙的大紅指貝,貼在自個兒眼珠子前,勢若雷霆。
「三……少……奶奶……醒醒……」如意喃喃說道。
看著嚇傻的孩子,揮去腦子裏男人的身影,殷小玄收回纖指,給了個人畜無害的微笑,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白藏……他人在哪里?」殷小玄問道。
如意吞了口口水回過神,連忙退下,伏在地上。「如意給三少奶奶請安,奶奶萬福金安。」
殷小玄還想先要杯茶醒醒神,便又見識到白家下人禮數之勤快,她頭明明不疼,卻不自覺地扶著太陽穴。
「喂!怎麼又是跪?沒別的事兒好幹啊!就是只會跪……」殷小玄碎碎念道。
如意從地上仰起一對圓圓眼睛。三少奶奶在抱怨他禮數不周到,他該怎麼辦呢?
「三少奶奶……小的該死……」如意喃道。
唷,有趣,不是金安就是該死,這家子怎麼待人的,看這個小小孩子,嚇成這副模樣!
「別跪了,你剛說誤事,是誤了什麼事了?」殷小玄打了個哈欠,才幽幽改問道。就是這句話,吵得她不能成眠。
如意急忙立起擊掌,盯著門外幾個一般大的小僮,捧著色彩鮮豔的衫佩裙帶,金銀珠寶的簪花釵環,魚列而入,放下後打了個千兒,方又退出。
「三少奶奶,您昨兒個進了門,今早得去拜見老太太呀!」如意上前一步說道。
殷小玄古怪地皺起柳眉。「睡都睡不夠了,管還要拜誰……」
原本還要嘀咕,看如意聞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眼睛一亮,轉口又說道,「那你去吩咐幾個漂亮的丫鬟或是嬌姬美妾來幫我梳洗吧!」
她生平最喜歡漂亮的東西,而天底下最美的東西便是女孩子了,逗著她們玩、被姊妹淘環繞,一定是件開心的事兒!
嫁來白家真好,富有人家一定會有很多可愛的女孩子的!
殷小玄自小在瀧港長大,龍族的風俗習慣是一夫一妻,況她又不解情愛,亦不曾想要獨佔一個人,怎會知道妻妾們為了爭寵所產生的種種不堪和勾心鬥角?是以一知半解地以為只是和好友一樣,開心地住在一塊而已。
聽見主母的要求,如意面有難色地說:「三少奶奶,白雲居上下四五十多口人,全是男兒!」
只見主母一聽,柳眉卷成一團。
「白藏好男色?」殷小玄直截了然地問。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9:07
第二章
白藏已在外頭忙了一早,原想和殷小玄在老家碰頭,但家裏侍僮來了急訊,告訴他主母遲遲不肯起身,他只好親自回白雲居瞭解情況。
進了白雲居,心腹小僮如意沒有如常迎接,他便知道殷小玄果真睡到此時,待到了明月樓,卻聽到門內一陣吱吱喳喳。
殷小玄聲音清甜嬌嗲,仍是睡意頗豐,讓他在門外下意識佇足,聽了一會兒。
聽到小姑娘自以為是地把他比作一般江南男子,時下風尚好狎玩小官一事,他一個隱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門外人聽得是哭笑不得,門內對峙的兩人間彌漫的不尋常氣氛,更是妙不可言。
天哪!三少奶奶把他當成少爺的暖被床伴嗎?如意翻了翻白眼,尚且來不及回答,就聽到門外響起的悶笑聲。
庭深院靜,家人訓練有素,怎會有人放肆大笑?
「三少奶奶在此,是誰如此無禮?」如意正聲喝道。
殷小玄正在暗思如意的氣勢十足,便看見兩片門板被人毫不在意地推開。
如意一見來人,單膝點地。「如意不知是三少爺……」
白藏以扇柄勾著如意起身,斯文面孔含著溫柔笑意,撩了衣襬,便落坐在目不轉睛的殷小玄面前。
美人好夢初醒,憨狀可掬,更加風華絕代,微鬈長髮披在圓圓的肩頭上,墨黑的高領中衣托著白皙的尖尖臉蛋兒,日光撒在她的面容上,表情千變萬化,讓他任意欣賞,盡收眼底。
白天的她,比起夜裏風情,別有一番不同滋味。
「玄兒,醒了?」白藏問道。
這聲叫喚還不難聽,可是……殷小玄看著神清氣爽、賞心悅目的男人,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悶氣。
怎麼他這麼舒坦,她卻像被牛犛拖過的田地一樣,七零八落,破散得組合不起來!
「雙眼都睜開了,難不成還在夢遊呀!你一大早是去哪兒了?」殷小玄幽幽問道,口氣酸不溜丟的。
「天還沒亮先去幾處窯場巡了一圈,最近在燒一批新貨,去看看情況。」白藏邊說邊以指腹揉著殷小玄的下巴。
小女人哼了聲撇過頭,生硬地問道:「我昨天和你洞房了?」
男人聞言咳了聲,而沒閃開的如意,因為主母的不加修飾而且全無姑娘嬌羞情懷,又給嚇著了。
「我們不折不扣、十足十地洞房了。」白藏笑笑答道。
「既然洞房,就是夫妻,你可知這第一條道理?」殷小玄學著教書的先生說話,咄咄逼人。
「為夫的謹遵教誨。」白藏亦是相當配合地答道。
「知道便好!在我走之前,我們是夫妻,做夫妻的道理第二條:丈夫不可以一個人偷跑,要陪妻子起身!你喜歡男子我管不著,可你就是得要陪我起床!」殷小玄任性地說道。
她有起床氣,白藏雖是她暫時性的丈夫,也不能不懂半點溫柔體貼!哼!還整個家裏都是男人呢!
如意還是沒有及時閃開,一聽這話,只好暗笑在心裏。
白藏但笑不語,自然也不過地拿了把翠玉牙梳,整理起殷小玄的頭髮。
一旁的如意吃驚地看著主子的動作,回想主母之言,便深深覺得她冤枉他家主人了!
「三少奶奶,爺他不好男風,只因家業不小,做事的人自然多,白雲居除了侍僮,便是幫爺辦事的管家們……更何況三少爺可念著您呢!」如意說道。
殷小玄慢了如意一眼,向背後男人說道:「我們從未見過面,就算是說謊,也要有五分的事實。」
「妳是我娘挑的,打我十歲起,我就認定妳了,家大業大已夠煩心,我懶得再去沾那妻妾間的風波。」白藏說畢,繼續梳著殷小玄的黑髮。
咦?雖然沒有可愛的姑娘有些扼腕,可這好看的男人……是她一個人獨享的?
殷小玄接過如意奉上的紅棗梨片湯,含了口補身甜品哼了聲,狀似不在乎白藏的話語,但嘴裏和心底卻同時出現一種她也說不上來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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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鎮由於長久的發展,占地廣闊,白雲居和自家老宅之間,也不是走路可以到達的距離。
打一清醒開始,殷小玄便懶得移動,任由白藏幫她梳洗著裝,捨棄他為她備的那些鮮明的衣裙,穿著自個兒的黑色服飾,僅是結了辮,系了寶石樣的蛛兒,便又由著他抱著她出門。
兩人上了頂八寶瓔珞華蓋馬車,幾個家人隨圍護著往城東而去,不消一盞茶的時刻,已來到白家老宅--白園。
殷小玄原以為白雲居已是奢侈至極,一見了豪華闊氣的白園,方知白雲居只能算是精巧而已。
大屋大宅,大庭大院,大池大林,什麼東西看上去都是又壯又大,彷佛這兒住的全是巨人,方需要這麼大的宅第。
本家的下人在前頭領路,白藏牽著殷小玄向內院走去,走了好一陣,來到一個軒昂的大廳,裏頭一班女眷環著一個嚴肅的老婦人。
而跟前兩張太師椅上,則坐著兩個面貌敦厚、不太起眼的男人。
白藏走到端坐在上位的婦人面前,單膝跪下。原應早上來承色問候,卻因殷小玄爬不起來,足足過了正午才來,他實不意外對方鐵青的臉色。
「兒子見過大太太,來請大娘安。」白藏恭敬地問候。
那老婦人臉也沒抬,讓白藏跪了許久,方才開口。
「這小丫頭就是殷家的人?」方家主母--阮氏淡淡問道。
「是,她便是殷小玄。」白藏答道。
「多大年紀了?」阮氏再問。
「將要十七。」
兩人一問一答,都是些摸不著邊際的話語,殷小玄在一旁候著,是站著也不是,若說跪嘛,她可又沒有那個習慣。
突地,阮氏抬起頭來直直瞧著殷小玄。
當年答應了她爹的請求退婚,沒想到這姑娘今天還是出現在她的眼前。而且,誰家媳婦會在新婚時期觸這天大的黴頭?
「丫頭,今兒個大喜,妳怎麼穿一身黑?而且,妳怎麼沒綁腳?」阮氏疾言厲色地問道。
殷小玄正要還口,想起自個兒站著,但白藏跪著,只好委屈地低下頭,準備要跪下那一刻,幾個丫鬟忙跑過來阻止她下跪的動作。
看來她們不讓她跪,那可正好!
「我族黑色為貴,族中之長方有資格穿墨色衣裳,我是族長唯一的女兒,不穿任何雜色的衣裳;至於纏足,那是你漢人的陋習,我苗人不興這一套。」殷小玄挺直背脊,倨傲地笑道。
「是嗎?這麼驕矜呀!若不是先夫有遺言,哪能由得妳妖魔怪道……」阮氏眉目冷然,「既然是屋裏的人,也就不用太在意了。」
原想配合白藏孝順,也知道漢民的規矩多如牛毛,但聽老婦人的冷言冷語,殷小玄極不舒服。
屋裏的人?她可是說她是妾,還是暖床之類的?她是白藏的妻子,堂堂的殷族公主,可不是來當他的性玩物的!
余光撇見殷小玄小手握拳,白藏便快一步開口。「大娘,她是我的妻,是爹為兒子訂下這門婚事,我想大娘應該還記得。」
阮氏也不言語,堂上男人之中一人便開口說道:「三弟,你既然是白家的當家,婚事應以大局為重,城北的唐家和王家都有閨女……將這姑娘收在屋裏無礙,但若不娶其中之一個小姐,家裏的事業便岌岌可危了……」
白家長子白萬里仍在說話,身旁那個脾氣暴躁的男人便按捺不住地站了起來。
「你可別以為我們在求你!這兩家有上好的釉料配方,若是我或哥哥襲了當家『白藏』的名號,就由咱們來娶,這好處也不會留給你這個妖女生的兒子,白家的家財萬貫可不是你一個人的!」次子白萬湖諷道,還想再講,阮氏卻以眼神阻止了他。
已是秋冬交際,天氣陰寒,屋裏雖有火盆,但白藏跪在潮磚地上許久,眾人卻無意拉他起身,加上白家次子之語,殷小玄心頭已有了個大概。
呀呀呀,兄弟鬩牆哪!
白藏低著頭,心中按捺,但面上仍不露痕跡。「我現在正在研究青花釉料,近來青花好市好價……」
白家老太太卻沒讓白藏繼續說下去。
「白家可不是暴發戶的瓷商,祖先傳下來的正統是白瓷和紅瓷,邪門歪道的青花瓷器咱們家不屑燒,你省省吧!不用處心積慮地燒青花。單燒你的青瓷,然後娶唐家或王家的小姐,取得他們家白釉和紅釉配方,交給兄長們即可。」
「但殷小玄是我唯一的妻,而且爹生前便在研發青花釉彩……」
「白癡也知道青花價錢好,青瓷沒人要,大娘偏心疼愛自己兒子,也不是這麼粗魯的做法!」殷小玄無心地說道,恰好接著白藏的話尾。
聞言,阮氏拍案大怒。除了白家長子、次子之外,所有女眷整齊跪下,安慰之聲此起彼落。
看到眾人舉動,殷小玄媚眼如絲,才發覺自己將心裏的話脫口而出,她無所謂地睨著眾人的互動。
唉唷!這兒的人真愛跪,什麼事都要跪,是不是如廁前還要先跪上一跪,才能放心出恭呀?
晚上睡覺前,先讓白藏跪一陣子好了!誰教他害得她身體好酸!
「嘻!」殷小玄平時怒笑不忌,再也忍不住暗笑出聲。
這聲笑格外引人側目,阮氏看了殷小玄一眼,然後看向白藏。
「她若是你的妻,那麼,你可記起先夫將白家獨門釉料配方藏在何處?」阮氏再問道。
話落下好一陣子,白藏才艱難地搖了下頭。
阮氏一看,便好似勝利地笑出聲。「若你還是記不起來,那就準備娶親!」
老婦的口氣雖平和,卻有著濃烈的譏嘲和深切的恨意。
深秋的空氣如冷凍靜止一般,但這白家大堂上卻是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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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無聊唷!
殷小玄若是躺著,想必早已入睡了。
現在的戲碼是後母罵子……不不不,白藏叫對方大娘,恐怕他是庶出吧!豪門爭家產就是這樣。
小康之家和和樂樂,反而是大戶人家,只要一提到錢,就擺不平各門爭奪了,還真是麻煩呀!
站著不能睡而且腳又酸,但是看白藏一直跪著,不知道他的腳會不會痛啊?
殷小玄神遊物外,徹底地把自己當成局外人,因此,她更是不在意堂上的火爆氣氛。
她也不在乎白藏要娶親,她可是拿了雪蛛就要走人的人,況且,有個漂亮的姊姊妹妹來陪著她,人多也熱鬧些。
正當殷小玄胡思亂想,而白藏面容低垂之際,突地,一滴鮮血滴落在地上,她-嗅到熟悉血味,忙蹲下抬起他的面龐。
她凝眸望著白藏俊氣的臉上從眉心滲出血絲,流動成一條蜿蜒的血痕。
美婦們吃驚不已,忙去打水拿藥,殷小玄卻是巧笑如嫣,不讓其他人靠近白藏。
「哈哈哈,這白藏已不能再娶,看來他體質特殊,居然對我的血起了反應,稀奇!太稀奇了!」殷小玄拍著手笑道。
阮氏眼光半點溫度亦無,睨著說話的小姑娘,端正坐著,上下打量著她。「為何不能?」
殷小玄手指一指地面,比著血滴,說也奇怪,那液體卻化成一抹紫炎,一瞬即逝。
通常是外族的女子,會對苗族的男子起變化,還未聽說過外族的男子對苗族的女子起變化,這真是奇跡啊!
「白藏喝了我的血,和我同化,也已是全身皆毒,要和他交合,只怕任何姑娘就算是神仙再世,都保管她死狀淒慘。」殷小玄燦笑說道,也不覺有異。
興奮莫名的殷小玄努力思索如何恢復之法,在她殘存印象中,只記得雖不得已但不困難,可她用不著,於是就給忘了。
那流血之處並不痛,但是一聽到殷小玄的話,正中白藏的心思,讓他不自覺微微笑著。
她果真是娘為他挑的妻子,他今生的妻子註定就是她了!
不若兩人心情,眾婦人一聽卻是齊往後退,但小腳穿著弓鞋行走不便,有人驚得撲倒在地,爬著逃命,活像他們是瘟疫一般。
殷小玄忍不住睨了她們一眼。哼,真是大驚小怪!
「妳們放心吧!又沒沾到血,不會中毒的。」不耐煩地說道。
「妖女選的妻子,果然也是妖怪!」白家二公子邊退,嘴上邊不饒人地亂罵一通。
殷小玄一聽,豔笑如斯,但是,她可沒有白藏好脾氣,任人搓圓揉扁,敢惹她,就要經得起她的反擊!
她一步一步朝著白萬湖慢慢靠近,帶著一種令人害怕的威逼感,還沒碰到他,他就聞到一股異香異氣,然後頭痛不已、身體抽筋、嗯心作嘔。
眾人見狀一驚,但也只敢罵,不敢靠近救人,怕染上什麼怪病。
殷小玄輕巧一笑。「怎麼,還罵不罵呀?再罵,我管讓你的舌頭爛成醬,骨頭和肉分道揚鑣!」
白藏看事情鬧大了,忙上前拉住殷小玄的手。「玄兒,別胡鬧,饒了我二哥。」
感覺手被溫暖地包住,殷小玄抬臉看著白藏臉上的血痕,嫣然一笑。這個印記代表他要為她守貞呢!還真是好玩。
「唉唷,我只是稍稍整了下他,藥性一個時辰就會退了。」怕男人擔心,殷小玄嬌笑道。
她對白藏甜笑柔和,但在白家大房人的眼中,卻如同妖魔亂舞。
「妳這不祥的女人,我不承認妳是我白家的人,給我退下去!」白家老太君阮氏喝道。
殷小玄氣才剛平,又被激起,她轉過身來再度朝著阮氏走去。
「別過來,妳給我退下!」
為了不讓禍事擴大,白藏忙拿帕子蓋住臉,朝上一拜。「兒子先行告退。」
說完,便半拉半扯地拖著怒氣衝衝的殷小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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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人的驚慌中,草草離開白園,此時此刻,白藏正隨著馬車搖晃閉目靜思。
為什麼他的封印沒有解開呢?
他一夜未眠,卻回想不起任何事情,背後的血符仍舊,並未因和殷小玄結合而有些微改變。
娘明明說了,只要他得到命定之人,他便會重拾起一切,這女人應該就是塵封往事的鑰匙,揭開那一夜真相之法門呀!
雖說在他長大之前,忘記一切才能保他平安,但他需要更多的籌碼方能和白家對抗,但他為什麼一點都記不起來?
不知不覺間,白藏幽歎了聲,那聲淺淺淡淡的無奈,讓坐在一旁的殷小玄心悸了下。
原本殷小玄裝乖坐著,無聊地甩著辮兒打圈作戲,不時偷顱白藏假寐,也不去刺破,反正光是看著他的臉便已值回票價。
這男人真是英俊得讓人妒恨!他出色的臉已不再滲血,只剩一抹紅印,像片花瓣貼在他的眉心,一點也不顯突兀。
他無疑地是個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和剛才房裏那兩個蠢物放在一起,真是天壤之別,謝謝老天保佑,她被許給好看的他,而不是和石塊沒兩樣的男人
臉生得這麼好,可嘴裏卻吐出不相配的歎息,好生寂寞呀!讓她也跟著不開心。
不想讓他苦惱,她好想逗他笑,想看見從昨夜初見便一直掛在他臉上的爽快明朗笑容……怪了,她剛剛的心情明明很好的呀!
唉呀,她不愛空煩惱,人生這麼短,世事亦無常,每一時每一刻都要讓自己開懷呀!
「這麼想,樂觀的她又笑開了臉,很是千嬌百媚。
「白藏……」殷小玄試圖喚道。
白藏張開眼,一臉從容,風輕雲淡。「有什麼事嗎?」他笑著問道,多情而溫柔。
看著男人故作無事貌,雖然覺得奇怪,但殷小玄選擇忽視。「那個……我的雪蛛呢?」
呵呵呵,一想到雪蛛她就會開心呢!
男人聽了,臉一擰,表情哀淒,歉然說道。「玄兒,對不住,我不能給妳雪蛛。」
殷小玄一聽俏臉驀寒,要不是在空間有限的馬車裏,她早就暴跳如雷了!
「你答應過,只要我嫁給你,你就會給我雪蛛的!」她急忙說道,如同他欺騙了她一樣嚴重。
白藏看殷小玄氣急敗壞,不復先前在白園放縱驕蠻模樣,又是一笑。
而且是那種會讓小女人想殺人的朗笑。
「我也想給妳雪蛛,可我偏想不起來雪蛛所在之處,妳得耐心等待,陪在我身邊,直到我憶起一切。」白藏說著,心又擰了一下。
殷小玄聽了,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臉誠懇的男人。他說不記得雪蛛的所在之處,那就代表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忘了而已囉?
天哪!這世上只有他知道這珍寶的棲所,他居然忘了!
她還想快點幫他生個孩子,然後拿了雪蛛就說珍重再見呢!
「那……你要多久才能想起來?」殷小玄不明就裏,但還是問道。
「我也不知道。」白藏搖著頭。
原本氣餒的殷小玄突地又憤怒了起來,「你又再一次說謊,你明明有那對雪蛛呀!」
「那是我爹娘死前交給我的,娘說未來有變,而那對蜘蛛能讓妳來到我身邊。」白藏笑著說道,但臉上神情卻很哀傷,眼神飄到不知名的地方。
這讓熱切激亢,以自我為中心活了十幾年的殷小玄,再度被他牽動著情緒,莫名地冷靜了下來。
那個笑容好像在哭,白藏居然在哭……
殷小玄十分不解自個兒心裏為何又難受不開心了起來,只知白藏不開心,讓她也不開心了。
振作,她要振作!
「好,先不管那雪蛛了!做夫妻道理第三條--白藏,我們去玩耍!」殷小玄笑開了臉說道。
聞聲回神,看著殷小玄有如在表演川戲變臉,從喜到哀,再由怒轉喜,不過眨了幾下眼皮的功夫。她的情緒之強烈,好似能牽引著他。
「玩?玄兒想玩什麼?」將心事擺在一邊,白藏好奇問道。
殷小玄一對媚眼咕溜溜地轉了轉,似安著壞心眼四下張望一下,然後便賊頭賊腦地笑了起來。
馬車內明明沒有別人,她卻偷偷摸摸地蹭到他身邊,靠在他的耳邊軟語輕言了一陣,間雜著笑聲鈴鈴。
聽著聽著,白藏的眉峰一聚,審視地看著殷小玄,她馬上縮著身子,雙手合十,裝出俏皮可愛的請托狀。
白藏微微感到不妥,但她熱切又閃閃發亮的眼睛,讓任何男人都無法狠下心拒絕,他只得掀開繡簾,向窗外騎馬之人低聲吩咐。
「回去告訴陶總管,有什麼事到河畔的笑紅居來找咱們……順便讓如意帶幾套男裝來,快去!」
領命之人勒馬抽鞭朝前直馳,而其他人馬和車子便轉了個彎,往一條石板大道駛去。
白藏說完回身,又往殷小玄望去,只見她豔麗的臉蛋上浮起期待的表情,讓他瞬間忘了幾分煩憂,多了幾分如癡如醉。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9:21
第三章
江南水都,女孩兒全是水做的,靈氣逼人,是古來有名的煙花地,風花雪月一夜恩情,多少男人在此貪歡作樂,無所不用其極。
景德鎮是巨富之鎮,這方面自是不可或缺!
尤其城裏昌河以南,青樓酒坊接連成帶,即使白日也是笙歌鼓樂、脂濃酒香的,更別說夜晚時分隔著江面,燈火是通宵達旦,徹夜不休。
文人雅士、販夫走卒到此聽歌買笑,醉得不知天南地北,樂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唯求黎明不要來。
要什麼有什麼,用世上無數的船隻戴滿了金銀到此,也填不完這神仙寶境裏的煙花債呀!
這溫柔鄉里鶯鶯燕燕成千上萬,尤其笑紅居裏的姑娘,個個都是頂尖兒!
江畔多少姊兒最盼望的,便是被笑紅居選中賣藝,因為從笑紅居開業開始便是夜夜冠蓋雲集,有頭有臉的人物非笑紅居不進。
盛況空前的景象,由脂粉堆流傳的一段俗詩可見一斑。
詩曰:「進了笑紅翻二價,昨兒吃粥今喝湯,金銀財寶全入袋,忘了清白和菩薩。」
而笑紅居裏兩大台柱,便是當今世上的一對大花魁,一女名喚舞玦,一女名喚歌扇,聞名即知她們不但貌比天仙,舞技歌藝更是動人。
兩人雖在青樓,但她們自個兒便是笑紅居的女老闆,向來賣藝不賣身,從不輕易見人,王孫公子、富商權貴想要搏得美人青睞,比登天還難。
但此刻在笑紅居最深處、女老闆們從不對外開放的歡樓中,舞玦和歌扇正破例地同時招待一對貴客。
一個風流貴氣的富家公子,是歌扇的固定客人,每月偶有幾夜,他會來聽她撫琴唱曲;但另一幼嫩斯文、正被舞玦和其他姊兒環圍翠繞著的漂亮少年,卻是個生面孔。
這對客人,原來就是白藏和女扮男裝的殷小玄!
殷小玄天真浪漫,出手闊綽大方,加上不是輕薄人士,所以姊兒個個都喜歡她,任她左擁右抱,勤快地伺候她,親熱異常,笑語如珠。
而豪放大方的女老闆舞玦,更是和她捉了一對劃起拳來,一時喊的是地動天驚,頭面搖得珠翠叮噹,十分熱鬧。
白藏實在受不了這吵雜,移駕到一旁的曲欄暖閣裏,一邊觀水聽琴,一邊與歌扇談心品茗,但每一不經意間,他的眼神就往殷小玄飄去。
歌扇看著好友淺淺微笑,次數一多,他也發現她的揶揄之意。
「什麼事這麼好笑?」白藏問道。
「看你這癡迷樣子,明兒個,不光是景德鎮,恐怕是整個江西,都會傳說白家三公子好男色了。」歌扇音輕語軟、聲若仙樂地說道。
優雅男子轉著扇柄也不否認,心裏明白笑紅居的人不會洩漏客人身分,更不會外傳遊玩情況,所以隨美人說去。
「若能嚇退閨女們,也是好事一椿。」白藏苦笑說道。
「怎麼,白家太君又在催婚?」歌扇一邊說,一邊喚了侍兒取來新茶,「夜有點深了,喝『雀舌』淡些,可好?」
白藏點了點頭,裏頭鬧得人心慌,江面霧茫茫得靜煞人,處在不協調的空間中,讓他覺得像是在夢境裏一樣。
好像伸手便能觸到開朗的殷小玄,讓他不像平常心煩不已,反而能自得其樂散散心。
「我不會再娶任何人。」白藏直白說道。
娘為他選了殷小玄,他絕不會再娶別的女子。何苦害慘了另一個女人呢?他不願在別的姑娘身上看見他娘的身影。
他娘清靈似水,卻和別人分享丈夫,讓她淡泊的身影好似蒙上了塵埃。
歌扇聞言一笑,纖手執壺,幫白藏添了新烹的茶湯。
這個男人雖上青樓,而自己又才貌雙全,但他倆清清白白,只是知交,他從不越雷池一步;但今兒個,裏頭坐的那個姑娘倒讓她有些嫉妒。
「今晚你破例讓別的姊兒進來伺候,呵呵,你這張俊臉吸引了不少姊妹,情願不收夜資也要進來,你這禍水不娶,怕是擺不平城裏的少女們!要知道,女人因愛生妒是很可怕的。」
歌扇生得很美,外表溫柔婉約,但鮮少有人知道,她牙尖嘴利亦勝過一般人。
白藏笑笑不語,把玩著扇子,指向屋裏的殷小玄。
對坐的女人聰慧,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要成就大事,就別妄動兒女私情。」歌扇吟道。
白藏點了點頭。「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補償她,除了我的心,若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摘給她。」
撫弄琴弦的女人忍不住失笑,男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傻。
白藏平生是多麼聰明,怎麼會不明白,一旦對女人有所虧欠,便已是動了真情?
但她很清楚,她說了只會引來他全盤的否認,又想到他這麼多年來,都沒愛上她一丁半點的,這對女人來說,是種多麼大的侮辱!
歌扇沒有點破天機,就當是小小報復,笑藏在心中。
「唉,遇上你是她不幸……」歌扇笑吟。
白藏恍若未聞,只是翻玩著青花瓷杯,也不回答她的挖苦,心中倒是有另一番看法。
殷小玄愛的是雪蛛,一個心有所屬之女人,不會愛他,自然不會因為他的不能愛而痛苦……
看著白藏只顧賞玩也不理人,反正已習慣他半醒半夢、恍恍惚惚的模樣,歌扇倒是無所謂。
城裏的姑娘們,要是看見他要死不活的真面目,真是會夢想幻滅,當場淚流滿面哪!
看著那杯,歌扇突然想起了什麼。「白藏,最近不少客人對居裏的新鮮貨兒感興趣,連楚妃的哥哥楚大人都問起我這兒用的瓷器,願出高價求我割愛,怎麼樣,要不要賣給他?」
白藏聞言淺笑,知道自己將精緻的瓷器送來這高雅富貴之地,是件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他點了下頭,正要說話,便看見醉了十一、二分的黑衣少年,歪七扭八地朝他搖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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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欄邊,男人含笑的臉龐映在黑暗江面上,反射上來的點點燈光,讓她好想多看一會兒哪!
暈頭轉向的殷小玄直勾勾地瞅著白藏,今天真是開心,她頭一遭體會了當他妻子的好處。
呵呵呵,未來不會無聊了!
「白藏……笑紅居真好……呃……姊姊們真漂亮……來,我敬你一杯……給我喝幹了它!」女扮男裝的殷小玄端著酒杯,口齒纏綿地說道。
她笑著說完還要一拜,但身子停不住,一旁追來的姑娘拉不住她的身子,她便撲在白藏身上。
「妳醉了,親親玄兒。」白藏神情開朗,一反适才模樣地笑說。
殷小玄的頭甩得有如波浪鼓。「我才沒醉呢!呃……我還分得出來……這兒最好看的可是你呢……白藏真是漂亮……沒有任何男子比你更俊了……」
他好好聞呢!讓她好舒服唷!頭好昏,可真幸福……這一刻讓她死了也甘願!
她從沒上過青樓呢!果真是最最人間福地,她恨死龍族的哥哥們,從不肯帶她上青樓!
看,她的丈夫白藏是多麼與眾不同,不但帶著她來,還陪著她呢!呵,真好……
殷小玄的頭腦是愈想愈昏,所以口裏癡迷,好像在說話,又好似只是無意義的申吟而已。
看著她醉態可人,男人也不生氣,抱穩了她曲線玲瓏的身子,任她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趕過來的舞玦一看到這一幕,笑得合不攏嘴,將在屋子裏的姊妹全招過來看這情狀。
「看看,一大一小,兩個英俊猛男可好看吧!人家三公子喜歡少年郎,妳們這票潑賤煙花全死了心吧!」舞玦浪蕩說道。
一群姑娘眉開眼笑、吱吱喳喳地說著,有願侍二夫的,也有願做小的,愈講愈是挑戰道德標準。
來青樓的人花樣百出,有些男人會帶著姬妾前來,為了魚目混珠,讓她們扮小僮或小廝,她們看得多了,所以對這假鳳虛凰之事見怪不怪。
可從來只有這白家三少爺,一來不看輕她們,二來單讓這女孩兒和她們嬉戲取樂,看得出來他是特地帶她來此玩耍的,而不是那種要眾星捧月、一男禦多女的卑鄙下流之人。
殷小玄聽見有人要嫁,便在白藏身上撐了起來,一點也不知道這不經心的舉動會讓身下男人的欲念猛地高漲。
「來呀……全來白雲居陪我……那兒都是男人……人家喜歡漂亮的姊兒……我一個人好無聊唷……」她天真地說道。
她的笑語引起眾姑娘的尖叫,卻讓白藏十分無奈,但也只是寵溺地抱著她,隨她說去了。
他光是要壓下自己的衝動,便自顧不暇了!
殷小玄不光是隨口說說,還一面手指亂點,務要點那最漂亮的姑娘跟著她回白雲居。
只是她雙眼迷離,倒是往畫裏的美人、瓶上的美人點去,又惹得一票姑娘笑得花枝亂顫。
舞玦和歌扇看白藏不計較,又見眾人難得開心,也樂得不去轄管手下姑娘,縱容她們盡情取樂。
而白藏看著殷小玄如此,心情更是愉快了起來。
突地,殷小玄回頭十足認真地對男人說:「做夫妻第十五條--白藏你對我真好!」
說完,也不讓白藏反應,便往他性感誘人的嘴唇上吻了下去。
男人沒躲開帶著醇酒香氣的一吻,又被挑起了情欲,便當著眾人的面,反客為主地回吻了殷小玄。
哇!白藏對她做了什麼?殷小玄只覺頭昏得快要化了!
男人的氣息似是極品的糖蜜,他的唇印著她的,舌也卷著她的。
他一遍遍地細細舔過她的貝齒,酥麻隨之增生,經由熾熱的血液傳送到了全身,彷佛他舔的是她嬌弱的靈魂中心,讓她不住地顫抖著。
遠超過可以承受的感動爆發,激動得讓殷小玄呼吸都亂了,晶亮難耐的眼淚也翻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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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河河畔笑紅居深處歡樓之上,臨河的曲欄邊,幾十對盈眸繡目你推我擠,原是騷動嘻嘲,而後卻全靜了下來,帶著欣羡的眼神望著眼前一對人兒。
做這營生,她們自是知道,白家三公子吻得情深意亂,那殷「公子」亦是神思馳蕩。
不是虛情假意,也非逢場作戲,甜蜜浪漫得讓人好生羡慕,於是她們便不去多加打擾,只是又不敢驚動一對忘情的鴛鴦。
正此尷尬之時,有一役者悄悄潛了進來,附在舞玦耳邊輕聲了幾句,只見美人冷笑了下。
「發生什麼事了?」也不怕擾人,歌扇放聲問道。
女子輕脆的嗓音倒是驚醒了白藏,他為自己的失態而暗驚,他又再一次被殷小玄挑弄得不能自已!
他原只是想輕輕吻她以為安撫,沒料到昨夜的感覺居然重現,不單是感官的逸樂,而是他也不能控制的衝動和渴望、抗拒不了的情動,悍然地像是錢塘的大潮,將他的理智全盤打亂!
一沾上她,他便難以克制自己,背後像火在悶燒,燒去了他的清明和神志,也毀掉了一切的枷鎖!
殷小玄感覺溫熱的唇離開了,迷迷糊糊地強睜開眼,白藏驚愕的表情便映入眼眸,她卻露出甜笑,心安地偎進他的懷裏,像抱著棉被似抱著他。
舞玦伸出了兩根手指,「白家的二公子在前面鬧事哪!」美人語帶鄙夷,也不避諱。
「一個無能的大哥還不算糟,更有一個無所不為的二哥,白家再富,只怕也應付不了這樣的無底洞……」歌扇笑吟。
白藏一聽,眸光瞬冷,再細聽隱約傳來的叫?聲,心亦冷了。
自個兒向來都是私下來的,笑紅居對客人的身分又是保密到家,外人亦不能進這歡樓,於是他淡看兩個女老闆,將這麻煩事丟回給她們。
殷小玄原是醉得陶陶然,可她一個扭動,微微清醒之時,卻聽到有人砸店吵鬧之聲,她揉揉眼問:「是誰?好吵……」
殷小玄話一脫口,便使輕功掙脫白藏的懷抱,盈踏著欄杆綠柳,往前院飛去。
她單純的腦子只是想去看熱鬧,可後頭一干人等倒是嚇壞了。
「玄兒回來!」白藏脫口喚著她的閨名急道。
為了不暴露白藏的行跡,也為了回避他和笑紅居的關係,舞玦一個縱身躍起,輕功了得的她轉眼間便趕上殷小玄。
她將那醉姑娘攔腰一抱,順勢轉了個向,又邁了幾步,黑光彩衫就這麼又回到了歡樓。
看著眾人驚嚇的眼神,她自己也拍著驚魂未定的胸脯,將醉醺醺的調皮小女人塞進白藏懷裏。
「別讓她鬧事,我想你知道方法,嗯?」舞玦調笑數語,絲毫不見小兒女扭捏模樣。
語畢,也不待白藏說話,轉身便和歌扇帶著眾女退下,趕到前院,去解決鬧事的人去了。
她們心知肚明,要趕緊將這一方空間留給這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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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樓燈明,夜未央。
白藏將醉了的女人打橫抱起,往精美的床帳走去。
「人家要去看熱鬧啦!」殷小玄媚眼嘟嘴嗔道。
懷中的姑娘雖在掙扎,可女人力量天生便遠低於男人,加上殷小玄本性貪玩,雖有天賦,卻無半點恒心,武功只專習輕功,其餘的只是做表面功夫應付交差,於是氣力不強,更難敵白藏的箝制。
白藏將女人好生放在床上,手指撫著她滿是春光的瓜子臉,凝視著她的天真無邪。
一方面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一方面是因為他的情欲早被她的不安分給挑起,和她歡好、放縱自己的欲望,是他現在唯一的想法。
「玄兒,這熱鬧不好看,咱們玩些有趣的!」白藏勾引著殷小玄。
「有趣的?這好像是……做夫妻的第三條……」唉呀,她胡亂編的,好難記唷!
但一聽到有趣的,殷小玄便傻傻笑著,忘了抵抗。
男人因為她的單純而發自內心地微笑,但小女人張大雙眼,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動作太大催動了酒力,一時天旋地轉,她便生起氣來,握拳捶著他的胸膛。
「白藏你又騙人了……呃……不過就是床,哪有好玩的?」殷小玄佯怒道。
白藏一笑,將她的兩隻手按在枕上,壯實的身子欺上她的身,輕輕壓著她,讓她感覺到他的存在。
「昨夜不好玩?不想再玩?」白藏故意問道。
殷小玄臉蛋微紅。「我吃了媚藥,所以不太記得了……」
呵呵,要當夫妻就要洞房,可是她怕痛,吃了藥便人事不知,只隱約記得他逼她說,她是他的妻……
呵呵呵,她是他的妻呢!這應允一事,讓她又羞又怯,有一點喜孜孜的……
「不記得?什麼都不記得了?」白藏驚訝地問道。
「是呀!」點了點頭,殷小玄掩蓋了唯一殘存的記憶,不好意思告訴他。
「那可真是糟糕呀!」白藏邊說邊撫摸著殷小玄的嬌軀,她敏感地申吟了聲,雖然腦子不記得,但身體卻記得牢靠。
殷小玄抓住作怪的骨感大手,小腦袋瓜子歪著睨著白藏,加上她身上的男裝掩蓋了她的嬌媚,反而出奇地性感可愛。
殷小玄殷小玄,她名字音似「玄英」,詩經裏的玄英恰指冬季,可有哪一個冬天是這麼活潑熱情的呢?
連他白藏這當家之名,也是白氏祖先考量在詩經裏白藏指秋季,而秋季是豐收的季節,取其吉利意涵,故每代當家年滿十八便改名為白藏。
他是和冬天緊緊依偎的秋天。
娘要爹求親之時,媒人趕到雲南,剛好碰上殷小玄出生,她那時根本還沒有名字,難道娘是神子,連這點也料到了嗎?
突地掉進回憶中的白藏,被殷小玄的笑聲給拉回現實。
「白藏,你不懂,女孩兒不記得洞房是件好事的……呃!」
停下動作的白藏,耐心地聽殷小玄說話,正覺得她已醉成這樣還難得能說話完整之際,她便又胡言亂語,讓人不懂她的意思。
這是他第一回聽到姑娘家的閨房話……
「為什麼?」看她說得真切,白藏又再問道。
「呵呵呵……男子不懂的啦!做夫妻道理第七十三條--不可以逼供……」殷小玄笑道。
她一邊說,身子一邊扭動,白藏的體溫極高,她覺得汲取他的溫暖很是舒服。
「可是昨天做的是很舒服的事,玄兒也很舒服呢!」白藏不自覺舔舔唇,加重誘惑地說道。
殷小玄遲疑著。「是嗎?」
「當真不假,玄兒。」
「白藏,我信不過你。」殷小玄皺眉說道。
她嘟嘟嚷嚷著,讓白藏心頭憐愛不已。她的申吟,她的配合,她的情潮騷亂和不能自主的意亂情迷,都還印在他腦海裏。
他知道她喜歡,而且他有自信再次取悅她。
「妳昨夜不是這麼說的。」白藏笑道。
「可是……」殷小玄的話語飄忽。
她早上身子好酸,他真的沒有弄疼她嗎?
可是她身體裏有種異樣的感覺呢!而且換上如意帶來的男裝時,她才發現自個兒身上有……
「玄兒的表情怎麼如此害怕?」
「白藏你咬了我……」殷小玄嬌憨地細聲說道,她身上有好多青紫紅痕呢!
雖然不是很痛,但好多好多,看得她差點嚇壞了,要不是有蜘蛛在,一般的蟲類早跑光了,她會誤以為明月樓有害蟲呢!
既然沒蟲,只剩他咬她這個解釋了。
白藏又是無可奈何地一笑,拿不解情事的她不知如何是好!
「今夜,為夫的,不會再咬小玄兒了!」
「真的嗎?」殷小玄心存懷疑地問。
該怎麼說,才能使她放下戒心?
「為夫的向皇天後上保證,若違誓,就罰被玄兒的小蜘蛛們咬死……」
白藏突地握住白藏發下毒誓的嘴唇,髮辮上的黑色小蛛如同昨夜全往房裏的插瓶鮮花爬去。
她呵呵甜笑,也不回答,他卻知道她是同意了。
他感覺背後的成片血符像燃燒一樣強烈難耐,不知是否為封印解開的徵兆?
「咱們不要再吃藥了。」白藏瘖啞症地說道。
當他佔有她之時,他的感覺是那麼強烈,他不許她忘掉這些!
殷小玄吃吃笑著,狀似同意了,下一刻,趁白藏不察,又將一顆小紅丸丟入口中。
「我怕痛……做夫妻第六條--不可以逼妻子做不甘願的事兒!」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9:34
第四章
白藏又騙人!她很酸耶!不知她帶來的媚藥夠不夠用,得趁空再制些……
完了!她忘了帶藥材了。
「東洋黑澤家……六十對蟠龍瓶……二尺圓盤一百片……白銀六千七百五十兩……」
像練足了五、六個時辰武功一樣的酸,白藏不會天天和她……吧?
「俄羅斯……茶具……黃金一千二百兩,白銀八千兩……」
還有頭,頭快裂了,別再嗡嗡作響了,很惱人啊!
「法藍西海斯家……餐瓷……白銀二萬兩……」
好吵,那到底是什麼聲音啊?
剛睡醒的殷小玄累得抬不起手,只能用力地睜開眼。
一張眼便發現身不是具倚床而坐的精壯身子,白藏沉穩的呼吸聲鑽進她的耳朵,穩健心跳聲亦鼓動著她的耳膜。
低頭一看,身上是乾乾淨淨的中衣,身子也是清清潔潔地透著幽香,暖暖的綢被塞在頸際,他骨感的大指正輕柔地順著她的發絲。
再揉揉眼,侍僮如意正捧著本冊子,童音清脆地朗讀著年月日、品項銀兩多少之事。
再細看這屋子,也已不是昨夜的歡樓,她不知何時已回到白雲居的明月樓,而隨身的小蜘蛛們也被白藏吩咐給連瓶帶花一起請回來了。
殷小玄乍醒未醒的模樣逗得白藏微笑,他舉了手讓如意停止讀帳。
他未曾在臥房裏工作,但因為她要他陪著起床,他只好在這辦公事。
「你真怪,把東西全讓龍家賣往西洋和東洋……」殷小玄隨口說道。
「這在兵法上叫攻其不備,讓敵人降低戒心呀!」白藏盯著剛醒的她微笑。
「備不備不重要,重要的是拿跌打損傷的藥酒來幫我推拿!」殷小玄氣呼呼地說。
「玄兒,妳醒了?」白藏扳起殷小玄的下巴問道。
男人俊朗的表情,又讓小女人心火漫燒。「你這大騙子!騙人……別以為我醉了就什麼都不記得,我記得很清楚,你說洞房很舒服,但我酸死了!」她今兒個連想抬手捶人的力氣都沒了。
反觀他,他他他他……看起來更俊更俏,一副沒事人模樣!
小僮如意沒料到會又聽到主子的情事,再度給嚇傻了,張大了嘴,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白藏一笑,揮手讓如意退下,沒打算讓人分享他和她的私密。
「不是洞房。」白藏悶笑地說。
殷小玄嘟起嘴,正要說話,白藏端起放在暖盆裏煨著的小蓋碗,先遞到她的唇邊。
又是昨天早上的甜補品吧?有錢人家這種好事真多!
她沒多想,張口便飲,那湯無香氣卻苦得嚇人,她作勢要吐回碗裏,在男人殷切的眼光中,只好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殷小玄吐著小舌,雙手不停擺動,好似如此便能不苦一些。
看著她徒勞無功的舉動,白藏又是一笑,笑得人神共憤!
「這是啥?全天下的黃蓮都在這碗裏了嗎?好苦唷!」苦味從舌根擴散,殷小玄埋怨道。
白藏不答,又將碗遞到殷小玄唇邊,可小女人卻閉緊了唇縫,不再喝的決定矢志不移。
「玄兒不喝嗎?」白藏耐心問道。
殷小玄大智慧沒有,小聰明不缺,搖頭作答。
白藏歎了聲,笑容瞬間消失,等到看到她好奇的表情才開口。「妳不喝,我……」
白藏欲言又止,殷小玄的胃口就被吊起來了。「你……」
殷小玄一開口,剛好一口藥汁又灌進她嘴裏,她一想吐,白藏便殷殷切切地看著她,她只好硬生生吞下。
待她吞下,正要抗議,便又是一口,這麼一往一來,待她真的動了大氣,藥也正好喝完。
她氣呼呼地看著男人,「白藏!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吐在床上!」
但偏偏她就是沒吐,乖乖喝下去啦!
白藏笑著,雙手輕揉殷小玄的太陽穴,沿著發線,經過風府風池穴到達啞門,按了好一陣子。
待殷小玄回過神來,便驚覺頭疼欲裂的感覺消失了。
「這是笑紅居不外傳的解酒湯,我昨兒個特地帶回來的,看來果有神效,名不虛傳。」白藏低柔地說。
殷小玄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又知他是為了自己,那肝氣便慢慢地平了。
「很苦……」
白藏撚了一枚玫心鹵糖送進殷小玄嘴裏。「我知道苦,可妳自找的。」
「做夫妻道理第二十三條……」
「要知情識趣、溫柔體貼,妳昨兒說過了。」
咦?她有說過這一條嗎?殷小玄驚訝地合不攏嘴。
其實白藏只是順著她的話瞎掰,他光使上生意手段的一根牛毛,就將她制得服服帖帖。
「哼,你記得就好!」殷小玄心虛地說,殊不知她已被識破。
白藏笑著卻不還口,打了勝仗就好,他不占口頭上的威風。「玄兒。」
「又有什麼事?」
「那不是洞房。」
白藏沒頭沒尾地在講什麼呀?殷小玄古怪地睇著他。
白藏手段好,記性更好,他可沒忘了殷小玄剛醒來時的傻話。他附在她耳邊嘀咕了一陣,如春風吹過,讓她俏臉飛紅、豔羨桃花。
正值此兒女情懷之際,門板上不識相地敲了幾響,待得同意,侍僮如意又進房來。
「三少爺,陶總管和幾位管家的爺們、窯那邊的頭兒都來齊了,有要事要商,如意幫您更衣可好?」
白藏一聽便起身下床,看著殷小玄不自覺嘟起小嘴,便颯然一笑。幾個小僮進房,齊上前來幫他穿衣整裝。
看如意還立在那兒,他便又說道,「讓人去傳話,請他們先吃點早茶,三刻鍾後再到秋聲齋。」
「今兒個不在外頭議事堂?」如意再次問道。
白藏搖搖頭,如意得訊,便退下去傳話了。
殷小玄躺在床上,看著白藏穿戴整齊,知他要丟下她,又有些不開心。
「玄兒怎麼不開心?」
「你自己好好想想!」
「告訴我嘛!」
「我才剛醒,你卻只肯再陪我三刻鍾,連用早飯都不夠……啊!白藏你在幹什麼?」被騰空抱起的殷小玄驚呼一聲。
「這足夠讓我抱妳走到秋聲齋,再把早飯端到妳面前,妳就待在我小憩的房間裏陪我吧!」白藏笑著說道。
他連人包著錦被往外大步邁去,一群小僮看得合不攏嘴,片刻後才七手八腳地收拾東西連忙跟上。
也因此,他們都沒有看到偎在白藏頸項邊的殷小玄,露出一個好甜好美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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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秋盡冬來,轉眼便將是大年除夕,而後便是新年。
寒冷的冬天,整整兩三個月裏,白藏除非必要便不出門,大半時間都在家議事,而管事的爺們都知道主子舍了平時用的議事堂和外書房,而改在內院的小書房商討公事。
只有幾個心腹和在內堂走動的侍僮們,才知道在秋聲齋書案旁,大幅蘇繡字畫機關活門之後,有間再精巧不過的內室。
而每天沒睡飽或剛睡醒的殷小玄,便由白藏抱來此處,躺在床上繼續睡她的回籠覺。
這幅蘇繡芍藥圖不但精美,而且暗藏玄機,由書案此處看去,只是大幅的瑰麗圖案,可由內室這頭望去,卻如紗帳半透明,可清楚知道書房裏的情況,亦聽得到對談的聲音。
可殷小玄每每貪睡,管他有沒有人說話,雖有點吵,還是照睡不誤,久之,也就習慣了。
雖名為內室,但有窗亦有通道,殷小玄一醒來,便有侍僮悄聲進來,伺候她梳洗用餐。
而冬天寒冷,她懶得動,白藏便弄來稀奇古怪的東西讓她在內室裏把玩天下奇珍;但多半時候,她都是隔著繡幕望著白藏好看的臉龐。
議事中專注的白藏,每每有感不經意回望,對上殷小玄的眼,逗得她連忙收回視線,直到看見一旁的如意掩著嘴,她才想起那頭是看不見這頭的情況。
等他議完了事,也近午膳時分,來議事的眾人散了,他便推開繡圖入裏,和她一同享用午膳。
和他一起吃飯,殷小玄總覺得食物特別美味。
午後不是又睡,便是喚府裏養的戲班來唱戲給她聽,而他就在一旁看帳批文,兩人各得其樂。
有時,他上笑紅居聽曲品茗,她就跟去劃拳喝酒。
日子過得飛快,殷小玄被白藏護在手掌心上疼著,這讓她受用得很哪!
生活看似安穩,卻不平靜,沒法子,生活愈是單調,殷小玄愛作怪的細胞便愈是活躍!
她每天都有些新主意,不是玩弄這個,便是擺弄那個,總有些人要倒大楣。
而她又有幫襯之人,白雲居上上下下的內院侍僮,知她知趣不拿勢,無不和她好,天天鬧得天翻地覆、無法無天。
白藏不管,陶總管也勸不聽,殷小玄樂得有伴,天天在嘻笑中度日,有時偶一疑惑白藏為何要娶她,又在她的玩樂中給忘得一乾二淨。
她喜歡有他在身邊,總是好開心、好快樂,無憂無慮的!
唯一缺憾是白藏完全想不起雪蛛的所在,任殷小玄怎麼問他都想不起來,看他不像說謊的表情,於是她只好相信他。
殷族是苗族中最擅操弄蜘蛛的一族,她可是殷族的毒姬,殷族唯一的後人,要她怎麼可能不愛這希罕毒物呢!
玄蛛墨黑、雪蛛潔白,她多麼想同時擁有呀!
可白藏就是想不起來,她決定等,耐心地等、邊玩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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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要過年了,人人都忙得一場糊塗,唯有殷小玄空閒得發慌。
她暗地裏嫁進白家,知道的人沒有幾個,自然不會有客來訪;而舉凡年節應景的大小瑣事,也有陶總管在打理,她想插手也使不上力,更何況她本來就不是這方面的料,所以她還是只能閑來無事。
「如意。」
「三少奶奶有什麼吩咐?」
「你改個名兒吧!」
「啥?小的沒聽清楚。」
今兒個白藏有要事出府,暖閣裏的殷小玄百般無聊,眼前的珍玩古董多寶格她都玩膩了,歪腦筋便打到如意的身上。
如意正擺著午茶,端著一盤玉帶糕,聽主子又有怪念頭,便不放下。
「如意,把盤子放下。」殷小玄嗔道。
向來沒上沒下慣了的殷小玄,好不容易改掉這個近身小僮的奴性,便發現幫自己招來一身麻煩。
「這糕沒涼透,燙嘴,如意端著,主子心思快捷,待主子想好小的新名兒,正好糕就涼了,如意再放下。」
如意說的恭敬貼心,但他的真正目的,卻只是想用吃食打消主子的怪念頭;近來和三少奶奶鬥智,正好訓練他的機智反應。
殷小玄又不好伸手去搶,嘟著嘴,看著如意不動如山,只好眼看著心愛的玉帶糕,手拿油條包麻餅來充數。
「如意、如意,這名字娘味特重,怎麼不叫什麼小虎或是豹兒之類威猛些呢?」殷小玄碎念道。
她今兒個就是想吃玉帶糕,偏他就是不肯把糕送上。
如意輕輕搖搖頭,看主子口水都快滴下來了,他玩心也起,一個不注意,便脫口說道:「小的是個棄兒,被三少爺從雪地裏帶回來,如意這個名字,也是主子特意給的……更何況小的怎麼能叫小虎,這可犯了三少爺的名諱。」
這是在唬弄她不懂漢人禮節呀?!
「三少爺的名諱是『藏』,你當我是苗人,一點都不懂漢族的規炬呀?」殷小玄哼道。
發覺自個兒講了不該講的話,如意閉起嘴不語,但殷小玄怎麼肯放過他?她邪媚地拿出一隻小蜘蛛,放在如意的頸子上。
雖然知道它不害人,可如意畢竟年紀小,加上這又是致命毒物,難保一個不注意,聞他脖子香就咬了他一口怎麼辦?
「三少奶奶,饒了如意一時口快……」
「不講,就這麼放著。」
「三少奶奶,不該講呀……」
「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該不該講是我做主,你說就是了。」殷小玄偏要挑這時候執行身為主子的權利!
如意一聽,看了看四周,想想三少奶奶真是主子,於是便放下盤子;而主母則帶著勝利的微笑,摸回了小玄蛛。
「聽陶總管說,三少爺小時的乳名就叫虎兒,二姨太太都管這樣叫的……」
真正的禁忌是「二姨太太」這幾個字,雖然暖閣裏偎著火盆,又有暖爐、香爐等物,如意穿得很暖,但冷汗卻直冒。
「二姨太太?白藏的親娘?」殷小玄想起數個月前回白園,那白二少不客氣的口吻,便興趣十足地問。
「是,據說二姨太太真是仙女下凡,三少爺肖母,故長得這麼好看,而且她還是個神人,能問生論死、鐵口直斷呢!」難得有人問,又是個能回答的主子,如意一古腦地說道。
是嗎?那她真感謝二姨太太,讓白藏生得這麼好!殷小玄暗思,又問:「那二姨太太呢?」
如意又是左右張望一番,確定沒有別人在場,才又看著三少奶奶晶晶亮的眼睛。
「被大太太給害死了!老一輩的暗地裏說大太太失寵,又讓庶出的爺繼承白藏當家之名,無視她親生的兩個兒子,所以恨死老爺、二姨太太和三少爺!她找了毒藥下在宵夜裏,三少爺睡得早,便只毒死老爺和二姨太太,那時三少爺才十歲,可憐的孩子沒娘沒依靠的,只有陶總管一個人陪著他在這白雲居過活,若不是三少爺握有獨門釉彩秘密,大太太才不會放過他呢!」
殷小玄聽得一愣一愣的,如意也講得起勁,沒注意到天色向晚。白藏一回到家,便直奔明月樓,還沒進門,就聽到如意興高采烈地談起過往。
那段過去隨著時光流逝,在口耳相傳之中早已變了調,唯一知道真相的三個人,兩個人已登仙班,剩下的只有他了。
背後的封印仍是牢牢附著,幾個月來,他雖喜有殷小玄讓他充滿歡笑,可是封印未解,他便無法完成父母遺願,也無法找到雪蛛……
遲早會被相同的命運所牽連,殷小玄也有權利知道真相,只是現下仍不是時候!
白藏英姿煥發地往門內一站。「呵呵……我當年已經十五歲了!。」
殷小玄和如意聞言一驚,只見白藏帶著笑迎面而來,如意嚇得跪下,而殷小玄則是不發一語地看著白藏。
「三少爺,如意知錯。」
白藏褪下防雪的衣物,交給一臉驚恐的如意,吩咐他退下,然後落坐在殷小玄面前,逕自添了杯暖茶,在暖爐上烘手驅寒。
看著殷小玄難得的正經樣,白藏反倒笑得一派自然,彷若剛才如意所說的只是鄰居家的戲碼罷了。
這是多大的仇恨,他怎麼能泰然自若?
「白藏,你娶我,是為了要使殷家之毒報仇嗎?」殷小玄問道。
白藏搖了搖頭。「如意所說的僅是部分事實,故何仇之有?而我和妳的婚事,是我娘預見的。」
說完,他便不肯再說,談笑自如地用著茶點,殷小玄卻心癢難耐,好奇得不得了!
「做夫妻道理第五百二十條--不可對妻子有所隱瞞,告訴我實情!」
殷小玄玩心大動,自然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白藏啜飲茶湯,劍眉一揚,露出一個好滑至極的表情。
「玄兒,從二百之後到五百一十九條都是空的,怎麼就跳到五百二十條了?況且妳中間還有許多空的序號,包括八、九、十一、十二、十六、二十二、二十三等等,等下我再條列出來。既是做夫妻不可有所隱瞞,我想先知道妳所有的做夫妻道理,這樣為夫的方能照表抄課,按著規矩來呀!」說的十分順暢自然。
他吃定了殷小玄胡說八道,只要扭曲一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法子,對付她應該有效。
殷小玄眼一溜:心裏暗喊了聲糟,不知該怎麼混過這一關。「呃,天氣好好……」
「玄兒,今兒個下雨呢!倒是規矩,妳和為夫說個明白。」
最近這隨口胡謅成了她的緊箍咒,白藏說得清楚,她可是記得不明白,要是被他抓到她的小辮子,她可丟人丟到吐蕃國去了。
「那個不急,道理是要慢慢學的……」
不讓殷小玄說完,白藏便佯裝認真地說道:「我的心裏以玄兒為重,這個最急迫,願以十二萬分心力來學習。」
殷小玄一聽忍不住皺眉,連糕都無心思吃了。
白藏見狀,喚人取來了紙筆,一條一條地羅列,讓殷小玄看得頭皮發麻,編了個理由便溜得不見人影。
白藏露出一個淺淺微笑,看著殷小玄逃走的背影。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6:59:46
第五章
永樂十五年新年的冬天,是難得的暖冬,江南地界沒有下雪,只是微微的寒,每日都十分晴朗。
但是,正當每一個人都開心地過新年時,殷小玄卻心心念念著那段往事,但白藏總是但笑不語。
從除夕到今天已經正月十五了,任她再怎麼好奇,軟硬兼施也問不出半個字來。
哼!不告訴她就拉倒!殷小玄吃著由城裏最有名的鋪子特地為她買回來的清湯泡糕,心情其差無比。
她拿白藏沒奈何,每想追問十三年前的往事,他便逼問她的做夫妻道理。掰道理不難,難的是要掰滿五百二十條,這可要了她的命!
從前在龍族時,海主子老說她有一天會自作自受,作法自斃,她今天可瞭解了。
每一想起那個做夫妻道理五百二十條,就像以前在龍族基地瀧港的學堂裏學寫論述時,天天想翹課,一想到要論述她就頭痛。
偏偏白藏又極重視她,她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在撒謊,對她失望,所以他只要一拿出冊子,她便得想個地方躲起來,問得出什麼才見鬼啦!
可若是有那麼大的血海深仇,過年時看他還是回白園去請安,雖然冷淡疏遠,但也合情合理,不像有大過節,害她都糊塗了。
算了!不管他了,等他想講,再告訴她吧!人生求的就是快活,自個樂自個兒的比較重要哪!管他是什麼過去,與她無關!
如意看著主母又在生悶氣,內心暗笑。「三少奶奶,又覺得無聊了?」
殷小玄瞟了如意一眼,一副怨婦模樣。「把你關在園子裏三個月,任外頭燈節廟會、大小市集都不能逛,看會不會把你悶出病來!我乏味得很呀!」
「主子時常帶您上笑紅居去玩耍呀!」如意說道。
「那叫偶爾,不叫時常,如意,你的認知和我差了十萬八千里。」
玄蛛要到春天方有事要忙,天天待在她逛到能如數家珍的白雲居,她快悶得發黴了!
如意一笑,又端上一碗豆仁豆腐花。「傳人來唱戲聽聽如何?」
「天天聽,聽得耳朵都出油了,不聽了。」殷小玄雖然心裏煩悶,但也不和胃口過下去,看到最愛的甜品,又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唉,白雲居裏雖無聊,唯有這食物是別處比不上的……
白藏重吃食,府裏廚子自然了得,而且,連城裏的小食都好吃得讓她快吞掉舌頭,否則,她肯定更待不下去。
「早知道就跟白藏回白園,今兒個十五祭祖,他應該逼我去的,這樣我也不會沒事幹了!」殷小玄忘了自己早上的開懷樣,哀怨說道。
「三少爺看您爬不起來,才特意不逼您的。」如意幫著主子說道。
殷小玄瞟了如意一眼。就算是事實,也不應該糗她呀!
不知白藏何時才會回來,真是唉唉唉……連三歎也抹不去她的哀怨呀……
她要雪蛛,她要她的自由啊!
應該要點麻花來吃吃,豆腐花太軟,沒法咬牙切齒,拿它出氣!
聽主母歎得狠了,如意也開始動起腦筋。
「有了!今兒十五,按習俗是要『玩龍頭討蠟燭』的!如意陪三少奶奶紮龍頭燈籠玩耍好唄?」如意笑嘻嘻討好地說。
也難怪他如此,主母無聊得慌了,便聯合別的小僮整他,要不就是大鬧白雲居,有一回差點火燒明月樓,他再不想些法子,一定自身難保。
「什麼玩龍頭、什麼討蠟燭的?是這兒的習俗?」
「少奶奶,城裏的孩子每到春節便要製作龍頭的燈籠,然後挨家挨戶敲鑼打鼓,各家看到春龍上府吉利,便得給孩子幾個銅錢或是蠟燭;所以咱們也來紮燈,吊在府裏,討個采頭可好?」
「我怎麼沒聽到鑼鼓聲?」
「呵,少奶奶,這明月樓在內院,怎麼聽得到大街上的吵雜?外院看門的爺把孩子們都打發走了。」
「是嗎?」
「可不是,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得準備大批的小蠟燭和銅錢……少奶奶,您又想到什麼了?」如意吞了口口水問道。
因為坐在案上喝甜湯的主母,露出閃閃亮亮、極不安分的眼光,那是她又有怪主意時的表情!
殷小玄搖搖頭,一副如意誣賴她的表情。「呵呵……那咱們就來玩吧!」
「那小的馬上去準備彩紙和竹條。」
「慢著……」
「少奶奶還有什麼吩咐?」
「彩紙竹條就免了,你去請廚子殺幾隻雞,單留下血,再把我的銀枷鎖……下,是我的銀飾頭面全拿出來!」
「少奶奶想吃米血糕?」
殷小玄鼻子裏一哼。「誰想吃米血糕?我要的是鮮血,還在流動的鮮血,快去!」
天,那謠言莫非是真的?主母真是妖怪,要生喝鮮血?還是她要做法?
「是是是。」如意聽了渾身打顫,可又不敢違命,還是下去傳話了。
待在屋子裏的殷小玄笑嘻嘻地喝著甜湯,呵!她不可以離開白雲居,那她不出去不就成了?
她真佩服自己的天才呀!她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字第一號聰明機伶的殷小玄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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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十五上元夜,天色已晚,夜幕低垂,白雲居大門深鎖。
門外有幾個拿著龍頭燈籠、提著銅鑼的孩子,男男女女大大小小都有,你看我、我看你的,也不知是天氣冷還是怎麼的,個個好似在顫抖。
「喂,這白雲居不是有吃人的妖怪嗎?」一個看起來膽小的孩子小聲說道。
帶頭的孩子聽了,便瞪了他一眼。
「不是告訴你們,昨兒隔巷的寶丫頭才來這討過,白雲居可大方了,給了她十五個銅錢,那有妖怪的事是騙人的!就算不是騙人的,咱們可提了龍頭,哪個妖怪會怕咱們呀?」
「真的?」
「那你退出好了,我們拿了錢去買糖串,可不白分你。」
「我才不退出呢,大夥……大夥一起去!」
孩子們一想到銅錢和吃食,便顧不得傳說,伸著龍頭燈籠,開始敲鑼亂喊些吉祥話,吵得雞犬不寧、氣勢十足。
白雲居靜悄悄的,也無人來應門,一陣陰風吹過,大門前的火把突然熄了,孩子們不敢再喊,正覺不安之際,大門緩緩開了條縫,地上有個影子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艱難地蠕動著。
孩子們仔細一看,嚇得不敢或動,僵直在當場。
那是個渾身是血的男孩,和他們差不多大,正痛苦申吟著,一隻手還朝他們伸去。
「救救我……白雲居的妖怪吃了我一隻腳……快救我呀……救命!」
血淋淋的男孩尖叫了聲,又被拖回門裏,尖叫之聲不絕於耳,過了一會兒,便沒聲沒響了。
孩子們驚恐萬分,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個奇裝異服、泛著蒼白璘光的身影走到門邊,對他們淺淺一笑,「吱呀」地一聲,大門便又緩緩合上,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但門邊卻有條明顯的血痕。
孩子們緊抓著同伴,人心惶惶地看著彼此,突地,一簇紫色鬼火在大門上顯現!
「哇……有鬼啊……」
一個小男孩「哇」地大哭出聲,孩子們沒命地快跑,怕再遲些便見不著明天的太陽。白雲居有妖怪!真的有妖怪呀!
這時,白雲居大門內卻是萬頭鑽動,所有家丁都來齊了,聽那哭聲遠去,歡呼的歡呼,生氣的生氣。
大門下有一張桌案,上面用朱砂寫了男女兩個大字,又有兩個大圈圈,圈圈裏各有一堆小銀山。
公平當莊的陶總管將桌案上白花花的銀子分給賭男孩會哭的贏家,而賭女孩會被嚇哭的輸家,眼睜睜看到銀兩飛走,個個是捶胸頓足,有一千個、一萬個不甘心。
「再來再來,下好離手呀!」殷小玄開心地喊道。
她身旁全身是血的如意正活蹦亂跳,也捧著堆小銀山,眉開眼笑的。
吆喝間,賭性堅強的眾人又再次押寶!
等待下一隊孩子到來之前,大夥兒煨著火盆烤火,談天說地,而廚子也好心地燙酒、煮了些湯讓大夥兒喝,白家大門內不折不扣變成一座小賭場!
殷小玄仰頭大笑,愉快得很。「哼!不能出白雲居,我殷小玄也能玩,天王老子都不能阻止我!」
「三少奶奶,妳賭下一隊是男孩沒膽還是女孩?」如意問道。
他一邊問,一邊有人幫他補上雞血,佯裝血流不止的模樣。
「幫我再押男孩!」殷小玄喊道。
如意將主子的錢全堆在男字圈圈當中,突地--
「玩的很開心嘛?幫我押女孩兒。」
如意頭也不回,舉起手兒要錢,一袋沉甸甸的銀兩遞交到他手中。
他正要抽去袋繩,將銀兩倒出來,才驚覺那袋的特殊花樣!
他慢慢地回過頭,便見眼前已是跪了一地的人,唯一站著的,是他那英明聖武的主子大人。
「三少爺?」捧著精緻繡花袋,如意畏畏縮縮地喊了聲。
殷小玄一聽如意之言,轉過身來,一身白氅白雪帽白靴、風雅富貴不凡的白藏,不知何時已出現在穿堂當中,笑吟吟地睇著她。
「陶總管!」
「小的在!」
「收了這案上的銀兩,為消白雲居的業障,明兒個全拿出去買五穀雜糧,煮八寶粥散濟那些貧苦乞兒,連舍十五天,不夠的,再由今天在場的人補上。」白藏輕輕說道。
陶總管跪著答應,殷小玄眉目一媚,迎上白藏的犀利眸光。
「這局是我招呼的,要罰罰我,犯不著罰他們,我於心不安。」殷小玄敢做敢當,也不逃避,大氣地說道。
白藏一敲扇柄,眾人嚇得頭也不敢抬起來,只能連聲說:「罰得好,罰得當,小的該罰。」
「妳自是要罰,主母帶頭夜賭,成何體統?如意,你跟著也不勸勸?還有陶大總管、方二總管、曹三總管,勸不住主母也罷,手下的人你們也勒不住?任下頭的人玩得這麼開心,明兒個傳出去,你們還要不要做人,白家臉面何在?這白家老小一氣嗜賭,連上元節也不放過,試問,誰還敢和白家做生意?」白藏一言一語,聲氣輕和,但卻如平地驚雷。
平時不管她,是不想拘得她慌,知道她愛玩愛鬧,在白雲居裏,再怎樣也有個限度;沒想到今兒個玩得過頭,丟人現眼到外頭去了,還加上聚賭情事,白藏苦心經營的白家形象全毀於一旦。
更別說那古怪的鬧鬼謠言會造成什麼影響了。
白藏一揮衣襬,便往內院走去,看著跪了一地的眾人,殷小玄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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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明月樓裏。
「白藏,今兒都是我的主意,你別罰他們……」殷小玄立在正在換裝的白藏身邊請求道。
她沒想到自個兒的一時作樂會害到那麼多人,只怕他沒罰夠,還有下文。
「自己要怎麼罰?玄兒,妳說。」白藏落坐後,方慢慢笑問道。
殷小玄一咬牙,一古腦地脫下頭面飾品和全身上下的銀器,拆一件便丟一件,直到全身已無半件方止。
幾個小僮忙來接住,都雙手捧著。
「這些少說也值個三百兩,要罰就全拿去。」
那些可是當年她爹娘死命帶出來的東西,是專為她成年後打造的,今兒個就全散了,若能扛了其他人的責難也不枉費。
「只是小小玩事,你何必這麼小心眼?」殷小玄又接著說道。
就算他說的有道理,那罰她一人就好,連帶罰了那些人,她會心裏內疚的!
「玄兒,妳是白家的主母,不能再如此任性。」白藏說道。
殷小玄向來吃軟不吃硬,加上她已將銀器全交了出來,白藏還叨念她,讓她忍不住惱羞成怒。
更何況,白藏向來疼她、寵她、由著她,今夜等於當著眾人的面讓她丟臉,兩股氣合在一處,一起爆發。
「哼!誰希罕白家?我拿了雪蛛就要走人,才不要當什麼勞什子主母呢!」殷小玄任性地說道。
一群小僮見主子惱了,主母也惱了,看最伶俐的如意不在,也不知該怎麼辦,只好又是跪下。
白藏一聽,眸光一闇。「玄兒,妳當真找到雪蛛就要走?」
殷小玄聽了,再也關不住自個兒的口。
「白藏,我好悶呀!天天過不是人過的日子,一天新鮮、二天新鮮,第三天就腐敗成灰,該嘗嘗新的了!這兒不是我的生活,我不是籠子中的鳥,我是會隨著風飄到不明處的小蜘蛛!我好想念龍家戰船上的快樂,我也好想念瀧港的爹娘,我要每天都不一樣,做想做的事,這個世界多麼的大,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過,就得要一輩子待在這小小的白雲居了嗎?嗚……」
殷小玄一面自然而然地將她也不自覺的情緒講出來,一面鬧起彆扭,淚流滿面。
「嗚……白藏,我待不住了,我不要守著房門過活……嗚,你天天不在家,我等著你回來,等得胃都發黴了,你才回來……你沒等過門,你不知道我的痛苦啦!嗚……」
小小姑娘才十六七歲,從小和視規矩如無物的豪爽海民相處,又天南地北到處跑,原以為到了白家便能得到珍寶,再生一個孩子還他,便了了這樁婚事的責任。
「嗚……你的記憶消失了,雪蛛遙遙無期,豪門一入深似海,我不習慣的事情太多了!」
特別是她失去了最重要的自由,當她想抓回一點點自由的影子,便會受到責罰,怎讓她不挫折、不沮喪?
她知道白藏為她做了很多,可是,那喂不飽她一丁半點,自由慣的人不能再入牢籠,除非先要了她的命。
白藏聽著殷小玄沒有條理的真心話裏全是滿載的委屈,而她淚水又一顆顆地滴下,像刀割著他的心,漫天怒氣消失得半點不剩,只剩忍不住的心疼,於是他立起身,將哭成淚人兒的她擁進懷裏。
「玄兒,別哭了。」
殷小玄一發不可收拾,一被白藏擁入懷裏疼寵,哭得更是哽咽。「嗚……你欺負我……你都不給我雪蛛……連往事也不告訴我……光是會騙我……我想走又走不掉……連大門都不准走出去……根本就是被關在白雲居……」
聽著聽著,白藏無奈地一笑。「玄兒……」
「嗚……我不要聽啦……」
「玄兒,我何時說過禁止妳出門了?」
殷小玄一聽,馬上抬起頭來,淚突地停了。「咦?我可以出去嗎?」
「唉……可以,我還當冬天天冷,妳懶得出門,所以成天帶一堆新奇的玩意回來,也是我錯在沒有事先交代。將來悶得慌,改一下男裝,我們一起出門可好?」白藏溫柔地哄道,用指腹輕輕拭去精美臉蛋上的淚珠,那淚只被他一碰,便像陣輕煙消失了。
殷家的人連淚也是毒嗎?白藏心裏暗暗驚奇。
殷小玄聞言綻笑,開心地直點頭,除了為了能出門高興,也為他的理解和退讓而快樂。「你不可以騙我!」
聞言,白藏失笑。「我從未騙過玄兒。」
「我怎麼記得你騙過我無數次!」
「玄兒,別再哭了,妳一哭,我就心慌……」白藏低喃。
被人看見她像個娃兒大哭,就算那人是她的丈夫,聽在殷小玄耳中,還是羞赧不已。
當眾大哭真不光采,她好害臊哪!而且他又用那種會讓她醉的聲音說道,更讓她心裏咚咚咚直跳!
「我剛才才沒有哭,你一定是眼花看錯了,我去叫如意幫你備一些補眼睛的補品,成天忙東忙西,都忙出病來了……」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三少爺,三少奶奶,不好了!有人闖進來,指名要找少奶奶!」
「是龍家的人嗎?」看了來人一眼,殷小玄笑著問道。
「回三少奶奶的話,來人面目不善,不知是何許人也。」
聽見下人的回答,殷小玄拍著手起身往門口奔去,白藏心中隱約覺得不祥,也急忙跟著出去。
待兩人出了明月樓,便已聽見前院傳來一陣廝殺之聲。
殷小玄見白藏擔心追來,心中的感動油然而生,回眸一笑。
「白藏,你別跟著,我活動活動筋骨就會歇手,不知是哪個仇家找上門來,你不會武功,乖乖待在明月樓等我!」殷小玄說笑間,美豔眉眼中洋溢著興奮和衝動,
呵呵,她可無聊得很,有人自尋死路,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殷小玄的話才落下,人便已不知去向,白藏望了一眼跟上的小僮如意。「如意……」
「三少爺請寬心,家中的殺手和死士已經全在前頭待客,三少奶奶不會有危險的。」如意連忙稟告。
白藏刷地一聲搖開隨身的摺扇,眉清目朗已無方才憂心情狀,在手下的護衛之下,緩步走到前院,見到殷小玄已經與一群蒙面人士打得火熱。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0:01
第六章
無邊夜色之中,刀光劍影閃爍著。
「來呀!來呀!我在這裏!你們是來找我的吧!」殷小玄開心得無以復加,還怕來人不知她在哪里地喊道。
小女人身形靈巧,在混亂人群中穿梭自如,纖纖素手點到一人,那人便痛苦不堪地倒下,她面容驕狂地小試身手,來人的雕蟲小技還不放在眼底。
忙亂中,殷小玄眼角餘光一瞄,發現白藏英姿煥發地站在高臺上觀戰,打得更是起勁,心中又酥又麻。
呵呵呵,白藏心中記掛著她呢!
她不明不白地開心了起來,像個小女孩一樣雀躍,從發際拈了一隻玄蛛一彈,又是一人倒地申吟。
一個黑衣人士見同伴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又看見一身分與眾不同的男子站在醒目的地方,便猜到他是白雲居的主人、殷小玄的夫婿白藏,一個飛身向上,握著刀子往對方肩頭插下。
白藏見來人奇襲,刀刃閃爍著青光,顯然是喂了劇毒,但他從容不迫,以摺扇挾住對方刀刃,使勁一轉,便化險為夷!
那個黑衣人還要繼續攻擊,但是白家的殺手已經上了樓,將白藏嚴嚴密密地保護著。
那人雙手一揮,一陣黑色煙霧便彌漫開來,眾人來不及停止呼吸,紛紛倒斃,等到煙霧被一陣大風吹散,唯有白藏一人還立在當場。
白藏驚覺自己已如殷小玄一般百毒不侵,但來人來勢洶洶,他不會武功,也只好淺淺微笑,巧妙閃躲來人的攻勢。
殷小玄一發現白藏受敵,腦子一片空白,踩花踏柳臨空而來,手掌一劈,將男人護在背後。
「喂!你這個卑鄙小人,攻擊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算不上英雄好漢!」殷小玄大聲罵道。
「妳這賤人毒殺了我爹,我要妳血債血償,今日我要血洗白家!」那人喝道。
殷小玄眼眸咕溜一轉,和那人拆招,腦子一邊動個不停。「你爹是誰?」
唉唷,也不能怪她,她仇家太多,是采花淫賊?兇狠馬賊?還是江南大盜?她哪記得誰是誰呀!
那人一聽勃然大怒,殺招一招比一招兇狠,而殷小玄還要護著白藏,一個不留神,刀劍無眼朝她一對招子落下,她來不及逃開,一隻大手突然抱緊她的腰,而另一隻白皙手指則捂住她的雙眼,抱著她向後直退。
一陣血腥的味道和溫熱的液體流在她的臉龐上,她急忙拉開白藏的雙手,看見他的右手為了保護她被割開一道長長的口子,深可見骨!
白藏視若無睹,仍是溫柔地微笑。她的雙眼很美,他一這麼想,就顧不得自個兒的手了。
殷小玄用手指撫摸臉上的血液,雙眼一亮,冷豔清緋的面龐揚起一個殘酷的笑。
這只手幫她系發,為她添衣,喂她藥食,撫摸她、擁抱她……現在卻流血了!紅紅的血,生命的血緩慢地流著,一滴滴帶走了他的生命!
這廝畜生好大的狗膽!白藏的傷讓殷小玄突然失去理智,她向前沖去,將白藏的血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黑衣人的臉上抹去!
「啊啊!」一聲慘叫後,那血變成紫色的火焰,熊熊燃燒黑衣人的肉身,不消片刻,只見黑衣底下只剩下一副枯骨!
「殷族的仇恨以血為報,玄蛛還能讓你苟延殘喘,我要你挫骨揚灰,即刻下地獄!」殷小玄恨恨說道。
她驚慟難當,憤怒燒紅了眼眶,拾起地上刀刃劃開手掌,如雨噴出的鮮血飛濺在殺過來的敵人身上,轉瞬間,一片紫色的火海縈繞在四周,一具又一具的白骨堆疊如山!
沒有人料到殷族之血如此恐怖,能夠殺人於無形--因為見過這景象之人,全上了黃泉路。
等殺光了所有的敵人,殷小玄的傷口仍然汩汩地流出血液,她以兇惡的目光環視四周,嚇得眾人不敢靠近。
白藏和白家的殺手們全看傻了,見到殷小玄亦正亦邪的癡狂模樣,就像地獄中的紅色修羅般,驚人中帶著無比的美麗,亦讓人深深著迷!
半晌,白藏心一凜,握緊殷小玄的手,將她扳過來看著自己。
「玄兒,妳醒一醒!」白藏輕輕搖著殷小玄,溫柔喚道。
殷小玄尚不能自已,不停地顫抖著。她一發現有人要傷害白藏,她的心便揪了起來,好痛好痛,還有很深沉的恐懼,害怕他就這麼離開了她,一生一世都再也見不到他。
在她不知不覺當中,失去他已經變成內心深處最可怕的夢魘!
在那樣使人瘋狂的情境中,她發現自己已經愛上眼前這個男人,體會到第一次愛上人、差點失去心愛的人的痛苦!
以往,她看見族中的人墜入情網,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刻骨銘心」這四個字是多麼強烈!
她急忙捧起白藏的手蹭著,感覺她的溫暖還活生生地在她身邊!
「好在你沒事,若你怎麼了,我會瘋的!我一定會瘋的!」殷小玄半閉著眼,神智不清地喃喃說道。
白藏一聽,心中一痛,歎了一聲。
她愛上他了嗎?她不是只愛雪蛛,而不會愛上人嗎?她不可以愛上他的……
可他自己,卻也管不住強烈跳動的心了……
突地,殷小玄的舉動喚回了白藏的意識!她將他的傷口壓在自己的傷口上面,湧出的血液便停了,而那道口子也奇跡地癒合了。
她抬起臉,一滴晶瑩剔透的眼淚落了下來,滲透進入皮膚,那一抹紅痕轉眼消失無蹤。
「太好了!傷口好了,白藏你不會死了,不會離開我了……」殷小玄嬌憨地說。
白藏擦去她臉上的眼淚,將她擁入懷中,眼神眺向遠方,看著天空高掛的月亮。
他的心亂了,無法再回到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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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陶總管和如意去發落善後之事,白藏拉著殷小玄的手,信步往白雲居深處走去,經過明月樓後的梅樹林,來到一座隱蔽素雅的院落。
白藏親手推開沒有上鎖的門板,「呀」地一聲,門緩慢地打開,過往相處的回憶一幕幕出現在他腦海裏。
這兒一切如舊,只是沒有了那抹身影。
白藏回過頭,身後的小女人失魂落魄地神遊物外,臉上幾乎沒有血色,但她的手緊緊握著他的手,怎麼也不放開,於是他便拉著她逕自往窗邊走去,打開雕花木窗,將她擁入鑲中,半坐半臥在窗檑邊。
今夜月圓多事,看她還有一些驚慌,他疼寵地撫摸著她的手,細細看著那已恢復如初的傷痕,又笑又歎。
笑的是她沒有留下疤痕,歎的是她居然傷害了自己……
笑的是他下意識地保護她,歎的是不該動心卻克制不了自己……
殷小玄還陷在自我掙扎當中,感覺有人溫柔地抱著她,一回過神來,已經穩穩當當坐在白藏的懷裏!
他們在一處窗臺邊,窗外小橋流水,天頂一輪明月,無數的繁星閃耀,冬夜的空氣清冷而乾燥,她卻一點也不感覺冷。
房裏十分素淨,唯有一幅美人圖,雖然沒有點燈,但借著天然月光可以看得出來,這久無人居之處十分整潔,必定有人常常來打掃。
「白藏,這是哪兒?」殷小玄看著深思中的白藏,細聲問道。
白藏低頭一笑。「這是我娘的屋子。小時候,她常抱著我坐在這兒看白雲居內各色亭臺樓閣,但是我清心寡欲的娘不好奢華,棄了各處,選了這處無人注意的地方長居。我在這屋子出生,也在這屋子長大,直到母親死後,我才遷往明月樓。」
殷小玄不明白白藏為何帶她來此,可是她心中就是知道,這是一件意義重大的事。
白藏偶爾會露出這種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像在回憶些什麼一般。尤其是當如意提起他父母和大娘的事情之後,她更留心到他以前就不停會有這樣的表情,只是她沒有注意而已……
白藏撥開殷小玄額前的頭髮,雙眼直視她清澈透明的眼睛。該告訴她的時候到了嗎?
「玄兒,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窮書生在井裏打水的時候,撈起了一面古鏡,那面鏡子華美異常、絢麗奪目,他視如珍寶地隨身攜帶,後來他為求功名上京趕考,在途中的客棧裏,遇上了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兩人一見如故便結伴同行……
「有一夜,富貴公子看見書生一時大意放在案上的古鏡,便起了歹心,將之據為已有。書生回來之後發現古鏡不見了,便和富貴公子爭論,結果失手殺了富貴公子。書生清醒之後,發現自己殺了人,非常害怕,於是便抱緊古鏡投江自殺……」
白藏看著殷小玄迷惑的眼神,苦笑了一下,方又繼續說道。
「後來,富貴公子轉生成為阮氏,而書生便是我爹,那一面古鏡這一世成為我娘。今生我爹和我娘是來還債的,但阮氏也不好過,她生生世世都被嫉妒糾纏,永不止息。我的娘前世是一片古鏡,今生是神子,早就預知了這一切,從我兒時開始,便抱著我告訴我這個故事。
「我娘說,情債難了,一切都是註定的,不要問今生是誰欠了誰,也不要問來生又會是誰負了誰,不知道何時開始的關係,生生世世無休無止……」
殷小玄的好奇心被勾起,但白藏卻不再說下去,看著庭院裏的湖水出神。
「然後呢?」按捺不住,她小心翼翼問道。
看著殷小玄無辜的臉龐,白藏記起他娘說過,他會和她相遇是天註定,在來生會是如何,便是今生種下的因。
「我爹和我娘各有一個遺願,而我必須為他們完成……」白藏的聲音又輕又淺,就像隨時要消失了一般。
「你那麼小的時候就得要理解那麼複雜的關係,和背負著兩個人的遺願,那是多麼的辛苦啊!」殷小玄心疼不已地說道。
「也就這麼過來了。」白藏淡淡說道。
難怪,她常常覺得白藏很不真實,兩個人之間像隔了層紗,雖然他對她很好,可是他從不說他自己,她也進入不了他的內心。
她不懂他,也不瞭解他,她一直以為無所謂,反正她早晚會離開他,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對他感到好奇,因為,她已經靜悄悄地將心遺落在他的身上。
今晚真是特別,她發現了自己的心情,而他也將心門打開,讓她分享他的過去……
但是,他以前不說,現在告訴她這個故事,又是為了什麼呢?
「為什麼要告訴我?」殷小玄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白藏說道。
「說說看!白藏,你說說看嘛……」殷小玄撒著嬌。
白藏隱約知道答案,但他說不出口。在他的計畫中,殷小玄只是其中一個棋子,當他解開封印之後,她便可以得到雪蛛回龍族,兩不相欠。
而他可以繼續守護白家的產業,依照父親的遺願光大白家的門楣,讓白家的瓷器能一代代傳下去。
她娘來到爹的身邊時曾告訴他,白家將斷絕在這一代,而他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將是唯一能夠延續白家的人。
他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出生的人,這麼過了十幾年,那個責任早已成為他的一部分,他獨自遵守著這個承諾,未曾告訴任何人;但也許心的容量就那麼大,加上了她的身影,便滿溢出來……
「玄兒,我必須遵守我的承諾,以慰父母在天之靈……所以,對不住了,別愛上我,別愛上一個無力回應妳的愛的男人……」白藏低低說道。
他不看殷小玄的表情,獨自起身,脫去白色披風,解開衣領,拆開冠帶,當他褪去衣衫之後,扎實寬廣的臂膀上有一枚複雜的鮮紅圖騰。
這枚朱砂印塵封了他的回憶,當年他父親將白家釉料配方藏在雪蛛的生長之地,而他是唯一知道這個地方的人。
「我娘說了,妳是我命中之人,唯有妳能解開這個封印。白家的秘密和雪蛛所在之地一同沉睡在我的記憶深處,所以我……我只是在利用妳。」白藏說著違心之論。
既然他不能愛她,他希望她別愛上他……
「沒有回報的愛情,註定是一場痛苦而糾結的過程,大娘的神傷、我娘的苦楚、我爹的為難,這一場三角關係之中,我看見每一個人都迷失了;玄兒妳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我不該奪走妳的翅膀。」
聞言,殷小玄歪著頭,突地笑了出聲,她跳下窗臺,撲向那枚圖騰,靜靜地抱著白藏的背。
呵呵呵,他太晚告訴她了,她既然已經愛上他了,又怎麼能不愛呢?
「白藏,你可以不用回應我,我才不是因為你會回應而愛你,所以你就儘量利用我吧!」殷小玄笑道。
她懶得去想那麼多,那不符合她的本性,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如果他現在不能愛她,並不代表他未來不會愛上她!
既然未來有所可能,那現在不愛,不就對不起自己了嗎?
利用也好,封印也成,白藏的娘說她是他命中唯一之人,而他也對她那麼好,那麼溫柔,那不就好了嗎?
「玄兒,我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不能?」殷小玄嬌嫩的臉龐蹭揉著那枚紅印,甜甜地微笑著。她好感謝它讓男人離不開她、需要著她!
女人身上的香甜味道彌漫在白藏四周,他痛苦地說:「我不想讓妳痛苦,我不能讓妳癡癡望著一個人的背影,卻等不到他回過頭來……」
白藏話還沒說完,殷小玄便抱著他,直接轉過身來,媚眼凝視著他,天真開朗地笑著,幫他將落在腰際的衣裳拉起。
「如果你不轉過頭來,那我就繞過去呀!這麼一點芝麻皮綠豆仁大的小事,還難不倒我殷小玄!你就讓我喜歡吧!我可是你的命中之人,你不會違逆你娘說的話吧?」殷小玄呵呵笑道。
白藏不答,複雜地望著殷小玄。
男人的心思比海深,殷小玄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把頭一歪,發上的寶石敲擊出清脆的聲音,俏麗地嘟起嘴唇。
沐浴在月光之中,她動人至極,動搖了男人心中的決定。
「莫非你不喜歡我待在你身邊?牛不喝水強按頭,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可不做!」殷小玄故意說道。
出乎殷小玄的意料,白藏嚴肅地搖搖頭,許久之後才說:「我喜歡。」
她聽到他親口承諾喜歡她,嘻嘻哈哈地拉著白藏轉過一圈又一圈,開心地快要飛起來了。
他英俊的面容印在她的眼裏,不像平時自若的微笑,卻讓她莫名地開心。
人定勝天,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他白藏不轉,我殷小玄轉,這不就成了嗎?
眼前好花……
突然間,殷小玄臉色蒼白,腳一軟手一松,崩然倒地,白藏眸光一凜,迅速撈起她倒下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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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明朝永樂十五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加上今年又是暖冬,天氣並不酷寒,所以白雲居裏的花草樹木也快快恢復生氣冒出新芽,想必再過一陣子,便是處處鳥語花香、百花齊放。
而在日夜不休地燒著火盆的明月樓裏,溫暖合宜的氣候,也讓幾盆名貴的夏霧薔薇花含苞待放。
白雲居的膳房裏,大廚子看到門外一個小僮快步走來,趕忙將藥爐上焙著的黑色湯汁滿滿倒了一碗,謹慎地交給來人。
如意捧著剛煎好的藥,沿著彎曲回廊穿過月洞門,還沒走到明月樓門口,便又聽到主母的尖叫聲,看著其他小僮掩著嘴笑,他瞪了眼,忍不住也笑了,等待自己的心情平復了些,方叩了幾下門板。
「進來。」
如意一進門,便看到白藏又在哄殷小玄開心。
殷小玄躺在床上正在鬧脾氣,一看到喝也喝不完的藥,拉起被子把頭蒙住,意味是誰也不理,絕對不再喝任何一口藥!
「我沒病,我不要再喝藥了!」殷小玄氣悶地說。
白藏無奈地一笑。元宵節她一倒下,便一病不起,幾個常在白雲居走動的大夫都說這是血氣衰弱,急怒攻心,要他不用擔心,只要好好將養數日,便能痊癒。
但是他看著她蒼白的面容,緊閉著眼睛不斷囈語,便整個人都慌了。
整整三天,她昏迷不醒,他守在她身邊心急如焚,只差沒有把大夫全部關在白雲居幫她醫病。
任陶總管和如意再怎麼勸,他也不肯離開,生怕一個不小心,她便消失不見。就在他也快要倒下之際,她終於幽幽睜開雙眼。
她虛弱的笑臉,讓他欣喜若狂。
「玄兒,乖乖地再喝一帖藥,好不好?這上好的藥材能夠滋補血氣,良藥苦口!」白藏和顏悅色地勸道。
「我只耗費了點體力,睡個幾天也就好了,我不要再喝藥了!而且白藏你又騙我,你明明答應我可以出去玩的,我這一個月都關在明月樓裏,連床都不可以下!」殷小玄模糊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來。
她每天都被逼著就範,喝著苦得要死、黑漆漆、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而且那些江湖郎中還不准她下床,只能成天對著拿著藥碗的白藏,她快悶死了!
「玄兒,聽話,為了妳好,這藥不能夠停止服用,要不然就前功盡棄了!大夫說大出血後疏於調養便會種下病根,尤其是女孩子,恐怕會長年手腳冰涼、四肢無力,這一個月裏要儘量避免受寒,否則也是難好。」
「不聽!你騙人,你又騙人,白藏是大騙子!」
白藏撫摸著被子底下熟悉不過的曲線,知道她孩子氣,想盡辦法就是要免除喝藥之刑。
「這是最後一帖藥,喝完就可以不用再喝了。」白藏不改溫柔地說。
一聽到這話,殷小玄拉開被子,兩眼水汪汪地含著眼淚,義憤填膺得想殺人!
「你騙人,十天前你也這麼說,後來換了一味更苦的藥來給我喝,而且從一天三次變成每兩個時辰一次!」殷小玄哭著說道。
他他他……就會利用她對他心軟這一點!
她一使性子,他就使出哀兵政策,好像她有多不聽話!每次在他殷切的眼神之下,她就無力拒絕,然後,她喝藥喝得反胃,連半點食欲都沒了。
他好壞,抓住她的把柄,讓她喝藥喝得生不如死!
小僮如意看不過去,出言相助。「三少奶奶,請您要體諒三少爺的用心良苦。」
殷小玄瞇著雙眼招招手,如意不疑有他地靠近床鋪,殷小玄便將藥碗硬生生遞到他的面前!
「我才不要體諒!既然如意這麼貼心又善良,那這些藥就送給你喝吧!連你也在看我的笑話,虧我對你這麼好,你居然為白藏說話,真是胳膊往外彎,吃裏扒外的傢伙!」殷小玄氣呼呼地說道。
她將如意視為自己的人馬,忘了他跟著白藏已近十年了!
如意笑嘻嘻地陪笑臉。「如意剛才已經在膳房幫三少奶奶試過藥了,今天的藥不會苦,要是三少奶奶連如意這種小孩程度也比不上的話,那如意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連你也欺負我!別以為我怕苦,我可不是小嬰兒!」殷小玄一負氣,便拿起碗就口,一口氣將藥喝完,等她放下碗,已經是臉紅氣喘不已!
請將不如激將,這一招真是有用!今天三少爺交代過,三少奶奶最見不得人家激她,要他如此這般說來,果真又成功地讓三少奶奶把藥喝完了!
如意看著一旁事不關己、溫柔微笑的三少爺,心裏好生佩服。三少爺真是料事如神,三少奶奶會有什麼反應,早就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藏拿起手帕幫惱火的小女人拭嘴,動作輕柔,生怕太用力會弄痛了她。
殷小玄淚眼汪汪地看著他,無言地埋怨著,撒嬌可愛的神情讓人移不開眼。
「如意,去把東西拿來。」白藏吩咐道。
如意領了命,不消片刻,帶了人將幾隻相同大小、做工精美的木箱扛進來。
殷小玄只瞄了一眼,沒有半分興趣。這幾隻破箱子怎麼能讓她開心?
她再度哀怨地看向白藏。「白藏,你不用費心再買古董玩意兒給我,我什麼都不要,讓我出門走一走,我什麼心病都好了!」
「妳不看看箱子中的東西嗎?」白藏問道。
殷小玄無聊到覺得連搖頭也懶,她將臉埋在白藏胸口,只偶爾抬起臉來嘟嘟嘴,看見幾個小僮努力不要大笑出聲,讓她更覺無奈。
「不想看就不要看,」白藏拍拍手,對著如意說道,「如意,你將三少奶奶出門更換的男裝都撤下去吧……」
他話還沒說完,殷小玄眼光一亮,飛身撲到箱子上,笑容和陽光一樣燦爛。
如意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覺得三少爺連逗人開心的手段,也是不同凡響!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0:16
第七章
日子在歡樂中度過,三個月轉眼就過了。
江南的春末夏初是最美的時期,山青水綠大塊文章,美景渾然天成,路上的小販為了應景,已經開始販賣冰涼的酸梅湯,再過不久,炎熱的夏天就要到來。
白天很美,但是夜深了,笑紅居裏一天最燦爛的時刻卻才剛開始,女老闆所在的歡樓裏,殷小玄正和舞玦還有其他的藝妓歌姬們玩樂。
但白藏卻和另一位女老闆避開眾人,到另一旁安靜的偏廳去了。
許久之後,沒有任何的風花雪月,大美人歌扇拿著帳本,看著不停微笑的白藏,搖頭歎氣。
「白大爺,若您今天不想瞭解我賣了多少瓷器給那些達宮貴人們,那就請您動一下尊口,我還能開張做別人的生意,在這看著您笑,是很賞心悅目沒錯,可是小女子的荷包卻變得很空虛!」歌扇涼涼地說道。
美人聲音如同仙樂,但是卻從俊爾脫俗的男人左邊耳朵進去,右邊耳朵出來。
白藏微笑著凝視著昌河。「我第一次覺得這河很美。」
夜深了的河面,是一種很深沉的黑色,卻閃耀著煙花寶境的燈光,像個冶豔的美人在夜晚才真正散發的美麗。
以往他看著河面,總覺得寂寞得讓人難受,過去總蒙蔽了他的心眼:但是現在他卻能感受到這方美景……
就像穿著黑衫裙的殷小玄,揚起無拘無束的笑容一樣。
一想到這小女人,倚欄而坐的白藏用扇子蓋了臉,又笑出聲音來,歌扇一聽,索性放下帳本。
「白藏,你動了真心了。」歌扇用的是肯定語氣。
這句話一出,白藏拿下臉上的扇子,嚴肅而認真地望著歌扇,露出在外人面前從未有過的精明幹練眼神。
「我是很享受和她在一起。」
但他的話一說完,卻又溫柔微笑,看的歌扇是又氣又好笑,拿起帳本拋進白藏懷裏。
既然他無心工作,那她這麼辛苦是所為何來?
白藏接住帳本放在桌面,看著好友扠腰生氣,起身拱手作揖。
「歌扇,最近的一批貨物都是送進宮裏?」白藏問道。
美人但笑不答,一副大家都不在乎,她更不在乎的模樣,素手往琴面一按勾彈,樂音飄搖,聞之能使人醉。
歌扇足足演奏了兩盞茶的工夫,才停下來回眸勾睇著白藏。
「閣下是在和我說話?」歌扇佯裝不解地問道。
白藏又作了一個揖,歌扇看起來溫柔,卻只是假像,本性卻是再剛烈也不過了!
「在下心神恍惚,怠慢姑娘之處,還祈海涵。」
他們合作很長一段時間,彼此是什麼性格早就一清二楚,她是很重要的管道,況且今天是他失神,自當以和為貴,低聲下氣地陪不是。
看著白藏顯示他的誠意,歌扇也就不再動怒,挑眉一笑,又恢復溫柔可人的模樣。
「前些時候,幾個大人來笑紅居遊玩,看到那瓷器精美異常,紛紛買了獻進宮裏,嬪妃們都愛不釋手,於是這消息就散開了,一傳十,十傳百,最近來笑紅居的客人,十之八九會問起青花瓷器,單是三月一個月總共賣出了二十件精品,合計四千八百兩銀子,供不應求。」歌扇輕聲說道。
白藏冷冷一笑。「就讓他們等,物以稀為貴,等打開了知名度,而我也拿回了白家的配方,再和白家一決勝負!上行下效,宮廷喜好向來引發風潮,將青花瓷器送進宮中,果然不負期望,成效斐然。」
歌扇想了一下,點了點頭。「這法子好,對笑紅居的生意有益,但……白藏,你何時能拿到白家配方?看著青花瓷器生意好,很多人眼紅,怕會加入戰局,誤了時機就不好了。」
在商言商,有人要買就有人想賣,很多老字型大小的瓷商都在打聽青花瓷器的消息,特別是釉料配方,只怕這麼拖下去……
「我向來不輕敵,但研發釉彩不是短時間的功夫,暫時還不用怕,而我有預感,想起一切的日子不遠了。」想起殷小玄,白藏搖扇微笑。
他下意識地摸著肩胛,那圖騰近來總是不時發熱,時間就快到了吧?
以前,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憶起一切,生命中唯一的就是白家的釉料、配方,家業;但現在,不知為什麼,他有些希望維持現狀,甚至不強求再憶起什麼。
封印解開之時,便是痛擊白家的時刻,這個任務太重大了!現在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有殷小玄在他的身旁,這樣也許就叫幸福吧!
「白藏,雖然我不樂見你改變了,但是如果你愛上了她,就千萬別放開她的手,否則你會後悔莫及的。」歌扇柔柔說道。
白藏給了她一個微笑。他當然不會放手!這段日子以來,他已經明白,為何她是他的命中之人。
在她昏迷不醒的那一段時間,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情,他已經愛慘了她,整個心裏都是她了!
來生太遙遠了,他要今生與她永不分離!
當他一旦下了決心,便絕對不會再更改,他會盡全力去執行他的意念,如同磐石之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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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黑一白兩匹快馬,沿著昌河快速地奔跑,絲絲綠柳迎面而來,清新的水氣有一種迷人的味道。
讓人驚訝的是白馬上的英挺青年和黑馬上的俊俏少年,更是讓路旁的行人目不轉睛。
「白藏,快一點,我們來比賽誰先回到白雲居!」殷小玄用力一夾馬肚,大聲喝道。
她一喊完,便勒馬抽鞭,在馬道上賓士如風,迅如閃電。喬裝打扮後的姑娘像是個頑皮的少年,笑容無比燦爛。
今天風和日麗,正是騎馬的好天氣哪!白藏今天早上特地把事情提前處理完,然後便帶著殷小玄騎馬往城外而去。
一路不停的狂奔,完全沒有停下,享受最棒的速度感,愈來愈快、愈來愈快,直到把所有的憂愁都忘了。
殷小玄好快樂,無比的快樂!
直到兩個人都累了,才尋覓一間客棧進食,兩人都餓壞了,粗茶淡飯比山珍海味還要讓他們滿足。
每一天都這樣多好,每一天都有白藏在她身邊,她一定可以這樣一直快樂下去的!殷小玄放肆開懷地大笑。
想像心愛的女人愉悅的神情,白馬上的男子優雅一笑後,馬術精良的他轉瞬間便追上那抹黑色的光芒。
「玄兒,要是妳輸了,怎麼罰?」白藏莞爾問道。
「你還不見得能贏我呢!」殷小玄媚眸一瞪。
聽到那不服氣的話,男人狂放大笑。
「行!為夫的若輸了,今兒個晚上隨妳擺佈!」白藏意有所指,豪氣幹雲地說。
殷小玄活潑好動,什麼遊戲都容易上手,但是若要比禦馬術,他有七成的贏面,怎麼能不驕傲?
唉唷,真是不要臉哪!小女人臉一紅,哼了一聲。
「每一個晚上我都不記得啦!這樣要我怎麼擺佈你啊?哼,只會欺負我!」殷小玄喊道。
逗她害羞,看她羞澀不已的面容,那個嬌媚的臉蛋紅得像是蜜桃一樣,白藏便十分開心。
「那就別再吃藥了。」白藏無奈一笑。
女人又瞪了不識貨的男人一眼。「那媚藥很珍貴的,你這樣天天用……很浪費你知不知道?」
「緋豔」已所剩無多,白藏還每天使用,已經只剩十顆不到,可是看他這麼喜歡房事,她又不好讓他失望……
一臉苦惱的殷小玄,哪知白藏心中盤算?他並不喜歡她用藥後和他歡好,但他阻止不了她俐落的動作,乾脆就讓她把它用盡,省得她埋怨他強迫她,正好一舉兩得。
正在兩人說笑之間,已經接近白雲居。
一聲鷹嘯引起殷小玄的注意,她抬頭一看,發現一隻棕花海鷹正在院子上方盤旋。
她忙吹了聲響哨,海鷹聽覺靈敏,立刻朝她飛來,輕巧地停在她的肩膀之上!
殷小玄欣喜若狂地看了白藏一眼。「這是嶽首舵的海鷹,他接到我的信了!」
太好了!
她可盼了好多天了,這可來了!
她加快速度往白雲居而去,白藏心思一動,便也跟上前去。
一回到白雲居,殷小玄什麼都顧不得,逕自往大廳前去。剛才有人稟告,說那恐怖的男人已等了一、兩個時辰,臉色鐵青。
等她跑到大廳,果然看到一個已經等得不耐煩、背後背負著一把黑色大刀的男人,正冷著一張臉瞪她。
這男人是龍海兒的右手岳權,身負重責大任,卻因為殷小玄的任性,加上心愛妻子的求情,他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前來。
海民天生熱情大方,沒有什麼男女之防,百無禁忌,加上看到半年多不見的夥伴,殷小玄更是一時忘情,便要撲上去……
怎知她躍起後,身子卻淩空不動,還沒能細思,便被擁進白藏的懷中。
「咦?白藏,你在做什麼?」殷小玄轉過頭單純地問道。
白藏溫柔地朝著殷小玄一笑。他瞭解她只是開心,可是他並不想和他人分享她。
高大強壯的岳權看著小女人的依賴和斯文男人沒有半點遮掩的獨佔欲,冷哼了一聲,又想到這男人曾害他的妻子受傷,怒氣一經翻湧,眼神便充滿張狂的殺意。
還沉浸在白藏氣息中的殷小玄本能地轉過身,常年在戰船上,生死之戰不能有半點遲疑,她對於殺氣再敏感不過。
「那是一場誤會,岳老大,他可是我的男人,不准你碰他半根寒毛!」殷小玄嬌滴滴地說。
白藏一聽,便知道兩年前抓錯的那個姑娘,和這男人有非比尋常的關係。
那個時候他一心想早一點見到殷小玄,而龍海兒的座駕海翔號上,向來只有兩個姑娘,沒想到會陰錯陽差認錯人,還不幸害那姑娘掉下山崖。
「想必您便是岳兄,那姑娘近來可好?」白藏關心地問道。
感覺到白藏的話語出自真心真意,也明白根本的禍水是殷小玄,岳權沒有回答,但臉色不再那麼難看。
「好!怎麼會不好?被這個男人帶回瀧港,還生了個娃娃,我還是乾娘呢!怎麼可能不好?」殷小玄嘻嘻哈哈地搶白。
岳權向來沈默寡言,從衣襟裏掏出個小瓶子丟給殷小玄,便向外走去。當他和白藏錯身而過那一刻,他凝視了對方一眼。
「這禍水天魔星就交給你了。」岳權沉聲說道。
男人說罷大邁步走開,白藏笑出聲來。
「這個自然。」白藏鄭重答道。
而正歡天喜地的殷小玄一回神,敏捷地跳下地,嘟嘴尖叫。「我才不是禍水……難得來一趟,岳老大別急著走哇!」
岳權頭也不回,逕自走著。「海主子正在應天朱家理事,所以海翔號最近會在江南一帶逗留,海翔號上還有急事要忙,過一陣子再來。」
男人聲音宏亮,說完之後,已愈走愈遠,白雲居的陶總管連忙跟上去,送客離開。
殷小玄失望地一歎。「幹嘛走得像是逃一樣?我還有話想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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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殷小玄趴在小花廳的亭臺上,低頭看著池中養的魚。
難得空閒,白藏倚欄看書,小僮如意則送上一道道的茶點,還有人在一旁用精美的小火爐燒水,準備烹煮今年的新茶。
出了一會兒神,殷小玄又幽幽一歎。
她怎麼不知道自己是個這麼愛歎氣的人?她苦笑著在心中問道。
白藏將她最近的模樣看在眼裏,打從岳權來過之後,她便不時長籲短歎,看著各式各樣的湖水、江水、河水、井水甚至是洗臉水失神。
將手上的書交給如意,男人長手一撈,將小女人抱進懷中。「別再歎氣了,怎麼,不開心?」
殷小玄點點頭,但又搖搖頭。
「玄兒又是點頭又是搖頭,費人疑猜得很。」
「我只是回想起過去快樂的日子罷了。」殷小玄失落地說。
「現在不快樂嗎?」
「也是很快樂啦!但是一看到岳老大,想起海翔號,便有些失落吧!」
「怎麼說呢?」
殷小玄站起來眺望著水面。
「我從有記憶開始,最常看到的就是海,一望無際、寬廣無邊的海。我爹娘帶著尚在繈褓中的我逃到瀧港,他們不要我報仇,只要我隨心所欲、自由自在,所以我剛會走路便上了船,和海主子一起跟著海員們跑來跑去,天南地北地一天天長大,每一天都在彼此興奮的歡呼中張開眼,等待著不可知的事物,白藏,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嗎?」
她本非池中物,她的世界未曾有過界線……
白藏在殷小玄背後搖搖頭,但小女人卻像感應到了般笑了出聲。
那聲音不像平常開朗,倒多了幾分成熟,像經歷過大風大浪一樣滄桑。
「我也說不出那種感覺,但是卻能感覺身上的熱血在快速流動著,即使在風平浪靜的時候,都澎湃激昂得快要湧出來;現在沒有不快樂,但那股熱烈的感覺卻慢慢變得溫暖,我不明白也不知道那種溫暖會不會慢慢變得平淡,然後就停止流動變成一潭死水……」
「玄兒,找個時間咱們到海邊玩一遭……」
白藏還在說,殷小玄便開始搖頭。「不是去玩耍而已,那是我生活的全部……岳老大來匆匆去匆匆,我才發現,我好想知道他們的消息、又發生什麼新鮮的事。連海翔號為什麼停留在江南,我都得靠別人來告訴我,教我怎麼能夠不悶呢?」
她是不是太貪婪了?又想要和白藏在一起,又想要到處去遊歷……
「對不住,玄兒,白家的基業在這裏,還有一大家子要養,不能放下一年半載……」
殷小玄再一次打斷白藏。「不是你對不起我,是我對自己選擇之後的決心不夠堅定,我真討厭這個樣子,一點都不瀟灑快意!啊--」她大喊一聲,用力發洩著。
叫完之後,她回過頭來,恢復平時驕蠻任性的模樣,嘟著嘴,眼珠子咕溜溜轉著,彷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白藏望著這樣努力振作的殷小玄,有一種心疼,有一種愧疚,扭結在一起,讓他感覺心中愛意又再增生。
這樣的生活他習以為常,但她卻不然。就像她說的,她是一隻自由自在、不知道被風吹到何處去的小蜘蛛。
一想到此,看著她,他突然又想起了犧牲一切的娘……
「這值得嗎?為了另一個人,值得嗎?」白藏讓藏在心中多年的話脫口而出。待發現自己說了什麼,他吃了一驚。
沒感覺到男人的心思,殷小玄因為他的問題而搖頭晃腦。「呵呵,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放在秤上量的,我只知道我不想要後悔,而如果我現在離開你,我一定會後悔的!」
她笑了一下,使了輕功往水面上飛過去,她不喜歡煩惱,今朝有酒今朝醉,到處逛一逛也許會讓她心情好一點。
被留在原地的白藏,卻望著她的背影沉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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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三少奶奶離開了視線,慶倖她應該不會打自己的注意,如意倒了杯茶,捧著蓋碗奉給白藏。
白藏優雅地掀開蓋碗,上好的祁紅茶香撲鼻,他喝了一口便放下,若有所思。「如意……」
聽見主子傳喚,如意踏了一步上前來。「三少爺有什麼吩咐?」
「如意也會像少奶奶這麼想嗎?」
沒想到主子會這麼問,如意想一想,搔了搔頭。
「以前在大街上餓肚子乞討,又被人看不起:現在的日子吃得飽穿得暖,又跟在三少爺和陶總管的身邊學著做生意,這些都是如意當年想都不敢想的……如意祈求能繼續服侍三少爺便心滿意足了。」
可是這樣的生活並不能讓殷小玄心滿意足……
「如果如意托生在大戶人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又會怎麼想?」
如意看主子問得認真,自然是不敢怠慢,但他花了許多時間,左思右想,想像自己要做什麼都可以,可是……
「如意無從想像起,請三少爺見諒。」如意跪下為難地說道。
他真的很滿足現在的生活,也沒想過要有改變,平安順利的日子誰不愛,莫非三少爺是想趕他走嗎?
一想到被揀回白家前的遭遇,如意便打著哆嗦。
「如意起來,別想太多。」
看著小僮跪下,白藏突然理解了。他苦笑了一下,為了自己剛剛發現的事實,釋懷的同時也覺得悲哀。
「那是我無從想像的自由啊!」
他是個重然諾之人,一旦答應了必會做到,振興白家是父親的遺願,白家的事他責無旁貸。
白藏再度閉目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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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自己也不會開心點!
「去哪兒好呢?」
殷小玄不知不覺來到白藏生母所居之處--纏築,熟悉的景致映入眼簾,小女人重重擊了掌。「既來之則安之吧!」
懶得開門,她雙腳輕微用力,向上一跳便翻過院牆,一走進纏築,她的雙眼又定在那一張美人圖上。
自從白藏帶她來過之後,她便常常偷偷拜訪這裏,有時候什麼都不做光是發呆,也覺得很幸福開心。
尤其是圖畫中的美人栩栩如生,帶著一種清靈神韻,更是讓她著迷。
雖然白藏從沒有告訴過她,但是她知道這個女子便是他的母親,他們長得一樣漂亮,五官又神似,瞎了眼才會分不出來。
殷小玄賊賊一笑,推開窗,往窗臺邊一坐,卻是望著房內。
「虎哥哥的娘,好久不見,我最新的發現是我還是有點小兒女的心思的……」殷小玄對著牆上的畫說道。
一這麼想,她便盡情看著那張肖似白藏的臉。
「虎哥哥的娘,我好喜歡妳兒子呢!他居然問我留在他身邊值不值得,妳評評理,是不是好好笑?」殷小玄羞紅著臉問道。
美人兒沒有回答,但笑容卻好像變得更加慈祥。
「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拿來比的,虎哥哥又不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他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呢!一個做買賣的人,怎麼會不懂這種道理呢?虎哥哥的娘,妳覺得我要告訴他嗎?」殷小玄再問道。
唉唷!白雲居只有虎哥哥的娘這麼一個女孩子,她也不能到街頭巷尾去大肆宣揚這種事吧?所以她只好每次都來問她囉。
不知道虎哥哥的娘會不會覺得她很煩,最近三番兩次來找她?
「虎哥哥的娘,妳也說說話嘛!還是妳覺得我很煩啊?」
女孩兒家的心思多如繁星,而剛識得情愛之事的殷小玄,每天都有好多的情感、好多的新發現想要和人分享。
「我知道白藏生得很好看,個性又好,見過面的女孩兒都喜歡他,我可是聰明伶俐的很,全看在眼底,連笑紅居裏的姊姊們大半也傾心於他,我又怎麼好向她們傾訴?只好每天都來找妳囉!
「況且,虎哥哥的娘,我偷偷的希望,白藏……不,應該說是白虎,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呵呵呵,她也希望白雲居不會再有別的姑娘,她很慶倖就她一個人可以看到白藏的各種面目。
「虎哥哥是我一個人的虎哥哥,除了虎哥哥的娘和我自己,我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私下的面貌呢!」
呵呵呵,在這兒和虎哥哥的娘說話,什麼都不用顧慮,也不用擔心會有人笑話不害臊,真好!連她偷偷喚白藏為「虎哥哥」都可以呢!
「虎哥哥的娘,我好喜歡妳的兒子,最喜歡他一個人了!」殷小玄笑語。
牆上的美人仍舊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微笑。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0:28
第八章
翌日,日已正中,秋聲齋裏,白藏正和陶總管議事。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由於宮廷需要,朝廷的官窯正在籌備生產青花瓷器,和羅內相感情極好的陶總管,在昨天晚上的牌局中無意間得知此事,今早忙向白藏報告,討論該如何應對。
官窯的青花釉彩品質不如白家,但這個消息一放出來,在瓷商之間可謂是驚天動地,必定會加速各家對青花釉料的研發!
「三少爺,這該如何是好?」長年在白家管事,陶總管知道這種事的嚴重性,自然很是煩惱。
「如意,去幫陶總管打扇,看他老人家急得一頭暴汗。」白藏從容說道。
他可以體會陶總管的著急,亦瞭解情況緊急,但是,目前手下已有人繼續在研發釉彩,加上他們獨有的燒制技術,他心裏有把握。
更何況,他心裏頭非常明白,第六感告訴他時候快到了。
正此時刻,殷小玄突然穿著男裝、踩著小靴闖了進來!
「白藏,我聽說珠山上的龍珠閣好玩,看你天天忙碌,今天休假吧!」殷小玄隨便找個理由說道。
平常此時還賴在內室床上的她,不但一身齊全打扮,還一臉神采奕奕的表情,顯示她是非去不可!
陶總管臉色一苦。「三少奶奶,最近有件大事……」
白藏瀟灑一笑起身,沒讓陶總管說完,便攜著殷小玄的手往馬廄走去,讓她笑顏逐開。
千金難買一笑,他要她開心!
「三少爺、三少奶奶,要不要安排些人跟你們去?」小僮如意急忙跟來,為主子系上披風同時問道。
打從上回有人攻擊白家,他就提心吊膽,可是主子們卻不以為意,每每輕車簡從出門,讓他在白雲居裏直念佛號,等到兩個人都安心回來,他才能放下懸了一天的心。
殷小玄正要上馬,頓時哭笑不得。有人跟就不好玩了,她想和白藏獨處呢!
白雲居雖然大,可是白藏走到哪,家裏那些辦事的爺就跟到哪,她今天心血來潮,就是想和他兩個人,不要有別人打擾。
她的心思正好和白藏不謀而合,他將她送上馬後,向如意揮揮手。
「別跟來,大白天裏不會有什麼事,別婆婆媽媽的,咱們去去就來,備好晚餐等咱們回來。」
白藏說完翻身上馬,和殷小玄兩人揚長而去,人輕馬快,花不了多少時間,便到了龍珠閣。
龍珠閣氣勢恢宏,但是遊客人來人往,殷小玄興高采烈地拉著白藏逛了一圈之後,就覺得人擠人好難受。
「這裏好熱,而且茶館人滿為患,大毒日頭下,我快昏倒了!」殷小玄隱含撒嬌地任性說道。
白藏為殷小玄搖扇,也覺天氣炎熱不堪,生性好清靜的他,早已對著遊客如織的盛況不感興趣。
「今兒個為夫的讓玄兒安排,上哪兒去好呢?」白藏笑著說道。
殷小玄皺眉嘟嘴。「每一家店裏都是人,我總不能把這些人都趕走吧?你是存心為難我嘛!l
看著殷小玄任性使氣,白藏反而開心,他想了想,說道:「離這裏不遠的地方有個鮮少人知的小瀑布,四周有樹十分涼爽舒適,我們買些茶水點心到那兒去吃吧!」
感覺提案稱心如意,殷小玄賴在白藏身上微笑。「我要喝洛神茶,那兒有人在賣梨,再買一些甜餅,我已經餓神附身了!」
有了新目標,兩個人在市集中穿梭購買,不一會兒,買夠了東西便再度上馬,去尋找那個幽靜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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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盡頭有一處優美景致,自然天功造巧,寫意的小瀑布從幾丈高的懸崖上飛瀉而下,凝聚成一個碧綠的湖泊。
飛散的水氣如霧,浸潤著空氣,使得這個地方得天獨厚,一點也不暑熱,反而十分涼爽宜人。
加上四周樹蔭清涼,到處都是奇花異草,景色秀麗,就像世外桃源一般,使人忘卻紅塵俗世的嘈雜。
殷小玄心花怒放地飄下馬來,深深愛上了這個地方。「好漂亮的地方!真好,只有我們兩個占了這地方!」
「以前有一次迷路到了這個地方,驚覺此處美景,之後偶爾心情煩悶,一來到這裏便什麼都忘了,時常一坐就坐到天黑還渾然不知。」白藏說道。
殷小玄拉著白藏的手走到一棵大樹下,在一處天然石床上坐著。
殷小玄看石床平坦,白藏又鋪了披風,便大剌剌地打平躺下,讓一整片的美景充塞在眼前。
此時無聲勝有聲,十分安詳寧靜。
半晌,正當白藏閉目養神之時,殷小玄呵呵笑了聲,便依偎進他的懷裏,蹭著他的胸膛。「白藏,你對我真好!」
這個情景似曾相識,白藏張開眼悶聲一笑,隨即回想起殷小玄第一次在笑紅居喝醉酒後,趴在他的身上講完這句話後就主動吻了他。
現在想一想,或許就是這句話,讓他愛得萬劫不復。
他看著她白皙紅潤的面容,一對媚眼靈活地眨著,粉唇鮮嫩欲滴,她的每一分每一吋,都再再讓他迷戀得不能自已。
「玄兒,把眼睛閉上。」白藏語氣低沉地說,暗藏著濃濃的渴望。
殷小玄看著他溫柔得可以滴出水的極品微笑,聽著那醉人的嗓音,臉一紅,便極度難得地安靜乖巧閉上了眼。
她還沒準備好,男人豐潤性感的嘴唇便印上她的!
熟悉的味道包圍著自己,他不停吮吻著她,撬開她的嘴唇,靈巧地勾舔著她的舌頭,甜蜜而又酥麻的感覺從那相連的地方傳開,沿著血液讓她的身體難耐地舞動著。
整個人暖烘烘的,殷小玄努力使用著快要渙散的理智。
「白藏……會有人來的……」
「這兒不會有人來的,玄兒,妳不想要嗎?」男人瘖啞地說道。
說完便又重新吻了上去,大手也在她的身上流連忘返。
感覺領口被打開,男人的手探進來,殷小玄知道抵抗不了他的衝動,便從暗袋中摸出藥丸。
她想服下藥丸,但他執著地吻著她,她張開眼,看見他眼中有一股強烈的征服欲望。
她的心像打擺子般亂舞,迷茫的眼裏升起水氣,感到驚慌和不安。
知道殷小玄會玩什麼把戲,白藏奪手搶了藥丸便丟入池水之中,看她掙扎著拿出第二枚,他又是拿了就丟進水裏,這麼一來一往,十多顆藥丸全被丟進水潭裏,消失無蹤。
感覺自己情動,殷小玄用力一推,拉緊衣領便要逃開,卻又被男人拉回身子底下。
「白藏不要,我怕痛……」半裸的殷小玄嬌甜地說道。
當她還打算哀求的時候,卻聽見男人悶聲一笑。
看來他終於把她的藥用完了!
「我不會讓妳痛的,等下放輕鬆就可以了。」白藏霸道地說道。
男人的手碰過的地方,熾熱得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讓她不停地顫抖,某種莫名的感覺悄悄升起,讓她舒服的同時,也饑渴難耐!
不知何時,她的衣服已經全部被脫光了,赤裸著身子躺在披風上,被他肆意觀看,讓她羞怯難當,更加不知所措。
殷小玄想要遮掩,但白藏卻拉開她的手。
漸漸的,她放棄掙扎,打開了身子。
白藏因為殷小玄誘人性感的模樣而按耐不住,緩慢地沉身進入女人溫熱柔軟的身體,強悍地讓她稚嫩的內部為他綻放。
殷小玄早就分不清東南西北,身體麻癢得難受,不自覺地扭動著身體,但她下意識地拒絕叫喚,否認這羞人的事實。
好難受……又好舒服……她快死了……
追逐著快樂,殷小玄狂野地擺動著,被快感推到最高的地方。
「啊--」突地,她眼前出現一片光亮,激烈地抵達高c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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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氣息慢慢平復,殷小玄透過白藏的肩膀望去。
「天空紅中透紫,幽冥的光線透過樹葉的陰影,白色的流水就像銀河,好不真實卻是絕景……」殷小玄將眼中看到之物下加修飾地說了出來。
她的靈魂好像在飄動蕩漾,剛才飛上了天空,而現在安然落下,感覺到白藏的溫暖,被他熱切地擁抱。
殷小玄甜甜微笑著,緊緊抱著白藏的肩膀,男人的氣味包圍著她,她在寧靜中沈默著,這一瞬間不再需要任何話語。
突然問,埋首在殷小玄耳邊的白藏啄吻了一下她的耳朵。
「玄兒,在這世上,妳是我唯一心愛之人。」白藏低聲說道。
聽到白藏不隱瞞的愛意,殷小玄覺得心中某處被撼動了,動容的淚水便從她眼角滑落,然後被他一滴滴舔去。
殷小玄淚眼迷蒙之際,一個紅色的圖騰飄浮在半空中發光,在她的眼中放大,從迷迷糊糊直至漸漸明白……
那是白藏背後的血符!
「白藏,你快看!」殷小玄回過神大喊。
沒有任何感覺的當事人聞言正要抬頭,那枚血符卻又重新籠罩,殷小玄一驚,便抱緊白藏的背膀,瞬間,她的右手手背覺得熱燙一陣。
「好燙!」怎麼一回事?
感覺白藏幽幽地抬起頭來,殷小玄緊張地看著他的臉孔,發現他的雙眼炯炯有神,光芒萬丈!
「白藏,和我說話!你會不會痛,你還好嗎?」顧不得自己的右手,設小玄慌忙問道。
白藏眼中光芒慢慢退去,但他的表情卻是非常震驚,然後漸漸轉為沈著。為了讓殷小玄放心,他微笑地搖搖頭。
方才……他想起來了,斷裂的記憶回到他的腦海……
「玄兒,謎底已經解開了!」
殷小玄看不懂白藏複雜的表情,但她卻瞭解他下了某個決心,因為他看起來是這麼果決而又義無反顧。
那樣壯志淩雲的他,又讓她沉醉了幾分!
幫四肢無力的殷小玄穿好衣服,白藏抱著她同騎一乘,以最快的速度賓士回到白雲居。
他毫不遲疑地抱著她,邁著大步向前,勢如破竹地過院穿花,省去歇息直奔纏築。
白雲居的侍僮們看見主子雙雙進入纏築,也不好跟上,全部都在院門之外停步,立待著兩人。
將仍然鬆軟的小女人放在窗臺上,男人迅速地抽出牆上掛著的寶劍,一劍直接往畫中美人的心口刺去!
但說時遲那時快,殷小玄卻張開雙手沖過來,擋在圖畫面前。「白藏,千萬不要!」
她不解他為何如此決定,但這幅圖畫是畫在牆壁上,他這一劍下去,必毀無疑,這可是他娘親唯一的畫像哪!
「玄兒讓開!」白藏雖然心痛,卻嚴肅地喊道。
雪蛛和釉彩的秘密就藏在這面牆後,他那一晚昏睡過去前,曾經親眼目睹一切,然後他娘便在他的背上用朱砂筆劃下封印血符……
這段記憶因為她而解開蘇醒,他才知道母親用心良苦。
父親要他守護白家,母親要他自由,原來這兩者並不互相衝突!
「我絕對不讓開,你一定會後悔的,這可是你娘啊!」殷小玄說什麼也不退讓,揚著淚眼喊道。
白藏唯一可以用來思念母親的東西便是這幅圖畫,其餘的東西全被白家大娘給毀掉了,唯有藏在這不起眼院落裏的畫像殘存下來,他現在心神喪失,她不能讓他鑄此大錯!
白藏急著要解開秘密,沒有空多加解釋,他一手將殷小玄拉入懷中,另一手單手使劍用力一刺!
他不會武功,力道有限,但小小裂痕卻逐漸擴散,由點至線然後全面,只見石塊由小至大劈哩啪啦地掉落,那道泥灰牆面應聲由天花板碎裂開來!
此時天色已晚,月亮高掛在天空,月光從破碎的地方射入,柔和地撒在兩個人身上。
眼前景象太過於驚人,殷小玄大吃一驚,凝眸注視,而後掙脫白藏的懷抱,訝異地向前走去。「這牆後是個與世隔絕的天井耶!」
天井四面都被房子給包圍,上霽是一層細紗網,只讓光線和空氣流通,而土地上是一株在月下盛開的白曇花,淨若雪片的花瓣上,有兩隻雪蛛在花心吸食花蜜!
雪蛛壽命極長,現在正值成熟期!
「你爹娘真不按牌理出牌,居然將稀世罕見的毒物藏在普通人家之中!」殷小玄贊道。
「只要有這雪蛛在,任何人都不能接近這個地方,唯有妳能操控蜘蛛,才不會當場暴斃身亡!若待雪蛛壽終正寢,到時為時已晚,配方早已失去價值,就算取得也無法只手回天!爹娘真是想得周到。」白藏也驚訝地說。
「白藏,把劍給我。」殷小玄輕聲細語,而白藏也是小心謹慎。
殷小玄伸出右手接過白藏遞過來的寶劍,忍住疼痛在左手食指上劃了一道傷口,然後慢慢地靠近。「乖乖過來喝我的血,然後從此聽命于我……小雪蛛,不要怕,過來啊!」
也不知道是她的話奏效,還是血香對雪蛛的誘惑力太強,那一對雪蛛果然朝著她爬來,停在傷口上吸食鮮血!
過了不久,雪白的蜘蛛表面浮現出淡淡的紫色,而後蜷成一團,就像睡著了一般!
正當殷小玄心想事成地得到雪蛛的時候,白藏沖上前去,在花朵的底部發現三個用油紙密封的陶瓷瓶,他逐一打開,裏面各有一本冊子。
「霽紅、甜白、霽藍!爹藏起來的原來不只是白家原本的霽紅和甜白釉彩配方,還有苦心鑽研的青花瓷器釉彩……太好了!有了豆青地青花、霽藍、青金藍、吹青、雪花藍等數十種青花釉料配方,我要重振白家家業就不再是夢想了。」
當他喜出望外轉頭望著殷小玄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一雙垂淚的眼睛,正傷心地看著他!
「玄兒,怎麼哭了?」
殷小玄不回答,緊握著兩隻昏睡的雪蛛。白家的事業對白藏來說,難道比他的親娘還要重要嗎?
為了釉料配方,他居然捨得破壞那面牆,他好無情,那上頭是他的娘啊!
雖然只是一幅畫像,但殷小玄最近常來向畫像傾吐,日久生情,一想到虎哥哥的娘已經消失了,她也忍不住悲從中來。
就算是剛到手的雪蛛,也無法讓她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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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日上三竿。
表情為難的如意端著一盆清水,搭著手巾,硬著頭皮推開明月樓的門,問候了聲,才慢慢走進去。
「三少奶奶,先洗把臉吧!」如意試探地問道。
正對面的大床上,坐著眼睛紅腫得像核桃一般的小女人。
從昨天晚上主子們離開纏築之後,三少奶奶就哭了一夜,無論三少爺放下身段怎麼柔情安慰,她也不理!
直到剛才陶總管特地來稟告有重要的客人上門,三少爺才不得不暫時放下三少奶奶……
「真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如意小聲地喃喃自語。
一夜沒有睡的殷小玄,哭得抽抽噎噎的,根本沒有打算理會如意。
他沒心沒肺的舉動,深深嚇壞她了!
如果連他的親娘在他心中都沒有任何地位,那跟他無親無故的她會不會被他隨手拋棄呢?
他說過他只是要利用她,如果沒有她吸引雪蛛,他便拿不到那些釉彩,是這個意思嗎?那她已經收不回來的心,又該怎麼辦呢?
昨天下午,她快樂得像置身天庭,當她聽到他說愛她的時候,她真的好快樂,就算當下死去,也不枉在這塵世走一遭。
但是不過短短兩個時辰,她便看到他的冷情冷心冷面,不含任何感情……
他真的很在乎白家呢!在乎到讓他已經容納不下天下至親的感情了嗎?那兒女情愛在他心中又是何等分量?
看著身為主子又兼美人的殷小玄傷心落淚,如意的同情心卻仍是波瀾不興,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有比哭泣更要緊的事情哪!
「三少奶奶,若您真想要哭,遲一些時候再繼續哭吧,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了!」
殷小玄還是沒有理會如意。
「那麼……如意該死,有所冒犯請三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
如意話一說完,便放下水盆,爬上床去,將哭泣中的殷小玄拉下床,迅速叫來其他的小僮將最上等的衣服拿來!
一群人七手八腳地幫殷小玄著裝,將手帕擰淨幫她梳洗,還將女孩子家用的胭脂花紅水粉眉筆一字排開,直接幫她上妝!
「如意,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在眾人的熱情照顧下,殷小玄回神問道。
猜疑讓她害怕不安,小僮們的舉動更讓她一頭霧水!
發現殷小玄終於打起精神,如意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
「景德鎮上的暴發戶唐老爺來了,還帶著他家的閨女,這個人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要和三少爺結親家呢!」
「此話當真?」
「真不真,三少奶奶到秋聲齋去就知道了,萬一唐老爺不要老臉,硬是要把他女兒留下怎麼辦?」
殷小玄一聽,毅然決然擦幹眼淚,急忙前往白藏的小書房!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0:39
第九章
秋聲齋
「世伯今天特地撥空前來探視,晚輩有失遠迎,罪過罪過!」白藏拱手客套地問候道。
在他面前西首位子上,坐著一位皮笑肉不笑的五十開外男人,一旁的椅子上則坐了個戴著面紗的白衣姑娘。
儘管隨行的大批僕役已被管家們請去喝茶休憩,房門外還是有六、七個小丫頭羅列。
姑娘低著頭端正坐著,雖是蒙面,但看得出來禮出大家,極有教養。
聞言,唐老爺也忙拱手,笑瞇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世侄這麼說就太見外了,今天特地來和你聊一聊,有一樁事兒,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開門做生意,哪有趕客人的理?就算知道對方心中有鬼,還是得以禮相待,白藏自然禮貌周到。「感謝世伯的厚愛,晚輩洗耳恭聽!」
「那我也不再賣關子,有話直說了,我這小女心比天高,資質聰穎,雖不方便?頭露面,但對我家的生意可是瞭若指掌。前幾天令堂為你二哥來我家求親,可惜我太寵這個寶貝獨生女了,她說非要先來見你再做定奪,我也只好順著她,帶她來走這一趟……我可真是個傻爹,你說是不是?」
唐老爺說得再自然不過,似乎只是在陳述天經地義的父女親情。
白藏聞言為難,臉上仍是爽朗一笑。普通女子向來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唐家小姐若真如唐老爺所言,可不只是叛逆,還十分有主見!
但是,他唯一的妻子是殷小玄,絕不二想。
「晚輩有愧小姐青睞,燒制的只是普通的青瓷,我二哥繼承白家的霽紅瓷,想必將來前途無量!」白藏委婉地說。
為了顧全姑娘家的面子,他是絕對不可能斷然拒絕的,可這個委婉拒絕,才是一門藝術中的藝術。
「別想都不想就拒絕,賢侄慢慢考慮,事情不急在一時,咱們可以先談談別的事情……」唐老爺還沒說完,唐家小姐卻輕輕將手搭在父親的手背上示意,蒙著面紗的臉龐緩緩抬了起來。
她的個性爽快,目標也明確,大家把話講開來,速戰速決!
「公子此言差矣,唐家追蹤一批精品多時,雖然找不出源頭,但可以肯定和公子有所關係,未來青花瓷器必漸成大宗,您有伯樂的眼光,應能體會小女子慧眼識英雄的心情。」唐家小姐不卑不亢地說。雖是推測,但根據有力的線索,她有八成把握。
「爹從小把我當男兒教養,唐家的生意大部分都會和我討論,也培養出了一些見識,我不是固守傳統之輩,我的丈夫得是人中之龍;若白公子手上握有青花瓷的釉料,最近的風潮又是您暗中操作的話,您的前途才是不可限量!」唐小姐又接著說道,直白而不加隱藏。
白藏仍是恭敬地微笑,心中卻暗暗驚歎。
「怪不得白家會沒落,有這麼兢兢業業的對手存在,任誰都應該要畏懼三分!但是,唐小姐,晚輩已心有所屬,二女共事一夫,對小姐太過委屈。」白藏亦坦白說道。
知道對方並非試探,而是已經摸清了大概底細,白藏不承認也不否認,另尋一個理由來拒絕。
「小女子不是沒有度量之人,傳聞白公子房裏有一珍愛的寶貝,我會拿出當家主母的氣魄來愛屋及烏的。」唐小姐輕鬆說道。
說罷,她作勢起身,門外的丫頭忙走進來攙扶,一對小腳走了幾步,來到白藏書案之前。
白藏不能瞭解唐小姐詭異的舉動,也只好起身立著。「唐小姐,怎麼?」
「請看。」唐小姐鈴鈴笑語,纖手一動掀開了面紗,白藏一望那面容,震懾在當場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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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白藏和唐小姐不遠的蘇繡機關活門之後的內室裏,殷小玄也石化在當場!
「三少奶奶,您怎麼了?」如意搖著殷小玄的袖子,小聲問道。三少奶奶好不容易清醒了,怎麼現在又恍惚了?
殷小玄睜大眼睛,看著唐家小姐的清秀面容。「她的長相和白藏的母親如出一轍!」
「-一二姨太太?」
畫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此輕靈飄逸、不食人間煙火般出塵絕豔的面容,就算是晉朝顧愷之再世,也難以描繪出萬分之一!
剛才已經聽到唐小姐見識不凡,讓她心中暗服,現在又看到唐小姐的臉,她更是心煩意亂。
唐小姐長得多麼像白藏愛慕的親娘!他現在沒有了畫可供回想,卻有一個真人活生生地來到他的面前!
不是次級的替代品,而是一模一樣的!
在那樣深切的思慕之下,今天若是異地而處,換成她是他,她也不會放唐小姐走的,一定會選擇她的!
而且在生意上,唐小姐亦能肋白藏一臂之力,如果嫁過來,也一定會帶著獨門的釉料當嫁妝,對他守護白家的心願必定大有幫助。
她雖然是殷族的公主,但除了用毒,什麼都不會,而且她也知道自己任性小孩子氣,處處要人維護照顧。
一個是賢內助,一個是大麻煩,兩個人放在一起,對心系白家的白藏來說,孰輕孰重一清二楚……
她比不上唐小姐,而且,她的價值是在找尋釉料,現在他已經得到了,那她還能繼續待在他的身邊嗎?
殷小玄正在心神不寧,如意卻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三少奶奶,您別再遲疑了,難不成您要將三少爺拱手讓人嗎?」如意著急地問。
殷小玄目光一凜。不!她說什麼也不會放棄的!她愛白藏,絕不白白讓人!
說什麼也要拚一拚,不戰而降是武將最大的恥辱,雖然這不是戰爭,但輸贏對她更是重要!
要和她殷小玄搶丈夫可以,拿出真才實學,兩人一分高下吧!
殷小玄心思一動,發上的玄蛛便一隻接著一隻落地,成群結隊向活門機關處爬去,目標是那嬌嬌弱弱的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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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他記憶中的娘,五官面容無一不像,唯一的差別也許只是娘沾上了些許風霜,而唐小姐卻還保持清澈乾淨,如同仙人一般……
白藏忍不住看得癡了!
唐小姐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但看到白藏迷惘的表情,雖然心中沾沾自喜,但還是有點吃驚,隨即就恢復端莊的表情。
「白公子為什麼看傻了呢?」唐小姐佯裝不解地問。
那輕柔的聲音喚回白藏的理智,他拱手說道:「唐小姐,請恕小生唐突!」
這時,四周突然響起喀啦喀啦細碎聲音,扶著唐小姐左手的丫頭跳了起來。「蜘蛛!有好多的蜘蛛啊!」
小丫頭一邊尖叫,一邊扶著主子後退,但蜘蛛來勢洶洶,不一會兒就近在咫尺!
唐家小姐見到恐怖生物成群來襲,生平最怕昆蟲毒蛇的她嚇得花容失色、臉色蒼白。
正值此時,不知道是誰絆了一腳,唐小姐和兩個丫頭摔成一堆,就在那一瞬間,小蜘蛛們爬上唐小姐的紗裙,嚇得她不敢或動。
愛女心切的唐老爺趕忙過來扶起唐小姐,大聲叫喚著下人,可是沒有一個奴婢敢靠近。
即使如此觸目心驚,使人望之喪膽的時刻,唐小姐還是十分優雅高貴、氣質出眾。
「玄兒,不得胡鬧!」白藏大喝一聲。
說也奇怪,那蜘蛛馬上固定,全停在她的裙子上,但下一刻,那些蜘蛛又全往上爬去。
知道玄蛛只聽從殷小玄的命令,白藏扭頭看向蘇繡字畫,雖然他看不見她,但還是立眉豎目,表情十分嚴肅。
「妳不聽我的話了嗎?玄兒,我要妳住手!」白藏再喝一聲。
這一聲驚天動地,讓那些蜘蛛猶豫了一陣,然後緩慢地退下,仍是圍在唐小姐四周不肯離去。
在內室裏的殷小玄和白藏四目相對,神情哀傷淒涼。他為了一個不相關的女人凶她?
他向來溫柔待她,即便她惹事生非,他也是和顏悅色,鮮少生氣……
看那玄蛛沒有離去,白藏心躁眸冷。「將這些玄蛛撤回,有客人在此,不得胡來!」見殷小玄不聽他的話,不自覺地加重了語氣。
半晌,黑色的蜘蛛們緩慢往蘇繡字畫爬去,唐老爺松了一口老氣,拚命拍著自己的胸脯,而唐小姐則展開眉頭輕柔微笑著。
白藏繞過書案來到兩人面前,又是一陣拱手施禮。
「讓兩位貴客受到驚嚇,晚輩十分過意不去,希望沒有任何閃失!」白藏特別向唐小姐說道。
就算對方另有意圖,但來者是客,殷小玄的衝動舉動已經傷害白家的聲譽,更別說妨礙未來生意上的合作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賢侄怎麼在家中養這麼恐怖的東西?」唐老爺老謀深算,佯裝驚惶地責難。
白藏聞言立刻拱手請罪。
「爹,您別這麼說,是女兒來得太突然了……翠兒,小玉!」唐小姐叮鈴喚道。
門外兩個小丫頭聽到傳喚,忙拿著個錦匣走了進來,扶著行動不便的嬌貴人兒。
看了一眼她們手上的物事,唐小姐微微一笑,便向機關活門走去,親手一推,便露出一間內室!
正對面,是一個風華絕代、美豔動人的嬌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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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小玄正為了白藏的態度而傷心難過,卻看到唐小姐款步走來,不相信她會這麼做,更沒想到要躲開,當她一推開機關活門,兩個美人便面對面四目相交。
氣氛凝重了一會兒……
「果然是個漂亮的美人兒,難怪白公子會這麼心動!」唐小姐坦白說道,態度從容不迫,那大方的姿態彷佛她才是白家的主人,讓殷小玄更加不悅!
原本急著走過來安撫的白藏,卻看到殷小玄笑容燦爛、光采動人的嫵媚模樣。
殷小玄嫣然甜笑,「我們的事,妳管不著!」
她很想哭,但她不能哭,她一定得拿出最動人的笑!若她不笑,她就輸了,輸給這個風姿綽約的女人!
唐小姐也不理論殷小玄的無禮,信手打開盒子,拿出一對白玉手鐲,走向殷小玄。
無妨,畢竟先來後到,給她一點好處,對自己將來沒有壞處。
「咱們以後就以姊妹相稱,姊姊來得匆忙,只帶了鐲子當見面禮,希望妹妹不要見怪。」唐小姐說道。
男人哪一個不是今日朝東明日往西,有個三妻四妾?雖然是個美人兒,但也許白藏明天就厭倦了,沒有明媒正娶,只是一個屋裏的人呀!
以她的身分地位,她可是一定要當白藏的元配正妻,以色事人者的牌位,何時出現在宗室祠堂裏過?唐家小姐心中的算盤快速地打著。
殷小玄看著價值不菲的首飾,又瞟了白藏一眼,男人表情冷漠,讓她看得心都碎了!「白藏,你真的要我收下嗎?」
半年前在白家大宅,那個說她是他的妻的男人去了哪里?為什麼現在在她面前,卻半句話都不吭?
太好笑了!以姊妹相稱?她可是尊貴的公主,配得上稱作她姊姊的,當然也得是個公主!
「誰要當妳的妹妹!姊姊?哼,我的姊姊是龍海兒!」殷小玄大聲說道。
唐家小姐掩嘴一笑。這話用來耍弄小家碧玉還成,用來嚇唬她,就太自不量力了!
「據傳聞海龍王只有一個獨生女,姑娘可是姓龍?那龍姑娘怎麼稱呼呢?」唐小姐輕輕問道,但含意不善。
看殷小玄動了氣,意欲說話辯白,白藏一個箭步走到她的面前。
「玄兒,和唐小姐道歉。」白藏冷冷說道。
殷小玄身分珍貴是事實,但她現在是朝廷欽犯之女,若在旁人面前說了出來,要是唐家的人去報官,後果不堪設想!
但殷小玄並不知道白藏是為她著想,她勃然大怒,卻不哭反笑,笑靨嬌嫩鮮美,傾國傾城!
「白藏,我要你一句話,你可是要我向這唐小姐道歉?」殷小玄心寒地問道。
明明是唐小姐無理取鬧,為什麼要她道歉?他今天才見她一面,他們長久的相處就已經匹配不上了嗎?他嫌她礙事嗎?
她希望白藏不要點頭,她會心碎……而且是心、碎、而、死!
在殷小玄淒迷的目光之中,白藏清楚地頷首。「玄兒,我要妳向她道歉,人家是客人,如此不懂事非常失禮!」語氣中含有弦外之音。
唐家父女心中一幽,知道情勢已無可能,都聽懂了男人簡單二三語中的暗示,可是心思單純的殷小玄沒有聽懂!
她冷笑著快步上前,接過那只白玉手鐲,不經思索便用力往牆上砸去,頓時,破碎的玉石四散飛濺!
「哎呀!」唐小姐驚呼一聲,鋒利的碎片劃過她的額頭,割開一個破口,滲出絲絲血珠。
女子破相是多麼的嚴重!
「陶總管,趕快去請大夫,如意,護送三少奶奶回房!」白藏雷厲風行地說。
殷小玄緋豔一笑,如朵冰冷芳華,她不會讓他有機會趕她走的!
「我自己有腳,不用人送!」殷小玄負氣說道。
話已落地,小女人轉身就走,沒有看到男人心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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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星月無光。
當晚,吃了殷小玄很多次閉門羹的白藏,獨自在秋聲齋的內室中過夜。
因為她不肯聽他解釋,無眠的夜,男子輾轉反側。
唐家小姐的傷勢不重,大夫說不會留下疤痕。
那個姑娘也是個少見的女中豪傑,看他當眾宣示殷小玄的主人身分,便不再固執己見,大大方方地離開了。
可若不是那磨人精來搗亂,他定能更周全地處理此事,一來不會讓兩家留下心結,二來也可以促成唐小姐和哥哥的婚事。
這樣才貌雙全的姑娘,日後必定能夠支撐住白家,讓他能夠無牽無掛……
他並非不解殷小玄的性情,但他以為她亦懂他,沒想到她會當場發怒!
可又想到自己對殷小玄強烈的獨佔欲,便能夠理解她的心情,而且因為她的委屈驀然心疼不已。
她是個女人,一個有著七情六欲的人,他不該把她想得太清高,他也不該期望她能容忍一個外人來挑戰本來屬於她的權利!
唉……但是殷小玄不肯理他,明月樓的大門深鎖,從她來了之後,他便未曾再嘗孤枕獨眠的滋味,他發現,他只想抱著她安穩地入睡……
如意睡在一旁的小床上,聽著三少爺的歎息,才張眼正要安慰,卻覺頭昏眼花,眼皮沉重得像是墓碑一樣。
白藏也覺得奇怪,不能克制地閉上雙眼,意志仍舊明白,但身體不再運作,拒絕聽從主人的意志!
經過一盞茶的時間,殷小玄丟掉迷香,打開窗戶飛身進入秋聲齋內室,點了一隻小燭,緩步靠近白藏。她一身勁裝,背著一個衣包。
「虎哥哥,我知道你想娶那唐姑娘,所以我來見你最後一面。」殷小玄一邊說,一邊在白藏身旁落坐。
她低下頭,看著白藏那張好看的、讓她著迷的臉龐。
心很疼,根本按耐不住感情,她鼻頭紅了,眼眶也濕潤了。
她強打起微笑,「虎哥哥,你還記不記得,殷家的人一身劇毒,你也已經同化了?」
殷小玄語畢又停了一陣,她撫摸著白藏的臉龐,將這感覺烙印進腦海裏,她要永世不忘他的面容……
這時,她突然領悟到,原來來生註定的糾纏,是這一世末盡的纏綿!
愛上一個人,是無法去計算得失的,今生情今生儘是不可行的,沒人能愛得那麼剛好……
任愛情慢慢將自己淹沒,最後沒了自己,他卻不可取代,唯有他最重要!
如果,她能聽從他說的,不要愛上一個不會回應的人,也許她今天就不會心碎了……
心碎的同時,她也想起殷家秘法。
「我知道白家是你最重要的責任,所以,我要讓你自由了,我心碎的眼淚可以為你解毒,讓你去娶唐小姐……」殷小玄的笑語摻雜著濃濃的哭音。
同時,白藏的眉心有一滴溫潤的感覺,正巧打在紅痕上!
玄兒,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啊……白藏掙扎地想醒過來,但他僵硬的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殷小玄無聲地哭泣著,一滴又一滴的眼淚不停落在白藏的臉上。
那一抹紅痕就像一滴朱砂滴進清水之中,慢慢溶解開來,隨著淚水被沖剛掉了!
看到印記消失,殷小玄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再度強打起笑容。
「白藏,我無怨亦不悔,當日笑著前來,今日笑著離開,恩恩怨怨一筆勾銷,剩下的下輩子再還吧!」殷小玄呵呵笑道。
正要起身,又想到什麼,複又坐下。
她從簡單的衣包中拿出一個小瓶子,在床頭拿了一個小瓷盒,將鮮紅色的藥丸倒了進去;然後又拿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一刀,血液婉蜒地流進玻璃瓶子裏,紅濫濫得就像西洋葡萄酒一樣。
她將那兩件事物放在床頭。「白藏,我在這裏露過臉,怕會有仇家又尋上門來,這一瓶子血留給你防身,還有,要記得多找些人保護你:而這一盒子媚藥,一粒價值一兩黃金,就權充本姑娘,祝賀你和唐小姐喜事的賀禮吧!」
玄兒……不可以……妳不准走!白藏在腦海中大喊。
殷小玄看了白藏最後一眼。「白藏,你娘的圖畫已經被你親手毀掉了,所以千萬不要再放開唐小姐的手,要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她細細叮嚀著,最後一句話語彷佛消散在空氣之中。
說完,殷小玄起身大笑一聲,不再留戀地輕功一層,飄然離去,融入淒黑夜色之中,消失無蹤!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0:50
第十章
江南第一大港,應天府金陵地界,江蘇太倉的瀏家港畔外,停泊著龍家以雷龍隊為首的大批戰船。
港口邊,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一間小酒館的二樓窗旁,正上演著一出大戲--鴻門宴。
窗邊一張小桌上擺有簡單酒菜,最重要的是,有一對出色的男女劍拔弩張地面對面坐著。
男子搖扇微笑,風流倜儻,說不出的優雅富貴;姑娘剽悍霸氣,有種筆墨難以形容的威嚴。
兩人自顧自地喝酒,之間的空氣一片靜默,桌邊的小僮看姑娘酒杯空了,連忙斟酒。
龍海兒一仰脖,豪邁地喝光了酒,重重放下酒杯,怒眸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她已經算是很禮遇他了!她恨不得一刀一刀慢慢淩遲這個男人,等出了這口氣,再一劍砍掉他的頭!
這廝竟敢傷害殷小玄,若不是她希望他們不要動手,這男人只要遇上龍家的人,一定會被千刀萬剮!
若不是看在他手持殷小玄的血來求見,她才不願意見他一面弄髒自己的雙眼!
「龍海兒不做白家的生意,不知道白當家特地前來有何要事?」龍海兒冷淡問道。
男人淺淺微笑,對龍海兒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連他自己都恨自己,她如此對他,反而讓他好過一點。
他居然會一時疏忽,放開殷小玄的手,讓人兒遠揚到他無法觸及的地方去!
白藏扇柄一上一下地打著手心,幽幽說道:「在下已非白家當家,今天前來,是有兩件事情要和龍姑娘商量。」
龍海兒一聽,露出露骨的疑惑,她本是心面如一之人,沒必要隱瞞!
「這可是一樁大新聞,視白家家業如命的白藏,居然已經不是白家的當家了?白公子在和我說笑話嗎?」龍海兒譏誚地問。
白藏置若未聞,仍是優雅地微笑。
「第一件事,我已經將手上全部的產業,連同部分的釉料配方賣給笑紅居的兩位老闆,希望龍姑娘不要為難她們,繼續和她們合作海外的買賣,條件比照當初和龍姑娘談妥的。」白藏切入主題,直接說道。
他知道只要他一說,同樣身為龍家少當家的龍海兒必定能夠冷靜下來。
果不其然,龍海兒眸子裏別過一抹驚訝!她雖年輕,但身居重位,見過不少人;可白藏實在太過深沉複雜了,她搞不懂他葫蘆裏賣什麼藥。
他居然放棄白家產業?如此一來,他怎有辦法重振白家風光?
「你為何這麼做?」因為好奇,也想知道和殷小玄的牽連,龍海兒問道。
白藏眸裏滿是笑意,就怕這龍海兒不好奇,呵呵……
「龍姑娘是海民,應知何謂自由;可是,我的自由非得有殷小玄方能成立。」白藏說道。
狂野的姑娘拍著手兒狂笑,而後陰冷地巡視著斯文俊爾的男人,粗暴的敵意絲毫不加修飾。
「這可不能有一就有二,你別癡心妄想了!」龍海兒簡單明瞭地說道。
殷小玄現在的模樣,讓她後悔當初為白藏帶話!
「我不會再害她傷心,當初是場誤會……願意放棄白家的產業和她相守,龍姑娘應該知道這決心如何重大。」
龍海兒一聽白藏真切之言,又喝了一杯酒,轉著杯子輕歎。「我當然明白……但我不瞭解你,無法對你放下戒心。」
白藏放下扇子,收起風流浪蕩的笑容。「空談無用,龍姑娘當然不瞭解我,無法對我放下戒心也是非常應該,也因為如此,我才能安心讓她待在瀧港,儘快處理完所有牽掛。」白藏凝重地說。
聞言,龍海兒挑起眉毛微笑。要靠行動來證明他的誠意嗎?真不愧是讓殷小玄如此傾心的男人,果然是個人物,不枉她過去那麼欣賞他做生意的手腕!
「是嗎?那麼第二件事情是什麼?」龍海兒笑問。
「殷小玄心已碎,解鈴還須系鈴人,讓我見她。」白藏認真說道。
此話一出,龍海兒馬上搖頭。「小玄不會想見你,現在的她已非從前。」
殷小玄原本活潑好動的天性,現在連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她現在連半點上船的意願也無,再新鮮有趣的地方和事物對她都不再有吸引力;心傷心死,情之囿人,她可沒能逃過。」龍海兒看著臉色黯淡的男人說道。
唉,這男人所言不假,若不是他來解決,怕是任何人都無法再進入殷小玄的心房,再挑動她的心弦。光憑著這點,她就應該幫他……
看著好友行屍走肉的模樣,龍海兒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裏的傷痛也不是旁人能瞭解的。
「這個就是我要和龍姑娘商量的事了!」白藏再度幽幽笑道。
「龍海兒倒是一定要聽一聽。」龍海兒歎道。
見以強硬作風著稱的姑娘心念動搖,男人笑著說道:「白某要向龍姑娘問個職,尋份好工作!」
龍海兒一聽,鳳眸眼睛立即晶燦發亮!這可是份誘人的大禮。
將來,她手下商船隊的生意買賣可以交給這個商鬼男人運籌帷幄,他一人之智,能抵上百人之勞!
而且,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
「呵呵呵,這可是龍家的福氣,既然吃我家的飯,入我龍族,就趁著今天順風跟隨我回瀧港吧!」龍海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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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後,瀧港口龍旗正飄揚著,置身世外桃源的瀧港居民,全因為雷龍隊要回港而歡欣鼓舞,親朋好友群聚在港口,萬人鑽動,好不熱鬧!
龍海兒的海翔號進港,更是惹得瀧港歡聲雷動,連地面都在搖撼!
殷小玄看著夥伴們下船,吃力地微笑著,佯裝一切如常。
一年前,她會很開心地等著船回港:一年後,她無暇他想,連看著一個個下船的人,都會出現幻覺,幻想白藏從上面走下來……
白藏一襲白衣,從容地搖著玉竹扇,高貴得恍若天上神仙,面若刀裁,劍眉星目,總是似笑非笑地瞅著她,讓她看著看著便轟然大醉……
他讓她深深迷戀,連此刻他觸摸她的溫度,都如夢似幻地如此真實……
剛著陸的白藏忍耐著舟船勞頓,一看到朝思暮想的殷小玄,心中便漲滿欣喜。
身上每一處都在歡喜叫嚷著要她,他就是要定了她!
她看著他的眼眸滿是迷惘,充塞著迷戀和愛慕,然後轉變成驚惶;在她醒來的前一刻,他已將她緊緊擁進懷裏!
殷小玄在驚嚇中清醒,赫然發現擁抱她的人正是白藏!
太多的委屈和傷慟,一口氣全部都沖上腦海,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滑落,她伸手想推開白藏,他卻怎麼也不放開!
「你怎麼會在瀧港?」
「我為了妳而來。」
她已經無處可逃,別連此處也奪走,讓她有一個安寧的地方獨自舔舐傷口吧!
「不要……不要再來擾亂我的心情了……我的心已經破碎過一次,再也回不來了……白藏,求求你放了我吧!」殷小玄哭喊道。
白藏屏息地聽著殷小玄的哭泣,心中和她一樣痛苦。
「玄兒,我絕對不會放了妳的!未來會如何,我不知道,但是……」
殷小玄卻以一陣號咷大哭搶白,「哇啊……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會知道啊!為什麼不放了我?白藏是大騙子,你說過去留由我決定,你怎麼可以跑過來呢?嗚……」
聽著她的胡言亂語,白藏深深呼吸,先壓下心中的苦痛,再張開眼,又是那個冷靜從容的白藏。
她已經快崩潰了,他要更冷靜才對,兩個人都瘋不會有好結果,他的帳,有的是機會讓她好好的付!
去留由她決定?沒錯,他是說過,但他也保留了他會怎麼做的權利!
「這麼想,他便笑了出聲。「玄兒,妳忘記帶走很多東西……」一邊笑著,一邊幫哭個不停的殷小玄擦眼淚。
殷小玄哭著拚命搖頭,沒有心愛的他,便再無任何東西重要!
「嗚……我拿走雪蛛,我們已經扯平了……我什麼都不欠你!」殷小玄哽咽難舍地說。
男人疼借地拍著哭到喘不過氣的女人。「可是,我卻欠妳東西呀!還有,最重要的,我欠妳一顆真心!」
殷小玄聞言硬壓下哭泣,但表情仍然哀傷,臉上有恨有怨,最多的是悲傷,自知得退讓的悲傷。
非得逼她說出口嗎?他好殘忍!
「白藏,我明白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白家的家業……」
白藏笑了聲,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然啄吻了殷小玄一下。
很短但很甜的吻,讓殷小玄不自覺地回應,妍媚的小臉沉醉在比記憶還要甜蜜的感動之中。
瀧港眾人一見到這一幕,歡呼的歡呼,尖叫的尖叫,聲音貫徹雲霄,把殷小玄給嚇醒了!
來不及為自己冰冷的心還是會為他熱烈的跳動,及軟弱的她還是對他有所反應而哀傷,最先沖入她腦海的是暴露在眾人眼光中的羞恥感。
天啊!四周有許多夥伴,而她丟人大哭的模樣,都被大家看到了!
她明天不敢在瀧港走動了,那太不光采了!
正當她又羞又氣、心情亂成一團時,白藏傲慢地說:「玄兒,妳說錯了!以後妳每錯一次,我就當著大家的面吻妳一次!」
他完全不若平時的斯文,強悍霸道得像變了一個人,讓人難以將兩個人連在一起!
女人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又一陣白一陣黑!「不可以!這丟臉丟大了!」
白藏舔了下嘴唇,性感惑人地說:「那妳要繼續乖乖聽我說話,懂嗎?玄兒。」
為什麼她非得服從他?她現在需要的是躲起來大哭,用力地傷心啦!他這樣又親她、又害她哭,這裏人好多,羞啊!
可是不答應他,他會不會又當眾吻她,讓別人看她笑話?
他會!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不讓人討價還價……
「我答應就是了。」混亂不已的殷小玄不得已地說道,聲音小如蚊子。
看見懷念的嘟嘴嗔怨,白藏滿足地一笑。很好,成功的第一步。
「首先,我們來談談我欠妳的東西。」
白藏話語一落,殷小玄的眼眶又充滿眼淚,「你什麼都沒欠我……」
不讓她說完,白藏在她的鼻頭前搖搖手指,務求讓她清楚地看到!「妳忘記把妳的嫁妝帶走了!」
不讓殷小玄說話和反應,白藏將一迭銀票放在她的手中。
小女人一看,雙眼瞪得和銅鈴一樣大,每一張都是一萬兩的銀票,而且,她手心沉甸甸的,最少有二十張!
「這裏是妳一半的嫁妝,我娘生前的交代。」白藏說道。
一提到白藏的娘,殷小玄便聯想起唐家小姐,難以克制地又心傷起來,卻發現白藏英俊的臉龐朝她逼近。
「我沒有要哭!你有話快說!」殷小玄緊張地喊。
什麼都要他批准,她好嘔!可是一看到他,心底最深處卻好開心好開心
無法否認,她不能沒有他,他害她悲傷,也讓她快樂……
發現殷小玄臉皮極薄,白藏決定將這整治她的法子好好記起來,下回可以使用!
這三個月,若不是要見她一面這個信念支持著自己,他早就倒下了!
慟和痛,他不比她少半分,這天魔星禍水克他克得死死的,不過,他死也不會讓她知道的!
「我將白雲居和我名下窯場還有三分之一的釉料配方賣給歌扇和舞玦,這裏是一半的銀兩,還有一半寄放在江南錢莊裏。」
殷小玄又是一驚,她被白藏弄混了,她為了成全他、讓他娶能幫助他的唐家小姐,才忍著心痛離開,現在他竟說把產業還有配方給賣了?
「家業不是你最重要的責任嗎?你的心裏不是只有責任嗎?」混亂的殷小玄忍不住問道。
白藏笑了笑,搖頭說道:「家業是我最重要的責任,但玄兒卻是為夫最最重要的人!若兩者相衝突的時候,當然得想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只是玄兒不讓我解釋哪!未來,笑紅居會盡全力生產青花瓷器去打擊白家,比我本人去做還不留半點情面……白家幾代的家業不會說倒就倒,待他們有了危機意識,願意改變,到時才是白家重生的契機。」
她還是很混亂,但卻因為他說她是最最重要的人而有了期待!
她在他的心中是有地位的吧?她可以如此相信吧?
「你說走就走,那麼你爹娘的遺願呢?」殷小玄按耐著蠢蠢欲動的感情,淡淡問道。
但她沒發覺她的語氣輕飄飄的,白藏全聽在耳裏。
「爹要我守護白家,這個正在進行;但我娘的遺願,是要我自由。我一直以為守護白家是我的自由,但遇到妳之後,我才發現那是我的誤解,唯有和妳在一起,才是我的自由。」白藏釋然說道。
自由是真正的堅強,而那份堅強,讓他可以追隨她到天涯海角!
「我不懂!我還是不懂!」殷小玄說道。
自由?白藏從不提自由,自由又和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別給了她希望,又賜死她!
看著殷小玄慌亂到無以復加的表情,白藏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玄兒不懂什麼?是不懂我愛妳?還是不懂我和唐家小姐之間?」白藏笑問。
殷小玄一聽到唐家小姐,豆大的眼淚衝破關防又要落下,白藏再度低下頭,俊爾多情地一笑,發現殷小玄果真又嚇得停住眼淚。
「如意……」白藏喚了一聲。
「義兄,如意在此!」如意立刻大喊。
白藏發落下屬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願到笑紅居,只有如意執意要跟著他,由於不再是主仆的關係,他認了如意為義弟。
如意捧著一張紅帖,笑嘻嘻沖到兩人身邊,看兩人緊緊相擁、難解難分,便體貼地打開那喜帖。
殷小玄一看那紅紙黑字,居然驚嚇過度,反應遲頓了。
白藏撫開她臉上的發,眼映著她的,多麼希望連心也能呈給她看。
那她就會懂他只愛她一人,而且愛得太慘了……
「我和唐家小姐聊過,希望她可以嫁給我二哥,憑她的足智多謀,肯定能讓我二哥服服帖帖,雖然他現在脾氣暴躁,但只要他肯改過向善,以他的資質可以支撐起白家的家業;而她和我裏應外合,可以更有效打擊白家的驕傲!」喜帖上訊息不多,白藏直接將內幕解釋給殷小玄聽。
大爆炸的諸多消息加總起來,是她可以擁有他的意思嗎?白藏的話語讓殷小玄的內心重新又燃起希望,她好開心、好喜悅,莫名的感動讓她昏頭轉向的!
可這堆銀票為何是她的嫁妝?
「那……這堆銀票呢?」殷小玄迫不及待地問。
「那雪蛛是我娘的東西,而她將雪蛛送給妳,連同雪蛛守護的東西也是屬於妳的,妳的所有物中,以青花釉料最為珍貴異常,我光賣了三分之一,便已是嚇人的財富!」白藏說道。
回想起那一夜,在他不省人事之前娘曾笑著告訴他:「這雪蛛和雪蛛守護之物,便是虎兒的命中之人所有,而那人能讓你絕對的自由,可以幫助你守護白家,完成爹的遺願!
「娘和爹把重要的東西收在牆後面,等你想起這段回憶,便將牆打碎。孩子,千萬別害怕,勇敢地去面對娘所沒有的自由,娘要你不受任何牽掛地活下去!」
而爹在那牆上畫上娘的身影,就是為了讓他清楚地知道秘寶們的藏匿之地!
所以那牆本是為了破壞而存在之物,爹娘活在他心中,永不消失。
殷小玄彷佛懂了,現在她終於可以快樂了,她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那麼,玄兒是夫君心中最重要的嗎?」她小心翼翼問道。
今天好像一場夢,一場美麗的夢,她願再也不要醒來……不!她很貪心的,讓她知道這一切不是虛幻、不會再消失吧!
看著殷小玄恢復可愛又瞬息萬變的表情,白藏含笑點頭。「唯妳重要。」
幾百對眼睛注視著兩個終於解開誤會的冤家,人人都興奮不已,一聽男人的心中話,全都附和地大喊大叫起來。
「天魔星,原諒妳丈夫,兩個人合好吧!」
「禍水,別再生氣,人都親自來了!妳就原諒他吧!」
殷小玄的臉色豔紅似桃,而白藏終於舒心微笑,放下心中壓著許久的大石。
「玄兒,我愛妳,一生一世無人能改,天在上、地在下,我愛妳,就會是這麼篤定,這麼真實!」白藏說道。
殷小玄迷離地凝視著白藏,聽著他魅惑的語音,再也支撐不住連日來的煎熬,身子軟在他的懷中。
「我是一隻不知會飛到何處去的小蜘蛛……」殷小玄陶陶然地說。
白藏將小女人打橫抱起。「而我,則是那陣離不開妳的風。」他低頭說道,將那話直接印進她的耳朵,不讓任何人聽見。
殷小玄嗅著男人的味道,看著碧藍透徹的天空和金芒爍爍的海浪,柔柔地綻放一個甜美的笑臉。
「虎哥哥,你是我一個人的虎哥哥……」
「我再也不放開玄兒的手,我不在後悔中終此一生,我要愛妳一輩子,我的小玄兒。」
周遭的喧嘩聲從未停歇,但她卻清楚地聽到男人的應允。
這一生尚在手中,來生她看不清,世事多變,唯一不變的會是他們的愛情,他會鎮守著的那份愛!
既然愛是如此地真切實在,就依偎著那愛活下去,看遍晨昏美景,天地浩闊吧!
一輩子為他所愛,一輩子愛著他……
她感覺好幸福好幸福……
殷小玄的心好似在半空中,和白藏纏纏綿綿永不分離,一起自由自在地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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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 永樂二十五年冬
當今天下果然是青花瓷器呼風喚雨,而專門生產白瓷和紅瓷的白家,慢慢地在潮流中失勢。
待到白家驚覺大勢已去,也已經無力回天,只能苟延殘喘,任由偌大的家業慢慢失散。
世態炎涼,由於家業中落,雖然今日是白府老太君的六十大壽,可是上門祝賀的客人稀稀落落,張燈結綵的大門口冷冷清清,守門的人偎在火爐邊,不是在吃酒賭錢,就是歪著頭夢周公去了。
白家原本家丁者眾,但老一批的下屬死的死、走的走,新來的下人們也不甚用心,反正早晚要離開,還有誰會想為這落敗的家業盡心盡力呢?
正當此際,一黑一白兩騎快馬轉瞬來到白家大門口,揚聲求見。
守門的下人不長眼,看他們穿著白衣和黑衣,覺得不太吉利,也就粗魯地拒絕了。
黑衣少婦氣得橫眉豎目,倒是白衣英挺男子拉住了少婦,將一個瓷盒交給那人後,便含笑策馬離去。
下人拿著瓷盒進門,門內有點資歷的老管家一看,忙接了過來。
管家識得此紋,顧不得禮數地直奔到內堂,親手獻給阮老太君!
阮氏顫著手拆封一看,數十份青花釉料配方惹得她老淚縱橫,忙不迭喚人去將人迎進來。
可當老管家趕忙沖出去,哪里還有兩人的蹤影?
不久之後,白家在白家兩位少東的重新振作、奮發圖強下,原有的基業底子還在,加上得到那些釉彩配料,慢慢地又重新振作家風。
等到家業振興如初之後,為完成阮氏年邁的心願,他們透過各方管道,不斷打聽兩個人的消息。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最後他們知道三弟和三弟媳在龍族中安居樂業,非常恩愛,而且也已育有兩子。
阮氏一聽,含笑向天合掌,過了不久,便在睡夢中仙逝,享年六十九。
從此之後,白家家訓世世代代都以勤勉及謹慎傳家,過了數十代,還是曆久不衰。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2:39
書名】水皇的祭品
【作者】光澤
序
秋天又到了,秋高氣爽好入眠,秋季美食滿街都是……
(肥仔光被肩頭升起的鬼火一燒,猛然回神!)
鬼火「青」了肥仔光一眼:「等讀者大人們拿到書,都已經是冬天了,妳在這裏喃喃自語秋天多好幹嘛?」
肥仔光委屈地縮到桌子下:「可現在真的是秋天,外面秋風送爽,不出去太對不起自己了,而且人家好想吃螃蟹……」
(見肥仔光又陷入幻想,還滴下口水,鬼火嫌惡地又再噴火!)
鬼火冷哼:「妳想好下一本書的大綱了嗎?」
(肥仔光一聽跳了起來,因體積過大,將桌子撐爆!)
肥仔光拍拍木屑,一副驕矜自滿樣,下巴抬得半天高:「可別瞧不起我!我已經構思完接下來兩本書了!」
鬼火再度冷哼:「哦,『構思完』?那妳已經『寫完』了嗎?」
(鬼火字字諷刺,肥仔光體無完膚,向四面八方噴油……不不不,是噴淚!讀者大人們看到的火油柱是幻覺!)
肥仔光哭號:「讀者大人們,我愛您,可是我好想出去玩呀!」
鬼光三度冷哼:「妳要是自作主張,餓死我們兩個,那妳就試試看!」
(肥仔光瞬間停下金華火腿,背影淒涼落寞,鬼火勝利地一笑!)
鬼火:「知道輕重就好,還不快恭恭敬敬地向讀者大人們問好,順便介紹一下主角們!」
(聞言,一書生男子還有一運動少女快速沖出來!)
兩人迫不及待,異口同聲:「肥仔光,趕快推銷一下我們呀!」
半晌,肥仔光幽了鬼火及兩人一眼:「我不說,你們能奈我何?」
(一火二人啞口無言,肥仔光操起蓮指狂笑,下一秒往海裏沖去,海水濺起十層樓高,海水倒灌之後定睛一看,肥仔光已消失無蹤!)
書生男子:「看來之前的主角所言不假,作者老在發瘋……」
運動少女:「唉!而且總是自以為有趣,插科打諢飆冷笑話,聽得我臉都綠了!」
書生男子:「先別管他了……」
(兩人眼光交流一下,齊向讀者大人們施了個大禮!)
書生男子:「請讀者大人大人有大量,忘了先前看到的瘋戲!」
運動少女:「由我們來感謝您挑了這本書,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水皇的祭品》!」
一男一女忙跑上臺揭開戲幕,誠心為您隆重獻上明代古裝喜劇!
楔子
明朝永樂十五年十一月福建月港沿岸
萬里無雲,太陽高掛天空,碧藍的海反射著刺眼的光線,入冬以來雨雪交織,今兒個是五隻手指就算得完的珍貴晴天。
雖然風和日麗的南方不若北方寒冷,但若是小看這天氣,沒穿禦寒衣物,包管凍掉一層皮,抱著藥碗過上好一陣子。
這個季節吹的是好風,正適合往南行,海面上反常地停泊了十來艘船隻,大白天就下了帆,令人好生疑惑。
其中一艘最富麗堂皇的船上,數十個海員們百般忙亂,舷邊船帆影子底下,卻有個滿身花紅衣裳的男人倚臥錦榻之上,一雙長腿懸在船舷,大手搭著一支釣竿,左手覆在額上閉目養神,僅用紅絲束起的發絲滑落甲板,蜷成個墨漩。
男子看起來說有多悠哉,就有多悠哉!
此時,一抹黑色嬌俏身影迅雷不及掩耳地來至男人身邊,抬起纖足就踹向那慵懶人兒。
男人沒有張開眼,但在危急之際,打了聲呵欠,微偏了偏身,有驚無險地避開了攻擊。來人也不放棄,只差沒有站上錦榻,繼續使力地踹,男人左閃右閃,總能化險為夷。
「水十遙!你給我醒來,我的老公咧?把人還給我!」殷小玄剛睡醒,發現白藏不在房裏,便怒氣衝衝地來找人。
在龍族那麼多船隊中,水龍隊海吟號的首舵是出了名的懶散,但海主子哪兒不挑,偏偏把他們派來這裏!
不能好好過上幾日新婚夫妻的恩愛生活,白藏就又開始忙碌,玩樂至上的殷小玄當然無法不憤慨。
身著東洋浪人和服的男人低笑一聲坐不起來,繪染深淺不一、無數朵紅花的衣襟大開,露出精壯的胸膛和腰身,看得他人臉紅心跳,他也不以為意。
一張過分俊美的臉龐,輕佻浪蕩地笑著。「找老公找到我身上來了,小毒物妳要改嫁嗎?」曲解她的意思,水十遙調笑說道。
「呸呸呸,真是個不要臉的男人,本姑娘一點也不想嫁給你!你哪一點比得上我能幹的白藏啊?」
就算殺了她,她也不嫁給這個滿肚子算計、玩世不恭的男人!豔麗的殷小玄斜睨水十遙,滿腹的不以為然。
對面的男人卻無視她的漫天怒氣,反正,一懶天下無難事哪!
船上放著一個商鬼不用,還要供殷小玄這個禍水天魔星搗亂,算盤怎麼打都不合算,他好歹是龍家堂堂一個商隊的首領,絕對不做賠本的生意。
「就因為他手腕一流,所以我請他上岸去談一批上好蘇繡的價碼……啊!好一個浮生半日閑啊!」水十遙瞇著笑眼,半吟半歎。
殷小玄和水十遙根本是同類相忌,彼此是死對頭,沒想到龍家少主龍海兒卻讓他們跑一趟長程西洋生意,得朝夕相處一年三個月。雖說有得玩就好,但一想到她的老公被使喚來使喚去,她打從心眼裏一百八十萬個不爽快。
沒道理她的老公要讓別人玩嘛!但主子的命令又不能違逆,她只好找水十遙出出氣!
「你再這麼玩下去,會有姑娘願意嫁給你,本姑娘把頭剁下來給你當腳凳子踩!」殷小玄恨恨地說。
水十遙媚眼一蕩,雙手反撐在臥榻上,沒有半絲贅肉的精壯身子向後一靠,遙望天際,又是鬆軟地一歎。「早晚有機會踩妳的頭!不知道好不好踩呢?」
「你敢!」
「我也是應君所請,才剛說過的話,妳現在就要反悔啦?唉!我真是為白公子叫屈,娶了妳這個反復無常的小毒物,是他命中的劫難!」
聞言,殷小玄怎經得起人家說她配不上白藏?氣得一雙小手握緊,十隻手指喀啦喀啦作響。
但她正要動手,水十遙卻雙眼一亮。「沒想到我這姜太公釣魚,也能有魚兒上鉤,真有意思!」
水十遙伸了伸懶腰方起身,喜好新奇事物的殷小玄立刻把剛才的過節拋在腦後,也忙湊到了船舷邊,看看釣到了什麼魚。
男人的手一松一緊有節奏地拉動魚線,過不了多久,一個小小紅點漸漸變大,眾人眼一定,嚇了個心驚肉跳,哪里是一條大魚?那是一個人哪!
那人入了水十遙的眼,他的刀劍眉心頃刻緊皺。海員們個個迷信的很,最怕這種觸黴頭的預兆,他為龍族之民,長年在天有不測風雲的海上討生活,自然也信幾分。
「真不吉利,馬上就要動身前往南洋,開船前卻遇上流水屍,來人啊!拿一桶鹽來。」水十遙一邊說,一邊仍是繼續轉動魚線。
「水老大,你怎麼還收線?把魚線給切了吧!」殷小玄嘟嘴嫌惡地說道。
「這魚線可是萬年天蠶絲,難得的極品,堅韌無比,再頑強的魚都拉得起來,我懶得再上回聲穀討這魚線了,能回收多少算多少!」水十遙說道。
男人臉不紅氣不喘,輕鬆地轉動絞盤,將那人吊離水面,提到五丈七尺高的船舷,正要抽刀斷線,卻聽見一陣吃水的咳嗽聲。
「咦?人還活著!給我、給我!」殷小玄興奮地說道,一面假裝沒有看到水十遙的反對眼神,一面將人拉上船。
那人全身繁複衣物吸飽了水,殷小玄拉不住,只好鬆手讓那人重重地砸在船板上。
水十遙低頭一看,一個清秀女人一身大紅嫁衣,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蒼白如紙的臉上,表情十分痛苦;但即使是這樣,還是看得出來她十分美麗,瓜子臉蛋小巧秀氣,楚楚可憐的神態,讓人禁不住憐愛的心情。
可這美人是活的,活的人就要吃飯,海吟號可養不起廢物……
水十遙心念一轉,想到開支增加,單手提起女人的衣領,緊接著就要往外丟出,殷小玄連忙抱住水十遙看起來單雹實則健壯的臂膀,阻止他將人丟掉!
「水首舵,這漂亮的姑娘還活著,就留著讓我玩嘛!」殷小玄連忙說道。
「船上不缺美麗的裝飾品,妳要玩,拿一面鏡子看自己不就成了?」水十遙擺明不同意。
此時,附近的船員們紛紛上前拱手。
「船老大,這姑娘穿著紅衣死在船上,她會化成水底厲鬼,害咱們翻船哪!」
「她會死在海底,不會死在船上。」水十遙說道。
「首舵,萬萬使不得,她穿著紅衣啊!」
「平時看你們殺倭寇,也不曾管人家穿什麼顏色的衣裳!」水十遙又說。
「水爺,不成不成,她是個穿紅衣的陰人,龍族老祖宗傳下來的吉兆啊!」
「殷小玄,妳脫掉黑色的衣服,去換紅色的來!要有紅色陰人還不簡單,殷小玄也是母的。」
水十遙隨口敷衍著眾人,他剩下一隻手沒法捂著兩隻耳朵,船員們的碎碎念聽得他有些疲 憊,而且他一直提著個女人,實在有些懶了,想要儘早擺脫掉這個「廢物」。
大夥兒一點都不體諒他的辛苦,他是首舵,得負責船上的盈虧啊!
突地,在不可開交的吵鬧聲中,有個虛弱的申吟響起。
「您要吃了我也可以……」公孫晴幽幽轉醒,努力地說道。
眼前這個如天神一般俊美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河伯嗎?
水十遙手上的姑娘忽然張開一對水靈的眼睛,清澈透明得讓人印象深刻,眾人無不讚歎,正提著她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真正引起水十遙的興趣的是她眸光底層更強烈的情感,他不明白那是什麼,只覺得有些特別。
「妳在說什麼?」水十遙問道。
聞言,公孫晴艱難地說:「殺了我、吃了我、毀了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是水神的祭品、河伯的新娘,我是屬於您的人,是屬於您的鬼……惡!」
公孫晴還沒說完,便又吐出一口腹中海水,咳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海員們一聽,全都倒抽了一口大氣。
祭品?神妻?首舵什麼不好釣,沒釣到加菜的魚就算了,居然讓這麼一個燙手山芋上船,眾人皆不知所措。
「哇!水老大你真厲害,如此難得一見的事情,都能被你遇上!」殷小玄毫不隱藏地訝異說道。
水十遙打了聲呵欠,既然她找的人不是他,他懶得再想。
「姑娘,妳認錯人了。」水十遙殘忍地說完,便準備要鬆開五隻指頭。
神智不清的公孫晴一聽,緊緊抓住水十遙的手,求生的意志讓她爆發有生以來最大的力量,向來只拿繡花針的手指,在水十遙精壯結實的手臂上挖出十個窟窿眼兒。
「水神,我非嫁您不可!我什麼都肯做,我要一輩子服侍您,不要拋棄我……我發誓,我眼中只有您,再也不會有別人了!」公孫晴求道。
要不是水患,她也不會被挑中成為河伯的新娘,她一定要嫁給他,這是她的使命、唯一的祈望……
水十遙懶洋洋的雙眼中光彩一閃而逝,隨即恢復淡然,卻轉向殷小玄。
「呵呵呵,殷小玄呀殷小玄,這是現世報,我可有個漂亮的腳凳子了。」水十遙笑著說道。
「你在說什麼呀?」說得快忘得也快,殷小玄早已忘卻先前賭咒之語,天真浪漫地問。
「有人要嫁給我,她是從天而降的新娘,所以妳找個良辰吉日,把妳的頭砍下來吧!」水十遙笑咪咪地說。
殷小玄瞬間臉色鐵青,但公孫晴卻笑開了臉。「水神,您真的要娶我嗎?」
水十遙的眼睛一轉,將周遭眾人驚惶的臉色盡收眼底,不在乎地頷首。
她名喚公孫晴是嗎?她的眼裏將只有他一人,再也不會有別人身影是嗎?
很甜蜜,也很誘人的條件--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沒有比這個更昂貴的條件了,娶她又何妨?
「沒錯,我的妻子就是妳了!」水十遙任性地說道。
咚!咚!咚咚咚……
海員們聽見首舵答應娶水神河伯的妻子,有幾個人當場嚇暈了過去,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殷小玄,都為了這浪子男人的發言而震懾當常
這可是天大的消息,她向來認定水十遙會終此一生就這麼無根漂泊、遊戲人間下去呢!
公孫晴聞言一笑,全身無力地掛在水十遙手上。
「那麼……我……我有一個條件,請夫君一定要答應我……」公孫晴斷斷續續卻執著地說道。
水十遙神情複雜,挑眉一笑,英武闊氣地道:「說!」
「小女子姓公孫,單名一字晴,乃漳州光武鄉人氏,鄉民男女老少幾百人,近幾年來水患頻傳……」
「然後?」看她神情有異,水十遙問道。
只見公孫晴柔和的笑顏轉為冰冷,眸光炯炯,如兩朵火焰熊熊燃燒。
「殺光他們!殺光那些不伸出援手,卻將無依無靠的孤兒推下海的鄉民們!」
公孫晴語畢,便再也支撐不住地昏死了過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2:52
第一章
半夢半醒的公孫晴只覺搖搖晃晃,就像躺在母親安全而舒服的懷抱裏,是那麼堅定柔軟。
風吹不堯雨打不入,再也沒有恐懼和哀傷,無憂無慮的歲月、曾經被爹娘捧在手心的生活,讓她好懷念……
繡廠的床鋪不但寒冷而且長滿跳蚤,許久沒有躺在這麼溫暖舒適的地方,讓她壓抑許久的眼淚徐緩地溢出眼眶。
娘,您死了之後,晴兒好寂寞啊!
爹死前留下的遺產,也被壞心的鄉民們給霸佔了,虧您曾教導晴兒針線女紅,要不然晴兒早就餓死、凍死在街上了。
其實餓死、凍死了也好,總強過被人推落海吧?
河伯娶妻原本被選上的是繡廠王老闆的女兒,但王老闆看她沒有爹娘,便在她的飯裏下了迷藥,待她一睜開眼,已經穿上她自己繡的嫁衣,就要被推下海了。
無論她喊破了喉嚨解釋,那些鄉民依然事不關己、不痛不癢,好像只是來看熱鬧的,興奮地看著她被推下海。
她向來認天知命,不怨天不尤人,每天由早做到晚,帶著欣羡的心情為他人作嫁衣裳,一件繡過一件,從沒想到她會被人這般欺侮作賤……
她好恨沒有半分力量的自己,好恨那些殘忍的鄉民,她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們的事啊!他們憑什麼視她的生命如草芥?
她要報仇!她一定要報仇!
「水神已經答應要為孩兒報仇了,就算無緣再聚,爹娘請在黃泉之下瞑目吧!晴兒會在水神的身邊好好活下去的!」伸長雙手想抱緊漸漸遠去的父母身影,公孫晴在睡夢中哭著說道。
一陣搖晃,公孫晴在哽咽之中醒了過來,她揉揉酸痛的眼晴,仔細地瞧了瞧四周的情況。
光線從門框穿入,幽暗的房裏什麼都看不清。
她擦幹滿臉淚水,奮力起身,大紅嫁衣還是穿在身上,泡了海水後變得黏膩膩的,一個站不穩,她撲倒在地,椎心刺骨的疼痛傳來,讓她的眼淚又蹦出眼眶。
公孫晴恍惚地摸著自己的臉,溫熱的眼淚在她的手指蔓延開來,大腿的疼痛也是如此地真實。
她以為她死了,嫁給了一個俊美的水神,他還允了她的要求……難道,那只是一個夢嗎?
公孫晴倏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門板撲去。
她一推開門,太陽的閃耀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待她習慣了那光亮,眼前人來人往各司其職,樹狀大船帆被海風灌飽,乘風破浪地在平穩的海面上飛翔!
天頂有很多的海鷗,還有一隻紅色的海鷹正在翱翔!
公孫晴錯愕地發不出聲音。這是一艘大船,她沒有死……那她的仇要找誰來報呢?
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一般,公孫晴抹了抹淚水,便挺直腰杆往船頭走去,仙風道骨一般的凜然模樣,讓眾多海員自動分道,雙眼圓睜地看著她,全都不敢或動。
一介嬌弱姑娘散發出無比的魄力,逕自走向船頭,低頭看著高得嚇人的底下,藍色的海 被船撞碎成一個又一個的白色浪花,片刻便消失無蹤。
公孫晴堅毅果決地抿著唇,屏住氣息、張開雙手,囍紅的身影像片楓葉往船下縱身一躍!
強風穿過她的衣袖,發絲揚在腦後,她不似向黑暗墮落,反似在無邊的湛藍中飛舞,她一點也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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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的妻子……跳海啦!
在眾人驚嚇的目光中,有一紅色的身影也緊跟著躍下。
在千鈞一髮之際,水十遙攔腰抱住公孫晴,右手扯緊隨手抓到的纜繩,粗糙的麻繩磨傷了他的手,反作用力讓他們倆往船頭撞去,發出一陣強大的撞擊聲。。
公孫晴沒有感覺到預期中的疼痛,距離海面只剩十二、三尺,抬頭一看,卻見昨日的水神怒視著她。
一滴滴溫熱的血液沿著繩索落下,打在她的臉蛋上,蜿蜒滑入她的口中,讓她嘗到血腥的鐵銹味,
水十遙緊緊抱著公孫晴,熾熱的體溫和冷冽水氣成為對比,她掙不開他的懷抱,不停地感覺到生命的氣息和他身上的幽香。
感覺到她在掙扎,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執意求死,水十遙怒從心生,像是要勒斷她的腰一樣抱得更緊,直到感覺到她的身體和他的密不可分,凹凸有致的玲瓏曲線在他身上磨蹭!
「該死,妳在幹什麼?」水十遙咆哮罵道。
聞言,公孫晴搖了搖頭不答,一副難以形容的失神模樣。
「水老大!沒事吧?馬上就把你們拉起來!」殷小玄站在船頭喊道。
水十遙平時深藏不露,但是危急的時候,動作比豹子還快。嘻嘻,差一點那個精巧美人就魂歸離恨天了!
海員們聽到叫喊方回神,急忙將兩人拉起。
水十遙凝視著癱坐在地上的公孫晴,臉色鐵青地在她面前蹲下,少見地動了想教訓對方的念頭。
不料小女人一抬起臉,卻用盡全身力氣地揚起手往他俊容一揮!
響亮的聲響回蕩在空氣之中,被打偏了臉的水十遙緩緩回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全身怒氣騰騰,想將她生吞活剝。
「女人,妳是在幹什麼?」水十遙咬牙說道。
眾人從未見過水十遙動這麼大的脾氣,全都大氣不敢吭一聲。
只見公孫晴垂手冷笑了一聲。「誰教你多管閒事?你憑什麼攔住我?」
差一點點就能見到水神了!她不知道下回是否還能視死如歸?
水十遙瞇著雙眼。「我水某人看不慣有人在我船上輕生。」
「那你弄瞎你那雙眼呀!那你就可以視而不見、眼不見為淨!」
那些村民能眼睜睜看她被推下海,這個男人為什麼不能?
看公孫晴臉色愴惶,水十遙更是憤怒。
這女人分明是狡辯,看她渾身戰慄就知道她不是真心求死,只是出於無奈用死來解脫。
「看妳抖成這個樣子,還敢說妳想死?」
「你憑什麼管我的事?」
「哼!憑我是妳的丈夫。」
「哈哈嶺,我的丈夫是水神,而你、不、是!」想起空洞的誓言,公孫晴搖著頭瘋狂地大笑。
她從來沒有如此放縱過,但她卻控制不了崩潰的理智,只想狠狠地毀滅掉一切美麗的東西,包括眼前這個華麗無雙、面如冠玉的男人。
他身上流著的是溫熱的血,他只是一個凡人,而不是能完成她殘暴心願的神明。
水十遙輕舔了一下唇,掛上一抹冷酷微笑。
「妳知道這裏又是什麼地方嗎?」水十遙用力扳起女人小巧的下巴,那力道恰巧剛好能強迫隱隱作痛的公孫晴非得看著他不可。
「願聞其詳。」公孫晴一個字一個字說道,那模樣像是恨透了眼前的男人十輩子般。
「呵!這裏是龍族的商船水龍隊,這艘船是海吟號……」水十遙說道,成功地看到公孫晴瞪大眼睛。
很好,她的眼睛終於恢復昨天的模樣,是那麼清澈透明而又強烈,不再蒙上一層死亡的灰塵。
她看起來柔弱,卻根本是個倔貨,倔貨就應有倔貨的樣子。
在一旁看著兩人對峙的殷小玄,從一富貴人兒的懷裏溜出來,迅速蹲下來把水十遙的手指扳開,看著小美人被捏疼了,喜歡漂亮人事物的她也心疼了。
「水老大,小姑娘像花朵一樣又細又嫩,哪經得起你這麼用力?妳別怕!他是……」
古靈精怪的小姑娘正自嬌滴滴地說道,卻被吃驚的公孫晴給打斷。
「你是水十遙?沿海的居民都知道,龍族年輕一輩之中,戰船首舵岳權、商船首舵水十遙,都是傳說中不世出的天才,是當今海龍王獨生女兒、龍家少主--龍海兒的一雙手腳,我朝海禁甚嚴,唯有龍家是海上霸主能自由來去,朝廷也拿龍家無可奈何……」公孫晴手指比著水十遙,喃喃說道。
龍家海龍王和大明天子分據兩方,朱家雖是陸上的皇帝,但是要送往西洋或東洋的貨物,非得經手龍家保護,否則絕對無法通過沿海倭寇燒殺擄掠那一關。
東南沿海一帶繡廠裏所有的繡品,近年來幾乎都被水十遙搜刮一空,鄉民吃飽了沒事幹,私下有一說--只要有了水十遙,龍海兒經濟來源便再也不愁,遲早會對當今皇上起了叛逆之心。
只是她沒想到如雷貫耳的水十遙是這等漫不經心,一副慵懶閒散的模樣,還穿得怪模 怪樣,雖是風流倜儻,卻是荒誕不經。
但是,若這個男人肯幫她,有什麼仇報不了的?
看水十遙眼底也閃過疑惑,殷小玄笑著問道:「小姑娘,原來妳不是一般無知的鄉民,居然知道這麼多,妳是什麼來歷?」
水十遙望著公孫晴咬著唇瓣不答話,狂浪地笑了聲,再度扳著她的下巴。
「公孫晴,怎麼,妳還想要死嗎?死了只會讓那些鄉民更加地開心,註定成為一個弱者!連死了都是一個弱者,妳不會覺得不甘心嗎?」水十遙不留情面地說。
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哪!公孫晴拚命地搖頭,現今之計,只有眼前的男人能成全她。
「幫我報仇……夫君。」公孫晴紅了臉,不得已地道出羞恥的話語。
想報仇了嗎?很好!又是昨天那個燃燒的眼光……
「公孫晴,妳的眼中可是只有我一個人?」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不情願地點頭。
下一瞬間,水十遙左手一個巴掌往公孫晴臉上揮下,小女人踉蹌了一下,眾人又是一驚。
清脆的聲音,像尖刀一樣插在公孫晴的耳膜上。不知為何當眾被侮辱,她漲紅了粉臉瞪著水十遙,只見男人雲淡風輕地微笑著。
「這一掌是代替妳的父母教訓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任意毀傷,他們辛辛苦苦生妳、養育妳,不是為了讓妳去做這種事。如果妳還能感覺痛楚,就要明白他們會痛上一萬倍。」水十遙含笑教訓道。
雖然他刻意節制,確定她不會太過疼痛,但那一巴掌打下去,他卻感覺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
原來近乎凍結的心,還是有感覺的……
公孫晴一聽,眸光黯淡。
「我再也不會覓死尋活……」公孫晴頓了一頓,又抬起頭恨恨地說道,「我發下毒誓,眼中心中將只有水十遙一個人,絕對不會再有二心,若違誓天地為證,死不足惜!相對的,夫君也要為我報仇!」
她需要力量,而眼前的男人有權有勢,她要將自己獻給他,以換取她想要的一切。
聞言,水十遙大笑了起來,火紅色的衣袍下襬翻飛著,笑聲十分刺耳,讓公孫晴非常難堪。
無論她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些話,她那專注於他的眼光,讓他莫名激昂亢奮,冰雪塵封的心又融化了些,不過……
「妳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妳以為妳有這個價值嗎?」水十遙笑著問道。
意料之外地,對方直截了當地搖頭。
她,一無所有,唯有這個身子和她的心而已……
「你要我怎麼做?」公孫晴羞憤地說道。
「於私,妳是我的妻子;於公,海吟號上不能有一個廢物,妳要吃飯就靠妳的雙手去換齲」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聞言不語,瀟灑地脫下霞帔和多餘衣物,如隆冬中的紅色臘梅,欺霜傲雪清高地看著水十遙。
「有骨氣!副舵,帶她下去幫忙。」水十遙簡單明瞭地吩咐道。
龍族中紀律嚴明,一個副舵領了命帶著頭也不回的公孫晴下船艙,眾人也紛紛散去各自幹自己的營生,唯獨留下水十遙和白藏、殷小玄。
此時,始終噙笑不語,冷眼觀察著水十遙離不開公孫晴的眼光而了然于心的富貴斯文男人開口了。
「船上不缺這個人力,水首舵未免私心自用。」白藏搖著扇子說道。
若不是對公孫晴有心,水十遙就不會留下她,昨天還在沿岸,大可派艘小船送她上岸,再給她幾兩銀子就算仁至義荊
而若不是為了名正言順,精明的他也不會給了她妻子的名分,還讓她在船上工作。
手段很是粗暴,言語很是傷人,但意義卻很深。
沒站在水十遙的首舵立場,是完全不能看穿他唐突舉動下的意含,只是不知那公孫姑娘能不能瞭解了。
水十遙轉過身來,眉眼含笑。哎呀,沒想到還是被人發現了。
「白兄的觀察入微,水某人十分佩服,可,是又如何?」水十遙挑眉問道。
維持一貫的但笑不語,白藏搖搖頭,拉著似懂非懂、心思單純的殷小玄款步離去。
水十遙下意識地撫著右肩,還無暇多想便有人前來請示,他將公孫晴卸下心頭,專心處理起接下來要經手的幾件香料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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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公孫晴骨酸肉痛不知道能去何處,只好又回到水十遙的房門口,待她站了一兩刻鍾之後,她才發現主人根本還沒有回房。
輕輕推開房門,找到燭臺點亮了蠟燭,公孫晴好生打量這個房間,然後便情不自禁地在床邊坐下。
就是這張床讓她回想起母親的懷抱……
正當她在沉思之際,木門突如其來被推開,公孫晴嚇得跳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喘地立待在床邊。
水十遙長長手指提著酒壺,面如飛霞地走了進來。「怎麼不坐下?」
想起早上水十遙是如何待她,公孫晴搖了搖頭,警戒地看著醉得滿臉通紅的男人,既不靠近也不後退。
水十遙不以為杵,在桌邊挑了張椅子坐下,富有閒情逸致地看著公孫晴那張戒備的臉龐。
不知為什麼,他想起柔弱的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公孫晴的面容並非美若天仙,卻有一種天然的風采,清靈之中透出柔媚,倔強之中混合清高,要說一眼便會讓人傾心言過其實,但的確是個讓人感興趣的姑娘。
「聽賈副舵說,妳在廚房裏打了一天的雜,不累嗎?」看她緊張的模樣,水十遙又問。
聞言,男人說的平常,女人卻緊張地縮成一團,腳下一個不小心,直直向床上倒去。
看見公孫晴站不穩,水十遙又俐落地起身想要力挽狂瀾,卻也跟著摔倒,兩個人一起摔進床鋪。
公孫晴羞憤得快要昏倒,她白天的兇狠樣其實是假裝出來的,她不曾和男人這麼接近過,更不要說有肌膚之親了。
被他壓著的那股熱烈氣息再度包圍著她,一想起自己開口說要嫁給他,她羞怯難當,加上一些難堪,惱羞成怒的她用力推著男人沉重的身體。
「放開我!就算我答應要嫁給你,你也不能這麼做……你再靠過來我就要咬舌自盡!」公孫晴尖叫道。
水十遙悶聲一笑。「就算妳想行周公之禮,為夫的恐怕無法配合。」
公孫晴也不細想對方語中之意,光是聽到那不實指控,更是又羞又氣。「我才不想!」
「不想?不想要什麼?好一個黃花大閨女,真是不害臊,連巫山雲雨都知道呀!」水十遙調笑說道。
他很熱,熱得快要起火,抱著一個溫香暖玉,卻要當柳下惠,教他男性自尊要往哪里擺呀?
不明就裏的公孫晴誤以為他在笑話自己,卻推不開他的身體,源源不絕的熱浪和男性的氣味就像要腐蝕她的理智一樣:心底出現被玷污的恐懼。
「水十遙,你放開我……」
「妳頭一遭叫我的名字,雖然我喜歡妳叫我夫君,可是換換口味也不賴!」水十遙人越不爽快,就越口無遮攔。
想到先前被鄉民推下海、今早被他在眾人面前侮辱,現在又遭他輕薄,本性剛強的公孫晴一想到無止境的羞辱,便巴不得死了算了……
「在動要尋死的念頭前,先想想妳的爹娘吧!」像能讀心一樣,水十遙埋在美人兒的粉頸之間說道。
火熱的氣息噴在自己敏感的皮膚上,公孫晴雖然生氣卻又不能發作。
她想要變強,這樣她才能反抗這種命運!
「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宰了你這個登徒子!」忘了溫婉禮儀,公孫晴怒道。
水十遙努力支撐起上半身。「歡迎歡迎,水某人恭候大駕……」
水十遙話還沒說完,便被公孫晴一個拐子打中胸口滾到一旁,蹙眉申吟、痛苦不堪,足以讓人心生憐憫。
但只想脫困的公孫晴趁他側身,連忙溜下床,卻發現一件不對勁的事情。
他的氣味和早上一模一樣,有股優雅的幽香,像清淡的紫檀和濃郁的白麝纏繞交織的氣味。
「水十遙,你……喝了酒嗎?」公孫晴皺眉問道。
「妳要陪我喝酒嗎?」水十遙左手支著下顎,輕佻地笑著。
果不出他所料,忍受不了別人言語刺激的公孫晴起身就走。
只是,走了兩三步,她不放心地回過頭,卻看到他閉上雙眼、真真實實痛苦難耐的表情。她在他身上巡了一眼,眼尖地發現項頸後方有異,她下意識地伸手把衣領拉開,男人身上的東洋和服禁不住拉扯,大大地敞開。
水十遙的右邊肩胛骨到精壯的腰杆上,是一整片觸目驚心的瘀血,而他身上的高熱,則是因重傷而起!
「怎麼傷成這樣?」
想起今早為了救她,他重重地撞在船頭上,整日負傷工作,難怪身子會燒成t這樣……
「受傷乃兵家常事,拿酒來!再睡一覺就好了。」水十遙說得簡單,好似他都是這麼處理傷口的。
「船上有沒有大夫?」公孫晴擔心地問。
水十遙笑而不語,手指指向一旁的楠木櫥櫃,公孫晴拉開抽屜,便發現一堆瓶瓶罐罐和油紙包的藥材,她將每個瓶子瓶蓋打開嗅了嗅,最後選定一個白玉瓶子,再看向水十遙冷汗直冒的額頭,自己的胸口莫名其妙一陣悶痛。
有仇報仇,但他救了她,有恩也要報恩,她不能放下他不管!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3:07
第二章
公孫晴打了一盆乾淨的水,坐定在水十遙身邊,才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水十遙的體溫又飆升,堅韌皮膚下泛起一片又一片的紅潮。
按下心中的羞怯,公孫晴緩緩將水十遙身上的衣服脫下,瘀血不僅從肩膀到腰杆,還一路蔓延至大腿,看了她心中著實不忍。
要不是為了救自己,水十遙也不會傷得這麼重……虧他還能夠如常 工作,一般人早就倒下了!
感覺有人觸碰,昏沉的水十遙幽幽轉醒,緊皺的眉心在看到公孫晴後舒緩地展開。
「嗨,妳回來啦?我還以為妳這良家婦女,被我身上的可怕傷痕給嚇跑了……」
公孫晴不理會水十遙的胡言亂語,纖纖素手輕撫了一下傷口,雖不意外但再度聽到刺耳的抽氣聲。
水十遙痛得眼冒金星,幾乎要咬碎銀牙,方能按下那股撕裂般的痛楚。
沒料到她會碰他,她的小手雖然涼快,但觸發的疼痛卻是如此難耐,水十遙又皺起眉,額頭上冷汗濕成一片。
「我也是有人性的人,你傷成這樣,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呢?我先幫你揩乾淨身體然後上藥,你再忍耐一下就好。」公孫晴歎道。
水十遙身子雖然不爽快,但腦子裏卻還算清醒,他打趣地說:「沒想到咱們新婚第一夜,是在為夫的疼痛中度過的……」
正當他說話之時,公孫晴卻擰幹一條手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頸子,一路往下,動作無比輕柔。
在海上討生活受傷乃是家常 便飯,就算有大夫跟著上船,為了處理眾多的傷患,向來是速戰速決,只求不加重傷勢,不可能溫柔到哪里去。
而且他態度惡劣得隨便抓個人都看不下去,沒想到她還肯這般為他盡心盡力,若沒有經過那樣的遭遇,她這樣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一定溫柔婉約、追求者眾……真不知道其他男子是不是瞎了眼,怎沒抓緊這只小白兔?
冰水降低了身體的溫度,她的溫柔溫熱了他的心。
躺在床板上的人發出舒服的嚶嚀,公孫晴卻臉色熱燙像火山爆發一樣,只能不斷要求自己心無旁騖。
非禮勿視,何況是撫摸?二十二年的禮教經驗,現在正在公孫晴腦海中風起雲湧。
雖然師出有名,但是水十遙近乎全裸地趴在床上,皮革般的皮膚每一吋都肌理分明,健康的小麥膚色,讓她不知該把眼睛往哪兒擱才好。
更不要說她拿著手巾不可避免地會觸碰到那身子,腦子裏的轟然大響,更讓她覺得自己不知羞恥,完全不顧男女之防,好似在輕薄人家一樣。
她的體溫不停地上升,被他壓著的綺麗幻想不停地作祟,她心裏慌亂,粉臉上有細細的汗珠,沒有注意到拿捏力道,又聽到一聲壓抑的喘息。
那聲音讓公孫晴再也顧不得禮教束縛了。「我弄痛你了嗎?」
水十遙悶笑著,明明是他救了她,現在卻像狗熊一樣趴著,真是太不光彩了8居然從妳口中冒出這句問話,若傳了出去,我水十遙就不必做人了。」
雖是渾話,但他不想要讓她歉疚,所以又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父母早亡,無人教導公孫晴情事,雖然她不明白水十遙在說什麼,但可以想像在他調笑語氣下必有不堪的意含。
這男人連受了重傷都能這麼不正經,那他白天的舉動,恐怕還是小兒科吧?和這種沒有神經的男人斤斤計較,自己真是小題大作。
「你不要再逞能了,痛就喊哪!小心悶出病來。」公孫晴口氣雖然惡劣,乎勁卻是相反,就像在摸一塊豆腐一樣,生怕用力多點就弄碎了。
「男子漢大丈夫,這種小小疼痛不算什麼。」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挑眉。「是嗎?那就請您好好忍耐吧!」
語畢,公孫晴放下手巾,拿起藥品,卻遲疑了一會兒。
沒感覺到接下來的動作,水十遙回過頭,看到公孫晴為難的表情。「怎麼了?」
「我得推開藥……」
「咱們已經是夫妻,為夫的隨便妳怎麼摸都行……」
他真是沒神經加上自以為是8無恥!」公孫晴罵道。
「這樣算不上是無恥,將來要讓妳不好意思的事情還有更多。」水十遙大笑。
公孫晴氣得想殺了他償命,卻又狠不下心折磨他,拿了一塊帕子,遞在男人唇邊。
他瞄了一眼,卻不動作。「這是要幹什麼?」
公孫晴原不想答,但時間一久,他的體溫又再增加,她不由得還是回答了。「讓你咬著,以免你咬到天殺的舌頭。」
「妳還真慓悍哪!」水十遙笑道。
果真是心地善良的姑娘,可惜臉皮太薄,受不了別人逗弄。但是看她臉紅的模樣,卻又讓他心情大好,連發燒引起的頭痛都好像減輕了一些。
水十遙驀然伸手,卻不是拿帕子,而是抓住公孫晴的纖手,靠在自己的臉龐上摩娑。
「你這卑鄙小人,你……你在做什麼?」公孫晴破口大?,卻因為不敢用力而心軟,害怕自己的掙扎會弄痛水十遙。
「比起咬手帕,美人安撫比較能讓我放鬆。」水十遙認真地說。
看他瞇起了雙眼,好似真能忘記疼痛,公孫晴心一橫,也不再在乎小枝小節,索性豁出去地任他抓著自己的手,另一手倒了些藥膏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推了起來。
明天才能用力推散瘀血,今天先要將藥均勻地抹開……公孫晴感覺到男人身體漸漸地緊繃,明白他雖不說,可是絕不好受。
「痛嗎?」公孫晴問道。
沒有聽到水十遙的回答,手心卻傳來一點奇異的觸感。
公孫晴怦然心動,因為水十遙居然吻了一下她的掌心。
背上的動作突兀地停下,水十遙張開眼望見公孫晴呆若木雞的表情,輕輕呵了一口氣,成功地感覺她的手顫抖了起來。
「繼續吧!我還忍耐得了。」水十遙說道。連他也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溫柔。
公孫晴一聽,方又繼續塗抹,男人長籲了一聲,身體卻開始痙攣。
傷口引起發燒和大規模的疼痛,水十遙全都咬牙忍住,他知道他只要申吟,這女人一定會良心不安。
他是憑著自由意志決定救她,她沒有必要過意不去。海民最驕傲的就是貫徹自己的意念。
可是看公孫晴擔心的臉色慘白如雪,水十遙明白要她不在意,是絕不可能的。
「水十遙,你……」
「我還忍得住,繼續。」水十遙不停吻著公孫晴的手,藉以忘記背後烙燙的疼痛。
片刻之後,公孫晴終於心痛交加地上完了藥,正要察看水十遙的情況,卻發現他鬆開了手。
因為,他痛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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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之後
那絕對不是小小的疼痛,公孫晴自責地想著,一邊顧著藥爐,一邊望著床板上合著雙眼的水十遙。
若不是身體不適,他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就算浮浪了一點,還是遮掩不住他的魅力。
尤其是他在人群之中慵懶地指揮若定,使他更是醒目,很難不去注意到他老用一種微微不耐的表情,犀利地命令眾人行事的模樣。
連在用晚餐的時候,不停來回話的人群,也幾乎讓她看不見他的身影。明明不甚討喜的性格,卻能讓船上的人們信賴。
正當公孫晴凝望著水十遙的時候,他長長的睫毛搧了搧,雙眼慢慢地睜開,一醒過來,便又是一個甜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我睡了多久?」水十遙沙啞地問。空氣中好濃的藥味,讓他頭痛欲裂地醒來。
公孫晴起身推開門,看了一眼天色,還灰濛濛的。「差不多四更天了吧!」
「我昏過去了這麼久?可真是丟人,呵呵……」
聽到水十遙的自嘲,公孫晴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怒。身子骨不爽快是人之常情,怎麼這麼不老實呢?若是他早點說出口,也許就不會變成這種地步……
「下回你還這麼要面子,小心小命不保。」公孫晴不悅地說。
水十遙趴在床板上,高燒讓他的大眼浮著一抹水蒸氣,晶亮閃爍地望著公孫晴,她立刻下意識地回避他熾熱的目光。
「怎麼,心疼我嗎?」水十遙刻意問道。
還沒說完,就聽到公孫晴呸了一聲。「你真是不要臉!」
就算真的心疼他,也會因為他的苛薄言語而消失得一點也不剩!
話一說完,公孫晴打開藥罐子,看了看藥汁的顏色,確認無誤後盛了一碗,然後,不情願地落坐在水十遙身邊。
公孫晴還沒開口,水十遙只是看了一眼,馬上閉著眼將臉埋進繡花枕頭中,徒讓低沉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我睡一覺就好了,不喝!」
「你在發高燒,退燒的藥物對你的傷口有益。」
「不喝!」
不知道他在鬧什麼性子,公孫晴耐著性子,淺嘗了一口手中的藥。「你可是怕苦?這藥一點都不苦,喝一些就好。」
公孫晴好說歹說,水十遙打定了主意不開口,連頭都不抬起來。
若非看在他為了她受傷,她何必這麼低聲下氣呢?心裏正嘀咕,明眸流轉,正好對上案上那一壺酒。
「水十遙,你想不想喝酒?」公孫晴問道。
還以為公孫晴已經放棄,水十遙疑惑地抬起頭,真的看到她拿著酒壺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背後比較不疼了一點,但是口渴的很,那是上好的女兒紅……
水十遙伸手想拿,卻看到公孫晴提著酒壺想要倒入他的口中,也不多想便由她服侍。
公孫晴眼睛閃過一陣笑意,以壺嘴就口,直接灌進水十遙的嘴中。
漫天的苦味在水十遙的口中爆開來,酒壺中的不是陳年佳釀,卻是苦澀的藥湯,還來不及抗議,公孫晴用手覆蓋他的唇瓣,一丁點也不讓他吐出來。
「真沒想到要拿這種對待小童的方法來對付你,堂堂一個船隊的首舵竟然怕喝藥?」公孫晴涼涼地說。既然苦口婆心的勸說無用,那就別怪她手段殘暴了。
水十遙瞇起雙眼,硬是不吞,但背後的藥膏加入少量阿芙蓉,乃是麻醉聖品,讓他的背和手全都麻痹而不能動彈,也不能掙脫她的手。
她一定非要讓他把藥喝下去不可,燒成這個模樣還這麼任性!
「咱們有的是時間,等明天早上有人進來,看你和我僵持不下,而你連一口藥都喝不下去,看看是誰比較丟人。」公孫晴又說。
水十遙兇惡地瞪了公孫晴一眼,硬著頭皮,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口中的藥吞下。
看到藥湯讓他的喉頭起伏移動,她滿意地放開箝制的手。
「為夫的太小看娘子了。」水十遙吟道。藥已喝下肚,只好在口頭上討一個便宜,方對得起自己。
一陣叮鈴笑聲響起,水十遙急忙揚首,沒能來得及捕捉公孫晴的微笑,只看到她淡然的表情。
「你和我小弟好像……」公孫晴懷念地說道。
還是得活下去,別再想了!
爐火不能擱在這屋裏,難保一個不注意,引起祝融爺不開心就糟了。 公孫晴思緒瞬間移換,轉身離開。
水十遙一聽,出聲喚住離去的身影。「妳有兄弟?」
提著爐火的人兒停下腳步,歎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回眸一望。「是呀!曾經。」
公孫晴話語中幾不可聞的哀傷,讓水十遙 掛心,但敵不過藥力發作,他很快便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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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海吟號上的眾人紛紛起身,和晚上的夥伴替換之後,又是一番嶄新的氣象,跟著水龍隊在海面上浩浩蕩蕩地航行。
這時,一抹黑色的身影避開眾人耳目,偷偷摸摸地推開水十遙的房門,靜悄悄地溜了進來。
看著床上躺著一具高大偉岸的身體,豔麗動人的小姑娘掩著嘴偷笑,躡手躡腳地接近,然後,她深呼吸又深呼吸……
啦啦啦,有人可以玩真是愉快呀!
「水老大,該起身了!」殷小玄中氣十足地放聲吶喊。
尖銳的聲音在小小的房內回蕩,恐怕連屍體都會被吵醒,更何況水十遙還活著呢!
哈哈哈,難得有人比她還貪睡,白藏忙著和人議事,她不想吵他,便來鬧鬧水十遙囉!
水十遙驀然驚醒,映入眼簾的是殷小玄調皮的表情,他不耐煩的目光在房內搜尋,卻沒見到那個水靈清秀的人兒。
「公孫晴人呢?」水十遙問道。
殷小玄甩著辮子玩兒,貓兒眼也跟著轉呀轉。
哎呀呀!看那公孫晴一大早就起身幹活,沒想到水十遙卻是中看不中用,真是太悲慘了……
沒關係沒關係,這檔事包在她身上!
「水老大,你該不會是『不行』吧?」小姑娘意有所指地問道。
水十遙瞇細了眼睛,想掐死眼前的小姑娘,只是看在白藏的份上,所以再次饒她不死而已。
「若不想白藏續弦,再一次給妳忠告,關上妳的嘴巴。」水十遙說道。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藥湯實在有效,睡了一覺起來果真神清氣爽,背上的疼痛也降低許多,真不愧是醫怪霜曉天的心血。
水十遙翻身而起,殷小玄連忙蒙住雙眼。沒辦法,白藏很介意她的不拘小節,她不想讓他不開心哪!
「水十遙,你怎麼光著屁股睡覺?」殷小玄哇哇大叫。
水十遙理都不理殷小玄,自顧自地穿衣系發,突然瞥見右手傷口亦被包紮妥當。
「公孫晴人呢?」水十遙再度問道。
「她在羊二叔那裏幹活,都快午時了,現在伙房裏可忙到人仰馬翻。」被人忽視,殷小玄嘟著嘴嗔道。
看水十遙懶得理她,她忙拉住他的衣袖。「水老大,看你體格不錯所以應該是後天失調,來來來,這藥丸子你拿著,就當作我送你的結婚賀禮吧!」
水十遙涼了殷小玄一眼,想也知道那是殷小玄獨門的春藥!水十遙不斷提醒自己,若他殺了這個女人,白藏一定會跟他反目成仇,這才終於又壓下心中殺氣。
「閉上妳的小嘴!」水十遙威脅道。
「這又不是什麼大毛病,幹嘛這麼羞於啟口呢?來來來,我把藥放在床頭,包管你比熊還威猛……水老大,你走這麼快搶命啊?等等我!」
水十遙飛快走著,衣襬似在輕舞,海吟號是他的地盤,他知道哪里能找到人。
下了兩層船艙後,在伙房深處,一個小女人正低著頭專心挑菜、洗菜,水十遙 筆直地朝著她邁去。
只見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忙碌,彷佛他偌大的身子變成空氣般視而不見。
「誰叫妳來這裏的?」水十遙問道。
「就是閣下。」公孫晴手指著男人,失笑說道。
看他怒氣衝天地走來,可見他精神好一點了,但是沒想到他昨天才下的命令,今天卻拋在腦後。
「妳昨天扒光我的衣服,對我這樣那樣之後,就把我丟在床上?」
不願說出丟人事實,水十遙簡單帶過,沒想到四周豎起耳朵的人們全都倒抽了一口氣。龍家首舵、一個大男人,被這樣被一個清麗的姑娘給玩了?
公孫晴聞言臉紅地說:「請水首舵不要破壞小女子的名聲。」
水十遙一對媚眼一蕩,不經意的笑聲能使人醉。「妳是我水某人的妻子,我怎麼會破壞妳的名聲呢?」
「若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妻子,就不要妨礙我幹活。」公孫晴揩幹了手,望著水十遙一副不打算離開的礙事模樣。
「什麼活這麼重要?」水十遙下意識逼問道,未意識到比較基準為何。
公孫晴倨傲地立著,一點都不打算退讓。
是的,她再也不會退讓,她會去爭取她想要的所有東西,用盡全心全力,她需要力量……
「你說過海吟號上不養廢物,我不是廢物,我再也不是軟弱又任人擺佈的公孫晴了,從今以後我要變得更強悍,所以請你不要擋我的路。」
公孫晴眼神熱烈地燃燒,表情堅毅果決,讓水十遙不得不佩服,一個曾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流之輩,也能有這樣的神情。
從來,他只有在龍族的女人中才能見到這樣的表情。
「呵,看來妳不會再尋死了。」水十遙笑道。
「尋死是弱者的抉擇,我是獲得重生的公孫晴,要在龍吟號上安身立命,直到有一天我能報仇為止!所以我要和你約法三章。」公孫晴說道。
她的話成功地勾起他的興趣。「這可有趣,我倒要聽聽看。」
「我答應當你的妻子是一言九鼎絕不反悔,可是,我要先得到力量,直到能和你匹配,而不是依附著你的菟絲花;所以,在我同意之前,請再給我一段時間,可否?」公孫晴清朗地說。
她的精采言論出乎水十遙的預想,他不禁拍手大笑,和她四目相對,燦爛的眼光幾乎要擦出火花。
「真是堅強的女人,好好好,好一個有骨氣的公孫晴,我就等到妳願意的那一天!」水十遙笑說。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3:22
第三章
九個月後
水龍隊停泊在一個異國情調的港口,海吟號戒備森嚴,各方人馬和海員上上下下,如同歷年一般忙碌。
每一年順著洋流和海風,龍家人會將中國的瓷器和絲綢,還有南洋神秘的香料送來此處,讓佛郎機的人們趨之若騖,蔚為風潮。
和前幾年唯一差別之處是,識貨的洋人們目標是一位元東方姑娘,而不是那名俊美的支那男子。
突地,一乘快騎急奔至港口,一名海員拿著龍家權杖迅速通關,轉瞬已來至甲板,朝著一名姑娘拱手。
「晴姑娘,剛從岸邊來了消息,白藏大爺已在回程路上了。」那人恭敬地說。
聞言,正被眾人包圍的公孫晴一身勁裝地轉過身來,長髮簡單地梳成髮辮,讓人感覺乾淨俐落。
「這十來天白爺有沒有遇上偷襲?」公孫晴問道。
「跟去的人回報,有遇上幾遭紅毛子土匪,但哪里敵得過咱們,全員都平安歸來了。」那人又道。
公孫晴微微點頭,朝一旁和顏悅色地吩咐。
「張大嫂,麻煩您帶隊人馬去接應,這段時間風塵僕僕,毛大哥向羊二叔說一聲,準備幾桌好菜幫他們洗塵,順便慰勞一下弟兄們近來的辛勤工作,明兒個要動身前往法蘭西,又沒半分空閒了。」
那兩人領了命便走,一旁等著回話的數人忙又圍了上來。
只看公孫晴有條不紊地一一處理,一邊說還一邊往船艙走去,清點剩餘商品,忙而不亂。
雖然日夜忙碌,但她卻甘之如飴,從早到晚不得休息,好不容易處理到一個段落,已是傍晚時分,公孫晴揩揩汗,找塊乾淨的地方坐下。
一個少年見狀,忙捧來一杯清茶讓她潤口,然後立待在身邊,等侯吩咐。
短短時間內,公孫晴便收服了水龍隊的人心。
凡事一經她的眼,便知她心裏有個天秤,公道卻又體貼,還能轄管水首舵,怎能不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海員們向來不問資歷只問能力,有能者方能眼眾,於是所有人全都心悅誠服地聽她分派指揮。
「晴姑娘辛苦了。」
公孫晴喘了一口氣,看著少年。
「白爺還要多久來船?」心系對方安危,公孫晴問道。
「再過半個時辰便來,張嫂子已經接到人了。」
「臨行前要出的貨都收拾好了嗎?」
「三姑娘帶著人在搬,再一盞茶就妥當了。」
「羊二叔那邊可準備好了?」
「全都準備好了,就在甲板上設宴接風。」
「那……水首舵人呢?」公孫晴緩緩問道。
少年倒退了兩步,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臉色古怪,眼光飄忽不定。「首舵他……」
公孫晴歎了一聲,冷眼欣賞夕陽西下,半晌後才說:「真該在他腳上綁一條鏈子,他又和殷姑娘胡鬧去了,對吧?這兩個人真是天生一對寶,無所不
為!」
若晴姑娘要綁首舵,沒人斗膽敢動手呀!可大夥兒又不能拒絕晴姑娘的命令……
「午時過後就去了。」少年吞吞吐吐地答。
公孫晴霍地起身,勢如破竹地邁步往船下走去。
「跟上來,當我翻譯,那兩句話怎麼說?」公孫晴問道。
一般的應對進退、生意買賣都能勤能補拙,唯獨各方之言要能朗朗上口,需要一點時間熟悉。
她不像這些從小生長在龍家的孩子,個個都能說上幾國語言,而且說得相當流暢從不咬舌。
少年硬著頭皮跟上公孫晴。
「恩勒斯密翁佈署,諾勒斯德呵阿西答紐阿斯。」
熟練地走下甲板,眾人拱手目送,公孫晴帶著少年快步地走著。
港口邊有一排石造的房屋,沿著陰暗的小巷走進去,柳暗花明之後,便是水手海員們尋歡作樂的煙花寶地。
打從離開南洋沿海之後,水龍隊途經爪哇、錫蘭、阿丹、急蘭丹、加異勒和黑暗大地等國,最後來到伊伯利亞半島的佛郎機。
雖然女人們從黑髮黑眼變成紅發綠眼,但是公孫晴早已見怪不怪,循著聲音往最熱鬧的店家走去。
只剩半個時辰白爺就要回來了,船隊的主人和他的妻子居然沒待在船上?昨夜她才交代過他們今天不得離船的!
公孫晴口中反復念著那兩句話,沒花上多少時間,就在一處歌舞喧嘩的酒樓裏找到那個俊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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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油燈散發惑人的光線,忽明忽暗之中群魔亂舞,女人們穿著色彩鮮豔的暴露舞衣,手持特殊的樂器翩然起舞,狂野不羈。
一身赤緋衣物的水十遙和女扮男裝的殷小玄,正躺在一群紅頭髮白皮膚的美麗女人中間,叨著水煙喝酒作樂。
「水首舵,這佛郎機的女人真是漂亮,要是臉上的斑少一點,就無懈可擊了。」殷小玄評論道。
*水十遙如貓般優雅地斜倚在西洋牛皮榻上,歪著頭觀賞舞娘們跳舞。
「真是浮生半日閑哪!」
一聽到水十遙的話,殷小玄剛喝進口的酒「噗」地一聲噴了出來,水十遙靈巧地閃開,還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
花枝招展的舞娘們,忙拿著手巾幫兩人擦拭著。
「小毒物,要喝酒就好好地喝進肚子裏,別全送給了這張桌子。」水十遙說道。
「什麼浮生半日閑呀!若不是公孫晴,你哪有這麼優閑的日子好過?人的潛力真是驚人,沒想到她不讓鬚眉,海吟號上上下下大小事情,她一學就會,真是便宜你了!」殷小玄挖苦道。
水十遙上輩子一定燒了很多好香,才會又有白藏又有公孫晴來協助他!真沒看過哪一個首舵能做得這麼輕鬆,平時睡到日上三竿,靠岸便上酒館玩樂。
一聽到公孫晴的名字,水十遙不自覺眉開眼笑。
他也沒有想到她理解力驚人,進步得這麼快,上船九個月,她已經能夠掌握大半事情,再加上手下個個都是一時之選,他這個正脾船老大才能夠懶散度日。
「她的確讓人刮目相看,真是了得。」蒸餾過的烈酒讓水十遙陶陶然又醉醺醺地說道。
正在通體舒暢之際,娼館的大門被人用力推開,夕陽的刺眼光線讓酒鄉中的人們全都瞇起雙眼。
紅霞光線中,一個窈窕身影步踏雷霆地走來,束袖綁腿長髮辮,桃紅色短衣覆在渾圓的柔軟上,小蠻腰間系著一條松花色長汗巾,因著主人的迅馳而在脂粉堆和酒香中飛揚。
待眾人習慣了光線,眼前未施胭脂卻更加明眸皓齒、冷冷微笑的正是公孫晴本人。
「說人人到,晴姑娘今兒個辛苦了,勞動您大駕真是於心不安哪!」水十遙說道。
俯視著笑得不知死活的水十遙,公孫晴也不發作,看著他身旁一大群散發敵意的姑娘,習慣成自然地說:「恩勒斯密翁佈雷。」
說完便要伸手拉人,那群鶯鶯燕燕見肥羊還未入口,心有不甘地放聲叫喚,幾個一臉橫肉的彪形大漢聞聲現身,朝公孫晴逼近。
無視緊張情勢,水十遙打了一聲呵欠,殷小玄則張著眼睛等看好戲。
公孫晴慢慢鬆開右手,下一秒卻立刻掏出兩支單管手銃,抵在最靠近她的兩名男人心房上。
這玩意雖小,威力倒是不能小看,龍家工匠極細緻,將火炮改小而能單手拿著使,她一扣機關,眼前的人不死也殘。
不能怪她拿火炮兵器,她不會武功,那也不是一時半刻便能熟練的,只好取個巧了。
「諾勒斯德呵阿西答紐阿斯。」公孫晴輕輕說道。
不光是保鏢們,連那群流鶯全都往後退去,見狀,公孫晴拉起毫不反抗的水十遙,大刺刺地往門外移動。
「親親娘子,為夫的絕對配合,別動這麼大的氣嘛!」水十遙覆在公孫晴耳邊說道。
面對他的挑逗,公孫晴心悸不已。
但她雖然無法麻木,已能不形於色,還冷靜地對著背後仍躺在女人堆中的殷小玄喊道:「殷小玄,妳來是不來?明早就要動身了。」
若她是白藏本人,她早休了這個不守婦道的殷小玄!
殷小玄揮揮手,左擁右抱正開心呢8你們先走,我喝夠了隨後跟上。」
公孫晴說她礙手,留在海吟號上安全些,不讓她跟著白藏出門,她只好自己找樂子囉!
「是嗎?那妳就慢慢喝吧!白藏今天回船,咱們先去法蘭西,若妳陸路追不上,來年夏天還有龍家的船會經過這兒,妳再上船吧!」公孫晴頭也不回,淡淡說道。
殷小玄一聽,慌忙地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著。「公孫娘娘、晴菩薩,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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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面露疲 憊之色,白藏還是引頸站在港口,盼著心愛的妻子,還有水十遙和公孫晴。
好不容易回到海吟號,但沒看到殷小玄,他著實想念。
過不多久,只看到公孫晴帶著愧疚的臉色,羞赧地扯著無所謂的水十遙大步走來,那情景像極老妻抓著老夫來請罪似的。
正在笑想,下一秒,殷小玄使著上乘輕功,踩花踏柳淩空而來,帶著天真浪漫的微笑撲進他的懷裏。
「白藏,我想死你了喔!」相思成災,殷小玄毫不掩飾,興奮地呼喚著。
白藏緊緊擁抱著熱情的殷小玄,過了一陣子,玩味的眼神飄向公孫晴和水十遙身上。
白藏刺探的眼神讓公孫晴臉上熱辣辣的,他是一個相當英俊的男人,和水十遙是不同類型的賞心悅目,一是謙謙君子,一是躍躍狂徒。可是白藏不像那個浪子讓她輕鬆自在,一看到他,她就全身神經繃緊。
「白爺,這一趟辛苦你了。」公孫晴尷尬萬分地說,一邊偷偷捏了水十遙的手背一下,提醒他身為首舵的責任。
水十遙慵懶一笑。「一路平安真是萬幸,有白兄出馬,必定大賺一筆,咱們上船好好喝一杯吧!」
嗅著殷小玄發上的酒香,看著水十遙面如飛霞,白藏鷹眸閃過一絲揶揄。
「看來水首舵今天喝了不少,麻煩你關照小玄,也有勞公孫姑娘打理繁忙船務了。」白藏禮貌說道。
言下之意卻是兩人尋歡作樂,將苦差事都丟給公孫晴。
白藏所言不假,懶得解釋的水十遙也不否認,看著他緊擁殷小玄,突然心有所感,放任地伏低身子覆在公孫晴耳邊。
「小晴晴,今天考慮的如何?咱們的婚事要不要順便辦一辦了?」水十遙曖昧地說。
打從他答應不強迫她之後,公孫晴便照著三餐一而再、再而三地聽到這個問題,就算快要會背誦了,還是讓她心跳加速。
男人的氣息帶著酒香溫暖地騷動她的耳貝,又酥又軟的語氣更是讓人心馳神蕩,加上他含笑的面容如此俊美,怎能不教人目眩神迷?
雖然公孫晴的心強烈鼓動得快要衝出口,但是她裝成沒事人樣。
「小女子尚未想好要如何報仇,恕我不能同意。」公孫晴說得自然,也不意外看到水十遙 過分失望的表情。
「咱們要一天又一天地拖下去嗎?」水十遙抬眼失望地問。
聽出他疑問語氣中的遺憾,公孫晴正要上船,旋身回眸一笑,髮辮在半空中劃了半圈落下,在薄薄暮色中綻放動人的韻味。
「水首舵天天上酒家煙花之地,看來也很開心啊!」公孫晴話語中隱約有股醋味。
有殷小玄全程在場,除了喝酒以外,相信他什麼也沒做,也知道他什麼也沒做,可是那些姑娘貪戀他的眼光,還是讓她心裏頭有個疙瘩。
九個月來,公孫晴慢慢在轉變,她近來不加思考的嫉妒話語,使水十遙心情十分愉快。
看來公孫晴是在乎他的,她眼裏有他就好,強摘的瓜不甜,甜美的果實需要耐心等待。
「那可不然。」水十遙搖著手指辯駁道。
聽著那聲「不然」,公孫晴更是不以為然。
水十遙不藏私地教導她所有船上事務,時間越過越久,她才發現他根本只是在找個替死鬼幫他幹活,自己逍遙愉快。
從發現這個事實的那一天起,公孫晴就不再抱持多餘的感謝,只剩下感激他讓她安身立命而已。
在繡廠裏拿著繡花針的那十年,她從來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在船上生活,天地是如此之大,而她不再是個微不足道的繡娘。
「那從明天開始,船上就省掉這條花銷吧!」公孫晴輕輕說道。
水十遙瞇起雙眼,公孫晴越來越精明,他倒是幫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埋怨的同時,內心蠢蠢欲動的感覺日漸強大,不知何時開始,他比自己想的更在意這個姑娘。
「我這不是養虎為患嗎?」
聞言,公孫晴笑靨如花。「這叫用心良苦,為了讓水首舵能專心打理船務,小女子不得不狠心這麼做,我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呀!」
水十遙注視著那抹笑容,便知道自己深陷了。
剛上船時,她總是表情凝重,但她自己沒有發現,她最近越來越常笑了。
笑得甜,笑得水靈,笑得讓他動心。
「一步錯,步步錯……」水十遙語焉不詳地說。
公孫晴還來不及反應,水十遙執起她的手,在手掌中心吻了一下。
轟然一聲巨響!公孫晴的腦子一片空白,她什麼都能去學習、去習慣,唯獨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她就失去思考能力……
胸口被一股暖流給漲滿,像浪花衝擊著她的心,一波又一波讓她幾乎快要滅頂。
「妳就趕快答應我吧!我是真的想娶妳為妻,難道小晴晴不想嫁給我嗎?」水十遙放浪笑問。
一聽他調笑的語氣,公孫晴稍稍恢復理智。「誰想嫁給你呀!」心中的甜蜜,讓她心口不一地說道。
看平時正經的公孫晴臉紅得像一顆紅柿嬌言甜語,只讓水十遙想強拉她入房,逼她答應馬上嫁給他。
可是白藏帶了人代他出征耶!得罪了他就沒好日子過了……
水十遙淺笑了一聲,拉著公孫晴的手入席,去為白藏一行人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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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風送爽,秋涼如水,夜已深,海吟號上燈水通明,和星光滿天互相輝映,充滿鹽分的海風徐徐吹拂,船身像搖籃輕輕起伏搖晃,讓人心情鬆弛。
還有任務在身,雖是慶祝,但眾人極度克制,喝了幾杯便收了席,為明天的航行早早休息。
一邊盯著人收拾,公孫晴難掩疲 憊地小聲打了個呵欠,突然,她整個人淩空飄起。
雙腳離地往往讓一般人驚慌不已,但她卻習以為常地靠向那股幽香暖源,浸淫在他的氣息之中。
反抗了幾個月,早學到教訓,知道掙扎毫無用處,也清楚是誰這麼大膽抱著她,倦極的公孫晴安心地漾著笑,閉起雙眼。
看著懷中乖順的女人,水十遙溫柔地問:「先去休息可好?」
他每日睡到過午方起,現在精神正好,可是她卻是天亮就醒,現在應該非常疲 憊。
「怎麼好先去歇息……」
「不妨,這些雞毛小事就交給他們,妳放下一百二十個心吧!都累了一天了,回房歇歇去。」
一旁的海員看著死命支撐的公孫晴,也忙加入勸說,害她不得不點頭答應,任水十遙 抱著她回房。
船上沒有多餘的空間,加上眾人亦認定他們關係不比尋常,她回的當然是水十遙的房。
習慣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九個月前他們還素未謀面,一見面她就恨透了他,但不到一年,她連讓他抱著都能坦然自若。
這和她內心認定此生她是他的人有關吧?
她這條命,一次是他釣回來的,另一次是他搶回來的,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雖沒有說出口,不過她心裏是篤定的。
但會如此篤定,卻是因為他從不說出口的體貼和尊重,使她打從心底感動。
水十遙是風流種子,卻一點也不下流……一想到此,公孫晴抖了抖眼睫,張開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水十遙……」
「怎麼?」
「沒事,就想叫一聲。」
「呵呵呵,妳好久沒叫我名字了,好懷念呀!」
「這是在諷刺我時時提醒你首舵之職?」
「我可沒有這麼說,晴姑娘想太多。」
「水十遙……水十遙……」
「叫一聲夫君來聽聽吧!」
「呸!不要臉,我才不叫呢!」
「那妳以前怎麼肯叫呢?」
「那是因為……囚為……」
「因為什麼?」
「因為情況緊急,我是被逼的!」
「我怎麼記得次次都是妳自願的,唉!那一喚碎了多少少女芳心哪!」
「自大狂!」
公孫晴咬著唇不再說話,水十遙卻開懷大笑,踹開房門輕柔地將女人放置在大床上。
因為海吟號的貨物最近慢慢全換成了金銀珠寶,擔心有倭寇來襲,陪著公孫晴睡去後,水十遙 便起身提刀巡船一整夜。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3:35
第四章
一夜無夢,公孫晴睡了一個好覺。
她在海鷗的高亢激昂叫聲中清醒,一張開眼,便看到水十遙正專注地凝視著她。
面對面、眼對眼,水十遙和衣躺在公孫晴身旁,神情疲倦,一夜未眠。
還以為這是夢境,公孫晴伸手摸了摸水十遙完美的臉龐,發現真的是他本人以後,害羞地縮回手,用被子把頭蒙住,羞得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公孫晴的反應嬌憨可愛,剛睡醒的她沒有掩飾,也無半分冷淡節制,所有的動作反應她心中真實所想,就像個幼童一樣純真。
看不夠她,他伸手將錦被拉下,看見一個泛紅粉嫩的臉龐。
「睡得可好?」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強自鎮定,看見天亮了,與其在這裏和他大眼瞪小眼,不如起身閃躲反而自然一些。
水十遙看見小美人想逃,長腿一挪,便跨在她的腿上,沒有弄痛她,卻牢牢壓制著。
「睡得可好?」水十遙刻意再度問道。
水十遙有的是閒情逸致和公孫晴耗,可是今天要往法蘭西出航,公孫晴無法再賴下去,扁唇欲怒。
「我睡得一點都不好,可以了吧?」公孫晴說著違心之論,急忙想要下床。
水十遙眸光一凜,挑眉朗笑,調戲說道:「既然沒睡好,那我陪娘子再睡一覺,包管妳是好夢甜眠,要不然做些親密運動也可以,如何?」
看著公孫晴越來越紅的臉龐,他說得更是百無禁忌。
早就知道他是個登徒子,可是從沒想過他是這麼「大方」的登徒子,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公孫晴又羞又氣,轉眼間抽出藏在枕下的單筒火炮,也沒細想,直截了當抵在水十遙的眉心上。
原以為這樣能嚇退他,讓他收斂一點,可臉皮極厚的男人卻打了個呵欠,動也不動,看准了她急著起床,也看准了她絕不會按下機關。
「讓我起身。」沒法子,公孫晴只好開口說道。
「說句好聽的來聽聽,為夫的就讓妳起床,還幫妳梳洗更衣,如何?」水十遙 變本加厲說道。
公孫晴瞇眼咬牙,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殺了這個禍害!
「說句好聽的嗎?水首舵死後要火葬,還是土葬?或是把你丟在海裏廢物利用呢?怎麼樣,這話好不好聽啊?」公孫晴語氣柔美,內容倒是充滿詛咒意味。
「咱們還沒洞房,怎能讓妳守寡?為夫的在天上看著娘子獨守空閨,可會心疼;但若死後同寢,也倒是美事一椿。」水十遙並沒有被嚇退。
這傢伙是從哪里學來這些下流的話啊?
公孫晴翻了翻白眼,放下火炮,猜想她這一輩子大概都鬥不過水十遙。
一輩子?一輩子和這男人在一起……
和他長相廝守雖然可能每天都氣呼呼的,但是絕對不會無聊吧?也好,省得老了之後相對無言,那樣反而糟糕吧?
老夫老妻天天吵架,拿著火炮追來追去,搞不好孩子還得來勸架……不知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一想到活靈活現的情境,公孫晴瞅著水十遙,不經心地微微一笑。
那一抹微笑情深意重,瞎了眼才會看不出來,水十遙十分滿足,長腿挪開了讓公孫晴起床梳洗,而他則偎在床板上,目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一想到時間緊迫,公孫晴坐在椅上急忙編發,卻看到水十遙亦坐了起來,將她的腳拉起放在他的腿上。
正當她詫異之際,水十遙拿了綁腿的繩子,自動幫她系綁了起來。
「妳鮮少穿褲裝吧?漢族的女子大部分都穿衫裙,每次看妳綁褲腳,都快摔成倒栽蔥了。」沐在公孫晴驚訝的目光下,水十遙解釋道。
公孫晴紅了臉。他沒有說錯,為了在船上行走方便,她總是一身簡裝,可她每天早上都要和這身衣服拉扯一番,尤其是綁腿,她老是做不習慣。
「我又不像你們,生下來就是天南地北地跑來跑去,成年的姑娘家當然是穿裙子嘛!」公孫晴倔強地說。
水十遙聞言一笑,綁妥了一隻腳,便又換了另外一隻腳。「那以後我天天幫妳綁,可好?」
聽他的話正對上她适才的心思,公孫晴又紅了臉,急急忙忙地編完頭髮,也不道謝扭頭便要離開。
正要逃跑,松花汗巾子卻被人抓住,公孫晴只好回過頭來,看著一臉笑意的水十遙。
「怎麼,還有事嗎?」她快快問道。
她已快羞死,他怎麼還不放過她?她好想找個地方冷卻一下過熱的腦袋。
水十遙這次倒是安分守己,也不吊公孫晴胃口,便開了金口。
「我看殷小玄拿了一條手巾,上面有妳幫她繡的花,她昨天在酒館裏,不停地在我面前晃呀晃地炫耀,妳說該怎麼是好?」水十遙期待地問。
那針線活計是她做來打發時間的,沒想到他會和她要這東西。
「那不過是個玩意兒,又不值得什麼。」
「在我心中卻是無價之寶。」
他慣常說這種甜言蜜語,但這蜜裏調油的話卻讓她莫名其妙地開心,又有一點點害羞。
真糟糕!這乍喜還羞的滋味,好讓人心神不寧……
「你喜歡什麼花色?」公孫晴假裝不在意地隨口問道。
「只要是妳繡的都好,我都喜歡。」水十遙甜蜜地說道。
公孫晴燒紅了臉。「那也得看我高興,有空就幫你繡囉!」雖然拿喬地說道,心裏卻在構思花樣。
但她才不要告訴他呢!讓他知道她這麼在乎他,那她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公孫晴說完,奪手搶了汗巾就跑,沒看到水十遙在她身後笑得柔情萬丈,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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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紅潤的臉頰,公孫晴先到伙房一趟。
龍吟號上人人不愁吃穿,餓了就到伙房用膳,由於晚上要巡邏守夜,確保安全,所以伙房也是排了三班日夜輪流,務必要讓眾人吃得飽飽的。
下了兩層船艙,不停和經過的人打招呼,終於,公孫晴看到伙房的頭兒羊二叔,忙走向前去。
「羊二叔,糧倉的食材可還夠不夠?接下來咱們十天不能靠岸,若是短缺什麼,我現在趕著讓人去買辦。」公孫晴不是為了享用早膳,而是在意存糧問題而來。
水十遙將白天船上大小事務交托給她,以利晚上徹夜巡邏,他累得睡了,這種小事情她還關照得到。
「水首舵交代在下要盯著晴姑娘用餐,請您先開動吧!」
羊二叔不苟言笑地盛了碗白粥、挑了幾碟小菜,將公孫晴按在椅子上,然後便坐在對面,瞪視著她開始用餐方才回話。
雖不明顯,但四周卻出現壓低的笑聲,公孫晴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又再度熱烈地鼓動。
幸福就是這種甜蜜的感覺吧?公孫晴羞澀地喝著粥,心思千回百轉,總不脫「水十遙」三個字。
克盡職守的羊二叔確認公孫晴吃完小菜、喝完最後一滴粥,才拱手說道:「俺盤算了二十天的食料,晴姑娘請放心,這伙房絕對不會開天窗的。」
「這就好。嗯……羊二叔……」放下心來,又想起什麼,公孫晴結結巴巴地說道。
「晴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看了看四周,愛看熱鬧的人們好像少了一點,公孫晴這才低聲問道:「羊二叔,水首舵他有沒有吃點東西?」
向來板著老臉的羊二叔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慢慢變成微笑,只是他太少微笑,所以看來有點詭異。
這姑娘好!很善良,配得上他從小看到大的首舵。
「水首舵五更天的時候來喝了碗粥,還吃了兩塊肉末燒餅,晴姑娘不要擔心。」羊二叔答道。
叔伯輩的怪哉反應,讓小女人更害臊了。
「我沒有擔心他,只是怕他餓著了倒下,造成大家的困擾罷了。」公孫晴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突然,殷小玄放肆的笑聲出現,嚇得公孫晴像個被捉到做壞事的小孩。
黑衣小姑娘豔麗的臉龐不斷逼近,看起來十分奸詐狡猾,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公孫晴。
「看你們郎有情、妹有意,我的好藥還白放在床頭,可真是浪費了。」殷小玄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地說道。
她確有資格狂字,那藥確是珍品,可惜量少所以有行無市,一粒可以叫價一兩黃金以上。
公孫晴初聞那藥只覺得乍舌,可是這種姑娘間的私密話題,她又不知道該找誰聊,只好去問殷小玄,沒想到從此以俊,殷小玄抓到機會便驪心他們之間的情事,讓她掉入一個前所未有的難堪境界。
知道公孫晴不如自己坦蕩蕩,殷小玄將她拉到偏僻之處。
「怎麼,我不是告訴過妳該怎麼做了嗎?」殷小玄關心地問。
她太過分的關心和執著,讓公孫晴更加尷尬。「晚上他又不在房裏……」
水十遙看起來吊兒郎當,實則不然,看他特地變更作息時間,只為在晚上加強巡守,便讓公孫晴另眼看待。
更何況,男人天天問她要不要嫁,她拒絕習慣了,一想到要接受,她便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裏忐忑不安……
又不只限於晚上!殷小玄被憨直的公孫晴給打敗了。
「那事情不見得要在晚上做啊!你們一清二白是不會有結果的,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殷小玄說道。
「就先擱著嘛!又不急……」哪有自個兒主動的道理?
「不急才怪!等到了法蘭西,妳可知道這一趟來護船的是誰?」殷小玄認真說道,表情少見的沉重。
「我和他之間的事,會和來接船的人有什麼關係?」公孫晴雖然心中湧現不安,但還是斬釘截鐵地說。
「這妳可就錯了,像水老大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到現在都還未成家呢?龍族中有多少姑娘想嫁給他啊!若那些姑娘真的打起來,絕對是一場混戰。他之所以沒有成親,是因為他曾經心有所屬。」為了公孫晴好,殷小玄乾脆坦白說道。
「他曾經心有所屬」這句話,像是瞬間抽幹了公孫晴的血液,讓她幾乎站不穩身子,殷小玄趕忙要扶,卻被她斷然拒絕。
「那姑娘是誰?」公孫晴啞聲問道。話都已經說了,乾脆就講白了吧!
「才不是什麼姑娘,那個人是有夫之婦,風龍隊海鳴號的首舵屏翳,也是水九方的妻子,是水十遙的大嫂!」
消息太過震駭,公孫晴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失神地離開。
殷小玄看著公孫晴的背影,似笑非笑的眸子閃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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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知道水十遙心有所屬之後,又已過了三四天,水龍隊按原定計劃離開佛郎機,正在前往法蘭西的路上。
一切順利,除了公孫晴的心不在焉外。
天氣明媚晴朗,小女人水靈的雙眼卻迷惘地望著無垠的海、沒有邊境的天,沒有歸屬的心彷佛跟著迷失了。
她沒來由地信任他,現在卻如被背叛了一樣。如果他已經心有所屬,他怎麼能對她好,又怎麼能不斷要她嫁給他呢?
可最應該責怪的是自己!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她心已傾,再也收不回來,連開口問個究竟都沒有勇氣,生怕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她會更加痛苦。
天地之大,紅塵俗世裏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水十遙……」公孫晴喃喃地說。
突然,一陣溫暖籠罩了她的身體,熟悉的香味再度彌漫,她下意識地反抗,掙脫他的懷抱,躲到一旁戒備地看著那張俊美的臉龐。
水十遙打量著公孫晴的臉色,心中疑惑卻沒有答案。
好不容易讓她習慣了他,但自從離開佛郎機之後,她又返回兩人初識時的情況,像只會咬人的小白兔,他連靠近都不能。
這一點讓他非常不滿。
「小晴晴,妳是怎麼了?」悶著想不會有答案,水十遙直接問道。
平常男人喚她,總是讓她心裏暗喜,但現在她卻又甜又苦。
「不知道水首舵有何事吩咐?」公孫晴冷淡問道。
平時她語帶諷刺、夾槍帶棒是一種生活情趣,可現在這份冷漠就讓人打從骨子裏寒沁沁的。
「妳先叫我的名字,怎麼反問我有沒有事情找妳呢?」知道公孫晴吃軟不吃硬,水十遙 拐了一個彎含笑問道。
公孫晴眼睛一亮,又隨即暗下。原來她自己並不知道她已經脫口而出心中想念的名字。
「水首舵恐怕聽錯了。」公孫晴說道。
「我清楚聽到,又怎麼會是聽錯了呢?」
「就當我喚了,那又如何?」
「若是為夫的有什麼冒犯之處,還望娘子直言不諱,這麼不上不下的,倒教我難受得很。」
「原本無事,水首舵不必多想。倒是聽海員們說海象有異,不知水首舵的看法如何?」
不想繼續糾纏,公孫晴轉過身看海,找了個話題岔開,也希望給自己再多一點點時間思考這份心情該何去何從。
水十遙皺起眉頭,亦靠在船舷上,偎在公孫晴身旁。既然她不想說,那他就再體諒她一次吧!
「恐怕有點麻煩,每年此刻這段海域偶爾會有暴風雨,雖然天氣晴朗,但天空卻泛著紅光,清晨雲際還有雷電閃光,一點都不是什麼好預兆,希望別被咱們遇上了。」水十遙說道。
話雖這麼說,但他心知肚明,平安到達法蘭西前有一場硬仗要打,對象不是倭寇,而是大海。
這天氣是雙面刃,運氣好是乘著風加快航行速度,運氣不好是被風給卷住,那滋味可不好受,雖然下令所有船隻加速行進,但看這態勢恐怕是避不掉了。
水可載舟亦能覆舟,正像公孫晴能讓他歡喜亦能讓他憂愁,但為了她,他卻甘願。
相信在劫難逃,凡事都是註定的,水十遙向來不回避自己的命運,因此,他溫柔地看著公孫晴倔強的清秀臉龐。
海天遼闊,他的眼裏只容得下她,正如他要求她眼中只有他一人,他連同心中都被她的一顰一笑給占滿。
不知不覺被席捲,他已愛得萬劫不復,只是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但是別人沒有抓住的小白兔,他是不會讓她跑了的!水十遙心中對著自己發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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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鍾後,風雲變色,雷電交加,原本平靜無波的大海,搖身一變成黑陪猙獰的野獸,對來人張牙舞爪。
海浪滔天、波濤洶湧,狂風暴雨來襲,看起來不是好玩的,海員們無一敢掉以輕心,可是卻連站都站不穩。
要和天鬥,要有大勇,水十遙掌著大舵,看似輕鬆,眼神卻像老鷹一般專注,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大海吞沒。
「吩咐下去,所有船隻散開,各自避風,待風雨過後,以煙火為訊號會合,將帆全部張開,在海浪加劇之前全速前進!」水十遙喊道。
水龍隊十來艘船聽到號角聲往四面八方散開,便見海吟號上白色風帆全數張開,在詭譎的風勢中巧妙地加速前進。
風勢雨勢不斷加大,突然間,一陣大浪打來,將海吟號推上半空中而後重重地落下!
感覺船身強烈震動的情況反常,水十遙右眉一挑,心中暗叫了聲不好。
「船艙底部有問題,去個人檢查情況,馬上回報!」水十遙命令道。
驀然間,公孫晴簡潔俐落的身子出現在甲板上,看了水十遙一眼,倏地進入船艙。
該死,他不是要她乖乖待在房裏嗎?她怎麼出來了?
正在危急不容眨眼之際,水十遙心系公孫晴安危,卻是只能在心中祈禱,穩住大舵不讓船身搖晃。
過了一會兒,在風雨交加之中,他看見海員們從船艙一個接著一個走出來,以人龍方式將一桶一桶的水往外潑。
果不其然,船艙的底部裂開了!
「水首舵,船底裂開了個大洞,晴姑娘正帶著人修補!」一名海員在甲板上跌跌撞撞,任雨水沖刷著身子艱難地前進,來到水十遙身邊報告道。
水十遙心中煩躁,但還是點了點頭。 公孫晴待在船艙裏,至少不會有即刻的危險。
眼下的他,得先想辦法解決狂風暴雨中船隻東倒西歪的問題。
心念一轉,水十遙隨即喊道:「將帆全部降下,馬上下錨!」
得到命令,船員們紛紛動作,風雨越來越強烈,驚濤駭浪不停打向船身和甲板,眾人經驗老到,連忙下帆和下錨。
不料船上最大的一片風帆繩索卻被絞死,眾人無法解開,只見風帆吃飽了風,左搖右晃前傾後仰,水十遙壯士斷腕,決定斷帆求生!
將大舵交給副舵操縱,引刀出鞘,疾如風、快如電地躍上船桅,大刀一揮割斷下方的固定鎖,緊接著又抓住船桅向上一翻,連續幾個翻身之後,他站上船桅頂端用力一揮將船桅砍斷。
只見白色船帆被風一吹,如幽靈般飛走,船身即刻減輕了搖晃。
達成目標,水十遙飛身躍下之時,卻看見風帆飛舞的途徑之上,公孫晴從船艙裏走了出來!
「晴兒,快點讓開!」水十遙撕心裂肺地喊道。
公孫晴循聲轉頭,一片白色陰影鋪天蓋地而來,什麼都還來不及想,她便被船帆席捲,整個人被拖入大海!
水十遙動作快於思考,大喊一聲:「白藏,海吟號交給你!」便朝公孫晴落海的方向拔足狂奔,飛躍潛入海中。
暗潮奔騰的海浪一眨眼間便卷走了兩人的蹤影……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07:01
第五章
好可怕!
水十遙救她,救救她!
她不能死!她連情意都還沒告訴他,她不願意死得不明不白!
溺斃的恐懼經歷再度重現,不諳水性的公孫晴不停掙扎,卻被帆布拉進海底漩渦中,無法呼吸。
咳咳咳……水……好多水……
死寂的海底,海水像墨一樣黑暗,公孫晴體溫不停流失,喝進一口又一口的海水讓她痛苦不堪,意識卻開始朦朧。
正當這個時候,卷著她的船帆卻鬆開,想再見水十遙一面的強烈意志,催動她的求生意志,她奮力地掙扎著,希望能夠逃出生天。
水十遙,我想再見你一面……
同一時間,水十遙不斷向下潛,海面下陰暗幽微,暴風雨讓海水混濁不堪,而且無比冰冷,他焦躁的心卻像是在沸騰,狂暴之情讓他失去冷靜。
公孫晴不會游泳,再找不到她,她就會葬身海底,死在一個莫名地方,孤孤單單的……
可能失去心愛的人,讓水十遙更加拚命,不放過任何一絲線索,剎那間,左方一陣白光閃動佔據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儘快朝那遊去,皇天下負苦心人,那正是海吟號的船帆,捲曲成一個貝殼模樣。想像公孫晴被卷在其中,他抽出鋒利的刀刃劃破船帆,小女人溺水的
艱苦模樣頓時飄蕩在他的面前。
水十遙口對口地將空氣直接喂給公孫晴,卻發現她喝滿了水,一口氣也灌不進去。
沒有辦法,他反手扣住她的腰帶,健壯的長腿就像魚尾迅速向水面劃去,現在唯有浮出水面才能救她一命。
穿過厚重的水幕,公孫晴雙眼迷蒙,感覺自己在飄浮,隱約之間,她看見水十遙著急的表情,更是不情願就這樣死去。
她說過絕不再退讓,連死亡都不能毀滅她對這個浪子的愛意!
就算他心有所屬,她也要義無反顧地愛他,僅是陪在他身旁也好,她要用盡生命,將這個男人的一切刻畫在腦海裏……
來生,她要第一個和他邂逅,讓他眼裏再也不會有其他女人的身影!
公孫晴不想死,可是她無法呼吸!
水十遙使盡全力將公孫晴拉出海面,卻看到她斷了氣息,緊閉雙眸,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就往她腹中用力按壓。
強大的壓力直接衝擊腹部,公孫晴「哇」地一聲吐出大量海水,而後便恢復吸氣,用力地喘息著。
看公孫晴恢復生命跡象,水十遙再也忍不住地抱住她嬌弱的身體。
也許再晚一點,他就要失去她了!
「謝天謝地,我終於找到妳了!」水十遙感激地說道。
公孫晴咳得說不出話來,置身在水十遙動容的話語中,卻讓她好似在極樂世界一般。
狂風暴雨中,兩個人隨波蕩漾,曾經差點溺斃的她,躺在他堅定的擁抱中,什麼都不需要憂慮。
公孫晴撫摸著水十遙的臉,為了讓他放心,努力給他一個微笑。「我的生命,被你釣了一次、搶了一次又救了一次,所以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水十遙一聽,差點熱淚盈眶。「還能和我抬杠,看來沒有大礙。」他開心地說道。
他……他真是沒有神經,她正在和他告白呢!
「是啊!我會一直和你抬杠下去……」公孫晴剛才狠命地掙扎,早已力盡神微,說到後來,語氣幾乎飄散在風雨之中。
看著公孫晴臉色蒼白,水十遙好生疼惜。她的身子太過虛弱,再浸泡在海水當中,肯定會支撐不住,可眼前竟沒有半艘船的蹤影。
水十遙在雷電閃耀的幾個殘影片段中,好似看到遠方有片綠光,他翻身仰臥在水面上,讓公孫晴趴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朝前遊著,朝著最後一線生機前去。
「我正在無聊,得有個人來抬杠才不會睡著,小晴晴,妳可別睡。」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聞言一掀眼皮,又是一朵微笑。
即便是這樣危急的時候,水十遙濕淋淋的面孔還是一樣俊美,愛開玩笑的惡劣性子還是一樣調皮。
她要再多看他幾眼!
「放心,我絕對不會死的,呵呵。」公孫晴倩笑說道。
語氣雖然虛弱,清澈晶亮的眼睛還是一如往常,水十遙笑了一聲放下心,更加快速地往前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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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的海浪聲,隨著海水在岸邊一來一往的回蕩,規律恒常,耳邊還有海鳥悅耳的叫聲……
背後暖洋洋的,而壓著的身軀亦是規律恒常地起伏,還有撲通撲通強壯有力的心跳聲……
海水讓公孫晴的腳和手指有些冰冷,除此以外,她是溫暖的……
公孫晴慢慢知覺恢復,幽幽地睜開雙眼。
像麵粉一樣的白沙,高大的椰子樹,碧海藍天一望無際,綠色的怪模樣螃蟹在沙灘上橫行,七彩顏色的鳥兒追在後面準備捕食。
若世上真有神仙福地,應該就是這裏吧!公孫晴心想。
慢慢地支撐起身體,她驚覺自己正壓在水十遙身上,忙探手察看男人的鼻息,確認他尚在呼吸,才放下懸著的心。
水十遙合著雙眼歇息,墨黑長髮散落在沙灘上,大紅衣襟敞開,臉龐和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就算他躺在一堆海草中間,還是這麼迷死人,這樣不知算不算是紅顏禍水?若是他聽到她用女性的形容詞這麼形容他,肯定又會覺得男子漢的自尊心受到嚴重侮辱吧?
公孫晴柔和地微笑,她是水十遙的人,也是水十遙的鬼,欠了他三條命,她甘願和他三世姻緣,還他的救命之恩。
公孫晴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緩緩地低下頭,想要親吻那致命性感、柔潤厚實的唇瓣……
突地,水十遙忽然媚眼圓張,揶揄地望著公孫晴,眼睛中滿是笑意。
嚇!他怎麼醒了?
看她羞恥得眼神飄忽,樂得水十遙勒緊她的小蠻腰,讓她不住掙扎,反而確確實實地在他身上磨蹭了一番。
架要打,錢要賺,酒要喝,歌要唱,「女人」要抱,「豆豆腐」要吃,才不枉作男人!
水十遙十分慶倖自己佯睡,才能發現她情不自禁的舉動。
「娘子,妳想幹什麼?」水十遙笑問。
被人發現意圖不軌,公孫晴羞紅了臉,用力地捶打水十遙的胸膛。
「水十遙,你好大的膽子,敢玩弄我?」公孫晴惱羞成怒地指控,一反剛才嬌羞模樣。
雖然身強體壯,絕對經得起她這麼輕輕敲打,水十遙還是「哎喙了一聲,蹙眉申吟,狀似受到極大打擊。「好痛……」
想要博取她的同情,可沒有這麼簡單!這個男人說謊向來臉不紅、氣不喘,這可憐樣一定是他假裝出來的。
公孫晴狠下心,又是一拳。「水十遙,你不要再假裝了,這對我沒有用!」
「我是真的很痛……昨天,我用盡全身氣力遊到這裏,不知被什麼東西撞到胸口,現在疼痛得快不能移動了……」
「我不會再上第二次當!」
「好疼……」
「不要再假裝了!」
「真的好痛……」
「真的嗎?」
「真的,小晴晴,來,妳摸摸看這裏,就是這兒好疼……」
「是這裏痛嗎?怎麼個痛法?」
「還有這裏也好疼,小晴晴……」
:這麼痛嗎?怎麼辦,要上哪兒去找藥呢?」
看水十遙拉著她的手,幾乎摸遍了他的身子,全部都在疼痛,她心慌得不得了。
想起他第一次救她的時候,受了極重的傷,好生療養了二十來天,才能完全復原。那時,她雖然沒有告訴任何人,可她是真的心疼,看他隱忍著疼工作,她就心悸胸痛。
在這個沒有人煙的地方,萬一又是那麼重的傷,鐵定會惡化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她應該將藥隨身帶著的……
公孫晴正憂愁不已,忽聞水十遙放浪的笑聲,這才發現,這個男人居然又在玩弄她,再次公然說謊,更可惡的是他竟利用她的心軟!
「水十遙,你這下流……」
水十遙用力一擁,將公孫晴未盡的話語全吞進口中,溫柔而又強悍地吮吻著她的唇瓣。
突來的一吻,又酥又麻的感覺直沖大腦,連腰杆子深處都像被蠟油滴過一樣熾熱,讓公孫晴不可遏抑地激烈戰慄著。
水十遙的雙手緊緊抱著她,讓她感覺到他一樣也在顫抖。
公孫晴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卻蘇醒地回應著男人不停舔弄挑逗的靈活唇舌。
不知過了多久,水十遙結束這個甜蜜的吻,看著公孫晴含著水氣的大眼睛,禁不住感歎。
「水某人在此感謝老天,沒有將妳帶走。」水十遙真切地說道,不帶一絲輕佻。
她的美,她的倔,她的弱,她的強,她的每一分每一吋都牽動著他的心,看她掉下海,他也只能跟著跳下去,因為他不願想像沒有她的日子!
水十遙說得振振有詞,讓公孫晴無法扼抑的滿滿情愛,幾乎快要把她的心撐到漲破。
二十三年來,她的心向來乎靜,從未如此高低起伏過,直到遇上他,她方感覺到心的存在。
讓時間停在這一刻吧!讓屬於他們的幸福永垂不朽……
公孫晴在心中向上蒼祝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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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升,日升月落,好像才眨了個眼,已是兩個晝夜過去。
不知飄流到什麼地方,放眼望去汪洋一片,沒有陸地的蹤影。
在無人島上走了一圈後,不但發現沒有人煙,更是花兩炷香時間便能環繞一遍,看來應是小到連在海圖上根本不可能有記號的小島。
就算水龍隊和海吟號都毫髮無傷,在無邊大海中,恐怕得花上一點時間才找得到他們。
加上水十遙身上攜帶的煙火全被浸濕,完全無法和龍家的人聯絡,更是阻礙了他們被發現的可能性。
即便如此麻煩的情況,公孫晴卻暗暗歡喜。
雖然這島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但水十遙卻發揮了一身本領,憑著一把長刀,獵捕食材、砍柴取暖,件件做得有模有樣。
剛開始,公孫晴還操煩要如何存活,倒是沒想到水十遙雖然懶散,這些事情在他眼中卻只是兒時玩樂,完全難不倒他。
不但如此,島上有清澈的水源,新鮮瓜果也不少,還有大量的漁獲海 貝等待他們取用,飲食的富足甚至比她在繡廠做苦工時還要美味一百倍。
衣食無慮,日子過得簡單,加上島上風光明媚、鳥語花香、溫暖舒適,物欲不高的公孫晴已經別無所求。
更重要的是這個島上只有他們兩人朝夕相對,沒有煩人的船務要打理,也沒有斤斤計較的生意要做,更沒有別的女人來瓜分他們相聚的時間;就算回不去,公孫晴也無所謂,反而更快樂。
這時,水十遙扛著木材走出叢林,便發現公孫晴看著大海淺笑。
「小晴晴,在想什麼想得眉開目笑?真是讓為夫的十分嫉妒。」水十遙笑道。
公孫晴回過頭,看到男人滿身的汗水,歎了一口氣,拿出手巾主動幫他擦汗。
「辛苦你了。」公孫晴感謝地說道。
野外求生困難重重,從一出生便生活在繁華的月港,日常吃穿全靠買賣,她什麼都不會,根本幫不上忙。就算後來家道中落,她靠著女紅,還是能換取
生活所需,因此更是一點求生技能都無。
水十遙享受著公孫晴的體貼,一如往常傲慢地笑了聲。
「龍族之人泰半在瀧港長大,那裏依山傍水沒有人工雕鑿,每個孩子都是小野人,學堂一放學便往山裏跑、海裏跳,這些只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看他說得有聲有色,她不禁羡慕起來。「瀧港應該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吧?」
水十遙不回答,卻突然躺下,將頭枕在公孫晴的大腿上。
「比不上這裏。」他語帶雙關,滿足地輕歎。
因為太過吃驚而錯失了推開的時機,直到聽見那一聲讚歎,公孫晴只能臉紅心跳地任水十遙一覽無遺。
「油嘴滑舌!」公孫晴佯怒說道。
水十遙 閉上雙眼,故意亂動調整姿勢,占她便宜。「我沒有說錯,這裏真是人間福地,不如咱們就喚這裏『極樂島』吧!」
「這裏有什麼好,逃都來不及,還極樂不極樂呢!」他總是這麼荒唐,讓她極度難為情,只好所說與所想背道而馳。
水十遙大笑,習慣了公孫晴總是說反話,知道她也相當喜歡這個地方。
若是喜歡這天然環境,未來等她到了瀧港,想必一定會習慣,再加上和氣善良的人們,她一定會喜歡。
每個流浪的人,內心都有個家,瀧港是他的家,也將會是她的。
「就叫極樂島吧!等咱們回到海吟號,把全部的海圖都加上這個小島,幫它大書特書一筆,以茲紀念。」水十遙舒服地打了聲呵欠,不容公孫晴拒絕,霸道地說道。
陽光穿過椰子葉撒在兩人身上,海風柔和地吹著,忽遠忽近的浪濤聲催人欲睡,身在溫柔鄉,水十遙慢慢感染睡意。
「我的爹爹名喚公孫敬,十六歲考上鄉中秀才,不到二十便已是福建舉人,十八歲的時候和我娘成親,不到一年便生下了我。」公孫晴突然說道。
水十遙猛地張開眼,便看到公孫晴帶著幸福回憶的表情,定定地低頭看他,沒有絲毫閃躲。
相處這麼久以來,她從不願意提起過去,大家只知道她父母雙亡、命運乖違,後來還變成水神河伯的新娘,根本就是活人生祭。
「然後……」像是在引導,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看著水十遙認真的表情,柔美地微笑起來,沒有理由的,她就是想告訴他,所以他實在不用這麼正經的……
真不像是平常凡事不經吾心、逍遙面世的水十遙呀!
知道他另眼看待自己,公孫晴隱隱的歡喜又增加了一些,比起他的吻,他的心意居然更加甜蜜。
看她臉色薄紅陷入沉思不發片語,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信任,水十遙卻捺不住性子,似在催促又不敢踰越地說道:「然後……」
看他小心翼翼,她忍不住地笑了。
「後來,我家又添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我爹在鄉里的富貴人家當西席,日子雖不富裕,倒也足夠。一直到十歲之前,我一直過得很幸福,我爹爹把我當男兒教養,成天教我讀書認字,我娘教我刺繡,小妹天真善良,小弟雖然是個小霸王,但是活潑可愛,一家五口總是熱熱鬧鬧的。」
那真的是一段很幸福的日子,直到多年以後,她還是會時常想起。
家裏一天到晚全是弟妹童真的笑聲,爹拉著她的手拿筆,娘拉著她的手拿繡花針。每到傍晚,等娘準備好晚膳之前,三個小孩子總是吃著涼粉糕,聽爹站在廚房和娘評論時事,或是說有趣的故事給他們聽。
水十遙彷佛想起什麼,忍不住擊掌。「原來妳有弟弟妹妹,難怪妳逼人吃藥的功力那麼高深!」
公孫晴羞羞水十遙的臉。「對呀!你和五歲小孩一樣孩子氣。」
「然後呢?」為了想再聽下去,臉色突變的水十遙只好忍氣吞聲。
「你可知當今皇上的皇位是怎麼來的嗎?」公孫晴不答反問,清秀水靈的臉龐上有一絲哀傷。
「當然知道,他搶來的!朱棣以清君側之名,搶了朱元炆的九五之尊,當年朱元璋將朱棣封為燕王,又讓他握有兵權,卻沒有料到他的兒子會威脅到自己孫子的未來,真讓人想不到他這麼老糊塗,居然能夠打下大明江山。」水十遙譏誚地說。
公孫晴雖然明白龍族之人是化外之民,但聽到水十遙直接喊著皇帝的名諱,還是有點驚心,畢竟那是大不敬哪!
「永樂皇帝即位之後,當代學者方孝孺不肯投誠,被滿門抄斬,牽連無辜朋友,被連誅十族。咱們這種鄉里小民,都偷偷說只要一沾上關係便要殺頭……」公孫晴悶悶不樂地說道。
「朱棣害妳家破人亡……妳恨他嗎?」
聽到「恨」字,公孫晴卻意外地搖頭歎氣。
「我爹爹和方孝孺根本沒有關係,但他因為敬佩對方大忠大義,所以拋妻棄子主動以朋友相稱,捷仁得仁;他死後,我娘過於哀傷,不多久也追隨他而去。那時我年紀尚小,無力保護家產,便逐一被貪婪的鄉人給佔據,我只好到繡廠工作養活弟妹。
有一年冬天酷寒,先是妹妹病逝,後來弟弟也生病了,我無力支付醫藥費,留不住小弟,最後公孫家只剩下我一個孤鬼……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被當成祭品掉下海,來到你的身旁。唯一該恨的,只有那些卑鄙的鄉民,其餘的,都只能說是天意。」公孫晴平靜地說道。
兩人對看無言,唯有樹葉搖曳和浪花拍擊的聲音。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但我還是慶倖妳來到了我身邊。」許久之後,水十遙誠實地說。
他並非幸災樂禍,可若非這麼曲折,他們兩人天南地北,不可能相遇。
公孫晴沒有說話,因為心中有一樣的想法而靜默著。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18:38
第六章
又過了五天。
水十遙說不上有什麼改變,但從公孫晴透露她的身世之後,他更瞭解她,過去的好奇和疑問都有了解答。
她不再像是一塊塊的拼圖,也不像一團看不清的迷霧。
終於明白為何她的見識廣博,又知道她為何能記帳寫字,組織能力優秀,也弄清楚她的溫柔善良是從何而來,更瞭解她的命運原來是這麼坎坷,但她卻能如此堅強地生活下去。
初聞的第一個念頭,是開心她將心門打開,讓他進去,後來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心疼,心疼她所遭遇的一切。
但是,他還是最慶倖老天爺讓她來到他的身邊。
很卑鄙又很過分的感觸,在這樣慘絕人寰的故事下,水十遙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公孫晴是怎麼樣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如果先前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是為了讓他們相遇,他願用盡心力,許公孫晴一個幸福。
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因為他不希望再讓她露出悲傷的表情,她的喜怒哀樂已漸漸主宰了他的人生。
他是個自私的人,絕對的利己主義者,這是一樁最划算的買賣,讓她幸福,他便能置身天堂。
真是合算!如此淨賺不賠的生意,沒有人能抓住的小兔子,他要開開心心地接收了!
水十遙一面製造著狼煙,一面卻像百年老僧般頓悟,將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
「替她報仇,讓她幸福,公孫晴的爹娘弟妹,就請你們將她交給我吧!」水十遙對著海面喃喃自語。
正當他心有所想之時,遠方出現一個小小如米粒大的黑點,他揉揉眼,定睛一看。
盼了這麼多日,終於來了!
「小晴晴,有船來了!」水十遙朝著樹林裏正在午睡的公孫晴放聲大喊。
一陣跌跌撞撞的聲音響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公孫晴急忙走出來,放眼望去,黑色小點慢慢擴大,直到可以辨識船隊的旗幟,她才轉頭看向水十遙。
男人的眼光中有著莫名的欣喜!
「這下可好,看來海吟號沒有大礙,不用多花時間停留,就能趕向法蘭西了。」
「是呀!不會有無謂的開支。」明白懶散的水十遙內心的算盤其實精明雪亮,公孫晴吶吶地說。
這樣幸福的日子,要結束了嗎?自問自答,公孫晴禁不住黯然。
看著他急著想要抵達法蘭西,又想起他心有所屬,她再也無法忍耐地悲從中來。
決定不求回報地待在他身邊,和實際要面對這一切是兩碼子事,特別是在獨佔他之後,似乎格外的難受。
正在興奮之情中的水十遙,並沒有注意到公孫晴的強顏歡笑。
水十遙想的是量入為出,在最短時間內獲取最大利益,方能儘早脫離首舵之名;另一方面,唯有離開此處方能為公孫晴報仇,讓她幸福。
只見水龍隊十來艘船朝狼煙駛來,尤其是海吟號更是一馬當先,還有一段距離,便聽到殷小玄激動的叫喚。
看著水十遙和公孫晴都平安無事,殷小玄開心地快要落淚,忙不迭地向兩人揮手,船都還沒停妥,便跳下船涉水跑來。
殷小玄無限感動地擁抱公孫晴,紅著眼眶看著水十遙,而白藏和海吟號上的眾人也忙下船前來探視兩人情況。
見到彼此平安無事,更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萬幸萬幸!
「小玄,妳別哭啊!」被抱得一頭霧水的公孫晴溫柔地說。
水十遙瞇細了眼,雖然殷小玄是姑娘家,但是看她動作太過密切,還是有點眼紅。
但他的眼紅和殷小玄的眼紅,卻是完全不同的紅法。
「小毒物,許久不見,妳哭什麼?」
看夥伴真情流露,水十遙也不方便太過刻薄,只想趕快問出原委,將她從公孫晴柔馥的身子上拉下來。
只見殷小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水首舵、晴晴,你們快點回來啊!船上忙得翻天覆地,白藏根本沒有時間理我,既然你們兩個人都還活著,馬上將這大小事務雙手奉還!」
感動瞬間灰飛煙滅,公孫晴聞言失笑,看著水十遙青筋暴露,趕忙使了一個眼色,安撫憤怒的男人。
「原來如此,好一個沒心沒肺的小毒物。」水十遙冷冷說道。
終於追上妻子奮不顧身的身影,站在殷小玄身旁的白藏,朝著兩人無奈地一笑。「妳太誇大了。」白藏疼寵地看著殷小玄。
被寵溺慣了的殷小玄,怎麼能忍受白藏的心思全放在別人身上呢?
「白藏,這些責任全是他們夫妻倆的,咱們不用攬在身上,你只要關心我一個人就好了!」殷小玄任性地說。
聽到別人用「夫妻」稱呼他們倆,公孫晴非常難為情,不禁羞紅了臉,偏偏又被眾人注目,只能低下頭不語。
但「夫妻」一詞,水十遙倒是十分受用,只是那言論內容無法抵掉他想殺了殷小玄的想法。
看殷小玄有些過頭,白藏忙拱手作禮。「小玄冒犯之處,還望水首舵和晴姑娘見諒,她是小孩子心性,想什麼說什麼,別和她計較。」
白藏的禮數,讓公孫晴急忙福身。「怎麼會呢?小玄很可愛啊!」
不如公孫晴和白藏兩人的禮尚往來,殷小玄和水十遙則是怒目相向,大有想打個你死我活之勢。
「小毒物,連妳丈夫都說妳幼稚。」水十遙哼道。
「水十遙,你別這麼說……」公孫晴連忙勸道。
「哇哇哇哇哇!白藏,你看水十遙都欺負我,你要幫我討回公道。」殷小玄氣得哇啦哇啦大喊。
「小玄,妳剛才說的也有一點過分……」白藏忙打圓常
「聽到了吧?小心妳早晚被休掉!」水十遙再補一句。
「水十遙,得饒人處且饒人啦……」公孫晴伸手拉住口不擇言的水十遙。
「晴晴,這個沒有口德的男人早晚被天打電劈,如果不想守寡,妳可要再三考慮哪!」殷小玄也豁出去了。
「妳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水十遙開始咆哮。
「小玄,好了好了,別再生氣了!晴姑娘也請海涵……」白藏趕忙道歉。
「白爺別這麼說,小女子擔待不起……」
四人就這麼一邊吵鬧一邊回到海吟號上,臨行前,公孫晴依依不捨地望向兩人住了六日的小島。
在眾人鼓噪之際,水十遙仍然沒錯過公孫晴留戀的眼神,他覆在她耳邊,還偷偷啄吻了一下,看到美人薄暮,忍不住心滿意足。
「有別人在,你不要這麼輕佻……」公孫晴害臊地說。
「別難過,有一天咱倆會再回來,這裏永遠是咱們的極樂島!」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低頭一笑,笑容摻了一點憂鬱。
有了極樂島這一段美好快樂的回憶,無論將來要面對什麼,她都能咬緊牙關度過去吧?
她在心裏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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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暴風雨而延誤了行程,待水龍隊趕到法蘭西第一大港時,風龍隊已停泊在港灣中久候多時。
獲救之後,水十遙馬上派了海鷹送信,才沒有讓風龍隊的人擔心尋找,可還是耽誤了一段時間。
海吟號剛停好,一男一女兩個人輕功一躍,便從海鳴號上跳了過來,非常熟悉地來到水十遙面前。
水十遙忙大踏步上前拱手,「大哥、大嫂,好久不見,這一趟回航,可要麻煩兩位保護海吟號和水龍隊的安全。」
男子不發一語,女子卻搶白說道:「別說這些廢話,十遙,那晴姑娘人在哪?」
女子有些衝動直率的言語,讓水十遙重溫他們過往的相處,聞言一笑,轉過頭向公孫晴招手。
見他召喚,公孫晴款款地走來,凝視著這一方的三個人,她的表情不見任何波瀾,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
凡事不如意十之八九,總是無法盡如人所願,當公孫晴看到屏翳之時,便是這種感覺。
因為想要待在他的身邊,所以想要裝成沒事人,想要咬緊牙關度過去,想要當作沒看見,想要心如止水……
她想了很多很多,但她沒想到,屏翳就像是一顆大放異彩的夜明珠,即使裝在密不透風的木箱裏頭,也無法完全遮蔽它的光芒,反而更引人注目,讓人想一探究竟。
她不但美麗而且明豔動人,雙眼直視著人的時候是那麼真誠柔軟,讓人完全抵抗不了她的熱力。
就像水十遙站在人群中是那麼突出,屏翳也不遑多讓,風華絕代、散發自信,當他們並肩而立之時,唯有「登對」二字可形容。
一見到公孫晴走來,屏翳向前一個箭步,熱情地擁抱公孫晴,拉著她的手,一對鳳眼在她身上流轉,像是期待已久的模樣。
而水十遙站在一旁,神情是少見的溫柔,另一個看似木訥寡言,神韻雖和水十遙十分相似但卻容貌平凡的男人,亦是目露欣慰。
「妳就是晴姑娘吧?整個龍族的人都在傳說海吟號上有個美麗能幹的姑娘,降服了十遙的浪子心。」屏翳開心地說道。
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公孫晴愣愣地看著屏翳。
「屏翳,我不是浪子。」水十遙含著微笑抗議。
「哼!都快三十歲的人了,也沒個安定打算,說你是浪子還算客氣!」
「我才二十有六,尚未三十。」
「跑商船連這舍四取五的道理也不明白?」
「恐怕此時得錙銖必較,要不就吃虧了。」
屏翳耳朵裏聽著水十遙的伶牙利齒,也不理會,仍是抱著公孫晴不肯放開。
這水靈靈的姑娘,若是能讓水十遙安定下來,也是了了她一樁做大嫂的心願,真是喜從天降啊!她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姑娘。
毫不做作的屏翳從懷裏取出個精緻荷包,俏麗地眨了下眼,將一枚渾圓之物鄭重地交在公孫晴手中。
「妳就叫我屏翳吧!我真喜歡妳,這塊玉佩就當作我給你的見面禮,趕緊看看喜不喜歡?」屏翳熱忱地說。
公孫晴看著雕滿吉祥符號圖案、呈現稀罕碧藍的溫潤玉佩,手心還能感覺被緊緊握過的溫度,便可感到屏翳的用心。
若是連自己都喜歡上屏翳,又怎能不去想像水十遙是如何喜歡她呢?
這強大的衝擊讓公孫晴眼前一片黑暗,胸口有一股濁流在翻攪著。
「屏首舵,這禮物太過貴重,小女子不能收。」公孫晴禮貌回絕。
屏翳握著公孫晴的手,笑著搖頭。將來她們可是妯娌關係,不需要這麼生疏客套。
「第一,妳不是我的手下,叫我屏翳就好;第二,妳是重要的人,當然配得上這禮物,這可是十遙的大哥和我特地為了妳挑選的,九方想著妳名字單一個『晴』字,所以咱們來法蘭西之前,先去占城一趟尋這藍田玉,好不容易才找著,還押了一個雕刻師傅上船,終於能及時做好……唉呀!我拚命說這些芝麻綠豆、無關緊要的事情做什麼?晴姑娘,妳只要告訴我,妳可喜不喜歡?」
屏翳一邊說一邊笑,使人如沐春風,她是那種一生下來便討人歡心的人。
喜歡!光憑這份心意,怎麼可能不喜歡?
「喜歡……但我不能收下。」公孫晴老實地說。
屏翳開朗地笑了一聲,素手輕拍著胸膛,好似終於放下懸了無數日的心來。
「只要喜歡就好,快點收下吧!十遙,快一點來勸勸晴姑娘,讓她別再不好意思了,不用拒絕了。」屏翳親熱地喚道。
水十遙拍著額頭翻白眼,給了一個怪表情,好似受不了,但是從那始終含笑的面容,便可以知道他很樂意對方這因親密而導致的無理要求。
他轉頭看了公孫晴一眼,眸光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看來水九方和屏翳已經把公孫晴當成自家人看待,完全接受他們在一起的事實,這是他所樂見的。
「小晴晴,這是我大哥、大嫂的心意,妳只要說聲謝謝,就可以無條件收下了。」水十遙輕輕說道。
公孫晴抬頭還想說話,水九方以手示意要她稍安勿動,別忙著遞回來。「晴姑娘,若還算喜歡,就先帶在身上吧!」
盛情難卻,加上水九方和屏翳如此謙和,公孫晴確實不好再拒絕,只好點頭致謝,先收下那珍貴物事,待之後有機會再奉還。
「那就先借給公孫晴帶在身上,在此謝過屏首舵和水副舵。」公孫晴福了福身,客氣地說道。
聽她還是那麼生疏,屏翳有話想講,水九方卻搖了搖頭,拉著妻子的手,
一陣目光交流之後,少婦便轉換神情,嚴肅隨之呈現。
「十遙,咱們先討論一下接下來的情況,過一會兒,請白兄也一道來海鳴號,咱們先走了。」屏翳說道。
來如風去如風,話一說完,兩個人又回到海鳴號上,只留下一臉笑意的水十遙和心頭紛亂的公孫晴。
「那就是我的大哥和大嫂,他們都是極好相處的人。」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隨口應了一聲,無法繼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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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的小碎花輕撫著船身,微彎的月亮高掛天空,星光閃爍燦爛了整個天際,初秋天氣涼爽宜人。
水十遙雙手插在袖口裏,搖搖晃晃地踏著連接兩船的臨時板橋,心情愉快地走回海翔號。雖然神情飛揚,神情中卻有一點急切,好像在迫不及待什麼似的。
在法蘭西只剩下幾件買賣,交易完畢之後便要回東方,這一趟回航大小事項不少,打從下午開始議事,到現在已經幾個時辰過去了,他不知不覺想念起公孫晴來了。
雙眼掃過四周,在甲板上沒看見人,拉了個人來問,得知她打從下午便待在房中,男人二話不說回房找人。
他推開門,昏黃的蠟燭紅光之中,公孫晴正專心一志地低著頭,纖纖素手飛針走線,在一塊上好牙白滾銀邊的綢緞上迅速地繡出花樣。
因為心無二用,她竟然沒發現水十遙已經進房,甚至已經坐在床板上,低頭看著她繡的東西。
驀地,一雙大手環抱她的腰際,將她往後一拉。
受到驚嚇的公孫晴差點刺到手,一回頭,便看到水十遙含著醉人微笑,眸光流轉地瞅著她。
「老低著頭,脖子酸疼不酸疼?」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輕輕地搖頭,因為水十遙的大手正貼在自己的腹部,敏感地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而有些臉紅。
知道他不甚在乎禮教,更不在意男女之防,可她畢竟從小教養嚴明,這時不時的觸摸,雖然習慣了,但偶爾還是會讓她心跳加速。
「說話就好好說話,你的手先拿開。」公孫晴冷淡地說道。
聞言,對方不放反緊,把她像個小孩一樣抱在懷裏。
「妳最近怎麼了,忽冷忽熱的,讓人猜不透。」水十遙低沉的聲音在公孫晴耳際撩人心弦地說道。
公孫晴肯定有心事,也肯定與他有關,但她是個悶葫蘆,凡事都往心裏頭吞,他懶得再猜了,乾脆又再問一次。
如他所料地,公孫晴還是搖頭。
雖然想要探索公孫晴的心,可這個姑娘確實不能來強的,要給她時間慢慢思考適應,就如同先前在極樂島一樣。花了九個月的相處,她終於敞開心房,所以是急不來的。
看她不接腔,神色陰鬱,他索性搶了她的針線活來細瞧,但因剛起了頭,尚看不出是什麼來。
「這可是要繡給我的東西?」水十遙不自覺帶著濃濃的趣味,好奇地笑著問道。
公孫晴又是搖頭,食指勾勒般地在布料上面輕輕滑動。
「今天收了那麼貴重的禮物,好歹要給回禮,沒什麼好送的,想來想去還是唯有親手繡一幅圖,才能聊表我的心意。」
水十遙一聽,心中湧出陳年醋酸味兒,抽走綢緞甩著玩。
「喲,人家今天才初見,那我和妳討了這麼久,妳是忘了我呢?還是不在意我呢?」水十遙嫉妒地問道。
公孫晴因為男人的孩子氣嫣然一笑,放鬆了身子,倚靠在他的身上。
「你想要嗎?」她佯裝不知地問。
明明在乎卻不經意地問,水十遙瞭解這是公孫晴特有的撒嬌方式,便將美人擁進懷中。
公孫晴輕微地掙扎,在確認水十遙不會放開之後,便停止下動,放棄無謂的反抗。
男人的溫熱呼吸,隨著他的話語,吹拂在她的耳根上。
「當然想要,只看晴姑娘願不願意大恩大德,送給在下一幅,在下必當珍藏密斂,每日三炷香供祭案前,可好?」
水十遙的三言兩語,成功地讓公孫晴又綻放了一個微笑。
「油嘴滑舌。」公孫晴雖然罵道,內心卻暗自欣喜著。
水十遙不駁回,拿著繡品翻來覆去,可僅是草圖,還是看不出端倪來。「妳要繡什麼花樣?」
「正面是鴛鴦戲水,反面是琴瑟和鳴,希望他們可以白頭偕老,此情永不渝。」公孫晴真誠地說。
雖然光明正大,但心中的邪念卻是害怕看到屏翳投入水十遙的懷抱。
不安無止境地蔓延,那樣美好的人兒,任誰都無法抗拒……
正在胡思亂想,卻聽到水十遙狂笑不止,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他們是註定了要在一起的,沒有任何原因可以拆散他們,也許,正應驗了那句話,他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絕對要生死與共。」水十遙撫著胸口笑道。
他第一次發現,當他認知這個事實的時候,居然已經不會再心痛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他低頭凝望公孫晴內藏千言萬語的大眼睛,她的表情總是那麼神秘迷離,讓人深深陷入她的魔力之中。
水十遙明白自己終於尋獲這一生的伴侶,對她的情愛將會至死方休。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19:06
第七章
忙了一大早,公孫晴用完午膳,便在甲板上看到剛起身的水十遙,俊美無儔又慵懶地朝她走來。
一想到昨夜他提起屏翳的口吻,她便無法泰然自若,下意識想要回避,可他已經來到她的面前,熟悉的氣息將她團團包圍。
「小晴晴,早安。」水十遙說道。
看著小白兔羞澀的神情,他禁不住興起逗弄她的念頭。
水十遙並不知道公孫晴的內心世界正面臨巨大的衝突,以及無法遏抑的失落。
衝突來自於她決定不多抱希望地留在他身邊,而失落也正是因為她得看著他追逐另一個女人,就算沒有可能,但他整顆心都已是別人的。
公孫晴強顏微笑,只希望水十遙不要看出她的心情。
為什麼願意如此委屈?只是因為她要保留最後的一點自尊,和能夠繼續留在他身邊的渺小心願罷了。
「日已正中,現在說早安已經太晚了,水首舵。」公孫晴輕輕地說。
水十遙看著公孫晴的臉,心中閃過一絲疑惑。「有必要叫得這麼疏遠嗎?」
公孫晴低下頭向後一退,足足又拉開了兩尺,動作明顯而傷人。「現在是工作時間,這麼呼喚十分合宜。」
「可是妳已經這麼叫我好幾天了,怎麼不叫我水十遙?」
雖是連名帶姓十分刺耳,可至少比尊稱名諱親切,公孫晴向來只會用「水首舵」三個字諷刺他,從不曾天天這麼喚他。
越是不想面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就越不放過她!
「那我叫你水十遙就是了。」公孫晴不看水十遙,順從他的心願呼喚,口氣卻更加冷淡。
水十遙瞇起雙眼,接著出乎意料地雙手一抬,將公孫晴固定在船桅旁邊,問不容發地靠近她,讓慌亂的她被迫非得面對他不可。
在幾百對眼睛的注視下,公孫晴慌張地想推開水十遙,也想抹煞自己因為他的靠近而狂亂的心情。
「大庭廣眾之下,水首舵請自製。」公孫晴急忙說道。
水十遙偎在公孫晴耳邊,逗弄地咬了她的耳朵,聽到女人驚呼,微微地歎息一聲,可是那聲歎息沒有快意,反而是那麼地扼腕又不甘。
「小晴晴妳自己聽聽,妳又喚我水首舵了,妳是怎麼了,告訴我好嗎?女人的心好難懂,我一想接近妳,便被妳狠狠地拒絕,可我捨不得放開妳,好捨不得的心情,妳可能體會?」水十遙低聲說道。
若有異能能看清這個小女人冷淡面孔下的真實心情,他願不顧代價去換取,以免除無時無刻提心吊膽之苦。
水十遙無法視而不見,也沒有辦法保持平常心,她最近變本加厲的反常,讓他輾轉反側。
在極樂島上的時候,他以為一切已成定局,她應該是對他有情的;但一脫險,她又變得陌生。
公孫晴一聽更加冷然。「那麼,你是否也捨不得屏翳呢?」
發現自己脫口而出說了什麼,公孫晴正自驚嚇,卻聽見水十遙又是一聲悠遠的歎息。
她是從某處聽到了流言吧?
「妳想問什麼?」不知道公孫晴瞭解到什麼程度,水十遙乾脆問道。
「我沒有想知道什麼。」公孫晴又低下頭,更加地壓抑。
彷佛內心就要爆炸,她真正想說的卻不能問出口,禁忌一般的話語一旦說出口,她就不能夠再自我欺騙。
只要不說出口,她就能繼續待在他身邊,無論如何她都會牢閉自己的嘴。
看公孫晴板著臉孔,水十遙只好回到她的先前問題去作答。
「一個人一生中,必會追求一個明知不該得到的東西,去觸碰不應該出手的事物,那是連想念都該被禁制的存在。我們三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是孩子王,而九方是軍師,長我們幾歲的屏翳卻是不折不扣的女將軍,三個人總是形影不離;她向來在我心中是特殊的,直到我發現那是什麼感覺之後,緊接著領悟到九方和屏翳也是那麼看待彼此,所以最後我放手讓他們圓滿……」
水十遙的話語飄散在夏末秋初的海風之中,過往的回憶又翻進腦海,雖已不再心疼,卻還能夠憶起那份疼痛是多麼難熬……
老天爺大筆一揮,讓水九方和屏翳兩情相悅,就不應該讓自己出現在他們眼前,也不該讓自己動了邪念。
那一段歲月裏,三個人都痛苦,都無法解脫,兄弟之情、朋友之意、男女之愛,讓他們都變成了修羅鬼,差一點就鑄成大錯。
但那已經是一個重要的回憶,塵封入土後就不再作用了。
公孫晴幾乎就要無法呼吸。屏翳是那麼特殊嗎?若不是水十遙將她禁錮在懷裏,她可能馬上就會倒下。
「成全便要懂得退讓。」看著公孫晴,水十遙又補充說道。
最讓他意外的是,公孫晴不但讓他遺忘,甚至牽絆得更深,進入內心最深之處,讓他無法自拔。
「然後呢?」用著水十遙也使用過的小心翼翼語氣,公孫晴無法不在內心自嘲。
一方面想知道,另一方面又不想明白。
「龍族之人是大海之民,在這個海藍廣闊國度裏,我們三個人註定要糾纏,非得聚首才能知道,有些事情是永永遠遠無法三方周全的,痛不欲生之後,方能心甘情願。」水十遙安詳地說道。
「所以,你是喜歡屏翳的?」公孫晴問道。
水十遙釋懷地笑了。「若不是喜歡,無法帶著自殘般的體悟,待在那兩人的身邊。」
可也正是最精純的喜歡,讓他更加清楚,現在他對公孫晴抱持的是更純粹的愛意。不會因時間而消退,不會因距離而稀釋,不是喜歡而是愛。
水十遙忘情地撫摸著公孫晴的面容,渴望能夠觸碰她的心。
「是什麼樣的體悟?告訴我……」公孫晴喃喃問道
請告訴她,她該怎樣才能待在水十遙的身邊?
「不帶任何祝福,不欺騙自己,但再也不讓自己放縱,靜靜的沒有聲音,看著、眷著、戀著、顧著他們,僅是如此而已。」水十遙輕鬆地說道。唯有天知道,當初這樣的體悟讓他是如何失魂落魄……
公孫晴悽楚地笑了。「原來漂泊狂浪的水十遙,只是個因為失去心愛的人,所以不能安定下來的男人,是嗎?」
「那原來就是我的本性,只是我放棄收斂罷了!」
「我也喜歡屏翳!」
公孫晴正要告訴水十遙些什麼,後方突然響起歡天喜地的一句,讓置身兩人世界的兩人,驚覺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互訴心事。
睡到自然醒,殷小玄剛起身便手舞足蹈地來找水十遙喝酒,完全不進入狀況的她,壓根不知道自己驚擾了什麼。
無視眼前兩人臉色不如以往,殷小玄只管自個兒現在的興致,
「水首舵,好不容易來了法蘭西,咱們去岸邊見識見識這裏的酒館,如何?」我行我素的殷小玄興奮地問道。
水十遙瞪了殷小玄幾眼,發現她渾然不覺不妥,只好勉為其難地開口。
「我大哥、大嫂都在,讓他們知道我成天花天酒地恐怕不恰當。」水十遙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公孫晴一聽,心中的苦澀更是漫天蓋地,再也沒有界限地擴展。
殷小玄鼻子裏哼了一聲,更加任性地說:「他們忙他們的,和咱們的玩樂無關啦!」
水十遙正想如何擺脫殷小玄的無理取鬧,只一不注意,公孫晴便從他的腋下鑽了出去,快快逃離了他的視線。
殷小玄疑惑地看著公孫晴的背影,一邊還不忘用手指用力戳戳水十遙的手臂。
「怎麼今天小美人心情好像不太好?水老大,你又哪里犯到她了?」殷小玄天真浪漫地問。
「妳這天魔星禍水,能不能一天不要作亂?」水十遙眸光閃爍,口氣清冷。
殷小玄一聽很不以為然,雙手扠腰正要發作,卻將水十遙若有所思的神情收入眼中。
正因這個發現而吃驚不已的當下,她被一雙臂膀帶入懷中。
「白藏。」殷小玄眉開眼笑地呼喚著,白藏卻以手按著她的唇,微笑示意她別說話。
兩人一同看著水十遙的轉變,那無聲無語的情意,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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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法蘭西的生意,在公孫晴心力交瘁,陰晴不定的情況下,恍恍惚惚地結束了。待她有意識之時,兩個船隊已經在返回東方的路途上。
水十遙不知道為何奔忙,星月兼程趕路,將原本的路程幾乎縮減成一半,也讓她發現他卓越的領導能力。
但更吸引她的是,當屏翳出現時,水十遙的神情就會由衷地喜悅,沒有任何心機和算計,散發童真的光彩。
那總讓她身上的血液逆流抽離,每每快要崩潰,只能趕忙落荒而逃。
但是讓她更迷惘的是水十遙近來對她加倍的好,溫柔到無以復加,又讓她更愛戀他。
他溫柔得像是可以滴出水來,讓她輕飄飄地好像能飛起來,將所有不想面對的事情統統忘記。
可是,海鳴號近在咫尺,又不時提醒著她,水十遙真心喜歡的人是屏翳,這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覺。
每當她從幻想中醒來,她便開始厭惡自己!
因為,公孫晴多麼希望屏翳從來不曾出現,或能馬上死去,這麼一來,她便能獨佔水十遙。
這種醜陋的念頭就像荊棘一樣刺痛她的心,對比屏翳的善良親切,她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屏翳總是和善地對她噓寒問暖,因為體貼她不是海民,處處關心種種不便,善良得像是一尊真菩薩降臨,她無法不去想,像她如此卑劣、如夜叉一樣的女人,怎麼有資格可以活在水十遙身邊?
惡鬼一樣的饑餓眼神,如同要抓住一切地停留在水十遙身上,若她的眸光能有溫度和力量,他應早已被燒成焦炭了。
深深愛著無可取代的水十遙,羡慕著閃閃動人的屏翳的同時,她好恨更討厭自己!
可是她離不開,也放不下。
就讓她抱著水十遙的體悟,靜悄悄地活在他的身邊吧!
自殘的感覺讓她激狂的內心能有一點點的平靜和稍稍的解脫。
無法祝福也不需要祝福,不需要欺騙自己,默默地看著他們,再一點一點任哀憐的心情掩埋她所有的心情。
或許強烈哀傷的感覺,有一天會讓自己的心徹底死去吧!
公孫晴無助地屢次這麼想,就會體認到若能如此也是種解脫;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她越陷越深。
相處的時光越長,就越是體會水十遙是個溫柔的人。
只要待在水十遙的身邊,看著他恍若天神的笑臉,神采奕奕、炯炯有神的雙眼,那雙大手總是為她系綁腿,熟悉的氣息無時無刻環抱著她,她就不能不沉淪,無怨無悔地往地獄的更深處前進。
真正的溫柔,不忮不求,卻也不卑不亢,是那麼的高貴而又耀眼,讓人睜不開眼。
而這種溫柔對於公孫晴來說,卻像是沾了水的麻繩不斷地收緊,讓她眼前一片黑暗,噙著笑容窒息而死。
在滅頂的癲狂心緒裏,品嘗最甜美的滋味,天堂和地獄不過只是一線之隔,她再也無法想像沒有水十遙的時光。
她像是公孫晴,卻又不再是公孫晴了。
留在他的身邊是多麼的痛苦而又快樂,不斷地反復、不斷地輪回,無止無盡,越燒越烈的情火和妒火讓她的心體無完膚。
公孫晴不敢奢望下輩子還要遇上水十遙,今生情渴今生盡,欠債還債,來世她祈求上蒼再也不要讓她遇上水十遙了,那太痛苦,她不敢再嘗。
燭光之下,公孫晴面無表情,只有一聲幾乎聽不見、就像深呼吸的歎息,充塞了整個房間。
她看了眼手上的鮮紅綾羅,巧手拆開衣襟,又繼續開始繡花。
仔細一看,她做的圖案不大但是十分精巧,用了二十種不同的藍色的杯口大花樣,就像真實的浪花一般。
公孫晴繡完最後一針,正面反面端詳了之後,打了個結、咬了線,又換上紅色的絲線,將衣服還原到原狀,除去內裏的一朵浪花,彷佛什麼都沒有改
變。
打算再拿起另一件衣衫,房門沒有預兆地被人打開,來人英俊挺拔,使人想把一對眼睛全挖給他。
公孫晴目光追隨著他來到她面前,再緩緩地坐在地板上,笑望著自己。
「別再繡了,不要老是關在房間裏繡花,晚膳的時間到了。」水十遙輕柔埏說。
公孫晴望瞭望門外的天色。「天黑了嗎?」
「妳連著幾天不出房門,難怪會不知道時間,今晚羊二叔準備了好東西過秋節,和我一起去吧!」水十遙魅惑地說。
就算他不誘惑她,她也會跟著他走的,他實在不用這麼做的!相仿的心情重複出現,讓公孫晴忘我地甜美淺笑。
她情不自禁想起第一眼在船舵邊看見水十遙的那一幕,她以為他是神祉,她一點也不懷疑,相信他是水神,是她的夫君。
或許從那一瞬間起,她就成為他的所有物了吧!
她是水神的祭品,這一次,沒有任何人的逼迫,她是出於自願愛上他,也將貫徹自己的信念為他而死……
不是rou體上的死亡,但卻勒緊她的心,讓她的心漸漸死去。
唯有如此,方能永遠待在他的身邊,不去追求連想念都是罪孽的人兒……
「走吧!」公孫晴溫婉地說。
水十遙跟在公孫晴身後,嘴角勾起,溢滿成一個難以辨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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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節,八月十五日月圓夜。
雖然不能回家和家人團圓,各艘船上的眾人還是準備了山珍海味,和夥伴們一起過節,視同和家人團聚。
這趟航行的買賣算是告一段落,加上接下來還要趕回瀧港過新年,某種慶祝加上慰勞的亢奮情緒升到最高點,海員們個性豪爽大方,習慣大肆慶祝,所有的人都歡天喜地。
因為有個懶散的首舵,加上一個調皮搗蛋的毒姬,輕鬆嬉鬧成性的海吟號上自然也不例外,公孫晴還在甲板上,就能聽到歡聲雷動,歌舞樂聲不斷,喚醒饑蟲的酒菜香四處飄送、撲鼻而來。
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感染上那股歡愉的氣氛,公孫晴的臉色柔和了起來,不再如寒冬般冰冷。
可是一進到伙房,公孫晴看著眼前的景色,像是喉嚨被人狠狠掐住了一樣,又快要不能呼吸。
屏翳的親善笑臉迎面而來,水十遙卻強勢地拉著她的手,落坐在有水九方和屏翳的主桌,除了他們,還有白藏和殷小玄夫婦與幾位副首舵作陪。
待水十遙和公孫晴出現,幾盤熱騰騰的大螃蟹隨即送上桌,各色各樣的瓜果酒菜擺了一桌滿滿都是。
看見秋天的美食上桌,眾人忙互相招呼,端杯敬酒,舉箸勸菜。
可是,公孫晴耳朵裏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
「晴姑娘,好幾天沒見面了呢!我好想念,在忙什麼?」屏翳任情地說。
公孫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趁著最近沒事,所以拿了一些東西來繡,免得將來生疏了。」
公孫晴這三兩句話,卻讓滿腹不以為然的屏翳瞪了水十遙一眼。
「我聽殷小玄說,十遙讓晴姑娘做繡活,一個大男人愛漂亮也得有分寸,穿的鮮豔也就算了,怎可讓人家日夜做這種精細的工作,那可是很傷害眼力跟精神的!」
水十遙但笑不語也不辯護,一雙大手只用來撥開眼前的大螃蟹,逕自動作了起來。
反倒是公孫晴一聽,急急忙忙地開始解釋,生怕水十遙 被屏翳誤會。
「我不是被逼的,這些都是我自願做的,反正不是什麼精細的東西,就是些小玩意兒。」
唉!她愛水十遙,而水十遙愛屏翳……
至情至性的屏翳翻了翻白眼,再度的不以為然。
「什麼小玩意兒,上一回妳送的那幅鴛鴦戲水圖,做工精細的程度,算是數一數二,若拿到市場上去賣,肯定能換個好價錢;看妳平時理事就這麼盡心盡力,想必妳幫十遙繡的東西,只怕是更上一層樓的仔細。」
聽她真心誠意的讚美,公孫晴只覺羞愧再度加深,下意識望向水十遙,心想他一定望著屏翳出神。
意料之外地,水十遙並沒有看著屏翳,而是定定地望著她,眼神無比柔和,就像昏黃的月光輕盈地籠罩全身,讓她心裏不禁激動了起來。
一陣悶笑聲從對桌傳來。
「呵呵呵,水老大,快讓晴晴吃東西吧!再看下去就海枯石爛了。」殷小玄端杯不飲,玩味地看著他們,調皮說道。
水十遙一聽打趣之語,不怒反笑,將一盤剝好的螃蟹移放在公孫晴面前,看著她驚喜的模樣,他也跟著喜樂。
「放心吃吧!我把殼都去掉了。」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看似靈巧,加上繡工一流,沒有人懷疑她的手也有笨拙的一面,但只要仔細觀察她一段時間,就能發現她不太敢吃鮮魚蝦貝。
原以為她不好海味,後來才發現她怕吃到魚刺梗喉頭,更害怕被螃蟹殼之類的東西割傷口中嫩肉。
偶然發現她的膽戰心驚後,他索性把肉全挑出來,去皮剔骨,方便她食用。
看見眼前新鮮甜美的螃蟹和男人專注無他的眼神,公孫晴大受感動。不知道何時開始,水十遙發現了她羞於啟口的恐懼,貼心事兒不算偉大,卻難為他不曾忘記。
看見兩人濃情蜜意,愛鬧事的眾人怎麼可能放過?左一句諷刺,右一句調侃,夾槍帶棒地開著兩人的玩笑。
「水十遙,謝謝。」被調侃得臉紅,公孫晴小聲道謝後,便低下頭吃螃蟹。
而水十遙向來落落大方,經得起大家的玩鬧,自顧自地幫她服務,俊面伏在她的耳邊呢喃說道:「我不愛妳生疏,以後不准向我道謝。」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19:21
第八章
月已正中,夜正深沉,眾人酒酣耳熱卻還沒有睡意,將長久以來的辛苦拋卻在腦後,盡情地玩樂享受,只差沒有把船板給拆了吃下肚。
在水十遙的體貼之下,不斷進食的公孫晴也染上了醉意。
今天晚上,水十遙並沒有看著屏翳,而是一直注視著她,光是這樣就能讓她轟然大醉,她眸光纏綿地望著水十遙,滿是笑意。
「晴晴,咱們再來幹一杯,今夜不醉不歡!」殷小玄大聲說道。
難得今晚公孫晴如此開懷,殷小玄自是開心看見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醉態可人的模樣。
公孫晴也不再拒絕,移開留戀的目光,舉起酒壺幫自己添酒,突然一隻蒼勁有力的大手,不同意地蓋在她的杯口。
「小晴晴,妳沒有酒量,別和海量的小毒物喝,早晚醉死自己。」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嬌甜地微笑:心情飄飄然地正在興頭上,酒力又讓她更加放鬆,怎麼肯聽?可是水十遙雖是微笑,態度卻是堅決的很,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
「十遙,再讓我喝一杯,我就罷手。」
公孫晴一雙小手捧住酒杯,水靈靈的大眼睛含著水氣,柔軟的肌膚幾乎靠在他身子上,不經意流露出的撒嬌氣息,讓亦是海量的水十遙驀然醉意湧現,擋不住女人的請求。
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這種感覺吧?
水十遙如此想道,便無法再拒絕,而公孫晴大方地又給了一個甜笑,將酒灌滿台盞,一個仰脖縱情喝荊
「我可喝完了,小玄妳呢?」公孫晴拋掉平日束縛,開心地說。
看對方如此豁達,禁不得被人激的殷小玄驕縱挑眉,也是一杯滿盞跟隨她的酒興,輸人不輸陣。
「要論別的,我可比不上晴晴,但說到喝酒,我可是酒國英雌了,看我今夜大展威風吧!」殷小玄興致盎然地說。
只見兩個小女人喝得興高釆烈,熱切地不輸給三伏天的陽光,一旁兩個男人只能無奈地微笑。
「小玄,妳別再喝了,明天宿醉可不好過。」白藏此時十分後悔沒有將解酒的良方隨身攜帶。
殷小玄笑開了臉,敷衍地答聲好之後,根本不理會白藏,還是一杯接著一杯。
而少見公孫晴如此快樂的水十遙,在要不要勸酒之間更是左右為難,十分頭痛。
公孫晴此時鮮美異常,讓水十遙私心想繼續看她笑,將她盡收眼底,可又怕她不勝酒力,喝醉酒的確不舒服,這麼一個難題,讓平時腦袋靈活的他也不知該怎麼解開。
她的笑容就像隆冬中的臘梅,是那麼醒目,那麼獨一無二,讓他無法將目光離開。
「海吟號上個個人來瘋,比起咱們那嚴肅的海鳴號,嘰嘰呱呱地熱鬧許多,真是好呢!」
骨髓俱酥的屏翳端著酒杯,大概也有了七八成酒意,不顧旁人眼光,挑逗地趴在水九方身上,情之所至地說道。
只見那寡言的沈默男人柔情地望著屏翳嬌美的表情,點了點頭表達他的同意,另一隻手還在她的臉龐上面來回滑動,讓少婦呵呵笑出聲。
那鶼鰈情深、雙宿雙飛的情狀,讓人好生羡慕。
心念一動,殷小玄也豁出去地往白藏身上一撲,任對方抱個滿懷。
公孫晴看眾人都如此敢愛敢恨,她憑著酒意鼓起勇氣,也想悄悄倒入水十遙懷抱裏,卻聽到男人說話的聲音。
「屏翳,我早要妳嫁給我,妳不聽,現在可好,欣羡海吟號上的熱鬧了吧?」水十遙自若地說。
這笑吟吟的話語一出,如平地驚雷,震醒了眾人的醉意。
公孫晴不能思考,腦中一片空白,待酒杯落地破碎的聲音喚回她的理智,她方驚覺自己失態。
目光掃蕩看見眾人擔心顧慮的眼神,她只覺得悲哀,緩慢地轉頭望向水十遙,他還是噙著一抹笑,依然高深莫測,她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公孫晴原本還要強顏歡笑,但實在無法忍耐,笑不成笑,清靈身影一轉就跑,丟下錯愕的眾人。
最先回過神的是當事人屏翳。五年來,她以為水十遙已經徹底死心了,沒想到……她不要水九方心生猜忌,為她苦心經營的婚姻帶來波瀾。
「十遙,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屏翳握緊丈夫的手,生硬地問道。
水十遙把玩著酒杯,十足的老謀深算模樣,回望屏翳和水九方的神情不帶有任何情愫。
「屏翳,當初的承諾,請恕我無法遵守了。」水十遙詞輕語淺地說。
屏翳和水九方一聽俱驚。水十遙當年唯一的要求,便是向屏翳承諾,他隨時都歡迎她回到他身邊,而若水九方無法給她幸福,也得認命地放手讓她離開。
龍族之人向來信守承諾,一諾千金,而由於那個承諾特別,所以現在他所說的話,不僅只是毀約,更代表他的心情上轉變。
屏翳原本慌亂的心情,因為手心傳來丈夫信任堅定的力量,逐漸地安定下來,只一眨眼的時間,她又綻放爽快的笑臉。
「什麼承諾?我從沒放在心上過。」
她明白就像唯有水九方對她重要一樣,水十遙終於也和重要之人相遇了。
「大哥、大嫂,做弟弟的補上遲到的祝福,祝兩位白頭偕老,此情永不渝。」水十遙 拱手說道。他對屏翳只剩親情,為了公孫晴,他得了斷過去的一
切。
公孫晴乾乾淨淨地來到他身邊,他也不應該懷抱羈絆擁她入懷,這對專情的她不公平。
「十遙,趕快去追晴姑娘。」難得開口的水九方坦然說道。
水九方的話還沒結束,只看水十遙早已按捺不住性子,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男子微微一笑,和心愛的妻子含笑相望,又濃又烈的思慕深情不停地流動。
而一旁愣住的殷小玄嘴都合不攏,過了一會兒,才從驚嚇過度中醒來,隨即拍著手兒尖叫。
「真是菩薩保佑,沒讓我錯過好精采的一本戲呀!白藏,咱們也跟出去看看!」她天真地對著白藏笑道。
她正要起身,卻被人攔腰抱進懷中,以簡單且有效的行動阻止了她的去向。
殷小玄抬頭一看,只見白藏愁著眉,不知何故無奈地微笑。
唉,水十遙是典型的沉睡之獅,看來他是完全清醒了!
「這下可麻煩了。」白藏啜飲著酒,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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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十遙一沖上甲板,正在思索要去何處找人之時,便在船舷旁邊見著一個凝視著漆黑海面的清秀姑娘,正是心傷的公孫晴!
想起公孫晴剛烈的性子,又想到她今夜喝了不少酒,生怕稍有差池便無力回天,水十遙謹慎地接近她。
還有幾步之遙,公孫晴卻突然開口。
「我不會再自我了斷,水首舵請放心,不會有人在這船上輕生的。」公孫晴淡漠地說,一回過頭來,原本悽楚的臉孔已是冰霜滿面,讓人摸不清她小腦袋瓜子裏在想什麼。
水十遙在原地駐足,朝她伸出雙手。「小晴晴,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若是平時,公孫晴會帶著羞澀的神情,慢慢地將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任他帶著她去任何地方……
可是現在公孫晴卻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好似他的動作十分滑稽可笑一般。
公孫晴冷豔容貌燦笑如花,一邊搖頭,一邊讓三千青絲在海風中散開,絲毫沒有要接受的樣子。甚至,還帶著一點對峙意味,反抗似地瞅著水十遙。
「剛才酒喝的有點多,這裏涼快有風,在這吹吹再走。」斜倚船舷,公孫晴淡淡說道。
她可以為了這個男人心痛而死,但不代表她會任由他擺佈,她已經變得夠堅強了,雖然還不夠堅強到目睹一切卻能全身而退,至少也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公孫晴了。
這種體會讓她不知該哀悼還是該高興,總之先吹吹風吧!讓狂亂的海風將一切痛苦都帶走,帶到不知名的國度裏風化。
也許是痛過頭了,她竟然不覺得哀傷,只覺得整個人空空洞洞的,好像靈魂被抽走了一樣。
突然,她好想大笑,笑著弔唁她剛出生卻早夭的情愛。
水十遙看著公孫晴像在咳嗽一般用力地咳著,直到看見她的嘴唇上揚,才發現她原來在笑。
那神情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痛苦--如果痛苦可以是一種動作、一種表情的話。
雖然他是存心那麼做,但她的反應仍然讓他難受。可是為了她,也為了他自己,他沒得選擇。
「小晴晴,別再笑了。」
「呵呵,我現在好開心呢!開心當然該笑,我好久沒有大笑,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就像練習刺繡一樣,大笑也應該要時常練習。」
「妳不想質問我那麼做的動機嗎?」
「不想,我一點也不想,讓一切都隨風而逝,何必再追究些什麼?」
公孫晴說得容易,可水十遙卻知道她在逃避現實,一個箭步上前,便將女人擁進懷中,不論她如何掙扎捶打,再也不放開。
原本已經消退的哀傷,沒有死透重新複生,如烈火燎原,公孫晴從不知所措到失控瘋狂,不過眨幾下眼的時間。
「水十遙,你放開我!」公孫晴氣急敗壞地喊。
不理會那命令口吻,水十遙強悍地抱著她,進而吻遍了她的頸背,意欲要她瞭解她真真實實在他懷裏。
「不放。」水十遙帶著微笑,簡短扼要地告知。
公孫晴一想到她總是無法反抗他,抵抗也總是無用武之地,更加深了她的哀傷,在他的影響之下,她只能無力地接受一切……
不!她絕不再退讓!
「水十遙,你再不放開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在公孫晴憤怒的語氣中,水十遙感覺到太陽穴上有一片冰涼擴散開來,不用想也知道,她正拿著單筒火炮指著他。
公孫晴急怒攻心,已經失去理智,可是水十遙依然故我。
這一回,他看准的不是公孫晴不會攻擊他,而是接下來他要說的話,會讓她冷靜下來。
發現水十遙沒有鬆開的打算,在酒力催動之下,腦中亂成一片的公孫晴在要拉下機關的那一刻,聽到一聲好長的歎息。
「小晴晴,妳的心藏在深深的圍牆之後,我接近得好辛苦,若不是今夜如此,我還無法看到妳的心。」水十遙溫柔地說。
「那你現在開心了嗎?」公孫晴冷酷諷刺的同時,全身脫力的她放開手火炮,任它掉在地上。
水十遙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看到心愛的人如此痛苦,怎麼可能會開心到哪里去?因此他疼惜地搖搖頭,拉起公孫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不,我一點都不開心,原諒我用這麼激烈的試探手段好嗎?」
兩個人都痛,那又該責怪誰的錯誤呢?公孫晴無法不這麼想。
「這樣子玩弄我的心,硬生生要我把稚嫩的感情暴露在空氣中,你怎麼能對我這麼殘忍?對,我承認我喜歡你,愛上了你,你怎能夠毫不眷顧這麼一點點的感情?難道你不能看在我愛你的份上,稍微對我好一點嗎?」公孫晴不吐不快,發洩般地說道。
「小晴晴,妳真的愛我嗎?」水十遙埋在公孫晴發中,低聲問道。
先是玩弄她,現在是懷疑她了嗎?公孫晴的混亂腦子裏不但無法正面思考,還不斷誤解水十遙的話,一點也沒有聽出男人亦是脆弱的感情。
「水十遙,在我活生生地把心挖出來之後,你還要懷疑我嗎?哈哈哈,我怎麼會愛上你?好悲哀,即使如此,等明天的太陽一升起來,我還是會想要看到你的笑臉,在陽光中發光的模樣。」公孫晴悲哀地說。
水十遙的心一陣又一陣地絞痛起來,可是做都做了,空悔恨不如想想如何挽回她的心。
「晴兒,妳要我怎麼做?」水十遙問道。
在感情之中,沒有誰應該負責,可是公孫晴卻有一個期望,那只有水十遙才能完成。
「退讓就是成全,你可曾記得你親口說過這句話?」公孫晴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冷笑問道。
「我當然記得。」
「那你還記得你說過,你曾帶著這個體悟,待在屏翳和水九方這一對恩愛夫妻的身邊嗎?」
當望著滿天星斗的公孫晴這麼一問,埋在她發際的水十遙卻沒有反應,許久之後才艱難地說:「當然記得,但我不能帶著這樣的體悟待在妳的身旁。」
愛得太深,早已不可能回頭,沒有留下退路,雖然已是求救無門,但除了勇往直前,他無路可逃。
水十遙說得何其痛苦,公孫晴的內心反而有一股快意。
當愛在增生的時候,恨意也在蔓延;當愛無法得到回報之時,便在轉瞬間消失無蹤,唯獨留下無邊無際的恨,瘋癲欲狂。
愛不過就是一種想要用指甲狠狠刮開自己胸口的感覺。
正因此,公孫晴就算不能得到水十遙的愛,但能得到他其他的感覺,她都能開心,失去理智的她已不能控制自己……
公孫晴失心地狂笑,她漲痛的頭好昏,幾乎比心還要痛。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能,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我也不要你帶著那樣的體悟待在我的身旁,那對我是一種侮辱。」公孫晴冷冷地說道,頓了一頓,酒醉的她又接著說道,「我要你的眼中只有我,無論你愛上誰,我都要你死心,絕對不可以愛上對方,不可以拋棄我,死了心地活在我的身邊,這是身為你妻子的我最後的權力!」
公孫晴泫然欲泣,但她忍住滿腔淚水,報復讓她快意風行。
當水十遙正要傾訴無邊的情意時,公孫晴雙腿一軟,在酒力和失控的情緒作用下醉昏了過去。
水十遙 抱緊公孫晴軟掉的身子,望著她皺眉囈語,神色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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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十遙因公孫晴強烈的仇恨而悲痛不已,在冷風中無法動彈,直到冷靜下來,才打橫抱起公孫晴,轉身往艙房走去。
此時,一個男性的嗓音卻拉住他的注意力,也讓他停下腳步。
「水首舵,我代替小玄來向你賠不是。」白藏慚愧地說道。
看到這件事釀成軒然大波,讓原本天下怕地不怕的殷小玄,亦是面有愧色地佇立在一旁。
她會告訴公孫晴有關於屏翳的事情,是有三個考量的。
第一個是看著他們沒有進展,她的心裏著急;第二個是這件事情是紙包不住火的,早一些知道,也可預防最後的不可收拾;可是,第三個就不那麼正當了……
好啦!她承認她之所以會惡作劇,是因為在佛郎機的時候,公孫晴不讓她跟著白藏下船,才會挾怨報復啦!
可是,她只想讓他們吵架而已,沒想到公孫晴的劇烈反應居然如此嚇人!
水十遙 抱著失去意識的公孫晴笑著轉過身來,在森冷的月光之下,不再慵懶俊美,反而顯現冷酷殘暴的一面。
那是水十遙少見的另一面,嗜殺殘忍、隱藏的另一面。
「我思前慮後也猜到,只有該死的妳會如此不知輕重,公孫晴外表文靜,骨子裏卻是最最剛烈,我要博得她的信任有多麼困難,更遑論是先讓她信任在前,而後又摧毀她最脆弱的一部分。」水十遙冷笑說道。
理虧的殷小玄在水十遙如刀劍銳利的目光下,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不停地瑟縮發抖。
雖想包庇妻子,可是白藏能體會水十遙此刻的暴怒,一個反手將妻子護在身後,又是拱手作禮。「小玄這次闖了大禍,剛才我已經開導過她,還望水首舵大人有大量,再放她一馬。」
「若不是有你三番兩次保護她,我早殺了她喂魚,省得浪費糧食。」水十遙口氣平淡,意思卻兇狠的很。
殷小玄一聽那陰冷話語,更是抖個不停,若非白藏緊緊握著她的手,她會不考慮秋天的海水溫度,跳海逃命去。
水十遙總是笑臉迎人,可也正因為如此,他發威動怒之時,好比最可怕的暴風雨來襲,不怒則已,一怒便是石動天驚。
看水十遙如此珍惜公孫晴,而自己又害公孫晴如此傷心難過,他一定不會原諒她了啦!
「水老大,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等晴晴清醒過來,我會再和她解釋的……」
殷小玄還未說完,水十遙又是冷笑一聲。「水某人不敢奢求妳能打開她的心房,只希望妳不要再加油添醋了!」
若不是抱著公孫晴,殷小玄早已死了一萬次,就算不能同族相殘,也絕不放她好過!
聽那語氣,顯示水十遙的憤怒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白藏趕忙說道:「白某人明瞭水首舵對晴姑娘已有所打算,也願意竭盡心力助你一臂之力,雖然破鏡不能重圓,也當是小玄小小的彌補。」
「白爺消息果然靈通,呵呵,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就十五萬,如何?」水十遙雖仍不悅,卻含笑說道。
「咱們兄弟一場,將來還要見面,給個漂亮的價錢吧?」
「快人快語不要囉唆,十萬。」
白藏見狀連忙頷首,水十遙不情願但滿意地笑了,高大的身影抱著公孫晴消失在月光掩映之中。
聽見離去的腳步聲,殷小玄從丈夫背後轉了出來,拍著驚魂未定的胸脯。
「白藏,你剛才和水十遙達成什麼協定?」殷小玄好奇地問道。
「我答應要給水十遙十萬兩白銀,妳的嫁妝可消失一半了。」看著殷小玄逐漸鐵青的臉色,白藏安慰地再度說道:「妳剛才命在旦夕,只要能在鬼門關前拉回妳的一條小命,十萬兩銀子不值什麼。」
殷小玄聞言只能心中暗暗叫苦,再也不敢去招惹可怕的水十遙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19:33
第九章
兩個半月後福建月港沿海
一騎快馬風馳電掣,由海岸往內陸賓士。
馬背上的兩人,男的英俊挺拔,女的清秀水靈,加上服裝怪誕,吸引了過往行人的目光。
那正是各懷心事的水十遙和公孫晴,正朝著小女人過去居住的漳州光武鄉前去。
「小晴晴,妳確定要先前去一趟?」在呼嘯的風聲之中,水十遙低頭發現公孫晴陰鬱的臉色,擔心問道。
聞言,公孫晴點了點頭,卻不看水十遙的眼睛。
打從中秋月夜之後,他們有志一同,閉口不提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那晚公孫晴雖然醉了,可是卻將那番類似詛咒的話語記得一清二楚,除了羞慚,還多了無地自容的感覺。
她有什麼資格去處罰水十遙?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他沒有義務要回應她的心情,她卻完全失去控制,將自己最毒辣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層現出來。
可在公孫晴渾渾噩噩之間,兩個船隊已經回到中國沿海,將買賣得來的錢財交給屏翳及水九方帶回瀧港,水龍隊繼續航向福建沿岸。
一路上水十遙行事如常,要是硬說有哪里不同,也只有對她更好、更溫柔,還有,幫她準備復仇之道。
就公孫晴的認知來說,水十遙的方法很簡單,便是傾銷大量廉價的稻米,讓那些鄉民無以為生罷了!
不愧是有商業奇才的水十遙主導一切,再加上商鬼白藏的協助,當她還不知如何面對他的時候,報仇大業已經如火如荼地在進行了。
手段不可不說十分有效,但到達月港之後,再度有活人生祭之事傳上海吟號,公孫晴冒然央求水十遙暫停一切,男人二話不說,暗地裏帶著她上陸,直奔漳州。
駿馬如流星飛馳,不多久,兩人已來到光武鄉的河岸邊。
不遠之處,大批鄉民吵嚷不休,圍著一個好似正在哭泣的紅衣姑娘,水十遙勒住了馬,低下頭察看臉色慘白的公孫晴。
「可以告訴我,晴兒在想什麼嗎?」水十遙溫柔地問。
打從那一天以後,自慚形穢的公孫晴便躲著他,連看都不敢看他。
龍族的人愛恨分明,強烈的作風讓水十遙習以為常,公孫晴那麼做並不特別誇張,只因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姑娘,才會在傷害他人之後如此自責。
那樣自責的公孫晴,讓他又愛又憐,為了不再有相同的事情發生,每當他心有疑惑,他不再拐彎抹角,不敢再用手段測試她的心。
而公孫晴總會更歉疚地據實以告,那讓他更是憐惜。
小小姑娘臉色蒼白如紙,卻強自鎮定。
「在制裁他們之前,我想知道他們究竟是人是鬼,若是人,當初為何能那麼對待我?若是鬼,難道沒有天理王法了嗎?」公孫晴平靜地說。
水十遙聞言一笑,再度策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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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年間,南方水患頻傳,漳州各地飽受水災威脅,不但農作物毀於一旦,民不聊生,加上賑災的官銀被貪官污吏暗中動了手腳,農民們根本沒有得到什麼協助,唯有怨天怨地而已。
再過不久春天將至,即將又要播種,為求河伯保佑,不要氾濫成災,鄉民們再度選出妙齡少女,一個時辰後便要舉行祭典,祈求今年風調雨順,讓看天吃飯的農民們能圖個溫飽。
不知是何原因,今年的新娘年紀特別小,因為害怕而不停哭泣,讓於心有愧的眾人心煩意亂,十分焦躁。
正當有鄉民鼓噪打算要提前舉行儀式,一匹快馬越過人群,一個精明俐落的姑娘躍下馬來,瞬間拉住新娘的衣袖,明顯保護的目光剽悍狂野,讓人不敢近身。
接著,一個男人也跟著下馬,將兩人護在背後。
有人一看苗頭不對,沖上前去想要搶人,全被男人抽出的長刀給嚇住,更不要說那女人抽出單筒火炮正對著鄉民!
雙方對立,所有的人都不敢或動。
「你們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闖入祭祀典禮,快將新娘交出來,要不然咱們不會放過你們的!」一個鄉民狐假虎威地喊道。
「管他們是誰,先把新娘搶回來再說。」
「你們這一對狗男女,敢觸犯神威,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聽著鄉民們歹毒的言語,公孫晴吃驚得杏眸圓張。
不過才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他們難道已經認不出她了嗎?
在她記憶中如同魑魅魍魎一般恐怖的鄉民,現在在她的眼中,不但一點也不可怕,反而滿臉懼色,變得非常可笑。
男男女女都一樣,年輕的女孩害怕自己雀屏中選,年輕的少年則是害怕心上人被選上,年長的婦人和男子全都抱緊自己的女兒,無數雙眼睛裏充滿恐懼和無能為力,只能屈服在怪力亂神的荒謬命運之中。
當他們亟欲將新娘推落大海的同時,也同時埋葬掉了自己女兒的未來,並且從此良心不安,每一晚都被來索命的新娘們糾纏,夜夜不能成眠……
剎那間,這些人不再是妖魔鬼怪,而只是一群卑鄙猥瑣的小人罷了!
「你們可知道我是誰?」公孫晴放聲問道。
眾人目光交接,卻沒有半個人回答,只有恐懼和敵意不斷朝她射來。
當恨透了這群人,卻發現他們根本也無力反抗命運,公孫晴的憤怒突然失去立基點,變成一場玩笑鬧劇。
她怒極反笑,狂傲地笑著,一旁的男人見狀,有些心驚。
「小晴晴,妳還好嗎?」水十遙擔心地問。
忽然,他看見公孫晴抬起臉,水靈清澈的雙眼之中有著諷刺的笑意和無法言明的悲哀。
「他們好可憐,而我現在卻不再是他們其中的一員,我不再覺得恐懼了,這是因為我變得有力量,變得堅強了嗎?」公孫晴問道。
「是的,妳已經如願得到力量,再也不是過去的公孫晴了,可以去做所有妳想做的事情。」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在短短時間之內蛻變得到新生,而這些人仍舊在製造更多的罪孽。
聽到「公孫晴」三個字,一些記性不差的鄉民迅速億起。
「公孫晴是去年的新娘!今年的水患一定是她害的!」陷害公孫晴的王老爺在人群之中大喊道。「推她下海!」
鼓噪之聲不絕於耳,公孫晴卻揚著微笑,拿著火炮瞄準王老爺,只見害怕被波及的鄉民快速往旁邊散開,只留下一個心腸惡毒的老人孤獨地戰慄著。
「怎麼,不來推我下海嗎?還是你也很清楚,現在的你根本無法撼動我一絲一毫?」看著懷裏嚶嚀哭泣的小女孩,公孫晴忽然徹悟地說道。
正當公孫晴心有所感,卻見水十遙含笑邁步向前,抓住那獐頭員目的老男人,輕鬆往水邊一扔,在千鈞一髮之際,王老爺死命抓住懸崖邊的青草。
噙笑信步走來的水十遙耀眼不已,陰冷地揮舞著長刀,一根一根挑斷青草。
在王老爺的尖叫聲中,水十遙突然開口說道:「我看今年的新娘年紀太小了,又長得不夠可愛,你看起來很有見識,不如就派你下去請示河伯,看看要不要換個人?我記得你家裏好像也有大閨女,不如就換她吧!」
水十遙隨口說道,卻讓王老爺嚇得屁滾尿流,這時水十遙又回過頭來,走向剛才有發言的鄉民們。
那些人想要逃,卻怎麼逃得過練家子水十遙的鷹爪?一個接著一個被拋下懸崖。
一群人全攀附在最後一個浮木王老爺的身上,王老爺生怕一鬆手便會粉身碎骨,可幾乎要拉斷他身子的重量,又是那麼難以負荷。
水十遙拍拍手,鮮少活動筋骨的他,已經許久沒有使用武功,不意外看到公孫晴驚訝的表情,莞爾一笑,便伏在她的耳邊。
「小晴晴,為夫的是懶得動,不是不會動,妳這樣的表情實在太傷害我的男性自尊了!可是難得看到妳如此崇拜我,也算是倍感安慰。」水十遙笑意不減,頑皮地說道。
公孫晴哭笑不得之間,卻不能克制地綻放了微笑。「胡說!」
兩人正在私下交談,一句句求救聲惱人大作。
水十遙不耐煩地哼了聲,慢慢地踱到崖邊,低頭看著一雙雙求饒的眼睛。
「多一些人一起下去,才有伴不孤單嘛!」水十遙假裝眾人不懂他的心意,委屈地說道。
懸崖之下,聽者不停討饒求命,懸崖之上,男人睥睨群眾,臉上帶著笑,心底卻巴不得將眾人淩遲致死。
就是這群人傷害他的公孫晴,他要一個一個玩死他們,務必做到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恐懼中被死亡所捕獲!
正當瘋狂的念頭興起,一個柔軟的撫觸從左腕傳來,水十遙一轉頭,便看見公孫晴透明清澈的大眼睛帶著從未有過的柔和溫暖,像寒冬中熱呼呼的毛裘。
「水十遙,算了,饒他們不死吧!這群小人一點也不值得憤恨,別為他們弄髒了自己的手。」公孫晴寬容地說。
水十遙正在氣頭上,怎麼可能放過這一群人?就算她好心願意放過他們,他還是要追究這群人的罪過!
「我要給他們一個教訓!怎麼可以恃強淩弱,殺害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們已經不配為人,我給他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水十遙殺紅了眼眶,總是含笑的臉龐,卻像索命閻羅一般兇殘,讓人無不退避三舍。
公孫晴看著水十遙的模樣,不知道該怎麼樣勸退他,在輕輕搖頭之間,像是想起什麼。
在剎那的臉紅之後,她低下頭,有樣學樣地啄吻了水十遙的掌心,當男人正覺不可思議臉色突變之際,她幽幽地抬起臉來。
「這手還要幫我系綁腳,還要幫我剝螃蟹,不要沾上血味好不好?十遙,就算是我求你吧!」
爹和娘曾經說過,愛會帶來勇氣,這話所言不假。她在水十遙的憐惜中得到真正的救贖,勇氣從內心源源不斷,她真的一點也不害怕了。
夠了,真的夠了,只要這個男人能夠瞭解她,能夠心疼她,再大的委屈和苦楚都過去了。
能和這個男人邂逅是她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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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訓完無知的鄉民,並且要眾人發下毒誓,絕對不再重演這種愚蠢的祭典之後,水十遙和公孫晴重新上馬,往海岸邊晃蕩而去。
公孫晴此時心情和來時心境大不相同,她遙望天際,突覺這裏已不再是她的故鄉了,她忽然好想再回到海上,儘快回到海吟號。
雖然能夠原諒,但還是很難過,彷佛一年前的公孫晴還在心裏哭泣一樣……
公孫晴眼前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鼻頭熱熱的,過去的一切在腦海裏一幕換過一幕,家破人亡之時、被推下海之際……
過去是那麼難堪,而又如此真實,上天給了她一段坎坷的人生,她能不恨,但不能不怨……
公孫晴的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下,從不停壓抑著掩飾太平,到最後實在支撐不住自己,淚來的又急又快,如同排山倒海無法抗拒,她不想被人看到哭泣,她應該已經重生了呀!怎能被過去所牽動?
突然,水十遙的大手將公孫晴的臉按在自己胸膛上,接著便策馬奔騰,嘯叫的風聲從耳邊刮過,她忍不住抱緊男人的身體,盡情地大聲哭泣,像是要排除所有的悲傷一般。
不停流下的眼淚被大紅衣襟吸入,在紅衣上開出更多朵深色紅花。
水十遙沒有安慰公孫晴,她也不需要安慰,她再也要不回過往的歡樂,反正等到淚流盡了,一切便塵埃落定:而海吟號就像一個新的故鄉,也像一個母親一樣會接納她。
她有如新生的嬰兒,用最後和最初的哭泣擺脫仇恨,忘記過去,她要迎接未來--有水十遙的未來。
公孫晴悲愴地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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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霞日落橙滿天,青色的國度金光閃爍,如同火焰一樣燃燒,停泊在港外的水龍隊,炊煙直上天際。
心情超起落落沒有規則可循,公孫晴卻不自覺猜著,不知羊二叔今天會準備什麼晚膳,而那些善良的人們不知今天過得可好……
縹緲之間,公孫晴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被溫柔地拍撫著,哭泣之後帶來的空虛疲 憊漸漸地隱去無蹤,一股幽香即使不用召喚,也主動地環繞著她。
不知何時下了馬,水十遙 抱著公孫晴坐在岸邊的一處涼亭,眺望海際,讓她慢慢地恢復。
水十遙太過溫柔了,讓人想要恨他也狠不下心,反而是愛的感覺又從心底深處沖了出來。
公孫晴什麼都不思考,看開了之後,只求繼續留在他的身邊。
水十遙如此待她,這分心意是無價之寶,她已經不該再奢求什麼,而且,她不願再擁抱著仇恨生活下去,就算不能得到回應,愛著他也能讓自己昨非今是,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好。
也許有一天,就像水十遙看著屏翳一樣,這份愛情會變成再也切不斷的親情,這個男人給了她新的故鄉,自然已是她沒有血緣的至親之人。
就這樣待在他的身邊,懷抱著無限未來,讓自己更美好地活下去。
「水十遙……水十遙……」公孫晴著迷地念著。
水十遙聽著公孫晴疲倦至極反而清明的申吟,終於松一口氣。
「還要再繼續報仇嗎?」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沒有回答,卻蹭著他的胸膛搖頭,像只白兔溫馴順從地窩在他的懷裏,感動之情讓她打破禁忌地抱著他。
「我剛才真想殺光那一票鄉民,現在想一想,這不過是當初妳對我的請求,呵呵。」水十遙笑說。
被啄吻的感覺還沒有消失,手掌取代心房一樣跳動,激昂狂烈得讓人難以置信。
他不是抓住小白兔,反而被她給蠱惑了,他以為自己是獵人,其實他是一隻獵物,自己掉進陷阱的獵物。
如今想來,恐怕在他初識公孫晴之時,便已經再也無法自拔了吧?之後她說的一切,只是他用來留下她而接受的藉口。
「我不再想要殺了他們,這一切都無所謂了,至少,他們讓我遇見了你……」公孫晴又輕又淺地說。
水十遙不甚同意,可卻沒有發作,將隨身的水壺遞在公孫晴唇邊,她一邊喝,一邊用大眼睛凝視著他。
「我在海裏釣到的不是魚,而是一只有著大眼睛的小白兔。」水十遙調笑地說。
公孫晴緩緩反應過來他在打趣她,拍了他的胸膛一下,警告意味濃厚。
「我才不是小白兔,我才不是那怯生生的模樣!」一想到在他眼中,她是一副可憐樣,便脫口嗔怪著。
樂看公孫晴恢復正常的彆扭,水十遙開懷大笑,羞羞她的臉。
「誰說妳怯生生了?楚楚可憐不適合妳,人急上樑、狗急跳牆,妳是被逼急了會咬人的小白兔!」
沒有想到會被這麼形容,公孫晴忍不住咬牙切齒。
她才不是小白兔,不管是楚楚可憐、怯生生或是會咬人,她才不只是一隻小白兔!
她要當一個配得上他的人,或是有能力待在他身邊的人,而不是被圈養的寵物!
「我不是小白兔!」
「當小白兔有什麼不好?小晴晴歧視小白兔。」
「水十遙,我就是歧視牠,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只要妳叫我十遙,什麼都行。」
「你……你真無恥!」
「那剛才喚我十遙的小晴晴也無恥嗎?」
「你不可以拿我的話堵我!」
「唷!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啊?」
「別咬文,水十遙!」公孫晴咬緊牙關罵道,心裏的喜悅油然而生。這一輩子,若要逞口舌之快,大概都贏不了他吧?
一輩子……
看公孫晴臉紅得比紅柿還要豔麗,水十遙笑得更是開懷,看他越笑她便越氣,而他竟然笑得停不下來了。
「小晴晴,妳真的不打算要報復他們嗎?」水十遙緩下笑臉,再次確認,表情嚴肅地問道。
公孫晴頷首,眸光飄到遠方的海吟號,白淨的手指遙落海面上的那一點。
「那些人已經活得很可憐了,就讓他們悲慘地活下去吧!不管是否會覺得良心不安,他們已經與我無關,現在我心中在意的人,全在那艘船上。」公孫晴溫柔地說。
真摯而堅強地過她的人生,再也不否認或抹殺自己的感覺,公孫晴揚起臉看著心愛的男人。她好愛好愛好愛他啊!
感覺失去約束的話語即將要脫口而出,水十遙燦爛的眼神轉而溫柔,長長的手指壓在她的粉嫩櫻唇上,不讓她開口吐訴。
感激和愛情很容易讓人混為一談,雖然在大眼睛中看到情愫,但是他現在不能夠這麼卑鄙地聽她吐露。
現在的公孫晴容易被感動,水十遙不願她未來後悔。
「什麼都別說,再給咱們一段時間,有一天妳能真的相信我,我也能證明我和屏翳是清白的時候,到時候妳再告訴我現在想說的話吧!」看到公孫晴疑惑的表情,水十遙淡淡地解釋道。
單方面的表白不急於一時,公孫晴點了點頭,水十遙放下手指,抱著她起身,扶她上馬之後,也跟著一躍而上。
「咱們回海吟號吧!一聲不響地偷溜出來,其他人應該很擔心咱們,現在可能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吧?」水十遙一改方才的認真,恢復原來的輕薄狂浪模樣。
不知道船上的人們現在在做什麼呢?公孫晴一想,便滿心喜悅而平靜,不能阻擋的鄉愁讓她歸心似箭,期待溢於言表。
「咱們趕快回船吧!」
「回船之前,先去買條金華火腿權當藉口,小晴晴覺得如何?」
「那太欲蓋彌彰了,咱們假裝是去看貨就好。」
「那大概隱瞞不過白藏。」
「白爺是不可能騙過,只要能夠蒙混其他人就成了。」
「就這麼辦吧!」
日頭完全落下時分,水十遙和公孫晴對望一笑,喝了一聲策馬狂馳,朝著海吟號回返。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19:45
第十章
日落月升,兩個人朝著海 邊走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公孫晴抬頭看著水十遙,男人的臉色越來越僵硬,直到後來,已是冷著一張臉,不復有從容模樣。
水十遙抬頭看著天空,有三隻大老鷹在盤旋,一紅、一棕花,還有一隻羽毛純白的大海鷹。
「十遙,怎麼了?」公孫晴問道。
水十遙心中暗叫不好,但也只能安撫小姑娘的情緒,牛步朝海岸邊走去。一靠岸,果不其然,除了原先護送他們上岸的船隻以外,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帶著另外一艘小船正在等候。
翻落馬背,水十遙上前施禮,那男人也忙回禮。
「岳兄此趟前來,不知有何緣故?」水十遙冷靜地問。
這個高大的男人是海翔號的水老大,戰船雷龍隊的首領--岳權。
他身負重任又是少主座駕的頭兒,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此,更何況天上還有另外一隻老鷹,只怕……
「海主子要見一見晴姑娘,特地讓我來接她上船一敘。」岳權說完便看著公孫晴,禮遇她上船的動作十分明顯。
因為他是戰船的首舵,散發出完全不同於商船首舵的威壓氣氛,讓公孫晴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裏忐忑下安。
「十遙,我應該去嗎?」公孫晴遲疑地問著。
看她十分驚慌,水十遙握緊她的手。「不用害怕,妳要去見的是龍族少主,她不會害妳的。」
希望龍海兒不會透露什麼不該說的事,水十遙在心中暗自祝禱。
待三人登船之後,兩艘小船並行著分別向兩艘大船駛去。
公孫晴十分緊張,聽著小船邊兩排海民哼著小曲,隨著韻律蕩槳,搖搖擺擺之際,抬眼便望見燈火通明的海翔號。
公孫晴戰戰兢兢地上了海翔號,甲板上有一個少女,穿著一身血紅衣裙,沒有合宜束好的黑色長髮披肩垂著,光潔的腳踝居然是赤裸的,一身細嫩的皮膚是被陽光洗禮過的蜜糖顏色,絕不是個鎖在深閨的小家碧玉。
好歹遊歷各國也開過眼界,看見如此不羈絕色,公孫晴雖然暗自讚歎,但已不驚訝。
不怒自威的小姑娘眸光犀利,好整以暇地等待公孫晴,看來已經等候多時,一看到人來了,毫不客氣地大模大樣打量著她。
正當公孫晴被看得極不自在時,那小姑娘卻爽朗地笑了起來。
她應該就是傳聞中的龍家少主--龍海兒吧?
公孫晴雖然知道龍海兒年紀輕輕就已叱吒風雲,但她不知龍海兒居然只是個未滿二十的荳蔻少女而已!
被這麼莫名其妙盯著看,公孫晴覺得並不舒服。
「不知閣下有何貴幹?」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膽量,公孫晴冷淡地問道。
龍海兒一聽,笑得更是坦然大度,居然走上前來和她四目相對,落落大方的威風模樣,稱得上巾幗不讓鬚眉,遠勝過一般男兒。
「晴姑娘,我是龍家的女人龍海兒,這趟前來,是要看看價值二十萬兩白銀的女人長得什麼模樣!」龍海兒豪闊地說。
公孫晴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她可以知道這一定和她有關,更何況龍海兒眉眼雖然直接卻並無惡意,不期然被她勾起興趣。
「此話怎講?」公孫晴好奇地問。
聞言,龍海兒的表情摻雜了份古怪,掉頭便往海吟號上一望,隔著幾丈的海水,看見水十遙 果然帶愁地望向這邊,忍不住愉悅地吹了聲響哨。
「妳可知水十遙何故為我工作?」龍海兒不答反問,卻掏出一個讓公孫晴更加好奇的問題。
她會好奇是天經地義的,水十遙天性懶散、放浪形骸,她早就疑惑他這樣的一個人,如何會甘於如此繁雜重大的工作?可她從來不知原委,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三緘其口。
「十遙不像喜歡這份工作的模樣,而且處心積慮想要擺脫它。」天天看著他,早就發現這個事實的公孫晴誠實說道。
眼前不怒自威的少女有一種吸引人的領導魅力,讓人下意識地坦誠以對,不敢有所欺瞞。
龍海兒大笑一聲。「水十遙是個天生的浪子,五年前,我看中他有奇才,因故和他打了一場,他輸給我,同時也輸掉了自由。」
龍海兒笑著透露一個驚人的事實,絲毫不在乎對面船舶上水十遙鐵青的反應。
五年前,當水九方和屏翳成婚之時,水十遙像發了狂似地找人決鬥,死傷無數不說,幾乎癱瘓了好幾艘船所需的海員們,造成好長一段時間有幾艘船都無法出海。
最後鎮住這頭野獸的就是龍海兒,也因此水十遙成為她的手下供其驅使,一個吃飽睡、睡飽吃的懶人,被迫得要使出吃奶的力量,只為了兩個目標。
聽到好奇已久的答案,公孫晴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眼前少女不過十七八歲,五年前,不就只有十二三歲?這麼說來,二十壯年的水十遙是一個女娃兒的手下敗將囉?
公孫晴思緒飛轉,餘光瞄見遠方的水十遙全身僵硬,轉過身再也忍不住地掩嘴淺笑。
「這麼好面子的男人,恐怕對他而言,這是個奇恥大辱。」擦著眼角噴出的眼淚,公孫晴笑說,恍然大悟為何沒人告訴她事實。
龍海兒卻不過分自傲,一斂色後方又開口,「雖然是願賭服輸,可若不是水十遙已體力耗盡,加上喪失理智,海兒不見得能夠贏得這麼輕易;從那之後,他和我立下約定,以十年為期,或是作滿三千萬兩白銀的生意,我便要放他自由。龍族上下最大的一個賭注,便是水十遙能在多短的時間內做足三千萬兩白銀的生意,可見他有多厭惡被工作纏身。」
龍海兒笑說之間,一雙眼睛又在公孫晴身上掃了一圈。
呵呵,這清靈水秀的姑娘居然能讓水十遙甘願主動放棄自由,她說什麼也不能相信,非得親眼印證!
公孫晴眸光流轉,沉思了一陣子。「龍大小姐特地前來,只為了告訴晴兒這段過往?」
揭開謎底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龍海兒終於瞭解好友殷小玄為何那麼調皮了。
「為了湊足二十萬兩,完成妳的心願,他答應在我手下再做三千萬的生意,怎麼,那浪子男人沒有告訴妳嗎?」龍海兒雲淡風輕地問。
龍海兒的話像記鐵錘重重打在公孫晴的心上。「為什麼要告訴我?」
龍海兒巧笑嫣然。「因為這件買賣太划算了,所以我決定要外加他一點紅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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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強大的震撼之下,公孫晴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海吟號的,只是一心想要儘早見到水十遙。忙不迭地上了船之後,男人苦笑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睛,不願意再忍耐,她撲進他的懷裏。
向來冷淡克制的晴姑娘,居然熱情地擁抱首舵?這深情款款的一幕,讓一干目瞪口呆的船員們看得下巴都快脫臼了!
公孫晴內心只剩下一個問題,唯有水十遙才能解答的問題,她殷切地望著他,吞吞吐吐之後鼓起勇氣。「十遙,你愛我嗎?」
公孫晴想不出別的答案了!她為何遲鈍地以為這個男人不愛她呢?
在這個男人為她做了這麼多,還犧牲了一切之後,她居然能夠懷疑他?她早該明白,他是用著什麼樣的感情守護著她!
若她不求回報,那她更應該發現這個男人不只溫情,更是少見的多情,將自身所有都賠給她!他從不做虧本生意,更不要說是這種倒貼的買賣了。
水十遙為何半句話都不說?
看著公孫晴罕見的激動模樣,水十遙雖然喜上心頭,卻連笑都笑不出來。除了是在大庭廣眾面前,連同借錢這種不光彩的事情,也居然都讓她知道了,實在是丟臉哪!
愛不愛是很難說出口的,特別是面對矜持的公孫晴,所以他唯有拿出實際的行動……
「妳想知道答案嗎?」無論如何都要扳回一城的水十遙,老謀深算地問。
就算非要表白心跡不可,他也要有所代價。
公孫晴像個孩子般拚命地點頭,望著她首肯,水十遙奸詐地一笑,拉起她的手放在胸膛上,正在心口上的那個位置有著她的刺繡,看她像憶起什麼似地眼色漸漸驚慌,他的心情大好。
不再謹守禮教的公孫晴,羞澀的表情、紅豔的臉龐、可人的閃躲,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方物。
水十遙噙著笑,獵物總算揚眉吐氣,抓住了沒有人能抓住的小白兔了!
「繡在內裏的花樣究竟是什麼?小晴晴妳可以告訴我嗎?」水十遙低聲地問。
還是醺人欲醉的聲音,公孫晴卻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沒有啊!不過就是波浪的花紋而已……」公孫晴做著垂死的掙扎,否認地說道。
看著公孫晴想要只手遮天,水十遙也不是個好唬弄的人,空著的手抽出短靴中的刀刃打算要劃破華麗的衣衫,-望見他的舉動,小女人急急忙忙地拉住那手。
「小晴晴先前繡給小毒物的手絹,正反分繡他們夫妻的名字,繡給我大哥大嫂的是琴瑟和鳴和鴛鴦戲水,唯獨我的不但是繡在衣襟內側,而且還有一面被藏在夾層中……要知道我的答案之前,我想先聽到妳的真心,在妳清醒明白的情況下,親口告訴我吧!」水十遙胸有成竹地說。
公孫晴羞怯難當,沒有比在大眾面前告白更丟人的事了,她原本打算放棄質問答案,但一抬起頭,卻看到水十遙浪蕩的面容底下,隱藏著一絲極不易被發現的期待……
見狀,不捨得他失望的公孫晴鼓起勇氣,假裝四周的人都是空氣,完全不存在。
「我只繡了一個字……」
「什麼字?」
「求求你,咱們私下討論吧!」
「不行,晴兒,當著海吟號上眾人的面前告訴我,不然妳又會反悔!」
「不要說好不好?」
「若妳不說,我也不說,可好不好?」
「不成!絕對不成!」
公孫晴一聽對方又打算耍賴,他打太極拳的功夫極為上手,答案必會石沉大海。
她想知道他的真心,那確實存在卻隱約飄忽、難以捉摸的心意。
公孫晴再度狠下心一咬牙。「只是一個『請』字。」公孫晴壯士斷腕地說道。
水十遙十分歡快,終於明白他連日來胸前被刺繡磨得生疼是何意味。
「是小晴晴的晴嗎?妳在標明所有物記號嗎?」水十遙 故意大聲說道。
羞得抬不起臉來的公孫晴卻搖了搖頭,望了一眼她的否認,水十遙蹙眉瞇眼,流露兇狠精光。
「不然那是什麼?」水十遙直口問道。
「平常你那麼精明,怎麼現在這麼駑鈍?」
「妳不要吊我胃口!」
「你這莽夫,你可不可以體貼姑娘的嬌羞一次!你真是氣死我了!」
在水十遙連番逼間下,公孫晴始終不顥意把頭抬起來。在周圍好奇人們的圍觀下,她是真的說不出口……
若是當眾說出來,被大家知道這麼丟臉的事情,她就再也不要做人了!
見公孫晴不肯吐實,水十遙眸光一凜,靈巧地使用刀刃將內裏割開,擔心害怕地翻開一看--
那是公孫晴最擅長的雙面刺繡,亦是蘇繡的精華,正面是藍色水波蕩漾,反面卻是用黑色繡絨一勾一捺繡出的草書。
如公孫晴所說,那不是公孫晴的「晴」字,而是愛情的「情」字!
「就是這樣,你都知道了吧?」
公孫晴氣得含羞帶怨,一陣溫暖突地籠罩了她的天地,讓她未盡的話語全落在一個結實的懷抱裏。
不顧公孫晴的咒?,水十遙忘我地抱緊她,他再也不放開手,絕對不會再讓這只小白兔從他懷裏溜走。
終於知道先前忍受了多少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恐懼,現在解開了心結,他唯有再也不放開,方能安慰自己熱情澎湃的感覺。
「晴兒,我愛妳,愛得好慘哪!」水十遙脫口說道。
連告白都要埋怨,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當公孫晴理智地這麼想的時候,心情卻再也壓抑不住地狂喜著!
「十遙,我再也不會退讓,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公孫晴說道。
這一切不是水十遙的心意,而是他愛她的決定,當他對她毫不保留那一刻,她也決定要肆無忌憚地愛他。
「晴兒,我也不會准許妳轉身離去!」
「答應我,十遙,不要再放開我的手,讓我的心能夠溫熱地跳動。」
「到死的那一天為止嗎?」
「對!不離不棄,至死方休!」
水十遙沒有回答,卻將公孫晴揉入懷中,就像想要融為一體,雖然知道不可能成真,但還是要傳達饑渴的感覺。
再也不分開,從內裏湧出的勇氣和溫柔,讓公孫晴幸福得快要不能呼吸。
幸福好真實好真實,能夠感覺到這種無比的幸福,公孫晴感謝上蒼。
這一輩子,就和這個男人長相廝守下去吧!未完的情緣還有來生和來來生,她要毫不保留地還給水十遙。
「十遙……十遙……」公孫晴甜甜地呼喚道。
回應她確認般的呼喚,水十遙把她抱得更緊。「我在這裏,我會一直在這裏。」
「十遙,我欠了你三條命,一次是被你釣回來,一次是被你搶回來,一次是被你救回來,你要我怎麼還?」
聞言,水十遙拉開兩人,英俊的面容開朗一笑,讓公孫晴看得更是迷戀,四方天地之中全被他所充塞。
「我要妳公孫晴眼中只有我水十遙一個男人,沒有期限,無止無盡地還下去,再加上利息,我要永世和妳糾纏!」水十遙惡狠狠地說道。
欠命還命,欠人還人,公孫晴是他的!
水十遙霸氣而又恐怖的宣告,卻讓公孫晴笑容更甜更美,就像春天的陽光,是那麼晴朗!
「你好霸道,可是我喜歡。」
「晴兒,妳可願意和我成為結髮夫妻?」繞了好長一段路,水十遙總算能夠再度問道。
「我是水神的妻子,我生是你水十遙的人,死是你水十遙的鬼,這是註定的事情,我絕不會反悔!」被感動漲滿的公孫晴忘情地回答。
在眾人鼓噪之中,水十遙擁吻公孫晴,所有想說的話語,還想承諾的事情,就讓時間去證明一切吧!
好甜美的感覺,愛情和幸福就在不遠的地方,公孫晴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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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水十遙和公孫晴沉浸在兩人世界,濃情蜜意、難捨難分的時候,突然,一陣譏笑的拍手聲傳進男人的耳膜。
那隱含殺氣的聲音,讓他反射性地將心上人護在身後,定睛一看,殷小玄皮笑肉不笑地走來,眾人不敢硬觸其鋒,自動閃到兩邊去,一旁她的丈夫白藏表情則是非常 詭異。
公孫晴被吮吻得不知今世是何世,忽然被水十遙警敏地保護,也迅速回復神志,清明的大眼睛不解地望向面帶雷霆的殷小玄。
殷小玄棒打鴛鴦是有緣故的!這個奸商老狐狸,騙走她一半的嫁妝,現在終於能夠如願抱得美人歸,要她不想報復實在太困難了。
若她輕易放過水十遙,她殷小玄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唷,有人衣衫不整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擁抱呢!」殷小玄嘲諷地說。
水十遙眼尖地看出對方來意不善,堂堂地一擺手。「小毒物,現在月亮都上來了,說是光天化日有些不妥當。」
呵呵呵,還知道什麼叫作不妥當啊?她就怕他不知道什麼叫作不妥當!
「水首舵,可知道什麼叫作妥當不妥當啊?」殷小玄陰沈地說。
搞不懂對方葫蘆裏賣什麼藥,水十遙索性望向白藏,只見那富貴優雅人兒除了無奈的笑容,還是無奈的笑容。
看見殷小玄動了大氣,公孫晴想要上前探視,怎奈被水十遙抓緊,他以眼神示意下讓她前去。
既然不能行動,但是唇舌還是自由的,平時活潑亂跳、嘻笑怒?的人變了個樣子,實在讓人費解。
「小玄,妳是怎麼了?」公孫晴問道。
殷小玄氣得想殺人,可是她知道一個更有效的折磨方式,絕對能讓水十遙萬分痛苦。
「喂!水首舵,你可還記得龍族的規矩?你一定記得!請你忍耐,等回到瀧港解決一切,你才能抱緊你的美嬌娘喔!」殷小玄笑著提醒。
就知道殷小玄是黃鼠狼拜年,不安好心眼!
但她一語驚醒夢中人,水十遙全身僵直,連同海吟號上的海員們和白藏也紛紛對他投以同情的眼神。
「水老大,再忍耐一下……」
「是呀是呀,美人在抱卻成柳下惠,水首舵可有的煎熬了……」
「可憐的水首舵,生為男人可難受了,請咬緊牙關撐過去……」
殷小玄說的規矩是個老傳統,了然於心的眾人紛紛勸說,可是公孫晴從未經歷過這些,自然又是一頭霧水。
「小玄,什麼規矩?」公孫晴問道。
殷小玄稱心如意了,決定好心地告訴公孫晴,還有什麼挑戰和關卡正等在他們面前。
「凡是龍族之人婚姻嫁娶,都要經過公開的『儀武』,絕不能私下解決!水首舵辜負了太多姑娘,恐怕得先打個你死我活,才能娶妳進門抱妳上床,就算不死也會少了半條命吧!」殷小玄呵呵笑道,還抄著蓮花指指向水十遙。
公孫晴明白殷小玄言下之意,先前情事是人不知鬼不覺,現在搞得眾所皆知,她紅著臉看向水十遙,只見男人艱苦地點了一下頭,證實殷小玄所言不假。
「水首舵,既然留在這裏也沒別的事情要做,那咱們趁著今天風向正好,趕快回瀧港吧!」殷小玄涼涼說道,看著水十遙想殺人的表情,說有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水十遙痛,她快!她忍了三個月,就等這一天平反!
「殷小玄,有一天妳一定會被碎屍萬段,不得好死!」水十遙幽了對方一眼,拿怡然自得納涼的殷小玄沒有辦法,然後只好放聲喊道:「張帆起錨開拔,全速回瀧港!」
公孫晴聽著男人堅定果斷的話語,感覺著手心傳來的陣陣溫度,幸福就在眼前,無論還要面對什麼,她都無懼!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19:53
尾聲
在水十遙迫不及待的快馬加鞭下,只用了三個晝夜的時間,整個水龍隊便回到龍族世居之地瀧港。
這麼短的時間乃是破格之舉,是龍族三百年來從未見過的紀錄!
公孫晴尚無機會仔細欣賞瀧港之美,便在屏翳及殷小玄七手八腳之下,穿上了嫁衣,直奔龍家的祠堂。
龍族宗祠前的比武場,早已人山人海歡聲雷動,高臺上各色武器一字排開,俱在引頸期盼水十遙及公孫晴的到來。
可最有趣的是,除了坐在大位上巧笑倩兮的龍海兒,其他的姑娘大半帶著陰狠的笑容,像要挖穿水十遙的人一樣,含忿帶怨地望著他。
這些天來日夜兼程,比起平日忙了三倍,忙亂到不省人事的公孫晴在狀況外的情勢下,見到這麼大的陣仗,自然疑惑重重。
水十遙含笑回望,無奈地明白今天不但是場硬仗,而且將會跑出相當多讓他為難的情況。
畢竟,當初他為了屏翳,拒絕了各家的姑娘,今天對方要來討公道,他是說什麼也不能拒絕的。
更何況,龍族的婚嫁照傳統本就先須經過比武這個過程,任何人都有權利挑戰他……
只求不要十天半個月下下了床,還能順順利利地舉行婚禮,水十遙就應該感謝上蒼垂憐了。
突然,男人行進的步伐被人拉篆…
水十遙雖然感覺公孫晴的不安,還是笑著將她托給水九方和屏翳、白藏和殷小玄夫婦照顧。
臨上場前,水十遙乘隙偷吻了一下心上人的臉頰,見公孫晴害羞得臉都紅了,他才朗笑出聲。
「晴兒,妳別怕,我去去就來,穿著這身嫁衣,乖乖地在這裏等我回來吧!」輕拂著公孫晴的臉龐,水十遙輕柔說道。
「有你在這裏,我不需要害怕。」發自內心的信任,讓公孫晴毫不懷疑。
看著心愛的男人踏上比武場,為了自己奮戰,公孫晴再看看身上的紅衣,心中有無法言喻的感動。
公孫晴一直以為這身衣裳早已被丟棄,沒想到水十遙將他們相遇時她穿在身上的嫁衣,無比珍惜地保存著。
直到今日再度穿上它,無比的喜悅盈滿了她,完全取代了她上一回痛苦的經驗,她要穿著自己繡的嫁衣,再嫁給他一次!
突地,殷小玄拍手大笑的動作引起了公孫晴的注意。
「哎唷!今兒個時機不好,水老大不知道要怎麼度過美人關,姑娘的怨恨可是很恐怖的!」
「小玄,這是怎麼一回事?」看著周遭極度緊張的情況,公孫晴擔心地問道。
殷小玄笑嘻嘻地轉過頭來,終於覺得一吐胸中怨氣了。
「現在是十一月中旬,大部分的長程航行都結束了,短程的航行還沒出門,是僅次於過年龍族人聚集最多的時候,現在在場邊的那些姑娘家,十有八九曾被水十遙拒絕過,等下都會輪番上場,沒打倒那些人,水十遙不要妄想娶妳進門!」
龍族之人向來大方追求、大膽示愛,所以當初這比武制度除了昭告天下以外,還有讓眾人抒發心中不快、了斷無法忘卻的情愛之用。
所以只要一旦通過比武這一關,眾人即得要斷念,不得再有異議,讓男婚女嫁得到全部龍族人的祝福。
公孫晴聞言一驚,心裏盤算著,現在聚在場邊、正值適婚年齡的姑娘,少說也有百來人,若打了折扣還有八十個人,水十遙無論武功再高,也禁不起這車輪戰!
心中有數,公孫晴便著急了起來,可沒想多久,隨即便轉頭又疑惑地望向殷小玄。「小玄,當初白大爺和妳也有上場嗎?」
殷小玄輕功雖高,其他的武藝皆是應付了事,只比她這個不會武功的人好一點,而白藏乃是商賈世家出生,對這拳腳功夫更是一竅不通。
加上殷小玄有一「禍水天魔星」的渾號,想阻礙她好事的人,必然不在少數,當初她如何能和白藏順利成親呢?
殷小玄一聽,笑得花枝亂顫,白藏則是溫文儒雅一笑。
「那時候想找我麻煩的人比水十遙還多呢!可我告訴他們,我身上沒那麼多解藥,他們一想起我的絕世奇毒,便紛紛打退堂鼓啦!」殷小玄驕傲地說,為她當初不費吹灰之力一事念念不忘。
「新娘若有武藝也能上場嗎?」生活了一段時間,對龍家女人的強悍,公孫晴自然並不意外,只是再次確認罷了。
「不只武藝而已,文武雜學也成,龍族上一代有人以棋藝打敗上來挑戰的人們,讓眾人輸得心服口服!」殷小玄笑嘻嘻地說。
公孫晴點頭頷首,掌心握拳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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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十遙放眼四周,將各家姑娘的百般表情收在眼底,而後放肆地眺向支著下顎的龍海兒坐在大位上冷眼含笑的俏模樣。
龍海兒一望水十遙從浪蕩子蛻變成堅韌不拔的男人,想起對未來的生意有幫助,自然是點滴在心。
無言對望半晌,水十遙對天狂嘯一聲。「對水某人之事有意見的人,儘管放馬上來!」
水十遙這一喊,引爆了周遭的喧鬧聲,男男女女的咆哮聲聲嘶力竭,震動天地,群情激動、熱血沸騰!
姑娘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間,已經有一高挑姑娘飛身上台。互報了名號之後,雙劍齊飛便向場上男人攻去,瞬間刀光劍影齊閃,招招肆無忌憚,只為取人性命而來!
「就讓我左七娘討教一下水首舵的刀法,若你不能打敗我,這門親事就告吹吧!」那姑娘一邊舞劍一邊驕矜說道。
水十遙但笑不語,長刀大開大闔,帶著餘韻巧妙地閃躲,這一開打便是兩個時辰,趁那姑娘越戰越勇,卻因為不耐煩出現間隙之時,水十遙揮刀一刺落在那姑娘粉頸旁邊。
那姑娘還要縱身再戰,長刀卻在她的頸邊畫出一道血痕,可見男人心意堅決,果不留情!
「左姑娘,請見諒!」水十遙說道。
那姑娘眸光流連,然後大笑出聲,按下心情不再癡迷,像片羽毛輕盈地向後翻落下台。
見到一人已經落敗,隨即又有人挑戰,接著一連七、八個姑娘陸續上臺,武藝各有巧妙之處,都不是省油的燈。
水十遙雖然刀法高妙,但是接連迎戰,不能保存實力,又要顧及眾人安危,也漸感體力不敵,經過車輪戰後,身上多了幾處傷口,鮮血流淌在強健的肌理之上,一條條紅蛇讓人心驚膽跳。
他手下留情,姑娘們卻不領情!
龍爭虎鬥戰況十分激烈,不知戰到第幾人,天色已漸昏黃,在紅霞中,眼前的姑娘拿著九節棍淩空劈下,水十遙仰刀作擋向前飛撲,虎口同時間勒在那姑娘頸上。
那姑娘是個乾脆的性子,服輸不再戀棧,隨即轉身下臺。
水十遙此時已是汗水淋漓,又兼之受傷不少,氣血不及,有點力不從心之態。
一感覺到這態勢,水十遙轉頭深情回望公孫晴憂愁的面容,便又湧起無限的力量!
若是今天能名正言順娶她進門,將來就不會再橫生枝節,不會有無謂的紛爭了!所以他怎麼能在她面前像只狗熊一般倒下呢?這實在太不光彩了,今天得要讓她風風光光地嫁給他,嫁給一個戰無不勝的英雄!
「若有人對水某人的婚事還有所指教,請不吝賜教!」水十遙又挑釁地放聲喊道。
聽那口吻狂妄不堪,突然間,喧鬧的眾人向兩邊分開,從中走出一個虎虎生風的矯健姑娘,那人款步上臺,無人敢與之爭鋒。
「既然水首舵如此說,那就讓仇玲瓏來向您討教一番。」
仇玲瓏乃是仇家拳師寶貝傳人,拳法乃是龍族第一,見她登臺,水十遙自然不敢掉以輕心,正當全神貫注嚴陣以待,那仇玲瓏卻不動反笑。
「仇姑娘是何打算?」
女人心海底針,上了比武場卻不擺出陣勢,連水十遙如此精明都不能洞悉,於是放聲問道。
「這麼一個一個打下去,就算打個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不如我和水首舵來個商量,你讓我打三拳,仇玲瓏便服輸離開,成其好事。」仇玲瓏含笑說道。
水十遙一瞇眼,心裏一思,旋即點頭。
的確如她所言,這麼下去沒完沒了,而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仇玲瓏一見水十遙首肯,凝神聚氣便往他胸膛一掌,頓時地崩山摧般的轟然巨響從水十遙精壯的身體發出!
只見男人雖然不動如山,可是一抬頭,一口鮮血卻從嘴中噴出,但仍然不肯後退半步。
「水首舵果然是人中之龍,再讓我兩拳……」仇玲瓏笑說。
比武場上一男一女互下相讓,只見水十遙 鼓動內力防禦,而仇玲瓏又是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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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公孫晴囍紅的身影沖出來,橫隔在水十遙和仇玲瓏問,若非仇玲瓏及時收手,沒有半分內力的公孫晴只怕會被打飛出去,還會筋脈全斷。
水十遙一見公孫晴沖了出來,方寸大亂血脈逆流,無法眼睜睜看著她擋在面前,他無視自己可能會走火入魔,決定要出手救人。
在極危險之際,水十遙卻見公孫晴回眸一笑,城府極深的笑容,不知為什麼卻安定了他慌亂的心情。
光憑著眸光交流,水十遙就可以相信公孫晴不是莽夫之勇,於是他放心地調息呼吸。
見水十遙吐納如常,公孫晴方才安心,回過頭來面對另一個女人。
「晴姑娘,仇玲瓏不願對一個不會武功之人動手,請妳先行離開。」仇玲瓏俠氣地說。
只見公孫晴眸光一凜,隨即迎上前去一拱手,威風凜凜的模樣驚駭了在場所有的人。
「龍族的比試,不論是用什麼技藝都可以嗎?」公孫晴朗聲問道。
「這是自然,若晴姑娘擅長什麼,不妨讓大夥兒指教指教,也省得水首舵一人,早晚不支倒地。」仇玲瓏代表眾人說道。
聽說晴姑娘將水龍隊管理得服服帖帖,若要比這經理之道,其他的姑娘也是強中手,她不見得能討到便宜。
「既然如此,他是我的男人,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他的。」
向來沒有使用漢語說這兩句話,公孫晴表面正經說道,內心卻波濤洶湧,不禁回望水十遙,男人也正用情不自禁的眼光凝視著她。
兩人心頭一陣潮湧,在對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摸樣是那麼地無懼溫柔,一個心中不再退讓,一個心中不再放手,各在心裏發誓說道。
各家姑娘看這兩人情生意動,嫉妒之情又起,想向公孫晴挑戰的姑娘個個是躍躍欲試。
「不知晴姑娘會什麼?先讓咱們瞭解一下,好知道該派誰迎戰!」人群之中一個姑娘大聲喝道。
聞言,公孫晴回過頭來,從發上抽出一物,在夕陽光線之下,閃耀反射著紅光。
眾人一見又是一陣抽氣,公孫晴嫣然一笑。「公孫晴不會刀劍,也不弄拳腳,在各位姑娘前面賣弄,只會貽笑大方,可是公孫晴的針線功夫還算能夠見人,就用針線活兒和各位討教吧!」
屏翳見公孫晴這麼說,忙拿出她送的繡圖,飛躍上臺在眾人面前展示,決心幫忙這個堅強的未來弟妹一個小忙。
「這是蘇繡雙面圖,做工精細華麗無人能及,若各位向來只拿刀劍的手指能拿針線,屏某人也要開這個眼。」屏翳說道。
龍家女子經年累月鍛煉身心,買賣技巧、功夫武藝不輸任何男子,可這針線活計是各個姑娘的罩門,她們能夠識貨,自個兒卻從來不會這女孩兒家的手藝。
說也自然,她們不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花時間耐心的功夫,何曾有時間機會培養呢?
瀧港唯一會做針線的外族女人花好好,早已是海翔號岳權嶽首舵的妻子,此時正抱著孩子在一旁甜笑,更不會跳出來接受挑戰。
眾人所學無用,只能愕然,可剛才已誇下大話……
正在眾人對峙之時,一陣爽朗的笑聲大作,循著聲音望過去,只見向來嚴肅自持的龍海兒笑趴在扶手上。
好個公孫晴,這麼個險招,她居然想得出來!
「既然無人能夠挑戰公孫晴,自然算是他們贏了!」龍海兒冷眼巡視,見灰心喪氣的姑娘們無言可辯,堂堂說道,「我,龍海兒,以龍家少主的身分,宣佈水十遙和公孫晴結為夫妻!」
龍族宗祠頓時爆發最激烈的歡呼聲,水十遙一聽大喜過望,便將公孫晴抱入懷中。
這一刻,他方真真正正擁有她,普天下有多少情緣,唯有她能讓他如此快樂!
「晴兒,妳可是我的妻子了!」水十遙心滿意足地說。
在傍晚的風聲當中,公孫晴沒有回答,激動的情緒讓她說不出話來,唯有嗅著男人的氣息,感覺他的力量包圍著她,任這一切太過真實的感覺將她帶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可她卻明白她的愛情和未來,已經牢牢和水十遙纏繞在一起,她已經足夠堅強去接受他,也不會再退讓,只會緊緊去抓住--
註定是他們兩人的幸福!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27:49
【書名】水皇的祭品
【作者】光澤
序
秋天又到了,秋高氣爽好入眠,秋季美食滿街都是……
(肥仔光被肩頭升起的鬼火一燒,猛然回神!)
鬼火「青」了肥仔光一眼:「等讀者大人們拿到書,都已經是冬天了,妳在這裏喃喃自語秋天多好幹嘛?」
肥仔光委屈地縮到桌子下:「可現在真的是秋天,外面秋風送爽,不出去太對不起自己了,而且人家好想吃螃蟹……」
(見肥仔光又陷入幻想,還滴下口水,鬼火嫌惡地又再噴火!)
鬼火冷哼:「妳想好下一本書的大綱了嗎?」
(肥仔光一聽跳了起來,因體積過大,將桌子撐爆!)
肥仔光拍拍木屑,一副驕矜自滿樣,下巴抬得半天高:「可別瞧不起我!我已經構思完接下來兩本書了!」
鬼火再度冷哼:「哦,『構思完』?那妳已經『寫完』了嗎?」
(鬼火字字諷刺,肥仔光體無完膚,向四面八方噴油……不不不,是噴淚!讀者大人們看到的火油柱是幻覺!)
肥仔光哭號:「讀者大人們,我愛您,可是我好想出去玩呀!」
鬼光三度冷哼:「妳要是自作主張,餓死我們兩個,那妳就試試看!」
(肥仔光瞬間停下金華火腿,背影淒涼落寞,鬼火勝利地一笑!)
鬼火:「知道輕重就好,還不快恭恭敬敬地向讀者大人們問好,順便介紹一下主角們!」
(聞言,一書生男子還有一運動少女快速沖出來!)
兩人迫不及待,異口同聲:「肥仔光,趕快推銷一下我們呀!」
半晌,肥仔光幽了鬼火及兩人一眼:「我不說,你們能奈我何?」
(一火二人啞口無言,肥仔光操起蓮指狂笑,下一秒往海裏沖去,海水濺起十層樓高,海水倒灌之後定睛一看,肥仔光已消失無蹤!)
書生男子:「看來之前的主角所言不假,作者老在發瘋……」
運動少女:「唉!而且總是自以為有趣,插科打諢飆冷笑話,聽得我臉都綠了!」
書生男子:「先別管他了……」
(兩人眼光交流一下,齊向讀者大人們施了個大禮!)
書生男子:「請讀者大人大人有大量,忘了先前看到的瘋戲!」
運動少女:「由我們來感謝您挑了這本書,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水皇的祭品》!」
一男一女忙跑上臺揭開戲幕,誠心為您隆重獻上明代古裝喜劇!
楔子
明朝永樂十五年十一月福建月港沿岸
萬里無雲,太陽高掛天空,碧藍的海反射著刺眼的光線,入冬以來雨雪交織,今兒個是五隻手指就算得完的珍貴晴天。
雖然風和日麗的南方不若北方寒冷,但若是小看這天氣,沒穿禦寒衣物,包管凍掉一層皮,抱著藥碗過上好一陣子。
這個季節吹的是好風,正適合往南行,海面上反常地停泊了十來艘船隻,大白天就下了帆,令人好生疑惑。
其中一艘最富麗堂皇的船上,數十個海員們百般忙亂,舷邊船帆影子底下,卻有個滿身花紅衣裳的男人倚臥錦榻之上,一雙長腿懸在船舷,大手搭著一支釣竿,左手覆在額上閉目養神,僅用紅絲束起的發絲滑落甲板,蜷成個墨漩。
男子看起來說有多悠哉,就有多悠哉!
此時,一抹黑色嬌俏身影迅雷不及掩耳地來至男人身邊,抬起纖足就踹向那慵懶人兒。
男人沒有張開眼,但在危急之際,打了聲呵欠,微偏了偏身,有驚無險地避開了攻擊。來人也不放棄,只差沒有站上錦榻,繼續使力地踹,男人左閃右閃,總能化險為夷。
「水十遙!你給我醒來,我的老公咧?把人還給我!」殷小玄剛睡醒,發現白藏不在房裏,便怒氣衝衝地來找人。
在龍族那麼多船隊中,水龍隊海吟號的首舵是出了名的懶散,但海主子哪兒不挑,偏偏把他們派來這裏!
不能好好過上幾日新婚夫妻的恩愛生活,白藏就又開始忙碌,玩樂至上的殷小玄當然無法不憤慨。
身著東洋浪人和服的男人低笑一聲坐不起來,繪染深淺不一、無數朵紅花的衣襟大開,露出精壯的胸膛和腰身,看得他人臉紅心跳,他也不以為意。
一張過分俊美的臉龐,輕佻浪蕩地笑著。「找老公找到我身上來了,小毒物妳要改嫁嗎?」曲解她的意思,水十遙調笑說道。
「呸呸呸,真是個不要臉的男人,本姑娘一點也不想嫁給你!你哪一點比得上我能幹的白藏啊?」
就算殺了她,她也不嫁給這個滿肚子算計、玩世不恭的男人!豔麗的殷小玄斜睨水十遙,滿腹的不以為然。
對面的男人卻無視她的漫天怒氣,反正,一懶天下無難事哪!
船上放著一個商鬼不用,還要供殷小玄這個禍水天魔星搗亂,算盤怎麼打都不合算,他好歹是龍家堂堂一個商隊的首領,絕對不做賠本的生意。
「就因為他手腕一流,所以我請他上岸去談一批上好蘇繡的價碼……啊!好一個浮生半日閑啊!」水十遙瞇著笑眼,半吟半歎。
殷小玄和水十遙根本是同類相忌,彼此是死對頭,沒想到龍家少主龍海兒卻讓他們跑一趟長程西洋生意,得朝夕相處一年三個月。雖說有得玩就好,但一想到她的老公被使喚來使喚去,她打從心眼裏一百八十萬個不爽快。
沒道理她的老公要讓別人玩嘛!但主子的命令又不能違逆,她只好找水十遙出出氣!
「你再這麼玩下去,會有姑娘願意嫁給你,本姑娘把頭剁下來給你當腳凳子踩!」殷小玄恨恨地說。
水十遙媚眼一蕩,雙手反撐在臥榻上,沒有半絲贅肉的精壯身子向後一靠,遙望天際,又是鬆軟地一歎。「早晚有機會踩妳的頭!不知道好不好踩呢?」
「你敢!」
「我也是應君所請,才剛說過的話,妳現在就要反悔啦?唉!我真是為白公子叫屈,娶了妳這個反復無常的小毒物,是他命中的劫難!」
聞言,殷小玄怎經得起人家說她配不上白藏?氣得一雙小手握緊,十隻手指喀啦喀啦作響。
但她正要動手,水十遙卻雙眼一亮。「沒想到我這姜太公釣魚,也能有魚兒上鉤,真有意思!」
水十遙伸了伸懶腰方起身,喜好新奇事物的殷小玄立刻把剛才的過節拋在腦後,也忙湊到了船舷邊,看看釣到了什麼魚。
男人的手一松一緊有節奏地拉動魚線,過不了多久,一個小小紅點漸漸變大,眾人眼一定,嚇了個心驚肉跳,哪里是一條大魚?那是一個人哪!
那人入了水十遙的眼,他的刀劍眉心頃刻緊皺。海員們個個迷信的很,最怕這種觸黴頭的預兆,他為龍族之民,長年在天有不測風雲的海上討生活,自然也信幾分。
「真不吉利,馬上就要動身前往南洋,開船前卻遇上流水屍,來人啊!拿一桶鹽來。」水十遙一邊說,一邊仍是繼續轉動魚線。
「水老大,你怎麼還收線?把魚線給切了吧!」殷小玄嘟嘴嫌惡地說道。
「這魚線可是萬年天蠶絲,難得的極品,堅韌無比,再頑強的魚都拉得起來,我懶得再上回聲穀討這魚線了,能回收多少算多少!」水十遙說道。
男人臉不紅氣不喘,輕鬆地轉動絞盤,將那人吊離水面,提到五丈七尺高的船舷,正要抽刀斷線,卻聽見一陣吃水的咳嗽聲。
「咦?人還活著!給我、給我!」殷小玄興奮地說道,一面假裝沒有看到水十遙的反對眼神,一面將人拉上船。
那人全身繁複衣物吸飽了水,殷小玄拉不住,只好鬆手讓那人重重地砸在船板上。
水十遙低頭一看,一個清秀女人一身大紅嫁衣,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蒼白如紙的臉上,表情十分痛苦;但即使是這樣,還是看得出來她十分美麗,瓜子臉蛋小巧秀氣,楚楚可憐的神態,讓人禁不住憐愛的心情。
可這美人是活的,活的人就要吃飯,海吟號可養不起廢物……
水十遙心念一轉,想到開支增加,單手提起女人的衣領,緊接著就要往外丟出,殷小玄連忙抱住水十遙看起來單雹實則健壯的臂膀,阻止他將人丟掉!
「水首舵,這漂亮的姑娘還活著,就留著讓我玩嘛!」殷小玄連忙說道。
「船上不缺美麗的裝飾品,妳要玩,拿一面鏡子看自己不就成了?」水十遙擺明不同意。
此時,附近的船員們紛紛上前拱手。
「船老大,這姑娘穿著紅衣死在船上,她會化成水底厲鬼,害咱們翻船哪!」
「她會死在海底,不會死在船上。」水十遙說道。
「首舵,萬萬使不得,她穿著紅衣啊!」
「平時看你們殺倭寇,也不曾管人家穿什麼顏色的衣裳!」水十遙又說。
「水爺,不成不成,她是個穿紅衣的陰人,龍族老祖宗傳下來的吉兆啊!」
「殷小玄,妳脫掉黑色的衣服,去換紅色的來!要有紅色陰人還不簡單,殷小玄也是母的。」
水十遙隨口敷衍著眾人,他剩下一隻手沒法捂著兩隻耳朵,船員們的碎碎念聽得他有些疲 憊,而且他一直提著個女人,實在有些懶了,想要儘早擺脫掉這個「廢物」。
大夥兒一點都不體諒他的辛苦,他是首舵,得負責船上的盈虧啊!
突地,在不可開交的吵鬧聲中,有個虛弱的申吟響起。
「您要吃了我也可以……」公孫晴幽幽轉醒,努力地說道。
眼前這個如天神一般俊美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河伯嗎?
水十遙手上的姑娘忽然張開一對水靈的眼睛,清澈透明得讓人印象深刻,眾人無不讚歎,正提著她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真正引起水十遙的興趣的是她眸光底層更強烈的情感,他不明白那是什麼,只覺得有些特別。
「妳在說什麼?」水十遙問道。
聞言,公孫晴艱難地說:「殺了我、吃了我、毀了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是水神的祭品、河伯的新娘,我是屬於您的人,是屬於您的鬼……惡!」
公孫晴還沒說完,便又吐出一口腹中海水,咳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海員們一聽,全都倒抽了一口大氣。
祭品?神妻?首舵什麼不好釣,沒釣到加菜的魚就算了,居然讓這麼一個燙手山芋上船,眾人皆不知所措。
「哇!水老大你真厲害,如此難得一見的事情,都能被你遇上!」殷小玄毫不隱藏地訝異說道。
水十遙打了聲呵欠,既然她找的人不是他,他懶得再想。
「姑娘,妳認錯人了。」水十遙殘忍地說完,便準備要鬆開五隻指頭。
神智不清的公孫晴一聽,緊緊抓住水十遙的手,求生的意志讓她爆發有生以來最大的力量,向來只拿繡花針的手指,在水十遙精壯結實的手臂上挖出十個窟窿眼兒。
「水神,我非嫁您不可!我什麼都肯做,我要一輩子服侍您,不要拋棄我……我發誓,我眼中只有您,再也不會有別人了!」公孫晴求道。
要不是水患,她也不會被挑中成為河伯的新娘,她一定要嫁給他,這是她的使命、唯一的祈望……
水十遙懶洋洋的雙眼中光彩一閃而逝,隨即恢復淡然,卻轉向殷小玄。
「呵呵呵,殷小玄呀殷小玄,這是現世報,我可有個漂亮的腳凳子了。」水十遙笑著說道。
「你在說什麼呀?」說得快忘得也快,殷小玄早已忘卻先前賭咒之語,天真浪漫地問。
「有人要嫁給我,她是從天而降的新娘,所以妳找個良辰吉日,把妳的頭砍下來吧!」水十遙笑咪咪地說。
殷小玄瞬間臉色鐵青,但公孫晴卻笑開了臉。「水神,您真的要娶我嗎?」
水十遙的眼睛一轉,將周遭眾人驚惶的臉色盡收眼底,不在乎地頷首。
她名喚公孫晴是嗎?她的眼裏將只有他一人,再也不會有別人身影是嗎?
很甜蜜,也很誘人的條件--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沒有比這個更昂貴的條件了,娶她又何妨?
「沒錯,我的妻子就是妳了!」水十遙任性地說道。
咚!咚!咚咚咚……
海員們聽見首舵答應娶水神河伯的妻子,有幾個人當場嚇暈了過去,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殷小玄,都為了這浪子男人的發言而震懾當常
這可是天大的消息,她向來認定水十遙會終此一生就這麼無根漂泊、遊戲人間下去呢!
公孫晴聞言一笑,全身無力地掛在水十遙手上。
「那麼……我……我有一個條件,請夫君一定要答應我……」公孫晴斷斷續續卻執著地說道。
水十遙神情複雜,挑眉一笑,英武闊氣地道:「說!」
「小女子姓公孫,單名一字晴,乃漳州光武鄉人氏,鄉民男女老少幾百人,近幾年來水患頻傳……」
「然後?」看她神情有異,水十遙問道。
只見公孫晴柔和的笑顏轉為冰冷,眸光炯炯,如兩朵火焰熊熊燃燒。
「殺光他們!殺光那些不伸出援手,卻將無依無靠的孤兒推下海的鄉民們!」
公孫晴語畢,便再也支撐不住地昏死了過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2:07
第一章
半夢半醒的公孫晴只覺搖搖晃晃,就像躺在母親安全而舒服的懷抱裏,是那麼堅定柔軟。
風吹不堯雨打不入,再也沒有恐懼和哀傷,無憂無慮的歲月、曾經被爹娘捧在手心的生活,讓她好懷念……
繡廠的床鋪不但寒冷而且長滿跳蚤,許久沒有躺在這麼溫暖舒適的地方,讓她壓抑許久的眼淚徐緩地溢出眼眶。
娘,您死了之後,晴兒好寂寞啊!
爹死前留下的遺產,也被壞心的鄉民們給霸佔了,虧您曾教導晴兒針線女紅,要不然晴兒早就餓死、凍死在街上了。
其實餓死、凍死了也好,總強過被人推落海吧?
河伯娶妻原本被選上的是繡廠王老闆的女兒,但王老闆看她沒有爹娘,便在她的飯裏下了迷藥,待她一睜開眼,已經穿上她自己繡的嫁衣,就要被推下海了。
無論她喊破了喉嚨解釋,那些鄉民依然事不關己、不痛不癢,好像只是來看熱鬧的,興奮地看著她被推下海。
她向來認天知命,不怨天不尤人,每天由早做到晚,帶著欣羡的心情為他人作嫁衣裳,一件繡過一件,從沒想到她會被人這般欺侮作賤……
她好恨沒有半分力量的自己,好恨那些殘忍的鄉民,她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們的事啊!他們憑什麼視她的生命如草芥?
她要報仇!她一定要報仇!
「水神已經答應要為孩兒報仇了,就算無緣再聚,爹娘請在黃泉之下瞑目吧!晴兒會在水神的身邊好好活下去的!」伸長雙手想抱緊漸漸遠去的父母身影,公孫晴在睡夢中哭著說道。
一陣搖晃,公孫晴在哽咽之中醒了過來,她揉揉酸痛的眼晴,仔細地瞧了瞧四周的情況。
光線從門框穿入,幽暗的房裏什麼都看不清。
她擦幹滿臉淚水,奮力起身,大紅嫁衣還是穿在身上,泡了海水後變得黏膩膩的,一個站不穩,她撲倒在地,椎心刺骨的疼痛傳來,讓她的眼淚又蹦出眼眶。
公孫晴恍惚地摸著自己的臉,溫熱的眼淚在她的手指蔓延開來,大腿的疼痛也是如此地真實。
她以為她死了,嫁給了一個俊美的水神,他還允了她的要求……難道,那只是一個夢嗎?
公孫晴倏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門板撲去。
她一推開門,太陽的閃耀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待她習慣了那光亮,眼前人來人往各司其職,樹狀大船帆被海風灌飽,乘風破浪地在平穩的海面上飛翔!
天頂有很多的海鷗,還有一隻紅色的海鷹正在翱翔!
公孫晴錯愕地發不出聲音。這是一艘大船,她沒有死……那她的仇要找誰來報呢?
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一般,公孫晴抹了抹淚水,便挺直腰杆往船頭走去,仙風道骨一般的凜然模樣,讓眾多海員自動分道,雙眼圓睜地看著她,全都不敢或動。
一介嬌弱姑娘散發出無比的魄力,逕自走向船頭,低頭看著高得嚇人的底下,藍色的海 被船撞碎成一個又一個的白色浪花,片刻便消失無蹤。
公孫晴堅毅果決地抿著唇,屏住氣息、張開雙手,囍紅的身影像片楓葉往船下縱身一躍!
強風穿過她的衣袖,發絲揚在腦後,她不似向黑暗墮落,反似在無邊的湛藍中飛舞,她一點也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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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的妻子……跳海啦!
在眾人驚嚇的目光中,有一紅色的身影也緊跟著躍下。
在千鈞一髮之際,水十遙攔腰抱住公孫晴,右手扯緊隨手抓到的纜繩,粗糙的麻繩磨傷了他的手,反作用力讓他們倆往船頭撞去,發出一陣強大的撞擊聲。。
公孫晴沒有感覺到預期中的疼痛,距離海面只剩十二、三尺,抬頭一看,卻見昨日的水神怒視著她。
一滴滴溫熱的血液沿著繩索落下,打在她的臉蛋上,蜿蜒滑入她的口中,讓她嘗到血腥的鐵銹味,
水十遙緊緊抱著公孫晴,熾熱的體溫和冷冽水氣成為對比,她掙不開他的懷抱,不停地感覺到生命的氣息和他身上的幽香。
感覺到她在掙扎,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執意求死,水十遙怒從心生,像是要勒斷她的腰一樣抱得更緊,直到感覺到她的身體和他的密不可分,凹凸有致的玲瓏曲線在他身上磨蹭!
「該死,妳在幹什麼?」水十遙咆哮罵道。
聞言,公孫晴搖了搖頭不答,一副難以形容的失神模樣。
「水老大!沒事吧?馬上就把你們拉起來!」殷小玄站在船頭喊道。
水十遙平時深藏不露,但是危急的時候,動作比豹子還快。嘻嘻,差一點那個精巧美人就魂歸離恨天了!
海員們聽到叫喊方回神,急忙將兩人拉起。
水十遙凝視著癱坐在地上的公孫晴,臉色鐵青地在她面前蹲下,少見地動了想教訓對方的念頭。
不料小女人一抬起臉,卻用盡全身力氣地揚起手往他俊容一揮!
響亮的聲響回蕩在空氣之中,被打偏了臉的水十遙緩緩回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全身怒氣騰騰,想將她生吞活剝。
「女人,妳是在幹什麼?」水十遙咬牙說道。
眾人從未見過水十遙動這麼大的脾氣,全都大氣不敢吭一聲。
只見公孫晴垂手冷笑了一聲。「誰教你多管閒事?你憑什麼攔住我?」
差一點點就能見到水神了!她不知道下回是否還能視死如歸?
水十遙瞇著雙眼。「我水某人看不慣有人在我船上輕生。」
「那你弄瞎你那雙眼呀!那你就可以視而不見、眼不見為淨!」
那些村民能眼睜睜看她被推下海,這個男人為什麼不能?
看公孫晴臉色愴惶,水十遙更是憤怒。
這女人分明是狡辯,看她渾身戰慄就知道她不是真心求死,只是出於無奈用死來解脫。
「看妳抖成這個樣子,還敢說妳想死?」
「你憑什麼管我的事?」
「哼!憑我是妳的丈夫。」
「哈哈嶺,我的丈夫是水神,而你、不、是!」想起空洞的誓言,公孫晴搖著頭瘋狂地大笑。
她從來沒有如此放縱過,但她卻控制不了崩潰的理智,只想狠狠地毀滅掉一切美麗的東西,包括眼前這個華麗無雙、面如冠玉的男人。
他身上流著的是溫熱的血,他只是一個凡人,而不是能完成她殘暴心願的神明。
水十遙輕舔了一下唇,掛上一抹冷酷微笑。
「妳知道這裏又是什麼地方嗎?」水十遙用力扳起女人小巧的下巴,那力道恰巧剛好能強迫隱隱作痛的公孫晴非得看著他不可。
「願聞其詳。」公孫晴一個字一個字說道,那模樣像是恨透了眼前的男人十輩子般。
「呵!這裏是龍族的商船水龍隊,這艘船是海吟號……」水十遙說道,成功地看到公孫晴瞪大眼睛。
很好,她的眼睛終於恢復昨天的模樣,是那麼清澈透明而又強烈,不再蒙上一層死亡的灰塵。
她看起來柔弱,卻根本是個倔貨,倔貨就應有倔貨的樣子。
在一旁看著兩人對峙的殷小玄,從一富貴人兒的懷裏溜出來,迅速蹲下來把水十遙的手指扳開,看著小美人被捏疼了,喜歡漂亮人事物的她也心疼了。
「水老大,小姑娘像花朵一樣又細又嫩,哪經得起你這麼用力?妳別怕!他是……」
古靈精怪的小姑娘正自嬌滴滴地說道,卻被吃驚的公孫晴給打斷。
「你是水十遙?沿海的居民都知道,龍族年輕一輩之中,戰船首舵岳權、商船首舵水十遙,都是傳說中不世出的天才,是當今海龍王獨生女兒、龍家少主--龍海兒的一雙手腳,我朝海禁甚嚴,唯有龍家是海上霸主能自由來去,朝廷也拿龍家無可奈何……」公孫晴手指比著水十遙,喃喃說道。
龍家海龍王和大明天子分據兩方,朱家雖是陸上的皇帝,但是要送往西洋或東洋的貨物,非得經手龍家保護,否則絕對無法通過沿海倭寇燒殺擄掠那一關。
東南沿海一帶繡廠裏所有的繡品,近年來幾乎都被水十遙搜刮一空,鄉民吃飽了沒事幹,私下有一說--只要有了水十遙,龍海兒經濟來源便再也不愁,遲早會對當今皇上起了叛逆之心。
只是她沒想到如雷貫耳的水十遙是這等漫不經心,一副慵懶閒散的模樣,還穿得怪模 怪樣,雖是風流倜儻,卻是荒誕不經。
但是,若這個男人肯幫她,有什麼仇報不了的?
看水十遙眼底也閃過疑惑,殷小玄笑著問道:「小姑娘,原來妳不是一般無知的鄉民,居然知道這麼多,妳是什麼來歷?」
水十遙望著公孫晴咬著唇瓣不答話,狂浪地笑了聲,再度扳著她的下巴。
「公孫晴,怎麼,妳還想要死嗎?死了只會讓那些鄉民更加地開心,註定成為一個弱者!連死了都是一個弱者,妳不會覺得不甘心嗎?」水十遙不留情面地說。
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哪!公孫晴拚命地搖頭,現今之計,只有眼前的男人能成全她。
「幫我報仇……夫君。」公孫晴紅了臉,不得已地道出羞恥的話語。
想報仇了嗎?很好!又是昨天那個燃燒的眼光……
「公孫晴,妳的眼中可是只有我一個人?」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不情願地點頭。
下一瞬間,水十遙左手一個巴掌往公孫晴臉上揮下,小女人踉蹌了一下,眾人又是一驚。
清脆的聲音,像尖刀一樣插在公孫晴的耳膜上。不知為何當眾被侮辱,她漲紅了粉臉瞪著水十遙,只見男人雲淡風輕地微笑著。
「這一掌是代替妳的父母教訓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任意毀傷,他們辛辛苦苦生妳、養育妳,不是為了讓妳去做這種事。如果妳還能感覺痛楚,就要明白他們會痛上一萬倍。」水十遙含笑教訓道。
雖然他刻意節制,確定她不會太過疼痛,但那一巴掌打下去,他卻感覺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
原來近乎凍結的心,還是有感覺的……
公孫晴一聽,眸光黯淡。
「我再也不會覓死尋活……」公孫晴頓了一頓,又抬起頭恨恨地說道,「我發下毒誓,眼中心中將只有水十遙一個人,絕對不會再有二心,若違誓天地為證,死不足惜!相對的,夫君也要為我報仇!」
她需要力量,而眼前的男人有權有勢,她要將自己獻給他,以換取她想要的一切。
聞言,水十遙大笑了起來,火紅色的衣袍下襬翻飛著,笑聲十分刺耳,讓公孫晴非常難堪。
無論她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些話,她那專注於他的眼光,讓他莫名激昂亢奮,冰雪塵封的心又融化了些,不過……
「妳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妳以為妳有這個價值嗎?」水十遙笑著問道。
意料之外地,對方直截了當地搖頭。
她,一無所有,唯有這個身子和她的心而已……
「你要我怎麼做?」公孫晴羞憤地說道。
「於私,妳是我的妻子;於公,海吟號上不能有一個廢物,妳要吃飯就靠妳的雙手去換齲」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聞言不語,瀟灑地脫下霞帔和多餘衣物,如隆冬中的紅色臘梅,欺霜傲雪清高地看著水十遙。
「有骨氣!副舵,帶她下去幫忙。」水十遙簡單明瞭地吩咐道。
龍族中紀律嚴明,一個副舵領了命帶著頭也不回的公孫晴下船艙,眾人也紛紛散去各自幹自己的營生,唯獨留下水十遙和白藏、殷小玄。
此時,始終噙笑不語,冷眼觀察著水十遙離不開公孫晴的眼光而了然于心的富貴斯文男人開口了。
「船上不缺這個人力,水首舵未免私心自用。」白藏搖著扇子說道。
若不是對公孫晴有心,水十遙就不會留下她,昨天還在沿岸,大可派艘小船送她上岸,再給她幾兩銀子就算仁至義荊
而若不是為了名正言順,精明的他也不會給了她妻子的名分,還讓她在船上工作。
手段很是粗暴,言語很是傷人,但意義卻很深。
沒站在水十遙的首舵立場,是完全不能看穿他唐突舉動下的意含,只是不知那公孫姑娘能不能瞭解了。
水十遙轉過身來,眉眼含笑。哎呀,沒想到還是被人發現了。
「白兄的觀察入微,水某人十分佩服,可,是又如何?」水十遙挑眉問道。
維持一貫的但笑不語,白藏搖搖頭,拉著似懂非懂、心思單純的殷小玄款步離去。
水十遙下意識地撫著右肩,還無暇多想便有人前來請示,他將公孫晴卸下心頭,專心處理起接下來要經手的幾件香料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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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公孫晴骨酸肉痛不知道能去何處,只好又回到水十遙的房門口,待她站了一兩刻鍾之後,她才發現主人根本還沒有回房。
輕輕推開房門,找到燭臺點亮了蠟燭,公孫晴好生打量這個房間,然後便情不自禁地在床邊坐下。
就是這張床讓她回想起母親的懷抱……
正當她在沉思之際,木門突如其來被推開,公孫晴嚇得跳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喘地立待在床邊。
水十遙長長手指提著酒壺,面如飛霞地走了進來。「怎麼不坐下?」
想起早上水十遙是如何待她,公孫晴搖了搖頭,警戒地看著醉得滿臉通紅的男人,既不靠近也不後退。
水十遙不以為杵,在桌邊挑了張椅子坐下,富有閒情逸致地看著公孫晴那張戒備的臉龐。
不知為什麼,他想起柔弱的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公孫晴的面容並非美若天仙,卻有一種天然的風采,清靈之中透出柔媚,倔強之中混合清高,要說一眼便會讓人傾心言過其實,但的確是個讓人感興趣的姑娘。
「聽賈副舵說,妳在廚房裏打了一天的雜,不累嗎?」看她緊張的模樣,水十遙又問。
聞言,男人說的平常,女人卻緊張地縮成一團,腳下一個不小心,直直向床上倒去。
看見公孫晴站不穩,水十遙又俐落地起身想要力挽狂瀾,卻也跟著摔倒,兩個人一起摔進床鋪。
公孫晴羞憤得快要昏倒,她白天的兇狠樣其實是假裝出來的,她不曾和男人這麼接近過,更不要說有肌膚之親了。
被他壓著的那股熱烈氣息再度包圍著她,一想起自己開口說要嫁給他,她羞怯難當,加上一些難堪,惱羞成怒的她用力推著男人沉重的身體。
「放開我!就算我答應要嫁給你,你也不能這麼做……你再靠過來我就要咬舌自盡!」公孫晴尖叫道。
水十遙悶聲一笑。「就算妳想行周公之禮,為夫的恐怕無法配合。」
公孫晴也不細想對方語中之意,光是聽到那不實指控,更是又羞又氣。「我才不想!」
「不想?不想要什麼?好一個黃花大閨女,真是不害臊,連巫山雲雨都知道呀!」水十遙調笑說道。
他很熱,熱得快要起火,抱著一個溫香暖玉,卻要當柳下惠,教他男性自尊要往哪里擺呀?
不明就裏的公孫晴誤以為他在笑話自己,卻推不開他的身體,源源不絕的熱浪和男性的氣味就像要腐蝕她的理智一樣:心底出現被玷污的恐懼。
「水十遙,你放開我……」
「妳頭一遭叫我的名字,雖然我喜歡妳叫我夫君,可是換換口味也不賴!」水十遙人越不爽快,就越口無遮攔。
想到先前被鄉民推下海、今早被他在眾人面前侮辱,現在又遭他輕薄,本性剛強的公孫晴一想到無止境的羞辱,便巴不得死了算了……
「在動要尋死的念頭前,先想想妳的爹娘吧!」像能讀心一樣,水十遙埋在美人兒的粉頸之間說道。
火熱的氣息噴在自己敏感的皮膚上,公孫晴雖然生氣卻又不能發作。
她想要變強,這樣她才能反抗這種命運!
「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宰了你這個登徒子!」忘了溫婉禮儀,公孫晴怒道。
水十遙努力支撐起上半身。「歡迎歡迎,水某人恭候大駕……」
水十遙話還沒說完,便被公孫晴一個拐子打中胸口滾到一旁,蹙眉申吟、痛苦不堪,足以讓人心生憐憫。
但只想脫困的公孫晴趁他側身,連忙溜下床,卻發現一件不對勁的事情。
他的氣味和早上一模一樣,有股優雅的幽香,像清淡的紫檀和濃郁的白麝纏繞交織的氣味。
「水十遙,你……喝了酒嗎?」公孫晴皺眉問道。
「妳要陪我喝酒嗎?」水十遙左手支著下顎,輕佻地笑著。
果不出他所料,忍受不了別人言語刺激的公孫晴起身就走。
只是,走了兩三步,她不放心地回過頭,卻看到他閉上雙眼、真真實實痛苦難耐的表情。她在他身上巡了一眼,眼尖地發現項頸後方有異,她下意識地伸手把衣領拉開,男人身上的東洋和服禁不住拉扯,大大地敞開。
水十遙的右邊肩胛骨到精壯的腰杆上,是一整片觸目驚心的瘀血,而他身上的高熱,則是因重傷而起!
「怎麼傷成這樣?」
想起今早為了救她,他重重地撞在船頭上,整日負傷工作,難怪身子會燒成t這樣……
「受傷乃兵家常事,拿酒來!再睡一覺就好了。」水十遙說得簡單,好似他都是這麼處理傷口的。
「船上有沒有大夫?」公孫晴擔心地問。
水十遙笑而不語,手指指向一旁的楠木櫥櫃,公孫晴拉開抽屜,便發現一堆瓶瓶罐罐和油紙包的藥材,她將每個瓶子瓶蓋打開嗅了嗅,最後選定一個白玉瓶子,再看向水十遙冷汗直冒的額頭,自己的胸口莫名其妙一陣悶痛。
有仇報仇,但他救了她,有恩也要報恩,她不能放下他不管!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2:20
第二章
公孫晴打了一盆乾淨的水,坐定在水十遙身邊,才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水十遙的體溫又飆升,堅韌皮膚下泛起一片又一片的紅潮。
按下心中的羞怯,公孫晴緩緩將水十遙身上的衣服脫下,瘀血不僅從肩膀到腰杆,還一路蔓延至大腿,看了她心中著實不忍。
要不是為了救自己,水十遙也不會傷得這麼重……虧他還能夠如常 工作,一般人早就倒下了!
感覺有人觸碰,昏沉的水十遙幽幽轉醒,緊皺的眉心在看到公孫晴後舒緩地展開。
「嗨,妳回來啦?我還以為妳這良家婦女,被我身上的可怕傷痕給嚇跑了……」
公孫晴不理會水十遙的胡言亂語,纖纖素手輕撫了一下傷口,雖不意外但再度聽到刺耳的抽氣聲。
水十遙痛得眼冒金星,幾乎要咬碎銀牙,方能按下那股撕裂般的痛楚。
沒料到她會碰他,她的小手雖然涼快,但觸發的疼痛卻是如此難耐,水十遙又皺起眉,額頭上冷汗濕成一片。
「我也是有人性的人,你傷成這樣,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呢?我先幫你揩乾淨身體然後上藥,你再忍耐一下就好。」公孫晴歎道。
水十遙身子雖然不爽快,但腦子裏卻還算清醒,他打趣地說:「沒想到咱們新婚第一夜,是在為夫的疼痛中度過的……」
正當他說話之時,公孫晴卻擰幹一條手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頸子,一路往下,動作無比輕柔。
在海上討生活受傷乃是家常 便飯,就算有大夫跟著上船,為了處理眾多的傷患,向來是速戰速決,只求不加重傷勢,不可能溫柔到哪里去。
而且他態度惡劣得隨便抓個人都看不下去,沒想到她還肯這般為他盡心盡力,若沒有經過那樣的遭遇,她這樣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一定溫柔婉約、追求者眾……真不知道其他男子是不是瞎了眼,怎沒抓緊這只小白兔?
冰水降低了身體的溫度,她的溫柔溫熱了他的心。
躺在床板上的人發出舒服的嚶嚀,公孫晴卻臉色熱燙像火山爆發一樣,只能不斷要求自己心無旁騖。
非禮勿視,何況是撫摸?二十二年的禮教經驗,現在正在公孫晴腦海中風起雲湧。
雖然師出有名,但是水十遙近乎全裸地趴在床上,皮革般的皮膚每一吋都肌理分明,健康的小麥膚色,讓她不知該把眼睛往哪兒擱才好。
更不要說她拿著手巾不可避免地會觸碰到那身子,腦子裏的轟然大響,更讓她覺得自己不知羞恥,完全不顧男女之防,好似在輕薄人家一樣。
她的體溫不停地上升,被他壓著的綺麗幻想不停地作祟,她心裏慌亂,粉臉上有細細的汗珠,沒有注意到拿捏力道,又聽到一聲壓抑的喘息。
那聲音讓公孫晴再也顧不得禮教束縛了。「我弄痛你了嗎?」
水十遙悶笑著,明明是他救了她,現在卻像狗熊一樣趴著,真是太不光彩了8居然從妳口中冒出這句問話,若傳了出去,我水十遙就不必做人了。」
雖是渾話,但他不想要讓她歉疚,所以又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父母早亡,無人教導公孫晴情事,雖然她不明白水十遙在說什麼,但可以想像在他調笑語氣下必有不堪的意含。
這男人連受了重傷都能這麼不正經,那他白天的舉動,恐怕還是小兒科吧?和這種沒有神經的男人斤斤計較,自己真是小題大作。
「你不要再逞能了,痛就喊哪!小心悶出病來。」公孫晴口氣雖然惡劣,乎勁卻是相反,就像在摸一塊豆腐一樣,生怕用力多點就弄碎了。
「男子漢大丈夫,這種小小疼痛不算什麼。」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挑眉。「是嗎?那就請您好好忍耐吧!」
語畢,公孫晴放下手巾,拿起藥品,卻遲疑了一會兒。
沒感覺到接下來的動作,水十遙回過頭,看到公孫晴為難的表情。「怎麼了?」
「我得推開藥……」
「咱們已經是夫妻,為夫的隨便妳怎麼摸都行……」
他真是沒神經加上自以為是8無恥!」公孫晴罵道。
「這樣算不上是無恥,將來要讓妳不好意思的事情還有更多。」水十遙大笑。
公孫晴氣得想殺了他償命,卻又狠不下心折磨他,拿了一塊帕子,遞在男人唇邊。
他瞄了一眼,卻不動作。「這是要幹什麼?」
公孫晴原不想答,但時間一久,他的體溫又再增加,她不由得還是回答了。「讓你咬著,以免你咬到天殺的舌頭。」
「妳還真慓悍哪!」水十遙笑道。
果真是心地善良的姑娘,可惜臉皮太薄,受不了別人逗弄。但是看她臉紅的模樣,卻又讓他心情大好,連發燒引起的頭痛都好像減輕了一些。
水十遙驀然伸手,卻不是拿帕子,而是抓住公孫晴的纖手,靠在自己的臉龐上摩娑。
「你這卑鄙小人,你……你在做什麼?」公孫晴破口大?,卻因為不敢用力而心軟,害怕自己的掙扎會弄痛水十遙。
「比起咬手帕,美人安撫比較能讓我放鬆。」水十遙認真地說。
看他瞇起了雙眼,好似真能忘記疼痛,公孫晴心一橫,也不再在乎小枝小節,索性豁出去地任他抓著自己的手,另一手倒了些藥膏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推了起來。
明天才能用力推散瘀血,今天先要將藥均勻地抹開……公孫晴感覺到男人身體漸漸地緊繃,明白他雖不說,可是絕不好受。
「痛嗎?」公孫晴問道。
沒有聽到水十遙的回答,手心卻傳來一點奇異的觸感。
公孫晴怦然心動,因為水十遙居然吻了一下她的掌心。
背上的動作突兀地停下,水十遙張開眼望見公孫晴呆若木雞的表情,輕輕呵了一口氣,成功地感覺她的手顫抖了起來。
「繼續吧!我還忍耐得了。」水十遙說道。連他也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溫柔。
公孫晴一聽,方又繼續塗抹,男人長籲了一聲,身體卻開始痙攣。
傷口引起發燒和大規模的疼痛,水十遙全都咬牙忍住,他知道他只要申吟,這女人一定會良心不安。
他是憑著自由意志決定救她,她沒有必要過意不去。海民最驕傲的就是貫徹自己的意念。
可是看公孫晴擔心的臉色慘白如雪,水十遙明白要她不在意,是絕不可能的。
「水十遙,你……」
「我還忍得住,繼續。」水十遙不停吻著公孫晴的手,藉以忘記背後烙燙的疼痛。
片刻之後,公孫晴終於心痛交加地上完了藥,正要察看水十遙的情況,卻發現他鬆開了手。
因為,他痛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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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之後
那絕對不是小小的疼痛,公孫晴自責地想著,一邊顧著藥爐,一邊望著床板上合著雙眼的水十遙。
若不是身體不適,他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就算浮浪了一點,還是遮掩不住他的魅力。
尤其是他在人群之中慵懶地指揮若定,使他更是醒目,很難不去注意到他老用一種微微不耐的表情,犀利地命令眾人行事的模樣。
連在用晚餐的時候,不停來回話的人群,也幾乎讓她看不見他的身影。明明不甚討喜的性格,卻能讓船上的人們信賴。
正當公孫晴凝望著水十遙的時候,他長長的睫毛搧了搧,雙眼慢慢地睜開,一醒過來,便又是一個甜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我睡了多久?」水十遙沙啞地問。空氣中好濃的藥味,讓他頭痛欲裂地醒來。
公孫晴起身推開門,看了一眼天色,還灰濛濛的。「差不多四更天了吧!」
「我昏過去了這麼久?可真是丟人,呵呵……」
聽到水十遙的自嘲,公孫晴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怒。身子骨不爽快是人之常情,怎麼這麼不老實呢?若是他早點說出口,也許就不會變成這種地步……
「下回你還這麼要面子,小心小命不保。」公孫晴不悅地說。
水十遙趴在床板上,高燒讓他的大眼浮著一抹水蒸氣,晶亮閃爍地望著公孫晴,她立刻下意識地回避他熾熱的目光。
「怎麼,心疼我嗎?」水十遙刻意問道。
還沒說完,就聽到公孫晴呸了一聲。「你真是不要臉!」
就算真的心疼他,也會因為他的苛薄言語而消失得一點也不剩!
話一說完,公孫晴打開藥罐子,看了看藥汁的顏色,確認無誤後盛了一碗,然後,不情願地落坐在水十遙身邊。
公孫晴還沒開口,水十遙只是看了一眼,馬上閉著眼將臉埋進繡花枕頭中,徒讓低沉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我睡一覺就好了,不喝!」
「你在發高燒,退燒的藥物對你的傷口有益。」
「不喝!」
不知道他在鬧什麼性子,公孫晴耐著性子,淺嘗了一口手中的藥。「你可是怕苦?這藥一點都不苦,喝一些就好。」
公孫晴好說歹說,水十遙打定了主意不開口,連頭都不抬起來。
若非看在他為了她受傷,她何必這麼低聲下氣呢?心裏正嘀咕,明眸流轉,正好對上案上那一壺酒。
「水十遙,你想不想喝酒?」公孫晴問道。
還以為公孫晴已經放棄,水十遙疑惑地抬起頭,真的看到她拿著酒壺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背後比較不疼了一點,但是口渴的很,那是上好的女兒紅……
水十遙伸手想拿,卻看到公孫晴提著酒壺想要倒入他的口中,也不多想便由她服侍。
公孫晴眼睛閃過一陣笑意,以壺嘴就口,直接灌進水十遙的嘴中。
漫天的苦味在水十遙的口中爆開來,酒壺中的不是陳年佳釀,卻是苦澀的藥湯,還來不及抗議,公孫晴用手覆蓋他的唇瓣,一丁點也不讓他吐出來。
「真沒想到要拿這種對待小童的方法來對付你,堂堂一個船隊的首舵竟然怕喝藥?」公孫晴涼涼地說。既然苦口婆心的勸說無用,那就別怪她手段殘暴了。
水十遙瞇起雙眼,硬是不吞,但背後的藥膏加入少量阿芙蓉,乃是麻醉聖品,讓他的背和手全都麻痹而不能動彈,也不能掙脫她的手。
她一定非要讓他把藥喝下去不可,燒成這個模樣還這麼任性!
「咱們有的是時間,等明天早上有人進來,看你和我僵持不下,而你連一口藥都喝不下去,看看是誰比較丟人。」公孫晴又說。
水十遙兇惡地瞪了公孫晴一眼,硬著頭皮,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口中的藥吞下。
看到藥湯讓他的喉頭起伏移動,她滿意地放開箝制的手。
「為夫的太小看娘子了。」水十遙吟道。藥已喝下肚,只好在口頭上討一個便宜,方對得起自己。
一陣叮鈴笑聲響起,水十遙急忙揚首,沒能來得及捕捉公孫晴的微笑,只看到她淡然的表情。
「你和我小弟好像……」公孫晴懷念地說道。
還是得活下去,別再想了!
爐火不能擱在這屋裏,難保一個不注意,引起祝融爺不開心就糟了。 公孫晴思緒瞬間移換,轉身離開。
水十遙一聽,出聲喚住離去的身影。「妳有兄弟?」
提著爐火的人兒停下腳步,歎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回眸一望。「是呀!曾經。」
公孫晴話語中幾不可聞的哀傷,讓水十遙 掛心,但敵不過藥力發作,他很快便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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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海吟號上的眾人紛紛起身,和晚上的夥伴替換之後,又是一番嶄新的氣象,跟著水龍隊在海面上浩浩蕩蕩地航行。
這時,一抹黑色的身影避開眾人耳目,偷偷摸摸地推開水十遙的房門,靜悄悄地溜了進來。
看著床上躺著一具高大偉岸的身體,豔麗動人的小姑娘掩著嘴偷笑,躡手躡腳地接近,然後,她深呼吸又深呼吸……
啦啦啦,有人可以玩真是愉快呀!
「水老大,該起身了!」殷小玄中氣十足地放聲吶喊。
尖銳的聲音在小小的房內回蕩,恐怕連屍體都會被吵醒,更何況水十遙還活著呢!
哈哈哈,難得有人比她還貪睡,白藏忙著和人議事,她不想吵他,便來鬧鬧水十遙囉!
水十遙驀然驚醒,映入眼簾的是殷小玄調皮的表情,他不耐煩的目光在房內搜尋,卻沒見到那個水靈清秀的人兒。
「公孫晴人呢?」水十遙問道。
殷小玄甩著辮子玩兒,貓兒眼也跟著轉呀轉。
哎呀呀!看那公孫晴一大早就起身幹活,沒想到水十遙卻是中看不中用,真是太悲慘了……
沒關係沒關係,這檔事包在她身上!
「水老大,你該不會是『不行』吧?」小姑娘意有所指地問道。
水十遙瞇細了眼睛,想掐死眼前的小姑娘,只是看在白藏的份上,所以再次饒她不死而已。
「若不想白藏續弦,再一次給妳忠告,關上妳的嘴巴。」水十遙說道。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藥湯實在有效,睡了一覺起來果真神清氣爽,背上的疼痛也降低許多,真不愧是醫怪霜曉天的心血。
水十遙翻身而起,殷小玄連忙蒙住雙眼。沒辦法,白藏很介意她的不拘小節,她不想讓他不開心哪!
「水十遙,你怎麼光著屁股睡覺?」殷小玄哇哇大叫。
水十遙理都不理殷小玄,自顧自地穿衣系發,突然瞥見右手傷口亦被包紮妥當。
「公孫晴人呢?」水十遙再度問道。
「她在羊二叔那裏幹活,都快午時了,現在伙房裏可忙到人仰馬翻。」被人忽視,殷小玄嘟著嘴嗔道。
看水十遙懶得理她,她忙拉住他的衣袖。「水老大,看你體格不錯所以應該是後天失調,來來來,這藥丸子你拿著,就當作我送你的結婚賀禮吧!」
水十遙涼了殷小玄一眼,想也知道那是殷小玄獨門的春藥!水十遙不斷提醒自己,若他殺了這個女人,白藏一定會跟他反目成仇,這才終於又壓下心中殺氣。
「閉上妳的小嘴!」水十遙威脅道。
「這又不是什麼大毛病,幹嘛這麼羞於啟口呢?來來來,我把藥放在床頭,包管你比熊還威猛……水老大,你走這麼快搶命啊?等等我!」
水十遙飛快走著,衣襬似在輕舞,海吟號是他的地盤,他知道哪里能找到人。
下了兩層船艙後,在伙房深處,一個小女人正低著頭專心挑菜、洗菜,水十遙 筆直地朝著她邁去。
只見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忙碌,彷佛他偌大的身子變成空氣般視而不見。
「誰叫妳來這裏的?」水十遙問道。
「就是閣下。」公孫晴手指著男人,失笑說道。
看他怒氣衝天地走來,可見他精神好一點了,但是沒想到他昨天才下的命令,今天卻拋在腦後。
「妳昨天扒光我的衣服,對我這樣那樣之後,就把我丟在床上?」
不願說出丟人事實,水十遙簡單帶過,沒想到四周豎起耳朵的人們全都倒抽了一口氣。龍家首舵、一個大男人,被這樣被一個清麗的姑娘給玩了?
公孫晴聞言臉紅地說:「請水首舵不要破壞小女子的名聲。」
水十遙一對媚眼一蕩,不經意的笑聲能使人醉。「妳是我水某人的妻子,我怎麼會破壞妳的名聲呢?」
「若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妻子,就不要妨礙我幹活。」公孫晴揩幹了手,望著水十遙一副不打算離開的礙事模樣。
「什麼活這麼重要?」水十遙下意識逼問道,未意識到比較基準為何。
公孫晴倨傲地立著,一點都不打算退讓。
是的,她再也不會退讓,她會去爭取她想要的所有東西,用盡全心全力,她需要力量……
「你說過海吟號上不養廢物,我不是廢物,我再也不是軟弱又任人擺佈的公孫晴了,從今以後我要變得更強悍,所以請你不要擋我的路。」
公孫晴眼神熱烈地燃燒,表情堅毅果決,讓水十遙不得不佩服,一個曾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流之輩,也能有這樣的神情。
從來,他只有在龍族的女人中才能見到這樣的表情。
「呵,看來妳不會再尋死了。」水十遙笑道。
「尋死是弱者的抉擇,我是獲得重生的公孫晴,要在龍吟號上安身立命,直到有一天我能報仇為止!所以我要和你約法三章。」公孫晴說道。
她的話成功地勾起他的興趣。「這可有趣,我倒要聽聽看。」
「我答應當你的妻子是一言九鼎絕不反悔,可是,我要先得到力量,直到能和你匹配,而不是依附著你的菟絲花;所以,在我同意之前,請再給我一段時間,可否?」公孫晴清朗地說。
她的精采言論出乎水十遙的預想,他不禁拍手大笑,和她四目相對,燦爛的眼光幾乎要擦出火花。
「真是堅強的女人,好好好,好一個有骨氣的公孫晴,我就等到妳願意的那一天!」水十遙笑說。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7:02
第三章
九個月後
水龍隊停泊在一個異國情調的港口,海吟號戒備森嚴,各方人馬和海員上上下下,如同歷年一般忙碌。
每一年順著洋流和海風,龍家人會將中國的瓷器和絲綢,還有南洋神秘的香料送來此處,讓佛郎機的人們趨之若騖,蔚為風潮。
和前幾年唯一差別之處是,識貨的洋人們目標是一位元東方姑娘,而不是那名俊美的支那男子。
突地,一乘快騎急奔至港口,一名海員拿著龍家權杖迅速通關,轉瞬已來至甲板,朝著一名姑娘拱手。
「晴姑娘,剛從岸邊來了消息,白藏大爺已在回程路上了。」那人恭敬地說。
聞言,正被眾人包圍的公孫晴一身勁裝地轉過身來,長髮簡單地梳成髮辮,讓人感覺乾淨俐落。
「這十來天白爺有沒有遇上偷襲?」公孫晴問道。
「跟去的人回報,有遇上幾遭紅毛子土匪,但哪里敵得過咱們,全員都平安歸來了。」那人又道。
公孫晴微微點頭,朝一旁和顏悅色地吩咐。
「張大嫂,麻煩您帶隊人馬去接應,這段時間風塵僕僕,毛大哥向羊二叔說一聲,準備幾桌好菜幫他們洗塵,順便慰勞一下弟兄們近來的辛勤工作,明兒個要動身前往法蘭西,又沒半分空閒了。」
那兩人領了命便走,一旁等著回話的數人忙又圍了上來。
只看公孫晴有條不紊地一一處理,一邊說還一邊往船艙走去,清點剩餘商品,忙而不亂。
雖然日夜忙碌,但她卻甘之如飴,從早到晚不得休息,好不容易處理到一個段落,已是傍晚時分,公孫晴揩揩汗,找塊乾淨的地方坐下。
一個少年見狀,忙捧來一杯清茶讓她潤口,然後立待在身邊,等侯吩咐。
短短時間內,公孫晴便收服了水龍隊的人心。
凡事一經她的眼,便知她心裏有個天秤,公道卻又體貼,還能轄管水首舵,怎能不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海員們向來不問資歷只問能力,有能者方能眼眾,於是所有人全都心悅誠服地聽她分派指揮。
「晴姑娘辛苦了。」
公孫晴喘了一口氣,看著少年。
「白爺還要多久來船?」心系對方安危,公孫晴問道。
「再過半個時辰便來,張嫂子已經接到人了。」
「臨行前要出的貨都收拾好了嗎?」
「三姑娘帶著人在搬,再一盞茶就妥當了。」
「羊二叔那邊可準備好了?」
「全都準備好了,就在甲板上設宴接風。」
「那……水首舵人呢?」公孫晴緩緩問道。
少年倒退了兩步,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臉色古怪,眼光飄忽不定。「首舵他……」
公孫晴歎了一聲,冷眼欣賞夕陽西下,半晌後才說:「真該在他腳上綁一條鏈子,他又和殷姑娘胡鬧去了,對吧?這兩個人真是天生一對寶,無所不
為!」
若晴姑娘要綁首舵,沒人斗膽敢動手呀!可大夥兒又不能拒絕晴姑娘的命令……
「午時過後就去了。」少年吞吞吐吐地答。
公孫晴霍地起身,勢如破竹地邁步往船下走去。
「跟上來,當我翻譯,那兩句話怎麼說?」公孫晴問道。
一般的應對進退、生意買賣都能勤能補拙,唯獨各方之言要能朗朗上口,需要一點時間熟悉。
她不像這些從小生長在龍家的孩子,個個都能說上幾國語言,而且說得相當流暢從不咬舌。
少年硬著頭皮跟上公孫晴。
「恩勒斯密翁佈署,諾勒斯德呵阿西答紐阿斯。」
熟練地走下甲板,眾人拱手目送,公孫晴帶著少年快步地走著。
港口邊有一排石造的房屋,沿著陰暗的小巷走進去,柳暗花明之後,便是水手海員們尋歡作樂的煙花寶地。
打從離開南洋沿海之後,水龍隊途經爪哇、錫蘭、阿丹、急蘭丹、加異勒和黑暗大地等國,最後來到伊伯利亞半島的佛郎機。
雖然女人們從黑髮黑眼變成紅發綠眼,但是公孫晴早已見怪不怪,循著聲音往最熱鬧的店家走去。
只剩半個時辰白爺就要回來了,船隊的主人和他的妻子居然沒待在船上?昨夜她才交代過他們今天不得離船的!
公孫晴口中反復念著那兩句話,沒花上多少時間,就在一處歌舞喧嘩的酒樓裏找到那個俊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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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油燈散發惑人的光線,忽明忽暗之中群魔亂舞,女人們穿著色彩鮮豔的暴露舞衣,手持特殊的樂器翩然起舞,狂野不羈。
一身赤緋衣物的水十遙和女扮男裝的殷小玄,正躺在一群紅頭髮白皮膚的美麗女人中間,叨著水煙喝酒作樂。
「水首舵,這佛郎機的女人真是漂亮,要是臉上的斑少一點,就無懈可擊了。」殷小玄評論道。
*水十遙如貓般優雅地斜倚在西洋牛皮榻上,歪著頭觀賞舞娘們跳舞。
「真是浮生半日閑哪!」
一聽到水十遙的話,殷小玄剛喝進口的酒「噗」地一聲噴了出來,水十遙靈巧地閃開,還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
花枝招展的舞娘們,忙拿著手巾幫兩人擦拭著。
「小毒物,要喝酒就好好地喝進肚子裏,別全送給了這張桌子。」水十遙說道。
「什麼浮生半日閑呀!若不是公孫晴,你哪有這麼優閑的日子好過?人的潛力真是驚人,沒想到她不讓鬚眉,海吟號上上下下大小事情,她一學就會,真是便宜你了!」殷小玄挖苦道。
水十遙上輩子一定燒了很多好香,才會又有白藏又有公孫晴來協助他!真沒看過哪一個首舵能做得這麼輕鬆,平時睡到日上三竿,靠岸便上酒館玩樂。
一聽到公孫晴的名字,水十遙不自覺眉開眼笑。
他也沒有想到她理解力驚人,進步得這麼快,上船九個月,她已經能夠掌握大半事情,再加上手下個個都是一時之選,他這個正脾船老大才能夠懶散度日。
「她的確讓人刮目相看,真是了得。」蒸餾過的烈酒讓水十遙陶陶然又醉醺醺地說道。
正在通體舒暢之際,娼館的大門被人用力推開,夕陽的刺眼光線讓酒鄉中的人們全都瞇起雙眼。
紅霞光線中,一個窈窕身影步踏雷霆地走來,束袖綁腿長髮辮,桃紅色短衣覆在渾圓的柔軟上,小蠻腰間系著一條松花色長汗巾,因著主人的迅馳而在脂粉堆和酒香中飛揚。
待眾人習慣了光線,眼前未施胭脂卻更加明眸皓齒、冷冷微笑的正是公孫晴本人。
「說人人到,晴姑娘今兒個辛苦了,勞動您大駕真是於心不安哪!」水十遙說道。
俯視著笑得不知死活的水十遙,公孫晴也不發作,看著他身旁一大群散發敵意的姑娘,習慣成自然地說:「恩勒斯密翁佈雷。」
說完便要伸手拉人,那群鶯鶯燕燕見肥羊還未入口,心有不甘地放聲叫喚,幾個一臉橫肉的彪形大漢聞聲現身,朝公孫晴逼近。
無視緊張情勢,水十遙打了一聲呵欠,殷小玄則張著眼睛等看好戲。
公孫晴慢慢鬆開右手,下一秒卻立刻掏出兩支單管手銃,抵在最靠近她的兩名男人心房上。
這玩意雖小,威力倒是不能小看,龍家工匠極細緻,將火炮改小而能單手拿著使,她一扣機關,眼前的人不死也殘。
不能怪她拿火炮兵器,她不會武功,那也不是一時半刻便能熟練的,只好取個巧了。
「諾勒斯德呵阿西答紐阿斯。」公孫晴輕輕說道。
不光是保鏢們,連那群流鶯全都往後退去,見狀,公孫晴拉起毫不反抗的水十遙,大刺刺地往門外移動。
「親親娘子,為夫的絕對配合,別動這麼大的氣嘛!」水十遙覆在公孫晴耳邊說道。
面對他的挑逗,公孫晴心悸不已。
但她雖然無法麻木,已能不形於色,還冷靜地對著背後仍躺在女人堆中的殷小玄喊道:「殷小玄,妳來是不來?明早就要動身了。」
若她是白藏本人,她早休了這個不守婦道的殷小玄!
殷小玄揮揮手,左擁右抱正開心呢8你們先走,我喝夠了隨後跟上。」
公孫晴說她礙手,留在海吟號上安全些,不讓她跟著白藏出門,她只好自己找樂子囉!
「是嗎?那妳就慢慢喝吧!白藏今天回船,咱們先去法蘭西,若妳陸路追不上,來年夏天還有龍家的船會經過這兒,妳再上船吧!」公孫晴頭也不回,淡淡說道。
殷小玄一聽,慌忙地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著。「公孫娘娘、晴菩薩,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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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面露疲 憊之色,白藏還是引頸站在港口,盼著心愛的妻子,還有水十遙和公孫晴。
好不容易回到海吟號,但沒看到殷小玄,他著實想念。
過不多久,只看到公孫晴帶著愧疚的臉色,羞赧地扯著無所謂的水十遙大步走來,那情景像極老妻抓著老夫來請罪似的。
正在笑想,下一秒,殷小玄使著上乘輕功,踩花踏柳淩空而來,帶著天真浪漫的微笑撲進他的懷裏。
「白藏,我想死你了喔!」相思成災,殷小玄毫不掩飾,興奮地呼喚著。
白藏緊緊擁抱著熱情的殷小玄,過了一陣子,玩味的眼神飄向公孫晴和水十遙身上。
白藏刺探的眼神讓公孫晴臉上熱辣辣的,他是一個相當英俊的男人,和水十遙是不同類型的賞心悅目,一是謙謙君子,一是躍躍狂徒。可是白藏不像那個浪子讓她輕鬆自在,一看到他,她就全身神經繃緊。
「白爺,這一趟辛苦你了。」公孫晴尷尬萬分地說,一邊偷偷捏了水十遙的手背一下,提醒他身為首舵的責任。
水十遙慵懶一笑。「一路平安真是萬幸,有白兄出馬,必定大賺一筆,咱們上船好好喝一杯吧!」
嗅著殷小玄發上的酒香,看著水十遙面如飛霞,白藏鷹眸閃過一絲揶揄。
「看來水首舵今天喝了不少,麻煩你關照小玄,也有勞公孫姑娘打理繁忙船務了。」白藏禮貌說道。
言下之意卻是兩人尋歡作樂,將苦差事都丟給公孫晴。
白藏所言不假,懶得解釋的水十遙也不否認,看著他緊擁殷小玄,突然心有所感,放任地伏低身子覆在公孫晴耳邊。
「小晴晴,今天考慮的如何?咱們的婚事要不要順便辦一辦了?」水十遙曖昧地說。
打從他答應不強迫她之後,公孫晴便照著三餐一而再、再而三地聽到這個問題,就算快要會背誦了,還是讓她心跳加速。
男人的氣息帶著酒香溫暖地騷動她的耳貝,又酥又軟的語氣更是讓人心馳神蕩,加上他含笑的面容如此俊美,怎能不教人目眩神迷?
雖然公孫晴的心強烈鼓動得快要衝出口,但是她裝成沒事人樣。
「小女子尚未想好要如何報仇,恕我不能同意。」公孫晴說得自然,也不意外看到水十遙 過分失望的表情。
「咱們要一天又一天地拖下去嗎?」水十遙抬眼失望地問。
聽出他疑問語氣中的遺憾,公孫晴正要上船,旋身回眸一笑,髮辮在半空中劃了半圈落下,在薄薄暮色中綻放動人的韻味。
「水首舵天天上酒家煙花之地,看來也很開心啊!」公孫晴話語中隱約有股醋味。
有殷小玄全程在場,除了喝酒以外,相信他什麼也沒做,也知道他什麼也沒做,可是那些姑娘貪戀他的眼光,還是讓她心裏頭有個疙瘩。
九個月來,公孫晴慢慢在轉變,她近來不加思考的嫉妒話語,使水十遙心情十分愉快。
看來公孫晴是在乎他的,她眼裏有他就好,強摘的瓜不甜,甜美的果實需要耐心等待。
「那可不然。」水十遙搖著手指辯駁道。
聽著那聲「不然」,公孫晴更是不以為然。
水十遙不藏私地教導她所有船上事務,時間越過越久,她才發現他根本只是在找個替死鬼幫他幹活,自己逍遙愉快。
從發現這個事實的那一天起,公孫晴就不再抱持多餘的感謝,只剩下感激他讓她安身立命而已。
在繡廠裏拿著繡花針的那十年,她從來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在船上生活,天地是如此之大,而她不再是個微不足道的繡娘。
「那從明天開始,船上就省掉這條花銷吧!」公孫晴輕輕說道。
水十遙瞇起雙眼,公孫晴越來越精明,他倒是幫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埋怨的同時,內心蠢蠢欲動的感覺日漸強大,不知何時開始,他比自己想的更在意這個姑娘。
「我這不是養虎為患嗎?」
聞言,公孫晴笑靨如花。「這叫用心良苦,為了讓水首舵能專心打理船務,小女子不得不狠心這麼做,我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呀!」
水十遙注視著那抹笑容,便知道自己深陷了。
剛上船時,她總是表情凝重,但她自己沒有發現,她最近越來越常笑了。
笑得甜,笑得水靈,笑得讓他動心。
「一步錯,步步錯……」水十遙語焉不詳地說。
公孫晴還來不及反應,水十遙執起她的手,在手掌中心吻了一下。
轟然一聲巨響!公孫晴的腦子一片空白,她什麼都能去學習、去習慣,唯獨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她就失去思考能力……
胸口被一股暖流給漲滿,像浪花衝擊著她的心,一波又一波讓她幾乎快要滅頂。
「妳就趕快答應我吧!我是真的想娶妳為妻,難道小晴晴不想嫁給我嗎?」水十遙放浪笑問。
一聽他調笑的語氣,公孫晴稍稍恢復理智。「誰想嫁給你呀!」心中的甜蜜,讓她心口不一地說道。
看平時正經的公孫晴臉紅得像一顆紅柿嬌言甜語,只讓水十遙想強拉她入房,逼她答應馬上嫁給他。
可是白藏帶了人代他出征耶!得罪了他就沒好日子過了……
水十遙淺笑了一聲,拉著公孫晴的手入席,去為白藏一行人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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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風送爽,秋涼如水,夜已深,海吟號上燈水通明,和星光滿天互相輝映,充滿鹽分的海風徐徐吹拂,船身像搖籃輕輕起伏搖晃,讓人心情鬆弛。
還有任務在身,雖是慶祝,但眾人極度克制,喝了幾杯便收了席,為明天的航行早早休息。
一邊盯著人收拾,公孫晴難掩疲 憊地小聲打了個呵欠,突然,她整個人淩空飄起。
雙腳離地往往讓一般人驚慌不已,但她卻習以為常地靠向那股幽香暖源,浸淫在他的氣息之中。
反抗了幾個月,早學到教訓,知道掙扎毫無用處,也清楚是誰這麼大膽抱著她,倦極的公孫晴安心地漾著笑,閉起雙眼。
看著懷中乖順的女人,水十遙溫柔地問:「先去休息可好?」
他每日睡到過午方起,現在精神正好,可是她卻是天亮就醒,現在應該非常疲 憊。
「怎麼好先去歇息……」
「不妨,這些雞毛小事就交給他們,妳放下一百二十個心吧!都累了一天了,回房歇歇去。」
一旁的海員看著死命支撐的公孫晴,也忙加入勸說,害她不得不點頭答應,任水十遙 抱著她回房。
船上沒有多餘的空間,加上眾人亦認定他們關係不比尋常,她回的當然是水十遙的房。
習慣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九個月前他們還素未謀面,一見面她就恨透了他,但不到一年,她連讓他抱著都能坦然自若。
這和她內心認定此生她是他的人有關吧?
她這條命,一次是他釣回來的,另一次是他搶回來的,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雖沒有說出口,不過她心裏是篤定的。
但會如此篤定,卻是因為他從不說出口的體貼和尊重,使她打從心底感動。
水十遙是風流種子,卻一點也不下流……一想到此,公孫晴抖了抖眼睫,張開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水十遙……」
「怎麼?」
「沒事,就想叫一聲。」
「呵呵呵,妳好久沒叫我名字了,好懷念呀!」
「這是在諷刺我時時提醒你首舵之職?」
「我可沒有這麼說,晴姑娘想太多。」
「水十遙……水十遙……」
「叫一聲夫君來聽聽吧!」
「呸!不要臉,我才不叫呢!」
「那妳以前怎麼肯叫呢?」
「那是因為……囚為……」
「因為什麼?」
「因為情況緊急,我是被逼的!」
「我怎麼記得次次都是妳自願的,唉!那一喚碎了多少少女芳心哪!」
「自大狂!」
公孫晴咬著唇不再說話,水十遙卻開懷大笑,踹開房門輕柔地將女人放置在大床上。
因為海吟號的貨物最近慢慢全換成了金銀珠寶,擔心有倭寇來襲,陪著公孫晴睡去後,水十遙 便起身提刀巡船一整夜。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7:13
第四章
一夜無夢,公孫晴睡了一個好覺。
她在海鷗的高亢激昂叫聲中清醒,一張開眼,便看到水十遙正專注地凝視著她。
面對面、眼對眼,水十遙和衣躺在公孫晴身旁,神情疲倦,一夜未眠。
還以為這是夢境,公孫晴伸手摸了摸水十遙完美的臉龐,發現真的是他本人以後,害羞地縮回手,用被子把頭蒙住,羞得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公孫晴的反應嬌憨可愛,剛睡醒的她沒有掩飾,也無半分冷淡節制,所有的動作反應她心中真實所想,就像個幼童一樣純真。
看不夠她,他伸手將錦被拉下,看見一個泛紅粉嫩的臉龐。
「睡得可好?」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強自鎮定,看見天亮了,與其在這裏和他大眼瞪小眼,不如起身閃躲反而自然一些。
水十遙看見小美人想逃,長腿一挪,便跨在她的腿上,沒有弄痛她,卻牢牢壓制著。
「睡得可好?」水十遙刻意再度問道。
水十遙有的是閒情逸致和公孫晴耗,可是今天要往法蘭西出航,公孫晴無法再賴下去,扁唇欲怒。
「我睡得一點都不好,可以了吧?」公孫晴說著違心之論,急忙想要下床。
水十遙眸光一凜,挑眉朗笑,調戲說道:「既然沒睡好,那我陪娘子再睡一覺,包管妳是好夢甜眠,要不然做些親密運動也可以,如何?」
看著公孫晴越來越紅的臉龐,他說得更是百無禁忌。
早就知道他是個登徒子,可是從沒想過他是這麼「大方」的登徒子,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公孫晴又羞又氣,轉眼間抽出藏在枕下的單筒火炮,也沒細想,直截了當抵在水十遙的眉心上。
原以為這樣能嚇退他,讓他收斂一點,可臉皮極厚的男人卻打了個呵欠,動也不動,看准了她急著起床,也看准了她絕不會按下機關。
「讓我起身。」沒法子,公孫晴只好開口說道。
「說句好聽的來聽聽,為夫的就讓妳起床,還幫妳梳洗更衣,如何?」水十遙 變本加厲說道。
公孫晴瞇眼咬牙,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殺了這個禍害!
「說句好聽的嗎?水首舵死後要火葬,還是土葬?或是把你丟在海裏廢物利用呢?怎麼樣,這話好不好聽啊?」公孫晴語氣柔美,內容倒是充滿詛咒意味。
「咱們還沒洞房,怎能讓妳守寡?為夫的在天上看著娘子獨守空閨,可會心疼;但若死後同寢,也倒是美事一椿。」水十遙並沒有被嚇退。
這傢伙是從哪里學來這些下流的話啊?
公孫晴翻了翻白眼,放下火炮,猜想她這一輩子大概都鬥不過水十遙。
一輩子?一輩子和這男人在一起……
和他長相廝守雖然可能每天都氣呼呼的,但是絕對不會無聊吧?也好,省得老了之後相對無言,那樣反而糟糕吧?
老夫老妻天天吵架,拿著火炮追來追去,搞不好孩子還得來勸架……不知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一想到活靈活現的情境,公孫晴瞅著水十遙,不經心地微微一笑。
那一抹微笑情深意重,瞎了眼才會看不出來,水十遙十分滿足,長腿挪開了讓公孫晴起床梳洗,而他則偎在床板上,目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一想到時間緊迫,公孫晴坐在椅上急忙編發,卻看到水十遙亦坐了起來,將她的腳拉起放在他的腿上。
正當她詫異之際,水十遙拿了綁腿的繩子,自動幫她系綁了起來。
「妳鮮少穿褲裝吧?漢族的女子大部分都穿衫裙,每次看妳綁褲腳,都快摔成倒栽蔥了。」沐在公孫晴驚訝的目光下,水十遙解釋道。
公孫晴紅了臉。他沒有說錯,為了在船上行走方便,她總是一身簡裝,可她每天早上都要和這身衣服拉扯一番,尤其是綁腿,她老是做不習慣。
「我又不像你們,生下來就是天南地北地跑來跑去,成年的姑娘家當然是穿裙子嘛!」公孫晴倔強地說。
水十遙聞言一笑,綁妥了一隻腳,便又換了另外一隻腳。「那以後我天天幫妳綁,可好?」
聽他的話正對上她适才的心思,公孫晴又紅了臉,急急忙忙地編完頭髮,也不道謝扭頭便要離開。
正要逃跑,松花汗巾子卻被人抓住,公孫晴只好回過頭來,看著一臉笑意的水十遙。
「怎麼,還有事嗎?」她快快問道。
她已快羞死,他怎麼還不放過她?她好想找個地方冷卻一下過熱的腦袋。
水十遙這次倒是安分守己,也不吊公孫晴胃口,便開了金口。
「我看殷小玄拿了一條手巾,上面有妳幫她繡的花,她昨天在酒館裏,不停地在我面前晃呀晃地炫耀,妳說該怎麼是好?」水十遙期待地問。
那針線活計是她做來打發時間的,沒想到他會和她要這東西。
「那不過是個玩意兒,又不值得什麼。」
「在我心中卻是無價之寶。」
他慣常說這種甜言蜜語,但這蜜裏調油的話卻讓她莫名其妙地開心,又有一點點害羞。
真糟糕!這乍喜還羞的滋味,好讓人心神不寧……
「你喜歡什麼花色?」公孫晴假裝不在意地隨口問道。
「只要是妳繡的都好,我都喜歡。」水十遙甜蜜地說道。
公孫晴燒紅了臉。「那也得看我高興,有空就幫你繡囉!」雖然拿喬地說道,心裏卻在構思花樣。
但她才不要告訴他呢!讓他知道她這麼在乎他,那她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公孫晴說完,奪手搶了汗巾就跑,沒看到水十遙在她身後笑得柔情萬丈,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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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紅潤的臉頰,公孫晴先到伙房一趟。
龍吟號上人人不愁吃穿,餓了就到伙房用膳,由於晚上要巡邏守夜,確保安全,所以伙房也是排了三班日夜輪流,務必要讓眾人吃得飽飽的。
下了兩層船艙,不停和經過的人打招呼,終於,公孫晴看到伙房的頭兒羊二叔,忙走向前去。
「羊二叔,糧倉的食材可還夠不夠?接下來咱們十天不能靠岸,若是短缺什麼,我現在趕著讓人去買辦。」公孫晴不是為了享用早膳,而是在意存糧問題而來。
水十遙將白天船上大小事務交托給她,以利晚上徹夜巡邏,他累得睡了,這種小事情她還關照得到。
「水首舵交代在下要盯著晴姑娘用餐,請您先開動吧!」
羊二叔不苟言笑地盛了碗白粥、挑了幾碟小菜,將公孫晴按在椅子上,然後便坐在對面,瞪視著她開始用餐方才回話。
雖不明顯,但四周卻出現壓低的笑聲,公孫晴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又再度熱烈地鼓動。
幸福就是這種甜蜜的感覺吧?公孫晴羞澀地喝著粥,心思千回百轉,總不脫「水十遙」三個字。
克盡職守的羊二叔確認公孫晴吃完小菜、喝完最後一滴粥,才拱手說道:「俺盤算了二十天的食料,晴姑娘請放心,這伙房絕對不會開天窗的。」
「這就好。嗯……羊二叔……」放下心來,又想起什麼,公孫晴結結巴巴地說道。
「晴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看了看四周,愛看熱鬧的人們好像少了一點,公孫晴這才低聲問道:「羊二叔,水首舵他有沒有吃點東西?」
向來板著老臉的羊二叔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慢慢變成微笑,只是他太少微笑,所以看來有點詭異。
這姑娘好!很善良,配得上他從小看到大的首舵。
「水首舵五更天的時候來喝了碗粥,還吃了兩塊肉末燒餅,晴姑娘不要擔心。」羊二叔答道。
叔伯輩的怪哉反應,讓小女人更害臊了。
「我沒有擔心他,只是怕他餓著了倒下,造成大家的困擾罷了。」公孫晴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突然,殷小玄放肆的笑聲出現,嚇得公孫晴像個被捉到做壞事的小孩。
黑衣小姑娘豔麗的臉龐不斷逼近,看起來十分奸詐狡猾,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公孫晴。
「看你們郎有情、妹有意,我的好藥還白放在床頭,可真是浪費了。」殷小玄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地說道。
她確有資格狂字,那藥確是珍品,可惜量少所以有行無市,一粒可以叫價一兩黃金以上。
公孫晴初聞那藥只覺得乍舌,可是這種姑娘間的私密話題,她又不知道該找誰聊,只好去問殷小玄,沒想到從此以俊,殷小玄抓到機會便驪心他們之間的情事,讓她掉入一個前所未有的難堪境界。
知道公孫晴不如自己坦蕩蕩,殷小玄將她拉到偏僻之處。
「怎麼,我不是告訴過妳該怎麼做了嗎?」殷小玄關心地問。
她太過分的關心和執著,讓公孫晴更加尷尬。「晚上他又不在房裏……」
水十遙看起來吊兒郎當,實則不然,看他特地變更作息時間,只為在晚上加強巡守,便讓公孫晴另眼看待。
更何況,男人天天問她要不要嫁,她拒絕習慣了,一想到要接受,她便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裏忐忑不安……
又不只限於晚上!殷小玄被憨直的公孫晴給打敗了。
「那事情不見得要在晚上做啊!你們一清二白是不會有結果的,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殷小玄說道。
「就先擱著嘛!又不急……」哪有自個兒主動的道理?
「不急才怪!等到了法蘭西,妳可知道這一趟來護船的是誰?」殷小玄認真說道,表情少見的沉重。
「我和他之間的事,會和來接船的人有什麼關係?」公孫晴雖然心中湧現不安,但還是斬釘截鐵地說。
「這妳可就錯了,像水老大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到現在都還未成家呢?龍族中有多少姑娘想嫁給他啊!若那些姑娘真的打起來,絕對是一場混戰。他之所以沒有成親,是因為他曾經心有所屬。」為了公孫晴好,殷小玄乾脆坦白說道。
「他曾經心有所屬」這句話,像是瞬間抽幹了公孫晴的血液,讓她幾乎站不穩身子,殷小玄趕忙要扶,卻被她斷然拒絕。
「那姑娘是誰?」公孫晴啞聲問道。話都已經說了,乾脆就講白了吧!
「才不是什麼姑娘,那個人是有夫之婦,風龍隊海鳴號的首舵屏翳,也是水九方的妻子,是水十遙的大嫂!」
消息太過震駭,公孫晴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失神地離開。
殷小玄看著公孫晴的背影,似笑非笑的眸子閃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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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知道水十遙心有所屬之後,又已過了三四天,水龍隊按原定計劃離開佛郎機,正在前往法蘭西的路上。
一切順利,除了公孫晴的心不在焉外。
天氣明媚晴朗,小女人水靈的雙眼卻迷惘地望著無垠的海、沒有邊境的天,沒有歸屬的心彷佛跟著迷失了。
她沒來由地信任他,現在卻如被背叛了一樣。如果他已經心有所屬,他怎麼能對她好,又怎麼能不斷要她嫁給他呢?
可最應該責怪的是自己!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她心已傾,再也收不回來,連開口問個究竟都沒有勇氣,生怕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她會更加痛苦。
天地之大,紅塵俗世裏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水十遙……」公孫晴喃喃地說。
突然,一陣溫暖籠罩了她的身體,熟悉的香味再度彌漫,她下意識地反抗,掙脫他的懷抱,躲到一旁戒備地看著那張俊美的臉龐。
水十遙打量著公孫晴的臉色,心中疑惑卻沒有答案。
好不容易讓她習慣了他,但自從離開佛郎機之後,她又返回兩人初識時的情況,像只會咬人的小白兔,他連靠近都不能。
這一點讓他非常不滿。
「小晴晴,妳是怎麼了?」悶著想不會有答案,水十遙直接問道。
平常男人喚她,總是讓她心裏暗喜,但現在她卻又甜又苦。
「不知道水首舵有何事吩咐?」公孫晴冷淡問道。
平時她語帶諷刺、夾槍帶棒是一種生活情趣,可現在這份冷漠就讓人打從骨子裏寒沁沁的。
「妳先叫我的名字,怎麼反問我有沒有事情找妳呢?」知道公孫晴吃軟不吃硬,水十遙 拐了一個彎含笑問道。
公孫晴眼睛一亮,又隨即暗下。原來她自己並不知道她已經脫口而出心中想念的名字。
「水首舵恐怕聽錯了。」公孫晴說道。
「我清楚聽到,又怎麼會是聽錯了呢?」
「就當我喚了,那又如何?」
「若是為夫的有什麼冒犯之處,還望娘子直言不諱,這麼不上不下的,倒教我難受得很。」
「原本無事,水首舵不必多想。倒是聽海員們說海象有異,不知水首舵的看法如何?」
不想繼續糾纏,公孫晴轉過身看海,找了個話題岔開,也希望給自己再多一點點時間思考這份心情該何去何從。
水十遙皺起眉頭,亦靠在船舷上,偎在公孫晴身旁。既然她不想說,那他就再體諒她一次吧!
「恐怕有點麻煩,每年此刻這段海域偶爾會有暴風雨,雖然天氣晴朗,但天空卻泛著紅光,清晨雲際還有雷電閃光,一點都不是什麼好預兆,希望別被咱們遇上了。」水十遙說道。
話雖這麼說,但他心知肚明,平安到達法蘭西前有一場硬仗要打,對象不是倭寇,而是大海。
這天氣是雙面刃,運氣好是乘著風加快航行速度,運氣不好是被風給卷住,那滋味可不好受,雖然下令所有船隻加速行進,但看這態勢恐怕是避不掉了。
水可載舟亦能覆舟,正像公孫晴能讓他歡喜亦能讓他憂愁,但為了她,他卻甘願。
相信在劫難逃,凡事都是註定的,水十遙向來不回避自己的命運,因此,他溫柔地看著公孫晴倔強的清秀臉龐。
海天遼闊,他的眼裏只容得下她,正如他要求她眼中只有他一人,他連同心中都被她的一顰一笑給占滿。
不知不覺被席捲,他已愛得萬劫不復,只是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但是別人沒有抓住的小白兔,他是不會讓她跑了的!水十遙心中對著自己發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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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鍾後,風雲變色,雷電交加,原本平靜無波的大海,搖身一變成黑陪猙獰的野獸,對來人張牙舞爪。
海浪滔天、波濤洶湧,狂風暴雨來襲,看起來不是好玩的,海員們無一敢掉以輕心,可是卻連站都站不穩。
要和天鬥,要有大勇,水十遙掌著大舵,看似輕鬆,眼神卻像老鷹一般專注,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大海吞沒。
「吩咐下去,所有船隻散開,各自避風,待風雨過後,以煙火為訊號會合,將帆全部張開,在海浪加劇之前全速前進!」水十遙喊道。
水龍隊十來艘船聽到號角聲往四面八方散開,便見海吟號上白色風帆全數張開,在詭譎的風勢中巧妙地加速前進。
風勢雨勢不斷加大,突然間,一陣大浪打來,將海吟號推上半空中而後重重地落下!
感覺船身強烈震動的情況反常,水十遙右眉一挑,心中暗叫了聲不好。
「船艙底部有問題,去個人檢查情況,馬上回報!」水十遙命令道。
驀然間,公孫晴簡潔俐落的身子出現在甲板上,看了水十遙一眼,倏地進入船艙。
該死,他不是要她乖乖待在房裏嗎?她怎麼出來了?
正在危急不容眨眼之際,水十遙心系公孫晴安危,卻是只能在心中祈禱,穩住大舵不讓船身搖晃。
過了一會兒,在風雨交加之中,他看見海員們從船艙一個接著一個走出來,以人龍方式將一桶一桶的水往外潑。
果不其然,船艙的底部裂開了!
「水首舵,船底裂開了個大洞,晴姑娘正帶著人修補!」一名海員在甲板上跌跌撞撞,任雨水沖刷著身子艱難地前進,來到水十遙身邊報告道。
水十遙心中煩躁,但還是點了點頭。 公孫晴待在船艙裏,至少不會有即刻的危險。
眼下的他,得先想辦法解決狂風暴雨中船隻東倒西歪的問題。
心念一轉,水十遙隨即喊道:「將帆全部降下,馬上下錨!」
得到命令,船員們紛紛動作,風雨越來越強烈,驚濤駭浪不停打向船身和甲板,眾人經驗老到,連忙下帆和下錨。
不料船上最大的一片風帆繩索卻被絞死,眾人無法解開,只見風帆吃飽了風,左搖右晃前傾後仰,水十遙壯士斷腕,決定斷帆求生!
將大舵交給副舵操縱,引刀出鞘,疾如風、快如電地躍上船桅,大刀一揮割斷下方的固定鎖,緊接著又抓住船桅向上一翻,連續幾個翻身之後,他站上船桅頂端用力一揮將船桅砍斷。
只見白色船帆被風一吹,如幽靈般飛走,船身即刻減輕了搖晃。
達成目標,水十遙飛身躍下之時,卻看見風帆飛舞的途徑之上,公孫晴從船艙裏走了出來!
「晴兒,快點讓開!」水十遙撕心裂肺地喊道。
公孫晴循聲轉頭,一片白色陰影鋪天蓋地而來,什麼都還來不及想,她便被船帆席捲,整個人被拖入大海!
水十遙動作快於思考,大喊一聲:「白藏,海吟號交給你!」便朝公孫晴落海的方向拔足狂奔,飛躍潛入海中。
暗潮奔騰的海浪一眨眼間便卷走了兩人的蹤影……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7:27
第五章
好可怕!
水十遙救她,救救她!
她不能死!她連情意都還沒告訴他,她不願意死得不明不白!
溺斃的恐懼經歷再度重現,不諳水性的公孫晴不停掙扎,卻被帆布拉進海底漩渦中,無法呼吸。
咳咳咳……水……好多水……
死寂的海底,海水像墨一樣黑暗,公孫晴體溫不停流失,喝進一口又一口的海水讓她痛苦不堪,意識卻開始朦朧。
正當這個時候,卷著她的船帆卻鬆開,想再見水十遙一面的強烈意志,催動她的求生意志,她奮力地掙扎著,希望能夠逃出生天。
水十遙,我想再見你一面……
同一時間,水十遙不斷向下潛,海面下陰暗幽微,暴風雨讓海水混濁不堪,而且無比冰冷,他焦躁的心卻像是在沸騰,狂暴之情讓他失去冷靜。
公孫晴不會游泳,再找不到她,她就會葬身海底,死在一個莫名地方,孤孤單單的……
可能失去心愛的人,讓水十遙更加拚命,不放過任何一絲線索,剎那間,左方一陣白光閃動佔據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儘快朝那遊去,皇天下負苦心人,那正是海吟號的船帆,捲曲成一個貝殼模樣。想像公孫晴被卷在其中,他抽出鋒利的刀刃劃破船帆,小女人溺水的
艱苦模樣頓時飄蕩在他的面前。
水十遙口對口地將空氣直接喂給公孫晴,卻發現她喝滿了水,一口氣也灌不進去。
沒有辦法,他反手扣住她的腰帶,健壯的長腿就像魚尾迅速向水面劃去,現在唯有浮出水面才能救她一命。
穿過厚重的水幕,公孫晴雙眼迷蒙,感覺自己在飄浮,隱約之間,她看見水十遙著急的表情,更是不情願就這樣死去。
她說過絕不再退讓,連死亡都不能毀滅她對這個浪子的愛意!
就算他心有所屬,她也要義無反顧地愛他,僅是陪在他身旁也好,她要用盡生命,將這個男人的一切刻畫在腦海裏……
來生,她要第一個和他邂逅,讓他眼裏再也不會有其他女人的身影!
公孫晴不想死,可是她無法呼吸!
水十遙使盡全力將公孫晴拉出海面,卻看到她斷了氣息,緊閉雙眸,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就往她腹中用力按壓。
強大的壓力直接衝擊腹部,公孫晴「哇」地一聲吐出大量海水,而後便恢復吸氣,用力地喘息著。
看公孫晴恢復生命跡象,水十遙再也忍不住地抱住她嬌弱的身體。
也許再晚一點,他就要失去她了!
「謝天謝地,我終於找到妳了!」水十遙感激地說道。
公孫晴咳得說不出話來,置身在水十遙動容的話語中,卻讓她好似在極樂世界一般。
狂風暴雨中,兩個人隨波蕩漾,曾經差點溺斃的她,躺在他堅定的擁抱中,什麼都不需要憂慮。
公孫晴撫摸著水十遙的臉,為了讓他放心,努力給他一個微笑。「我的生命,被你釣了一次、搶了一次又救了一次,所以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水十遙一聽,差點熱淚盈眶。「還能和我抬杠,看來沒有大礙。」他開心地說道。
他……他真是沒有神經,她正在和他告白呢!
「是啊!我會一直和你抬杠下去……」公孫晴剛才狠命地掙扎,早已力盡神微,說到後來,語氣幾乎飄散在風雨之中。
看著公孫晴臉色蒼白,水十遙好生疼惜。她的身子太過虛弱,再浸泡在海水當中,肯定會支撐不住,可眼前竟沒有半艘船的蹤影。
水十遙在雷電閃耀的幾個殘影片段中,好似看到遠方有片綠光,他翻身仰臥在水面上,讓公孫晴趴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朝前遊著,朝著最後一線生機前去。
「我正在無聊,得有個人來抬杠才不會睡著,小晴晴,妳可別睡。」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聞言一掀眼皮,又是一朵微笑。
即便是這樣危急的時候,水十遙濕淋淋的面孔還是一樣俊美,愛開玩笑的惡劣性子還是一樣調皮。
她要再多看他幾眼!
「放心,我絕對不會死的,呵呵。」公孫晴倩笑說道。
語氣雖然虛弱,清澈晶亮的眼睛還是一如往常,水十遙笑了一聲放下心,更加快速地往前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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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的海浪聲,隨著海水在岸邊一來一往的回蕩,規律恒常,耳邊還有海鳥悅耳的叫聲……
背後暖洋洋的,而壓著的身軀亦是規律恒常地起伏,還有撲通撲通強壯有力的心跳聲……
海水讓公孫晴的腳和手指有些冰冷,除此以外,她是溫暖的……
公孫晴慢慢知覺恢復,幽幽地睜開雙眼。
像麵粉一樣的白沙,高大的椰子樹,碧海藍天一望無際,綠色的怪模樣螃蟹在沙灘上橫行,七彩顏色的鳥兒追在後面準備捕食。
若世上真有神仙福地,應該就是這裏吧!公孫晴心想。
慢慢地支撐起身體,她驚覺自己正壓在水十遙身上,忙探手察看男人的鼻息,確認他尚在呼吸,才放下懸著的心。
水十遙合著雙眼歇息,墨黑長髮散落在沙灘上,大紅衣襟敞開,臉龐和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就算他躺在一堆海草中間,還是這麼迷死人,這樣不知算不算是紅顏禍水?若是他聽到她用女性的形容詞這麼形容他,肯定又會覺得男子漢的自尊心受到嚴重侮辱吧?
公孫晴柔和地微笑,她是水十遙的人,也是水十遙的鬼,欠了他三條命,她甘願和他三世姻緣,還他的救命之恩。
公孫晴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緩緩地低下頭,想要親吻那致命性感、柔潤厚實的唇瓣……
突地,水十遙忽然媚眼圓張,揶揄地望著公孫晴,眼睛中滿是笑意。
嚇!他怎麼醒了?
看她羞恥得眼神飄忽,樂得水十遙勒緊她的小蠻腰,讓她不住掙扎,反而確確實實地在他身上磨蹭了一番。
架要打,錢要賺,酒要喝,歌要唱,「女人」要抱,「豆豆腐」要吃,才不枉作男人!
水十遙十分慶倖自己佯睡,才能發現她情不自禁的舉動。
「娘子,妳想幹什麼?」水十遙笑問。
被人發現意圖不軌,公孫晴羞紅了臉,用力地捶打水十遙的胸膛。
「水十遙,你好大的膽子,敢玩弄我?」公孫晴惱羞成怒地指控,一反剛才嬌羞模樣。
雖然身強體壯,絕對經得起她這麼輕輕敲打,水十遙還是「哎喙了一聲,蹙眉申吟,狀似受到極大打擊。「好痛……」
想要博取她的同情,可沒有這麼簡單!這個男人說謊向來臉不紅、氣不喘,這可憐樣一定是他假裝出來的。
公孫晴狠下心,又是一拳。「水十遙,你不要再假裝了,這對我沒有用!」
「我是真的很痛……昨天,我用盡全身氣力遊到這裏,不知被什麼東西撞到胸口,現在疼痛得快不能移動了……」
「我不會再上第二次當!」
「好疼……」
「不要再假裝了!」
「真的好痛……」
「真的嗎?」
「真的,小晴晴,來,妳摸摸看這裏,就是這兒好疼……」
「是這裏痛嗎?怎麼個痛法?」
「還有這裏也好疼,小晴晴……」
:這麼痛嗎?怎麼辦,要上哪兒去找藥呢?」
看水十遙拉著她的手,幾乎摸遍了他的身子,全部都在疼痛,她心慌得不得了。
想起他第一次救她的時候,受了極重的傷,好生療養了二十來天,才能完全復原。那時,她雖然沒有告訴任何人,可她是真的心疼,看他隱忍著疼工作,她就心悸胸痛。
在這個沒有人煙的地方,萬一又是那麼重的傷,鐵定會惡化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她應該將藥隨身帶著的……
公孫晴正憂愁不已,忽聞水十遙放浪的笑聲,這才發現,這個男人居然又在玩弄她,再次公然說謊,更可惡的是他竟利用她的心軟!
「水十遙,你這下流……」
水十遙用力一擁,將公孫晴未盡的話語全吞進口中,溫柔而又強悍地吮吻著她的唇瓣。
突來的一吻,又酥又麻的感覺直沖大腦,連腰杆子深處都像被蠟油滴過一樣熾熱,讓公孫晴不可遏抑地激烈戰慄著。
水十遙的雙手緊緊抱著她,讓她感覺到他一樣也在顫抖。
公孫晴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卻蘇醒地回應著男人不停舔弄挑逗的靈活唇舌。
不知過了多久,水十遙結束這個甜蜜的吻,看著公孫晴含著水氣的大眼睛,禁不住感歎。
「水某人在此感謝老天,沒有將妳帶走。」水十遙真切地說道,不帶一絲輕佻。
她的美,她的倔,她的弱,她的強,她的每一分每一吋都牽動著他的心,看她掉下海,他也只能跟著跳下去,因為他不願想像沒有她的日子!
水十遙說得振振有詞,讓公孫晴無法扼抑的滿滿情愛,幾乎快要把她的心撐到漲破。
二十三年來,她的心向來乎靜,從未如此高低起伏過,直到遇上他,她方感覺到心的存在。
讓時間停在這一刻吧!讓屬於他們的幸福永垂不朽……
公孫晴在心中向上蒼祝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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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升,日升月落,好像才眨了個眼,已是兩個晝夜過去。
不知飄流到什麼地方,放眼望去汪洋一片,沒有陸地的蹤影。
在無人島上走了一圈後,不但發現沒有人煙,更是花兩炷香時間便能環繞一遍,看來應是小到連在海圖上根本不可能有記號的小島。
就算水龍隊和海吟號都毫髮無傷,在無邊大海中,恐怕得花上一點時間才找得到他們。
加上水十遙身上攜帶的煙火全被浸濕,完全無法和龍家的人聯絡,更是阻礙了他們被發現的可能性。
即便如此麻煩的情況,公孫晴卻暗暗歡喜。
雖然這島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但水十遙卻發揮了一身本領,憑著一把長刀,獵捕食材、砍柴取暖,件件做得有模有樣。
剛開始,公孫晴還操煩要如何存活,倒是沒想到水十遙雖然懶散,這些事情在他眼中卻只是兒時玩樂,完全難不倒他。
不但如此,島上有清澈的水源,新鮮瓜果也不少,還有大量的漁獲海 貝等待他們取用,飲食的富足甚至比她在繡廠做苦工時還要美味一百倍。
衣食無慮,日子過得簡單,加上島上風光明媚、鳥語花香、溫暖舒適,物欲不高的公孫晴已經別無所求。
更重要的是這個島上只有他們兩人朝夕相對,沒有煩人的船務要打理,也沒有斤斤計較的生意要做,更沒有別的女人來瓜分他們相聚的時間;就算回不去,公孫晴也無所謂,反而更快樂。
這時,水十遙扛著木材走出叢林,便發現公孫晴看著大海淺笑。
「小晴晴,在想什麼想得眉開目笑?真是讓為夫的十分嫉妒。」水十遙笑道。
公孫晴回過頭,看到男人滿身的汗水,歎了一口氣,拿出手巾主動幫他擦汗。
「辛苦你了。」公孫晴感謝地說道。
野外求生困難重重,從一出生便生活在繁華的月港,日常吃穿全靠買賣,她什麼都不會,根本幫不上忙。就算後來家道中落,她靠著女紅,還是能換取
生活所需,因此更是一點求生技能都無。
水十遙享受著公孫晴的體貼,一如往常傲慢地笑了聲。
「龍族之人泰半在瀧港長大,那裏依山傍水沒有人工雕鑿,每個孩子都是小野人,學堂一放學便往山裏跑、海裏跳,這些只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看他說得有聲有色,她不禁羡慕起來。「瀧港應該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吧?」
水十遙不回答,卻突然躺下,將頭枕在公孫晴的大腿上。
「比不上這裏。」他語帶雙關,滿足地輕歎。
因為太過吃驚而錯失了推開的時機,直到聽見那一聲讚歎,公孫晴只能臉紅心跳地任水十遙一覽無遺。
「油嘴滑舌!」公孫晴佯怒說道。
水十遙 閉上雙眼,故意亂動調整姿勢,占她便宜。「我沒有說錯,這裏真是人間福地,不如咱們就喚這裏『極樂島』吧!」
「這裏有什麼好,逃都來不及,還極樂不極樂呢!」他總是這麼荒唐,讓她極度難為情,只好所說與所想背道而馳。
水十遙大笑,習慣了公孫晴總是說反話,知道她也相當喜歡這個地方。
若是喜歡這天然環境,未來等她到了瀧港,想必一定會習慣,再加上和氣善良的人們,她一定會喜歡。
每個流浪的人,內心都有個家,瀧港是他的家,也將會是她的。
「就叫極樂島吧!等咱們回到海吟號,把全部的海圖都加上這個小島,幫它大書特書一筆,以茲紀念。」水十遙舒服地打了聲呵欠,不容公孫晴拒絕,霸道地說道。
陽光穿過椰子葉撒在兩人身上,海風柔和地吹著,忽遠忽近的浪濤聲催人欲睡,身在溫柔鄉,水十遙慢慢感染睡意。
「我的爹爹名喚公孫敬,十六歲考上鄉中秀才,不到二十便已是福建舉人,十八歲的時候和我娘成親,不到一年便生下了我。」公孫晴突然說道。
水十遙猛地張開眼,便看到公孫晴帶著幸福回憶的表情,定定地低頭看他,沒有絲毫閃躲。
相處這麼久以來,她從不願意提起過去,大家只知道她父母雙亡、命運乖違,後來還變成水神河伯的新娘,根本就是活人生祭。
「然後……」像是在引導,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看著水十遙認真的表情,柔美地微笑起來,沒有理由的,她就是想告訴他,所以他實在不用這麼正經的……
真不像是平常凡事不經吾心、逍遙面世的水十遙呀!
知道他另眼看待自己,公孫晴隱隱的歡喜又增加了一些,比起他的吻,他的心意居然更加甜蜜。
看她臉色薄紅陷入沉思不發片語,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信任,水十遙卻捺不住性子,似在催促又不敢踰越地說道:「然後……」
看他小心翼翼,她忍不住地笑了。
「後來,我家又添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我爹在鄉里的富貴人家當西席,日子雖不富裕,倒也足夠。一直到十歲之前,我一直過得很幸福,我爹爹把我當男兒教養,成天教我讀書認字,我娘教我刺繡,小妹天真善良,小弟雖然是個小霸王,但是活潑可愛,一家五口總是熱熱鬧鬧的。」
那真的是一段很幸福的日子,直到多年以後,她還是會時常想起。
家裏一天到晚全是弟妹童真的笑聲,爹拉著她的手拿筆,娘拉著她的手拿繡花針。每到傍晚,等娘準備好晚膳之前,三個小孩子總是吃著涼粉糕,聽爹站在廚房和娘評論時事,或是說有趣的故事給他們聽。
水十遙彷佛想起什麼,忍不住擊掌。「原來妳有弟弟妹妹,難怪妳逼人吃藥的功力那麼高深!」
公孫晴羞羞水十遙的臉。「對呀!你和五歲小孩一樣孩子氣。」
「然後呢?」為了想再聽下去,臉色突變的水十遙只好忍氣吞聲。
「你可知當今皇上的皇位是怎麼來的嗎?」公孫晴不答反問,清秀水靈的臉龐上有一絲哀傷。
「當然知道,他搶來的!朱棣以清君側之名,搶了朱元炆的九五之尊,當年朱元璋將朱棣封為燕王,又讓他握有兵權,卻沒有料到他的兒子會威脅到自己孫子的未來,真讓人想不到他這麼老糊塗,居然能夠打下大明江山。」水十遙譏誚地說。
公孫晴雖然明白龍族之人是化外之民,但聽到水十遙直接喊著皇帝的名諱,還是有點驚心,畢竟那是大不敬哪!
「永樂皇帝即位之後,當代學者方孝孺不肯投誠,被滿門抄斬,牽連無辜朋友,被連誅十族。咱們這種鄉里小民,都偷偷說只要一沾上關係便要殺頭……」公孫晴悶悶不樂地說道。
「朱棣害妳家破人亡……妳恨他嗎?」
聽到「恨」字,公孫晴卻意外地搖頭歎氣。
「我爹爹和方孝孺根本沒有關係,但他因為敬佩對方大忠大義,所以拋妻棄子主動以朋友相稱,捷仁得仁;他死後,我娘過於哀傷,不多久也追隨他而去。那時我年紀尚小,無力保護家產,便逐一被貪婪的鄉人給佔據,我只好到繡廠工作養活弟妹。
有一年冬天酷寒,先是妹妹病逝,後來弟弟也生病了,我無力支付醫藥費,留不住小弟,最後公孫家只剩下我一個孤鬼……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被當成祭品掉下海,來到你的身旁。唯一該恨的,只有那些卑鄙的鄉民,其餘的,都只能說是天意。」公孫晴平靜地說道。
兩人對看無言,唯有樹葉搖曳和浪花拍擊的聲音。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但我還是慶倖妳來到了我身邊。」許久之後,水十遙誠實地說。
他並非幸災樂禍,可若非這麼曲折,他們兩人天南地北,不可能相遇。
公孫晴沒有說話,因為心中有一樣的想法而靜默著。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7:39
第六章
又過了五天。
水十遙說不上有什麼改變,但從公孫晴透露她的身世之後,他更瞭解她,過去的好奇和疑問都有了解答。
她不再像是一塊塊的拼圖,也不像一團看不清的迷霧。
終於明白為何她的見識廣博,又知道她為何能記帳寫字,組織能力優秀,也弄清楚她的溫柔善良是從何而來,更瞭解她的命運原來是這麼坎坷,但她卻能如此堅強地生活下去。
初聞的第一個念頭,是開心她將心門打開,讓他進去,後來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心疼,心疼她所遭遇的一切。
但是,他還是最慶倖老天爺讓她來到他的身邊。
很卑鄙又很過分的感觸,在這樣慘絕人寰的故事下,水十遙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公孫晴是怎麼樣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如果先前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是為了讓他們相遇,他願用盡心力,許公孫晴一個幸福。
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因為他不希望再讓她露出悲傷的表情,她的喜怒哀樂已漸漸主宰了他的人生。
他是個自私的人,絕對的利己主義者,這是一樁最划算的買賣,讓她幸福,他便能置身天堂。
真是合算!如此淨賺不賠的生意,沒有人能抓住的小兔子,他要開開心心地接收了!
水十遙一面製造著狼煙,一面卻像百年老僧般頓悟,將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
「替她報仇,讓她幸福,公孫晴的爹娘弟妹,就請你們將她交給我吧!」水十遙對著海面喃喃自語。
正當他心有所想之時,遠方出現一個小小如米粒大的黑點,他揉揉眼,定睛一看。
盼了這麼多日,終於來了!
「小晴晴,有船來了!」水十遙朝著樹林裏正在午睡的公孫晴放聲大喊。
一陣跌跌撞撞的聲音響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公孫晴急忙走出來,放眼望去,黑色小點慢慢擴大,直到可以辨識船隊的旗幟,她才轉頭看向水十遙。
男人的眼光中有著莫名的欣喜!
「這下可好,看來海吟號沒有大礙,不用多花時間停留,就能趕向法蘭西了。」
「是呀!不會有無謂的開支。」明白懶散的水十遙內心的算盤其實精明雪亮,公孫晴吶吶地說。
這樣幸福的日子,要結束了嗎?自問自答,公孫晴禁不住黯然。
看著他急著想要抵達法蘭西,又想起他心有所屬,她再也無法忍耐地悲從中來。
決定不求回報地待在他身邊,和實際要面對這一切是兩碼子事,特別是在獨佔他之後,似乎格外的難受。
正在興奮之情中的水十遙,並沒有注意到公孫晴的強顏歡笑。
水十遙想的是量入為出,在最短時間內獲取最大利益,方能儘早脫離首舵之名;另一方面,唯有離開此處方能為公孫晴報仇,讓她幸福。
只見水龍隊十來艘船朝狼煙駛來,尤其是海吟號更是一馬當先,還有一段距離,便聽到殷小玄激動的叫喚。
看著水十遙和公孫晴都平安無事,殷小玄開心地快要落淚,忙不迭地向兩人揮手,船都還沒停妥,便跳下船涉水跑來。
殷小玄無限感動地擁抱公孫晴,紅著眼眶看著水十遙,而白藏和海吟號上的眾人也忙下船前來探視兩人情況。
見到彼此平安無事,更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萬幸萬幸!
「小玄,妳別哭啊!」被抱得一頭霧水的公孫晴溫柔地說。
水十遙瞇細了眼,雖然殷小玄是姑娘家,但是看她動作太過密切,還是有點眼紅。
但他的眼紅和殷小玄的眼紅,卻是完全不同的紅法。
「小毒物,許久不見,妳哭什麼?」
看夥伴真情流露,水十遙也不方便太過刻薄,只想趕快問出原委,將她從公孫晴柔馥的身子上拉下來。
只見殷小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水首舵、晴晴,你們快點回來啊!船上忙得翻天覆地,白藏根本沒有時間理我,既然你們兩個人都還活著,馬上將這大小事務雙手奉還!」
感動瞬間灰飛煙滅,公孫晴聞言失笑,看著水十遙青筋暴露,趕忙使了一個眼色,安撫憤怒的男人。
「原來如此,好一個沒心沒肺的小毒物。」水十遙冷冷說道。
終於追上妻子奮不顧身的身影,站在殷小玄身旁的白藏,朝著兩人無奈地一笑。「妳太誇大了。」白藏疼寵地看著殷小玄。
被寵溺慣了的殷小玄,怎麼能忍受白藏的心思全放在別人身上呢?
「白藏,這些責任全是他們夫妻倆的,咱們不用攬在身上,你只要關心我一個人就好了!」殷小玄任性地說。
聽到別人用「夫妻」稱呼他們倆,公孫晴非常難為情,不禁羞紅了臉,偏偏又被眾人注目,只能低下頭不語。
但「夫妻」一詞,水十遙倒是十分受用,只是那言論內容無法抵掉他想殺了殷小玄的想法。
看殷小玄有些過頭,白藏忙拱手作禮。「小玄冒犯之處,還望水首舵和晴姑娘見諒,她是小孩子心性,想什麼說什麼,別和她計較。」
白藏的禮數,讓公孫晴急忙福身。「怎麼會呢?小玄很可愛啊!」
不如公孫晴和白藏兩人的禮尚往來,殷小玄和水十遙則是怒目相向,大有想打個你死我活之勢。
「小毒物,連妳丈夫都說妳幼稚。」水十遙哼道。
「水十遙,你別這麼說……」公孫晴連忙勸道。
「哇哇哇哇哇!白藏,你看水十遙都欺負我,你要幫我討回公道。」殷小玄氣得哇啦哇啦大喊。
「小玄,妳剛才說的也有一點過分……」白藏忙打圓常
「聽到了吧?小心妳早晚被休掉!」水十遙再補一句。
「水十遙,得饒人處且饒人啦……」公孫晴伸手拉住口不擇言的水十遙。
「晴晴,這個沒有口德的男人早晚被天打電劈,如果不想守寡,妳可要再三考慮哪!」殷小玄也豁出去了。
「妳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水十遙開始咆哮。
「小玄,好了好了,別再生氣了!晴姑娘也請海涵……」白藏趕忙道歉。
「白爺別這麼說,小女子擔待不起……」
四人就這麼一邊吵鬧一邊回到海吟號上,臨行前,公孫晴依依不捨地望向兩人住了六日的小島。
在眾人鼓噪之際,水十遙仍然沒錯過公孫晴留戀的眼神,他覆在她耳邊,還偷偷啄吻了一下,看到美人薄暮,忍不住心滿意足。
「有別人在,你不要這麼輕佻……」公孫晴害臊地說。
「別難過,有一天咱倆會再回來,這裏永遠是咱們的極樂島!」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低頭一笑,笑容摻了一點憂鬱。
有了極樂島這一段美好快樂的回憶,無論將來要面對什麼,她都能咬緊牙關度過去吧?
她在心裏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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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暴風雨而延誤了行程,待水龍隊趕到法蘭西第一大港時,風龍隊已停泊在港灣中久候多時。
獲救之後,水十遙馬上派了海鷹送信,才沒有讓風龍隊的人擔心尋找,可還是耽誤了一段時間。
海吟號剛停好,一男一女兩個人輕功一躍,便從海鳴號上跳了過來,非常熟悉地來到水十遙面前。
水十遙忙大踏步上前拱手,「大哥、大嫂,好久不見,這一趟回航,可要麻煩兩位保護海吟號和水龍隊的安全。」
男子不發一語,女子卻搶白說道:「別說這些廢話,十遙,那晴姑娘人在哪?」
女子有些衝動直率的言語,讓水十遙重溫他們過往的相處,聞言一笑,轉過頭向公孫晴招手。
見他召喚,公孫晴款款地走來,凝視著這一方的三個人,她的表情不見任何波瀾,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
凡事不如意十之八九,總是無法盡如人所願,當公孫晴看到屏翳之時,便是這種感覺。
因為想要待在他的身邊,所以想要裝成沒事人,想要咬緊牙關度過去,想要當作沒看見,想要心如止水……
她想了很多很多,但她沒想到,屏翳就像是一顆大放異彩的夜明珠,即使裝在密不透風的木箱裏頭,也無法完全遮蔽它的光芒,反而更引人注目,讓人想一探究竟。
她不但美麗而且明豔動人,雙眼直視著人的時候是那麼真誠柔軟,讓人完全抵抗不了她的熱力。
就像水十遙站在人群中是那麼突出,屏翳也不遑多讓,風華絕代、散發自信,當他們並肩而立之時,唯有「登對」二字可形容。
一見到公孫晴走來,屏翳向前一個箭步,熱情地擁抱公孫晴,拉著她的手,一對鳳眼在她身上流轉,像是期待已久的模樣。
而水十遙站在一旁,神情是少見的溫柔,另一個看似木訥寡言,神韻雖和水十遙十分相似但卻容貌平凡的男人,亦是目露欣慰。
「妳就是晴姑娘吧?整個龍族的人都在傳說海吟號上有個美麗能幹的姑娘,降服了十遙的浪子心。」屏翳開心地說道。
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公孫晴愣愣地看著屏翳。
「屏翳,我不是浪子。」水十遙含著微笑抗議。
「哼!都快三十歲的人了,也沒個安定打算,說你是浪子還算客氣!」
「我才二十有六,尚未三十。」
「跑商船連這舍四取五的道理也不明白?」
「恐怕此時得錙銖必較,要不就吃虧了。」
屏翳耳朵裏聽著水十遙的伶牙利齒,也不理會,仍是抱著公孫晴不肯放開。
這水靈靈的姑娘,若是能讓水十遙安定下來,也是了了她一樁做大嫂的心願,真是喜從天降啊!她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姑娘。
毫不做作的屏翳從懷裏取出個精緻荷包,俏麗地眨了下眼,將一枚渾圓之物鄭重地交在公孫晴手中。
「妳就叫我屏翳吧!我真喜歡妳,這塊玉佩就當作我給你的見面禮,趕緊看看喜不喜歡?」屏翳熱忱地說。
公孫晴看著雕滿吉祥符號圖案、呈現稀罕碧藍的溫潤玉佩,手心還能感覺被緊緊握過的溫度,便可感到屏翳的用心。
若是連自己都喜歡上屏翳,又怎能不去想像水十遙是如何喜歡她呢?
這強大的衝擊讓公孫晴眼前一片黑暗,胸口有一股濁流在翻攪著。
「屏首舵,這禮物太過貴重,小女子不能收。」公孫晴禮貌回絕。
屏翳握著公孫晴的手,笑著搖頭。將來她們可是妯娌關係,不需要這麼生疏客套。
「第一,妳不是我的手下,叫我屏翳就好;第二,妳是重要的人,當然配得上這禮物,這可是十遙的大哥和我特地為了妳挑選的,九方想著妳名字單一個『晴』字,所以咱們來法蘭西之前,先去占城一趟尋這藍田玉,好不容易才找著,還押了一個雕刻師傅上船,終於能及時做好……唉呀!我拚命說這些芝麻綠豆、無關緊要的事情做什麼?晴姑娘,妳只要告訴我,妳可喜不喜歡?」
屏翳一邊說一邊笑,使人如沐春風,她是那種一生下來便討人歡心的人。
喜歡!光憑這份心意,怎麼可能不喜歡?
「喜歡……但我不能收下。」公孫晴老實地說。
屏翳開朗地笑了一聲,素手輕拍著胸膛,好似終於放下懸了無數日的心來。
「只要喜歡就好,快點收下吧!十遙,快一點來勸勸晴姑娘,讓她別再不好意思了,不用拒絕了。」屏翳親熱地喚道。
水十遙拍著額頭翻白眼,給了一個怪表情,好似受不了,但是從那始終含笑的面容,便可以知道他很樂意對方這因親密而導致的無理要求。
他轉頭看了公孫晴一眼,眸光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看來水九方和屏翳已經把公孫晴當成自家人看待,完全接受他們在一起的事實,這是他所樂見的。
「小晴晴,這是我大哥、大嫂的心意,妳只要說聲謝謝,就可以無條件收下了。」水十遙輕輕說道。
公孫晴抬頭還想說話,水九方以手示意要她稍安勿動,別忙著遞回來。「晴姑娘,若還算喜歡,就先帶在身上吧!」
盛情難卻,加上水九方和屏翳如此謙和,公孫晴確實不好再拒絕,只好點頭致謝,先收下那珍貴物事,待之後有機會再奉還。
「那就先借給公孫晴帶在身上,在此謝過屏首舵和水副舵。」公孫晴福了福身,客氣地說道。
聽她還是那麼生疏,屏翳有話想講,水九方卻搖了搖頭,拉著妻子的手,
一陣目光交流之後,少婦便轉換神情,嚴肅隨之呈現。
「十遙,咱們先討論一下接下來的情況,過一會兒,請白兄也一道來海鳴號,咱們先走了。」屏翳說道。
來如風去如風,話一說完,兩個人又回到海鳴號上,只留下一臉笑意的水十遙和心頭紛亂的公孫晴。
「那就是我的大哥和大嫂,他們都是極好相處的人。」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隨口應了一聲,無法繼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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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的小碎花輕撫著船身,微彎的月亮高掛天空,星光閃爍燦爛了整個天際,初秋天氣涼爽宜人。
水十遙雙手插在袖口裏,搖搖晃晃地踏著連接兩船的臨時板橋,心情愉快地走回海翔號。雖然神情飛揚,神情中卻有一點急切,好像在迫不及待什麼似的。
在法蘭西只剩下幾件買賣,交易完畢之後便要回東方,這一趟回航大小事項不少,打從下午開始議事,到現在已經幾個時辰過去了,他不知不覺想念起公孫晴來了。
雙眼掃過四周,在甲板上沒看見人,拉了個人來問,得知她打從下午便待在房中,男人二話不說回房找人。
他推開門,昏黃的蠟燭紅光之中,公孫晴正專心一志地低著頭,纖纖素手飛針走線,在一塊上好牙白滾銀邊的綢緞上迅速地繡出花樣。
因為心無二用,她竟然沒發現水十遙已經進房,甚至已經坐在床板上,低頭看著她繡的東西。
驀地,一雙大手環抱她的腰際,將她往後一拉。
受到驚嚇的公孫晴差點刺到手,一回頭,便看到水十遙含著醉人微笑,眸光流轉地瞅著她。
「老低著頭,脖子酸疼不酸疼?」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輕輕地搖頭,因為水十遙的大手正貼在自己的腹部,敏感地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而有些臉紅。
知道他不甚在乎禮教,更不在意男女之防,可她畢竟從小教養嚴明,這時不時的觸摸,雖然習慣了,但偶爾還是會讓她心跳加速。
「說話就好好說話,你的手先拿開。」公孫晴冷淡地說道。
聞言,對方不放反緊,把她像個小孩一樣抱在懷裏。
「妳最近怎麼了,忽冷忽熱的,讓人猜不透。」水十遙低沉的聲音在公孫晴耳際撩人心弦地說道。
公孫晴肯定有心事,也肯定與他有關,但她是個悶葫蘆,凡事都往心裏頭吞,他懶得再猜了,乾脆又再問一次。
如他所料地,公孫晴還是搖頭。
雖然想要探索公孫晴的心,可這個姑娘確實不能來強的,要給她時間慢慢思考適應,就如同先前在極樂島一樣。花了九個月的相處,她終於敞開心房,所以是急不來的。
看她不接腔,神色陰鬱,他索性搶了她的針線活來細瞧,但因剛起了頭,尚看不出是什麼來。
「這可是要繡給我的東西?」水十遙不自覺帶著濃濃的趣味,好奇地笑著問道。
公孫晴又是搖頭,食指勾勒般地在布料上面輕輕滑動。
「今天收了那麼貴重的禮物,好歹要給回禮,沒什麼好送的,想來想去還是唯有親手繡一幅圖,才能聊表我的心意。」
水十遙一聽,心中湧出陳年醋酸味兒,抽走綢緞甩著玩。
「喲,人家今天才初見,那我和妳討了這麼久,妳是忘了我呢?還是不在意我呢?」水十遙嫉妒地問道。
公孫晴因為男人的孩子氣嫣然一笑,放鬆了身子,倚靠在他的身上。
「你想要嗎?」她佯裝不知地問。
明明在乎卻不經意地問,水十遙瞭解這是公孫晴特有的撒嬌方式,便將美人擁進懷中。
公孫晴輕微地掙扎,在確認水十遙不會放開之後,便停止下動,放棄無謂的反抗。
男人的溫熱呼吸,隨著他的話語,吹拂在她的耳根上。
「當然想要,只看晴姑娘願不願意大恩大德,送給在下一幅,在下必當珍藏密斂,每日三炷香供祭案前,可好?」
水十遙的三言兩語,成功地讓公孫晴又綻放了一個微笑。
「油嘴滑舌。」公孫晴雖然罵道,內心卻暗自欣喜著。
水十遙不駁回,拿著繡品翻來覆去,可僅是草圖,還是看不出端倪來。「妳要繡什麼花樣?」
「正面是鴛鴦戲水,反面是琴瑟和鳴,希望他們可以白頭偕老,此情永不渝。」公孫晴真誠地說。
雖然光明正大,但心中的邪念卻是害怕看到屏翳投入水十遙的懷抱。
不安無止境地蔓延,那樣美好的人兒,任誰都無法抗拒……
正在胡思亂想,卻聽到水十遙狂笑不止,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他們是註定了要在一起的,沒有任何原因可以拆散他們,也許,正應驗了那句話,他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絕對要生死與共。」水十遙撫著胸口笑道。
他第一次發現,當他認知這個事實的時候,居然已經不會再心痛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他低頭凝望公孫晴內藏千言萬語的大眼睛,她的表情總是那麼神秘迷離,讓人深深陷入她的魔力之中。
水十遙明白自己終於尋獲這一生的伴侶,對她的情愛將會至死方休。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7:55
第七章
忙了一大早,公孫晴用完午膳,便在甲板上看到剛起身的水十遙,俊美無儔又慵懶地朝她走來。
一想到昨夜他提起屏翳的口吻,她便無法泰然自若,下意識想要回避,可他已經來到她的面前,熟悉的氣息將她團團包圍。
「小晴晴,早安。」水十遙說道。
看著小白兔羞澀的神情,他禁不住興起逗弄她的念頭。
水十遙並不知道公孫晴的內心世界正面臨巨大的衝突,以及無法遏抑的失落。
衝突來自於她決定不多抱希望地留在他身邊,而失落也正是因為她得看著他追逐另一個女人,就算沒有可能,但他整顆心都已是別人的。
公孫晴強顏微笑,只希望水十遙不要看出她的心情。
為什麼願意如此委屈?只是因為她要保留最後的一點自尊,和能夠繼續留在他身邊的渺小心願罷了。
「日已正中,現在說早安已經太晚了,水首舵。」公孫晴輕輕地說。
水十遙看著公孫晴的臉,心中閃過一絲疑惑。「有必要叫得這麼疏遠嗎?」
公孫晴低下頭向後一退,足足又拉開了兩尺,動作明顯而傷人。「現在是工作時間,這麼呼喚十分合宜。」
「可是妳已經這麼叫我好幾天了,怎麼不叫我水十遙?」
雖是連名帶姓十分刺耳,可至少比尊稱名諱親切,公孫晴向來只會用「水首舵」三個字諷刺他,從不曾天天這麼喚他。
越是不想面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就越不放過她!
「那我叫你水十遙就是了。」公孫晴不看水十遙,順從他的心願呼喚,口氣卻更加冷淡。
水十遙瞇起雙眼,接著出乎意料地雙手一抬,將公孫晴固定在船桅旁邊,問不容發地靠近她,讓慌亂的她被迫非得面對他不可。
在幾百對眼睛的注視下,公孫晴慌張地想推開水十遙,也想抹煞自己因為他的靠近而狂亂的心情。
「大庭廣眾之下,水首舵請自製。」公孫晴急忙說道。
水十遙偎在公孫晴耳邊,逗弄地咬了她的耳朵,聽到女人驚呼,微微地歎息一聲,可是那聲歎息沒有快意,反而是那麼地扼腕又不甘。
「小晴晴妳自己聽聽,妳又喚我水首舵了,妳是怎麼了,告訴我好嗎?女人的心好難懂,我一想接近妳,便被妳狠狠地拒絕,可我捨不得放開妳,好捨不得的心情,妳可能體會?」水十遙低聲說道。
若有異能能看清這個小女人冷淡面孔下的真實心情,他願不顧代價去換取,以免除無時無刻提心吊膽之苦。
水十遙無法視而不見,也沒有辦法保持平常心,她最近變本加厲的反常,讓他輾轉反側。
在極樂島上的時候,他以為一切已成定局,她應該是對他有情的;但一脫險,她又變得陌生。
公孫晴一聽更加冷然。「那麼,你是否也捨不得屏翳呢?」
發現自己脫口而出說了什麼,公孫晴正自驚嚇,卻聽見水十遙又是一聲悠遠的歎息。
她是從某處聽到了流言吧?
「妳想問什麼?」不知道公孫晴瞭解到什麼程度,水十遙乾脆問道。
「我沒有想知道什麼。」公孫晴又低下頭,更加地壓抑。
彷佛內心就要爆炸,她真正想說的卻不能問出口,禁忌一般的話語一旦說出口,她就不能夠再自我欺騙。
只要不說出口,她就能繼續待在他身邊,無論如何她都會牢閉自己的嘴。
看公孫晴板著臉孔,水十遙只好回到她的先前問題去作答。
「一個人一生中,必會追求一個明知不該得到的東西,去觸碰不應該出手的事物,那是連想念都該被禁制的存在。我們三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是孩子王,而九方是軍師,長我們幾歲的屏翳卻是不折不扣的女將軍,三個人總是形影不離;她向來在我心中是特殊的,直到我發現那是什麼感覺之後,緊接著領悟到九方和屏翳也是那麼看待彼此,所以最後我放手讓他們圓滿……」
水十遙的話語飄散在夏末秋初的海風之中,過往的回憶又翻進腦海,雖已不再心疼,卻還能夠憶起那份疼痛是多麼難熬……
老天爺大筆一揮,讓水九方和屏翳兩情相悅,就不應該讓自己出現在他們眼前,也不該讓自己動了邪念。
那一段歲月裏,三個人都痛苦,都無法解脫,兄弟之情、朋友之意、男女之愛,讓他們都變成了修羅鬼,差一點就鑄成大錯。
但那已經是一個重要的回憶,塵封入土後就不再作用了。
公孫晴幾乎就要無法呼吸。屏翳是那麼特殊嗎?若不是水十遙將她禁錮在懷裏,她可能馬上就會倒下。
「成全便要懂得退讓。」看著公孫晴,水十遙又補充說道。
最讓他意外的是,公孫晴不但讓他遺忘,甚至牽絆得更深,進入內心最深之處,讓他無法自拔。
「然後呢?」用著水十遙也使用過的小心翼翼語氣,公孫晴無法不在內心自嘲。
一方面想知道,另一方面又不想明白。
「龍族之人是大海之民,在這個海藍廣闊國度裏,我們三個人註定要糾纏,非得聚首才能知道,有些事情是永永遠遠無法三方周全的,痛不欲生之後,方能心甘情願。」水十遙安詳地說道。
「所以,你是喜歡屏翳的?」公孫晴問道。
水十遙釋懷地笑了。「若不是喜歡,無法帶著自殘般的體悟,待在那兩人的身邊。」
可也正是最精純的喜歡,讓他更加清楚,現在他對公孫晴抱持的是更純粹的愛意。不會因時間而消退,不會因距離而稀釋,不是喜歡而是愛。
水十遙忘情地撫摸著公孫晴的面容,渴望能夠觸碰她的心。
「是什麼樣的體悟?告訴我……」公孫晴喃喃問道
請告訴她,她該怎樣才能待在水十遙的身邊?
「不帶任何祝福,不欺騙自己,但再也不讓自己放縱,靜靜的沒有聲音,看著、眷著、戀著、顧著他們,僅是如此而已。」水十遙輕鬆地說道。唯有天知道,當初這樣的體悟讓他是如何失魂落魄……
公孫晴悽楚地笑了。「原來漂泊狂浪的水十遙,只是個因為失去心愛的人,所以不能安定下來的男人,是嗎?」
「那原來就是我的本性,只是我放棄收斂罷了!」
「我也喜歡屏翳!」
公孫晴正要告訴水十遙些什麼,後方突然響起歡天喜地的一句,讓置身兩人世界的兩人,驚覺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互訴心事。
睡到自然醒,殷小玄剛起身便手舞足蹈地來找水十遙喝酒,完全不進入狀況的她,壓根不知道自己驚擾了什麼。
無視眼前兩人臉色不如以往,殷小玄只管自個兒現在的興致,
「水首舵,好不容易來了法蘭西,咱們去岸邊見識見識這裏的酒館,如何?」我行我素的殷小玄興奮地問道。
水十遙瞪了殷小玄幾眼,發現她渾然不覺不妥,只好勉為其難地開口。
「我大哥、大嫂都在,讓他們知道我成天花天酒地恐怕不恰當。」水十遙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公孫晴一聽,心中的苦澀更是漫天蓋地,再也沒有界限地擴展。
殷小玄鼻子裏哼了一聲,更加任性地說:「他們忙他們的,和咱們的玩樂無關啦!」
水十遙正想如何擺脫殷小玄的無理取鬧,只一不注意,公孫晴便從他的腋下鑽了出去,快快逃離了他的視線。
殷小玄疑惑地看著公孫晴的背影,一邊還不忘用手指用力戳戳水十遙的手臂。
「怎麼今天小美人心情好像不太好?水老大,你又哪里犯到她了?」殷小玄天真浪漫地問。
「妳這天魔星禍水,能不能一天不要作亂?」水十遙眸光閃爍,口氣清冷。
殷小玄一聽很不以為然,雙手扠腰正要發作,卻將水十遙若有所思的神情收入眼中。
正因這個發現而吃驚不已的當下,她被一雙臂膀帶入懷中。
「白藏。」殷小玄眉開眼笑地呼喚著,白藏卻以手按著她的唇,微笑示意她別說話。
兩人一同看著水十遙的轉變,那無聲無語的情意,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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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法蘭西的生意,在公孫晴心力交瘁,陰晴不定的情況下,恍恍惚惚地結束了。待她有意識之時,兩個船隊已經在返回東方的路途上。
水十遙不知道為何奔忙,星月兼程趕路,將原本的路程幾乎縮減成一半,也讓她發現他卓越的領導能力。
但更吸引她的是,當屏翳出現時,水十遙的神情就會由衷地喜悅,沒有任何心機和算計,散發童真的光彩。
那總讓她身上的血液逆流抽離,每每快要崩潰,只能趕忙落荒而逃。
但是讓她更迷惘的是水十遙近來對她加倍的好,溫柔到無以復加,又讓她更愛戀他。
他溫柔得像是可以滴出水來,讓她輕飄飄地好像能飛起來,將所有不想面對的事情統統忘記。
可是,海鳴號近在咫尺,又不時提醒著她,水十遙真心喜歡的人是屏翳,這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覺。
每當她從幻想中醒來,她便開始厭惡自己!
因為,公孫晴多麼希望屏翳從來不曾出現,或能馬上死去,這麼一來,她便能獨佔水十遙。
這種醜陋的念頭就像荊棘一樣刺痛她的心,對比屏翳的善良親切,她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屏翳總是和善地對她噓寒問暖,因為體貼她不是海民,處處關心種種不便,善良得像是一尊真菩薩降臨,她無法不去想,像她如此卑劣、如夜叉一樣的女人,怎麼有資格可以活在水十遙身邊?
惡鬼一樣的饑餓眼神,如同要抓住一切地停留在水十遙身上,若她的眸光能有溫度和力量,他應早已被燒成焦炭了。
深深愛著無可取代的水十遙,羡慕著閃閃動人的屏翳的同時,她好恨更討厭自己!
可是她離不開,也放不下。
就讓她抱著水十遙的體悟,靜悄悄地活在他的身邊吧!
自殘的感覺讓她激狂的內心能有一點點的平靜和稍稍的解脫。
無法祝福也不需要祝福,不需要欺騙自己,默默地看著他們,再一點一點任哀憐的心情掩埋她所有的心情。
或許強烈哀傷的感覺,有一天會讓自己的心徹底死去吧!
公孫晴無助地屢次這麼想,就會體認到若能如此也是種解脫;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她越陷越深。
相處的時光越長,就越是體會水十遙是個溫柔的人。
只要待在水十遙的身邊,看著他恍若天神的笑臉,神采奕奕、炯炯有神的雙眼,那雙大手總是為她系綁腿,熟悉的氣息無時無刻環抱著她,她就不能不沉淪,無怨無悔地往地獄的更深處前進。
真正的溫柔,不忮不求,卻也不卑不亢,是那麼的高貴而又耀眼,讓人睜不開眼。
而這種溫柔對於公孫晴來說,卻像是沾了水的麻繩不斷地收緊,讓她眼前一片黑暗,噙著笑容窒息而死。
在滅頂的癲狂心緒裏,品嘗最甜美的滋味,天堂和地獄不過只是一線之隔,她再也無法想像沒有水十遙的時光。
她像是公孫晴,卻又不再是公孫晴了。
留在他的身邊是多麼的痛苦而又快樂,不斷地反復、不斷地輪回,無止無盡,越燒越烈的情火和妒火讓她的心體無完膚。
公孫晴不敢奢望下輩子還要遇上水十遙,今生情渴今生盡,欠債還債,來世她祈求上蒼再也不要讓她遇上水十遙了,那太痛苦,她不敢再嘗。
燭光之下,公孫晴面無表情,只有一聲幾乎聽不見、就像深呼吸的歎息,充塞了整個房間。
她看了眼手上的鮮紅綾羅,巧手拆開衣襟,又繼續開始繡花。
仔細一看,她做的圖案不大但是十分精巧,用了二十種不同的藍色的杯口大花樣,就像真實的浪花一般。
公孫晴繡完最後一針,正面反面端詳了之後,打了個結、咬了線,又換上紅色的絲線,將衣服還原到原狀,除去內裏的一朵浪花,彷佛什麼都沒有改
變。
打算再拿起另一件衣衫,房門沒有預兆地被人打開,來人英俊挺拔,使人想把一對眼睛全挖給他。
公孫晴目光追隨著他來到她面前,再緩緩地坐在地板上,笑望著自己。
「別再繡了,不要老是關在房間裏繡花,晚膳的時間到了。」水十遙輕柔埏說。
公孫晴望瞭望門外的天色。「天黑了嗎?」
「妳連著幾天不出房門,難怪會不知道時間,今晚羊二叔準備了好東西過秋節,和我一起去吧!」水十遙魅惑地說。
就算他不誘惑她,她也會跟著他走的,他實在不用這麼做的!相仿的心情重複出現,讓公孫晴忘我地甜美淺笑。
她情不自禁想起第一眼在船舵邊看見水十遙的那一幕,她以為他是神祉,她一點也不懷疑,相信他是水神,是她的夫君。
或許從那一瞬間起,她就成為他的所有物了吧!
她是水神的祭品,這一次,沒有任何人的逼迫,她是出於自願愛上他,也將貫徹自己的信念為他而死……
不是rou體上的死亡,但卻勒緊她的心,讓她的心漸漸死去。
唯有如此,方能永遠待在他的身邊,不去追求連想念都是罪孽的人兒……
「走吧!」公孫晴溫婉地說。
水十遙跟在公孫晴身後,嘴角勾起,溢滿成一個難以辨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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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節,八月十五日月圓夜。
雖然不能回家和家人團圓,各艘船上的眾人還是準備了山珍海味,和夥伴們一起過節,視同和家人團聚。
這趟航行的買賣算是告一段落,加上接下來還要趕回瀧港過新年,某種慶祝加上慰勞的亢奮情緒升到最高點,海員們個性豪爽大方,習慣大肆慶祝,所有的人都歡天喜地。
因為有個懶散的首舵,加上一個調皮搗蛋的毒姬,輕鬆嬉鬧成性的海吟號上自然也不例外,公孫晴還在甲板上,就能聽到歡聲雷動,歌舞樂聲不斷,喚醒饑蟲的酒菜香四處飄送、撲鼻而來。
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感染上那股歡愉的氣氛,公孫晴的臉色柔和了起來,不再如寒冬般冰冷。
可是一進到伙房,公孫晴看著眼前的景色,像是喉嚨被人狠狠掐住了一樣,又快要不能呼吸。
屏翳的親善笑臉迎面而來,水十遙卻強勢地拉著她的手,落坐在有水九方和屏翳的主桌,除了他們,還有白藏和殷小玄夫婦與幾位副首舵作陪。
待水十遙和公孫晴出現,幾盤熱騰騰的大螃蟹隨即送上桌,各色各樣的瓜果酒菜擺了一桌滿滿都是。
看見秋天的美食上桌,眾人忙互相招呼,端杯敬酒,舉箸勸菜。
可是,公孫晴耳朵裏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
「晴姑娘,好幾天沒見面了呢!我好想念,在忙什麼?」屏翳任情地說。
公孫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趁著最近沒事,所以拿了一些東西來繡,免得將來生疏了。」
公孫晴這三兩句話,卻讓滿腹不以為然的屏翳瞪了水十遙一眼。
「我聽殷小玄說,十遙讓晴姑娘做繡活,一個大男人愛漂亮也得有分寸,穿的鮮豔也就算了,怎可讓人家日夜做這種精細的工作,那可是很傷害眼力跟精神的!」
水十遙但笑不語也不辯護,一雙大手只用來撥開眼前的大螃蟹,逕自動作了起來。
反倒是公孫晴一聽,急急忙忙地開始解釋,生怕水十遙 被屏翳誤會。
「我不是被逼的,這些都是我自願做的,反正不是什麼精細的東西,就是些小玩意兒。」
唉!她愛水十遙,而水十遙愛屏翳……
至情至性的屏翳翻了翻白眼,再度的不以為然。
「什麼小玩意兒,上一回妳送的那幅鴛鴦戲水圖,做工精細的程度,算是數一數二,若拿到市場上去賣,肯定能換個好價錢;看妳平時理事就這麼盡心盡力,想必妳幫十遙繡的東西,只怕是更上一層樓的仔細。」
聽她真心誠意的讚美,公孫晴只覺羞愧再度加深,下意識望向水十遙,心想他一定望著屏翳出神。
意料之外地,水十遙並沒有看著屏翳,而是定定地望著她,眼神無比柔和,就像昏黃的月光輕盈地籠罩全身,讓她心裏不禁激動了起來。
一陣悶笑聲從對桌傳來。
「呵呵呵,水老大,快讓晴晴吃東西吧!再看下去就海枯石爛了。」殷小玄端杯不飲,玩味地看著他們,調皮說道。
水十遙一聽打趣之語,不怒反笑,將一盤剝好的螃蟹移放在公孫晴面前,看著她驚喜的模樣,他也跟著喜樂。
「放心吃吧!我把殼都去掉了。」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看似靈巧,加上繡工一流,沒有人懷疑她的手也有笨拙的一面,但只要仔細觀察她一段時間,就能發現她不太敢吃鮮魚蝦貝。
原以為她不好海味,後來才發現她怕吃到魚刺梗喉頭,更害怕被螃蟹殼之類的東西割傷口中嫩肉。
偶然發現她的膽戰心驚後,他索性把肉全挑出來,去皮剔骨,方便她食用。
看見眼前新鮮甜美的螃蟹和男人專注無他的眼神,公孫晴大受感動。不知道何時開始,水十遙發現了她羞於啟口的恐懼,貼心事兒不算偉大,卻難為他不曾忘記。
看見兩人濃情蜜意,愛鬧事的眾人怎麼可能放過?左一句諷刺,右一句調侃,夾槍帶棒地開著兩人的玩笑。
「水十遙,謝謝。」被調侃得臉紅,公孫晴小聲道謝後,便低下頭吃螃蟹。
而水十遙向來落落大方,經得起大家的玩鬧,自顧自地幫她服務,俊面伏在她的耳邊呢喃說道:「我不愛妳生疏,以後不准向我道謝。」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8:09
第八章
月已正中,夜正深沉,眾人酒酣耳熱卻還沒有睡意,將長久以來的辛苦拋卻在腦後,盡情地玩樂享受,只差沒有把船板給拆了吃下肚。
在水十遙的體貼之下,不斷進食的公孫晴也染上了醉意。
今天晚上,水十遙並沒有看著屏翳,而是一直注視著她,光是這樣就能讓她轟然大醉,她眸光纏綿地望著水十遙,滿是笑意。
「晴晴,咱們再來幹一杯,今夜不醉不歡!」殷小玄大聲說道。
難得今晚公孫晴如此開懷,殷小玄自是開心看見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醉態可人的模樣。
公孫晴也不再拒絕,移開留戀的目光,舉起酒壺幫自己添酒,突然一隻蒼勁有力的大手,不同意地蓋在她的杯口。
「小晴晴,妳沒有酒量,別和海量的小毒物喝,早晚醉死自己。」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嬌甜地微笑:心情飄飄然地正在興頭上,酒力又讓她更加放鬆,怎麼肯聽?可是水十遙雖是微笑,態度卻是堅決的很,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
「十遙,再讓我喝一杯,我就罷手。」
公孫晴一雙小手捧住酒杯,水靈靈的大眼睛含著水氣,柔軟的肌膚幾乎靠在他身子上,不經意流露出的撒嬌氣息,讓亦是海量的水十遙驀然醉意湧現,擋不住女人的請求。
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這種感覺吧?
水十遙如此想道,便無法再拒絕,而公孫晴大方地又給了一個甜笑,將酒灌滿台盞,一個仰脖縱情喝荊
「我可喝完了,小玄妳呢?」公孫晴拋掉平日束縛,開心地說。
看對方如此豁達,禁不得被人激的殷小玄驕縱挑眉,也是一杯滿盞跟隨她的酒興,輸人不輸陣。
「要論別的,我可比不上晴晴,但說到喝酒,我可是酒國英雌了,看我今夜大展威風吧!」殷小玄興致盎然地說。
只見兩個小女人喝得興高釆烈,熱切地不輸給三伏天的陽光,一旁兩個男人只能無奈地微笑。
「小玄,妳別再喝了,明天宿醉可不好過。」白藏此時十分後悔沒有將解酒的良方隨身攜帶。
殷小玄笑開了臉,敷衍地答聲好之後,根本不理會白藏,還是一杯接著一杯。
而少見公孫晴如此快樂的水十遙,在要不要勸酒之間更是左右為難,十分頭痛。
公孫晴此時鮮美異常,讓水十遙私心想繼續看她笑,將她盡收眼底,可又怕她不勝酒力,喝醉酒的確不舒服,這麼一個難題,讓平時腦袋靈活的他也不知該怎麼解開。
她的笑容就像隆冬中的臘梅,是那麼醒目,那麼獨一無二,讓他無法將目光離開。
「海吟號上個個人來瘋,比起咱們那嚴肅的海鳴號,嘰嘰呱呱地熱鬧許多,真是好呢!」
骨髓俱酥的屏翳端著酒杯,大概也有了七八成酒意,不顧旁人眼光,挑逗地趴在水九方身上,情之所至地說道。
只見那寡言的沈默男人柔情地望著屏翳嬌美的表情,點了點頭表達他的同意,另一隻手還在她的臉龐上面來回滑動,讓少婦呵呵笑出聲。
那鶼鰈情深、雙宿雙飛的情狀,讓人好生羡慕。
心念一動,殷小玄也豁出去地往白藏身上一撲,任對方抱個滿懷。
公孫晴看眾人都如此敢愛敢恨,她憑著酒意鼓起勇氣,也想悄悄倒入水十遙懷抱裏,卻聽到男人說話的聲音。
「屏翳,我早要妳嫁給我,妳不聽,現在可好,欣羡海吟號上的熱鬧了吧?」水十遙自若地說。
這笑吟吟的話語一出,如平地驚雷,震醒了眾人的醉意。
公孫晴不能思考,腦中一片空白,待酒杯落地破碎的聲音喚回她的理智,她方驚覺自己失態。
目光掃蕩看見眾人擔心顧慮的眼神,她只覺得悲哀,緩慢地轉頭望向水十遙,他還是噙著一抹笑,依然高深莫測,她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公孫晴原本還要強顏歡笑,但實在無法忍耐,笑不成笑,清靈身影一轉就跑,丟下錯愕的眾人。
最先回過神的是當事人屏翳。五年來,她以為水十遙已經徹底死心了,沒想到……她不要水九方心生猜忌,為她苦心經營的婚姻帶來波瀾。
「十遙,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屏翳握緊丈夫的手,生硬地問道。
水十遙把玩著酒杯,十足的老謀深算模樣,回望屏翳和水九方的神情不帶有任何情愫。
「屏翳,當初的承諾,請恕我無法遵守了。」水十遙詞輕語淺地說。
屏翳和水九方一聽俱驚。水十遙當年唯一的要求,便是向屏翳承諾,他隨時都歡迎她回到他身邊,而若水九方無法給她幸福,也得認命地放手讓她離開。
龍族之人向來信守承諾,一諾千金,而由於那個承諾特別,所以現在他所說的話,不僅只是毀約,更代表他的心情上轉變。
屏翳原本慌亂的心情,因為手心傳來丈夫信任堅定的力量,逐漸地安定下來,只一眨眼的時間,她又綻放爽快的笑臉。
「什麼承諾?我從沒放在心上過。」
她明白就像唯有水九方對她重要一樣,水十遙終於也和重要之人相遇了。
「大哥、大嫂,做弟弟的補上遲到的祝福,祝兩位白頭偕老,此情永不渝。」水十遙 拱手說道。他對屏翳只剩親情,為了公孫晴,他得了斷過去的一
切。
公孫晴乾乾淨淨地來到他身邊,他也不應該懷抱羈絆擁她入懷,這對專情的她不公平。
「十遙,趕快去追晴姑娘。」難得開口的水九方坦然說道。
水九方的話還沒結束,只看水十遙早已按捺不住性子,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男子微微一笑,和心愛的妻子含笑相望,又濃又烈的思慕深情不停地流動。
而一旁愣住的殷小玄嘴都合不攏,過了一會兒,才從驚嚇過度中醒來,隨即拍著手兒尖叫。
「真是菩薩保佑,沒讓我錯過好精采的一本戲呀!白藏,咱們也跟出去看看!」她天真地對著白藏笑道。
她正要起身,卻被人攔腰抱進懷中,以簡單且有效的行動阻止了她的去向。
殷小玄抬頭一看,只見白藏愁著眉,不知何故無奈地微笑。
唉,水十遙是典型的沉睡之獅,看來他是完全清醒了!
「這下可麻煩了。」白藏啜飲著酒,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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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十遙一沖上甲板,正在思索要去何處找人之時,便在船舷旁邊見著一個凝視著漆黑海面的清秀姑娘,正是心傷的公孫晴!
想起公孫晴剛烈的性子,又想到她今夜喝了不少酒,生怕稍有差池便無力回天,水十遙謹慎地接近她。
還有幾步之遙,公孫晴卻突然開口。
「我不會再自我了斷,水首舵請放心,不會有人在這船上輕生的。」公孫晴淡漠地說,一回過頭來,原本悽楚的臉孔已是冰霜滿面,讓人摸不清她小腦袋瓜子裏在想什麼。
水十遙在原地駐足,朝她伸出雙手。「小晴晴,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若是平時,公孫晴會帶著羞澀的神情,慢慢地將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任他帶著她去任何地方……
可是現在公孫晴卻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好似他的動作十分滑稽可笑一般。
公孫晴冷豔容貌燦笑如花,一邊搖頭,一邊讓三千青絲在海風中散開,絲毫沒有要接受的樣子。甚至,還帶著一點對峙意味,反抗似地瞅著水十遙。
「剛才酒喝的有點多,這裏涼快有風,在這吹吹再走。」斜倚船舷,公孫晴淡淡說道。
她可以為了這個男人心痛而死,但不代表她會任由他擺佈,她已經變得夠堅強了,雖然還不夠堅強到目睹一切卻能全身而退,至少也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公孫晴了。
這種體會讓她不知該哀悼還是該高興,總之先吹吹風吧!讓狂亂的海風將一切痛苦都帶走,帶到不知名的國度裏風化。
也許是痛過頭了,她竟然不覺得哀傷,只覺得整個人空空洞洞的,好像靈魂被抽走了一樣。
突然,她好想大笑,笑著弔唁她剛出生卻早夭的情愛。
水十遙看著公孫晴像在咳嗽一般用力地咳著,直到看見她的嘴唇上揚,才發現她原來在笑。
那神情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痛苦--如果痛苦可以是一種動作、一種表情的話。
雖然他是存心那麼做,但她的反應仍然讓他難受。可是為了她,也為了他自己,他沒得選擇。
「小晴晴,別再笑了。」
「呵呵,我現在好開心呢!開心當然該笑,我好久沒有大笑,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就像練習刺繡一樣,大笑也應該要時常練習。」
「妳不想質問我那麼做的動機嗎?」
「不想,我一點也不想,讓一切都隨風而逝,何必再追究些什麼?」
公孫晴說得容易,可水十遙卻知道她在逃避現實,一個箭步上前,便將女人擁進懷中,不論她如何掙扎捶打,再也不放開。
原本已經消退的哀傷,沒有死透重新複生,如烈火燎原,公孫晴從不知所措到失控瘋狂,不過眨幾下眼的時間。
「水十遙,你放開我!」公孫晴氣急敗壞地喊。
不理會那命令口吻,水十遙強悍地抱著她,進而吻遍了她的頸背,意欲要她瞭解她真真實實在他懷裏。
「不放。」水十遙帶著微笑,簡短扼要地告知。
公孫晴一想到她總是無法反抗他,抵抗也總是無用武之地,更加深了她的哀傷,在他的影響之下,她只能無力地接受一切……
不!她絕不再退讓!
「水十遙,你再不放開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在公孫晴憤怒的語氣中,水十遙感覺到太陽穴上有一片冰涼擴散開來,不用想也知道,她正拿著單筒火炮指著他。
公孫晴急怒攻心,已經失去理智,可是水十遙依然故我。
這一回,他看准的不是公孫晴不會攻擊他,而是接下來他要說的話,會讓她冷靜下來。
發現水十遙沒有鬆開的打算,在酒力催動之下,腦中亂成一片的公孫晴在要拉下機關的那一刻,聽到一聲好長的歎息。
「小晴晴,妳的心藏在深深的圍牆之後,我接近得好辛苦,若不是今夜如此,我還無法看到妳的心。」水十遙溫柔地說。
「那你現在開心了嗎?」公孫晴冷酷諷刺的同時,全身脫力的她放開手火炮,任它掉在地上。
水十遙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看到心愛的人如此痛苦,怎麼可能會開心到哪里去?因此他疼惜地搖搖頭,拉起公孫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不,我一點都不開心,原諒我用這麼激烈的試探手段好嗎?」
兩個人都痛,那又該責怪誰的錯誤呢?公孫晴無法不這麼想。
「這樣子玩弄我的心,硬生生要我把稚嫩的感情暴露在空氣中,你怎麼能對我這麼殘忍?對,我承認我喜歡你,愛上了你,你怎能夠毫不眷顧這麼一點點的感情?難道你不能看在我愛你的份上,稍微對我好一點嗎?」公孫晴不吐不快,發洩般地說道。
「小晴晴,妳真的愛我嗎?」水十遙埋在公孫晴發中,低聲問道。
先是玩弄她,現在是懷疑她了嗎?公孫晴的混亂腦子裏不但無法正面思考,還不斷誤解水十遙的話,一點也沒有聽出男人亦是脆弱的感情。
「水十遙,在我活生生地把心挖出來之後,你還要懷疑我嗎?哈哈哈,我怎麼會愛上你?好悲哀,即使如此,等明天的太陽一升起來,我還是會想要看到你的笑臉,在陽光中發光的模樣。」公孫晴悲哀地說。
水十遙的心一陣又一陣地絞痛起來,可是做都做了,空悔恨不如想想如何挽回她的心。
「晴兒,妳要我怎麼做?」水十遙問道。
在感情之中,沒有誰應該負責,可是公孫晴卻有一個期望,那只有水十遙才能完成。
「退讓就是成全,你可曾記得你親口說過這句話?」公孫晴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冷笑問道。
「我當然記得。」
「那你還記得你說過,你曾帶著這個體悟,待在屏翳和水九方這一對恩愛夫妻的身邊嗎?」
當望著滿天星斗的公孫晴這麼一問,埋在她發際的水十遙卻沒有反應,許久之後才艱難地說:「當然記得,但我不能帶著這樣的體悟待在妳的身旁。」
愛得太深,早已不可能回頭,沒有留下退路,雖然已是求救無門,但除了勇往直前,他無路可逃。
水十遙說得何其痛苦,公孫晴的內心反而有一股快意。
當愛在增生的時候,恨意也在蔓延;當愛無法得到回報之時,便在轉瞬間消失無蹤,唯獨留下無邊無際的恨,瘋癲欲狂。
愛不過就是一種想要用指甲狠狠刮開自己胸口的感覺。
正因此,公孫晴就算不能得到水十遙的愛,但能得到他其他的感覺,她都能開心,失去理智的她已不能控制自己……
公孫晴失心地狂笑,她漲痛的頭好昏,幾乎比心還要痛。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能,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我也不要你帶著那樣的體悟待在我的身旁,那對我是一種侮辱。」公孫晴冷冷地說道,頓了一頓,酒醉的她又接著說道,「我要你的眼中只有我,無論你愛上誰,我都要你死心,絕對不可以愛上對方,不可以拋棄我,死了心地活在我的身邊,這是身為你妻子的我最後的權力!」
公孫晴泫然欲泣,但她忍住滿腔淚水,報復讓她快意風行。
當水十遙正要傾訴無邊的情意時,公孫晴雙腿一軟,在酒力和失控的情緒作用下醉昏了過去。
水十遙 抱緊公孫晴軟掉的身子,望著她皺眉囈語,神色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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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十遙因公孫晴強烈的仇恨而悲痛不已,在冷風中無法動彈,直到冷靜下來,才打橫抱起公孫晴,轉身往艙房走去。
此時,一個男性的嗓音卻拉住他的注意力,也讓他停下腳步。
「水首舵,我代替小玄來向你賠不是。」白藏慚愧地說道。
看到這件事釀成軒然大波,讓原本天下怕地不怕的殷小玄,亦是面有愧色地佇立在一旁。
她會告訴公孫晴有關於屏翳的事情,是有三個考量的。
第一個是看著他們沒有進展,她的心裏著急;第二個是這件事情是紙包不住火的,早一些知道,也可預防最後的不可收拾;可是,第三個就不那麼正當了……
好啦!她承認她之所以會惡作劇,是因為在佛郎機的時候,公孫晴不讓她跟著白藏下船,才會挾怨報復啦!
可是,她只想讓他們吵架而已,沒想到公孫晴的劇烈反應居然如此嚇人!
水十遙 抱著失去意識的公孫晴笑著轉過身來,在森冷的月光之下,不再慵懶俊美,反而顯現冷酷殘暴的一面。
那是水十遙少見的另一面,嗜殺殘忍、隱藏的另一面。
「我思前慮後也猜到,只有該死的妳會如此不知輕重,公孫晴外表文靜,骨子裏卻是最最剛烈,我要博得她的信任有多麼困難,更遑論是先讓她信任在前,而後又摧毀她最脆弱的一部分。」水十遙冷笑說道。
理虧的殷小玄在水十遙如刀劍銳利的目光下,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不停地瑟縮發抖。
雖想包庇妻子,可是白藏能體會水十遙此刻的暴怒,一個反手將妻子護在身後,又是拱手作禮。「小玄這次闖了大禍,剛才我已經開導過她,還望水首舵大人有大量,再放她一馬。」
「若不是有你三番兩次保護她,我早殺了她喂魚,省得浪費糧食。」水十遙口氣平淡,意思卻兇狠的很。
殷小玄一聽那陰冷話語,更是抖個不停,若非白藏緊緊握著她的手,她會不考慮秋天的海水溫度,跳海逃命去。
水十遙總是笑臉迎人,可也正因為如此,他發威動怒之時,好比最可怕的暴風雨來襲,不怒則已,一怒便是石動天驚。
看水十遙如此珍惜公孫晴,而自己又害公孫晴如此傷心難過,他一定不會原諒她了啦!
「水老大,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等晴晴清醒過來,我會再和她解釋的……」
殷小玄還未說完,水十遙又是冷笑一聲。「水某人不敢奢求妳能打開她的心房,只希望妳不要再加油添醋了!」
若不是抱著公孫晴,殷小玄早已死了一萬次,就算不能同族相殘,也絕不放她好過!
聽那語氣,顯示水十遙的憤怒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白藏趕忙說道:「白某人明瞭水首舵對晴姑娘已有所打算,也願意竭盡心力助你一臂之力,雖然破鏡不能重圓,也當是小玄小小的彌補。」
「白爺消息果然靈通,呵呵,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就十五萬,如何?」水十遙雖仍不悅,卻含笑說道。
「咱們兄弟一場,將來還要見面,給個漂亮的價錢吧?」
「快人快語不要囉唆,十萬。」
白藏見狀連忙頷首,水十遙不情願但滿意地笑了,高大的身影抱著公孫晴消失在月光掩映之中。
聽見離去的腳步聲,殷小玄從丈夫背後轉了出來,拍著驚魂未定的胸脯。
「白藏,你剛才和水十遙達成什麼協定?」殷小玄好奇地問道。
「我答應要給水十遙十萬兩白銀,妳的嫁妝可消失一半了。」看著殷小玄逐漸鐵青的臉色,白藏安慰地再度說道:「妳剛才命在旦夕,只要能在鬼門關前拉回妳的一條小命,十萬兩銀子不值什麼。」
殷小玄聞言只能心中暗暗叫苦,再也不敢去招惹可怕的水十遙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8:22
第九章
兩個半月後福建月港沿海
一騎快馬風馳電掣,由海岸往內陸賓士。
馬背上的兩人,男的英俊挺拔,女的清秀水靈,加上服裝怪誕,吸引了過往行人的目光。
那正是各懷心事的水十遙和公孫晴,正朝著小女人過去居住的漳州光武鄉前去。
「小晴晴,妳確定要先前去一趟?」在呼嘯的風聲之中,水十遙低頭發現公孫晴陰鬱的臉色,擔心問道。
聞言,公孫晴點了點頭,卻不看水十遙的眼睛。
打從中秋月夜之後,他們有志一同,閉口不提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那晚公孫晴雖然醉了,可是卻將那番類似詛咒的話語記得一清二楚,除了羞慚,還多了無地自容的感覺。
她有什麼資格去處罰水十遙?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他沒有義務要回應她的心情,她卻完全失去控制,將自己最毒辣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層現出來。
可在公孫晴渾渾噩噩之間,兩個船隊已經回到中國沿海,將買賣得來的錢財交給屏翳及水九方帶回瀧港,水龍隊繼續航向福建沿岸。
一路上水十遙行事如常,要是硬說有哪里不同,也只有對她更好、更溫柔,還有,幫她準備復仇之道。
就公孫晴的認知來說,水十遙的方法很簡單,便是傾銷大量廉價的稻米,讓那些鄉民無以為生罷了!
不愧是有商業奇才的水十遙主導一切,再加上商鬼白藏的協助,當她還不知如何面對他的時候,報仇大業已經如火如荼地在進行了。
手段不可不說十分有效,但到達月港之後,再度有活人生祭之事傳上海吟號,公孫晴冒然央求水十遙暫停一切,男人二話不說,暗地裏帶著她上陸,直奔漳州。
駿馬如流星飛馳,不多久,兩人已來到光武鄉的河岸邊。
不遠之處,大批鄉民吵嚷不休,圍著一個好似正在哭泣的紅衣姑娘,水十遙勒住了馬,低下頭察看臉色慘白的公孫晴。
「可以告訴我,晴兒在想什麼嗎?」水十遙溫柔地問。
打從那一天以後,自慚形穢的公孫晴便躲著他,連看都不敢看他。
龍族的人愛恨分明,強烈的作風讓水十遙習以為常,公孫晴那麼做並不特別誇張,只因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姑娘,才會在傷害他人之後如此自責。
那樣自責的公孫晴,讓他又愛又憐,為了不再有相同的事情發生,每當他心有疑惑,他不再拐彎抹角,不敢再用手段測試她的心。
而公孫晴總會更歉疚地據實以告,那讓他更是憐惜。
小小姑娘臉色蒼白如紙,卻強自鎮定。
「在制裁他們之前,我想知道他們究竟是人是鬼,若是人,當初為何能那麼對待我?若是鬼,難道沒有天理王法了嗎?」公孫晴平靜地說。
水十遙聞言一笑,再度策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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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年間,南方水患頻傳,漳州各地飽受水災威脅,不但農作物毀於一旦,民不聊生,加上賑災的官銀被貪官污吏暗中動了手腳,農民們根本沒有得到什麼協助,唯有怨天怨地而已。
再過不久春天將至,即將又要播種,為求河伯保佑,不要氾濫成災,鄉民們再度選出妙齡少女,一個時辰後便要舉行祭典,祈求今年風調雨順,讓看天吃飯的農民們能圖個溫飽。
不知是何原因,今年的新娘年紀特別小,因為害怕而不停哭泣,讓於心有愧的眾人心煩意亂,十分焦躁。
正當有鄉民鼓噪打算要提前舉行儀式,一匹快馬越過人群,一個精明俐落的姑娘躍下馬來,瞬間拉住新娘的衣袖,明顯保護的目光剽悍狂野,讓人不敢近身。
接著,一個男人也跟著下馬,將兩人護在背後。
有人一看苗頭不對,沖上前去想要搶人,全被男人抽出的長刀給嚇住,更不要說那女人抽出單筒火炮正對著鄉民!
雙方對立,所有的人都不敢或動。
「你們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闖入祭祀典禮,快將新娘交出來,要不然咱們不會放過你們的!」一個鄉民狐假虎威地喊道。
「管他們是誰,先把新娘搶回來再說。」
「你們這一對狗男女,敢觸犯神威,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聽著鄉民們歹毒的言語,公孫晴吃驚得杏眸圓張。
不過才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他們難道已經認不出她了嗎?
在她記憶中如同魑魅魍魎一般恐怖的鄉民,現在在她的眼中,不但一點也不可怕,反而滿臉懼色,變得非常可笑。
男男女女都一樣,年輕的女孩害怕自己雀屏中選,年輕的少年則是害怕心上人被選上,年長的婦人和男子全都抱緊自己的女兒,無數雙眼睛裏充滿恐懼和無能為力,只能屈服在怪力亂神的荒謬命運之中。
當他們亟欲將新娘推落大海的同時,也同時埋葬掉了自己女兒的未來,並且從此良心不安,每一晚都被來索命的新娘們糾纏,夜夜不能成眠……
剎那間,這些人不再是妖魔鬼怪,而只是一群卑鄙猥瑣的小人罷了!
「你們可知道我是誰?」公孫晴放聲問道。
眾人目光交接,卻沒有半個人回答,只有恐懼和敵意不斷朝她射來。
當恨透了這群人,卻發現他們根本也無力反抗命運,公孫晴的憤怒突然失去立基點,變成一場玩笑鬧劇。
她怒極反笑,狂傲地笑著,一旁的男人見狀,有些心驚。
「小晴晴,妳還好嗎?」水十遙擔心地問。
忽然,他看見公孫晴抬起臉,水靈清澈的雙眼之中有著諷刺的笑意和無法言明的悲哀。
「他們好可憐,而我現在卻不再是他們其中的一員,我不再覺得恐懼了,這是因為我變得有力量,變得堅強了嗎?」公孫晴問道。
「是的,妳已經如願得到力量,再也不是過去的公孫晴了,可以去做所有妳想做的事情。」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在短短時間之內蛻變得到新生,而這些人仍舊在製造更多的罪孽。
聽到「公孫晴」三個字,一些記性不差的鄉民迅速億起。
「公孫晴是去年的新娘!今年的水患一定是她害的!」陷害公孫晴的王老爺在人群之中大喊道。「推她下海!」
鼓噪之聲不絕於耳,公孫晴卻揚著微笑,拿著火炮瞄準王老爺,只見害怕被波及的鄉民快速往旁邊散開,只留下一個心腸惡毒的老人孤獨地戰慄著。
「怎麼,不來推我下海嗎?還是你也很清楚,現在的你根本無法撼動我一絲一毫?」看著懷裏嚶嚀哭泣的小女孩,公孫晴忽然徹悟地說道。
正當公孫晴心有所感,卻見水十遙含笑邁步向前,抓住那獐頭員目的老男人,輕鬆往水邊一扔,在千鈞一髮之際,王老爺死命抓住懸崖邊的青草。
噙笑信步走來的水十遙耀眼不已,陰冷地揮舞著長刀,一根一根挑斷青草。
在王老爺的尖叫聲中,水十遙突然開口說道:「我看今年的新娘年紀太小了,又長得不夠可愛,你看起來很有見識,不如就派你下去請示河伯,看看要不要換個人?我記得你家裏好像也有大閨女,不如就換她吧!」
水十遙隨口說道,卻讓王老爺嚇得屁滾尿流,這時水十遙又回過頭來,走向剛才有發言的鄉民們。
那些人想要逃,卻怎麼逃得過練家子水十遙的鷹爪?一個接著一個被拋下懸崖。
一群人全攀附在最後一個浮木王老爺的身上,王老爺生怕一鬆手便會粉身碎骨,可幾乎要拉斷他身子的重量,又是那麼難以負荷。
水十遙拍拍手,鮮少活動筋骨的他,已經許久沒有使用武功,不意外看到公孫晴驚訝的表情,莞爾一笑,便伏在她的耳邊。
「小晴晴,為夫的是懶得動,不是不會動,妳這樣的表情實在太傷害我的男性自尊了!可是難得看到妳如此崇拜我,也算是倍感安慰。」水十遙笑意不減,頑皮地說道。
公孫晴哭笑不得之間,卻不能克制地綻放了微笑。「胡說!」
兩人正在私下交談,一句句求救聲惱人大作。
水十遙不耐煩地哼了聲,慢慢地踱到崖邊,低頭看著一雙雙求饒的眼睛。
「多一些人一起下去,才有伴不孤單嘛!」水十遙假裝眾人不懂他的心意,委屈地說道。
懸崖之下,聽者不停討饒求命,懸崖之上,男人睥睨群眾,臉上帶著笑,心底卻巴不得將眾人淩遲致死。
就是這群人傷害他的公孫晴,他要一個一個玩死他們,務必做到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恐懼中被死亡所捕獲!
正當瘋狂的念頭興起,一個柔軟的撫觸從左腕傳來,水十遙一轉頭,便看見公孫晴透明清澈的大眼睛帶著從未有過的柔和溫暖,像寒冬中熱呼呼的毛裘。
「水十遙,算了,饒他們不死吧!這群小人一點也不值得憤恨,別為他們弄髒了自己的手。」公孫晴寬容地說。
水十遙正在氣頭上,怎麼可能放過這一群人?就算她好心願意放過他們,他還是要追究這群人的罪過!
「我要給他們一個教訓!怎麼可以恃強淩弱,殺害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們已經不配為人,我給他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水十遙殺紅了眼眶,總是含笑的臉龐,卻像索命閻羅一般兇殘,讓人無不退避三舍。
公孫晴看著水十遙的模樣,不知道該怎麼樣勸退他,在輕輕搖頭之間,像是想起什麼。
在剎那的臉紅之後,她低下頭,有樣學樣地啄吻了水十遙的掌心,當男人正覺不可思議臉色突變之際,她幽幽地抬起臉來。
「這手還要幫我系綁腳,還要幫我剝螃蟹,不要沾上血味好不好?十遙,就算是我求你吧!」
爹和娘曾經說過,愛會帶來勇氣,這話所言不假。她在水十遙的憐惜中得到真正的救贖,勇氣從內心源源不斷,她真的一點也不害怕了。
夠了,真的夠了,只要這個男人能夠瞭解她,能夠心疼她,再大的委屈和苦楚都過去了。
能和這個男人邂逅是她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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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訓完無知的鄉民,並且要眾人發下毒誓,絕對不再重演這種愚蠢的祭典之後,水十遙和公孫晴重新上馬,往海岸邊晃蕩而去。
公孫晴此時心情和來時心境大不相同,她遙望天際,突覺這裏已不再是她的故鄉了,她忽然好想再回到海上,儘快回到海吟號。
雖然能夠原諒,但還是很難過,彷佛一年前的公孫晴還在心裏哭泣一樣……
公孫晴眼前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鼻頭熱熱的,過去的一切在腦海裏一幕換過一幕,家破人亡之時、被推下海之際……
過去是那麼難堪,而又如此真實,上天給了她一段坎坷的人生,她能不恨,但不能不怨……
公孫晴的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下,從不停壓抑著掩飾太平,到最後實在支撐不住自己,淚來的又急又快,如同排山倒海無法抗拒,她不想被人看到哭泣,她應該已經重生了呀!怎能被過去所牽動?
突然,水十遙的大手將公孫晴的臉按在自己胸膛上,接著便策馬奔騰,嘯叫的風聲從耳邊刮過,她忍不住抱緊男人的身體,盡情地大聲哭泣,像是要排除所有的悲傷一般。
不停流下的眼淚被大紅衣襟吸入,在紅衣上開出更多朵深色紅花。
水十遙沒有安慰公孫晴,她也不需要安慰,她再也要不回過往的歡樂,反正等到淚流盡了,一切便塵埃落定:而海吟號就像一個新的故鄉,也像一個母親一樣會接納她。
她有如新生的嬰兒,用最後和最初的哭泣擺脫仇恨,忘記過去,她要迎接未來--有水十遙的未來。
公孫晴悲愴地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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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霞日落橙滿天,青色的國度金光閃爍,如同火焰一樣燃燒,停泊在港外的水龍隊,炊煙直上天際。
心情超起落落沒有規則可循,公孫晴卻不自覺猜著,不知羊二叔今天會準備什麼晚膳,而那些善良的人們不知今天過得可好……
縹緲之間,公孫晴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被溫柔地拍撫著,哭泣之後帶來的空虛疲 憊漸漸地隱去無蹤,一股幽香即使不用召喚,也主動地環繞著她。
不知何時下了馬,水十遙 抱著公孫晴坐在岸邊的一處涼亭,眺望海際,讓她慢慢地恢復。
水十遙太過溫柔了,讓人想要恨他也狠不下心,反而是愛的感覺又從心底深處沖了出來。
公孫晴什麼都不思考,看開了之後,只求繼續留在他的身邊。
水十遙如此待她,這分心意是無價之寶,她已經不該再奢求什麼,而且,她不願再擁抱著仇恨生活下去,就算不能得到回應,愛著他也能讓自己昨非今是,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好。
也許有一天,就像水十遙看著屏翳一樣,這份愛情會變成再也切不斷的親情,這個男人給了她新的故鄉,自然已是她沒有血緣的至親之人。
就這樣待在他的身邊,懷抱著無限未來,讓自己更美好地活下去。
「水十遙……水十遙……」公孫晴著迷地念著。
水十遙聽著公孫晴疲倦至極反而清明的申吟,終於松一口氣。
「還要再繼續報仇嗎?」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沒有回答,卻蹭著他的胸膛搖頭,像只白兔溫馴順從地窩在他的懷裏,感動之情讓她打破禁忌地抱著他。
「我剛才真想殺光那一票鄉民,現在想一想,這不過是當初妳對我的請求,呵呵。」水十遙笑說。
被啄吻的感覺還沒有消失,手掌取代心房一樣跳動,激昂狂烈得讓人難以置信。
他不是抓住小白兔,反而被她給蠱惑了,他以為自己是獵人,其實他是一隻獵物,自己掉進陷阱的獵物。
如今想來,恐怕在他初識公孫晴之時,便已經再也無法自拔了吧?之後她說的一切,只是他用來留下她而接受的藉口。
「我不再想要殺了他們,這一切都無所謂了,至少,他們讓我遇見了你……」公孫晴又輕又淺地說。
水十遙不甚同意,可卻沒有發作,將隨身的水壺遞在公孫晴唇邊,她一邊喝,一邊用大眼睛凝視著他。
「我在海裏釣到的不是魚,而是一只有著大眼睛的小白兔。」水十遙調笑地說。
公孫晴緩緩反應過來他在打趣她,拍了他的胸膛一下,警告意味濃厚。
「我才不是小白兔,我才不是那怯生生的模樣!」一想到在他眼中,她是一副可憐樣,便脫口嗔怪著。
樂看公孫晴恢復正常的彆扭,水十遙開懷大笑,羞羞她的臉。
「誰說妳怯生生了?楚楚可憐不適合妳,人急上樑、狗急跳牆,妳是被逼急了會咬人的小白兔!」
沒有想到會被這麼形容,公孫晴忍不住咬牙切齒。
她才不是小白兔,不管是楚楚可憐、怯生生或是會咬人,她才不只是一隻小白兔!
她要當一個配得上他的人,或是有能力待在他身邊的人,而不是被圈養的寵物!
「我不是小白兔!」
「當小白兔有什麼不好?小晴晴歧視小白兔。」
「水十遙,我就是歧視牠,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只要妳叫我十遙,什麼都行。」
「你……你真無恥!」
「那剛才喚我十遙的小晴晴也無恥嗎?」
「你不可以拿我的話堵我!」
「唷!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啊?」
「別咬文,水十遙!」公孫晴咬緊牙關罵道,心裏的喜悅油然而生。這一輩子,若要逞口舌之快,大概都贏不了他吧?
一輩子……
看公孫晴臉紅得比紅柿還要豔麗,水十遙笑得更是開懷,看他越笑她便越氣,而他竟然笑得停不下來了。
「小晴晴,妳真的不打算要報復他們嗎?」水十遙緩下笑臉,再次確認,表情嚴肅地問道。
公孫晴頷首,眸光飄到遠方的海吟號,白淨的手指遙落海面上的那一點。
「那些人已經活得很可憐了,就讓他們悲慘地活下去吧!不管是否會覺得良心不安,他們已經與我無關,現在我心中在意的人,全在那艘船上。」公孫晴溫柔地說。
真摯而堅強地過她的人生,再也不否認或抹殺自己的感覺,公孫晴揚起臉看著心愛的男人。她好愛好愛好愛他啊!
感覺失去約束的話語即將要脫口而出,水十遙燦爛的眼神轉而溫柔,長長的手指壓在她的粉嫩櫻唇上,不讓她開口吐訴。
感激和愛情很容易讓人混為一談,雖然在大眼睛中看到情愫,但是他現在不能夠這麼卑鄙地聽她吐露。
現在的公孫晴容易被感動,水十遙不願她未來後悔。
「什麼都別說,再給咱們一段時間,有一天妳能真的相信我,我也能證明我和屏翳是清白的時候,到時候妳再告訴我現在想說的話吧!」看到公孫晴疑惑的表情,水十遙淡淡地解釋道。
單方面的表白不急於一時,公孫晴點了點頭,水十遙放下手指,抱著她起身,扶她上馬之後,也跟著一躍而上。
「咱們回海吟號吧!一聲不響地偷溜出來,其他人應該很擔心咱們,現在可能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吧?」水十遙一改方才的認真,恢復原來的輕薄狂浪模樣。
不知道船上的人們現在在做什麼呢?公孫晴一想,便滿心喜悅而平靜,不能阻擋的鄉愁讓她歸心似箭,期待溢於言表。
「咱們趕快回船吧!」
「回船之前,先去買條金華火腿權當藉口,小晴晴覺得如何?」
「那太欲蓋彌彰了,咱們假裝是去看貨就好。」
「那大概隱瞞不過白藏。」
「白爺是不可能騙過,只要能夠蒙混其他人就成了。」
「就這麼辦吧!」
日頭完全落下時分,水十遙和公孫晴對望一笑,喝了一聲策馬狂馳,朝著海吟號回返。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8:35
第十章
日落月升,兩個人朝著海 邊走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公孫晴抬頭看著水十遙,男人的臉色越來越僵硬,直到後來,已是冷著一張臉,不復有從容模樣。
水十遙抬頭看著天空,有三隻大老鷹在盤旋,一紅、一棕花,還有一隻羽毛純白的大海鷹。
「十遙,怎麼了?」公孫晴問道。
水十遙心中暗叫不好,但也只能安撫小姑娘的情緒,牛步朝海岸邊走去。一靠岸,果不其然,除了原先護送他們上岸的船隻以外,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帶著另外一艘小船正在等候。
翻落馬背,水十遙上前施禮,那男人也忙回禮。
「岳兄此趟前來,不知有何緣故?」水十遙冷靜地問。
這個高大的男人是海翔號的水老大,戰船雷龍隊的首領--岳權。
他身負重任又是少主座駕的頭兒,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此,更何況天上還有另外一隻老鷹,只怕……
「海主子要見一見晴姑娘,特地讓我來接她上船一敘。」岳權說完便看著公孫晴,禮遇她上船的動作十分明顯。
因為他是戰船的首舵,散發出完全不同於商船首舵的威壓氣氛,讓公孫晴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裏忐忑下安。
「十遙,我應該去嗎?」公孫晴遲疑地問著。
看她十分驚慌,水十遙握緊她的手。「不用害怕,妳要去見的是龍族少主,她不會害妳的。」
希望龍海兒不會透露什麼不該說的事,水十遙在心中暗自祝禱。
待三人登船之後,兩艘小船並行著分別向兩艘大船駛去。
公孫晴十分緊張,聽著小船邊兩排海民哼著小曲,隨著韻律蕩槳,搖搖擺擺之際,抬眼便望見燈火通明的海翔號。
公孫晴戰戰兢兢地上了海翔號,甲板上有一個少女,穿著一身血紅衣裙,沒有合宜束好的黑色長髮披肩垂著,光潔的腳踝居然是赤裸的,一身細嫩的皮膚是被陽光洗禮過的蜜糖顏色,絕不是個鎖在深閨的小家碧玉。
好歹遊歷各國也開過眼界,看見如此不羈絕色,公孫晴雖然暗自讚歎,但已不驚訝。
不怒自威的小姑娘眸光犀利,好整以暇地等待公孫晴,看來已經等候多時,一看到人來了,毫不客氣地大模大樣打量著她。
正當公孫晴被看得極不自在時,那小姑娘卻爽朗地笑了起來。
她應該就是傳聞中的龍家少主--龍海兒吧?
公孫晴雖然知道龍海兒年紀輕輕就已叱吒風雲,但她不知龍海兒居然只是個未滿二十的荳蔻少女而已!
被這麼莫名其妙盯著看,公孫晴覺得並不舒服。
「不知閣下有何貴幹?」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膽量,公孫晴冷淡地問道。
龍海兒一聽,笑得更是坦然大度,居然走上前來和她四目相對,落落大方的威風模樣,稱得上巾幗不讓鬚眉,遠勝過一般男兒。
「晴姑娘,我是龍家的女人龍海兒,這趟前來,是要看看價值二十萬兩白銀的女人長得什麼模樣!」龍海兒豪闊地說。
公孫晴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她可以知道這一定和她有關,更何況龍海兒眉眼雖然直接卻並無惡意,不期然被她勾起興趣。
「此話怎講?」公孫晴好奇地問。
聞言,龍海兒的表情摻雜了份古怪,掉頭便往海吟號上一望,隔著幾丈的海水,看見水十遙 果然帶愁地望向這邊,忍不住愉悅地吹了聲響哨。
「妳可知水十遙何故為我工作?」龍海兒不答反問,卻掏出一個讓公孫晴更加好奇的問題。
她會好奇是天經地義的,水十遙天性懶散、放浪形骸,她早就疑惑他這樣的一個人,如何會甘於如此繁雜重大的工作?可她從來不知原委,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三緘其口。
「十遙不像喜歡這份工作的模樣,而且處心積慮想要擺脫它。」天天看著他,早就發現這個事實的公孫晴誠實說道。
眼前不怒自威的少女有一種吸引人的領導魅力,讓人下意識地坦誠以對,不敢有所欺瞞。
龍海兒大笑一聲。「水十遙是個天生的浪子,五年前,我看中他有奇才,因故和他打了一場,他輸給我,同時也輸掉了自由。」
龍海兒笑著透露一個驚人的事實,絲毫不在乎對面船舶上水十遙鐵青的反應。
五年前,當水九方和屏翳成婚之時,水十遙像發了狂似地找人決鬥,死傷無數不說,幾乎癱瘓了好幾艘船所需的海員們,造成好長一段時間有幾艘船都無法出海。
最後鎮住這頭野獸的就是龍海兒,也因此水十遙成為她的手下供其驅使,一個吃飽睡、睡飽吃的懶人,被迫得要使出吃奶的力量,只為了兩個目標。
聽到好奇已久的答案,公孫晴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眼前少女不過十七八歲,五年前,不就只有十二三歲?這麼說來,二十壯年的水十遙是一個女娃兒的手下敗將囉?
公孫晴思緒飛轉,餘光瞄見遠方的水十遙全身僵硬,轉過身再也忍不住地掩嘴淺笑。
「這麼好面子的男人,恐怕對他而言,這是個奇恥大辱。」擦著眼角噴出的眼淚,公孫晴笑說,恍然大悟為何沒人告訴她事實。
龍海兒卻不過分自傲,一斂色後方又開口,「雖然是願賭服輸,可若不是水十遙已體力耗盡,加上喪失理智,海兒不見得能夠贏得這麼輕易;從那之後,他和我立下約定,以十年為期,或是作滿三千萬兩白銀的生意,我便要放他自由。龍族上下最大的一個賭注,便是水十遙能在多短的時間內做足三千萬兩白銀的生意,可見他有多厭惡被工作纏身。」
龍海兒笑說之間,一雙眼睛又在公孫晴身上掃了一圈。
呵呵,這清靈水秀的姑娘居然能讓水十遙甘願主動放棄自由,她說什麼也不能相信,非得親眼印證!
公孫晴眸光流轉,沉思了一陣子。「龍大小姐特地前來,只為了告訴晴兒這段過往?」
揭開謎底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龍海兒終於瞭解好友殷小玄為何那麼調皮了。
「為了湊足二十萬兩,完成妳的心願,他答應在我手下再做三千萬的生意,怎麼,那浪子男人沒有告訴妳嗎?」龍海兒雲淡風輕地問。
龍海兒的話像記鐵錘重重打在公孫晴的心上。「為什麼要告訴我?」
龍海兒巧笑嫣然。「因為這件買賣太划算了,所以我決定要外加他一點紅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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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強大的震撼之下,公孫晴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海吟號的,只是一心想要儘早見到水十遙。忙不迭地上了船之後,男人苦笑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睛,不願意再忍耐,她撲進他的懷裏。
向來冷淡克制的晴姑娘,居然熱情地擁抱首舵?這深情款款的一幕,讓一干目瞪口呆的船員們看得下巴都快脫臼了!
公孫晴內心只剩下一個問題,唯有水十遙才能解答的問題,她殷切地望著他,吞吞吐吐之後鼓起勇氣。「十遙,你愛我嗎?」
公孫晴想不出別的答案了!她為何遲鈍地以為這個男人不愛她呢?
在這個男人為她做了這麼多,還犧牲了一切之後,她居然能夠懷疑他?她早該明白,他是用著什麼樣的感情守護著她!
若她不求回報,那她更應該發現這個男人不只溫情,更是少見的多情,將自身所有都賠給她!他從不做虧本生意,更不要說是這種倒貼的買賣了。
水十遙為何半句話都不說?
看著公孫晴罕見的激動模樣,水十遙雖然喜上心頭,卻連笑都笑不出來。除了是在大庭廣眾面前,連同借錢這種不光彩的事情,也居然都讓她知道了,實在是丟臉哪!
愛不愛是很難說出口的,特別是面對矜持的公孫晴,所以他唯有拿出實際的行動……
「妳想知道答案嗎?」無論如何都要扳回一城的水十遙,老謀深算地問。
就算非要表白心跡不可,他也要有所代價。
公孫晴像個孩子般拚命地點頭,望著她首肯,水十遙奸詐地一笑,拉起她的手放在胸膛上,正在心口上的那個位置有著她的刺繡,看她像憶起什麼似地眼色漸漸驚慌,他的心情大好。
不再謹守禮教的公孫晴,羞澀的表情、紅豔的臉龐、可人的閃躲,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方物。
水十遙噙著笑,獵物總算揚眉吐氣,抓住了沒有人能抓住的小白兔了!
「繡在內裏的花樣究竟是什麼?小晴晴妳可以告訴我嗎?」水十遙低聲地問。
還是醺人欲醉的聲音,公孫晴卻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沒有啊!不過就是波浪的花紋而已……」公孫晴做著垂死的掙扎,否認地說道。
看著公孫晴想要只手遮天,水十遙也不是個好唬弄的人,空著的手抽出短靴中的刀刃打算要劃破華麗的衣衫,-望見他的舉動,小女人急急忙忙地拉住那手。
「小晴晴先前繡給小毒物的手絹,正反分繡他們夫妻的名字,繡給我大哥大嫂的是琴瑟和鳴和鴛鴦戲水,唯獨我的不但是繡在衣襟內側,而且還有一面被藏在夾層中……要知道我的答案之前,我想先聽到妳的真心,在妳清醒明白的情況下,親口告訴我吧!」水十遙胸有成竹地說。
公孫晴羞怯難當,沒有比在大眾面前告白更丟人的事了,她原本打算放棄質問答案,但一抬起頭,卻看到水十遙浪蕩的面容底下,隱藏著一絲極不易被發現的期待……
見狀,不捨得他失望的公孫晴鼓起勇氣,假裝四周的人都是空氣,完全不存在。
「我只繡了一個字……」
「什麼字?」
「求求你,咱們私下討論吧!」
「不行,晴兒,當著海吟號上眾人的面前告訴我,不然妳又會反悔!」
「不要說好不好?」
「若妳不說,我也不說,可好不好?」
「不成!絕對不成!」
公孫晴一聽對方又打算耍賴,他打太極拳的功夫極為上手,答案必會石沉大海。
她想知道他的真心,那確實存在卻隱約飄忽、難以捉摸的心意。
公孫晴再度狠下心一咬牙。「只是一個『請』字。」公孫晴壯士斷腕地說道。
水十遙十分歡快,終於明白他連日來胸前被刺繡磨得生疼是何意味。
「是小晴晴的晴嗎?妳在標明所有物記號嗎?」水十遙 故意大聲說道。
羞得抬不起臉來的公孫晴卻搖了搖頭,望了一眼她的否認,水十遙蹙眉瞇眼,流露兇狠精光。
「不然那是什麼?」水十遙直口問道。
「平常你那麼精明,怎麼現在這麼駑鈍?」
「妳不要吊我胃口!」
「你這莽夫,你可不可以體貼姑娘的嬌羞一次!你真是氣死我了!」
在水十遙連番逼間下,公孫晴始終不顥意把頭抬起來。在周圍好奇人們的圍觀下,她是真的說不出口……
若是當眾說出來,被大家知道這麼丟臉的事情,她就再也不要做人了!
見公孫晴不肯吐實,水十遙眸光一凜,靈巧地使用刀刃將內裏割開,擔心害怕地翻開一看--
那是公孫晴最擅長的雙面刺繡,亦是蘇繡的精華,正面是藍色水波蕩漾,反面卻是用黑色繡絨一勾一捺繡出的草書。
如公孫晴所說,那不是公孫晴的「晴」字,而是愛情的「情」字!
「就是這樣,你都知道了吧?」
公孫晴氣得含羞帶怨,一陣溫暖突地籠罩了她的天地,讓她未盡的話語全落在一個結實的懷抱裏。
不顧公孫晴的咒?,水十遙忘我地抱緊她,他再也不放開手,絕對不會再讓這只小白兔從他懷裏溜走。
終於知道先前忍受了多少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恐懼,現在解開了心結,他唯有再也不放開,方能安慰自己熱情澎湃的感覺。
「晴兒,我愛妳,愛得好慘哪!」水十遙脫口說道。
連告白都要埋怨,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當公孫晴理智地這麼想的時候,心情卻再也壓抑不住地狂喜著!
「十遙,我再也不會退讓,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公孫晴說道。
這一切不是水十遙的心意,而是他愛她的決定,當他對她毫不保留那一刻,她也決定要肆無忌憚地愛他。
「晴兒,我也不會准許妳轉身離去!」
「答應我,十遙,不要再放開我的手,讓我的心能夠溫熱地跳動。」
「到死的那一天為止嗎?」
「對!不離不棄,至死方休!」
水十遙沒有回答,卻將公孫晴揉入懷中,就像想要融為一體,雖然知道不可能成真,但還是要傳達饑渴的感覺。
再也不分開,從內裏湧出的勇氣和溫柔,讓公孫晴幸福得快要不能呼吸。
幸福好真實好真實,能夠感覺到這種無比的幸福,公孫晴感謝上蒼。
這一輩子,就和這個男人長相廝守下去吧!未完的情緣還有來生和來來生,她要毫不保留地還給水十遙。
「十遙……十遙……」公孫晴甜甜地呼喚道。
回應她確認般的呼喚,水十遙把她抱得更緊。「我在這裏,我會一直在這裏。」
「十遙,我欠了你三條命,一次是被你釣回來,一次是被你搶回來,一次是被你救回來,你要我怎麼還?」
聞言,水十遙拉開兩人,英俊的面容開朗一笑,讓公孫晴看得更是迷戀,四方天地之中全被他所充塞。
「我要妳公孫晴眼中只有我水十遙一個男人,沒有期限,無止無盡地還下去,再加上利息,我要永世和妳糾纏!」水十遙惡狠狠地說道。
欠命還命,欠人還人,公孫晴是他的!
水十遙霸氣而又恐怖的宣告,卻讓公孫晴笑容更甜更美,就像春天的陽光,是那麼晴朗!
「你好霸道,可是我喜歡。」
「晴兒,妳可願意和我成為結髮夫妻?」繞了好長一段路,水十遙總算能夠再度問道。
「我是水神的妻子,我生是你水十遙的人,死是你水十遙的鬼,這是註定的事情,我絕不會反悔!」被感動漲滿的公孫晴忘情地回答。
在眾人鼓噪之中,水十遙擁吻公孫晴,所有想說的話語,還想承諾的事情,就讓時間去證明一切吧!
好甜美的感覺,愛情和幸福就在不遠的地方,公孫晴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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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水十遙和公孫晴沉浸在兩人世界,濃情蜜意、難捨難分的時候,突然,一陣譏笑的拍手聲傳進男人的耳膜。
那隱含殺氣的聲音,讓他反射性地將心上人護在身後,定睛一看,殷小玄皮笑肉不笑地走來,眾人不敢硬觸其鋒,自動閃到兩邊去,一旁她的丈夫白藏表情則是非常 詭異。
公孫晴被吮吻得不知今世是何世,忽然被水十遙警敏地保護,也迅速回復神志,清明的大眼睛不解地望向面帶雷霆的殷小玄。
殷小玄棒打鴛鴦是有緣故的!這個奸商老狐狸,騙走她一半的嫁妝,現在終於能夠如願抱得美人歸,要她不想報復實在太困難了。
若她輕易放過水十遙,她殷小玄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唷,有人衣衫不整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擁抱呢!」殷小玄嘲諷地說。
水十遙眼尖地看出對方來意不善,堂堂地一擺手。「小毒物,現在月亮都上來了,說是光天化日有些不妥當。」
呵呵呵,還知道什麼叫作不妥當啊?她就怕他不知道什麼叫作不妥當!
「水首舵,可知道什麼叫作妥當不妥當啊?」殷小玄陰沈地說。
搞不懂對方葫蘆裏賣什麼藥,水十遙索性望向白藏,只見那富貴優雅人兒除了無奈的笑容,還是無奈的笑容。
看見殷小玄動了大氣,公孫晴想要上前探視,怎奈被水十遙抓緊,他以眼神示意下讓她前去。
既然不能行動,但是唇舌還是自由的,平時活潑亂跳、嘻笑怒?的人變了個樣子,實在讓人費解。
「小玄,妳是怎麼了?」公孫晴問道。
殷小玄氣得想殺人,可是她知道一個更有效的折磨方式,絕對能讓水十遙萬分痛苦。
「喂!水首舵,你可還記得龍族的規矩?你一定記得!請你忍耐,等回到瀧港解決一切,你才能抱緊你的美嬌娘喔!」殷小玄笑著提醒。
就知道殷小玄是黃鼠狼拜年,不安好心眼!
但她一語驚醒夢中人,水十遙全身僵直,連同海吟號上的海員們和白藏也紛紛對他投以同情的眼神。
「水老大,再忍耐一下……」
「是呀是呀,美人在抱卻成柳下惠,水首舵可有的煎熬了……」
「可憐的水首舵,生為男人可難受了,請咬緊牙關撐過去……」
殷小玄說的規矩是個老傳統,了然於心的眾人紛紛勸說,可是公孫晴從未經歷過這些,自然又是一頭霧水。
「小玄,什麼規矩?」公孫晴問道。
殷小玄稱心如意了,決定好心地告訴公孫晴,還有什麼挑戰和關卡正等在他們面前。
「凡是龍族之人婚姻嫁娶,都要經過公開的『儀武』,絕不能私下解決!水首舵辜負了太多姑娘,恐怕得先打個你死我活,才能娶妳進門抱妳上床,就算不死也會少了半條命吧!」殷小玄呵呵笑道,還抄著蓮花指指向水十遙。
公孫晴明白殷小玄言下之意,先前情事是人不知鬼不覺,現在搞得眾所皆知,她紅著臉看向水十遙,只見男人艱苦地點了一下頭,證實殷小玄所言不假。
「水首舵,既然留在這裏也沒別的事情要做,那咱們趁著今天風向正好,趕快回瀧港吧!」殷小玄涼涼說道,看著水十遙想殺人的表情,說有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水十遙痛,她快!她忍了三個月,就等這一天平反!
「殷小玄,有一天妳一定會被碎屍萬段,不得好死!」水十遙幽了對方一眼,拿怡然自得納涼的殷小玄沒有辦法,然後只好放聲喊道:「張帆起錨開拔,全速回瀧港!」
公孫晴聽著男人堅定果斷的話語,感覺著手心傳來的陣陣溫度,幸福就在眼前,無論還要面對什麼,她都無懼!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38:43
尾聲
在水十遙迫不及待的快馬加鞭下,只用了三個晝夜的時間,整個水龍隊便回到龍族世居之地瀧港。
這麼短的時間乃是破格之舉,是龍族三百年來從未見過的紀錄!
公孫晴尚無機會仔細欣賞瀧港之美,便在屏翳及殷小玄七手八腳之下,穿上了嫁衣,直奔龍家的祠堂。
龍族宗祠前的比武場,早已人山人海歡聲雷動,高臺上各色武器一字排開,俱在引頸期盼水十遙及公孫晴的到來。
可最有趣的是,除了坐在大位上巧笑倩兮的龍海兒,其他的姑娘大半帶著陰狠的笑容,像要挖穿水十遙的人一樣,含忿帶怨地望著他。
這些天來日夜兼程,比起平日忙了三倍,忙亂到不省人事的公孫晴在狀況外的情勢下,見到這麼大的陣仗,自然疑惑重重。
水十遙含笑回望,無奈地明白今天不但是場硬仗,而且將會跑出相當多讓他為難的情況。
畢竟,當初他為了屏翳,拒絕了各家的姑娘,今天對方要來討公道,他是說什麼也不能拒絕的。
更何況,龍族的婚嫁照傳統本就先須經過比武這個過程,任何人都有權利挑戰他……
只求不要十天半個月下下了床,還能順順利利地舉行婚禮,水十遙就應該感謝上蒼垂憐了。
突然,男人行進的步伐被人拉篆…
水十遙雖然感覺公孫晴的不安,還是笑著將她托給水九方和屏翳、白藏和殷小玄夫婦照顧。
臨上場前,水十遙乘隙偷吻了一下心上人的臉頰,見公孫晴害羞得臉都紅了,他才朗笑出聲。
「晴兒,妳別怕,我去去就來,穿著這身嫁衣,乖乖地在這裏等我回來吧!」輕拂著公孫晴的臉龐,水十遙輕柔說道。
「有你在這裏,我不需要害怕。」發自內心的信任,讓公孫晴毫不懷疑。
看著心愛的男人踏上比武場,為了自己奮戰,公孫晴再看看身上的紅衣,心中有無法言喻的感動。
公孫晴一直以為這身衣裳早已被丟棄,沒想到水十遙將他們相遇時她穿在身上的嫁衣,無比珍惜地保存著。
直到今日再度穿上它,無比的喜悅盈滿了她,完全取代了她上一回痛苦的經驗,她要穿著自己繡的嫁衣,再嫁給他一次!
突地,殷小玄拍手大笑的動作引起了公孫晴的注意。
「哎唷!今兒個時機不好,水老大不知道要怎麼度過美人關,姑娘的怨恨可是很恐怖的!」
「小玄,這是怎麼一回事?」看著周遭極度緊張的情況,公孫晴擔心地問道。
殷小玄笑嘻嘻地轉過頭來,終於覺得一吐胸中怨氣了。
「現在是十一月中旬,大部分的長程航行都結束了,短程的航行還沒出門,是僅次於過年龍族人聚集最多的時候,現在在場邊的那些姑娘家,十有八九曾被水十遙拒絕過,等下都會輪番上場,沒打倒那些人,水十遙不要妄想娶妳進門!」
龍族之人向來大方追求、大膽示愛,所以當初這比武制度除了昭告天下以外,還有讓眾人抒發心中不快、了斷無法忘卻的情愛之用。
所以只要一旦通過比武這一關,眾人即得要斷念,不得再有異議,讓男婚女嫁得到全部龍族人的祝福。
公孫晴聞言一驚,心裏盤算著,現在聚在場邊、正值適婚年齡的姑娘,少說也有百來人,若打了折扣還有八十個人,水十遙無論武功再高,也禁不起這車輪戰!
心中有數,公孫晴便著急了起來,可沒想多久,隨即便轉頭又疑惑地望向殷小玄。「小玄,當初白大爺和妳也有上場嗎?」
殷小玄輕功雖高,其他的武藝皆是應付了事,只比她這個不會武功的人好一點,而白藏乃是商賈世家出生,對這拳腳功夫更是一竅不通。
加上殷小玄有一「禍水天魔星」的渾號,想阻礙她好事的人,必然不在少數,當初她如何能和白藏順利成親呢?
殷小玄一聽,笑得花枝亂顫,白藏則是溫文儒雅一笑。
「那時候想找我麻煩的人比水十遙還多呢!可我告訴他們,我身上沒那麼多解藥,他們一想起我的絕世奇毒,便紛紛打退堂鼓啦!」殷小玄驕傲地說,為她當初不費吹灰之力一事念念不忘。
「新娘若有武藝也能上場嗎?」生活了一段時間,對龍家女人的強悍,公孫晴自然並不意外,只是再次確認罷了。
「不只武藝而已,文武雜學也成,龍族上一代有人以棋藝打敗上來挑戰的人們,讓眾人輸得心服口服!」殷小玄笑嘻嘻地說。
公孫晴點頭頷首,掌心握拳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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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十遙放眼四周,將各家姑娘的百般表情收在眼底,而後放肆地眺向支著下顎的龍海兒坐在大位上冷眼含笑的俏模樣。
龍海兒一望水十遙從浪蕩子蛻變成堅韌不拔的男人,想起對未來的生意有幫助,自然是點滴在心。
無言對望半晌,水十遙對天狂嘯一聲。「對水某人之事有意見的人,儘管放馬上來!」
水十遙這一喊,引爆了周遭的喧鬧聲,男男女女的咆哮聲聲嘶力竭,震動天地,群情激動、熱血沸騰!
姑娘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間,已經有一高挑姑娘飛身上台。互報了名號之後,雙劍齊飛便向場上男人攻去,瞬間刀光劍影齊閃,招招肆無忌憚,只為取人性命而來!
「就讓我左七娘討教一下水首舵的刀法,若你不能打敗我,這門親事就告吹吧!」那姑娘一邊舞劍一邊驕矜說道。
水十遙但笑不語,長刀大開大闔,帶著餘韻巧妙地閃躲,這一開打便是兩個時辰,趁那姑娘越戰越勇,卻因為不耐煩出現間隙之時,水十遙揮刀一刺落在那姑娘粉頸旁邊。
那姑娘還要縱身再戰,長刀卻在她的頸邊畫出一道血痕,可見男人心意堅決,果不留情!
「左姑娘,請見諒!」水十遙說道。
那姑娘眸光流連,然後大笑出聲,按下心情不再癡迷,像片羽毛輕盈地向後翻落下台。
見到一人已經落敗,隨即又有人挑戰,接著一連七、八個姑娘陸續上臺,武藝各有巧妙之處,都不是省油的燈。
水十遙雖然刀法高妙,但是接連迎戰,不能保存實力,又要顧及眾人安危,也漸感體力不敵,經過車輪戰後,身上多了幾處傷口,鮮血流淌在強健的肌理之上,一條條紅蛇讓人心驚膽跳。
他手下留情,姑娘們卻不領情!
龍爭虎鬥戰況十分激烈,不知戰到第幾人,天色已漸昏黃,在紅霞中,眼前的姑娘拿著九節棍淩空劈下,水十遙仰刀作擋向前飛撲,虎口同時間勒在那姑娘頸上。
那姑娘是個乾脆的性子,服輸不再戀棧,隨即轉身下臺。
水十遙此時已是汗水淋漓,又兼之受傷不少,氣血不及,有點力不從心之態。
一感覺到這態勢,水十遙轉頭深情回望公孫晴憂愁的面容,便又湧起無限的力量!
若是今天能名正言順娶她進門,將來就不會再橫生枝節,不會有無謂的紛爭了!所以他怎麼能在她面前像只狗熊一般倒下呢?這實在太不光彩了,今天得要讓她風風光光地嫁給他,嫁給一個戰無不勝的英雄!
「若有人對水某人的婚事還有所指教,請不吝賜教!」水十遙又挑釁地放聲喊道。
聽那口吻狂妄不堪,突然間,喧鬧的眾人向兩邊分開,從中走出一個虎虎生風的矯健姑娘,那人款步上臺,無人敢與之爭鋒。
「既然水首舵如此說,那就讓仇玲瓏來向您討教一番。」
仇玲瓏乃是仇家拳師寶貝傳人,拳法乃是龍族第一,見她登臺,水十遙自然不敢掉以輕心,正當全神貫注嚴陣以待,那仇玲瓏卻不動反笑。
「仇姑娘是何打算?」
女人心海底針,上了比武場卻不擺出陣勢,連水十遙如此精明都不能洞悉,於是放聲問道。
「這麼一個一個打下去,就算打個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不如我和水首舵來個商量,你讓我打三拳,仇玲瓏便服輸離開,成其好事。」仇玲瓏含笑說道。
水十遙一瞇眼,心裏一思,旋即點頭。
的確如她所言,這麼下去沒完沒了,而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仇玲瓏一見水十遙首肯,凝神聚氣便往他胸膛一掌,頓時地崩山摧般的轟然巨響從水十遙精壯的身體發出!
只見男人雖然不動如山,可是一抬頭,一口鮮血卻從嘴中噴出,但仍然不肯後退半步。
「水首舵果然是人中之龍,再讓我兩拳……」仇玲瓏笑說。
比武場上一男一女互下相讓,只見水十遙 鼓動內力防禦,而仇玲瓏又是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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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公孫晴囍紅的身影沖出來,橫隔在水十遙和仇玲瓏問,若非仇玲瓏及時收手,沒有半分內力的公孫晴只怕會被打飛出去,還會筋脈全斷。
水十遙一見公孫晴沖了出來,方寸大亂血脈逆流,無法眼睜睜看著她擋在面前,他無視自己可能會走火入魔,決定要出手救人。
在極危險之際,水十遙卻見公孫晴回眸一笑,城府極深的笑容,不知為什麼卻安定了他慌亂的心情。
光憑著眸光交流,水十遙就可以相信公孫晴不是莽夫之勇,於是他放心地調息呼吸。
見水十遙吐納如常,公孫晴方才安心,回過頭來面對另一個女人。
「晴姑娘,仇玲瓏不願對一個不會武功之人動手,請妳先行離開。」仇玲瓏俠氣地說。
只見公孫晴眸光一凜,隨即迎上前去一拱手,威風凜凜的模樣驚駭了在場所有的人。
「龍族的比試,不論是用什麼技藝都可以嗎?」公孫晴朗聲問道。
「這是自然,若晴姑娘擅長什麼,不妨讓大夥兒指教指教,也省得水首舵一人,早晚不支倒地。」仇玲瓏代表眾人說道。
聽說晴姑娘將水龍隊管理得服服帖帖,若要比這經理之道,其他的姑娘也是強中手,她不見得能討到便宜。
「既然如此,他是我的男人,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他的。」
向來沒有使用漢語說這兩句話,公孫晴表面正經說道,內心卻波濤洶湧,不禁回望水十遙,男人也正用情不自禁的眼光凝視著她。
兩人心頭一陣潮湧,在對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摸樣是那麼地無懼溫柔,一個心中不再退讓,一個心中不再放手,各在心裏發誓說道。
各家姑娘看這兩人情生意動,嫉妒之情又起,想向公孫晴挑戰的姑娘個個是躍躍欲試。
「不知晴姑娘會什麼?先讓咱們瞭解一下,好知道該派誰迎戰!」人群之中一個姑娘大聲喝道。
聞言,公孫晴回過頭來,從發上抽出一物,在夕陽光線之下,閃耀反射著紅光。
眾人一見又是一陣抽氣,公孫晴嫣然一笑。「公孫晴不會刀劍,也不弄拳腳,在各位姑娘前面賣弄,只會貽笑大方,可是公孫晴的針線功夫還算能夠見人,就用針線活兒和各位討教吧!」
屏翳見公孫晴這麼說,忙拿出她送的繡圖,飛躍上臺在眾人面前展示,決心幫忙這個堅強的未來弟妹一個小忙。
「這是蘇繡雙面圖,做工精細華麗無人能及,若各位向來只拿刀劍的手指能拿針線,屏某人也要開這個眼。」屏翳說道。
龍家女子經年累月鍛煉身心,買賣技巧、功夫武藝不輸任何男子,可這針線活計是各個姑娘的罩門,她們能夠識貨,自個兒卻從來不會這女孩兒家的手藝。
說也自然,她們不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花時間耐心的功夫,何曾有時間機會培養呢?
瀧港唯一會做針線的外族女人花好好,早已是海翔號岳權嶽首舵的妻子,此時正抱著孩子在一旁甜笑,更不會跳出來接受挑戰。
眾人所學無用,只能愕然,可剛才已誇下大話……
正在眾人對峙之時,一陣爽朗的笑聲大作,循著聲音望過去,只見向來嚴肅自持的龍海兒笑趴在扶手上。
好個公孫晴,這麼個險招,她居然想得出來!
「既然無人能夠挑戰公孫晴,自然算是他們贏了!」龍海兒冷眼巡視,見灰心喪氣的姑娘們無言可辯,堂堂說道,「我,龍海兒,以龍家少主的身分,宣佈水十遙和公孫晴結為夫妻!」
龍族宗祠頓時爆發最激烈的歡呼聲,水十遙一聽大喜過望,便將公孫晴抱入懷中。
這一刻,他方真真正正擁有她,普天下有多少情緣,唯有她能讓他如此快樂!
「晴兒,妳可是我的妻子了!」水十遙心滿意足地說。
在傍晚的風聲當中,公孫晴沒有回答,激動的情緒讓她說不出話來,唯有嗅著男人的氣息,感覺他的力量包圍著她,任這一切太過真實的感覺將她帶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可她卻明白她的愛情和未來,已經牢牢和水十遙纏繞在一起,她已經足夠堅強去接受他,也不會再退讓,只會緊緊去抓住--
註定是他們兩人的幸福!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0:06
【書名】霸王的婢女
【作者】光澤
序
秋天,有螃蟹的秋天、還沒吃到螃蟹的秋天,明明是快樂的季節,肥仔光的快樂卻還沒有到來……
(鬼火幽幽打肩頭升起,三昧真火轟地一燒,肥仔光面目全非之際,仍是哀怨地垂著油滴……不不不,是淚滴。)
鬼火抖著半透明的身體:「還在想吃的,妳這個人頂不煩呀?真是個不可思議的肥仔……還是先道個歉吧!」
(肥仔光還沉浸在蟹黃和蟹肉當中,巴不得可以被鮮美的滋味給活活撐到死……)
肥仔光流露著神秘的眸光:「道什麼歉呀?和螃蟹們告解我今秋還沒開始吃牠們嗎?」
(此時鬼火尚未發作,天外卻飛來一刀,刀柄上系著布條,布條上書著「禾馬編輯部」五個大字,肥仔光頓時被釘在樹上,油流飄櫓。)
鬼火用著向來冰冷的語氣說道:「妳這個被油蒙了心的肥仔,妳說說,現在站在面前的主角們,是不是有點奇怪?」
(一秀麗少女和一粗野男人走了過來,死命瞪著肥仔光。)
肥仔光突地發抖:「沒有奇怪呀……」
鬼火:「很奇怪吧!他們應該是上一檔的!妳先寫了《水皇的祭品》,以至於他們晚了一檔,才得以出來見世面!」
肥仔光仍在嘴硬中:「反正也沒人會發現……」
(話還沒說完,天外又飛來一箭,射中肥仔光的腦袋,上頭署名還是「禾馬編輯部」五個大字。)
(鬼火吹動鬼風,翻了翻先前在《海盜的小花》戲單上,的確預告了海賊王之三是《霸王的婢女》,而非後來之《水皇的祭品》;而一旁不耐煩的男女,順手拿出戲中蛟龍鞭和鎖煉猛打地面,製造音效!)
鬼火:「妳的任性造成了編編大人和讀者大人們的困惑,妳可知道妳罪大--惡極?」
粗野男人:「不用問了,就把這肥仔吊在這裏悔過!她不但換了順序,還把劇本更改了三次,光是不停的重新排演,就快要累死咱們了!」
秀麗少女:「咱們不如來蒸螃蟹,在這兒吃給肥仔看,讓她看得著吃不著,嘗嘗望眼欲穿的滋味!」
肥仔光哀眼望天:「你們真的很難搞,我要想個好劇本嘛!所以才先讓十遙和小晴晴那對可愛的先出來嘛!人家也不願意,而且他們有一幕吃螃蟹的戲,人家過過幹癮也好嘛……」
一抹鬼火及兩個人異口同聲:「妳這個肥仔,居然就是為了這個蠢理由,造成讀者大人和編編大人的困擾!」
肥仔一聽繼續流血瑟縮:「有……有……困擾嗎?」
(男人和少女互看了一眼,轉身向讀者大人施了個大禮。)
粗野男人:「請讀者大人海量,等會兒聽到後臺有怪聲音,別見怪!」
秀麗少女:「咱們感謝您的慧眼,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霸王的婢女》!」
一男一女款步上臺,拉開戲幕,誠心為您隆重獻上明代古裝喜劇!
(後臺正空檔的演員們,慢慢包圍了正在顫抖的肥仔光……)
楔子
永樂十三年七月長江口沿岸
潑墨一般的黑夜,月光和星子都隱藏在雲後,一對海鷹在空中盤旋,張牙舞爪,夜風呼嘯地吹過海面,擾動了濃濃的血腥味和硝煙味道。
水面起伏不平,浪濤澎湃,赤紅色的火光,讓戰況激烈的大量船隻有如處在幽冥煉獄之中。
發狂般的嘶吼之聲讓人害怕,兵器交擊聲更是驚心動魄,還有不斷的炮聲,亦是撼動大海。
在修羅場中的生死鬥,不能有絲毫的大意,殺伐的各個身影,其實是在和死神搏命。
大半個夜過去之後,在天色將明之際,火光漸漸暗去,戰況終於稍稍紆解。
有勝有敗是不變的定律,一艘大船上,一個紅衣少女威風凜凜、渾身浴血,一手提著對手的蛟龍鞭,一手握著插地長刀,一隻踝足踩在一具龐大身體的肩傷上。
龍海兒啐出口中鮮血,見到龍族之人大獲全勝,若有所思地轉過頭,鳳眸凝望地上的男人。
仔細一看,那男人身受重傷,身上還有幾處斷箭,但是讓他失去戰鬥能力的致命傷,是被龍海兒的短劍刺中掌心釘在甲板上,而胸口正中央又插著她的一柄長刀。
要是一般人早就痛昏過去,但男人雖然失血過多,但勉強還算是清醒,光憑這一點,就教人折服。
此人正是一般人聞之喪膽、殺人越貨、橫行無阻,被官府懸賞多年卻始終無法緝捕的海蠍子方元。
方元不停地吐著血,身上傷口的鮮血亦是不停流著,可一對老虎般兇惡的雙眼卻精光閃閃,即便在如此時刻,都巴不得吃了對方。
只是在不經意之間,他忍不住焦心地看向一旁,那兒有一個被人抓注正害怕哭泣的小女娃。
看著方元擔心的模樣,龍海兒冷笑了聲。「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方元,也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真是可喜可賀!」
方元鼻子中哼了一聲,奮力朝龍海兒啐了一口,他的血便沾上少女的裙襬。
「呸!若不是妳用卑劣的手段抓住了無音,今日誰輸誰贏,還未有定數……」方元氣危神虛地說。
龍海兒無所謂地幽了方元一眼,此時有個高大黝黑的男人躍過船來,向她抱拳拱手。「海主子,已經找到人質了,三個人全都平安無事!」
龍海兒綻放一個豔麗的笑容,配上一身鮮血,著實奇特無雙。
她轉過頭來,將長刀用力一轉,地上的男人並不喊痛,只發出一聲悶響,一旁的小女娃受制於人,急忙大哭。「妳這女夜叉,快放了我哥!要不然我做鬼也不饒妳!」方無音頗有骨氣地大聲罵道。
龍海兒沒有轉頭,仍是看著方元,他卻轉過頭去看著妹妹。
這傻娃兒……千萬別開口啊!萬一她有個不測,他無法向死去的奶娘交代。
「無音,住口!別再罵了……」方元強裝無事地說道。
龍海兒眸光泠泠,心裏暗暗也有些動了。這男人若不是有把柄落在她的手裏,要對付起來,的確很困難,就這一點來看,他一點都不符合殺人魔王的冰冷無情。
被方元勾起了興趣,她森森冷冷地開口。「方元,你扣了我龍海兒要的人,為何和我龍家過不去?我不記得咱們有過節!」
方元緩緩回過頭,氣都喘不過來了,還是一瞪。「妳乃是奸人之女,龍家多行不義……」
方元的話音,斷在龍海兒拔出刀子又用力一刺當中!
「我是奸人之女?你好大的膽子,敢侮辱我爹!」龍海兒喝罵道。
此話一出,方元抽了口氣,卻冷笑了一聲,大聲罵道:「妳爹自然是個賊人,可妳娘朱染更是妖女!」
聽人辱?爹娘,龍海兒自然怒湧,可卻冷靜了幾分。
她娘親是朱染仍是一樁機密,連龍家都鮮少有人知曉,又怎麼會被一個外人發現,還因為如此痛恨龍家?看來此人和十數年前的那場鬥爭有關--
十三年前,當今朱家的當家,被親叔叔搶了王位……
「說!你究竟是誰,你如何得知我娘之事?」龍海兒喝問。
方元猛地又咳了一聲,在空中噴出大片鮮血霧花,待氣緩了一些,才冷冷地笑著,毫無半點溫度。
「告訴妳也無妨,我乃是忠臣方孝儒之孫,他老人家當年反抗亂臣朱棣而死,忠肝義膽,我自然知道龍家當年暗助那朱狗,他後來將親妹妹,也就是十七公主朱染嫁給妳爹,還讓龍家在這些年來在海上稱王,讓百姓民不聊生!」方元喘著氣說道。
聽著不實的指控,一旁圍著的龍家人有些憤慨,正要上前,龍海兒右手一舉,擋了下來。
呵呵呵!原來在外人眼中,龍家和朱家是這般牽連……當年的愛恨情仇太亂,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可聽方元如此說道,知道他雖殺人不眨眼,但也是條漢子,用人唯才的龍海兒不禁有了個念頭。
降了他留在龍家有用,就將他交給阿塵吧!他是忠臣之後,自然該效忠阿塵的血脈。
念頭一轉,龍海兒低下了頭,心裏有了盤算。
「方元,事到如今,你殺人無數,我殺了你償命,也不算過分,你還有什麼話要交代的?」龍海兒大方地問。
方元仍瞪視著龍海兒,但心情卻坦蕩蕩的。長年在仇恨中的日子,今天已到盡頭,不知怎麼的,他反而松了一口氣,但在死前,他還有牽 掛沒有安置。
他用了最後的力氣仰起頭,看著龍海兒的眼,放下尊嚴地說:「我不怕死,一人做事一人當……咳咳……唯有一事相求,我妹妹方無音,還有追隨我的人,都是無辜的,我要妳放了他們一馬……」
龍海兒一聽,笑著點了點頭。
半隻腳已踏進棺材的方元一得到承諾,知道龍家人重然諾,放下懸著的心,不顧妹妹和部屬大聲的叫喚,便再也支持不住地昏死過去。
龍海兒笑喚了聲,一旁高大的男人便走上前來。
「岳權,我把方元交給你,務必留他一口氣,好讓醫怪露一手功夫;未來,我要將他交給阿塵。其他的人全捆了,都帶回瀧港。」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0:19
第一章
明朝永樂十五年七月龍族瀧港
酷夏的熱辣天氣中,一個清秀的少女調和氣息,頂著大太陽,提著一隻大竹籃,在濃綠的山林之中辛苦地步行。
走了三個時辰,少女早已香汗淋漓,腿骨雖已練出腳力,亦不可避免地酸重著。但她實在無暇自顧,馬不停蹄快速地走著,生怕晚了一刻,便得少看那男人一眼。
她甘心忘記何時不再緊擁香暖被子不肯起身,暗自歡喜地在廚房裏不靈活地烹煮,情願紅日未升便出發」習慣在霧灰的光線中登山,每日風雨無休、陰晴不論,只想看到那獨一無二的人。
認真說來,默然的男人生得並不特別英俊,五官輪廓生硬得有如使刀在石上劈鑿而成,眼神則是如修羅惡鬼,但就算是總是冷漠的表情,都不能降低半點她思慕的熱度。
也許,在這花花大千世界裏,他是唯一只注視她之人,便讓她眼裏、心裏再也容不下別人,她再也不想孤單了……
將近兩年來,她天天都一邊懷抱著無人知曉的心事,一邊翻山越嶺。
好不容易終於來到一個隱密之處,日已正中,金黃色的光線絲絲灑落在蒼翠山林裏,照亮了地面上一個天然洞穴旁一座既是轎子又是椅子的奇妙機關。
此洞深不可見底,懸崖陡峭加上全是光滑堅硬的玄武岩,龍家的先祖一見此地,便設置神妙複雜機關,將犯戒之人囚在此處,想要逃脫井牢,如同登天一般困難。
一身樸實無華衣衫的阿塵放下提籃,抬起嫩綠色袖子抹了抹汗,在明光之中抬起的臉龐,柳眉杏眼瓜子臉,凝脂雪膚菱角嘴,有著驚人的美貌。
一個落單的美人,隻身出沒在荒山野嶺裏,除了顯得她鮮美異常之外,還透露一股仙靈之氣。
阿塵不如小家碧玉溫婉可人,也不似大家閨秀落落大方,可她如同敦煌壁上畫的飛天,羽衣一撥一撩活生生降下俗世,讓見到她的人,無不忘了自己是誰,如置西方極樂。
唯有洞穴裏的男人,並不喜悅她的到來。
聽見底下隱約有著金屬撞擊聲音,想見到他的心情鼓動著,雖然阿塵心裏有百般無奈,還是狠心地拉下第一道機關。
一時間鏗鏘之聲大做,驚飛了林中棲息的五彩鳥兒,隨著鐵鏈不斷地絞緊,突然一聲挫敗狂亂的咆哮響徹雲霄,阿塵無法捂住雙耳,只好任由那撕心裂肺的聲音在耳邊爆炸著。
阿塵長睫一攝,粉嫩的唇溢出了輕輕的歎息。她瞭解那男人經過大風大浪,自尊心高傲,如何受得了經年累月受制於人、無法反抗的侮辱?
但她是奉命前來,得依令行事,他身上的鐵鏈沒有絞緊,她不得不去;況且她不會半點武功,若被他反制,後果更是不堪設想。身在龍族,為了龍族,雖然她不想,但她不得不。
直到重新又恢復平靜,阿塵方坐上第二道機關緩慢地降下,過了一會兒,她看見岩壁中湧泉的水氣在天空中畫出一道彩虹,她低下頭,和心心念念的人兒四目相對。
岩壁上,一個男人打著赤膊,雙手雙腳皆被鎖煉捆綁,墨黑鋼硬的頭髮用條細麻繩隨便紮著,豆大的汗珠沿著被鐵鏈牢牢固定、不得動彈的高大偉岸身體滑落,異于常人的強韌身子上有無數新舊傷痕,肌肉也因為被拉成大字形而緊繃,飽含力量的軀體猛力地扯著鋼索。
那讓人不安的情況,就好似一頭猛虎隨時會撲上來一樣。
雖知黑色寒鋼無堅不摧,阿塵還是不安了一下,因為無端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男人面無表情,眸光如火炬,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虎眼有如看到獵物,散發殺戮的氣息。
但隨即那眸光便轉冷,只因他發現來人不是他欲除之而後快的龍海兒,而是照料他的人。
這個恐怖的男人,正是燒殺擄掠、無所不為的海上惡賊--海蠍子方元。
兩年前的夏天,世人以為方元已死于龍海兒刀下,卻沒想到他被囚禁在這裏,直到降服的那一天,方能重見天日。
說也奇妙,那機關設計的分毫不差,一碰觸到土地便停,阿塵低著頭提著提籃款步走下,男人強烈的目光讓她不自在,她下意識地回避,先逃進小木屋裏,為他收拾打掃。
半晌之後,阿塵方又臉上含笑地款款走了出來,來到方元的面前,福了福身。
「阿塵謝過方公子,以後屋子裏還是讓阿塵為您打理,照料公子的日常起居是阿塵的工作。」
簡單的小屋裏頭,不會無緣無故乾淨整潔,這自然天險中只有方元一人,當然是出自他之手,阿塵由衷感激地說著。
方元仍舊是不言不語,也許是在戰場上的習慣使然,一雙明亮的眼睛未曾離開阿塵身上。
「雖然方公子不肯說話,但是阿塵還是感激方公子的心意。阿塵看罐子裏的茶葉已經用完了,明天再幫公子帶一些來可好?或者,再拿一壺女兒紅來?今兒個天氣奇熱無比,雖然洞穴裏頭涼快,除了飯菜,阿塵還帶了消暑的香薷飲,若覺得身子不爽快,這藥飲可以讓您舒服一些。」明白方元不會回答,阿塵不以為杵,繼續溫柔地說道。
正當她在說話之間,男人臉上的汗水還是不停落下,她自然地拿出手巾來為他擦拭,見他表情未改亦不躲避,她便又鼓起勇氣。
「方公子可是在習武?阿塵下來之前聽到鐵鏈揮動的聲音,能將重逾萬斤的寒鋼舞動,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哪!龍家力大之人很多,可是在這情況下還能活動自如……」
發現自己脫口而出不該說的話,阿塵急忙住口,垂下限眸,卻沒看到方元臉上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驚訝神色。
可是當她再度揚起頭來,眼前的男人又是表情漠然。
「明兒個,可否需要再多帶點食物過來?」就算知道他不會回應,因為想要聽到他的聲音,阿塵期待地問道。
但是方元仍是三緘其口,不予理會。七百多個日子以來,總是阿塵一個人這般自言自語。
她微微一笑,逕自走到水潭邊打濕帕子。
雖然她沒回頭,還是能感覺那火熱的視線寸步不離。剛開始的害怕和恐懼,經過歲月的流轉,說不出什麼理由,居然轉變成一種讓她安心的感覺。
方元恨龍家入骨,卻又淪為階下囚;而她是龍家的人,所以他不說話也沒關係,只要他能一直看著她,她就無比滿足了。
見阿塵轉過身,方元下意識追隨她窈窕的身影,無法移開目光。
看著她將手巾放進深不見底的水潭裏搖晃,想像她的櫻桃小口咬著手巾的一頭,單手努力地擰幹……方元的眸光移轉到無力地垂在阿塵身旁的左手。
如玉般完美的美麗姑娘,左手居然殘了,真可惜……憐香惜玉的心情打從心底最深處湧出。
阿塵徐徐立起身子,方元驀然放空表情,看著她走到屋旁的火爐邊,吃力地將熱水倒進水盆裏,再將手巾給放進去。
無法像一般人交替著使用兩手降溫,熱水將阿塵的右手五指燙紅成像花瓣染色一般。
阿塵強忍著熱度,又回到方元的眼前。「好些天沒做了,阿塵替公子修臉可好?這手巾子有些燙,請公子忍耐一下。」
方元沒有反應,但當溫熱的帕子貼上他的臉時,心裏卻突地跳動了一下。
沒察覺到方元內心正在翻湧,阿塵自顧自地拿出帶來的細刀,又貼近了他一些,面對面、眼對眼,彷佛全身都被男人的熾熱體溫給籠罩。
近在咫尺的男性氣息,就算是在瀧港無拘無束的氣氛中成長,阿塵還是不能自已地羞赧著,可是她想起了一件事……
「對不祝」
阿塵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方元瞇細了眼,極為難得地變化了表情,她慌忙地搖頭。
「方公子誤會了,阿塵不是要取您的性命……阿塵不得留下這刀刃,讓您連這種小事都不能自理,真是對不住了。」
看著眼前的姑娘急得快要落淚,方元眸光一凜、劍眉一寬,出乎阿塵意料之外地閉上了雙眼。
空氣凝結了許久,雖是七月天,兩人之間卻被冰雪陳封,無聲無息,沒有任何的動作。
遲遲不見阿塵的反應,方元有些不耐煩,剛才嚇著她,現在雙眼都閉上了,她又怎麼了?
「動手!」方元低沉而簡短地說道。
沒有預警的低沉聲音有如蟄伏的春雷,在空穀中迴響,轟得阿塵的身體為之一震。
這是兩年多來他第一次和她交談,她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和難以言之的感動。
不過就是一句話,但她等了太久,變得意義重大,讓她好感動!
感慨萬千的阿塵傻呼呼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似乎忘記了方元還在等待,沒想到男人幾乎耗完了耐性。
怎麼,她如此怕他嗎?
「怎麼不動手?」方元雖然是問,但更近乎催促和命令。
一語驚醒阿塵,她忙走上前來,有些顫抖地舉起右手,細細的刀刃沿著剛毅的臉龐滑動,謹慎地刮去已經軟化的鬍鬚。
阿塵雖然強自鎮定,但是方元溫熱濕潤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頸子上,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地顫動。
方元閉著雙眼,享受著阿塵的服侍。
這不是第一回她幫他這麼做,可是他卻聽見她的衣衫窸窸窣窣,髮髻上的玉釵也在搖晃,這不尋常的舉動勾起了冷卻已久的好奇心。
「為什麼緊張?」方元問道。
溫潤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塵反而吃了一驚,屏息不敢或動的那一瞬間,一個不注意,右手的力氣大了些,便在方元臉上劃破了一道小口子,血液立刻蜿蜒滴落。
「方公子,對不住,阿塵不是故意的,我實在太不小心了。」阿塵一面慌忙地說道,一面丟下刀子,緊張地用袖子去幫他擦拭。
紅色的血液在阿塵的鮮綠袖子上開出漫山遍野的小花,她十分戰戰兢兢,對方卻無可無不可,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過就是小傷,要是受了芝麻大的一點傷就受不了,那我在戰場上早死過千百回了。」方元的語尾有些上揚。
傷口不大,流血一下子就停了,沒有注意到方元語氣中的愉悅,阿塵確定血不再流之後,一抬起頭,卻看見他的雙眼凝視著她。
不若以往惡狠狠的瞪視,而是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方公子,還……疼嗎?」在那樣的目光中,阿塵連一句簡單的話也說不完整,結結巴巴的模樣,單純又可愛。
好似嫌棄阿塵的反應不夠嚴重一樣,方元聞言輕微勾起唇角,果然看見她訝異地向後退了幾步。
那可是抹笑?雖然不是十足十,但確有笑意!阿塵驚嚇得忘了呼吸,石化在原地。
「過來。」看她不知如何是好,方元輕聲命令道。
「好……」阿塵口裏雖然答應,腳卻生了根。
「說好怎麼還不過來?」方元又問。
阿塵一聽,小小的臉蛋染上一層淡淡的紅霞顏色,不好意思地說:「阿塵……動不了……」
或許是太過震驚他的和顏悅色,總是一個人唱獨角戲的她,當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更何況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便更清楚地看見他的表情,即便他只有細微的變化,她也能仔細地收入眼底。
不知道何時開始,心中的感情蠢蠢欲動,從好奇到在乎,再從在乎到關心,無法控制的巨大變化,靜悄悄地讓她開始產生了眷戀。
向來無欲無求的她,腦海裏有了抹不去的人影……
或許方元會痛恨她龍家人的身分,但是她卻因此而待在他的身邊,這是莫名的機緣,當然要更珍惜他的一舉一動。
方元聞言未笑,遲疑不過一下子,索性低下了頭,看見阿塵更加驚愕的表情,他不自覺地又輕笑了一下。「妳喚阿塵是吧?」
得到一個點頭如搗蒜的確認後,方元又道:「過來繼續幫我修容。」
蟄伏的春雷之後便是和煦的春風,阿塵邁前了幾步,再度望進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眸。「阿塵可以繼續服侍公子嗎?」她期待地問道。
方元沒有回答,只是盡可能地低下頭。
這一次阿塵更加仔細小心,將所有的邪念拋諸腦後,花了很長的時間,讓原先有如茂盛草原的臉龐,重新又恢復棱角分明、濃眉大眼的惑人模樣。
有些人生來便是人上人,和她這種應是草芥之人不同。他們天生具有一種讓人無法抵抗的魅力,即便雙手沾滿血腥,還是讓人崇拜。
有人終其一生無緣得見,但她短短的十七年生命中,已經有幸認識四個具備如此超凡氣質的人。
一個是海龍王龍巽風,一個是無冕王,還有同輩之中的大海女神龍海兒,再來便是方元了……
方元雖然失去權勢,但那氣宇軒昂、不卑不亢的模樣,在她的心目中,仍是縱橫七海的霸主。而她願意向他屈膝,這一生為奴作婢也好,只求能夠日日夜夜守著他。
再用熱毛巾幫方元擦拭臉部之後,沒有理由繼續親近他的阿塵,依依不捨地向後退了開來。
「天色已晚,我也該下山了。方公子,阿塵明天再來看您。」望了眼逐漸暗去的天色,阿塵低聲說道。
美若天仙的少女再抬眼時,正對面的男人早已恢復不關痛癢的表情。
阿塵正在失望,突然之間,在山壁上拉緊的寒鋼卻發出錚鳴巨響。
方元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是他的情緒起伏卻透過束縛他的鎖煉傳達了出來。
那一聲巨響,讓兩個人都陷入沈默。發現心事洩露,方元將臉撇開,驀地,阿塵卻像個孩子開心地笑了起來!
方公子開始接受她了嗎?開始不再拒她於千里之外了嗎?或許有一天,方公子會習慣她的服侍,允許她一直待在他的身旁吧!
「公子,阿塵不多加打擾,您早一些歇息,我先行告退了。」阿塵輕聲說道。
看方元撇過頭去不看她,阿塵提起竹籃慢慢走向升降機關,一想到要離開,她忍不住回眸一望,原想只要看到他的側臉也好,但卻看見那對明亮的大眼睛正隨著她移動。
按下心中的失落,在暗紅色光芒之中,阿塵綻放幽幽一笑,坐上機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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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漸漸暗去的光線之中,阿塵的身影也跟著消失,方元感覺到身上的鎖鏈逐漸鬆開,沒了箝制,他低下頭信步走向水潭,借著僅剩的光線,看著水光中自己的倒影依舊,但性情卻早已改變。
他不敢承認,可心裏卻明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陷囹圄的日子,這個囚牢四季如夏,雖然簡陋,卻是個遮風避雨之處,每天日升月落,霧起雲流,幽遠而恒定。
世界只有他和阿塵,在感受天地的偉大奧妙,忘記時光的流轉同時,也幾乎快要抹去所有的仇恨。
恨意消失,而感動增加,方元始終不懂阿塵為什麼對他出奇地好?
他不過是一個戰敗的俘虜,這個自稱阿塵的姑娘,卻打從他兩年前在此蘇醒,就如此竭盡心力地照顧他。
任幼芽一樣嬌嫩的自己燙手不打緊,卻在意燙傷身經百戰、全身上下肌膚無一完好的他。
打從開始流亡,成為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後,早已不再有人對他溫柔……
方元不願意遺忘,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加上方家八百七十三條人命,十幾年來,每一夜,家破人亡之日是他無法擺脫的夢魘。
可折騰人的是,為了報仇而生活的日子,水深火熱到無以復加。
原本,他是集家人疼愛于一身的書香世家少爺、名門望族方孝儒之孫,以乃祖忠義之風自豪。
可惜天地不仁,萬物皆為芻狗,不忠不義的朱棣登基,祖父不願意投降輸誠,在官兵湧進宅第前,祖母、親爹和大伯三條白綾懸在大廳,除了九族之外,連同朋友弟子無一倖免,方家全數滅絕。
在危急之時,忠心耿耿的奶娘用自己的兒子冒充他,將繈褓中的蕭無音交付給他,臨死前再三囑咐他,絕對不能忘記抄家滅族的仇恨,要他一定要為眾人報仇雪恨。
方家門楣被鮮血浸潤,落在地上任人踐踏,他卻不能上前去撿,因為方家的方元已死。
而後,他讓無音改姓方,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抱著一個更小的孩子流浪街頭,隱侄埋名受盡欺陵。
為了生存,他什麼傷天害理、骯髒的事情都做盡了,到後來招兵買馬,成為海上人人畏懼的海蠍子,才再度讓「方元」二字重見天日……
沒有一日能安心地睡著,直到敗在龍海兒手下,被關在此處,不是自由之身,才讓無時無刻被仇恨重壓的他得到一絲喘息。
他並非自願,而是不能再去做那些腥臭齷齪的事情,尤其是有阿塵的陪伴,讓他重獲內心的平靜。
「但是,這種日子又能持續多久?」方元對天喃喃自語。
方元痛苦跪地,一閉上眼,三條白綾便在眼前晃動,奶娘兒子的哭號聲不絕於耳,再想起自己第一次奪去他人性命,罪惡感讓他不住顫抖。
他不能停止,他不能厭倦,他不能夠逃避一族的血債,為了報仇而生,為了報仇而死,功成之日亦惡貫滿盈,合該永不超生。
但他卻遇上仙女般的阿塵,他還記得初次見面之時,她只是個大丫頭,不過是個精巧的娃娃,才兩年便已出落得如纖塵不染的出水芙蓉,好似不食人間煙火。
可是她的溫柔、她的體貼卻是絲毫未變,他天天看著她不甚靈巧卻拚命為他忙進忙出,看著她汗流挾背的辛苦,要他如何不感動?
阿塵心細如發,他明明沒有要求,她卻挖空心思讓他衣食無慮,沒人告訴她,但是她卻知道他嗜酒如命、無酒不歡。
更重要的是,無論他如何冷淡、如何忽視,她仍然笑語盈盈。
家破人亡之後,十幾年來過著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一條賤命隨時可能斷送,沒有人會為了他流淚難過。他以為自己早已忘卻了七情六欲,但是他現在發現,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更真切地說,任何活在地獄的最底層、在沒有黎明的黑暗中打滾的人,會更渴望光明和平凡,那種最微不足道的幸福。
阿塵的出現是一盞微弱的光,卻照亮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讓人打從心底感覺溫暖,感覺到純潔,感覺到世間的美好……
也感覺自己還活著,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回到過往快樂的時光,在春天百花齊放之時,在花園裏頭設宴賞花,全家和樂融融地吟詩作對、鬥智爭能,輸贏不過是場遊戲。
不該相遇的……
上天不該讓他遇到阿塵,不該讓他有了不該動的念頭,美好的人事物太過短暫,就變成非常殘酷的折磨,可是他無法拒絕她來到身旁,無法不看、也無法不愛了。
也許當他發現她的左手殘廢時,他便無法阻止對這個善良姑娘的動心。
突然,在黑暗之中,方元有如困獸之鬥地對天大聲咆哮,淒厲而又哀涼。「老天爺,你為何這樣對我?這不公平!」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3:50
第二章
清晨月落日未升,夜後尚是天地萬物的主宰。
在第一道曙光來臨前最墨黑的時刻,龍族學堂後方,師傅一家人起居院落的廚房裏,卻已經有抹清麗的身影,正壓低聲音、舞東弄西地調理著各色料理。
直到將剛炊好的飯移進木桶,收入竹籃,阿塵方揩揩汗,水眸卻沒閑著地確認該帶上山的乾淨衣裳、飲食酒水樣樣不缺,不打算多作休息,嬌俏的人兒便摸黑走出了學堂。
要入冬了,白日裏一樣炎熱,但夜裏的霧卻濃了些。
雖然今晨和每一天早晨沒兩樣,但距離方元開口說話,已經過了三個月。
原以為方元的回應是個契機,可是阿塵卻大錯特錯。從那次之後,他鮮少開口,大半時候還是無動於衷,表情像被冰雪凍祝
踩著熟慣的濕滑山路,阿塵開心地哼著小曲,小路崎嶇,可她左拐右彎半步不差,矯健地走著。
她不會去猜測他在想什麼,男人的心思正如山色一樣難以辨析,但總有一天,她會像閉著眼也能在山中行走一樣地瞭解他,只要他的心不將她阻隔在千里之外就好。
而且當她要離開之時,他眼眸中總是閃過幾不可察的失望,於是,她更早起身、更晚離去,長時間停留在牢底,待在他的身旁。那也是她的心願。
哼著從族人那裏聽來的曲子,揣著三折宣紙,阿塵喘吁吁地走著,今兒個多準備了族人回港帶來的北方蘋果,竹籃比往常沉重了些,不過她還是充滿喜悅。
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甜滋滋的脆爽口感,她昨兒第一回嘗,愛得不得了,便決定要帶幾顆給他。
這是對門的岳大爺為了思鄉的妻子特地帶回來的。
據岳大嫂子講,北方佳果有平安的意思,是給珍而重之的人祝賀食用的,嬰孩滿月、婚嫁喜事,連遠行病痛都少不了此物。雖然囚在井牢裏人我不侵,但她還是希望他能夠平安頤利。
至少,能夠不要憂愁。
在阿塵不經意之間,日頭早已高升,而她也從蔚藍海 邊來到濃蔭山林,順手采了幾朵大紅朱槿,想念的強烈感覺推著她的腳兒,又加快了腳步。
過了一個時辰,她已來到井牢的上方,看著兩道機關,她還是閉著眼睛狠心拉下,待一切恢復平常方打開眼睛。
沒有變化的一日跳過一日,方元還是有些改變,他近來已經不再怒吼了。
不知是接受了龍海兒不會過來的事實,還是別有原因,總而言之,他不再常動大氣。
只是他的靜默並沒有削弱她的左右為難,因為她每次一打開機關,讓他被絞緊在石牆上,她還是心痛難耐。
特別是她知道他僅是在忍耐,並非真能接受不得自由一事。
不論是倭寇還是龍族之人,海民最重要的就是自由,無拘無束去追隨或被追隨,堅強而又勇敢,最是尊貴崇高的自由。
龍族之人雖有名分上的主子,但無論是跟從海龍王、龍海兒或是各船隊的首舵,那都是經過自由意志決定的。
而她早就選擇侍奉方元,這樣的體悟,讓她痛心於他如此被對待。
就算她是龍族的司獄也一樣,她是屬於他的。
阿塵啟動了第二道機關,飛快地跳上升降轎,隨著緩緩下降,果不其然,她看見方元正和她凝眸對望,明亮之中有著淡淡的哀傷。
「方公子……」阿塵忘情呢喃著。
方元定定看著來人,沒有表情。
阿塵不施脂粉,大好清麗面容更是動人,衣裙樸實無華,讓人更是清楚她勻稱的身段。
長年相處,他還是覺得此姝只應天上有,而她不加修飾的溫柔,更使他無法抵擋。
但是他得抵擋,若不那麼做,被感情漩渦吞噬的他,就會真的忘記一門血債和幾百條死不瞑目的冤魂。
他不該忘卻,也不能忘卻。
機關一停,阿塵迫不及待跳下,蓮移碎步至方元面前福身。
「方公子,阿塵今兒個幫您帶了藏果。」放下竹籃,阿塵掏出了個紅豔的果實,開心地說著。
雖然氣氛不壞,他心情看起來也好,但過了許久,見方元沒有表示,阿塵吶吶地收回手,正要強打起微笑,他卻開口了。
「謝謝。」方元用又低又沉,能讓地面鳴動的聲音道謝,讓阿窿旋即揚起燦爛的笑臉。
「我削給您吃,好不好?啊!」頓了下,阿塵想起什麼似地嚷了一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細聲說道:「我忘了,我的手沒法子削東西……」
方元一直注視著阿塵,她小小的鼻頭有點泛紅,她第一次這麼難過。
在他印象中,她總是很有精神,一個人自說自樂,連在一旁偷聽的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悅。 果然,她還是在意手殘的事情。
為什麼要為了他的事,而讓自己難過呢?
「不用削了,我直接啃。」方元脫口說道,希望能阻止阿塵再去想己身的缺憾。
正在感傷的阿塵一聽,突地抬起精緻的杏臉。
面前方元仍是冷冷的表情,但她剛才無疑聽見他的體貼,脊骨被蘊含力量的低音震動,仍持續不斷酥麻著。
咦?那可是真實的?
「公子,您剛說什麼?」懷疑自己聽錯,阿塵又再問道。
這一次,方元沒有再開口,於是阿塵真的以為自己聽錯了。
「公子剛才可能什麼都沒說吧?阿塵誤會了,阿塵去幫公子收拾屋子……」說到後來,阿塵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好心情煙消雲散。她是否永遠得不到他的回應?
「放著就好,不用削了。」方元淡淡說道。
「真的嗎?」
「……」
「真的嗎?您願意就這樣嘗嗎?」
「……」
「方公子,剛才您說的話是真的嗎?」
「對,把蘋果放著,我晚些吃。」
方元看了一眼該死的堅固鋼煉,再看了一眼阿塵顛待得快要滴下感動淚水的清靈眼眸,不由得放柔了語氣,輕輕說道。
大丈夫弄哭一個姑娘,算什麼英雄好漢?若不是怕她掉淚,他今天並不想和她說話,加上一看到大紅色的蘋果,好似前世的回憶便不由自主地啟動,一幕幕像皮偶戲上演著。」
他想起生於山東的娘親,最拿手的甜品便是拔絲蘋果,兒時,他總纏著娘做,連夏天也不放過,娘疼他,不得已只好試遍夏季水果,總不若那甜蜜的口味和清脆的口感,直至死前還在研究……
不料阿塵一聽,卻開心地舉起手上的蘋果。
洞穴中的風不安地擾動,方元和阿塵靠得極近,卻因為不同的心思而表情大異其趣。
「這是在幹什麼?」看著阿塵的動作,方元冷冷問道。
「讓阿塵喂您吃吧!這蘋果昨兒到的,水果要趁新鮮吃……」早已習慣男人冰冷的態度,阿塵含笑興奮說道。
「想都別想。」聽見阿塵的瘋狂念頭,方元想也不想地拒絕。
怎料阿塵並不死心,步步逼近,除了蘋果的清甜香氣,還有她身上的幽香,都如若她的執念濃烈地貼近他的身體。
「方公子,蘋果好甜好甜……」
「我是個成年男人,不是五歲的娃兒,不用別人來喂我。」
「可是阿塵想看著您吃呀!昨兒阿塵吃過了,真的很香甜,如果這一顆不甜,那阿塵明天再換過一顆;要不然就要拖到後天,才能讓公子吃到好吃的蘋果……」阿塵軟軟地說著。
這蘋果是平安之意,她想讓方元吃了滿滿的平安,雖然她幹選萬挑,但若這顆蘋果品質不佳,那她可以明天再挑一個過來。
聞言,方元眸光一閃。「那就把我給放了,我馬上吃給妳看,兩全其美。」
阿塵歉疚地低下頭。「唯獨此事,恕阿塵不能從命。」
「那就不必再多言,方某今年冬至就滿二十五,堂堂一個大男人,絕不吃別人喂我的食物!」
「原來方公子是冬至生的呀!那阿塵會記得帶長生面和紅蛋來……但是,阿塵很清楚公子是個男子漢呀!阿塵絕不是以喂娃兒的心情來……」
「這個行為就是在喂娃兒。」
「公子所言差矣,阿塵只是把蘋果遞在公子唇邊,公子只要試一口就好了,又不是拿著匙箸撬開公子的嘴……」
從未和她交談,方元沒想到單純的阿塵口才不差,思緒雖然簡單但是清晰,一應一答之際,直讓他想要吐血而死!
她該不會想以喂娃兒喝粥那套對付他吧?
「妳要敢那麼對我,我就咬舌自盡,寧死也不受辱。」打斷阿塵的請求,方元絕決地說道。
看著他說出這麼嚴重的話語,再也說不下去的阿塵,原本歡天喜地的心情倏地凍結。她是一片好意,沒有半分歹念,為什麼他不能瞭解呢?
「阿塵不敢侮辱公子,阿塵也不那麼想,只是……嗚……」說著說著,阿塵清澈的淚水便似白瀑流下。
希望回應和被拒於門外的感覺,讓阿塵第一次感到方元在她心中的分量是那麼重。他誤解她了,對她說了一句重話,她便不知所措,連幫自己辯白的力氣都沒有。
怎麼還是哭了?看著答答落淚、咬唇不語的阿塵強忍著委屈,虛軟的手還是舉著,但已漸漸滑落,方元只覺後悔萬分。
不過就是顆蘋果,他何必和她爭執?不過就是咬一口……
好吧!不是她在喂他,而是他低頭咬了一口放在她手心的蘋果……
無法用無力的左手抹淚,阿塵只能努力不要哭出聲,突然,白嫩的指尖傳來一陣溫熱的感覺,頭頂也響起「卡嚓」一聲,多汁的果漿便沿著手指滑落到她的掌心。
不明了發生了什麼事情,阿塵呆呆地看著方元,而偏過臉去的男人豐潤的唇緊閉,牙關如慢動作一樣上下搖動著。
大大的紅蘋果上,出現了一個鵝黃色的齒痕。
「好吃嗎?」阿塵問道。
那少女開懷的目光讓方元有些不知所措,過了許久,方才生硬地開口。「很美味。」他不自在地說。
阿塵拚命點頭,春花被春風一吹,當然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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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完方元的木屋,將酒菜陳放在桌上,又將該帶回去清洗的衣裳收進竹籃裏,忙碌完之後,阿塵坐在水潭邊,低著頭,手上拿著發釵,不知道在地上畫些什麼,嘴裏哼哼唱唱的,看起來非常愉快。
方元順著阿塵手上的筆劃,在心中排列了一下,不難發現她寫的是個「塵」字。
那個似字非字的圖騰歪歪扭扭,活像鬼畫符,而阿塵也如未曾握過筆,像拔蘿蔔一樣抓著發釵。
看她專心一志、老僧入定的模樣,被當成空氣的他,竟有種悶得喘不過氣的感覺。
「寫得真醜。」方元無法控制地低聲脫口而出。
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阿塵僅是縮了下肩、甩了甩頭,便又繼續無視他而寫了起來。
「阿塵不識字,當然不好看,可是總有一天,我能寫得漂亮!無論如何,我都要學會寫自己的名字。」阿塵不氣餒地說。
好不容易知道名字怎麼寫,此處不會有別人,她可以安心地在這裏學寫宇,方元識宇,當然無法體會她的心情。
可是她不會放棄的!
看著少女頭也不抬地一個勁兒寫著,粉嫩嫩的小手因為過於用力不停下垂,說是寫字,還不如說是握拳在地上磨。真是個一點也不俐落的姑娘!
「嘖!寫得真難看,不要丟人現眼了!過來一點,我教妳寫。」方元又說道。
阿塵一聽,瞬間抬起臉來,但表情馬上又暗去。
「我知道怎麼寫,我有字帖。」阿塵可憐地說道。
「那就拿過來給我看看。」也不多想,方元立刻說道。
搞不清自個兒到底那根筋接錯了,雖然理智要他別再看阿塵一眼,可他從今早開口後,便停不下來了。
想再多聽一下她講話,不是請求伺候那類話語,而是像今早她神采飛揚、巧笑倩兮的談吐。
阿塵聽方元要她呈上字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溫順地遞在他的眼前。
方元低頭一看,那東西哪叫字帖?不過是個比阿塵寫得再好一點的字跡,寫著一闕詞。若是臨摹這種東西,保 管她一輩子不會寫字!
「這是什麼?」方元明知故問。
打從被發現在寫字就開始羞紅的臉更加燙紅,阿塵咬了下唇,還是決定據實以告。
「對門的岳嫂子也不識字,最近正在學,她抄了首聽說在江南十分風行的小曲,我聽她唱,發現裏頭有我的名字,我知道我的名字是『凡塵』、『紅塵』的『塵』字,於是便央她教我……」
若不是以學曲為名目,而對象又是心思單純的岳大嫂子,她怎麼拿得到這張紙?龍族之人俱知她的父母不願讓她識字。
未等阿塵說完,方元劍眉一挑。「唱。」他命令道。
「咦」了一聲,阿塵吃驚地望著方元,他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她忙搖頭,他便偏過臉去不再理會她。
有求於人,而且她想追隨的人態度丕變,阿塵忙清了清嗓子。
「可能不太好聽,請方公子見諒。」
阿塵展開大部分的字都不認得的宣紙,憑著記憶中的曲調和詞句,啟了唇齒吟唱起來。
阿塵的嗓音又輕又柔,絲綢一般滑過耳際,吹撫著碧綠深邃的水潭,在黑色的山谷中迴響。
三生石前舊精魂,千百年前入俗塵,早脫人世紛紛亂,何必論,石前緣深。
多少愛與恨,多少愁與樂,都付渡津前,一杯茶,一滴眼淚,一泊水無痕。
當她朗聲吟唱的時候,彷佛連時空都靜止下來,她不經意的眼神流轉,讓方元守了三魂,但掉了七魄。
純潔若稚子的阿塵,卻具有天魔之音,可惜她的手殘了,若她能舞,必能勾魂攝魄。
阿塵提心吊膽地唱完了曲,當最後一個音消散在風中之後,方元忙回過神來。
「公子……」阿塵輕輕喚道,倒不是想說什麼,而是唱完了曲,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沉重的空氣讓她有些難受,像胃裏長滿了毛不吐不快。
不過就是唱曲兒,為何胸中滿是忐忑不安?
「妳可明白曲中的意思?」方元眸子一暗問道。
這一問讓阿塵直搖頭,有些幽遠而又難懂的表情,首度出現在她總是無憂無慮的臉上。
不是哀傷,只是缺少了什麼。
「阿塵有記憶之後,便從未離開瀧港,也未聽過戲曲,不識字自然不能讀書,這詞曲雖然好聽,但阿塵並不明白其中含意。」她認分地說道。
方元聽了狀似合情合理的解釋,心底卻好生疑惑。
龍族習俗異于漢民,並不尚男尊女卑、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風情,龍族的女子打小當成男兒養,也從無女子不得登船的禁忌,她身在龍族之中,如何會從未離開此處?
應該是她身在奴籍,故既不識字、也不得離開吧?
他還以為龍族人人平等,沒想到龍巽風和龍海兒這對叛臣賊子,居然使人為奴,淫逼年輕姑娘做僕役。
方元思索了一陣,不捨得再度傷害阿塵,於是未將所想說出,但臉色卻轉為柔和。「不如,我說給妳聽?」
阿塵一聽大喜過望,像只小狗張大了雙眼,只差沒有搖尾乞憐!
「公子願意講給阿塵明白?」
「就從第一句講起。」
「好好好,就從第一句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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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之後,阿塵日日起得更早,夜夜歸得更晚,只為了在井牢裏花上更多時間。
而方元不但講解詩詞給阿塵明瞭,還教她如何寫字,看著她開心的表情,心頭不禁也開了些。
阿塵是個很好的學生,她十分勤快地練習,更讓人驚歎的是她記性和悟性亦遠超常人,那首小曲的意思講了一遍,她便能舉一反三。
她小小的腦袋瓜裏,只要一閃過哪個字詞和詞曲中提到的有關,就會在心裏反復記頌,隔天誠心請教他;若不小心忘了,他便能整天看到她疾首蹙額、努力思索的可愛模樣。
見她如此有興趣,方元將記憶中他爹使他啟蒙,用來習字背頌的詩詞,一句一句地教給她。
雖不能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但阿塵聽著他的指示,照著他寫在地上的文字描寫,慢慢摸索倒也進步得很快。
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不消半年,雖花了更多功夫,她已全部牢記在心,字也都認得了。
這段期間過上了方元的生日,阿塵不只拿來了長生面和雞蛋,因為知道他原籍浙江海寧,還特地煮了道家鄉紅燒羊肉,說是當成拜師之禮。
重溫文章,習字講授,日子十分平靜。優沃的童年、悲慘的少年、血腥的青年都已不再,現在的他只是個夫子,以教導美麗的阿塵為樂。
雖然夜裏無端會被惡夢驚醒,但只要一見到她天人般的面容,聽著她輕聲朗讀著詩句,便能重拾平靜。
有時一想到阿塵,便不願意再想起過去一切,那太瘋癲、太不堪回首。
就當那是前世,而今生的方元是個被煉在井牢的男人,只為了阿塵而活,恩恩怨怨他無力再扛,也不想再以殺人為他的志願。等日後下了十八層地獄,他再向一族的人賠罪。
他愛上阿塵,如天仙神妃一樣的阿塵,阿塵是他的光,雖然他不能說出口,但他真真切切地愛著溫柔的她。
愛上她的一顰一笑,愛她在顧盼之間的嬌憨,只因為她是阿塵,不需要任何理由。
阿塵也是一樣,無法自拔地被方元深深吸引,他是她的王、是她的皇、是她的主子。
初次的愛戀情感愈漲愈大,她尚不明白,這種能為他義無反顧的情愫,其實便是男女情愛。
兩人暗中互相傾心,但卻從沒發現對方用著一樣的心情看著自己。
一個隱藏得太好,一個則是懵懵懂懂,就像不同國度的人,用著不同語言表明心弦,卻是徒勞無功。
而當方元淡出過往的生活,已經是永樂十六年的八月,他在井牢裏待了足足三年。
此時,在平淡卻豐足的日子裏,方元和阿塵都沒料到,有一件大事即將要反轉他們兩人的命運,將他們推入更大的愛恨情仇之中。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4:01
第三章
「在想什麼?」
看著寫到一半便有點恍惚失神的阿塵,仍舊被捆綁在山壁上不能動彈的方元問道。
阿塵歎了聲,拿起玉釵,地上是個尚未完成的「界限」二字。
「沒什麼,只是想起從來沒有離開過瀧港,對外面的世界有點心神嚮往罷了。」阿塵誠實說道。
「妳想出去嗎?」
「老實說,想得不得了呢!」阿塵像個小孩子雀躍地說。
哪知方元聞言,一臉不敢苟同的冷淡反應。
「外頭世道險惡,像妳這樣一個單純的姑娘家,很容易捲入是非,愛恨糾葛是團理不清的亂麻。」
阿塵體貼善良,但這個世界上不全是好人,她很容易就會被他人利用而不自知,方元自然地勸阻著。
這個道理阿塵當然明白,她也常常聽到各種雞鳴狗盜、光怪陸離的事情,她點點頭,可是內心卻無法打消念頭。
龍族之人四海為家,在天地間任意遨遊,唯獨她是個沒有風帆的小船,終生被困在瀧港,還不能讓人知道她的心事。
有時候,不得不刻意隱瞞的情況,讓她就像喉嚨被勒住一樣,帶著殘念無法呼吸。
方元雖然現在不得自由,可是他曾經看遍三川五嶽,瞭解天地的壯闊,而且只要他願意降服,他隨時能離開井牢。
龍海兒親口說過,這個男人是個將相之才,若不是忠臣方孝孺之後,他現在應該是手握官英身披紫蟒,真是老天保佑龍家,才能得到這樣的人才。
龍海兒要她說服他,然後,他就能自在地來去,留下她一個人在港邊目送、等待他回來。
「總是替他人送行,偶爾也想嘗看看遠揚的滋味……公子,外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啊?」阿塵好奇問道。
看阿塵興致盎然,不忍心潑她冷水,方元試著回想,卻沒有什麼好的回憶可供笑談。
為了報仇而生活下去的日子,不過就是場惡夢而已。
「沒什麼有趣的。」方元說道。
看他皺起眉頭思索,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阿塵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纖細的肩膀垮了下來。
「可是族人們常說外面是個花花世界,就說戲好了,阿塵從來沒有去戲班子看戲,又常聽他們說,江南一帶有很多大花園,裏面有各式稀奇古怪、珍貴嬌豔的花朵,光是牡丹花,就有幾百個品種,阿塵只有看過畫裏的牡丹。」阿塵的目光飄向遠方。
果然是女孩子家,就愛這些花花草草的漂亮事物。
想當初,他娘最愛的就是牡丹,他爹千方百計去弄來一盆雪球,讓他娘開心地眉開眼笑,後來家敗,那嬌滴滴的牡丹也只存在他的回憶裏了。
如果將那朵花送給阿塵,不知她會露出什麼樣的笑容呢?一定是連西方瑤池的花朵都會相形見絀的綺麗笑容吧!
「我家以前也有一個牡丹花園,不過牡丹花雖然漂亮,但是天性脆弱,容易枯萎,還不如妳常拿來的朱槿花,強壯地開在野地裏頭……」
聽見方元難得提到以前的事情,阿塵又打起精神,興味地盯著他瞧,可是他卻突然住了口。
阿塵見他不再往下說,只能焦急地打量著他,又不敢催促,生怕他一個不開心又不肯說了。
她知道他的過去是個傷心禁忌,她應該要瞭解,不該又讓他回想起那些往事,可是她真的好想多瞭解他一點,好像那樣就能更接近他一些。
她想活在最靠近這個男人的地方。
看著阿塵心裏焦急、外表卻裝得一點事情都沒有,話全往肚子裏頭吞,那逗趣的模樣讓方元突然笑了。
這姑娘總是戰戰兢兢,怕惹他不開心,讓他不快活,從沒想到有她的陪伴,他每一天都像活在天堂。
「小傻瓜,有話就說,別憋出病來了。」方元剛毅的線條軟化下來,聲音裏頭也含了一絲笑意。
阿塵怯生生的,還是不敢追問,一對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著他,充滿著期望和好奇。
「妳如果不問,我也不知道該接下去說什麼。」方元說道。
阿塵一聽,小巧的臉蛋縐成一團,像極在茶肆喝早茶時配的小籠包。「我問我問!公子小時候長什麼模樣?」她天真地問。
不問還好,這一問,方元表情十分怪異。不就這個樣子,難不成會長得八頭六臂?
「就這個樣子。」
方元的簡短回答,總讓阿塵無以為繼,她抱著膝蓋坐在水潭邊的大石頭上,雙眼滴溜轉著。
「那……公子到過很多地方,有什麼鍾情之處嗎?」
「沒有。」
「半個都沒有嗎?壯闊的啦!奇景的啦!絕色的啦!都可以……」
「沒有,全都不若這牢。」
「這牢?」
「這兒幽靜天然,與世無爭,上有青穹,下有綠潭,能在這裏終此一生也不枉了。」
「公子真好,您去過各處,自然不羡慕,但阿塵哪兒也去不了。」
「那妳要去何處?」
方元驀地問道,阿塵卻傻了。是呀!天地之大,該去何處呢?
她只知道飛,卻不知道方向,若有一天真的能飛了,不如就隨風無根……
「哪兒都好,阿塵只想和公子在一起,一生服侍著公子。」阿塵紅了臉,低下頭說道。臉上的熱度尚未褪去,熱燙燙地敷著臉,可好奇怪,她不覺得惱人。
看不清阿塵的臉,方元的心一抽。
沒聽到接下去的話語,阿塵抬起臉來,方元欲言又止的表情映入眼中。
「公子?」阿塵輕聲問道。
「別提這個了。」
「公子。」
無邊的等待並沒有結束,直到阿塵離去,方元都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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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是摸黑,阿塵回到私塾時,也是摸黑夜行,今天方元的突兀反應,讓她心裏怦怦直跳,卻不明白因由。
好像是驚,也像是怕,更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心底最深處浮了出來,到達身體的表面,就像要溢出的前一刻,緊繃著、張力著,不能承受的感覺又多又亂,但只因起於他,所以她能定定地忍耐。
方元教過她,真相不言自明,偶爾,等待本身就是答案。
看見院門未落鎖,阿塵正要推開,身後卻傳來一聲嬌喚。「塵姑娘,等等!」
阿塵轉過身,一個嬌小的身影慢慢走了過來,她認清來人,小臉上堆滿了笑。「岳嫂子,這麼晚了,有事嗎?」
花好好笑著擺手,親切而又真誠的樣子,使人想更親近她一些。
「別叫我岳嫂子,我大妳沒幾歲,叫我好好比較自然些……對了,我幫方公子縫補好沙龍上的破口了。」
花好好一邊說,一邊將手上幾件洗淨折好的南洋布料交給阿塵。
「好好,真謝謝妳了。」手指感覺絲料的柔軟,阿塵不禁又想起了方元。
思念之情未因天天見面減弱,反而更加強烈,想日日夜夜都在一起,可是,那是無法達成的願望。
她沒名沒分,怎能待在他的身邊?
「別謝我,我倒是對方公子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是些針線活計,不算什麼。我另外縫了兩件長褲,能避開他踝上的煉,他好說歹說也是漢人,成天穿南洋服飾,只怕還是不習慣。」
花好好輕輕地說道,回望了一眼岳家的高腳樓。
「孩子們都睡了?」
「睡得可沉了……三年前,若不是方元,弟弟妹妹們恐怕真被人牙子給賣了,咱們姊弟四人哪還有相見的一天?唉!他雖然抓了他們,卻反而是將他們救出苦海。」
當年,知道方元抓了人,她的夫婿和海主子便趕忙前去營救,不料中間卻產生了差池誤會。
待花好好後來見到弟妹,仔細問過後,方知道他們被人牙子折磨虐待,而方元僅是限制他們活動,引海主子前去,卻未曾傷害他們;連弟妹身上的傷,還是方元吩咐人醫治的。
沒有方元,弟妹可能生死未蔔,加上要不是因為她的弟妹,他也不會敗在海王子手上,淪落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獲自由之身……
「別內疚了,好好,這其中的事情太複雜了。」阿塵說道。
「可是,好好還是虧欠了他。」
是呀!太複雜了,阿塵也不知該怎麼打開這個結。
不只是花好好常幫她縫補衣物,當年方元的下屬、如今已歸附龍家之人,也常暗中助她照顧方元。每夜回到塾裏,各色剛收成的新鮮瓜果食蔬堆滿櫥櫃,隔天早晨,她只要煮熟調味便成。
她可以感覺到他們心念故主,對他的恩德未有一日忘懷。
方元雖冷酷無情,但跟隨他的人,其實全都是走投無路之人。
大明海禁甚嚴,生活在海 濱之民卻無法營生,投身為寇多麼不得已,手段雖然殘忍,但大環境如此,只好官逼民反。試問,有誰願意過那樣見著今天、想不到明天的日子?
又試問,誰人有這樣的慈悲,甯讓世人唾?,忍辱負重地引領無人願意伸出援手的眾人向前走?
阿塵雖沒念什麼書,但道理倒明白,方元和龍海兒本質上是同一種人,只是方元生不逢時,投生在代代忠義之家,卻又遇上大明宮廷內爭。
若說花好好虧欠,其實她欠他更多,她身上流著的血……
「菩薩可得保佑方公子能早日看開,海主子是個好主子,不會為難他的,那麼大家都好過。」花好好合手向天祈道。
聞言,阿塵溢出歎息,在月夜中,顯得多麼無奈又無解。
她應該要勸他投降,可方元有他的風骨,加上他恨龍海兒入心,只怕他真的得在井牢裏了結一生歲月。
那樣一個將才,可惜被埋沒了,更可惜的是,他終究未能忘記仇恨。
方元從不快樂,而阿塵則心疼他的不快樂。
「如果能這樣,也真是解開我心中煩惱。」阿塵也默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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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慢慢流動著,夜色漸漸深了,井牢裏除了流水外,安靜無聲,偶有燈花爆了幾爆,便回歸寧靜。
方元用完膳後,端著燭臺步出小屋,月未正中,天頂灰黑中透藍,沒有風的夜晚,他如魚縱身,俐落躍入水潭中。
瀧港雖然溫暖,但水潭位在洞穴深處,湖水終年嚴寒。
方元不停往深處遊去,直到寒鋼拉住他的四肢,他才遊出水面,一整晚就這麼不停地來回游著。
強壯的手臂、修長的雙腿在冰水中劃動著,無聲的世界裏,他只能聽見自己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但心中有個揮不去的人影,那無法冷卻的悸動,反而更加熱切。
直到月已正中天,方元才停止近乎自虐的舉動離水,將落在岸邊的麻繩拿起,系住濕漉漉的烏絲。
放眼望去,井牢四面都是岩石,寸草不生,除了水潭便是小屋,還有一小片土地,什麼都沒有。
多少愛與恨,多少愁與樂,都付渡津前,一杯茶,一滴眼淚,一泊水無痕。
方元閉上眼,阿塵曾唱過的一首曲子又浮出腦海。
他不言不語,過了會兒,心有所感地一動,便借著燭光在沙地上以指運勁寫字。
指若筆鋒有強有弱,能起能收,過不了多久,便是數句。停下筆後,他怔怔地癡了。
「有誰知,鬢雖殘,心未死。」方元脫口吟道。
若愛恨情仇能付水東流,也不會有這麼多故事了。走向黃泉之日,在渡津前喝孟婆湯之時,他不知能不能看破這一切俗世情緣。
將相到頭來也只剩枯骨,忘了這一切風雨飄搖的日子,只要不忘阿塵就好。就算是無間地府,他亦能含笑前往,此生不再有憾。
他伸手撫去地面詩詞,改寫了首李白的「憶秦娥」,當作明天給阿塵的教材後,便吹滅了燭火回房。
卻是一夜不能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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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塵照慣例清晨便醒,簡單梳洗後便站在廚房烹煮,一身素雅的藍衣,被橘紅色的火光照耀得有些豔麗。
長長的頭髮如常挽著個髻,插著一支玉釵,隨著她搖晃起舞著,蕩漾著萬種風情。
香氣四散的廚房明亮,但阿塵身後的門外還是一片黑。
黑幕裏,不期然飄來一抹紅光,那紅衣人步輕聲悄,見阿塵沒有發覺,便倚在門旁看著她忙亂。
許久,正當阿塵放下木盒、合上竹藍時,餘光瞥見那霸氣十足卻調笑盯著她的人兒。
紅衣人赤裸足踝,長發散在秋天晨風中,盈盈笑著。
「怎麼,他要降不降?都三年有餘了。」龍海兒笑著問道。
阿塵也不回答,看龍海兒存心不良的表情,皺著眉往柴房走去。
「阿塵,回答呀!」龍海兒見阿塵不理她,便又笑著再問了一次。
沒有擺脫龍海兒,阿塵抱了捆柴又回到廚房,添足了數量後,才回過身來直視龍海兒。
她的視線裏沒有畏懼,只是純粹的認真。
「海兒,方公子心高氣傲,不可能降服於妳的。」阿塵無畏地說道。
龍海兒狂笑了聲,也不顧會否驚到人,看著阿塵表情不像在開玩笑,更是笑得開懷。
「這就是我為何請妳去說服他了!為何不告訴他妳是誰?若他知道,馬上會跪在妳的蓮鞋之前。」龍海兒詞輕語淺地說。
只見阿塵為難地搖了一下頭。「我不想他那樣……他適合高高在上,我只想侍奉他。」
「阿塵,別怪我多舌,妳可還記得,妳身上流著什麼血、妳是何人的女兒?。妳是……」
「海兒,別再說了,我不想聽。」
「不管妳怎麼想,妳繼承了龍族的司獄一職,讓他受降是妳的職責,更何況我將他的下屬全帶回瀧港,就是等他有一天會點頭。妳要以大局為重,這麼不上不下是虛耗人力精神,讓他更加痛苦而已。」
龍海兒的話切合情理,讓阿塵無法反駁。看她一副愁雲慘霧的樣子,龍海兒走到她身邊,收起主子的笑臉,拉著她的手坐下。
她晚阿塵三個月出生,她們打小一起吃、一起睡,關係又非比尋常,她當然知道阿塵從未如此煩惱。
唉!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掉入情網,為情所囿,再也無法自拔。
「塵姊姊,妳可是喜歡他?」雖然明知答案,龍海兒還是問道。
阿塵渾身一震,驚愕得不能自已,但龍海兒說出的話,彷佛撩開感情的最後一層遮紗。
怎麼,那不是對主子的情緒嗎?她喜歡方元嗎?
看阿塵不能自已的吃驚模樣,龍海兒雖喜自個兒有一雙慧眼,但現在卻不是自得意滿的時候。
她眼光遙了窗外一眼,長歎了一聲。「看來妳不只是喜歡,而是愛上他了。」
又是喜歡、又是愛,字字擲地有聲,讓阿塵心悸。不成的!她不能喜歡他,更別說愛上他,那不會有結果的!
「我不能喜歡他的,他也不可能回應這樣的我……我只要能站在他的身邊,守著他……」
沒讓阿塵說完,龍海兒冷笑了一聲。阿塵實在太善良、太天真了!
「那妳能守護著方元,即便他抱著另一個姑娘嗎?」龍海兒問道。
「另一個姑娘?」
「對,另一個能為他所愛、被他珍之惜之的姑娘!塵姊姊,快點告訴他妳是誰,要他降,然後妳就抽身退場吧!」
「抽身?」
「對,別對他動感情,要不然到頭來,哭泣的會是妳。」
阿塵望著龍海兒的眼睛,彷佛又回到她們及笄那年春分。她們都清楚自個兒背負了什麼,龍海兒是龍族未來的女王,而不能離開瀧港的她,承襲了母職,成為龍族的司獄。
當她跪在龍族宗祠前時,她便接下這個賞善罰惡,得要公私分明的工作。
於公,她不該再懸宕下去;於私,卻是難分難舍。
她要面對的都是她不能選擇的事情,未來尚未拍版,過去卻已定案不可能改變,她得面對一切。
「海兒,我問妳一件事。」阿塵問道。
看阿塵突地冷靜下來,龍海兒有些心驚。她見過好幾次這個表情,果決地摒除一切退路,即將要勇往直前的表情。
也是從女孩成為女人的表情。
「願聞其詳。」龍海兒正色說道。
阿塵朝龍海兒綻放一個絕色笑靨。「若是靈魂已經陷落,抽了個空殼走又有什麼用呢?」她認清事實般地說道。
「妳……」
阿塵神色哀愁,抬手制止龍海兒再勸下去。「唉!我只求能待在他的身邊長長久久,這麼小的心願,連蒼天也不願成全嗎?」
「不是蒼天願不願,而是方元願不願,關鍵在於他。」
「海兒,咱們一起長大,妳是懂我的,我從未怨過我是誰,但我現在只歎我身不由己……」
「阿塵,妳可是抱定主意了?」
「不算是,而是抱著最後會失去他的打算……」阿塵低聲說道。
她話一說完,便偎進龍海兒懷裏,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
龍海兒沒有安慰阿塵,只是拍著她的背。還沒開始,就要結束,阿塵的命打從一出生便充滿種種的無可奈何……
想起方元還在井牢裏等她,阿塵用袖子拭去淚水,急急坐了起來,看著龍海兒心疼的表情,她胸腔裏滿是感動,柔柔一笑,梨花帶雨,讓人無比憐愛。
「海兒,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我無法插手,而若方元最後真跪在我腳前,也只能說是我的命,我只要妳答應我一件事。」阿塵艱難地說。
最後而且最小的一個心願,是身為龍家少主的龍海兒能為她做到的。
果不期然,龍海兒眸光一凜,拿出當家主子的氣魄。「阿塵,我從未拒絕過妳。」
阿塵一聽,含笑雙膝點地,龍海兒也不去扶,只是正襟危坐,要聽她接下來的請求。
阿塵的執念,龍海兒決心要為她完成,就算要她上刀山、下油鍋,她也要為她做到。
只因阿塵的命已經太苦,她不想讓她連希望都失去。
「再給我幾天,我想再服侍他一陣子。」阿塵輕輕說道。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4:13
第四章
因為沉重的意志和信念,讓阿塵原本輕巧的步伐也跟著緩慢,再加上今早和龍海兒的一席談話,待她到井牢時早已過了正午。
鳥不語、花不香的世界來臨得如此容易,不過是因內心有了失去他的可能。
她感覺身子近在咫尺,心卻像在天涯兩方,遙遙對望無法相守,永遠不可能走到最後。
一想到這裏,阿塵便無法進入井牢。
三年是個不長又不短的時間,超過一千個日子,當初好像收集寶物一般,暗地裏開心地計算著,將度過的每一天珍藏在回憶深處。
當她還記得方元的一舉一動,莫可奈何的命運卻要將之分離。老天到底和她開了什麼玩笑?為什麼她笑不出來?
不知道曾經從哪里聽過,後悔是還能選擇的人才有資格出現的情緒,阿塵絕不後悔遇上方元,也不後悔愛上他。因為那是無法選擇,也根本無法抗拒的事情。
已經知道結局的戲碼,她應該如何扮演好她的角色?她並不知道,也無從學習。
阿塵打開竹籃,撚出一對事物,仔細一瞧,那是兩枚棋子,一將一相。原本滿心歡喜地想央方元教她下棋,現在反成諷刺。
明明伸手就能碰觸,為何如此遙不可及?為了守護而存在的人們,又該怎麼面對自己的心情?
太多的疑問在心裏翻湧沒有答案,如濁流一樣的情感淹沒了她,她以為自己會倒下,卻沒想到一切沒有改變。
就算她消失在世界上,太陽依舊會升起,世事流轉仍舊如常,她心中的感情在天地之間渺小而又微不足道,但壓在她心中卻沉甸甸的。
阿塵遲疑了好一陣子,直到一陣和煦山風吹過,她才回過神來,拉下第一道牽制方元的機關。
拉下第二道機關時,突地,一個黑色的毛茸茸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對圓滾滾、晶亮亮的大眼睛像在對她笑,而那毛茸茸的利爪因為還在成長,顯得毫無傷害能力,整個身體好似布絨縫成的球,最特別的是牠的胸口有一團白毛--
阿塵赫然發現那是一隻小黑熊!
瀧港之中殺傷力最強的,便是力大無窮的黑熊,阿塵急忙向後退,屏住氣息不敢活動。
真正可怕的不是無害的小黑熊,而是母熊,因為小熊在這裏,母熊必然也在附近,看到她這個可能危害到心肝寶貝的人類,若是凶性大發……
正當阿塵這麼想的時候,身後卻響起一陣熊吼,她以最小的幅度慢慢轉頭,看到一隻狀似瘋狂的大熊,正舉起前足、虎視眈眈地望著她。
阿塵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改變主意往另一側退去,卻發現有個溫暖的感覺直沖她腳邊,她低頭一看,那只小黑熊天真無邪地看著她,反常地蹭著她的左腳,而母熊便發了瘋地向她沖過來!
阿塵此時也顧不了那麼多,快步向後,腳下驀然一陣踩空,摔進井牢之中,垂直向下落下!
看慣的景色快速和她錯身而過,阿塵驚恐地轉頭一望,好似看見方元吃驚的面容,接下來便掉入水中。
從高空快速落下撞擊水面的痛楚,在阿塵的四肢百骸蔓延,冰冷的潭水將她包圍,刺骨的寒意讓她失去力氣,被大量的水充滿口鼻,愈是慌張,就吸入更多的水。
更糟糕的是,好似有股暗流卷住了她的腳,將她不停往下拉,不過眨眼之間,她眼前便一片黑暗,又冷又痛、無法呼吸,讓她的生命力漸漸流失。
被湖水席捲,掙扎無用,痛苦不堪的阿塵不自覺地閉上雙眼,右手卻朝向湖面使力伸出去……
意識漸漸地混亂模糊,阿塵想要呼喊求救,卻喊不出聲。
她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希望上天能夠成全她,讓她再次撫摸到方元的面容!
太短了,她還沒有準備好要天人永隔,再給她一點點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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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湖水之中,阿塵止不住的身勢不停地往下墜落……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黑色的影子如流星一般快速地穿破水面,神乎其技地撈住阿塵的纖腰,緊緊纏繞兩圈之後,以更快的速度將她拉出水面。
黑色的寒鋼鎖煉像有生命的蛇一般,將阿塵拉進方元的懷裏。
甫一離開水面,阿塵便拚命地咳了起來,緊緊抓著方元的身體不放,而他也緊緊地抱著她。
也許剛才在水底的掙扎已經耗盡所有的力氣,昏昏沉沉的阿塵閉上眼,靠在方元身上休息。
男人的氣息多麼溫暖,熟悉的氣味充塞在鼻腔,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她好累好累,終於能夠喘一口氣……
不同于阿塵逃出生天、偎著心愛男人的安心,方元著急地搖晃著她。
「阿塵,妳醒一醒!」方元拚命呼喚著。
他正在擔心她在路上不知為了什麼而耽誤,早已過了平常該出現的時間,卻還沒有過來。正在心煩意亂,身上的鐵鏈不期然被拉緊,方松了一口氣,就聽見阿塵的驚呼。
接下來,是他連回想都害怕的事情,小女人快速地從天而降,掉入深不可測的湖潭中。
方元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等到再度恢復理智,已聽到右手寒鋼鎖鏈斷裂、岩壁石破天驚之聲。
阿塵身歷險境,令他無法思考,看著她落水之處,以抽鞭之法將鎖煉往水底打去,將心上人兒從黑白無常的手中拉回。
失去她的感覺好可怕,方元直到此刻還是冷汗直流,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她的一切,他便無法保持冷靜。
聽聞著男人的叫喚,阿塵也突然意會到,不停地顫抖不是因為自己覺得寒冷,而是因為他也在發抖,她的心為了他的在乎而軟化了。
「方公子,阿塵很好……請您不要擔心了……」阿塵虛弱地說。
沒有聽到任何回應,不放心的阿塵睜開眼睛,便看見方元那又驚又喜、又懼又怕、百感交集的臉龐。
雖然只有右手能活動,但是方元仍緊擁著阿塵,生怕自己稍一疏忽,她便會真的像畫上的天女,穿上羽衣飄然遠去,從此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阿塵,我不讓妳離開我。」方元低聲說道。
方元決定忠於自己,經過剛才那一瞬間的驚心動魄,他確知自己不能承受失去阿塵的刻骨銘心之慟。
聞言,阿塵不自覺地微笑。他總是霸道卻又迷人,他不該以為她能夠離開他的,只要她還活著,她便是他的人。
對等的愛情並不存在,但她心甘情願事方元為天,只要他不離不棄,以他為尊又何妨呢?
「方公子,阿塵不會離開您,也請您不要拋棄阿塵,好嗎?」阿塵嬌軟地呢喃著,說完,便將扣在掌心的兩枚棋子攤開,一將一相。
方元一瞧,忍不住笑了。溫柔的阿塵、忠心的阿塵,他無法將她視為一個下人,她在他的心中,比七大洋的海水加起來還要重、比恒河之沙還要多。
他不僅想要把阿塵據為己有,還想將她放在手心裏呵護,讓她再度露出幸福的笑容。
那種深切熱烈的情愛,不是用責任來限制彼此的關係,而是打從心裏想守護對方,盼能一起走過江湖路,攜手看遍晨昏景色。
要活一起活,要老一起老,直到生命的尾聲,還是無法將目光從彼此的身上移開,生死同在。
「小傻瓜!阿塵,妳真是傻,即使沒有這些名義,我還是不會離棄妳,咱們一定會長相左右的。」方元承諾地說道。
他真的不會離開她嗎?就算是黃粱一夢,就讓她醉生夢死吧!情難勁情難止礙…
「公子,我是您的阿塵,請您千萬不要忘記。」
方元還來不及回話,阿塵便拋下手中的棋子,依偎在方元的懷中,幸福而又甜美地微笑。
「阿塵,今生今世,我們一直在一起。」將阿塵抱得更緊些,方元忍不住說道。
路迢迢千里遠,經歷了二十多載的生命,看過多少的悲歡離合,沒想到和他相守之人,居然會在瀧港邂逅。
「不知今生今世是多久?」
不知道何時開始的情感,就不會知道何時能夠結束,無法結局的情,用一生來當作期限是最妥當的。
「小傻瓜,別去想那是多久,因為不會有結束的一天,這是我給妳的承諾……妳別哭啊!身上很疼嗎?何處受了傷給我看看……」
「阿塵一點都不疼,只是太高興了。」
阿塵在心中祝禱,這美夢能持續到永遠,天長地久永無止荊
因為她對方元的愛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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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時光總是悄然而逝,沉浸在幸福的夢幻中許久,休息足夠的阿塵才發現方元的手腕上,因為用力過猛造成一圈傷痕。
那血淋淋的傷口讓阿塵十分心疼,想要到小木屋裏尋找療傷止痛的藥材,可是方元直嚷著不痛,打死不肯放手。
那顯而易見的佔有欲、毫不隱藏的濃烈情感,令阿塵在著急之中,有點甜滋滋的。
寒鋼堅固異常,當初打造這牢的乃是稀世奇匠,若不是真心的,絕不可能拉斷它和崖壁的結合之處,由此可見方元待她如何。
「方公子,還疼不疼呢?好對不住,阿塵居然讓公子受傷了。」阿塵歉然地說。
方元豁達一笑。「別說區區一點小傷,用一隻手去換妳也值得。」
明知是充滿愛意的一段話,但一想到方元會再次受傷,阿塵不禁渾身惡寒,忙用手指按住男人的嘴唇。
「不要這麼說,老天有耳,讓祂應驗了你的話就不好了。」阿塵靦腆地說道。
眸光流轉,方元傲氣十足的面容依舊,可卻有了一些難明的情緒。聰慧如阿塵,知道他有話要問,便靜靜地等待著。
許久,方元才問道:「妳的手是什麼原因殘了?」
阿塵無所謂地嬌甜一笑。「當年我娘抱著出生剛周歲的我逃亡,在路上為了救我爹,不慎將我摔落在地上,雖然性命無虞,但是後來發了一場高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當然找不到大夫醫治,之後左手便再也不會動了。」
當年知道這個故事的時候,真的很像在聽他人的故事,若不是她和故事中的嬰孩一樣左手殘缺,任誰也不會相信,她曾經參與如此曲折離奇的大事,甚至是十六年前故事中的主角。
方公子,請原諒阿塵有所隱瞞,待時機成熟,她會將一切全盤托出,就再讓她作一陣子美夢吧!阿塵低下頭,在心中暗暗說道。
不知道阿塵心中所想,方元倒是歎了一聲。「妳也是個苦命的孩子,還有知覺嗎?」
阿塵笑著搖搖頭。「打我有記憶開始,左手便沒有知覺,倒也習慣了,若它有一天突然能動,搞不好還不知道該如何使用呢!」
看著阿塵樂天知命的模樣,方元也跟著坦率接受,不過突然一個念頭跳入他的腦海--這事情不見得回天乏術。
「三年前,龍海兒上長白山尋著無情醫怪霜曉天,我聽說這個人醫術通神,只要還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他都能夠力挽狂瀾,他人現在不是正在瀧港嗎?」
「霜公子前年去了應天府,還未回來,更何況,我爹娘並不希望我醫治好左手,他們常說平凡便是最大的幸福。」
阿塵雖然不能夠理解,但是她相信她的爹娘絕對是為了她好,直到她和方元相遇,她才能夠體會爹娘的動機。
方元聞言忍不住皺眉,天底下有哪一個爹娘會希望女兒抱著殘缺過日子的?更何況是這樣一個美麗出眾的女子!
「我以為妳爹娘早已雙亡,所以才會屈身在瀧港。」
聽見方元開始追問,阿塵下意識想要回避。「別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讓阿塵去拿些藥酒,先幫公子推拿可好?」
就算不轉過頭,眼角的餘光還是會瞄到環抱在肩膀上的右手,她無法對那傷口視而不見,他不擔心,可她偏偏就是在意。
知她不願提起往事,方元不再追根究柢,不過卻沒有大方放她離開。
「一點小傷不礙事,就這樣陪著我。」他大剌剌地說道。
知道男人口中的「這樣」便是任由他抱著,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他懷裏,阿塵這才清楚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大膽的舉動,頓時飛紅敷面、豔若桃花。
舉動本身並不驚世駭俗,可是當著心上人的面前,她卻有種小女兒的心態,無法泰然自若。
又輕又薄的衣裳早就幹了,而男人的體溫隔著布料,更加輕易地傳送過來,讓阿塵忍不住難為情起來,有些意亂情迷。
「先擦些藥……」
「不用。」
溫香暖玉在抱,什麼疼痛都丟到爪哇國,只要知道她的心意,天大的傷也好似不藥而愈。
看著長長的寒鋼鐵鏈落在黃土地上,方元不禁再抱緊阿塵一些,想要感覺她還好好地活著,能夠呼吸,心臟有力地跳動,她如蘭的香氣因為髮髻散開,而飄散在空中。
勻稱香馥的身子貼在自己身上,只要稍一移動,便好像在蹭著他一樣,把某種雄性的欲念都勾動了。
她好柔、好軟,也好香……
驀地,方元將阿塵輕輕推開,黝黑剛毅的大臉撇到一邊,正好讓小女人看見,他臉色未變,但是未曬到陽光的耳根子後方卻紅透了。
方元心中暗叫該死,沒有想到沉睡的欲望會在此時醒過來。
說也自然,男人年輕氣盛,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三年未近女色,又是擁著心愛的人,怎能不教他心猿意馬?
只是身不由己,又不願讓阿塵感覺被輕薄,於是只好咬牙忍耐。
身在熱情開放的瀧港,阿塵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小臉更加漲紅,不由得快快轉身,逃進小木屋裏。
這可苦了在屋外的方元,既不能動,也不能想,唯有不停地深呼吸,讓欲望自然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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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之後,阿塵直挺挺地坐在方元屋裏,一雙眼睛不敢亂動,雖然知道不會和他四目相對,可還是羞怯難當。
簡單的小木屋家徒四壁,一張桌、兩張椅,還有屋角的一張床鋪,已經是所有家當,
可是一被賦予「方元使用過」的意義之後,在單純的阿塵眼裏,便有了不同的意義,讓她只能夠按著腿上的藥箱,連動都不敢動。
異於外表的靜如止水,阿塵此刻心中乃是滔天巨浪,波濤洶湧地拍擊著她虛弱的心臟。
只要她心念一動,适才方元紊亂的呼吸、熾熱的體溫和若有似無的觸碰,便會造成她的五官百覺全部失靈。特別是耳畔亂烘烘的,讓她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但即使是被如此強大的不安和混亂弄得心神不寧,她還是覺得幸福,貨真價實被回應的淡淡的幸福。
好不容易又想起方元還是受傷的狀態,阿塵只好不停地深呼吸再深呼吸,想要將那些綺麗的幻想推出腦外,努力地想要更鎮定一點。
阿塵慢慢地推開門,低著頭向方元走去,感覺到他無所不在的目光,還是有些忍耐不住,但她克服了心中的妖魔鬼怪,順利來到他的身邊。
雖然,阿塵遲遲無法將頭抬起來,但她聽到方元欲蓋彌彰的咳嗽聲,和刻意平淡的音線。
「把頭抬起來。」方元淡淡地說。
阿塵有些為難地把頭抬了起來,卻讓兩個人立刻陷入更尷尬的境地。
之前的情景歷歷在目,很難說不在乎就真的能夠不在乎,於是阿塵又慌忙把頭低了下去,原本手腳就已經不俐落,此刻更是笨手笨腳、愈忙愈亂。
不單是阿塵被影響,方元更是苦不堪言,煩躁疼痛一同在身子的兩個地方作亂,他不是柳下惠,卻得要委屈當一回柳下惠。
雖然七手八腳難免忙中有錯,艱苦奮鬥之後,阿塵終究還是幫方元包紮完畢,天色也完全暗了下來。
不完全的黑暗有一股魔力,幾乎看不見對方的臉,卻知道對方的存在,讓阿塵輕鬆許多地長籲了口氣。
「方公子,阿塵幫您包紮好了,今晚別碰到水,害它不會收口。」阿塵仔細叮嚀。
「阿塵,謝謝妳。」方元低沉的聲音劃破了月夜。
「方公子,這是阿塵份內的事,您不用向阿塵道謝。」
「阿塵,我希望妳再幫我一個忙。」
「公子但說無妨,不需要這麼客氣。」
「那也請阿塵不要待我這麼客氣,叫我方元就好,別再叫我公子了,那種叫法好生疏。」
完整的情意藏身在不完整的話語裏,阿塵終於體會到什麼叫作心裏小鹿亂撞。可是,方元還身兼她的師長身分,加上她從未想過那麼親昵的呼喚,著實很難出口。
「方公子……」
「噓……阿塵,跟著我說,白日依山荊」
不知道為什麼方元突然帶著她背誦詩句,可阿塵沒有多想,便跟著朗誦了起來,就如同他平常在教她讀詩一樣。
兩人就這麼一唱一和許久……
「很好,接下來跟著我念,方元。」
阿塵不疑有他,也跟著開口:「方元……」
一脫口而出,便發現她不知不覺叫了他的名字,而男人也低聲悶悶地笑著。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還來不及感覺開心,就已經先感覺到什麼叫作無地自容的難為情。
「方公子,您笑話我!」
「下回再叫方公子,我就不回答妳了。」
「您怎麼這樣無賴?」
「這不叫無賴……時候不早了,妳該趕快回去了,免得危險。」方元說時,伸出右手,憑直覺輕輕摸了一下阿塵的臉蛋。
阿塵柔嫩的小臉溫馴地靠在方元的掌心。「那我明天再來看您,請您不要忘心記今天說的。」
「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絕對不會忘記。」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4:24
第五章
但世事總是不能盡如人意,當阿塵回到山下,見到整個瀧港燈火通明,和平常夜半時分情況回異時,就知道有大事發生。
隨便抓了一個族人來細問,原來應天府朱家發出通緝霜曉天的命令,而他人剛回到瀧港,不發片語地保持緘默。
阿塵一聽急急忙忙趕回私塾,龍海兒已經在廚房一旁的廂房裏,避人耳目地等候她多時。
龍海兒斂氣坐著,一見到阿塵,便露出複雜的神情。「阿塵,事情發展由不得人,朱家要追緝霜曉天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圍剿龍家,我已經飛書聯絡海龍王和其他族人火速趕回瀧港,現在,我需要方元的力量!」
阿塵搖搖頭,往後退了幾步。
才一天而已,她才作了一天的美夢,難不成,這美夢如斯快速地要她從夢中醒來了嗎?
「朱家在陸地上,咱們在海上,井水不犯河水,他們向來拿龍家沒有辦法,況且,瀧港這個自然天險易守難攻,他們也從未成功過。」阿塵試圖力挽狂瀾。
「小心駛得萬年船,兼之他們現在名正言順,萬一突發奇襲攻擊瀧港或者龍家的商船,我們經不起任何風險,最新趕造的一批武裝戰船已經完成,正好交給方元指揮。」龍海兒胸有成竹,早已佈局完成,此刻前來竟是宣佈,不容他人置喙。
阿塵眼前一黑,只覺頭重腳輕不能支撐,龍海兒連忙上前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阿塵紅著眼眶,臉上只有不敢置信的表情。當今之際,唯有哀求龍海兒這條路了。
「海兒,妳答應過我,不能說話不算話。」阿塵哀淒地說。
龍海兒拉下臉,背過身去推開窗臺,一輪明月高照,她雖然心裏為難,但卻不能遲疑。
「阿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是龍族的少主,背負著幾千萬條的人命,為了以大局為重,我不得不犧牲妳……妳可以怨我恨我,但妳必須服從我。」龍海兒詞輕語淺地說。
看著龍海兒孤獨的背影,阿塵更加難受,她知道龍海兒有很多的不得已,但她無法接受這麼快就要到來的現實。
「我不會恨妳的,只求妳再給我幾天……」阿塵懇切地說。
凝結的空氣、沉重的氣氛,兩人僵持不下,許久,龍海兒方開口回答。「我情願妳恨我……明兒個,我親自去說服方元。」
這一句話打碎了阿塵的夢想,她反常地大笑起來。「海兒,妳真的一點也不顧念我們的姊妹之情嗎?」
「現在這個非常時刻,我是龍族的龍海兒,除了龍族,我什麼都不管。」
「無論如何,這事情已經沒有轉寰餘地了嗎?」
「霜曉天已打定主意不開口,前年是我要他去的,現在當然不可能把他交出去,我也是左右為難,阿塵妳可知道,我也是……」
龍海兒始終沒有轉過身來,但語氣之中卻有些無以為繼。阿塵知道她向來在乎自己,現在情願拿她的身分來逼自己,也不肯拿自己的身分要自己低頭,可見她的情真。
但是她的心中,滿滿都是方元的身影,她真的放不下他,如果她不對龍海兒殘忍,就是對方元殘忍了!
「海兒,妳也知道若方元知道我是誰,我的夢就要粉碎了。」阿塵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地輕聲哀求。
阿塵用著最柔弱無助的聲音哀求,龍海兒聽了難過,但還是一咬牙,刷地一聲轉過身來,目光凜然不留半分情面。「阿塵,這事沒得商量。」
龍海兒冷靜地說完,親眼看見阿塵玻璃般的眼淚潸然落下。
半晌,阿塵遊魂般地慢慢站起,轉身背對龍海兒。無言地拒絕是她最後的抗議手段了。
「我多麼希望,明天的黎明不要來,就讓今夜永遠存在。」阿塵淡淡說道。
明天,她和方元,遺有她和龍海兒,都將形同陌路,黎明的那一道曙光,將一刀斬斷她的情緣和親情。
「阿塵,妳可以恨我。」龍海兒輕輕說道,心如刀割。
阿塵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哀極反笑。這是她最後幾刻鍾的快樂時光,趁著悲哀的時刻來臨前,她得用笑來及時行樂呀!
「呵呵呵,海兒,我還是那一句老話,我不會恨妳的……只是從今而後,咱們不再是姊妹。」阿塵甜甜說道,笑淚交織,無力回天。
龍海兒一聽到這斷絕關係的話語,雖然知道阿塵不願意面對她,還是點頭應允。
看起來柔弱的阿塵,卻是最樂觀、最堅強的,除了毒姬殷小玄之外,她唯一能夠透露心事的姊妹,將要分道揚鑣了。
「阿塵,我從沒想到,我和妳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
「我也沒有想過,阿塵在此謝過龍家少主的照顧,未來,我還會是龍家的司獄,咱們除了公事上,就不要再見面了。」阿塵冷冷說道。
「妳可以去歇息了,我明天一早上井牢去見方元。」龍海兒說道。
阿塵微微頷首,抬腳就走,掀開門簾時,卻停下了身影。「明兒個,我和妳一起去。」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龍海兒深吸了一口氣,鬆開扣緊在窗臺上的雙手,也跟著昂首闊步,帶著無比的遺憾離開。
一會兒之後,無人停留的廂房裏,整個窗臺碎成木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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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塵一夜輾轉反側,心情混亂的她索性起身,提前開始準備要帶去給方元的食物。
怎知失控的淚水伴了她全程,直到她看見龍海兒出現,才擦幹淚水,木然地隨著她前往井牢。
一路上未作停留,再不想面對,到達井牢的時刻終究還是來了。
「阿塵,若妳不想下去,這差事我來做就行了。」龍海兒開口說了今天見面的第一句話。
阿塵沒有看龍海兒,事實上,她現在什麼也聽不進去,整個人亂成一片,好像沒有生命的傀儡,只能任人擺佈。
依序操作著機關,阿塵和龍海兒坐上起降器具,轉眼已來到井牢底部。
「公子,阿塵來看您了。」阿塵溫柔地說道。
阿塵眼裏只有方元一人,情不自禁快步朝他走去,但是方元看清來人之後,卻是面目猙獰,只想將龍海兒拆吃入腹。
他不發一語,全身肌肉僨起,若目光可以殺人,龍海兒早死了一百回!嗜血的亢奮之情,讓鎖煉如同一條活蛇,在地上不耐地舞動著、搖擺著。
龍海兒目光一轉,看見被方元提在右手的寒鋼鎖煉,想到接下來的說服工作增加困難度,便抽出赤炎驍刀,嚴陣以待。
「阿塵,妳讓開。」看阿塵擋在兩人中間,方元命令道。
龍海兒聞言一笑。原來這兩人早已心意互通,這下她可真是棒打鴛鴦,也怨不得阿塵會無言地恨她。
「方元,三年前一場大戰之後,在這井牢之中一千多個日子,你可已經改變心意,願意歸順我龍家了嗎?」龍海兒笑問。
方元啐了一聲,目光如燃燒的火炬,不屑地罵道:「龍海兒妳別作春秋大夢了!我絕不做妳這亂臣賊子的手下!」
龍海兒一聽,將短劍也引出鞘。「龍家之人全是自由的海民,何來亂臣賊子一說?若是你再胡說,我就先割了你的舌頭。」她語氣含笑,話峰卻是冰冷無情。
方元陰冷一笑,十幾年前的記憶全回到腦海,將所有事情的點線面連起,他雖年幼,但不代表他是無知小兒。
「十六年前,朱棣罔顧倫常竄位之時,你們兩家互相嫁娶,龍家向那朱賊輸誠,後來,那個小人娶了龍家的二小姐龍坎水,妳卑鄙的爹娶了朱棣之妹;而後大明海禁更加嚴酷,只有龍家能夠獨營海上生意,多少無辜百姓慘死在暴虐的政策之下,而妳還敢說妳不是亂臣賊子?呸!無恥。」方元罵道。
此時他眼中只有龍海兒一人,卻沒發現站在一旁的阿塵臉色蒼白地向後退了幾步。
龍海兒不急著解釋不實的指控,反倒又笑了起來。
此笑非彼笑,隱含著洶湧的怒氣,方元要怒?何人她不管,但要誣衊她的爹娘,她絕對不會和他善罷幹休。「虧你還知道這些事情,不愧是身在朝廷的重臣之孫。」
「當年若龍家願助我皇一臂之力,建文皇帝也不會死不瞑目!」方元正氣凜然地說道。
阿塵又退了幾步,臉色幾乎雪白,還有一種即將要倒下的青光閃爍。看著阿塵的模樣,龍海兒不禁又更氣幾分。
「大明海禁打朱元璋之時便開始實施,和我龍家有什麼關係?俗話說,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過去的恩恩怨怨早已入土塵封,我今天只問你降是不降?」龍海兒咬牙問道。
「好一句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當年若不是妳抓著方無音威脅我,我又怎麼會敗在妳的刀下?」方元森冷說道。
他話一落,不給龍海兒回答的時間,鐵鏈便朝前射出,龍海兒俐落地向後一翻,避開淩厲的攻擊。
「阿塵避開!」
「塵姊姊走開!」
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看著兩人開打,阿塵心思紊亂、無所適從。
方元怒由心生,加上多少恩怨打從一處爆發,鐵鏈不住地往龍海兒揮下,勢能劈石斷金,而龍海兒亦不是容易打發的,不僅正面迎戰,還步步逼近。
刀光劍影繽紛閃爍,寒鋼鐵鏈鏗鏘大響,戰火愈演愈烈,一時打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
濤瀾洶湧、風雲開闔,方元擅長的是長程兵器,行動不便不礙著什麼,鎖煉如雷電抽打,攻勢快捷猛烈。
龍海兒不停以刀劍阻擋方元的攻擊,一邊縮短兩人的距離,可那蛇鞭狡猾,一記回馬槍,龍海兒向左飛出閃躲不及,右邊手臂便見鮮紅。
阿塵看到龍海兒受傷,驚呼出聲。「天哪,海兒受傷了!方公子,阿塵求求您不要再打了!」
方元聞言皺眉,攻勢倒是不自覺地減緩了,紅衣姑娘不怒,反倒贊許有加似地點了點頭。「看來你的功夫沒有荒廢,很好,正好可以帶領一艘船隊。」龍海兒呵呵笑道。
方元聞言更怒,鐵鏈往龍海兒頸邊揮去,不料被她閃過,便更咄咄逼人地攻擊。「我的武功不只沒有荒廢,而且還要取妳性命!」
兩人雖然沒有近身攻擊,但招招欲置對方于死地,又凶又快又狠,讓站在一旁觀戰的阿塵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勤哪一個才好。
上半局,龍海兒拚命接近不果,後半局戰線卻愈拉愈遠,方元盡全力揮出鎖煉,打算給龍海兒致命的一擊。
一時不察,龍海兒好巧地一笑,拿出短劍穿入飛射而來的煉孔之中,用盡全力往地面插去,而後迅雷不及掩耳地靈巧踩著鎖鏈,如鬼魅一般飄忽,一眨眼便來到方元面前!
勝負揭曉,方元的右手因龍海兒踩住鐵鏈不能動彈,而人頭旁邊還有一柄血紅色的長刀架著,隨時會被取走生命。
但讓兩人同時萬分驚嚇的是,阿塵背對著方元,在不容間發之際,以肉身作擋,橫阻在龍海兒面前!
那赤炎驍刀只要紅光一閃,不但會取走方元的性命,連帶著阿塵的小命也會不保。
「妳這是在做什麼?這是我和龍海兒的恩怨,讓開!」方元不願阿塵歷險,急忙說道。
阿塵發著抖,說什麼也不讓。
龍海兒眸光一凜,並未手下留情,單是用了幾分力量,阿塵的臉頰便滲出血絲。即便如此,她還是堅持不讓,反倒讓龍海兒憤恨之余,還有些敬佩。
「阿塵,我今天要讓他輸得心服口服,這是我和他之間的問題,如果妳不肯讓開,我就連妳一起殺了。」龍海兒十分冷靜地威脅道。
為了保護方元,阿塵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嬌甜一笑以答。「海兒,我不可能讓妳傷害他半根寒毛,若妳執意如此,就先殺了我再取他性命吧!」
龍海兒眉立眉緩,心思千回百轉,好半晌,她眉峰一挑,微調了刀,改架在阿塵的頸子上,含笑看著方元。
「龍海兒,妳這是在幹什麼?」見到龍海兒轉移目標,方元情不自禁大聲罵道。
不愧是她龍海兒看上的人,方元果然是一條鐵錚錚、有骨氣的漢子!可惜他也是個平凡男人,她既然是個女人,向來被歸在和小人同一類,那她用點手段也是天經地義。
「方元,我再問一次,你降是不降?」
龍海兒每說一句,手上便用力幾分,過沒多久,阿塵滾燙的鮮血便滴滴答答沿著刀鋒滴下。
黃土地上,點點刺目的血漬,方元一看,幾乎要失去理智,右手用力一抬,龍海兒的身子徐緩地飄起,但紅色的銳利刀刃上也沾染更多的血液,方元無法,只得鬆手。
「龍海兒,妳好卑鄙,用阿塵的性命逼我投降,妳可還是一族之主?居然視人命如草芥。」方元氣憤地說。
情勢雖然出乎意料,但只要方元不受到傷害,阿塵根本毫不畏懼,只是看著龍海兒老謀深算的眼神,知道她城府極深,不可能僅此而已。
「海兒,妳就拿了我這條命交差,容方公子不死吧!」阿塵哀哀說道。
方元聞言,急怒攻心。他心系阿塵,怎麼可能願意她受到更多的傷害呢?可是阿塵不肯讓開,龍海兒更是沒有意思退讓,這樣對峙下去,阿塵只會受更重的傷而已!
「姓龍的,妳要殺就殺、要剮剮,可阿塵是無辜的,若妳殺了她,妳不配稱為龍族之主!」
「不,海兒,妳要殺就殺我吧!別再來打擾方公子了,就讓他在這井牢裏,一生一世清淨地活下去吧!」
「阿塵,妳在說什麼傻話?」
「方公子,阿塵這一條命死不足惜,只求您別忘了阿塵……」
「阿塵,我不准妳這麼說!姓龍的,妳真是印了最毒婦……」
「你們兩人都給我住口!」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被晾在一旁的龍海兒大吼一聲。
聞聲,方元瞇起雙眼,而阿塵則是張開雙手,寧死不讓的決心十分堅定,這讓扮黑臉的龍海兒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她何時說過要取阿塵小命來著?
「龍海兒,阿塵是妳的族人,妳不能殺她!」礙於情勢所逼,一心要解除阿塵危機,方元隨口說道。
怎知龍海兒居然點了點頭。「沒有錯,龍族的老祖宗有留下家訓,龍家之人不能互相傷害。」
方元聽了龍海兒的話,搞不懂她葫蘆裏賣什麼膏藥。但他們說話之間,那血還是不停地流,讓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既然如此,那妳還不趕快把刀拿開?」
「只要你答應我,龍海兒一言九鼎,馬上將刀拿開。」
龍海兒反反復覆、沒有道理的言論,讓方元十分光火,可他此時不得不低頭,只能目皆欲裂地瞪著她。
「妳才說妳不能夠傷害阿塵的性命的!」方元憤憤說道。
龍海兒突然巧笑嫣然。是呀!她可不能取阿塵的性命,不過她有個更好的辦法……
「我是不能夠取她的命,可是,我能決定將阿塵許配給何人。」龍海兒輕鬆自在地說。
龍海兒語不驚人死不休,聞者俱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高深莫測的她,石化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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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氣爽,萬里晴朗無雲,難得的秋老虎發威,在日正當中之時,更是顯得威力無窮。
瀧港眾人吃完午膳,無不偷空打了個盹,以免在毒辣的日頭下被曬得暑氣淤積在內,最後倒地人事不知,反而造成他人的麻煩。
可是此時在井牢裏,有三個人加上一把刀頂著大太陽,就像是最微妙的平衡一樣,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但是其中最一頭霧水的,便是被夾在兩人之中的阿塵。
龍海兒不是要來勸降方元,怎麼無緣無故提起她的婚事呢?而又為什麼她身後的氣息停滯,讓她疑惑的同時,更加不知所措?
既然提到了她,便只好由她來開口破冰。「海兒,阿塵不明白,妳提這個做什麼?」她硬著頭皮問道。
龍海兒笑而不答,此刻在阿塵天真面孔的背後,有一張少見的鐵青臉孔,即便在三年前,她讓他失血過多、倒地不支之時,他都還是一臉正義凜然、毫不畏懼的冷冷臉孔。
若是阿塵此時此刻回頭,一定能瞭解方元是用什麼樣充滿愛意的眼光看著她。
雖然快要被嫉妒和不安的感覺沖昏了頭,方元還是強自鎮定自己,不要被龍海兒左右而亂了理智。
「婚姻大事不可兒戲,阿塵父母雙在,怎麼能由得妳胡作非為?」方元咬牙說道。
龍海兒笑著搖搖頭。 攻心為上,看來方元愛上了阿塵,那她便有把柄在手……
「阿塵,妳來告訴方元,這事該由誰做主。」龍海兒十分開心地說道。
阿塵被搞得糊裡糊塗,可還是老實地回答。「上一輩的是由海龍王負責,但是海兒現在是龍家少主,我們是同一輩,阿塵的婚事,應由海兒做主。」
這是龍族的規定,如果未經龍海兒的宣佈,根本無法完成婚禮,所以婚姻大事當然是由她來做主呀!
龍海兒表情驕狂地問:「聽到這裏,方元,你降還是不降?」
「龍海兒,妳……」
「我什麼?方元,今天若不是為了阿塵和龍族,我才沒有那麼多閒工夫降服你,不知有多少條人命死在你手上,我本應殺了你!至於其他的是是非非,你張大雙眼看清楚吧!我再問一次,你降是不降?」龍海兒大聲喝道。
一片靜默無聲,許久……
「方元,你不回答是嗎?好,我就當你是默許了!」不容分說,龍海兒霸氣地說道。
被人看穿心事,方元僅是沈默以對。
龍海兒斂起殺氣,慢慢放下雙手往一旁移動,緊接著,龍海兒揮舞著赤炎驍刀,砍斷了方元身上所有的寒鋼鎖煉。
「方元,若你敢傷害龍族任何一人,我龍海兒就算天涯海角,也會是你的索命閻羅;阿塵,我把他交給妳,先讓他待在霜曉天那裏。」
龍海兒說完,展開輕功,順著起降機關淩空飛起,轉眼不知去向。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4:35
第六章
龍海兒離去之後,井牢之中的兩個人無法言談,一起沈默不語,卻各自懷抱著不一樣的心思。
凡事的定律就是措手不及。期盼已久的自由無預警地來到,方元應該高興,卻反而高興不起來。原有的生活已被打亂,他還沒有盤算好下一步應該怎麼走。
是要重拾報仇的生活,和大明朝廷對抗;或者是為龍族賣命?他都沒有思考過,臨時要他進入狀況,他無從選擇。
心情紛亂無以復加,安身立命從未是他的人生目標,一旦不選擇報仇,方家八百多條人命死不瞑目,但若是不為龍族而活,阿塵又該怎麼辦?
方元雖然沒有口頭上做出投降的表示,但他確實已經降服了,原因無他,僅是為了阿塵而已。
在要做出決定的那一剎那,他停止了思考,順從自己的心意,為了想和阿塵在一起,他沒有拒絕,選擇了降服。
身上已經沒有束縛,心裏頭的枷鎖卻沒有打開,接踵而來的問題更是像九連環,環環相扣。
唯一肯定的情況,是井牢裏的日子已經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平靜的生活,忘記愛恨情仇,日日等待著阿塵前來教她讀書寫字,與世無爭、恍若天外之人的清淨,完全告一段落了。
或許這就叫人生,在漆黑中跌跌撞撞,千追萬尋才發現已經錯過,珍貴之事已然逝去。但是,方元篤定,他不會放開阿塵的手。
接下來,他要面對這三年的空白,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當初的手下如今還安在嗎?還有,龍海兒承諾過會好好安置方無音,現在的情況又如何了呢?
方元正在茫茫然,手臂肌膚卻被布料輕輕觸碰,他轉頭一看,阿塵張著水靈大眼,捧著一套衣物,在那之上是他的一對蛟龍鞭。她貼心地站在他的身邊,安靜地等侯。
在他失志之時出現的人兒,始終不離不棄,如果未來伸手不見五指,他就看著阿塵的眼光,護著她攜手同行。
世界很大,未來很遠,但他不會再迷失在五裏迷霧之中。再大的雨會停,再大的雪會融,有她在身旁,一切不過都是即景詩。
方元這麼一想,心頭便覺得安定,飄忽不定的靈魂找到了停泊的棲所。
男人含笑、自信斐然,拿起墨綠箭袖長衫穿上,腰系雲龍花紋錦帶,蹬著行走方便的朝天高靴,簡單束了頭髮勒額,映在水潭之中的人,便又重是三年前的方元。
只有他的心格外不同而已。
下定決心,深深吸了一口氣,方元轉過身來,扶著阿塵的肩膀,四目對望,不單是情意流動,還有更多筆墨無法形容的情緒,是友情、是愛情,更是親情。
阿塵和方無音一樣,是他在這世上至親之人,方元要為了她們而活。
「阿塵,我要與妳同在,此生無論如何,咱們生死相伴,我會帶妳離開瀧港,永不分離,就這麼說定了。」方元誓道。
阿塵揚著頭笑了。「公子……」
「我說過別再叫我公子。」
「公子……」
「喚我的名。」
「方……方……元……」
「呵,不是方方方元元元,我的名字是漢名,方元兩個字而已,只要妳喊我,天涯海角我都會飛奔到妳身邊,記好了,不許忘記。」
方元第一次明確表明心跡,讓阿塵的心漲滿了,直接而不遲疑地決定了的未來多麼地美好,若能如他所言,那她一生再無所求。
重要的人便是重要的事,人海茫茫,她多麼難得能遇上他。可若情緣是三生石前註定好的,那為何幸福沒有一起註定好呢?
紛亂的現世,她不能擺脫緣深緣淺,她戀上了他,唯有他最重要,他便是一切。
她很傻也很單純,她不能同時思考兩件事,心裏也不能容納太多人。
所以她只要想著他,看著他,他是生命所需的空氣,若沒有他,她便不想再呼吸了。
「方元,我不敢奢望太大,我只盼你不要拋棄我,阿塵是為你而活,這是我的意志,從未更改,磐石無轉移,我只想追隨你,你活著的地方,就算是簡屋陋室,便是阿塵的天仙寶境。」
阿塵楚楚可憐地說道,總是明亮的雙眼蒙上水氣,流轉著少女的情愫,摸不清亦看不明,可卻極為動人,好比星辰。
方元情生意動,將她擁入懷裏,把臉埋在她的香氣之中。「阿塵,妳的心就是我的心,妳可明白?」
「我擔心你會忘記此刻說過的話。」
怎麼這姑娘如此愛操心,憂慮起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他不是輕易動心的人,他很感謝老天爺讓他遇上阿塵,她太美好、太完美,有時,他會覺得她好耀眼……
方元笑著抽出阿塵髻上的玉釵,腳下一用力,如龍縱身飛起,凝氣於釵尖,在黑色的岩壁上劃石如泥,草書了兩個大字--「塵緣」。
方元筆走龍蛇,書完飄然落地,玉釵完好如初,他手一抬,還釵插入阿塵發中,拉起她的雙手。
「只要岩石不爛,這字還在,我方元唯和妳阿塵有緣,絕不二想。」方元定定說道。
阿塵的眼淚在眼眶裏打滾,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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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趁天色還早,速速離了井牢,朝著山下海港方向走去。
風晴日麗,陽光熱力四射,井牢位在瀧港正中央制高點上,遠眺海面,近些是深沉的碧綠,再往遠些,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波光粼粼,是方元很熟悉的景象。
而被天險阻擋保護的港灣裏,大小各色船隻下了帆,只有龍旗在風中飄揚,遠遠望去仍是十分浩浩蕩蕩。
雖然已知龍族人多勢眾,但光盤算那些船數,再一思尚有未回港的船,方元心裏暗暗一動。
收回了目光,便看到阿塵在前方引著,漫步在終年常綠的蒼翠森林中,回異于大陸林象的景色,別有一番風情。
長久困在方寸之地,幾乎記不起上一次走路的感覺,方元覺得四肢舒展了開來,心情大好,豁然開朗。
花了約莫兩、三個時辰,兩人終於走出山林,接近人煙聚集之處,綠油油的田園和高腳屋子錯落著,雖已過午,每家每戶的炊煙仍是嫋嫋上升。
男女老少或工作、或玩耍,如此的熱鬧富庶,大有世外桃源的和平景象。
眾人看到阿塵,俱是熱情地招呼著,但一看到方元,便有兩種反應。
一是眼尖知情的龍族人,帶著些許排斥和警戒:另一則突地淚眼婆娑,巴巴地跟了上來。
看到過去的部下一個個出現,人人看起來都十分平安,知道龍家人沒有為難他們,方元心裏有些反復,一方面是高興,另一方面是懊惱。
他們的臉上少了暴戾乖張之氣,取而代之的是知足表情,比起以前腥風血雨的日子,他們應是活得更好,龍海兒給了他們更好的生活。
不若他,只能帶著他們火裏來、水裏去。一想到這裏,他有些歉然……
眾人安安靜靜跟在方元和阿塵後方不敢出聲,只是偶爾聽到一兩聲因為激動落淚而咒?之聲而已。
人數愈來愈多,一大群人更形引人注目,可他們不敢出聲大氣,怕眼前看到朝思暮想故主之景只是一場夢。
突地,方元停下腳步,回過頭面對舊部屬,那些人或哭或笑,都在歡迎他的出現。
「你們大家可都還好……」問到後來,方元低沉聲音之中,不期然染上更低的哽咽。
眾人一聽,按捺不住狂喜都圍了上來,包得水泄不通。
「方爺,您平安甚好呀!」
「咱們有啥不好?方爺,了不起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龍家少主答應了您,對咱們不差,有地可耕,有活可做。」
「方爺,這龜孫子還娶了媳婦呢!可惜您沒看到。」
「呸!一張不乾淨的臭嘴胡說,俺和那姑娘可是一清二白,俺要等方爺出來!」
「操幹奶奶地,推什麼?話都還沒說完呢!」
明明是橫眉豎目、兇神惡煞的豪邁漢子,卻個個七嘴八舌,不是開懷笑著,就是早已老淚縱橫。
知道方元的手下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所以龍海兒未要他們降,只要他們安分守己,在這裏乖乖等待方元更改心意的那一天。
原本亟欲反抗、積極抵抗、忠心不二的人們,漸漸安靜了。他們不是降服了,只是這平和安詳之地,人人和善,實在太誘人了,他們情不自禁愛上了這裏。
抱了這一個、還有那一個,看到人們都好,方元真的無比高興。
「龍海兒果然是個守信之人。」方元欣慰地說。
他們將身家性命交付給他,全心信賴著他,不知何時起,比起自己,他更在乎這些人能不能吃飽穿暖。
阿塵站在一旁,看著方元開心,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真好!他的笑容好真誠,好好看!
突地,一個稚嫩聲音從另一頭大聲響起,引起眾人注意,自動讓了條路,讓那人近身!
一個紮著兩條辦子的粉衣少女,紅著臉流淚飛跑,身後還跟著一大一小兩個少年,也一起跑來。
「大哥,無音好想你呀!」
接到方元離開井牢的訊息,方無音整個人都傻了,只能淚如泉湧,不能自止。
還是被白如意和花大催促,她才趕忙離開私塾跑來,終於見到兄長,再也不管禮教,她小小的身子用力一跳,便往方元身上一撲。
接住三年未見的妹妹,方元也是非常感動,尤其是她長高了、也長大了,雖然還是孩子模樣,但和分別時的娃娃樣差多了,三年時間,她已是亭亭玉立。
「好好好,妳長大了,讓哥哥仔細看看妳。」方元說道。
「大哥,你看起來也健康,無音好掛念你,常常一想到見不著你就忍不住哭了。」
「傻孩子,妳現在看到我,也還是在哭呀!」
「人家想你嘛!」方無音頓了一下,轉過頭對著一旁無聲的姑娘說:「塵姊姊,謝謝妳替無音照顧哥哥。」
阿塵含笑不語,僅是搖搖頭。
「塵姑娘,謝謝妳。」
「塵姑娘,妳真是個好姑娘,皇天菩薩會保佑妳的!」
聽到方無音提起,四周的漢子們全轉了話鋒,全都感謝起阿塵來了。
他們雖然不是心思細密的人,可是看著阿塵盡心盡力的,也無限感動,每每托她帶上山的東西,她都不辭辛勞地為他們帶去。
若不是井牢仍是龍族禁地,除了阿塵和龍家之主,常人不得接近,他們肯定幫她送到山上去。
開玩笑,三年多來,上山是三個時辰,下山也要三個時辰,這個花嬌玉嫩的姑娘哪禁得住?可她不論陰晴,一定為了方元上山走一遭!
連成年的漢子都受不住,她卻忍耐下來。
「大夥兒別謝了,這是阿塵的職責所在。」阿塵承受不了眾人的熱情,紅著臉解釋著。
她眼眸一轉,方元亦正凝望著她,總是清澈透明、波紋不興的眼裏,情意絲毫不減。
「墮姊姊,哥哥他跟我一起住在岳家,可好不好?」方無音想起什麼,急忙說道。
阿塵抬起手摸摸少女臉龐,輕輕搖頭,柔柔說道:「小音,方元得先住在霜大夫那裏。」
方無音聞言嘟嘴皺眉。「我不管我不管,我好久沒見大哥了,好好姊也說請大哥來住,為什麼要去住那古怪大夫那裏?我七天後和如意還有阿大便要上船了,我想多看哥哥幾眼嘛!」
住在龍族好不容易才收斂的嬌滴性子,因為再見到哥哥而發作。
方元聞言挑眉。「上船?無音妳要上船?」
「是呀!哥,我要上海翔號學習,將來我才能幫你,我會比一般男兒還強的!」方無音信誓旦旦地說道,眼睛巴巴地看著阿塵。
見少女激動不已,阿塵只好更加輕柔地說道:「方元住哪是海兒吩咐的,阿塵也不能更改。」
一聽到龍海兒的名號,方無音住了嘴,失望地從方元身上滑下地來,身後的兩個少年一起伸手來扶,她回身一笑,少年們的臉立刻紅了。
方元見狀知情,劍眉卻皺了起來,正要說話,阿塵卻捂著嘴淺笑,拉住了他的袖子,附在他的耳邊。「別惱,無音來和我商量過,她也很喜歡他們,只是不知道誰多一些。」
那悅耳仙樂在耳邊響起,方元便不言論,只是惡狠狠地盯著兩個少年,低聲罵道:「她還校」
事關己則亂,看在阿塵眼裏,雖然方無音是方元的妹妹,還是禁不住有些眼紅。
她是個女孩子,還是有姑娘家的心思,他看著別的姑娘,怎能教她心平氣和,一點都不受影響?
「她不小了,可以決定自己喜歡誰了。」阿塵假裝懂事地說道,暗自為了自己的嫉意驚訝。
突然,方元附在阿塵耳邊。「那麼,告訴我,阿塵喜歡的是誰?」
那一問蘊含情意,阿塵心一跳,竟不能言語,臉色不由自主地緋紅,更勝她曾帶上山的蘋果。
若不是方元被他人引開注意力,他定能發現阿塵低下頭隱藏一個更絕豔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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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告訴那些面噁心熱的漢子們,等方元安定下來,找時間再聚,順便商量日後之事後,方無音被白如意和花大帶回私塾,兩人終於能夠脫身。
方元看到有些站得遠遠的姑娘,不時地看向這裏,而青年們則搔著頭跑向她們,便再度打從心裏快樂起來。
他們原來是群沒有明天的倭寇,那種幸福的情景,是他們從不敢奢望的。
方元正在思索,阿塵又拉了下他的袖子。
霜曉天性情古怪,還是早些前去,免得他又口有微詞。
「方元、咱們該先去霜公子那兒。」阿塵輕輕說道。
她終於喚了他的名,他心裏更開心了些。「妳可習慣?」
聽著方元牛頭不對馬尾,阿富有些摸不著頭腦。「習慣什麼。」
方元順了順阿塵的發絲,指尖觸碰到她優雅的耳貝,感覺她輕顫了下,臉色又紅又嫩,好像永不落日的夕陽風景,他看不厭,真的看不厭。
「習慣喚我的名。」方元說道。
話一落地,阿塵羞赧地轉過身,也不管方元有沒有追上,同手同腳地走著。
明明是秋天,但她的少女心像春日飛舞的蝶兒,在山林、在田野狂亂地舞著最美麗的舞姿。
方元含笑追上那抹麗影,挽住了她的左手邁步,他的心情不再動盪不安,寧靜是最舒服的感受,心眼也開了。
阿塵心房顫動,卻沒有揮開。
兩人在午後和徐的海風中緩步走著,途經一處林間小道,阿塵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說話。
「這兒……拐進去之後……再過了個竹林……就是私塾……我就住那裏……」阿塵因為太緊張,一句話都說不好。
「無音也住在私塾?」
「不……她住對門岳大爺家……」
「岳大爺?妳說的可是龍海兒的左右手岳權?」
「正是岳大爺。放心,岳嫂子知道你沒有傷害她的弟妹,很照顧小音……剛才兩個少年之一,正是她的弟弟花大,也很照顧小音……」
「那孩子也長大了,我沒認出是花大。」
兩人這麼一路閒聊,一邊走著,慢慢靠近海 邊。
在崖邊一人煙罕至之處,有間簡單的吊腳樓,門廊之處,滿是正在曝曬的各種藥草。
阿塵有點戰戰兢兢地敲了敲沒合上的門板,見沒人應答,便放聲喊了聲。「霜大夫,咱家是阿塵,聽海兒吩咐,帶方元過來。」
好半響,除了海風之外,一片靜悄悄。
「霜大夫出門了嗎?」
「管他呢!先進去再說。」
方元說完,也不理阿塵的阻止,推開房門便入,外頭晴朗明亮,可是房裏卻是陰暗幽微。
兩人原以為無人在家,待眼睛習慣黑暗之後,卻發現有一個俊美無儔的男人倚坐在窗邊,放下醫書,抬起寒冷如冰的臉看著他們。
「無禮。」霜曉天冷冷說道。
一聽那沒有感情的斥責,阿塵往後縮了一下。她始終不喜歡這個男人,這個長相非凡、可是沒有半點感情的人。
說他救世醫病,不如說他只是個生命判官,若還有救便醫,若已咽氣,他便撒手不管,任人哭破嗓子也不管。
不像方元的心始終是火熱的,就算他不理會她的那段時間,她還是感覺得到他的目光,他是有血有淚的人;而眼前的大夫,只是尊俊俏的瓷人偶,突然有了生命,反而讓人害怕。
阿塵正往後退沒有發覺,方元虎眼卻抓住對方一閃而逝的懷念眸光。
他心裏也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方家老宅的牡丹園晃過他的腦海,曾經有一個墨衣少年……
突地,霜曉天將書丟在一旁,傲然起身。「把門合上,我討厭陽光;你要留就留,不留就滾。」
語畢,霜曉天一扭身便掀簾往後室走去,好像再多的話語也吝惜一樣,留下兩人面面相覷。
「阿塵,別擔心,我就待在這裏。」方元安撫似地說道。
阿塵點點頭,不解龍海兒為何如此安排,心中有些惶惶。「方元,那你先歇息,阿塵返家了。」
方元頷首,目送阿塵顧盼不舍的身影,回到彷若無人的屋子。
他感覺胸中的愛意已經將整個人漲得好滿好滿,可靈魂卻跟著阿塵走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4:46
第七章
轉眼之間,方元離開井牢已經三個月。
時間開始變得準確流動,現在已經是永樂十七年一月,他在瀧港迎接並非第一次、卻是完全陌生的新年。
瀧港確是人間福地,龍族之人向來不排外,一旦知道他沒有危害之心,便開始熱情友好了起來,有時即便他冷著一張臉,也打不退那份友誼。
知道他使鞭使得出色,還被武學堂強拉去傳授技巧,看著各式各樣的少男少女,再不經世事也知道,他們都是來自天南地北。
如此複雜的族群,有南洋之人,亦有東南西北各地的漢民,還有些金髮、紅發不知什麼人種。
縱有仇恨也不奇怪,卻並未出現,人人融合無隙,好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樣,讓他無法不折服、不羡慕。
連他這個惡名滿天下之人,都被那寬容大度的人們給包圍、給無私接受了。
一切好像沒變,卻又那麼不同。
他和龍海兒還是水火不容,她卻交付他一個船隊,出自奇人之手、性能優異的船隻們泊在港裏,等待他揚帆起錨出航。
她還大方地告訴他,瀧港天險的地形地貌,還有航圖航法,如此機密之事,她淘淘不絕地告訴他,讓他很想打她一拳,想讓她清醒一點,不要把如此大事隨便告訴他人。
當方元帶著隱隱憤怒如此說時,龍海兒怔在當場,旋即給了個安心的笑容,而後把龍家進出的權杖還有首舵的權杖交給他。
他搞不懂龍海兒,正如龍海兒亦搞不懂他。
不過暫且無妨,他們和平共存,對龍家還有舊部屬都是好事一樁。
看著以前的手下在瀧港安身立命,而方無音早些時候也跟著海翔號出港了,他便覺得按兵不動、以靜制動,讓他們再多過些幸福的日子,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而怪醫霜曉天還是陰陽怪氣,正如其名冰冷,雖然方元覺得有很多片段不停出現在腦海,可沒憶起什麼,只覺得熟悉。
被人稱「神仙大夫」的俊美男人倒也不排斥他,他們同住一屋,卻互不侵擾,亦可謂是無拘無束。
只是有了船隊、有了人,他卻不知道要為了什麼使命出航。
很奇妙的感覺,真的非常奇妙,早認定了漂泊是種宿命,方元現在卻得要有出發的理由。
有這樣的念頭是兩個月前,拖著拖著,便過了年,好似人生的一段長時間休養生息。
三個月裏,雖然沒有大事,可也還是異常忙碌,忙船隊、忙部屬,常常一忙便是從早到晚,一天就過了。
而讓他異常欣喜的事還有一件,便是阿塵的日日陪伴。
原以為離了井牢,他和阿塵不能天天見面,可阿塵還是每日前來,央他教她文章。
每當她一出現,霜曉天便會漠然離開,讓兩人一頭霧水,不過也正好留給他們一個安靜的空間。
有時讀書練字,有時忙碌不堪,阿塵總不離開他,極眷戀地看著他、看都看不夠般地看著他。
那樣的眸光,讓他憶起他的娘、他的牡丹園。
阿塵曾經提過,她沒有離開過瀧港,沒有聽過戲,沒有看過真牡丹,沒有嘗過剛采下的成熟蘋果。這個繁華世界千變萬化,若她想體驗,便是他啟航的動機。
帶著她無邊遨遊、七海飛馳,讓她露出幸福而又孩子氣的天真笑臉,每一天都期待地入睡、興奮不已地醒來,異國事物、風土民情,讓她可以親自嘗嘗各種不一樣的新鮮滋味。
她的快樂,由他來給,因為她便是他的幸福泉源。她一笑,他的世界便無憂了,他初次感覺這種溫暖不止不休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生根萌芽、成長到含苞待放,已是一月將盡,即將春暖花開的時節,方元決定帶著阿塵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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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元穿過瀧港的田園景觀,沿路上不停和人招呼,待要經過竹林,便發現在無意識之間已是抱了滿手的鮮果。
路上恰巧遇到不少寄放在岳家的孩子,一看見他便笑嘻嘻地將水果搶走,先幫他送進私塾去了。
雖說是瀧港孩子們識字讀書的地方,還是一貫的簡單風格,吊腳屋樓最大的裝點,是孩子們吟唱詩詞的悅耳童音。
說起來也奇怪,方元離開井牢好一段日子了,還是第一回來到阿塵的家。
到了這裏,他突然心裏疑惑了起來。阿塵不識字,也沒讀過書,可她卻是塾裏夫子的獨生女兒?
看著牌樓上蒼勁有力地書著「國泰民安」四字,便可感覺那下筆之人國學涵養極為豐富,而塾裏男女孩童並肩坐著溫書,怎麼唯獨阿塵是個文盲?
突地,失神中的方元肩膀上被輕輕拍了一下,他警敏地回過頭,一張純真笑臉映入臉來。
「方大爺,怎麼,來找塵姑娘嗎?」花好好親切地問道。
見是熟面孔,方元放下戒心,臉孔剛毅的線條柔和下來。
「岳大嫂子,妳可知阿塵人在何方?」方元儘量放輕聲音問道。
會這麼做也自然,他聲若洪鐘,又重又響,他一則不想驚擾孩子們,二則不想嚇壞眼前的女人。
不知怎麼的,他覺得自己好像變了。
雪偶模樣的花好好堆滿了笑。「我就知道你來找塵姑娘,她在廚房裏,穿過學堂到後門前左拐就是了,要不要我帶你過去?」
方元擺擺手,學堂並不是迷宮,找起來應不困難。
他踩著吱喳響的梯子步上學堂,孩子們吟唱的聲音,由另一溫潤斯文的男中音帶領著。
那聲音不但好聽,而且帶著隱約的威嚴貴氣,讓人好生熟悉,就像方元見到霜曉天時的感覺。
方元一面走一面懷惑,穿堂而過,看著窗子裏的孩童個個認真,他就想起自己啟蒙的模樣。
正在緬懷,方元看見窗子裏有位尊貴爾雅的中年男子,身穿月牙白緞長袍,雙發已經有點斑白,正卷著書一句一句帶著孩子朗讀。
突然之間,十幾年前的回憶就像錢塘大潮灌向方元,他差點無法好好站著,驚愕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一切都好似昨天才發生一般--
當時,方元只有七歲,剛開始讀史記,有一天,正在牡丹園裏闔家賞花之時,家裏來了大隊人馬。
祖父聞得家人送訊,忙帶著全家人迎了出去,待到了大廳,方家的正門儀門大門全都開了,隨從眾多候在門外,全是攜刀帶仗的青色錦衣侍衛,阻了大街上的人來人往。
屏息候著,過不多久,一乘十六人寶轎便長驅直入,空氣中有種說不出來的肅穆氣氛,他爹娘興奮地握緊他的小手。
那轎簾還沒揭開,他們一家便全都跪下了。
轎簾一掀,兩個領事的公公分頭服侍,一個公公端著尊貴人兒的手下轎,另一個公公跑來扶德高望重的祖父,于此同時,他聽見娘在他耳邊呢喃。
當時他年紀還小,胡糊塗塗地跟著家人們吶喊,那喊聲之大震動地面,他只覺這事新鮮,無暇感受是多麼光榮的事兒。
中年男子當時青壯,甫登基,正是意氣風發,一身黃袍十分矜貴,走上前來握著祖父的手,祖父歡喜不已,介紹完大伯一家,便要他爹娘和他上前。
爹娘忙都趨前跪了,可偏他不解事沒有跪下,那男子末發怒,儒雅地笑著,要公公把他拉到更近前一些,輕輕摸著他的頭。
「方愛卿,這孩子看起來資質聰穎,將來方家大房襲你的官職,二房就靠這孩子考取功名,切記好生培養,令其報效朝廷。」
男子親切地說著他也聽不太明白的話,說也自然,他何曾見過那麼大的陣仗,自然呆傻,可那男子卻鼓勵了他。
祖父一聽忙抱拳作拱,而爹娘則是叩頭不迭。
方元還記得他接著跪下,行了朝謹之禮,當時尚未變聲,以童稚的聲音大聲喊著:「謝過吾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眼前的男人臉上有了風霜,發上亦布了歲月,可卻的的確確是當年靖難,應該已經在皇宮一場大火之中駕崩的建文皇帝!
他還活生生地站在方元眼前,在這私塾,在這瀧港,在大明王朝之外,好好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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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們看到大開的門外定定站著一個一臉錯愕的高大男人,而且目光炯炯地盯著朱夫子看,都忘了要繼續讀下去,分心地交頭接耳起來。
朱元炆沉浸在詩詞之中,耳邊沒有聽到孩童們接下去的聲音,才回過神來,順著他們的眼光望去,一個高大魁偉、劍眉星目的年輕男人正失禮地瞪視著他。
方元雖然記得建文皇帝,但朱元炆卻因為當年小兒改變太大,而認不出他來。「這位壯士好眼生,不知有何指教?」
雖然物換星移,人事全非,可他一開口一投足,便又讓方元想起他是誰。
方元大邁步跨進門檻,向前雙膝點地,行了大禮。
朱元墳一見,幾不可聞地歎了聲,而方元再抬起臉來時,已是淒壯欲絕的神情。
「吾皇萬歲萬萬歲,罪臣乃方孝儒次子方中愈之子,方元!未知吾皇在此,罪臣罪該萬死!」方元放聲喊道。
朱元炆眸光淡去,慢慢放下手上書卷,全身已無那份霸氣。
「起來吧!我現在和你一樣是普通人,不再是九五之尊。你就是當年我私自出宮見到的那個忘記行禮的孩子?可長得這麼大了,方師傅地下有知,必定慶倖方家後繼有人。」
方元卻沒有站起,仍是跪著,激動地說:「我方家被十族抄斬,仍是不降那賊人朱棣,八百七十三條人命……」
當年事發,朱棣要祖父擬登基詔文,祖父僅寫了「燕賊篡位」四個字,消息傳來,舉家不安,而後官兵便把方家團團圍祝
祖母、大伯和爹知道大勢已去,為免受辱,用了三條白綾在大廳懸樑自盡,接著家破人亡,男子親族無一倖免,唯有他被奶母以偷天換日之計調包,為方家留下一條命根……
吾皇安在,當為他至忠一族平反!
見方元提起往事,朱元炆卻搖了搖頭。他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卻不能放棄那秀美聰靈、智謀無雙的可人兒,一切都是他的過錯。
當年愛恨癡狂全已成空,他只愛美人不愛江山,還連累了世人無端經歷戰火摧殘,只怪他當年太年輕、太狂妄……
現在,他已不再是建文皇帝。
「孩子,我記得你叫方元是吧?方元,我不再是建文皇帝,那已是往事,現在我只是一個平凡的西席,在瀧港為龍家的孩子們啟蒙,今生今世,不想再理俗世。我的叔父是帝王之格,他想為皇,那帝位就讓他來坐,只是無端讓你方家受累。孩子,這麼些年,苦了你了。」
方元一聽,不敢置信,但他並不死心,又再度開口。
「吾皇,屬下可以招兵買馬,有朝一日必能取回朱明皇位,救萬民於水火之中,朱棣那亂臣賊子即位之後,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外有強敵,內又有錦衣衛專權,請以百姓為念!」
「孩子,取回皇位又如何?我已經過厭了宮廷是非,叔父才適合那個位子,我是一介文人,現在內憂外患,若我再度當權,必會有更大的禍事!」
「可我方家一族是為了效忠於你,才會家破人亡!現今生靈塗炭,當年禍起之後,天下再無寧日……」
「唉!我對不住方家,也對不住蒼生百姓。」
正當兩人對峙不下之時,突地一清脆破碎之音貼地而來。
方元順著朱元墳的視線回頭,大紅官瓷碎了一地,還在冒煙的茶水撒了一地,鵝黃色的裙擺因為主人的戰慄而不安搖晃著,他慢慢地往上看去……
天人一般的水靈身影,當她輕啟朱唇歌唱之時,每一個音符都有了生命,隨著律韻搖舞,能勾了人的三魂七魄,使人如置西方極樂,可現在卻極其驚恐,不敢開口說話。
阿塵捂著嘴,惶惑不安的模樣,重組了方元腦海中的資訊。
……竹林過後的私塾便是我家……
……阿塵是夫子的獨生女兒……
……瀧港只有一個學堂,便在岳家大宅的對門……
方元腦海中天旋地轉,比剛得知建文皇帝還在人世更加地錯愕,更加地不敢相信。
他無法思考,什麼都亂了,就像一地的破瓷……
「阿塵,告訴我,妳姓什麼。」方元昂首問道。
阿塵臉色像雪一般的白,還透著青光,搖搖欲墜,捂著嘴不答,一徑地搖著頭否認一切。
在方元眼中,阿塵的模樣好似穿上羽衣,即將要飛走一般。
「阿塵,妳可是姓朱?」方元冷著聲,一字一字問道。
阿塵拚命地搖頭。她不能承認,只要她承認了,以方元的忠臣義骨,一定不會再回應她了!
她不要爹娘血脈無妨,因為不孝被打入阿鼻地獄也成,可方元不能不理她,她會死,她一定會死的!
方元眸光凜冷,站了起來,緩步來到阿塵面前。
學堂裏的孩童們不能瞭解大人在爭執什麼,卻能明白阿塵十分難受,而起因便是方元,好幾個站了起來,忙沖到兩人中間。
「方大哥,不要欺負塵姊姊!」
「你算什麼英雄好難,害塵姊姊好難過!」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叫?著,阿塵著急不已,忙試圖排解。「孩子們,別這麼說……不是這麼一回事的……」
阿塵話還沒說完,方元不顧孩子們的阻止欺到她的面前,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冰冷的氣息,凍得她無法移動。
「原來,妳尊名是朱塵,罪臣不知,多所侵犯……」方元恭敬卻冰冷地說道。
當阿塵全身血液凍結之時,方元腳下一踩,頭也不回地飄然遠去。
接著,男人瘋狂失心的笑聲響徹雲霄,整個瀧港都聽見了。
阿塵心裏一慟,轉過頭看著遠去不見的背影,酸楚泛滿胸臆,再也禁不住地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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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元一路跌跌撞撞,當他回過神來,已在海 邊吊腳樓外。霜曉天在門內冷冷地瞧著他,不帶一絲感情。
不知為了什麼,他脫口而出大喊道:「阿塵是建文帝的女兒,她是朱塵,她是我高攀不上的人兒呀!老天爺,你怎能如此無情地對我。」
男人痛苦嘶吼如只敗下陣來的傷獸,抽鞭便甩,毀去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花草樹木全碎成片片!
慟極怒極力量用狂,不多時,瘋了般的男人便鬥盡了力。
「啊呀!」方元不住地吼叫著。
此時,始終冷眼觀看的霜曉天陰笑了聲。「哈哈哈,我知道她是建文帝的女兒,我也早看出你是方家的子孫,你可是忘了我吧?」
方元突地想起霜曉天是誰!
他不叫霜曉天,他叫作陽青,是兵部尚書陽鉉之子,他是大伯親自授書的門生,曾見過幾面,年方十五便取中了榜眼,人稱神童!
在那場兵變之後,陽家亦是滿門抄斬,而他爹更是被淩遲而死,死狀死法淒慘,慘叫之聲讓京城人人不忍聽聞!
方元想起來了,飛身上前抓住俊美男人的雙臂,雙眼俱是嗜殺的血紅絲線。「你知道?為何不告訴我?為什麼讓我愛上她?讓我愛上不能愛的人?」
情愛沒有道理,更無人能插手,但失去理智的他誰都想殺,更何況是未伸出援手的故友,在血骨中有著同樣傷痕的男人!
一聲淒涼笑音突地揚起,方元猛然吃痛萬分。
霜曉天動作極快,待方元發現,頸上早已被數枝銀針插入,而後便知覺全麻,意識景色全在搖晃。
在他昏過去前,只見到霜曉天的漠然笑臉。「你都已經陷下去了,我多說無益,更何況,我想看你因此事遍體鱗傷。」
「陽青……你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我也很痛苦,巴不得有人更痛……」
霜曉天話還未盡,方元便人事不知,俊美男人嘖了一聲,揮開他使盡爪力的十指,任他不支倒地,龐大的身體因撞地發出巨響,幾乎要壓破地板,但他一笑置之,將失去意識的男人丟在冷冽海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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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牡丹園,開滿了刺目的豔紅花朵。
方元是個七歲的孩子,靠近一看,竟是一個個人頭,七孔流血,都在向他索命!
別來、別靠近呀……
救命呀……
祖父、祖母、大伯、堂兄、堂姊,大家都別走呀……
他會當個聽話的孩子,爹娘別走呀……
奶娘,不要再瞪他了,他一定會手刃仇人的,請入土為安吧……
「啊!啊呀!」方元大吼一聲,頭痛欲裂地醒來,夕陽正在落下,腦子裏混沌一片,他昏迷了兩盞茶左右的時間。
他甩甩頭推開門,霜曉天正在磨藥,見他進來,也不搭理,還是專心一志地磨藥。
方元抽出銀針丟在他的腳邊,落坐在霜曉天面前。
「你何時知道一切的?」他沒頭沒腦地問。
「三年前我到瀧港,便知道他仍活在世上。」
「你也是人臣,為何不積極輔助皇上,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叫霜曉天,不叫陽青。」
霜曉天說完,手指一動,不料卻被方元識破,牢牢擒住他的手指,正撚著的一對銀針映著霞彩,跳動著紅光。
「不要再對我使下三濫手段。」方元兇狠地說。
「對待一個情狂之人,這是最好的法子。」霜曉天冷笑。
方元扭過頭去。「我沒有為情所苦……」
霜曉天眉一挑,眸光更冷了些。
「不要欺騙你自己了,你身為人臣之後,卻愛上一介公主……聽清楚了,她叫朱塵,是建文皇帝和龍家二小姐龍坎水的親生女兒,還是龍族的大司獄,流著兩族尊貴的血液。你愛上了一個公主、一個皇女,別再騙自己了,你早就愛上她了!」
方元聞言大怒,手指收緊,霜曉天皺起眉,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不准你說我愛上她,我沒有愛上任何人,我只愛上過一個天女,她已經淩空飛走了……」
是呀!他的阿塵是個天仙神妃,登天而去了!
「呸!她是個公主,你便不敢愛了嗎?」霜曉天不知何故,不要命地刺激眼前的雄蠍。
「咱們身分懸殊,我亦無任何功名戰功,我怎麼得到她?你懂什麼?你可有愛上一個公主過?」方元忘情咆哮。
一個失心瘋的人全身都是破綻,霜曉天左手持針,繞往方元頸後,用力紮下。
方元吃痛地撤手,眼前一片模糊。
霜曉天先紮了根銀針在右手大穴上,而後低下頭,看著方元冷汗涔涔、瞳光渙散。
「我就是曾愛上一個公主……」
霜曉天說完撩袍離去,留下方元徹夜在幻夢之中受盡折磨。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4:57
第八章
愈是壓抑的人,用情總是愈深。
阿塵整整哭了一夜,為了她自己,也為了方元。
天一亮,她抹幹了淚,簡單地整理好自己,便到廚房裏開始調理要給方元的食物,一對眼睛又紅又腫,連看都得勉力而為。
她不是存心騙他,只是她有苦難言,十七年前的四角習題,讓大片江山陷入戰火,而她的爹娘最後捨棄了一切,只為了相守。來到瀧港,從此便隱姓埋。名,忘卻過往雲煙。
江湖和朝堂他們都不涉足,在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生活,也不讓她離開瀧港,只因太多是非會因為她的血脈而起。
不管她有無資質,他們不讓她識字,不讓她念書,不讓她習武,連她娘下的一手絕妙棋藝也不讓她學,只為了要她當個草木之人,平平凡凡地過完這一生。
平凡的、普通人的幸福,強勝過因為才情而波折連綿的坎坷人生。
他們不要她再受苦,幫她取了個「塵」宇,要她朱塵在凡俗紅塵之中,像粒煙塵般自由縹緲地過完這一生。
而這樣長大的她,只是個普通姑娘,就算襲了她娘在龍族的職務,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她知道她的爹娘不平凡,可她沒有特別的感覺,在龍族人人平等,沒有人高一截,也沒有人矮一段,她快樂地長大。
後來,她很慶倖以這樣的身分和方元相遇,只因若他知道她是誰,他便會因為她的血脈中流著皇血而疏遠她。
她不想當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只想當方元的阿塵。
而這樣小小的心願一開始便註定會破滅,美夢縱使快活,早晚要醒。
除非她能關方元一生,否則他一定會發現當年方家效忠之人是她的父親,是堂堂的大明皇帝。
人的一生有太多不能選擇,只因人生的一起始,便不能選擇自己是否要被生下、要被誰生下,她不能選擇呀!
所有的人都不能選擇父母,若她能選,她絕不選在皇家,她情願真是個下女,是方家的家奴,跟著方元長大。
方元是忠義名門之後,三綱五常銘刻在心,一個公主名號,便如無垠大海,阻在兩人當中。
她不恨、不怨她是誰,可她愛上方元,已是不能回頭的了。
阿塵打理好食籃,心一橫、牙一咬,決心不再流淚。她不會放棄方元的,即使再一次改朝換代,她絕不放棄!
井牢裏石未爛,「塵緣」二字還在,她還有一口氣,她要努力一搏,讓方元改變心意。
方元說過的,從此不離不棄,生死同在,若他有所懷疑,就讓她來完成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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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方元再度醒來,已經又過了一夜,他全身筋骨都僵了,瞇眼看著窗外朝陽升起,灑在他的身上,卻照不亮他心中的黑暗。
他朝天仰臥,心神一動,轉頭朝向門外。晴光之中,一個素衣姑娘提著竹籃款款走來,似曾相識。
可他卻無法將過去和現在串連起來,他的阿塵已然消失,這個姑娘面容相同,卻是尊貴的朱塵,是個公主,而他是殺人不眨眼的倭寇……
皇帝是萬民朝仰的天,她是個皇帝之女,而他該下地獄,他們身分相距懸殊,他配不上她……
為何要讓他愛上,再讓他發現不能夠愛?他不曾愛過人,一旦愛了,他不知怎麼收,愛得好深、好慘的心,只能滴著鮮紅血液,直到世界末日……
若他就這樣死去,他的心能否不要再痛了?
阿塵堅強地進入霜曉天的屋子,卻看見方元倒在地上,眼神迷離,冷汗濕透全身,她趕忙沖上前,見他後頸插著銀針,忙將它們全數拔出。
「方元,你還好嗎?」阿塵慌張地問。
方元失焦的眼慢慢聚焦,當他確定這一切並不是夢,他緩緩坐起身子,神情淡然。
阿塵看他視而不見,心裏一疼,淚又控制不住滴了下來,打在方元的右手上,溫暖的液體無邊流動。
方元低下頭不言不語,許久,才低低說道:「公主,請保重鳳體。」
阿塵聞言急忙搖頭。「我不是什麼公主,只是一個凡人。方元,請你看著我,我哪里像一個公主呢?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
阿塵的話語尚未落地,方元卻抬起頭來。「妳是公主,因為妳的爹是建文皇帝,是我一族用生命效忠之人,請公主勸諫吾皇重披戰袍,拿回大明江山,我才能對得起一族之魂。」
方元的語言沒有溫度,視線亦像透過阿塵射向不知名之處,見他如此,她不知如何是好。「方元,你說過今天要教我白居易的憶江南,咱們來練字吧!」
阿塵無法,只好重提他昨日許諾過的事項,希望能讓他感覺她仍是那個平凡、什麼都不會的姑娘。
「公主,現在不是風花雪月的時候,您請回吧!」方元心亂得無以復加,見她提起往事,重然諾的他更形混亂。
「我不走,除非你能明瞭我不是什麼公主,我只是那個陪你許久的阿塵。我不要走!萬一你偷偷離開,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看,我幫你做了點菜,我幫你擺匙箸,先用早膳……」
「公主,請不要這樣為難屬下,您乃千金之軀,不應該如此作踐。」
「只要是為了你,我不覺得被作踐,相反的,我很開心。」
「為臣的承受不起。」
「為何承受不起?一切明明沒有改變,你為何改變呢?」阿塵柔聲,卻無法不質問。
「我沒有變,只是當初不知公主身分,所以才會僭越。」
「我說過我不在乎。」
「我卻不能不在乎,我一家八百多條人命全在身上,我不能不報仇,吾皇是我唯一的希望,用來扳倒朱棣那狗賊的希望!」
阿塵聞言,心都涼了。多少恩愛都比不上他心裏的仇恨,她又不是他的殺父仇人,可她卻再也接近不了他了……
身為一個公主的她,比起身為阿塵的她,何者為重?
「方元,稱可是希望我是公主」乙阿塵脫口間道。
方元一聽此間,手上一用力,木屋地板頓時便碎了一塊。
他不希望,可是偏那麼巧,誰都可以,為何是她呢?他也想問呀!
「您是公主,真相不言自明。」方元說道。
好殘酷的一句話,連反駁的機會都不給她……
「倘若我爹願意再掀戰火,然後順利打倒當今皇帝,而後奪回皇位,那你會怎麼做?你會怎麼對我?」阿塵突地問道。
方元一聽雙眸晶亮,而後立刻黯淡下來。「這事還在太久之後,我無法去想。」
「那咱們就活在當下吧!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是你教我的詩呀!」
「您仍是大明公主,要為大局著想。」
「沒有大局,我爹不會再興禍端,他只想和我娘白頭到老,永不分離。」阿塵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也想這樣,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好好地在一起,什麼都不管。」
世事難料,戰火之中、沙場之上赴湯蹈火,生死在天,誰又有免死仙符?
就算真能成事,她是大明長公主,為了安定天下,她有太多人得嫁,就算他是功臣,以明朝積弱不振的國勢,她可能得先去和蕃,哪里輪得到他?
到時候更是身不由己,她不要為了她不能選擇的事情左右自己,建文皇帝已死,她的爹只是瀧港私塾裏的夫子!
突地,方元抱頭嘶吼,仇狠不共戴天,他進退不得,一張又一張臉孔飛過他的腦海,沾滿了血跡。「我不能忘記他們,我不能呀!」
方元正在失心發狂,驚覺手上一陣溫暖,他渾身一震,低頭一看,阿塵輕輕撫著他的手背,試圖撫平他內心的仇恨。
「我不會要你忘記他們的……只是他們見你這樣,也不會開心的,我相信你的爹娘也不想見你生不如死。我爹娘也不想我去報仇呀!他們希望我是無名小卒……」阿塵輕聲說道。
方元不聽還好,一聽更痛心疾首,將阿塵推開,不再讓她近身,彷佛他也一樣恨她。
他的爹娘至親全死了呀!仇恨因為皇上還在人世而醒了過來,悲痛的感覺正在蔓延,掩雲蓋日地毀去一切。
「我的親人們是為了妳爹而死的,妳爹怎能置身事外?妳是一個公主,更應該率領我們起義!我不能大逆不道呀!」
阿塵心中大慟,當一個人眼中只有仇恨,便再也沒有未來,愛上這樣的人,無異是將自己推入火海。「冤冤相報何時了呢?忘了吧!」
她長長的眼睫全是淚珠,伸出的手,被方元打落,被拒在千里之外。
「朱棣不仁不義,人人得而誅之!」
「方元,你心中只有仇恨,已經忘記人間還有美好的情愛,你忘了在井牢裏的黑岩上,你曾經寫下何字了嗎?」
方元聞言,眸光一凜,咬牙說道:「我全忘了!」
阿塵眼前一片黑暗,有如天塌日落。方元拋棄她了,他只要朱塵公主幫他報仇,而否認阿塵這個人曾經存在……
她被感情的泥流拉入漩渦,再也無法逃出生天,不能言語,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繼續下去。若他執意如此,那她又該何去何從?
正當阿塵心亂如麻之時,一陣衫佩叮鈴之聲大作,有人喘著氣小跑步沖入房裏,放聲大喊:「曉天,你在哪里?曉天!」
阿塵呆愣地轉過頭去,一看那姑娘便大吃一驚,又往方元看去,方元亦是驚愕不已。
那姑娘身著綺羅鳳衣,烏黑秀髮上簪寶釵珠,絲紗裙上環佩搖曳,絢爛華麗,她的身高雖不及阿塵,可那張美麗的臉蛋卻如出一轍,兩個人就像照著鏡子一樣!
那小姑娘驕傲地走了過來,扳起阿塵的下巴,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她,好似在端詳一件物品,完全沒有對他人的尊重。「唉呀,妳是誰?長得和本宮好像!」
突地,一抹紅影閃入屋內,阿塵細看,那人正是龍海兒,而于此同時,方元不顧正在窄屋內,抽鞭便卷,將那姑娘的嫩手兒從她的臉上拉開,小姑娘吃痛誇張地大叫起來。
「住手!」
聲音出自霜曉天之口,他驀地掀簾出現,和方元對峙意味濃厚。
一間小小的屋裏擠了五個人,俱有不同來意,情勢突然變化,悲傷至極的阿塵不禁疑惑地望著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龍海兒。
「海兒,這是怎麼回事?」
她一出聲,那小姑娘嬌滴滴地一笑,「哇,連聲音也和本宮一模一樣耶!」
「她是火姑姑的女兒。」龍海兒似笑非笑地說道。
「妳是嫁進宮中的離火阿姨的女兒?莫非妳就是朱煙?」阿塵語氣滿是驚訝。
十七年前愛恨情仇太亂,龍家和朱家牽扯太深,又都發生在深宮之中,微微知情的外人,全道嫁進宮中的是龍二小姐龍坎水。
可真正嫁給朱棣的,卻是代嫁的龍大小姐,龍坎水的孿生姊姊龍離火。
方元一聽,手上蛟鞭猛地抽緊,朱煙還來不及回答便吃痛地大叫,哀眼向霜曉天求救,但霜曉天卻無動於衷地直挺挺站著。
反倒是龍海兒警敏地抽出刀來,巧妙地將薄刀插入蛟鞭之間,用力一挑,化解了朱煙斷骨的危險,保護意味濃厚。
甫脫險的朱煙驕蠻地瞪視著方元。「你好大的膽子,本宮可是六公主,竟敢意圖謀刺本宮?」
方元以鞭作指,遙向阿塵。「我眼中的公主只有她!」
她來自宮中,必是朱棣的女兒,又自稱公主,呸!賊人之女,怎配公主的名號?
朱煙一瞧,倒明白了幾分,她摸著阿塵的小臉,眼光卻在霜曉天身上逗留。
「是了,本宮聽母妃說過,她有位孿生妹妹,妳和海兒可都是本宮的表姊,嘖嘖,咱們長得好像呢!」朱煙臉色一改,喜上眉梢地說。
同時間,龍海兒是無可無不可,霜曉天仍是萬分冷淡,加上一個開心的朱煙,方元百感交集,而阿塵更是不知該怎麼反應。
五個人在屋裏各據一方,情勢詭譎難明。
突地,龍海兒拉起朱煙的手往門外走去。
呿--這任性的妹妹非要走這一遭,現在朱家當家震怒,要討伐龍家,既然她見到霜曉天了,自己也算是完成對她的承諾了。
把她早一些送回去,以完此事。
「好了,讓妳看到霜曉天一眼,妳該死了這條心,回宮去吧!」龍海兒說道。
朱煙突然掙脫,咚咚咚又跑回阿塵面前,眼裏眸光流轉,好似十分欣喜。「本宮才不要回宮去呢!本宮要留在這兒!」
阿塵抬起手來,輕輕摸那臉蛋,再看看那身衣衫,想起她驕蠻的性子。自己站在朱煙前面,怎麼也不像一個公主呀!為何只有方元不能明白?
也許是血緣的關係,阿塵並不討厭朱煙,甚至有些羡慕她豪爽的性子。
「咱們頭一回見面,真的長得好像。」阿塵輕輕說道。
龍海兒一聽翻了下白眼。她不若阿塵心思,只想著再不把朱煙送回去,雙方必然開戰,她不回避戰爭,但她不喜歡讓龍族的人流血!
「朱煙,我已經送妳來見這最後一眼,妳不要再留戀了,霜曉天不愛妳,妳乖乖回姑爹、姑姑身邊去。」龍海兒一方面無奈地說道,一方面橫刀在前,和目露凶光的方元對立著。
朱煙嘟起粉唇,一個計謀在她腦裏成形,她不停地摸著阿塵的臉。
「本宮叫作朱煙,妳是坎水阿姨的獨生女兒吧?叫什麼名字呢?」朱煙霸道地問。
「我叫作阿塵。」
「哇哇哇,本宮是煙,妳是塵,咱們是一對呢!咱們的娘不愧是孿生姊妹,真是有默契呢!既然她們有,咱們也一定有,對吧?」朱煙狡猾地說道。
阿塵溫婉一笑。「可能有吧!」
朱煙一聽,笑顏逐開!
「我娘當初代替妳娘入宮,那母恩女報,妳代替我入宮吧!什麼勞什子六公主,什麼永憶公主,我不想當了!這名號就送給妳,妳去替我當公主吧!我只想留在曉天身邊,我要天天纏著他、挨著他!」
朱煙笑著命令道,短短一語,卻有如平地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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瀧港四季如夏,海 邊吊腳樓裏,眾人卻嚇出一身冷汗來。
眾人目光盯在任性宣言的朱煙身上,唯有方元的一雙虎眼,定定地凝望著阿塵。
更正確來說,阿塵其實是望著朱煙,而朱煙看著霜曉天,但霜曉天卻看著遠方,四個人像沒有終點地接連著。
最先發言的,還是身在局外的龍海兒。「朱煙,不准妳任性妄為,什麼叫塵姊姊代妳入宮,別說傻話了。」
「我說的才不是傻話,妳怕的不過是我父皇發兵攻打,只要塵姊姊願代我入宮,龍家還個公主給皇宮,一切不就平安無事?咱們長得這麼像,沒人能分得出來的!
「至於我母妃,只要我開心就好,而我父皇還能得到他心愛女子之女,大家何樂而不為呢?」朱煙不無自信地說道。
朱煙雖然刁蠻任性,卻十分精明,打小生長在宮中複雜之處,更能洞悉這種幽微的人際關係。
阿塵突地一笑。「我左手殘了。」
一個殘疾之人,要不被識破冒充公主太難了,更遑論被拆穿後會引來多大的風波。
朱煙聞言,蹙了下眉,隨即又疏眉而笑。
「這個容易,我隨身的是嬤嬤,是我娘當年帶去的龍族中人,對我很忠心,讓她替妳遮掩就成了,絕對萬無一失的!」
阿塵摸著朱煙精巧的臉蛋,感覺到她的赤誠,她對霜曉天的愛,讓她不顧一切到此,她的義無反顧真讓人感動……
若方元亦能如此,她必然會很快樂吧!
她眼一凝,轉望著方元墨黑的眼眸,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乎。
思緒幹回百轉,一想起方元說忘了石上之字,阿塵哀極反笑,笑得十分悽愴。
「妳笑了!那就是答應了,這事能成了,是不是?」朱煙一看,欣喜若狂地問。
龍海兒皺著眉頭,一臉狐疑。她甫返港,看來事態必有出人意料之發展,方元恐已知道一切。
「朱煙別胡鬧了,妳太胡來了,不要再逼善良的阿塵了。」身為天不怕地不怕的朱煙的表姊,龍海兒不得已代替母職地教訓道。
阿塵不理這一頭紛紛亂亂,仍是看著方元。「方元,你怎麼說?」
她想知道,方元是否已不在意她了。
方元突然撇過頭去不語,也不再看阿塵,那無聲的漠視,讓她笑得更哀、更豔,梨花帶雨之姿,好不淒美。
「是嗎?我懂了,在你眼中沒有阿塵,只有公主……那麼我就順你的意,去當個真正的公主好了!」阿塵低喃。
龍海兒激動的詢問和朱煙的狂喜,她都沒有感覺,只知道方元連看她一眼都不肯,她心痛得快要死去。
「方元,我要去的地方,是你再也伸手不及的,從此,你為了你的複國雪恨而活,我就清冷寧靜,行屍走肉地過完這一生。」阿塵定定地對著頭也不回的方元說著。
方元聽了眸光更冷,握緊鞭子,仍是不發一語。
龍海兒瞇起雙眼,走到阿塵面前,搖著她的肩膀,希望能打消她和朱煙共謀的荒唐主意。「塵姊姊,我不會准妳去的!」
怎知阿塵聞言,豔麗絕倫地一笑,像是胸有成竹。
「海兒,我非去不可,妳別攔我,我倒要討妳一個示下,請妳幫個忙。」阿塵冷靜地說道,已不復有任何情緒。
正如她自己所說,心灰意冷,只剩餘一具空殼。
「什麼示下?」龍海兒問道。
阿塵舉起右手,纖白柔荑定在方元身上。「我要方元親自帶領船隊,護送我到應天府朱家!」
四人聽了都是震驚,阿塵又冷笑了一下,再度開口,卻不是和龍海兒說話,而是對著方元。
「方元,我是你侍奉的建文皇帝之女,我的命令便是君令,你不會違旨,阿塵說的沒錯吧?」
阿塵說完,頭也不回地凜然離去,海風吹亂了她的發絲,無神空洞的眼裏突然燃燒了起來,像星火燎原一般熾烈。
斬斷所有後路,她決定要孤注一擲!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5:09
第九章
一個月後
永樂十七年二月,應天府江蘇太倉瀏家港外海,寒龍隊海嘯號上,海員們各司其職、各就各位,忙碌不堪之中,俱分神偷覷站在船頭的窈窕柔美身影。
廣闊的大海,晴朗的天空,碧海藍天連成一色,晴豔豔地使人通體舒暢,看樣子嚴冬已盡,春卻尚未到來。
海風之中的人兒,柔弱得讓人心疼,那不是別人,正是要代替朱煙回皇家的阿塵。
二十天前一上了船,她便常常待在那兒,靜靜地遠眺著大海,加上方元的不尋常反應,讓原本欣喜若狂的人們也都察覺這趟差又苦又澀。
幾個正在卷帆的漢子按捺不住,交頭接耳了起來。
「喂,那塵姑娘不會想尋短見吧?」
「呸呸呸,你這張狗嘴吐不出象牙,胡說八道些什麼?」
「可這二十來天,她都不言不語,整日傻在那兒看海,海有什麼好看的,可她看得迷了,真怕她就跳了……」
「別說她那樣,方爺也……唉,俺一個外人,看了也氣悶。」
「咱們別送這一程了,回瀧港吧!」
「您大爺有本事,去和方爺說去,俺就服你!」
「別往別人身上推這苦事,要不,咱們一起去!」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突然見到方無音走了過來,那些閒磕牙的人連忙散去,她嬌俏一瞪,笑了。
但小姑娘一看到寂寞背影,笑容便沒了,她慢慢接近阿塵,靠在船舷邊,和阿塵看著相同方向。
遠處天邊隱隱有些黑影,他們終究還是漸漸靠近陸地了。
原本七天可以到達的航程,方元愈駛愈慢,足足花了三倍時間,加上先前在瀧港耗掉的十日,整整一個月有餘。
可即便如此,兩個人還是僵在那兒,讓她這個做妹妹的心裏急得慌,卻又使不上力。
原因無他,他們兩個都是悶鬼,心裏都有話,可偏又都不肯說,或是說下出來,就這麼一個裹足不前、一個作繭自縛。
方無音看著無解的局,只好伴在一旁,疑惑像滾水裏的汽泡,一個接著一個,讓她小小的腦海亂糟糟的。
仇恨真的非得將所有人推下火海,非要剝奪原本快樂的一切嗎?
若她的親娘見到這一幕,還會非要哥哥報方家的仇嗎?
而她能不能幫什麼忙?明明是一對有情人兒,為何要分飛,到老到死都不相見呢?
「塵姊姊,咱們先回房吧!雖然快要春天了,這兒風大還是會冷的。」方無音關心地說道。
阿塵眼一凝,搖了搖頭,臉色憔悴。「明兒個就要和大明水師碰頭,再也沒機會了,我想多站一會兒。」
「船艙裏也有窗,在房裏頭看海也成,別在這兒浸海風,看看,妳身上的衣衫都潮了。」方無音探手摸了摸阿塵的衣袖,濕濕冷冷地冰著手,忍不住皺著眉。
要知道海上不比陸地,同樣的天氣,只要海風一吹,硬是冷上幾分,塵姊姊天天從早到晚吹海風,遲早弄出病來。
方無音心裏嘀咕,卻不好直話直說,阿塵心裏有事,她只能小心翼翼和她應對,怕加深她的難受。
阿塵仰首任冷風撫過她的臉,卻吹不散她的哀愁,停頓了一會兒,她翩然轉身,正對上後方正在掌舵、那雙無底洞穴般深沉的眼眸。
沒有半點互動,她投射再多的情意,也全在他的眸中虛無淡去,他的眼眸裏空無一物。
阿塵突地笑了,有些嘲諷:「我不是來看海,而是只有站在這處,方元才會注視我,像以前一樣看著我。」
方無音背過身,正好看見方元撇過頭,將舵交給副手,人便離去無蹤了。
「塵姊姊……」方無音很想安慰阿塵,卻無言而終。
「他還是在躲我,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呢?呵呵,這個問題,明兒個就見分曉,他再不留我,就是永遠地拋棄我,也不需要再留我了,那個地方,他到不了,我就到深宮禁院裏,長伴青燈古佛,當他所謂的尊貴公主去!」阿塵淡漠地說道,好似這事和她無關。
甯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個法子是她最後的賭注,賭她在方元心中有多少重量,明天一翻二瞪眼,生死由他。
若他不要她了,她就是個空殼子,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就用來幫忙朱煙和龍家,也不算枉然。
而原先對此持反對意見的龍海兒,態度一百八十度反轉,不再強硬阻止,僅是要她千萬小心。
想起上船前拜別爹娘,她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此生不再回瀧港,不再重回井牢,不再見到他。
如此一來,她才不需要看到他擁抱別的女子。
她曾在心中模擬過那個情境,結果癲妒欲狂幾欲崩潰。如果他不要她,那她也不願再生活在有他的地方,天地之闊,唯有皇宮是他無法觸及的。
這樣也好,看不到聽不到,就算心中永遠無法抹去那個偉岸影像,也能保住某些時刻。
那些快樂和甜蜜,已經足夠伴她過完這一生,來生是天註定,她每天禮佛,請求不要再染塵緣,不要再入俗世,不要再遇見他。
阿塵心一橫,無語地進入甲板。
方無音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歎息。
命運太過曲曲折折,像個沒有出口的迷宮,到底他們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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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藍的天空,一青藍海鷹展翅滑翔,停在海嘯號的船桅上,幾個海員看了,你推我、我推你,最後,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看不下去,鐵了心上前解下腳環上的飛書。
方爺每一接到催促的信,心情便會大壞,誰也不想往虎口裏探手,可是信都來了,不傳也是不成的。
那漠子有些膽戰心驚地走到首舵房前,輕手輕腳地扣了扣方元的房門,聽到一聲沒有情緒的回應,便縮著頸子、硬著頭皮開門進去。
陰暗的屋子裏,方元正借著燭光在研究著海圖,聽見聲響,方抬起頭來。
「方爺,龍家那邊有訊來問,問咱們還要多久時間到瀏家港?帶著水軍在等咱們的定遠侯,聽說已經暴跳如雷了!」漢子恭敬地說道。
「定遠侯是何人?」方元問道。
「聽說那狗皇帝打算將朱煙許配給他,這男人儼然以駙馬爺自居,在等著咱們呢!」
方元一聽沒有答腔,臉色倒是又陰沈了許多。
那漢子一見方元又怒,忙打哈哈。「不如說是船底漏水,正在補,所以還要耽擱兩天,這樣回話,如何?要不,就說是主桅又壞了,可好?」
方元卷好海圖,沉吟了一陣子。
西洋懷錶滴滴答答地走著,聽得人心裏不平靜。正當那漢子等得發慌時,方元突然長籲了聲。
「不必了,捎個信,咱們明天就到。」
見首舵已經示下,那漢子忙不迭沖出房門,活似從陰司判官前搶了生死簿一樣。
房間裏重新回歸寧靜,方元又看了一會兒海圖,阿塵那優美動人卻幽怨的面容老是佔據他的眼前,讓他看不清眼前事物。
索性卷起大幅海圖,倒回床上,腦海裏便滿是她的身影。
他何時變成一個拖拖拉拉、沒個果斷的男人了?方元自嘲地問著自己。
可他知道自己怎麼也不願放手,這一個月來,各種理由都用盡了,只是為了多留阿塵一天。
先前在瀧港,以整備船隻為理由,外加有意無意的拖延,十天後才啟航,後來在南洋繞了一圈北上,又是二十天。
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理由,放手的時候到了。
大明江山易主,父仇未報,而阿塵是他匹配不上的人兒,他應該斷了兒女私情,以複國大業為重。
可是他不能不疑惑,若連建文皇帝都不思復位之事,他身為人臣,又何需在意?只是,他一家一族之死,這天大的怨恨又該怎麼了結?
他只是一個凡人,不是一個無欲的神祉,要他不心系阿塵,談何容易?
為何她是公主,是他應該侍奉之人?
如果沒有童年的那次面聖,他現在應該帶著阿塵快樂地出航,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情景、要將她送去給狗皇帝代替朱煙的公主之職。
他覺得好無力,可他亦明白阿塵的心思,她是個單純的人,一心只想在他身旁,如今出此下策,只要細想就可知道她是要他做出決定。
留不留人由他,可留人,他真能不在乎一切地遠走高飛嗎?他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君王為天,她身上有皇家血統,他沒有功名,如何求配?
更何況要報親仇,殺了朱棣以慰方家人在天之靈,便得要建文皇帝有心復位。
可這亦是兩條死路,一條是他戰死沙場,一條是她婚配不得由己,她是唯一皇女,將來肯定是宮廷鬥爭的暴風中心點;而且建文皇帝亦已無心於此,遑論他的功名。
可若不留人,阿塵此生便不願再見他一面,她情願代朱煙進宮,深宮內院裏,他是朝廷欽犯,又是倭寇,要相見唯有等來生了。
她看起來柔婉似水,實則剛烈似火。她丟了個兩難的選擇題給他,用來表明自己的心意,置一切於度外,她果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可他無法選擇,岩上「塵緣」二字想必還在,他卻要失信於人。
種種難題排山倒海而來,他不能只為自己而活下去,他得負了阿塵的一片苦心,他好恨!
方元苦思無解,大掌一劈,木桌碎成片片,飛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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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用晚膳,阿塵待在屋裏,看著手上的玉釵出神,時間一點一滴地無情流逝,只一轉眼,天空泛著魚肚白,已經漸將清晨。
阿塵看著始終沒有打開的門板,等待讓人心溫度冷卻,她的心裏已是冷到極點。
終究,方元還是沒有來留她。
以「阿塵」為名的人生到了最後時刻,未來,她要用「朱煙」這個名字活下去,在宮廷中的險惡權謀詭計中打滾。
能否平順度過,她沒有把握,反正亦不重要,只要不被識破身分,其他的,她也不甚在乎。
褪去樸素的衫裙,打開檜木雕花衣箱,拿出百鳳衣披上,扣上飛雲流霞錦佩,換上精緻的絲紗裙,雙合緞帶勒著纖腰,雙足踏著金線繡鞋,系上大紅麾高領披風。
梳了個簡單的雙髻,插上翠翹花釵金步搖,又戴上長生鎖、如意玉佩,只一抬步,便是珠玉叮噹。
阿塵穿戴整齊後,再打開妝匣,看著銅鏡,淡淡施了胭脂之後,便好似換了一個人兒,典雅高貴。
鏡中人不再是龍族清心寡欲的阿塵,而是朱煙,她要演出一個縱情使性、無比刁蠻的六公主。
真似粉墨登臺,但她還未看過戲,便要挑大樑演主角兒,好好笑……
一思及曾在井牢裏曾和方元笑說她好想去看戲,便不勝唏噓。造化弄人,她得認命,願賭服輸。
從現在起,她得忘了那個男人。
驀地,阿塵瞥見妝臺上靜靜躺著一支玉釵。
相較于全身華麗的頭面,那玉釵有些寒酸,可在她心中,卻有無比的重量和價值。
她拿起玉釵,插入髮髻,讓它隱身在珠光寶氣之中。
阿塵勾起嘴角冷冷地笑了,她轉身打開房門,陽光好亮,她睜不開眼,如同她看不見的未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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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再不留塵姊姊就來不及了!」方無音焦急地對著掌舵的男人叫道。
方元不予理會,虎眼陰狠地望著前方。
陸地已在不遠處,瀏家港外,一排大明水師官船正候著,見到龍家的船隊,全都武裝戒備著。
「吩咐下去,所有船隻的火炮都準備好,叫所有的人拿好傢伙,小心著些,也讓大夥兒別太衝動,咱們現在打著龍家的旗,別輕舉妄動。」
長年對抗大明水師暴政,若不是旨在護送阿塵,方元早就命人直接開火攻擊了!
船員得了令,便去傳話,過不了多久,以海嘯號為中心,寒龍隊一字排開,和大明水師對立著。
突地,一隻響箭射在海嘯號主桅上,上頭綁了信,有人忙解了下來,敬呈在方元面前。
「將永憶公主好生送過來,若有差池,絕不留情!」
哼了聲,方元看完便將信紙揉了,命人放下小船,心一橫,正要親自去喚阿塵,不料她卻款步走了出來。
脂光粉豔、顧盼神揚,說不盡的光彩動人,數不完的綺麗旖旎。
看傻眼的船員們為其魄力所懾,自動左右分道,阿塵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直來到方元面前,眸光清靈靈地勾著他,目不轉睛。
而方元亦是鐵青著一張臉,讓人猜不出他是何心思。
「方元,阿塵要你一句話,你可是要拋棄我了?我仍舊是那個在井牢裏侍候你、陪著你的阿塵,你可真要我走?」阿塵開宗明義問道,從未有過的堅毅卓絕。
未待方元回話,大明水師遠遠見到公主出現,便開始鳴鼓敲金,催促著將公主送過去。
阿塵充耳未聞,方元也是相同。
突地,高大的男人朝女人伸手,撥開繁複的頭面,準確地找到了總是在那裏的玉釵。
不管她是何裝扮,她還是天仙一般的阿塵。一幕幕的回憶湧現,方元不禁癡了。
她首次開口吟唱,是如何地勾魂攝魄,如何讓他驚豔……
她摔進井牢深潭,差點喪命,讓他情急之下,拉斷無人能傷的寒鋼……
不會寫字的她,歪歪扭扭地照著他寫在沙地上的字描,臉上沾滿了沙,像只花貓兒可愛……
聰明慧黠、舉一反三的她,學完唐代三詩聖的作品,便急急忙忙要學習宋朝八大詞家……
公子公子的喚不絕口,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誘她、拐她,讓她改口不再叫公子而叫方元……
當她鈴鈴笑語輕喚他的名字,他就像是落地生根,心神全都安定而滿足,充滿著喜悅。
在他們之間有太多的回憶,她的貼心、她的美好,全都是珍貴的寶物,照亮了在無邊黑暗中的他;可是,她同時也是朱元炆的女兒,是如假包換、萬人之上的公主殿下!
方元抽了一口大氣,世事不能兩全,為了大局著想,不念兒女私情。他轉過臉,不再看阿塵泫然欲泣的表情。
「望公主將來能肋臣一臂之力,在宮中裏應外合,早一日奪回大明江山,讓建文皇帝重登九五大位。」
阿塵聽完有如五雷轟頂,任她再怎麼努力,也進不去方元的心中,因為恨意鎖死了他的心。
他已不再是她的方元……
阿塵欲語還休,卻突然笑了。沒有哀愁,沒有怨恨,僅是個沒有意義的笑臉。
她款款步下船舵,正要舉步走向船舷,卻止了腳步,回眸一笑,正望進方元回過臉來的眼眸。
阿塵無聲,唇卻嗡動了一陣,而後伸手拔出玉釵,彎身將它放在地上,一滴清淚「啪!」地一聲落在釵上。
可待她再揚起螓首,臉上已沒有淚。
阿塵含笑朝著船舷走去,一個海員走了上來,道了個失禮後,便背起她,爬下繩梯。
方元沒有轉頭,無法控制的目光盯著阿塵消失在船舷邊,而後他收回目光,定在甲板上那只玉釵上。
他看著她的唇,讀出四個字--「永不再見。」
再也看不下去這兩個人互相折磨,始終站在一旁的方無音淚流滿面,拚命地搖著面無表情的方元的手臂。「哥哥,你還在遲疑什麼?再遲就來不及了,塵姊姊要走了呀!」
方元呆愣著,沒有反應,像具死屍,方無音更急,用盡全身的力量搖晃他。
「哥哥……」頓了頓,方無音突地哽咽,「我不要你報仇了!哥哥!我沒見過娘,也不記得娘,方家的血海深仇也離我好遠,若你還執著我娘臨終前要你報仇的話語,那我現在解放你!
「哥哥,妹妹只要你好好活著,和塵姊姊恩恩愛愛!咱們相依為命,苦了這麼多年,為的不是繼續痛苦下去,只有活著的我們能瞭解彼此的辛苦,哥哥,你別埋葬你的未來呀!
「和咱們有仇的是朱棣,了不起咱們兄妹再去當倭寇,和大明水師繼續作對下去……哥哥,妹妹求你,塵姊姊不能走……」
方無音說到後來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方元緩緩轉過頭來抹了抹照顧多年、奶娘親手交給他、他視如親妹妹的眼淚……
阿塵也哭了,他惹她哭了,誰能為她拭淚?
突然之間,方元一躍而下船舵,拾起甲板上的玉釵,勢如雷霆地沖到船舷邊,往下一看--
那搖搖盪蕩的小船,已駛到幾丈開外。
「阿塵,我不准妳走!」方元放聲嘶喊。
方元吼聲震天,可阿塵卻沒有回頭,僅是小船停了下來,七、八個小船上的漢子全提起了槳。
「阿塵,看著我,我叫妳不准走,聽到沒有?妳是我的阿塵,我一個人的阿塵!我絕不會再放開妳的手!」方元再度嘯聲。
焦急的心被情意燒灼,他激狂地看著阿塵瑟縮的背影。
阿塵好似在抽搐的身影緩緩轉了過來,含笑的面龐上,淚珠晶燦地映著天光,閃閃發亮。
「真的嗎?我不敢放心相信……」阿塵幾不可聞地細聲問道。
不可能傳遞出去的輕聲話語,高度和距離都在幾丈之外的方元,卻在第一時間給了一個絕對篤定的眼神。
「我用一輩子證明給妳看!」方元大吼著發誓。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5:22
第十章
兩軍隔海對立,火藥味一觸即發。
方元喊完便轉過身來,看著船上夥伴,其他幾艘船上的兄弟們俱在等他號令。
方元心裏已有了主意。
「大夥兄弟一場,難得安穩日子,如果今兒個橫著來豎著去,可能再也回不了龍家……」方元頓了一下,放聲喊道:「我是海蠍子方元,不願追隨我的,就請自便吧!」
只見他話一落下,所有船上的人們,一起放聲雷動鼓噪。
「就等方爺這一句話,俺們本來就是海盜,一生跟定您了!」
「方爺,咱們是兄弟呀!」
「爺,俺的命是您的,別和俺生分!」
在眾人吼聲震天之中,方無音拿柄十字弓交給方元。
「哥哥,大家都會追隨您的,先把嫂嫂帶回來吧!」方無音嬌聲朗道,引起眾人的喧鬧。
只見方元奪手拿來,瞇眼瞄準便一拉機關,朝著阿塵搭著的小船射去。
那飛箭倒著三隻勾爪,後方綁了條索,一眨眼間便已擊穿小船尾舷,扣住了那船。
方元和阿塵互望,情意流動,給了個叫她安心的眼神,然後回過身來,大踏步飛身上了船舵,朝著四方大喊一聲,低沉的音波讓海面掀起了波瀾。
「咱們搶個大明公主當壓寨夫人!寒龍隊左右翼向前聚集,準備攻擊!海嘯號向後速行!」
海員們得了令,便去響號,熱血沸騰的人們早按捺不住,咆哮聲亦是狂暴,個個摩拳擦掌,非要讓對方知道厲害不可。
見兄長正在忙碌,方無音便在海嘯號船頭朝著底下的人高聲大喊:「快點劃回來呀!海嘯號上的人也用力拉,趕快把塵姑娘給拉回來,咱們要搶公主了!」
小船上的人得了令,連忙轉了向用力劃槳,對面大明水師見情勢逆轉,便不知死活全數向前!
方元一看,眸光陰森。「仱兒個我要娶妻,留你們這班狗賊一條生路!所有的人聽著,火炮朝他們的船底打,把那些破船全給我癱瘓了!」
海員們應了聲,全在歡呼!
訓練有素的船隻全速前進,頃刻間,便擋去了小船和海嘯號的行蹤,而後全部向左旋轉九十度,炮口全開,連同座炮亦同時朝著大明軍船發射炮彈,轟隆隆之聲大作,海面震動。
原本風乎浪靜的大海,變成赤紅色的修羅場,殺聲不絕於耳,遵方元命令不以害命為先,海員們把積年的怨恨全射向近船的海面,船隻受到強大的海波震動,打從底部船殼裂開。
炮擊沒有間斷,只見大明水軍亂成一團,要回擊也不是,要補船也來不及,慌了陣腳,更有些人見情況危險,不顧身為將領,便丟下屬下逃命為要。
一隻只的火箭不停朝天射去,不多久,那些軍船全起火燃燒,大明水師積弱,怎是這班擅戰之軍的敵手,還沒能靠近寒龍船隊,就已沉了大半,而水兵則是跳水逃生。
見對方根本不敵,方元命人繼續攻擊船隻,務必破壞殆盡,把舵交給副舵,腳一點便躍至舷邊。
見方無音帶著人正用力將船隻拉回,等不及的他縱身躍下,落在小船上,將阿塵小心背著,便沿著繩梯踏著輕功回到海嘯號。
當小船上的眾人全回到海嘯號後,他下令所有船隻勿再戀戰,全速朝著南海前進。
一盞茶後,原本戰況激烈的海面恢復平靜,只留下殘船碎片飄浮著,還有空氣中久久不散的硝煙味。
大明的官兵全體濕淋淋地站在岸邊發抖,至於整個寒龍船隊,早已煙消雲散,匿跡潛形,不知到了茫茫大海的何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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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寒龍隊在海嘯號的帶領下,全部揚著帆,順著海風遠離大明沿岸,朝著南方輕快地在海面翱翔。
海嘯號上人人屏氣凝神,笑看著甲板上緊緊相擁的兩個人,那苦盡甘來的甜蜜模樣,讓他們不只羡慕,還回想起在瀧港等他們的姑娘。
終於又回到方元的懷裏,阿塵的淚再也停不下來,太多的委屈已經被感動代換,她光是感受他的體溫,便整個人都像要飛了起來。
「方元,你剛才說的,可是你的真心話?」阿塵哽咽地說道。
他先前的狠心讓她心有餘悸,她想看見他如海一樣深的心思,想他再給她一個保證。
方元粗糙的指腹滑過阿塵的嬌顏,為了她的淚水而心疼。千年寒鋼在阿塵的眼淚下也要融化,更何況是他這顆為她而熱切,重新又能跳動的心。
他只差一步便要切斷自己的救命索,而且更不可原諒的是,他還深深地傷害了她的心。
「原諒我太愚蠢,沒有看到我的太過在乎仇恨,反而讓我差一點錯失真正重要的人……阿塵別再流淚了,這種蠢事是我最大的恥辱,讓妳傷心的事情,我再也不會讓它發生了。」方元柔柔地說。
阿塵一聽,淚流得更快。「我已經不再是公主了嗎?」她哭著問道。
方元一聽,心都要碎了,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發上的珠鳳寶飾們一件件拉下,滿不在乎地丟入海裏。
他的阿塵不需要世俗的裝點,原始的面貌就已至真至善,她是誤入世間的仙子,而他三生有幸能得到她。
當阿塵終於揚起笑臉,當她的秀髮不再被那些無謂的東西占滿,方元從衣襟裏拿出她的玉釵,珍而重之地將它插入發中。
他看著她的眼,是那麼的溫柔,又充滿情意,回到當初兩人相處之時柔情的眼神。
「塵兒,妳不再是公主,而我也早已不是儒臣,我現在是縱橫七海的倭寇海賊,而妳就是我的妻,一生一世,咱們永不分離,只是不知道妳願不願意跟著我?」方元鄭重地問。
阿塵拚命點著頭,又哭又笑。「你怎能以為我會不願意呢?阿塵當然願意,我只想侍奉你,方元,你是我的天啊!」
那短短幾句話,讓方元真的無法不感動,不為了她而柔軟。
老天爺畢竟待他不薄,讓他遇上她,又讓他愛上她,不為了一時的仇恨而從此形容枯槁地活下去。
她像溫和的露水,滋潤了他龜裂又傷痕累累的心。
但他不要她的伺候,他想要寵她,想要愛她,想要給她快樂,讓她打從心底感受到他現在所享受到的幸福。
她是個天人,降落在他的生命裏,帶來了光和希望,照亮了一切事物,讓他能看清楚,也感覺到美好。
抹去阿塵的珠淚,方元將她的小手按在他的心房,將她抱緊。
「塵兒,我不要妳視我為天,讓我為妳帶來幸福,讓我有機會彌補妳,我不應該傷了妳的心,一想到未來妳一個人在深宮哭泣,而我無法為妳抹去眼淚,我就完全清醒了。好好愛妳,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阿塵依偎在方元懷裏,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渾身沒了力氣。
「方元當然是阿塵的天……你不會知道,能被自己的天緊緊包圍,我已經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了。」阿塵嬌言軟語,胸膛中滿溢著喜悅,而男人強悍的力量,是她足以依靠的。
他是她永不陰雨的天,堅牢永在的天,有這樣的天,她的世界就比尋常 姑娘幸福百倍了。
幸福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任何的形容都顯得不足夠。
晴朗而無憂,她總是笑著,而那也許就是幸福的一種樣貌。
她很幸福很幸福。
「塵兒,我和妳的塵緣永不斷,石不爛,我就永遠是妳的天,為妳帶來陽光,為妳而存在。」
「那報仇一事,又該怎麼辦呢?」
「咱們是倭寇,不時興忠臣之道,倭寇自有倭寇報仇的法子,妳不用擔心,總有一天,咱們會從海上反攻進皇宮,讓朱家還咱們一個公道!我是個海盜,也是屬於塵兒的人。」
「你是屬於阿塵的?」
「對,妳屬於我,我屬於妳,沒有人能拆散咱們。」
「方元,我能再一次相信你嗎?」
「不能相信也無妨,抱著懷疑也可以,我用生命證明給妳看,妳就一生一世看著我吧!」
「方元……方元是阿塵的方元……」
「塵兒,改口喚我夫君吧!」
「夫君……」
「井牢裏的黑石,便是咱們的三生石,從此緣起不滅三生三世。」
「夫君,請一直一直看著我,別再將目光移開。」
「塵兒,為夫的再也不會傷妳的心了。」
「真的嗎?」
「千真萬確。」
阿塵聽著聽著,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埋在方元胸口點頭。
她的眼淚突然停止了,她張開眼看著天空,好藍好美,她相信,方元會帶她到更多不同的地方,攜著她的手,走遍美景、看盡晨昏。
而她對他的愛,也會茁壯成長,讓她更加堅強,能夠站在他的身邊,用著堅定的信念,和他一起面對無法預料的未來。
阿塵倚著方元的胸口,綻放絕美的仙靈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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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兩人世界中許久,終於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醒來,阿塵極不好意思地躲在方元胸口,而方元則是很驕傲地抱緊心愛的女人。
有情人終於相守,看在他們這些追隨者的眼中,實在為了方元高興。他為了他們犧牲奉獻,好險沒有賠上自個兒的幸福,這真是太值得喝酒慶賀了。
在大夥兒的歡欣鼓舞中,滿臉笑容的方無音忙走上前來。「現在,咱們要去哪兒?」
方元撫摸著阿塵的烏絲,他為了她揚帆,她要去哪褂去哪兒吧!
「塵兒,告訴為夫的,妳最想去哪兒呢?」方元柔聲問道。
阿塵抬起臉來,看著周遭的人兒,甜甜一笑。「夫君,阿塵告訴你一件事,你先答應我,你不會生氣,好嗎?」
沐在阿塵的柔和視線裏,方元不疑有他地點點頭,阿塵又是一笑,笑得傾國傾城。
事關己則亂,她氣昏了頭,沒想到是這麼一回事。
「咱們先回瀧港一趟吧!夫君。」阿塵小小聲地說。
聽到不可置信的地點,方元的笑容有些凍結,他著實不懂,阿塵好不容易能出瀧港,怎麼又要回去?
但當她話一出口,他再遲鈍,也能察覺下屬們一個比一個還興奮,看來他們的心早遺落在那個天堂一樣的地方。
他們是群流浪的人,卻有了為他們而等待的人,各種情愛都有,他知道那種渴望,是天地間最強而有力的驅使,讓人無法拒絕。
但他們違反了龍家護送的命令,又攻打了大明水師,他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
「怕在龍家,咱們已無立身之地了。」方元直白地說道。
四周高頭大馬的漢子一聽,臉全都垮了下來,連方無音都眼眸低垂,明顯地很是失望。
他也不想傷兄弟們的心,可這是事實……
未料阿塵卻笑著搖頭。「咱們的一舉一動,恐怕都在海兒的預料之中,這一仗,是她要咱們打的。」她提點著方元。
現在冷靜些,方看清楚,以龍海兒的個性,她不會讓自個兒去幹偷天換日的冒險事兒,所以她應是盤算到自己最後必會被方元留下。
所以龍海兒早就知道會起衝突,面對先前大明朱家又是通緝、又是阻礙的挑釁,她恐怕早就被激怒了。
再加上她最終的目的,便是要方元和部屬們全都投效龍家。
這麼一想,大概八九不離十,一切都在龍海兒的計畫之內。真是繞了好大的一圈,偏又中了她的計,讓她得逞了。
阿塵的腦子思前慮後打通了關竅,不禁為了被她玩弄在手掌心的方元而心生憐惜。
龍海兒一定是記恨方元怒?她娘,所以才讓他這麼水深火熱、受盡折磨……唉呀!這一點不能告訴方元,要不然,方元一定會暴跳如雷。
阿塵溫婉的面孔下思緒快速轉動,而方元聽了她所說之言,一對虎目精亮有神,帶點兇狠的感覺。
「阿塵,妳說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終究是要大夥兒回瀧港的,而她也知道夫君絕對不會將我交給朱家,所以她只是要你幫她回敬大明水師的不客氣,順便驗驗你的斤兩。依今天打得對方落花流水的一仗看來,咱們可以很光榮地回港了。」
阿塵的一字一句,讓方元的青筋一根根浮起,連站在一旁的方無音都聽得傻眼。
龍海兒的手腕無人能及,年紀輕輕便能坐穩少主之位,肯定有她的方法;但這種老實不客氣的作法,還是讓人氣憤難平。
「龍海兒這奸巧小人!」方元暗罵了一聲。
任是別人被當成傻子耍弄,也不會不生氣,而他脾氣不算頂好,當然更是氣到腦充血。該死的女人,他就知道該要提防她!
阿塵素手一抬,連忙輕輕拍拍,讓盛怒的蠍子降降火氣。
「你們是同一類的人。」阿塵目露推崇地說道。
被同一個人兩度這麼說,方元並不高興,反而有些抓狂。「我才和她不同!」
「相同的,你為大家著想,她為龍家著想,若你不是個將才,她不會花這麼大的功夫推波助瀾。」
「我並不高興她的賞識。」
原先眾人一聽阿塵的解釋,好似回瀧港還有些可能,紛紛又亮起了臉色,但一聽方元的嗤之以鼻,又都灰頭土臉。
阿塵一看眾人,便覺得不舍,他們都是方元在意的人,所以她也跟著在意他們的想法。這些漢子都是直腸子的好男兒,簡單明瞭並不奸狡。
「可是大夥兒好似想回瀧港,夫君,我是龍家的人,婚事得由她作主,我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咱們不如就回去吧!大家都一起回去,好不好?」
阿塵問得又輕又柔,聽得方元有些難以拒絕。
而一旁的方無音,也趁著方元看起來臉色較佳的時刻靠了過來。「哥哥,你看大夥兒牽腸掛肚的,不如咱們回去問個清楚,那龍海兒其實沒那麼壞的……」
方無音話還沒說完,方元便瞇起雙眼。「別拿別人當擋箭牌,妳是自個兒想回去見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孩子吧!」
方無音一聽,小臉紅霞立飛。
小姑娘還沒來得及解釋,一旁的漢子們全都緊緊圍了上來。
「方爺,咱們就聽嫂子的話,先走一趟瀧港吧!」
「對呀,對呀,順便讓弟兄們把事辦一辦。」
「方老大,俺和您說白了,俺放心不下個人兒。」
「就說你這個該死的混帳,和那個姑娘早就難分難舍了吧?」
「你這張臭嘴給俺閉上,什麼難分難舍,是她哭哭啼啼,俺一個大丈夫,心裏過意不去。」
「你們要拌嘴閃邊去拌,先讓俺講。」
男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聽得方元更加不能拒絕。
阿塵依偎著方元,捂著嘴看著心愛的男人面硬心軟的模樣。她最愛他那副熱心腸,好溫暖而且善良,她知道只要為了他們,他最後一定會答應。
「全都安靜下來!」
方元聽得心裏煩悶,耳邊又吵,大吼了一聲,眾人瞬間全閉上嘴,眼光卻轉呀轉的,好比被處罰的三歲小童般可憐,方元看不過去,又覺得臉面實在拉下下來。
被人玩弄實在太不光彩了!
「夫君……」
一個溫軟的叫喚勾住方元的注意力,他低頭一看,懷裏阿塵撒嬌的樣子讓他十分滿足。
再一抬眼看看眾人,沒有自己天天開心、旁人夜夜難捱的道理,他牙一咬,心一橫,決心當這事不存在。
不讓眾人開口,他索性先放聲喊道:「咱們馬上往西拐,全速回瀧港,咱們把那些姑娘、小夥子,要嫁的嫁、要娶的娶了吧!」
方元喊完,眾人歡天喜地,開心地各幹各的營生去了。
「夫君……」看見眾人已走,阿塵又喚。
方元低下頭,緊緊抱住阿塵。他已解開心頭的枷鎖,從今而後,他要從心所欲,為了她而活。
這就是他的心願,唯有如此,他才能完成他的想法,讓所有人安居樂業,這是他對暴政的一種反抗。
阿塵的愛,又深又重,讓他好快樂。
「塵兒,我的塵兒,咱們回瀧港吧!」
「嗯。」阿塵看著方元的眼眸,那裏不再污濁,清澈而明亮。
她回想起第一次在井牢裏看見他張開的眼,也是這麼清亮,讓她幾乎忘了一切,無法言語地心動。
原來,那暗生的情愫就是愛。
而現在,除了愛,她還能感覺到幸福,沒有形體卻真實存在的幸福,是甜蜜的。
她也明白屬於她的愛和幸福,都要有方元才能完成,接下去的人生裏有他,她便會有更多的愛和無數的幸福。
她的世界以方元為天,她將在愛和幸福的包圍下,和他一起走過長長的人生路。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9:26
【書名】霜帝的暖床
【作者】光澤
序
「有位姑娘走進森林,尋找紅莓果,她看見一位獵人,年輕又活潑,年輕又活潑,啦啦啦啦啦……」
(當肥仔光正浸淫在殺人一般的音樂,鬼火因為沒有耳朵可捂,還是接收到魔音,所以正抓狂地想殺人。)
鬼火:「肥仔,打個商量,?別再叫了。」
肥仔光淚如泉湧,正在感動,被人打斷,瞇細了眼:「我唱我的歌,你在囉唆什麼?」
鬼火青了一眼,又抖了抖,冷冷說道:「講得好光明正大呀!?可知道我們正處在序文的版面?」
肥仔光鼻子裏哼了聲:「當然知道!」
鬼火突然被龍海兒上身,用著霸氣的聲音說道:「好一句當然知道!既然知道,那請?說正事!成天醉生夢死的肥仔,那兩個傢伙在等?介紹耶!」
(一娃娃臉少女和一混血男人走了過來,哀怨地瞪著肥仔光。)
肥仔光幽了一眼:「唉,他們難搞死了,我暫時打算失明,不想看見他們。」
娃娃臉少女:「?怎麼可以這樣!」
肥仔光吐舌扮鬼臉:「我偏要這樣,氣死?!」
混血男人:「?遲早會被人拖到暗巷圍毆!」
肥仔光:「現在流行直接槍殺了啦!落伍的男人!」
(肥仔光囂張地轉過身繼續用嗓音殺人,男女額上青筋滿布,鬼火火氣上升,三昧真火轟向肥仔光,怎知肥仔光迅速拿出香腸,火一停,剛剛好香味四溢,肥仔光嘖嘖有聲地邊吃香腸邊狂妄笑著……)
肥仔光賤笑滿臉:「哈哈哈,你們永遠治不了我的!」
娃娃臉少女驀然走來,一把將香腸塞進肥仔光口裏,看著她掙扎不已,頭滿意地點了點:「吃呀!吃死?這個肥仔!?居然只會想吃的!我們住片廠、睡片廠,不知多久沒回家,任?揉圓壓扁,好不容易片子拍完了,?居然這樣對待我們!」
肥仔猛地一吞,將滿口的肥肉硬吞下去,眼一飄:「這樣不正好?讓?和身邊男人調情,正好湊成一對呀!以為我是瞎子,都沒看見啊!唉,肥仔的春天,可還沒有來呢……」
(混血男人突然從背後猛擊肥仔光,阻止她把秘密洩漏出去,待油流……不!是血流飄櫓後,便將她踢到道具佈景之後。一男一女對笑三秒,走到幕前對讀者大人們施了個大禮。)
混血男人:「請讀者大人忘了剛才聽見、看見什麼,作者又發瘋了,千萬別見怪!」
娃娃臉少女:「那就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霜帝的暖床』!」
一男一女款款拉開戲幕,誠心為您隆重獻上明代古裝喜劇!
楔子
明朝永樂十三年三月
終年積雪的東北長白山上,銀白一片,寒氣鑽筋透骨,似針紮入肌膚,讓人直打顫兒。
天空是墨染一樣的青灰色,掩天蓋地的沈鬱下,連天的松樹高聳入雲,樹梢上搭著白雪。
傍晚時分,雪雨輕聲淅瀝落下,沒有風的春景好似尚在隆冬,一切就像被凍結了一般。
一條馬道向天池峰頂延伸,頂峰的松林間有棟簡陋的草堂,筆直的炊煙升上天際,摻雜了股藥香味兒。
門前有三匹馬兒,安安靜靜吃著糧草食水,安祥而又寧謐的氣氛,任誰也想不到,一盞茶前曾有劇烈的咆哮聲響徹雲霄。
突地,木門被一男子推開,潑出一盆冒著煙的殘水,讓地上的雪都化了開來,還染上殷紅的顏色。
刺鼻的血腥味難聞至極,男子皺了下眉,一揚起臉,便讓四周極景失了顏色--
無比的俊美,卻是一臉冰霜;高挑的身子,修長而精壯,在大雪天裏,披了件百貂大麾,襯得面容更加出色。
霜曉天看了眼搓棉扯絮般的天空,二話不說便合上那門,環望屋子中的四個人,冷冷一笑。
不!正確說起來,只有兩個豔麗少女,因為有兩個人正躺在炕上昏迷不醒。
一個淺褐膚色,散發赤踝,紅衣佩械,不怒自威;而另一個則是一身黑衣,梳著外族髮型,點綴著黑晶寶石,皮膚白皙卻透著異樣璘光。
明朝女子衣著妝飾極為保守,同時出現兩個如此放肆狂野的少女,堪稱怪絕。
只見紅衣少女眉一挑,定定地望著眼前人稱「無情醫怪」的男子。
剛才看著他親手醫治中了殷小玄家傳劇毒的岳權,還有腿骨全碎的不知名少女,手法雖然殘忍,可看他們現在全都安靜躺下,便可知他的醫術果真出奇,絕非一般江湖術士可以比擬。
真不愧是「聖心老僧」的單傳弟子,她族中有人為病所苦,所以不論任何代價,她想要這個男人!
「霜曉天,我希望你能跟我走,為我龍族效力。」龍族少主龍海兒輕輕說道。
霜曉天冷冷地望著龍海兒,還未回應,一旁的殷小玄便先跳了起來,沖了出去。
「你們慢慢聊,海主子,我受不了這個陰沈的男人,我要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天理至明,醫毒相斥,所以毒姬殷小玄速速說完,便甩上房門大邁步地走出去。
霜曉天因為門震之聲忍不住又蹙眉,龍海兒看著頑皮的人兒走了,倒是笑了。
「先不理她了,霜曉天,對於我的提議,你需要多久時間考慮?」龍海兒恢復正經,再次問道。
霜曉天在龍海兒對面落坐,冷著臉不答,只望著屋裏空蕩蕩的景色。在窗邊,有一張小幾,上頭有個衣包和一隻玉匣。
師父所預言的未來使者,就是這個少女嗎?
連他這個山野之人,都知道龍家縱橫七海,乃是當今海上的霸主,和大明天子分庭抗禮,不得不忌憚三分。
霜曉天心中一思,便又揚首,看著眼前的少女,隨即點了點頭。
雖是龍海兒自己提出要求,但霜曉天不加多想的應許,卻把她搞得有些摸不清頭緒。
身居要職、隨時警戒著的龍海兒不禁瞇細了眼,想要看穿眼前雪一樣的男子的心思,可是,他陰沈冷厲的臉色,什麼表情思緒都隱藏住了。
「你這是答應了?」為求確認,龍海兒問道。
霜曉天不耐地又點了下頭,長指一比,遙指幾上的行囊。「先師遺命要霜某人跟著?走,本以為時限將過,要在這長白山終老,沒想到?還是來了。」
男人話語好比風雪吹過,但龍海兒不以為忤,淺淺笑了。
人說聖心老僧不但是一代名醫,還是個神人,能夠通曉天文地理,預見將要發生之事。
看這霜曉天已準備好要動身,那她就不需再多花時間說服了。
笑著站起身子,輕鬆扛起炕上那具有她雙倍大的男性身子,龍海兒將殷小玄喚了進來,將另一具小小的少女也抱起身。
霜曉天滅了屋裏的火,背起簡單的衣包和玉匣,隨著兩人邁開大步。
突然,龍海兒回過頭看著霜曉天,「那就即刻動身,我的船隊在沿岸等咱們,有什麼心願還沒了的嗎?」
霜曉天一聽,又是冷冷一笑。「在這裏,沒有。」可在應天府有。
龍海兒明知話中有下文,可她只瞧了霜曉天一眼,便不再言語,逕自將岳權抱上赤馬背,便徒手上馬。
殷小玄斜瞪了一眼陰陽怪氣的霜曉天,不好說些什麼,將少女抱在胸前上馬,甩鞭便走,不顧其他的人。
龍海兒一笑,夾了馬肚,也飛快地跑了起來。
霜曉天亦沒有留戀,俐落翻上一匹墨黑之馬,一揚鞭,離開了從十五歲到二十七歲之間所居住的長白山。
只留下一地的霜雪和空氣中的風聲,他,再也沒有回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9:41
第一章
兩年後
永樂十五年四月,應天府京城郊外。
春回大地五彩繽紛,蜂舞蝶亂白樺林間,花花草草,爭奇鬥豔,好似多少風流詩也說不完這景色如畫。
青的紅的藍的橘的黃的,天工造巧全織成了錦鍛,成了天地的華服,美得豔絕純粹。
只是此處雖然美好,卻沒有任何人煙,更別說是賞春遊人了。
大明行宮碧山院之外一百里地,早已被大批錦衣衛和禁軍駐軍給滴水不漏地嚴密包圍著。
如此大的陣仗,連皇宮也沒有這等鐵屏障,只因在這遺世院落裏,長年居住一個尊貴人兒。
為了讓她安全無慮地生活在這兒,大明天子不借一切讓她遠離宮廷惡鬥,讓她不用擔心權謀詭計,讓她從心所欲,讓她獨佔近郊皇家行宮,打從四歲住到現在。
何人能得當今聖上如此垂青和天大的恩寵?
答案便是在公主們中排行第六,最年幼卻也最得寵的永憶公主--朱煙。
傳說中,六公主雖尚年幼,但已看得出將來肯定是個美人,可她不光繼承了天下第一美人離皇妃的美貌,還像極了她的天資聰穎,在後輩中,就算是皇子們也要靠後站。
可惜她遭了天妒,甫出生不久便得了一身的怪病,打小便是被喂藥長大的!
皇上為治這甜美公主,長年廣招天下名醫珍方,治不好六公王的,一律在午門外問斬!
可惜,從沒大夫治得好六公主,也沒大夫能活著離開。
這件恐怖事兒,六公主並不知道,她的父皇愛她入骨,不讓她有一絲不快意,也不讓她接觸到半點骯髒事兒。
此時,蒼蒼森林間,馳馬道上沒有行人,只有春光無限好。充滿花草香的清淨空氣裏,兩騎快馬如電光流星,賓士間劃破了這方寧靜,還有一隻大白鷹,在空中盤旋著。
人輕馬快,快得讓人看不清,馳林越森,花不了兩個時辰便已從皇城到了碧山院外。
大院門口羅列著宮女太監們,還有位執事模樣的華貴宮婦,正引頸期盼著兩人的到來。
正在著急得不得了之時,一赤一白兩匹馬兒已到了面前,一對引人注目的男女從馬背上飄然落下。
那美豔姑娘捲髮披肩,膚色似蜜,赤裸足踝,身著大紅衫裙,佩刀戴劍,眉眼間有股傲氣,不怒自威,一眼便知絕非俗物。
而尾隨她的男人,更是教人驚豔,筆挺的淺黃色立領衫袍襯著白淨膚色,劍眉星目,薄唇緊抿,如此男子氣概的臉龐,卻比任何一個女子都來得俊美無儔,可惜一臉冰霜有如凜冬。
宮女、太監知道來人身分貴不可言,俱施了大禮。
那宮婦雖已入宮多年,英雌大度不減當年,盼到了兩人,不由分說便上前拱手作禮。
「是英在此見過少王,咱家盼了好些天,好不容易等到您來。」是英親熱卻恭敬地說道。
龍海兒一聽立刻綻笑,忙上前擁抱那婦人,顯見兩人交情並非平常。
原來是英乃龍海兒的姑媽--離皇妃帶入宮中的龍家人,武功高強自是當然,對妹妹朱煙更是好得無話可說。
「是嬤嬤,我這不就把人帶來了?小煙還好吧?」龍海兒一邊開心說道,一邊勾睇著一旁的男人。
霜曉天冷漠得看不出心思,淡淡地注視這方情景。
是英一聽亦笑,但有些無奈,只能期待地看向那深不可測的男人,朝著他行了個禮。
「小姐不就那個樣子?時好時壞的,症頭也沒個准……還望霜公子能夠好生調治小姐,讓小姐從此脫離苦海。」
霜曉天聞言不語,逕自向內走去,龍海兒和是英交換了個眼神,也跟著宮女的引導入內,而太監們全留在院門外頭。
碧山院乃朱元璋在位時建造,原為皇家避暑之用,順著山勢蜿蜒而建,巧妙地利用地勢,五步一亭、十步一樓。
眾人順著廊院向裏頭走著,才走不到半盞茶時間,一個宮女跌跌撞撞地慌張跑來,見到是英,連忙半屈著膝說:「是嬤嬤,大事不好了,公主她……」
那宮女焦急攻心,大氣喘不過來,一句話卡在胸口,汗如雨下。
「公主怎麼了?快說!」一聽小姐有事,是英忙問道。
宮女見狀亦想回答,可她愈急愈是說不出口,霜曉天見狀,抽了根銀針便往那宮女額穴紮下,宮女一驚,呼吸卻反而順暢了。
「公主不知怎麼上了屋簷,奴才們勸不下來,正忙得不可開交呢!」宮女速速稟告。
「怎麼可能?那屋少說有二十來尺高哪!」
「奴才就是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呀!」
三人一聽皺眉,只能加快腳步,向六公主居住的通朗閣走去。
還沒走近,便聽到女孩兒歡快嘻笑之聲和宮女們焦頭爛額的阻攔聲。
霜曉天一聽那嬌聲呢噥,不覺眉心更緊了些。
一行人穿過山門,便是一幕奇景映入眼簾。
富麗堂皇的通朗閣上,有一個小小少女,穿銀霞紗裙系著絳紫色肚兜,衣不蔽體,原來穿在身上的月牙色罩衫,勾在飛簷角上,一頭青絲全因蹦蹦跳跳而散開,地面上還有個宮女,捧了滿手的發飾手鐲等物。
少女在僅容旋步的屋脊上揮舞粉臂哼曲作樂,穿著繡鞋的小腳按韻踩步,耳上的墜子、胸前的長生鎖、平安符和裙上的玉佩全擺蕩個不停,不注意間,一塊塊磚瓦啪啦啪啦地掉下來。
下面的宮女又是要勸,又不能躲,有幾位額上已經掛彩,一看到主子看到小鳥飛過伸手欲捕,便覺得項上人頭再也不保,大驚失色。
小小少女老神在在,因著眾人的反應又開心了些。
她的外表面容尚年幼,小小的臉蛋雖看不清面貌,但即使是遠遠看過去,還是潮紅一片。
是英一看不會武功的小姐在屋頂上跳舞作戲,心中暗叫不好,正要使輕功登屋,便聽到一聲嬌喚。
「哎呀!是嬤嬤,?可回來了,本宮好無聊?…哎呀!海兒姊姊也來了呢!」朱煙驕蠻喊道。
龍海兒聞言但笑不語,不是她不緊張朱煙的安危,只是因為有霜曉天在,任是再大的傷也不怕,就算朱煙真受了傷,正好當個教訓,所以她能按兵不動。
而霜曉天則是冷眼觀察著,在旁人未發覺間,眸中隱忍不住透射出一絲精光。
那是一種嗜殺的、嗜血的眸光,比他的表情更加冷酷千百倍。
「小姐,?可別動,嬤嬤這就上去!」不若旁人安心,是英緊張地喊道。
小小少女開心笑著,臉上雖帶著病態的紅潤,但靈動的眼眸流轉之間,一個從未見過的身影勾住了她的眼,使她的眼光再也移不開。
他是誰?
他憑什麼進碧山院?
不過,他長得真是好看呢!雖是文質模樣,但見到她卻不卑不亢,顧盼神飛,若他不要臭著一張臉,肯定很賞心悅目!
朱煙想著想著便坐了下來,一對腳兒或搖或晃,沒有半刻安靜,傲慢地瞅著底下的男人。
「沒事沒事,是嬤嬤真愛操心……喂,那個好看的男人,你是誰呀?給本宮報上名來!」
眾人見朱煙不再動作,方放下懸在口中的心。
霜曉天聞言,眸光一冷,也不答言,倒是龍海兒開口了。
「小煙,我帶了個醫怪來看?,要幫?治玻」
朱煙一聽,紅豔小嘴噘得比天高。「啥啊?海兒姊姊沒說錯吧,又要治病了?哎唷,看了十四年都沒有起色,肯定看不好的啦!本宮病了一輩子,不想再吃藥了!」
這副身子骨已經壞了,填再多靈丹妙藥也不會好轉,明知無用的事,多做無益,更別說被它絆著!她可不是為了吃藥而活的!
況且所有的大夫都說她活不過十五歲,她還有一年能活,不如就讓她隨性地過完此生,開開心心走這一遭。
是英一聽,愁上心頭。小姐久病厭醫,但她打從小姐一落地便開始撫養她,小姐雖是主人,但在心中卻好比是親生女兒,她不可能放棄希望。
「小姐,?別任性了,試試看吧!」
朱煙還是嘟著紅唇,圓睜杏眼滴溜一轉,拍拍裙上灰塵,倏地起身。「他又不是大羅神……哎呀!」
朱煙話還沒說完,蓮鞋踩住了裙角,在眾人尖叫聲中,向前一撲,從屋頂上滾了下來……
眾人嚇得心驚膽戰,啞口無聲,正當此際,有兩抹身影沖了出來,在不容間發的危急時刻,撈住了那小小身子。
沒有預料中的疼痛襲來,反而被溫暖的氣息包圍,朱煙疑惑地張開了眼,正對進龍海兒和是英擔心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們真好,我就知道?們會救我的……」朱煙嬌甜說道。
正當她說話之際,霜曉天慢條斯理地踱了過來,伸出手便扳住朱煙的下巴端詳了起來。
少女生得一張瓜子臉,眉如柳、眼如杏,菱角嘴就算含怒亦若笑著,臉色蒼白泛著病紅,印堂透著紫光,有隱隱的?黑。
可惜了她的俏模樣,就像生似天仙也枉然,她將不久人世,一隻腳已踏進了鬼門關!霜曉天心裏暗暗歎道,表面仍是不動聲色。
朱煙乃是一介公主,除了父皇母妃和偶爾來探望她的表姊龍海兒,人人對她是敬畏有加,向來被人呵護疼愛著,過往的大夫一律隔著帳子用紅線幫她切脈,何曾被人這般無禮打量?心裏有種難明的情緒翻湧,不免有些動怒。
「放肆!你敢碰本宮?」朱煙嬌斥道。
霜曉天聞言,陰惻惻地笑了。
「?並未生玻」霜曉天信誓旦旦地說道。
見醫怪斬釘截鐵地說道,三人俱吃了一驚。
「胡說!本宮身體不適是真,怎會沒有生病?是嬤嬤,?別哭呀!小煙弄痛?了嗎?」
朱煙正要駁斥;卻驚見是英流下淚來,不免伸手幫她擦淚。她對親娘沒有太多感覺,然是英在她心中的地位卻是無人能及。
是英含著淚望著霜曉天。「還望霜公子指點。」
「霜曉天,小煙真的沒病嗎?」龍海兒亦不解問道。
霜曉天又是一笑,指上用力了些,扳過朱煙的臉,看著她蒼白的後頸上有數條極淡的赤線。
朱煙吃疼,怒目而視。「喂!本宮會疼,放開你的手!」霜曉天的手指讓她心裏有點難耐。至於那是什麼,何以讓人難以忍耐,她並不瞭解。
霜曉天並不鬆手,像要看透朱煙的心般看著她。她是狗皇帝心中的寶貝,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年紀輕輕就身中奇毒,這毒沒有解乾淨,殘毒在?的骨血裏生了根,按這情況看來,?已是一個廢人了……但我不懂,這毒從何而來?」霜曉天冷冷問道。
是英聞言,淚流得更快。
海上霸主的龍家和陸上大明皇朝的朱家,有段牽扯不清的過去,十七年前的四角情愛和十三年前的宮闈鬥爭,賠上了小小姐的健康,只怕她不能長大成人。
大小姐龍離火雖身在後宮,但她心系小小姐,知道龍海兒尋到了醫怪,便央龍海兒求霜曉天來為小姐醫治,指望能還她健康。
一個為愛捨棄一切,連親生女兒都無法保護,不配為人母的女人,唯一能為朱煙做到的事,也只有如此。
「霜公子,我想你也瞭解,當年龍家的大小姐,也就是離火大小姐代妹嫁入宮中,占盡朱當家的恩寵,過不了多久便有了身孕,小小姐剛出世,便極得寵愛。
「可是宮中險惡,嬪妃之間更有許多說不出口的醜事,看在生過皇子的後妃眼中,怎容得下小小姐的存在?便偷偷下了毒,後來雖用盡一切方法救回小小姐的命,可那妃子怎麼也不肯供出是下何毒,也不肯交出解方,所以小小姐只能一天拖過一天。
「從沒有大夫能一眼即知小姐曾中過劇毒,全都東拉西扯一堆,又說是血氣不調,又說是心脈不整,十個大夫有十一種看法;今兒個您一看便知,必然能為她延命,對吧?」
是英殷切地問道,霜曉天不語,只顧瞧著朱煙。
朱煙被人直勾勾地盯著,難為情的感覺不停湧現。 怪了!她怎麼被他看著看著,心裏便有點不知所措。
「本宮要你放手……喂!你在摸哪里呀?」
霜曉天突然伸手按在朱煙的心窩上,與其說她因為被人輕薄而訝然,不如說因為他不把她當個女性而忿然。
霜曉天手心傳來不規律的心房顫動,耳邊響起少女的抽氣聲,他無可無不可地在內心估量。
雖然要救她不容易,但並非不可能;況且,他得讓朱煙活著,才能在她身邊等待那一個人的到來。
這是唯一的機會,他等了十五年,就為了這一天而活。
霜曉天陷入自己的回憶,旁人卻望眼欲穿。
「霜曉天,如何?小煙還能活嗎?」龍海兒終於忍不住問道。
「她還有一口氣,死不了,但要治,恐怕要點時間。」霜曉天若有所思地回答。
龍海兒和是英聞言都笑了,唯有朱煙不因此而歡喜,反而氣衝衝地瞪著霜曉天,想要揮開他的手,卻因小手無力,未能完成心中所想。
而霜曉天,則是不帶任何情緒地和朱煙對看著。
龍海兒拾眼看了天色,低下頭心疼地望著朱煙。
這個妹妹是大姑姑唯一的女兒,和她有著切不斷的血緣之親,她長年進出宮廷,就是為了探望姑姑和病弱的她,雖然還想再多聊聊,但有要事在身的她這趟不便久留。
「時候不早了,我得回船上去,霜曉天,你就留在這兒。小煙,我找個機會再來看?。」
龍海兒此話一出,朱煙忘了還被霜曉天盯著,眸光毫不隱藏地暗下。
「?不要走,留在這裏陪小煙嘛!」朱煙雙手拉著龍海兒的長髮,任性地說道。
龍海兒不答,將手上重量託付給是英,然後轉身便走。
朱煙有點難過,但倔強的她不願讓淚留下,直到看不見龍海兒的背影,她才回過神,卻發現霜曉天仍盯著她瞧。
深不見底的眸光,無禮至極地巡視著她的軀體,而那大手還放在她的心窩上!
「你這大膽狂徒,居然還在摸本宮!本宮非要刨了你的雙眼、斬了你的雙手不可!」留不住龍海兒的遷怒,再加上被人恣意觸碰,朱煙怒由心生,放聲喝罵。
她心念一動,揚起手正要刮霜曉天耳光,卻被他一把抓住,用力地握著,五指在她脆弱的皮膚上製造出五條紅痕。
「好痛呀,放手!」
「第一條,不准?生氣,生氣會讓毒悶在心內。」霜曉天冷冷說道。
冰冷的語氣再度淩空而來,朱煙手疼得快要噴淚,從未被粗魯命令過的她,聞言更是動了大氣。
「本宮偏要生氣,你管不著!」
「?這毒反反復覆,我尚摸不出脈象,可?體溫忽高忽低,應該是一下身陷油鍋,一下如臨冰潭,不好過吧?省些力養氣養命吧!若不是龍海兒要我治?,我還懶得救?。」霜曉天詞輕語淺地說道。
「放手呀!是嬤嬤,叫他放手!」
「真是一個沒用的公主,動不動就要別人救?,只會依賴人的無用娃兒!」
「你好膽再說!本宮要拔了你的舌頭!」
「?可以用力罵,我不會把一個黃毛丫頭的渾話放在心裏。」
朱煙呸了一聲。他幹什麼如此不耐煩?他幹什麼這樣討厭地看著她?她不喜歡心裏撲通撲通地跳,她也不喜歡胸口漲得滿滿的感覺!
「就算你說得都對,本宮還是不要你救,哼!」朱煙咆哮道。
霜曉天眸光一凜,倒是被這小姑娘勾起了興趣。「人人都求我救命,唯有?不求?」
「本宮可是六公主,是天子的女兒,連神鬼都要敬我,本宮才不怕死呢!為什麼要拉下臉來求你?」
「當然了,死一點也不可怕,可是,生不如死卻可怕得很,呵!」
「聽你在胡說八道,那才不可怕呢……」
「聽聽,?語氣抖成這般,還說?不害怕?別自欺欺人了!?現在可是又熱又昏?方才?上屋頂,可是想吹風想得失去理智了?信不信我能馬上讓?舒坦?」
「本宮偏不讓你治!你給本宮滾開!」
朱煙年紀雖小,姿態卻高,長年養尊處優,加上無人轄管,眾人都得讓她三分,使她養成天不怕地不怕、心焰亦盛的烈火性子。
偏偏霜曉天不單單不怕她,還不認真對待她,看著他冷冰冰的表情,她就不高興;聽著他傲然施恩的言語,她就心裏有氣!
朱煙正要發作,突地,霜曉天表情變化,再度扳起朱煙的臉,要她看著他。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齒的模樣,讓他心情大好。
很好!就把這種氣魄用在求生本能上。
「任何動物都有求生的欲望,?貴為公主卻不如貓狗……好!我偏偏要救活?!不過,?別期望太高,我不會讓?太好過的!」霜曉天惡狠狠地說。
冰雪從未消融的臉上,首度燃燒著莫名的敵意。
「你敢說本宮不如貓狗?誑言犯上,你該當何罪?」
「真是個沒有教養的公主,動不動就要砍人腦袋,?可要聽清楚,展眼天地間,唯有我能救?一條小命,放尊重些!」
看著兩人針鋒相對、勢如水火,是英不得已只好開口。
唉!一個是她關心的孩子,一個是能救命的神仙,她不要他們傷了和氣。
「小姐,聽是嬤嬤的話,別生氣了,生氣傷身體哪!」是英輕輕說道。
「是嬤嬤,本宮討厭他,見到他就有氣,本宮知道?最疼小煙了,把他趕出碧山院!」
「小姐,先別生氣了,是嬤嬤好心疼。」
朱煙一聽不好再罵,便想窩進是英懷裏撒嬌,來個眼不見為淨,怎料霜曉天驀然伸手將她一拉,抱在懷裏!
除了是英之外,朱煙鮮少讓人碰她,更別說讓人抱在懷裏,好似一個小娃娃,什麼都不會的模樣。
朱煙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掙扎,換來霜曉天冷眸一凜。
「朱煙,我知道?討厭我,可從今天起,我偏要和?寸步不離!不用在我面前擺出公主的款,?不過是個小女孩,還不入我的眼!」霜曉天驕慢不恭地說。
「你敢直呼本宮的名諱?你吃了熊心豹膽了你……」
朱煙話還沒說完,霜曉天一個用力擁緊,不讓她把話說完。
被禁錮在男人的懷裏,而唯一能伸出援手的是英卻不加以阻止,朱煙向來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不曾被如此對待,亦不曾如此委屈,小小臉蛋漲得像豬肝一樣紅。
小女孩的掙扎未果,讓霜曉天十分快意,冷冷說道:
「哼!我不僅要叫?的名,朱煙,我還會看遍?的身子、摸遍?的全身,到時候?會知道,堂堂一個大明公主,在我霜曉天眼中,豬狗不如,不過就是塊會呼吸的肉!」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49:52
第二章
偌大的通朗閣前花園,靜悄悄的,針落可聞。
宮女們全數跪了,而朱煙立目豎眉,只想殺了眼前向天借膽、大模大樣抱著她的霜曉天。
不過是短短時間,兩人便鬧到如此地步,是英站在一旁束手無策,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霜公子,我先幫您安排住處吧!」
朱煙生了大氣,而霜曉天鐵青著一張臉,現下,唯有心平氣和的她來想辦法解決了。
霜曉天思考了一會兒,陰笑了一陣,讓朱煙頭皮發麻,心中隱隱不詳。
「不用了,我就和她一起睡,省去半夜起身照料的麻煩。」霜曉天以一貫平靜的口吻說道。
朱煙一聽,臉色劇變。她就算不是公主,也是個姑娘,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貞節,他怎麼能這樣對待她呢?
若這話傳了出去,她六公主還要不要做人?
「想都別想!本宮才不要和你一起睡呢!本宮是千金之軀,好歹是個姑娘家……」朱煙啐道,說到後來臉色漲紅,不能成句。
「我說過我不把?當公主,也不把?當姑娘,?只是塊肉。」霜曉天簡明有力地說道。
的確,在他眼中,生命沒有價值,唯一的差別僅是能否呼吸。
師父要他行醫濟世,要他忘記前塵往事,可他做不到,所以有救他就治,沒救他亦無妨,甚至送上門來,也端看他心情如何來決定要不要醫。
他人如其名,心冷似寒霜,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
「本宮才不是肉,不准你肉呀肉地說本宮。」
「?是或不是,與我無關。」
「海兒姊姊要你來治本宮,你是她的手下,你不可以這麼說。」
「我雖聽命前來,但並沒有和她交換過盟杯:而且她要我醫?,卻沒有要我把?當人看。」霜曉天說完,臉色更形冷淡。
不知為何被人輕賤至此,朱煙氣倒是消了,怔怔不能言語。
她不明白,初次見面而已,霜曉天為何討厭她?
她知道自己任性,但她也知道自己是受寵的,一張姣好面容,加上多病的可悲身體,被送到碧山院後,無人曾為難她。
說是要保護尊貴的她,但她無疑更像是個被拘禁的公主,而他為什麼要討厭這麼可憐的她呢?
她不想懦弱,不想哭泣,可是卻好難過,不知悲從何來,更難以解決突然來襲的心緒。
即便是偶爾才能見到父皇、母妃,即便是心靈上的孤獨,即便是身體上的痛苦,都從未讓她如此哀傷。
她不許他厭恨她!
「本宮不准你討厭本宮,本宮不准!」朱煙脫口命令道,不知為何而介意,眼眶中開始有不能克制的淚光在打轉。
懷中一個半大不小的姑娘皺著鼻頭、紅著眼眶、嘟著唇兒,高漲的氣焰早已消失無蹤,霜曉天情冷,不想沾這麻煩事兒,信手將朱煙拋還給是英,不待是英接住,男人已背過身去。
朱煙好似被人隨意丟棄,小手緊緊抓著是英的衣衫。她好害怕霜曉天的冷酷無情,她沒有辦法對付他,他什麼都不怕,而她也拿他沒轍。
看著朱煙惶惶的模樣,是英好生心疼,連忙為她穿好衣衫,輕拍著她的背,給她無言的安慰和支持。
朱煙外表雖然驕矜,可骨子裏僅是個小女孩而已,她才十四歲,況且多病多難,難免任性使氣,是英太瞭解她犯病時的痛苦,自然理解。
可霜曉天對待朱煙的方式,就算以陌生人來說都太過冷淡,更遑論他要和她長久相處、為她治病,一開始關係就弄僵了,難保小姐未來不會排斥他。
「霜公子,您……」
是英正要說話,霜曉天卻舉起右手阻止她的發言,表情沒有波瀾。
「是嬤嬤帶路吧!我要知道我將來得睡在哪兒。」霜曉天說道。
他初來乍到,卻比朱煙更有主子的架勢,是英雖有微詞,但有求於人,也只好讓步,僅能走在前面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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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食不知味的晚膳後,朱煙為了逃開霜曉天,只好命人備裕
在碧山院裏,有一處天然溫泉,由於朱煙身體嬌弱禁不得風吹,當年特地暗置管線,將泉水引到通朗閣的大沐池裏,讓她方便洗裕
沐池裏外全由檜木打造,散發天然芬芳,終年不斷的泉水水氣蒸蒙,宮燈的光線折射成七彩眩目的顏色,是一處讓人寬心的休憩之所。
是英見備妥了浴事,便摒退了宮娥們。
朱煙心事重重地立著,任是英脫去她的衣衫。
霧氣之中,十四歲的朱煙,身軀看起來卻像未滿十歲的孩童,長年的病痛折磨,讓她沒有多餘的能量成長為圓潤的女孩兒,而是瘦骨嶙峋、又弱又校
朱煙抬起眼,哀眼汪汪,一副可憐至極的模樣。
「是嬤嬤,小煙的模樣很討人厭嗎?」朱煙緩緩問道。
只有她和是英兩人獨處時,她才能坦誠示弱,不用隱藏自己的心情,不再裝模作樣。
是英聽了,眼淚快要控制不住,為了朱煙的殘缺而心疼著,小心地將她抱進浴池後,慢慢地替她清洗全身。
「小姐,?是生病了,待病痊癒,就會變漂亮了。大小姐是絕世美人,?是她的女兒,自然是個美人胚子。」是英柔柔說道。
朱煙看著自己的手臂,淡淡地搖搖頭。「打有記憶起,我始終弱不禁風,比筷子重一些的東西,我便拿不動,而且,我骨柴模樣好難看……」
此刻,朱煙在是英面前,沒有尊卑之分,只是個愛撒嬌的小女孩。
「所以老天送來一個好大夫呀!」是英試圖鼓勵朱煙。
聞言,朱煙沒由來地開始瑟縮,不是身體感覺寒冷,而是心底一陣惡寒。
「他不喜歡我,霜曉天討厭我,嗚……」朱煙還沒說完,淚珠便從大眼睛裏滑落。
生若無歡,死又何懼?這八個字浮現在朱煙腦海裏。
當每個醫生都宣告她的死期時,她早已對人生不抱希望了,現今好似有一線曙光,但那人卻討厭她。
霜曉天好英竣好超凡,可她卻很醜很醜,排骨般的身體,像畫上的小鬼一樣,要她用這樣的軀殼活下去,不如早死早超脫。
是英歎了一聲。「我也不明白霜公子是怎麼回事,可小姐別想太多,他也許只是一時心裏不爽快,所以口氣沖了些。」
朱煙的淚滴落在泉水裏,兩者化為一體,她的難受卻沒有減輕。
就算泰半時間待在無拘無束的碧山院,但她偶爾還是會回到宮廷,而在後宮中長大的孩子,都有察覺敵我、辨別親疏的本能。
一個人心情不好的確會口不擇言,可霜曉天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經過選擇,傷人威力十足。
她不覺得他是一時口快,她直覺他是真的討厭她。若他討厭她,為何還要待在她身邊?
她不喜歡他的冰冷強勢,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先前吃晚膳之時,她的心裏暗暗打著主意,若是他開口道歉,她馬上海量原諒他。可是霜曉天什麼都沒有表示,只是優雅卻漠然地用膳,用來飲酒的薄唇是那麼漂亮,卻無言無語。
沒有任何善意的表示,只有惡意的忽略,連看她一眼也不肯,好似她是空氣般並不存在。
也許沒有她,霜曉天緊蹙的劍眉才能鬆開一些。
「是嬤嬤,為什麼他那麼討厭我?」朱煙委屈地問。
是英也不明白霜曉天強烈的厭惡之情所為何來,面對這個傳聞能手到春回,能和閻羅講價的男人,她歡喜的同時不免有些提防。
她利用東廠調查過他,知道他醫術師承聖心老僧,打從十五到二十六歲都和聖心老僧居住在長白山天池峰。
聖心老僧仙逝後,他便獨居山中,未曾離山半步,因為冷面無情、殘忍至極,故人稱醫怪。
只是,再往過往追去,線索卻全斷在十五年前。
他今年二十九,正是青壯之年,但十五歲之前的人生,卻被人刻意掩埋了。
連龍海兒也摸不清他,兩年前尋到他之時,他長行包袱早已備妥,說是遵從遺師之預言,要隨她離開長白山。
聖心老僧是一代奇人,懸壺濟世不說,還能預知前塵來生,十五年前出現在他身邊的少年,到底是何來歷,實在引人好奇:更何況,那年正是大明政爭,亦是龍家和朱家糾葛不清之時,難保不會有些淵源。
世人不會知道,其中有著怎樣壯闊的故事……
可姑且不論這些,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小小姐別難過,讓他們不要怒目相向,難得龍少主送了醫怪來,目的是治病,可不是結仇。
「小姐,說實話,嬤嬤也不懂霜公子是怎麼了,可是常言道,以禮相待、禮尚往來、伸手不打笑面人,咱們大氣些,先不要計較早上那些事,好聲好氣和他相處,他總有一天也能體會小姐的好的。」是英開導般地說。
朱煙一聽,小臉抬起,表情有些改變,雖是病容,但眸子光彩流動。
「是嬤嬤說的是真的嗎?我對他好,他就會對我好嗎?」朱煙不無期盼地問。
她很寂寞呀!他如能對她好,她會很開心的。
摸了摸朱煙的小臉蛋,見她不再堅持厭惡,是英開心地笑了。「是呀!小姐,這兒不是宮裏,尋常人家都是投桃報李,必能和諧相處的。」
「是嬤嬤,如果我喜歡他,那他也會喜歡我嗎?」
「那是當然的呀!小姐是個可人兒、好女孩兒,哪有人會不疼愛呢?」
「疼愛?」
「對,就像是嬤嬤疼愛小姐一樣呀!」
「像嬤嬤一樣?」
「那霜公子若有娶妻生子,應會有和小姐差不多大的孩子,身為父執輩,他當然會疼愛小姐呀!」
雖然朱煙心裏並不這麼想,但她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她不知該怎麼表達那詭異的感覺,可也有一種想珍而重之、藏在心中,不想說出口的打算。
霜曉天雖然可怕,但她想要的不是他的疼愛,反而是想獨佔他的目光……
好奇怪,她不明白,心為何跳得這麼快?
是英看朱煙同意地點了頭,有些開心,但看她臉紅如霞,忍不住擔心地問:「水是不是太熱了?小姐的臉好紅。」
朱煙低下頭,水面映出的臉龐果真紅似春桃,她連忙搖搖頭。「小煙覺得還好,可能只有一點點熱吧!」
「也洗得差不多了,是嬤嬤抱小姐起來?」
朱煙點了點頭,任是英動作,心裏打定了主意。
哼,她是不會准許霜曉天繼續討厭她的!
絕對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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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樹梢,良夜已深,通朗閣燈火通明,宮女們為洗浴過後神清氣爽的霜曉天引路。
遵了是嬤嬤的旨意,帶著他穿過前廳,推開金漆五花門,揭了瓔珞珠簾,在富麗堂皇的迷宮裏轉了幾彎,方來至公主寢宮。
雖已是春,但偌大的宮殿裏仍是煨著火盆,宜人暖香漫天蓋地,雕樑畫棟俱是皇家規格,繡著紋章的紅紗縵重重垂落,聚攏了暖氣,有如幻地仙境。
宮女們全立侍在縵外,霜曉天不耐地撫開縵子向內裏走去。
這片紅像沒有盡頭似的,甜香亦糾纏著男人,他面無表情地走著,驀然,眼前一片開闊。
金碧輝煌的殿裏立了無數宮燈,後方唯有一張華麗大床,加上一旁那張蘇式千拼妝台,十分雍容大度。
正被是英梳整青絲、卸了妝飾的素淨朱煙,一對靈巧如在說話的明眸,在鏡中和霜曉天交會。
霜曉天搭著件禦寒的長袍,長髮不羈地披著,醒目而光耀,可是面冷眸更冷,硬是讓溫暖的閣裏降了些溫度。
朱煙肩頭一緊,是英便發覺霜曉天無聲無息地進來了,正要說話,未料霜曉天卻先開口。「出去。」
真放肆的男人!若不是念著他的醫術,依是英的豪俠性子,早將如此無禮之徒給打一頓趕出去了!但為了小姐著想……
是英慈愛地望著站了起來的朱煙那嬌嬌弱弱的模樣,問道:「小姐,真的不需要嬤嬤陪?嗎?」
朱煙鼓起勇氣,點了點頭。
「等本宮傳喚,是嬤嬤再進來吧!」朱煙輕輕說道,語氣裏有些顫抖。
是英聞言,不好再說什麼,退出前和霜曉天錯身而過,瞟了他一眼。
「是某就在帳外,小姐有事叫喚,嬤嬤即刻便到。」說完給霜曉天聽的話,是英頭也不回地走了。
殿裏一個成年男人和一個小小少女面對面立著,空氣中彌漫著極度尷尬的氣氛。朱煙瞄了一眼霜曉天,眼眸便難為情地低了下來,十隻小指絞著。
他今早說了,從今而後,他都要和她一起睡,而且不要旁人打擾……此時要能泰然自若,對從未和人共寢的她來說,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怎能不讓她心中有些煩惱?
霜曉天定定地瞪著朱煙,心情著實紛擾,許久未有的浮動,如翻天大浪,不能平靜。
她穿著淺紫單衣,孱弱地立著,不復高傲,一臉蒼白,唯一有生氣的是她的雙眼和過腰的烏絲。
這樣弱不禁風的小女孩,便是他的至仇?
他銀針一落便能要了她的小命,她連反抗都無能為力,折磨她、淩辱她都只隨他高興。
可要他一個大丈夫去欺負一個殘病弱小,他不屑為之!
四方神佛到底和他開了個什麼樣的玩笑?霜曉天銀牙一咬,不再理會朱煙,將一玉匣放在床頭,肩一抖,牙白袍子便掉至地面。
優美的長指再動,便將一身衣衫盡數解了,除了長褲之外,皆以他為中心散落一地。
男人揚首,伸出右手,要少女上前,彷佛他才是這屋子的主人。
朱煙原本還想吩咐幾句,先給個下馬威,可看到這一幕,腦子中煙花一爆,震得整個人都傻掉了。
看著少女張目結舌,霜曉天俊眸一沉,薄唇嘖了聲,邁步向她走來,停在她的面前,作勢要解她的單衣。
朱煙一驚,忙抓緊了衣襟。「大膽!你、你、你……你要做什麼?」忍不住口吃起來。
霜曉天一聽,又是冷冷一笑,不帶半分感情,動作卻快如流星,將輕盈少女一提,便丟上大床。
大床柔軟萬分,朱煙並未吃疼,她有些暗怒地坐起,床又是一搖,霜曉天已經跟著上來了,也不多言,趁她訝然之際,撕了她的單衣,拋在床下。
朱煙驚得說不出話來,揣著小兜兒忙要逃下床,卻被長臂攔身一抱給拖進被裏。
背後肚兜的繩結因被壓迫,磨得她不適,這時一隻大手繞過她的頸,按在她的心窩上,另一隻手不客氣地扣著她的腰,像禁錮只小動物般。
男人韌如皮革的膚觸,從朱煙光裸的背部傳來,很柔滑、很緊實,卻像拉緊的絲綢,隱隱帶著力量。
一股溫暖濕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耳根子,天呀!他在做什麼?
朱煙大氣快喘不過來,本來靈光的腦子,此時也如核桃糊全化成一片軟泥。
「你、你、你……」朱煙話不能成句,斷成一截一截。
霜曉天冷笑,她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居然還有身為女性的心思?
「夜裏天地之氣不調,陽氣消、陰氣長,?這破敗身子更是無用,又加上心律不整,時快時慢,萬一它忘了跳,?小命便不保;還有,?的體溫也不能自行控制,這樣僅是方便我隨時知道?的狀況,好隨時診治。?以前每次發病,只怕都是在晚上。」霜曉天隨口說道。
她的毒全藏在髓中,陰狠得很,聽是英提起的發病狀況,包含打擺子到昏迷、發燒高熱、寒冷疼痛種種病症,全是挑她何處不足,便從何處爆發:入夜之後三個時辰至陰至寒,她自然擋不祝
可惜,霜曉天難得好心的一番解釋,朱煙半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已經緊張得快要死掉了。
霜曉天的身子好熱好燙,難堪地從她的裸背傳來,還有他的大手溫度,亦透過腰上的布料滲入。
她不敢動,她怕一動,霜曉天的存在便會更深刻地浮現!他怎麼會如此火熱?
由著懷中女娃僵直身體,霜曉天沒有好心到撫慰她的不安。為她續命,不過是為了延長他在此處的時間,醫她、治她,終極目標卻不是為了治好她--只是她現在還不能死罷了。
突地,朱煙沒頭沒腦地說:「我以為你該是又冰又凍的……」
沒有注意到她未稱「本宮」,霜曉天只為她話中之意而覺得輕鄙。「這話可笑,我是活人,自然溫暖。」
這話一出,身前的嬌軀突地放鬆了,軟在他的懷裏,這下,換成男人十分驚訝。
身後沒有回應,想通一點便無往不利,冷靜下來的朱煙驕蠻一笑。
他的冰冷讓她害怕,可他的體溫卻讓她倏地瞭解,他是一個人,而不是鬼神,他身子這麼熱,不可能只有心是冷的。
這個體認,讓她有些放心。
雖然被他抱著很難受,但是,抱都抱了,反抗對他無用,她懶得再反抗,心底也有些不想反抗。
「只要你是活生生的人就好。」朱煙嬌嬌地說道。-
霜曉天聞言未笑,眸光暗下又亮。「在這世上,人才可怕。」
朱煙搖搖頭,人,就算心如蛇蠍,也還是有情的,她總能磨轉他,讓他不要討厭她……
她真是痛恨他討厭她這件事,胸口像卡塊臭石頭一樣悶!
「只要是人便有七情六欲,那全是弱點,都能對付:我總有一天知道如何對付你,讓你把我當個公主、當個姑娘。」朱煙輕輕說道。
霜曉天眉一挑,為了刁蠻娃娃的狂妄發言有些不悅。他沒有想到朱煙這麼說,是因為她對他動情了。
他將手收緊,成功地又感覺到朱煙緊張了幾分,但她旋即又放鬆了,好似在告訴他,她一點也不在意他。
「我不管?要怎麼對付我,我不想理會?,?給我乖乖睡覺,閉上?的嘴,否則我有更多的辦法對付?。」霜曉天威嚇道。
朱煙一聽這話陰冷,也不好駁回,但眼眸閉上前,閃過一絲笑意。
「唉!隨你怎麼說去。」朱煙困聲說道。
她會想到方法的,她定要讓他只看著她!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0:04
第三章
月兒漸漸西垂,夜將盡,一天中最黑暗最寒冷的,便是日未升起的這一刻。
夜梟咕啼,碧山院裏眾人皆在熟睡,連在寢殿外值夜的宮女也在打盹。
在宮燈幽微的光線中,霜曉天突然張開眼眸,敏銳的肌膚傳來不對勁的情況,讓他低頭查看忽然冷去的身子。
寢宮裏火盆日夜不息,還有上好輕暖的麾被,溫暖得讓他薄汗,但懷裏的朱煙由暖至冷寒入冰,不過眨了幾眼時間。
突地,她縮緊了身體,像只受傷的小獸,仍在睡夢之中,但貝牙卻咬住了菱唇,鮮血滴下的同時,也溢出了囈語。
「好凍……小煙好冷……是嬤嬤,小煙好冷好痛……」朱煙虛弱地說道。
霜曉天不言不語,眼神卻凝注了精神。突然聽見紗縵輕搖之聲,抬起了眼眸,原來是英聞聲忙走進來,他以指封唇,要心急的是英不可出聲。
他要等這毒徹底發作!
半盞茶後,霜曉天將顫抖得如秋風中落葉的朱煙翻成趴覆姿勢,撩開她的發絲,小小的背上近頸處,刺目如青蛇模樣的猙獰突起,正向下往她心口竄去!
日時他檢查是隱隱紅線,現在卻是青線,著實古怪至極。
「這毒奇特,當年怎麼救活她的?」霜曉天問道。
是英忙走上前,她日夜服侍朱煙,也是第一回見到藏在她發後之景,大吃一驚,便將往事全盤托出。
「當年有個失寵妃子,不知從哪里弄來了藥,趁來探視,將藥喂給甫周歲的小小姐。待大小姐發現,小小姐已斷了氣,她拿出龍家秘藥九龍起承丸塞進她的嘴裏,小小姐突地喘過一口氣,接著昏迷、高燒、冰冷什麼都來,日夜哭喊了百日,後來人是活了,身子卻殘了。」
霜曉天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毒是極陰寒之毒,九龍起承丸乃至剛至燥之藥,互沖卻沒能消除,白天她雖在火裏,還算好過,夜裏藥性壓不住陰毒,這毒便複又吞蝕她的生命。
「九龍起承丸雖救了她,卻也增加此毒的複雜度,一熱一寒彼此互折互沖,毒性會改變,不過,能和九龍起承丸平起平坐的毒不多,四川唐家的問黃泉、異性生的冷癡笑忘散、苗族殷家的斷魂丹、桃花仙子的七步毒……」
霜曉天還在思索沉吟,手卻自己動了,拿來玉匣一掀,幾排大小不一的銀針閃閃發光。
他撚起針,也不多想,便朝幾處穴脈紮入,穴位被封,那猙獰未再擴散,可卻浮腫了起來。
朱煙猛地打擺子,椎心之痛讓她清醒,一看見霜曉天持針,驚惶的她便轉往是英,無力地想要逃離,卻被男人無情地抓祝
「是嬤嬤救我……小煙好痛……啊呀!啊啊!」
朱煙的話語斷在霜曉天不間斷落下的銀針裏,她不停尖叫著,淒厲得讓人不忍聽聞,響徹整個碧山院。
可是霜曉天並不心軟,繼續將小女孩按在腿上施針,臉色未變,頭也不抬,只知認穴而已。
是英不敢阻止,卻不能不心疼。「霜公子,小姐她很痛苦呀……」
「婦人之仁只會讓她更痛苦而已。」
「那我該怎麼辦?」
「速去準備一只能將她完全浸進去的銀桶,若無銀器,銅器亦可,注滿熱茶湯,在下方加熱,加入三盅煎好的柴胡桂姜湯,還要加入兩劑香蘇散,我要先為她趨寒逼毒!」
是英聽了,忙沖去發落。
朱煙又是疼又是寒,痛苦讓她失去了理智,背後落針讓她瘋狂,張嘴便往霜曉天腿上咬下,牙關鎖死的同時,男人的肌理也破了口,鮮血由原本的緩滲轉為大肆漫流。
霜曉天眼一瞇,卻沒移動半分,放任朱煙死命噬咬,穩定地抽出她身上幾處銀針,改落其他穴位。
「啊啊!嗚哇……」
突地,朱煙口中腥甜,胃中一陣翻湧,全身都在爆炸,她忍不住撐起身子,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黑色血霧,而後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霜曉天緊接住那墜落的瘦小身子,見到她滿臉血污、眉緊眼斂的苦楚模樣,雪封冰凍的心中驀然有一處消融了、崩落了。
他明知不妥,但還是伸出手為她抹去污痕,露出如斯完美卻沒有血色的臉蛋。
在神智不清之際,閉著雙眼的朱煙,有著牙痕的雪白唇瓣嗡動了下,小手伸了出去,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喚道:「娘……爹……小煙好害怕……」
霜曉天聞聲渾身一震,她不是喚是英,也不是喚父皇、母妃,而是喚爹娘。
這細聲叫喚翻開了霜曉天塵封在心中的故往,他也常這麼哭天喊地叫爹娘--
他兒時也是個多病的孩子,爹娘為他請了師父醫治,日夜不休守在床邊,握緊他的手,要他別害怕。
霜曉天眸光千流萬轉,心一橫,放縱自己握住了朱煙的枯乾小手,不能明白胸中的難受。
看遍各種病患,他從未覺得他們可憐,少年那一段悲哀的遭遇,已經讓他冷酷無情了十五年:沒想到今日重又憐憫心動,卻是為了至仇之人!
就當是可憐這個沒爹沒娘在身邊的小孤女,她不過是個孩子,和他兒時一般生著重箔…
「別怕。」霜曉天低聲說道。
正在此時,是英帶著人將銅桶抬了進來,他忙放開了手,改往她的背和膝後伸去。
霜曉天抬抱著朱煙走下床,將僵直的小人兒放進熱桶裏,鼻子以下全浸在藥汁中,吩咐說道;「將那床收拾收拾,要小心那血有毒,別碰到,但要留著,我要驗毒。」
是英見狀忙命人處理,然後走了過來,明眼一望,便掏出了方帕子。「霜公子,你身上也沾到毒血了,還有腿上……」
霜曉天取過帕子幫自己擦拭,在自個腿上紮了針,便又調理起昏迷的朱煙。
不知不覺間天亮了,光線透了進來,也射進霜曉天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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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本宮快吐了。」
吐出一聲咒?,朱煙長長眼睫?了?,一對清明的眸子還像在夢中一樣。
她看見霜曉天正在看書,冷冷的眸子一閃,便摸了摸她的額首,好溫暖、好溫暖的手,輕輕搭在她頭上。
他不像一般人,他實在太過俊美了!真奇特,他的輪廓好深好漂亮,她沒見過有人的五官能這麼誘人……
耳邊有泠泠水音,她低下頭細瞧,她趴在溫泉沐池裏,整個身子枕在霜曉天的胸膛上。
清澈透明的泉水之中,她和他的肌膚重迭在一起,兩人的膚色在水面上的白皙,水面下的卻十分紅潤。
不知為了什麼,在視覺上,有一種情色的、禁忌的感覺傳來。
記憶中,她昨晚好像發病了,可是,她現在身體好輕盈,除了因為水波蕩漾而泛起的昏眩感,她身體沒有不適。
沒有沉重如注了鐵般的四肢,眼前沒有模糊成一片,每一口呼吸也都順暢,嗓子裏沒有讓人作嘔的氣味,太陽穴沒有鼓漲,骨頭和肌理也不疼了,空蕩蕩的胃需要進食;若是真發病了,這些都是絕不可能的情況。
看著一個小女娃迷迷糊糊,還真是有趣!看她一下瞧東、一下看西,好生疑惑的樣子,不復昨夜那要人命的病容,霜曉天忍不住松了口氣。
與其看她痛苦的模樣,他還情願見她驕蠻使性的樣子。
雖然,這些在理智上都是不被准許的感覺,但他選擇忽略心底的責難,因為在心情上,他已管不住自己了。
他從不是那種見到病人得救會自然欣慰的醫者,然而面對朱煙時,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情緒。
「沒有發燒,很好。」霜曉天矜狂地說。
清朗的男性聲音,讓原本昏昏沉沉的朱煙徹底醒來。咦?那不是夢,她昨天是真的發病了!
她倏地在霜曉天身上撐起,感覺身體還有點力氣,而不是半分氣力也無,她開心地笑了。
生平第一次發完病後,她沒有快要死去的感覺,她覺得自己舒爽得很!.
「我病好了,是不是?」朱煙狂喜地問。
看著漂亮娃娃傻乎乎地追問,霜曉天暗暗有些不舍,但還是直白地搖了搖頭。
他只是將人從黑白無常手上拉了回來,可那毒太神秘,日光一出便又躲回她的骨子裏,任他如何扎針都不再有反應。
而床上的汙黑毒血,也全變成鮮紅血液,這詭毒潛伏太久,恐怕起了變化,驗毒成了難上加難。
這些稀世劇毒本來就珍奇,連那擁毒之人都貴重使用,毒性病徵本來就不齊全,她中的毒又藏了起來,若不拔根除去,怕這小女娃還得再受一段時間的苦了。
看她開心的樣子,讓霜曉天也難以再冷漠下去,但他仍佯裝冷淡地說:「暫時保住?的小命而已。」
怎料朱煙一聽,仍綻開一個嬌軟至極的笑臉,比陽光還要燦爛!
「我居然能逃過一回,只要有你,我必能次次死裏逃生!霜曉天,你真是個神醫!」
她早就不抱希望了,根本沒想到能再清醒,特別是昨天奇痛無比,加上針落時的煎熬,她以為她死定了!沒想到她還活著,應該是有希望!
瞧朱煙興奮的模樣,霜曉天也染上了她的快樂,但又想起只要這毒不根除,她還是會為這毒所苦。「這毒還會再發作。」
朱煙聞言眸淡,但瞬間又亮起,滴溜溜地在霜曉天臉上一轉,而後傾身在他頰上啄吻一下。
臉上一陣香暖,卻像電流流過,霜曉天吃了一驚,用力推開朱煙。
小少女摔回水池裏,臉上仍是一副開朗模樣,和兩人初相見時她笑中帶愴的模樣完全相反,她是真誠開懷,不是故作不在乎生命的笑容。
「你會再救我的,霜曉天,只要我有了你,我為什麼要怕發作呢?為什麼要怕死呢?」朱煙有恃無恐地以問作答。
她搖搖頭從水中起身,一個不注意,太過自得意滿,氣力不濟便向後傾,還是霜曉天眼明手快將她給撈住了。
朱煙又給了霜曉天一個贊許的笑臉,霜曉天見她表情有種深深的依賴,一個念頭躍進腦海,心頭一痛,眸光一冷,手便狠心放開,讓小少女又摔回水裏,然後轉過頭,快步離開沐池。
朱煙坐在沐池裏,看著霜曉天的背影發笑。太好了,她不會死了!
她的心裏漲滿感動,霜曉天一定能救活她的,他會給她生命,讓她順利活過十五歲!
真是太棒了!好難想像她還有很多日子可以快活,還能體驗更多不同的事情,更多她歎息著放棄、不去想的事情,她的未來不再是夢。
常人所擁有的平凡未來,她不需要再羡慕,她也能夠擁有了!
更棒的是,救她的人是霜曉天!
她太震驚,太過難以承受,不過短短一天,他的出現便扭轉了她的命運、她的心情。
她不信前世來生,也不信陰司鬼神,但她發自內心的感謝著,在冥冥中安排霜曉天來到她身邊的機緣,無論那是什麼,她都願意跪下膜拜。
「哎呀!霜公子,你怎麼走了?小姐,?醒了!身子覺得如何?」
是英端著湯藥和霜曉天擦身而過,還沒來得及細究他的臉色,便看見朱煙在水池裏精神飽滿的模樣。
從沒見過小姐這麼生氣盎然,激動的眼淚都快噴出了。
朱煙一見是英,用力向前飛撲,是英連忙放下藥接住她的身子,她童真的笑臉,像朵鮮黃色的太陽花。
「是嬤嬤,小煙覺得好好,手腳也有力氣,都不會疼呢!」
「那霜公子真是活神仙降世,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了得,他真是厲害,我從沒如此舒暢,是嬤嬤,我肚子好餓,想喝?熬的老鴨粥,還想吃小登糕。」
「好好好,我這就讓膳房去備,小姐先把這碗藥喝了,霜公子之前交代我去煎的,說能祛寒補身,沒想到小姐這麼早就醒了……哎呀,小姐,這藥燙嘴,?喝慢些……」
朱煙心一開,連平時不肯碰的湯藥也乖乖捧起猛灌,看得是英滿心歡喜,忙在心裏感謝上蒼。
待朱煙喝完,察覺藥湯苦澀難耐,雖皺著眉頭,還是努力強自微笑。
「以後,我都會乖乖喝藥,是嬤嬤,真對不住?,忍受了我那麼多半死不活的醜樣。」朱煙發誓般地說道。
此時的朱煙湧起強悍的求生意志,她不想死,她想要活下去,這副破敗的身子將有起色,她活著有好多事可以做,但她意外發現,她最想和霜曉天在一起!
朱煙的笑始終掛在臉上,望著霜曉天消失的方向,她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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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抓了件宮女們備的衫袍系上,霜曉天冷面如常,但腳下停不住的步伐卻像在逃命似的。
直到走到花園中,清朗閣已完全被人造山水擋住,他才倚著柳樹,頑長的身子滑落在地,總是冰冷的眼神像燃燒般望著天空。
朱煙的笑臉,就像高掛的太陽,是那麼熱切,彷佛他生命所需,一旦沒有那光,世界便陷入黑暗,完全毀滅。
可是,排山倒海的陰暗記憶,卻一幕幕衝擊著他的神智。
很小的時候,他總帶著並托著腮,坐在校練台的毛楊上,在熱辣的陽光下看著校場裏的士兵試練比劃,幾個年青的男子練完功,放聲笑著跑來,將他抱起丟上天去,他開心得大笑,叫著大哥、二哥、三哥……
然後,師父首度來到將府,慈祥地看著年幼的他,要爹娘舍他出家;在家裏的人大驚失色之下,師父不語離去……
家裏的男人們精通百般武藝,鐵皮剛骨墨衣裳,只有他一個白瓷娃娃,穿上一身黑衣,說什麼都不搭調;可大夥抱著哭泣的他,要他別擔心,將來長大了,也會變成像他們一般強壯……
而後他幾乎病重不治,師父二度到來,他不再要爹娘讓他剃度,說了幾句話後,便悉心幫他醫治……
三年後,他恢復健康,可惜他筋骨不強,不是習武的料子,爹爹送他到浙江大儒--方孝儒長子方中憲所興的學校裏讀書……
沒人料到,身為武將之後的他,居然會讀出興趣,一連參加了童試、鄉試、會試、殿試,過關斬將、氣勢如虹……
兵部尚書陽家的四公子,以十五歲年少,在金鑾殿試中取中了榜眼,授翰林院編修,世人稱作神童:同時,燕王朱棣以清君側之名興兵,花了兩年時間攻到應天府,另一支軍隊攻擊北方,守著山東的爹爹,哥哥們,敗戰之訊傳來
十五年前,京城城破之日,師父第三次出現在他面前,拿著爹爹的斷劍、娘親的碎玉佩、哥哥們的墨發帶,要他依親人遺命,盡速跟著他離開。在往長白山的路上,他聽見陽家被滿門抄斬……
知道爹爹忠心不願投降,被投進油鍋而死,全族也被減絕,只有他大難不死,從那天起,他便隱姓埋名,以「霜曉天」之名活了下來。他的新名意謂全家冤仇未雪,正如滿天冰霜……
他忘了儒學經文,全心學習醫術,他學得極快,極好,如有神助,師父卻為了他的天賦歎息……
他明白師父要他忘記仇恨,要他行醫濟世,渡眾人苦難,可他真的忘不掉;師父也歎自己放不下他,這個執念過深的徒兒,是他前世欠的,他今生得引領他……
而後十來年過去,師父也死了,臨終前,師父慈祥地看著他,要他答應他最後的要求,他應了……
在長白山上又待了兩年,兩個少女帶著兩具半死不活的傷者來找他,他知道其中一個少女就是師父遺命中的龍海兒,他跟著她下山,只因為師父交代,她會引導他,到他的命運之處……
在龍家船隊和瀧港又待了兩年,龍海兒要他到這碧山院,他終於明白師父臨終的遺言究竟是什麼意義。
師父撫著白眉,和氣地說要他早些放下仇恨,否則,當命運到臨之時,他會痛苦不堪,亦會讓他命定之人如置煉獄。
師父說,每一個人來到這世上,都為了不同的目的,每一個人在選擇是否出世之前,老天爺會告訴他,將來會有什麼樣的未來,若他心甘情願,才會來到這世上。
而他在下世前,已選了他將為命定之人而活,一步一步走向她,這種種歷練,都是註定好的。
他當時冷冷一笑,不認為他還能更痛苦,也不在乎他人的痛苦,當時的他,沒想到自己最後會來到皇家行宮,遇上六公主朱煙。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是至仇之親生女兒,和他該誓不兩立!可他的心卻亂了……
的確如師父所說,師父預見了他停滯的情感又再度被啟動了,看見她嬌笑之時,他突然有種難以遏抑的感覺。
當她眸光蕩彩,天真地啄吻他臉頰時,他的心室不安顫動,像是嚴重的心疾一樣。
天哪!他昨天還想殺了她,今天居然已經忘記殺意了!
當意識到朱煙是師父口中的人兒之時,他狼狽地逃開了,但人逃到這裏,心卻懸在她身上。
心情起伏沒有道理可循,情緒來得既強且快,他被感情的泥流卷住,為了這種巨大的改變而進退維谷。
師父的預言從未出錯,他也敏感地感應到,未來他必會被她牽著走,將會因為她而改變得不像霜曉天。
他一定要是霜曉天,因為他抄家之仇未報,他生命中密切相關的五百多條人命全部消失,他的過去也被抹殺,所以她是大明公主一事,他不可能視而不見!
但未能警覺,卻已發生;明知此山有惡虎,他不該向虎山行,可他該怎麼辦呢?
師父說他們的終局是天機,而凡人不該知道天機;他現在饑渴地想問清楚,因為他好困惑、好矛盾。
為何是身為公主的朱煙?為何上一代結下了天大的仇恨?
太多的為何沒有答案,起因於他選擇了這麼可怕的命運下世。
該怎麼面對如此不堪的情境?怨慰的同時,他清楚自己無法再淡然處世,他的心開始跳動。
只因為她的笑正如太陽,普照全世界,無所不在,而他--
無處可逃。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0:19
第四章
轉眼間,一個半月過去了。
春天宣告結束,夏季展現無邊風情,也將氣溫一舉往上升,永樂十五年的夏例常開始,卻異常炎熱。
像從春天一路加溫一樣,過了穀雨,還未立夏,相思樹便開滿了黃色的小花,整個碧山院裏花香漫野。
園子裏的櫻桃雖因酷熱而減產,卻有大量鮮甜的桑椹可直接採食,為了幫公主補血益氣,全被霜曉天吩咐給采了下來,作糕、制餅、釀酒、醃成蜜餞,備了一整年的量。
等到了芒種,今年的梅雨卻不豐沛,熱得讓人難耐,連碧山院這避暑行宮也一樣燠熱。
過了大節,公主雖又發作了幾次,但不添病,反倒有起色,行宮裏的人們都在心裏感激那神仙大夫。
如同往常,天方灰濛濛亮,翠鳥初啼,眠蟬剛鳴,朱煙的嬌喚聲便又響遍碧山院裏裏外外。
「曉天,你在哪里?」
「我要生氣囉!快出來,曉天!」
「曉天、曉天!我在問話耶,回話呀!」
只見一個披著紫色紗衫的小少女,揉著惺忪雙眼,尚未妝飾,散著烏亮青絲、蹬著小睡鞋,「咚咚咚」元氣地四處奔跑著。
後方跟著的一串宮女早習慣了,捧著櫛沐銀盆、手巾靶鏡、香膏皂子、紫姜醒神湯,和公主頭面衣裙等物,跟著主子一起跑。
沒法子,霜大夫每天日頭未升,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起身,以采藥為名離殿,她們哪攔得住他?等公主起身,見應睡在身旁的男子又不見了,必是著急尋找。
待找著人,那霜大夫肯定一心只顧采藥,公主說什麼也不會先回通朗閣梳洗,她們只好帶著各色工具,為在一旁靜靜等待的公主梳頭洗臉、著裝佩戴。
十天中有個八天,連早膳都是是英帶著人從膳房抬過來,讓兩人在後山用膳。
公主在行宮裏寂寞慣了,又加上霜大夫是華陀再世,讓公主漸漸恢復體力,所以公主自然而然依賴著他,成天偎在救命恩人身邊。
六公主任性妄為,而霜大夫性情乖張古怪,雖然男女之防不能大意,但是宮中三天兩頭傳來皇上聖旨或離皇妃懿旨,准他任意行走,也不必遵從皇家規範,只以妥善醫治公主身子為最要緊,其他什麼都不用顧慮。
而他確實讓公主發作的頻率降低了,六公主天生肖母,仙人一樣的俏臉紅潤,雖然時間尚短,還不太明顯,但原本枯柴般的身子卻稍稍豐腴了些。
兩盞茶後,朱煙喘吁吁地在後山一處林蔭裏,尋到了正低頭拔不知名藥材的霜曉天。
一身極襯的立領白袍,隨性以玉環束發,陽光穿過了樹葉,像金粉一樣敷在霜曉天的冠玉面容上,整個人閃閃亮亮,好生讓人看迷了眼。
近來,一看不見他,她心裏就急;待看到了他,她心裏就歡喜。
朱煙粉雕玉琢的小臉揚起紼豔的笑容,原本嗔怒的心火也平了。
知道他正專心凝神,不想擾他,她款款落坐在宮女們抬來的紫檀荷花椅上,任人在她身上動作,一對杏眼寸步不離地瞅著他,有些驕、有些霸道,還多了分媚。
少女的心思亦有點亂、有點迷茫,還多了種甜。
哎呀!她不想又弄丟他了。
待著裝完畢,霜曉天也正好昂首站起,朱煙跳了起來,踱到他的身邊,繞著他轉呀轉,立起眉眼佯怒,小小手指用力戳在男人胸膛上,不准對方忽視的恐嚇意味濃厚。
「霜曉天!你又偷偷跑出來了,我昨兒個說的話,你都忘了嗎?」朱煙故意問道。
霜曉天瞥了她一眼,便繼續走著,小少女只好跟在他身旁。
「喂,我是個公主耶!你不能老不把我當一回事!你說說,今天我有沒有好看一些?不准你再把我當塊肉而已囉!」朱煙嗔道。
耳邊吱吱喳喳的,從朱煙單方面講和之後,霜曉天幾乎沒有片刻寧靜,小少女天真屬漫、口無遮攔,可他不覺得惱。
一點也不覺得惱,所以才更讓他煩心,讓他有很深的罪惡感。
連要繼續恨朱煙都後繼無力,她身上有一種魔力,讓人內心柔軟,雙眼離不開她,心底翻湧著狂亂的、暴烈的情感。
他的心情很複雜,所以他索性成天避著她,沒想到她卻不放過他,連醞釀恨意的時間也不給他。
見霜曉天維持一貫的淡漠,朱煙突地勾住他的手臂,不顧穿著宮造金絲繡花蓮鞋,腳後跟直接卡在泥土裏,以行動制止了他的移動。
男人受到牽制回頭,劍眉一緊、眸光一凜,再度被逼著開口,「這是在做什麼?」
見男人終於投降回應,朱煙咬著菱唇一笑,眼神裏好是傲慢,半晌方啟聲,卻是不答反問:「你忘了和我說什麼?」
霜曉天眉頭皺得更緊,他弄不懂這六公主,日日夜夜纏著他,好似無賴又像磨人精,唯一清楚的是,從他第一回救了她之後,她便十分友好。
鮮豔美麗的笑容,毫不吝惜地在他面前綻放,像強烈的陽光射進他的心中,讓他昏眩,幾乎站不穩身子。
「我?」
「對呀!就是你,不是你還會有誰?霜曉天,你忘了一大早起來要和我說什麼?」
「我不是太監宮娥,不需要向?請安問好。」
「你幹什麼口氣這麼差,還瞪我呢!我也沒有要你問安呀……算了,我大方點,霜曉天,我的早安呢?」
「……」
「喂!別人和你打招呼,你怎麼可以裝沒聽到?不准你走!」
「……」
「我說不準走嘛!不要仗著一身蠻力,我拉不動你……你不要走!」
「?省些氣力養命。」
「我不管!你和我說早安,我就收手……我快拉不動了啦!我說不準你走……」
「?拉得動就拉吧!」
「霜曉天,你欺人太甚……」
「是?太自不量力,早晚傷了筋骨,放手!別逞強。」
「我……才沒有……逞強呢!呼呵……呼……停下來嘛!」
「這藥采下來要趕快處理,我沒空陪?玩要。」
「藥讓人呈上來就好……你又不必自己采……呼呼……」
「霜某人習慣自行撿選處理。」
在平緩的山坡上,霜曉天冷著臉,一個勁地走著,身後拖著個小少女,一路拌嘴個不停,狀似感情不好,實則十分親密。
尾隨的宮女們忍不住,齊掩著嘴微笑。
朱煙拉著拉著,氣力不足,正要鬆手,卻又心有不甘。他老欺負人,她偏要他看著她!
「你很不講理耶!」朱煙口不擇言地喊。
聞言,霜曉天的身形步伐頓時停下,徐徐回過頭,眼神含著星火。好一個含血噴人、做賊喊抓賊、架詞誣控的嗆姑娘!
被別人這麼說他還不惱,被這個不講理、世上第一蠻橫的朱煙胡說,他真惱!
朱煙一看,給了個讓人想砍死她的任性表情,偏又美得不可方物。
「你總算看著我了,真好,呵呵!」朱煙甜甜笑道。
雖知中了她的計,但霜曉天壓不下這口氣。
「霜某人不講理?這話有失公道!」霜曉天冷冷說道,語尾不自覺地上揚。
哎呀呀,又惹霜曉天生氣了……管他的!他正看著她呢!真好!
「公道?本宮說的話就是公道呀!」朱煙千嬌百媚地說。
霜曉天為之語塞,一拂袖便邁步,朱煙笑嘻嘻地又追了上來。
「哎呀!有人氣度真小,知道自己站不住理,掉頭就走呢!」
「……」
「霜曉天,你真的生氣啦?」
「不敢。」
「別生氣嘛!好大夫、好曉天,我一大早醒來沒有看到你,很擔心你會出事耶!」
「這碧山院銅牆鐵壁,何事之有?」
「天有不測風雲耶!所以你明天別偷偷起身,等我嘛!我要看著你才覺得心安。」
「霜某人謝過公主垂青。」
「咦?你剛喚我為公主了!我不是肉了,對不對?」
「……」
「喂,你又不講話,你可不能出爾反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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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吵吵鬧鬧,度院穿花,回到了通朗閣。
偏殿的小花廳裏,是英正在看人擺膳,聽聞那聲,命人將兩人請過來用早膳。
不多久時間,只見霜曉天優雅地走了進來,手上正掛著她心心念念的小姐。
減省了公主級的例膳,是英準備的都是朱煙愛吃的東西,滿桌子精巧的小點、小盤堆了各色清淡菜肴,還有補血黑糯米粥。
「小姐、霜公子,你們總算回來了,肯定是餓了,趕快坐下來用早膳吧!」是英殷殷勸道。
霜曉天正要謝坐,卻被朱煙拉著直接坐下,小少女笑看了是英一眼,哇哇叫道:「嬤嬤也坐呀,我好餓唷!」
朱煙雖然身在皇宮,可打小被是英養大,多少有點龍家人大度作風,看這碧山院並非規矩嚴明而有些自由奔放,便可以知道。
是英也未多言地坐下了,為朱煙添了粥,看著霜曉天只撿素菜,眼中有道精光一閃而過。「霜公子,看您的五官不若漢人,應是色目人吧?老身為您備回民飲食可好?」
霜曉天沒有回答,仍是靜靜地用膳,內心卻突地一跳。
他的母系血脈是漢族,他也不像哥哥們粗獷,沒想到是英居然一直在留意他,還發現他的外族血統。這婦人外樸內深,不可不防!
朱煙一聽,被勾起了興趣。「色目人?難怪你生得這樣好,一點也不像漢人,我聽海兒姊姊說過,你們吃的肉要經過可蘭經文持頌,對不對?」
見霜曉天眸色低垂不語,是英倒也沒有再追間。罷了!他有難言之隱也就算了,見他沒有加害小姐之心,她不如就張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見對桌兩人齊都靜默,朱煙好似也明瞭了些什麼,眼睛滴溜溜地在他們身上流轉。哎呀呀,霜曉天的過去恐怕很複雜呢!見是嬤嬤特意刺探,讓她突然警敏了起來。
霜曉天是個神秘的人,他從不提自己的事,可一言一行之間不脫禮出大家的款數,在江湖傳聞中,聖心老僧是個神人,他能成為他的唯一弟子,必然有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以這種種跡象看來,他絕非一般凡夫俗子,但他閉口不提自己,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好奇心像細藤,纏繞勒住了朱煙的心。
「藥湯煎好了嗎?」突地,霜曉天問道。
這一問嚇忘了正在朱煙腦中轉的事情,她急急放下碗,小嘴瞬間閉緊了。
「好了,煨在暖盆裏。」是英答道。
今兒個的藥他另加了一味,有點不放心,霜曉天又開口。「是嬤嬤,可有記得加二分的黃柏?」
「加了、加了,沒敢忘記霜公子的吩咐。」
黃柏?她沒聽錯吧?她不敢說她久病成良醫,可吃了十多年的藥,她可是知道黃柏和黃蓮並稱二黃,都是苦的!
朱煙忙是搖頭抗議,可是英無視,霜曉天也裝沒看到。
「餐後讓朱煙喝下。放心,今兒個的藥是甘的。」霜曉天淡淡說道。
前頭那句話對是英,後頭那句對朱煙,意思便是要是英逼朱煙喝藥,他不負責這燙手山芋。
朱煙一聽,皺緊了細眉。「我可以原諒你直呼我名字……但你都說藥是甘的,可喝下去全是苦的,我不想喝……」
「良藥苦口。」
「良不良我才不管,成天喝很痛苦耶!」
「小姐,?不是說過,?會乖乖喝藥嗎?」
「是有說過啦……可我能不能放一天假呀?」
「不准,這藥不可以斷,?的毒……」
「好啦!霜曉天你別念了,我聽了一萬遍,耳朵都要長蘑了。」
朱煙說完,無奈地又捧起碗,瞟了霜曉天一眼,正好迎上他直勾勾的眸光,胸口一陣暖流流過,但臉還是縮成一團,像個白胖胖的小包子。
唉!還是乖乖的喝,不管是再難喝的藥,都認命吧!
見朱煙不再掙扎,霜曉天的心突地開了些。
看她委屈的模樣好生可憐,他也知道藥不好吃,但得先紆解起承丸的功效,好讓那毒性單純些……
「喝完藥可以喝點桑椹釀甜口,順便降降體內起承丸的燥熱。」霜曉天脫口說道。
朱煙一聽,又噘了下嘴,方才笑開了臉。
內心卻忍不住想到,又苦又甜,正符合她心情的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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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起雲流,日落月升,碧山院被夜色所包圍。
入了夜後守衛交班,院門落鎖,封閉所有對外的門戶。唯一有亮光之處,便是通朗閣內,無處不點著燈,好似白畫。
待殿宮內眾人退出之後,朱煙深吸口氣,望著眠床上卷著醫書閱覽的清爽男子,輕咳了一聲。
霜曉天聞聲抬眸,見是英和宮女都出去了,而朱煙站在妝台前,媚眸勾瞪著他,他脫去外衣,同時也伸出手。
朱煙嘀咕了聲,褪下單衣罩衫,只著貼身衣物,緩緩走到床前,不過十來步路,舉步維艱,小臉更是飛紅。
看著男人的自然模樣,小少女心中暗恨。
真不曉得霜曉天是真不在意,還是她太沒有姑娘味道,她明明難為情地好比妃子來侍寢,他卻臉不紅氣不喘,太讓人不甘心了!
她好不甘心,不甘心得快要吐血,偏又無法治他。
不知少女心思怎動,男人眸子意外?了。
今天是第四十九夜,若無意外,起承丸的功效在他的針藥並施下,應該被解除得差不多了,今夜那毒沒了箝制,應會完全發作。
得小心些,若錯過了,朱煙的痛苦將無止無盡,或是更糟,她的小命將不保……那小少女還在磨蹭些什麼?
「快點上來,夜深了。」霜曉天定定說道。
朱煙氣結,幽幽在床邊坐下,賭氣不肯上床,說時遲那時快,一對堅韌臂膀伸來,將她拉入被中。
雖是暑夏,可她身子不好,床上撤了麾被,卻還備著一床涼紗被。
小少女「呀」了一聲,臉兒熱燙燙的。
男人夜夜擁她入懷,可她還是不能冷靜以對,她垂著眸子,眺著遠處一盞宮燈,有只飛蛾撲入火中,瞬間燃燒殆荊
殘忍,可是很淒美。
背部傳來熾熱的溫度,還有霜曉天的心跳聲,朱煙震耳欲聾,心神俱迷,不能言語……
久久,才柔柔說道:「你來了四十九天了。」
霜曉天一聽,更抱緊了些。手上的小少女並不知自己命在旦夕,他不想讓她憂愁,心中有一處心疼至極,只想為了她隱藏一切。
他不要這小人兒走上黃泉路,她好弱、好小,彷佛他一不注意轉過身,她就會不告而別,變成銀河星子。
「沒想到已經這麼久了。」霜曉天隨口說道。
朱煙嬌嬌一笑。四十九天的確很久,沒有大夫能在她身邊待超過一個月,對她的怪病,他們總是束手無策。
所以,他也是第一個在她身邊這麼久的男子。
能見父皇的日子有限,加起來,或許沒有霜曉天多。她好希望能再多活一段時間,白天站在他的身邊,夜晚偎在他的懷裏,她的心情便好平靜安寧。
不是沒有恐懼,但她不需要害怕。
所有的大夫都告訴她,決計活不過及笄之年,今年臘月月底,她便要滿十五歲了。
是嬤嬤告訴她,她娘生完她,一張開眼,空氣中全是水蒸氣,所以為她命名「煙」字;卻沒想到,她的生命也如輕煙,風一吹就散……
「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十五?」朱煙笑問,語音中充滿濃濃歎息。
霜曉天揣緊胸前小小的身子,憐惜和疼寵的心情溢滿胸懷,有種從未有過的雄心壯志。
也許是害怕她要不見了,他有種急切想要留住當下的感覺,如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突然,心思清明地浮現師父口中的天機--原來,就是他已戀上這小小姑娘了!
正好,他不會讓她死的!
「我要?活,沒人能要?死,開個歲數,我保?看到那年春花、夏雨、秋月、冬雪。」霜曉天輕輕說道。
朱煙聞言不禁笑了。「這四美彼此辜負,春花秋月相見難,夏雨冬雪無日逢哪!」
她頓了下,抱緊胸前雙臂,「可你呢?你會活到什麼時候?」
她不想獨自面對世間華景,不用多想像,她就知道自己沒興趣,沒有霜曉天的世界,不會有多美好足供獨活。
「我不知道。」
「呵呵,好一個醫怪,居然拿不穩自個兒的死期。」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可你可以斷我生死耶!夠了不起了。」
「那等?病好,我教?醫術,換?醫治我。」
「這也不壞,依本公主的聰慧,肯定不要一年半載,我就比你這醫怪了得,到時候,你再告訴我,你想活到什麼時候好了。」
「?太張狂。」
「人不輕狂枉少年,況且我才十四,連姑娘的花樣年華都還沒到呢!」
「笑話,若?活不到那時候,我枉稱醫怪。」
「霜曉天,你更張狂呢!呵呵,不怕告訴你,也不是我說大話,等我長大,一定會是個大美人的,算你幸運,能親見我的容顏。」
「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
「耶?你剛說我是姑娘了!你再說一遍!」
「……」
「喂!你怎麼可以不認帳?」
「……」
「你很壞!」
「不准生氣,睡吧!夜深了。」
「哼!明天有的是機會逼你承認……我好困,明早你別先起身了,等我一起起身好不好……」
霜曉天低頭一望,懷中的小姑娘一邊埋怨一邊沉入夢鄉,蜷成一團的小小身子信任地窩在他手臂上,一把青絲和他的發絲纏纏繞繞。
男人的眸光不若往常,清澈而明亮,沒有半分睡意。
夜還很長,他今晚要和生死判官決生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2:26
第五章
許是睡前的湯藥里加了點蒙汗藥,朱煙長睫一斂,便完全失去了知覺和意識。
待她徹底睡著後,霜曉天坐直身體,披了件衣裳,將小少女輕輕放平。
是英聽殿裏沒了對話聲,便帶宮娥進來,一路抬著預備好的藥材、湯浴等物,件件不缺。
婦人走到床邊,明亮燈光下,朱煙呼吸平順,紅潤的臉蛋像顆小蘋果。
「霜公子,今兒個,那毒會大發作?」是英耽愁地問道。
霜曉天切完右手脈象,換切左手,微一頷首。「她的血脈裏有一股污濁的惡氣蠢蠢欲動,挨不到明天天亮。」
語畢,他以眼色示意,瀟灑地背過身,是英走上前來,解下朱煙全身衣物,然後在她赤裸如嬰兒的身軀上覆了一方半透明蟬翼紗。
霜曉天看著殿內事物,專注聽著她的呼吸聲。「接下來,便是等了。」
「有勞霜公子了。」
「是嬤嬤,?可以先去休息。」
「老身不累,待在這兒聽您吩咐。」
無止盡的等待,是讓人疲乏的,但已知隨時會開始的毒發,讓霜曉天嚴陣以待。
他輕輕撥開她的細細額發,她有出塵的美貌、聰靈的腦子,刁蠻而又任性,無所不為,卻不讓人討厭,她的至情至性,很吸引人,讓人動容。
特別是對他這冷情冷欲之人,她如入無防之境,擾動了他凍封的心湖,掀起了波濤巨浪。
一切都不重要,唯有她要緊。
他從來不曾後悔,只因他從不做會後悔之事,但若眼睜睜看她死去,他會後悔終生。
這世上若失去朱煙這個人,大千世界便沒了顏色。
今夜,這第四十九夜,他不看她的身分,忘記她的血脈,不想她姓何名何,亦不問她是誰。
她是他要守住之人,她的身由他來補,她的命由他來續,她的魂由他來喚,除非他死,無人能從他手上搶走她!
他今夜不是霜曉天,他只為保護她而活!
原諒他這一次私心,他現下只能為她而活,他什麼都不想,前塵往事全都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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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流金沙,星夜涼如水,黑夜慢慢轉動,世界進入夢鄉,冥冥夜色之中,陰暗之物正要醒來!
通朗閣上上下下都醒著,宮女們異常忙碌,生怕臨時有什麼需要會準備不及,於是想破了腦袋盡人事。
一絲夜風避過眾人耳目,晃晃蕩蕩,不知打何處鑽入密封的寢殿,飄過了宮廊,溜進層層紅紗縵,突然朝朱煙面上撲去。
朱煙身子一經風吹,驀然冷卻,她瞇緊雙眼,小臉冷汗涔涔,皺成一團,骨髓裏有種猛然苦楚蔓延開來。
爆炸一樣的疼痛充塞她的四肢百骸,她破碎的申吟聲溢出唇瓣,冰鋒如椎鑿著心臟和手腳指尖末梢。
「曉天,我好疼、好冷……」
霜曉天靜靜看著,眼光沒有半刻移開,心裏著急卻得捺住,不得不讓她受一回痛苦的異常憤怒,讓他眼神晶燦。
因著小少女的申吟,男人的唇瓣亦滲出血絲。
突然,朱煙睜開雙眼尖叫著:「啊啊啊啊!曉天救我!我好痛,我受不了了!」
那淒厲咆哮響徹雲霄,霜曉天握緊朱煙的手,怕她痛苦至極,會自殘身體以求解脫。「是嬤嬤,來壓住她,別讓她咬到舌。」
是英聞言連忙上床,霜曉天便退下,強逼自己冷眼觀察她每一分每一寸的變化,但朱煙可憐的眼眸,讓他的心痛到快裂開了。
朱煙在床上不住地扭動,疼痛讓她瘋狂,可蠻力撼動不了練家子的是英,是英心疼得緊,手下卻不留情面,
「好痛……嬤嬤,我好痛!」
「痛呀!痛啊!打暈我吧!」
「曉天,你殺了我!我好痛!」
朱煙放聲大吼,嗓子都破了,霜曉天還是站在床邊不言不語,將一切收入眼底。她痛,他也沒好過半分。
她美麗的臉蛋上分不清是汗是淚,嬌呼笑喊的嘴吐出的全是沙啞求饒,膚色一下蒼白一下潮紅,翻了幾次白眼,又因為痛苦而清醒,無邊無際的苦難折磨是她從未經歷過的。
兇暴之毒沒有壓制,肆無忌憚地發作著,像惡鬼般撕裂著她的身子,摧毀她的寸寸經脈,她正朝著阿鼻地獄走去。
「壓緊她!」
「霜公子……」
「我命?壓緊她。」
「嗚……小姐,?要撐住呀!是嬤嬤求求?,別讓嬤嬤白髮人送黑髮人……」
申吟聲由強到弱不過一盞茶,在場的三人卻不知過了幾世。
不多久,朱煙完全崩潰了,瞳仁渙散,粉唇張開亦吸不到新鮮空氣,小巧的鼻頭無助嗡動,手腳脫力攤開,汗如漿出,淚全是血,染紅了床帳,豔紅而刺目的腥甜味道聞之作嘔。
是英聽著、看著,難受到了頂點,淚流滿面地鬆開手,求助地望著霜曉天。
霜曉天還是眼睜睜看著,為了不讓握拳的指甲插進血肉裏,他已耗盡全部力氣,唇上血滴正答答然落著。
「冷靜些,陽青,你要忍住,你還得撚針。」
霜曉天忘情呢喃著,這話不知說給誰聽,但聞者心酸。
軟在床上的朱煙已經看不清東西、聽不見言語,更無法思考,可她知道她要死了。
「曉天,我要死了……請不要忘了我……我想活到你死那瞬間……真的……你問我時,我只能那麼想……求求你……別忘……」
少女低啞的聲音飄散在空氣聞,漸次消失了。
朱煙的身子慢慢冰冷僵硬,是英掩嘴悲慟到哭不出聲音,霜曉天卻快步走了過去,抱起她僵直的身子,看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
正當此際,無數猙獰的青色線條突地佔據了她的全身,下一瞬間全化為黑紫色,一個如玉人兒變成紫黑人偶!
霜曉天驚心,眸光一凜。「這是殷族秘毒,至毒玄蛛提煉出的斷魂丹!」
他一說完,無數銀針已落至朱煙大穴之上,她倏地喘了一口大氣,開始一口一口吐著黑血。
「將玉匣拿來!」霜曉天邊扎針邊喊道。
是英忙捧過玉匣,男人分神用一隻銀針插入一處雕花秘眼,雙眸便又回到朱煙身上,繼續施針。
玉匣經過奇人設計,喀地一聲自動彈出另一小盒,是英急忙打開,那裏有幾隻各色玉瓶。
「將白玉瓶裏的東西倒出一粒給我。」霜曉天說道。
是英七手八腳倒出一紫玉小丸,忙遞給男人。
霜曉天拿來了水,先灌了朱煙幾口,但她已無法吞咽,水全流出她的唇,他眸光凜然地抱起她的身子,和她失去焦距的雙眼對望。
「這真是命運!朱煙,?聽見了,這真是命,我不准?死!」
話一落,霜曉天含了大量的清水,自己咬了藥,以口渡藥,硬灌進朱煙的口中,又在她胸穴上落針,硬是撐開了她的食道!
失去意識的朱煙不知是聽見霜曉天的焦急話語,或是迴光返照,抓緊了霜曉天的衣襬,而後下顎一卡,將紫丸和水全咽下了。
感激上蒼啊!霜曉天見狀,情不自禁地亦回握了那手,他一揚眸,正對上是英欣喜若狂的眸子。
「快!飛書通知龍海兒,我要殷小玄那天魔星手上斷魂丹的三十九顆解藥!」霜曉天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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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本宮頭好痛……好想吐……」
朱煙好似張開眼,但眼前一片墨黑,半刻鍾後,那黑轉灰再轉橙黃,而後漸次明亮了起來,她方能視物。
身子一點也不舒爽,可一張眼,就看見霜曉天正迎著她瞧,在她還沒回神之時,他突然發自內心地笑了。
很淺很淺,卻極其溫柔的微笑……
他第一次笑呢!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
他是她心系不放的霜曉天……
朱煙想伸手觸摸,可手卻沒有半點力氣,霜曉天好似能讀心,捧起了她的手,靠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
他好好看,臉也是溫溫熱熱的,可是卻有胡碴,好刺手……
怎麼了?她記憶中的霜曉天,應是個整整齊齊的男人。
「你笑了……真好看……再笑一下給我看……」朱煙虛軟說道。
霜曉天依她所言,又俊朗地笑了。朱煙只感眩目,陶陶然如入五裏雲霧,像是快要飛起。
「曉天……」
「我在這裏,?別說話,嗓子傷了。」
霜曉天內心激動欲狂,可雙手卻合上朱煙沉重的眼皮,她便又失去意識。
「朱煙,?現在很虛弱,再休息一下,乖乖的。」明知她聽不見,霜曉天還是輕輕哄道。
小心翼翼將她的小手收進被裏,他站起身回過頭,迎面而來,是哭得斷了線的是英和一臉凝重的龍海兒。
霜曉天不禁想到,他和朱煙的相逢真是命中註定,他合該為她而活。
若當年龍海兒未帶被殷小玄施毒之人上長白山試他醫術,他不會一眼就判斷出斷魂丹的毒性,又若不是他跟著龍海兒離開長白山,他也不會機緣巧合地從殷小玄那兒拿到十丸解藥。
苗族的殷家以煉毒聞名,殷小玄又名毒姬,最愛稀世奇毒,身上的墨色寶石全是一隻只的活玄蛛。
而以玄蛛煉成之毒便是斷魂丹,這詭毒奇狠,要連解七七四十九天,若未解完,必會終身殘廢。
不只四肢全毀,五感亦會失去,從此雖生亦死,像關在軀殼內,無法和外界溝通,一個人孤零零活著。
今天正好是第十天,他手上的丸藥全數用盡,龍海兒也剛巧趕上。
一切都是命,他抗拒不了。可他不在意,他感到狂喜,因為這一番機遇,他才能救活她寶貴的生命,他沒有任何怨言。
這十天來,他隨她走了一遭鬼門關。
龍海兒將一切收在眼裏,雙眼全是紅絲,憔悴虛弱、勉強支持的霜曉天,不比床上那可憐的妹妹情況好上多少,他……不再是那個冷酷暴戾的霜曉天了!
「我從未見你如此。」龍海兒低聲說道。
霜曉天沒有回答,單是伸出右手,大有龍海兒不交出解藥,便要和她拚命的狠樣。
這不能怪他,他已力盡神危,十天來沒有半刻合眼,現在只能被本能驅動著而已。
現下,他只要能救她命之物,就是剩下的三十九丸,剩下的,他無力也無能照管,更別說是人際禮儀這類微不足道之事。
「給我剩下的解藥。」
龍海兒歎了口氣,將一個精巧法華瓷盒遞給男人。
霜曉天啟盒一瞧,細數了數,確定不少於三十九之數後,珍重地交給是英,而後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霜曉天清眸一閉,崩然墜地!是英和龍海兒吃了一驚,兩人忙撐住男人修長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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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遠的聲音從天邊傳來,霜曉天昏昏沉沉的,內心好急好急,眼皮卻張不開。
他能認得,那沉穩的女聲是龍海兒,溫和的便是是英。可是,朱煙怎麼不說話呢?
霜曉天心中焦急,右手心卻傳來莫名安心之感,耳際對話也清清楚楚。
「少主,殷族之藥,怎麼會流到宮廷中,為奸人所用?」
「當年朱當家抄了殷家,只余族長夫婦及尚是嬰孩的殷小玄逃至瀧港,我問過殷伯伯,他說他到瀧港前,的確將少量的斷魂丹交給宮中之人,用來行刺朱當家……沒想到,這藥竟然害慘了小煙。」
「當年大小姐若沒用九龍起承丸救活小小姐,就真是一椿悲劇;可也是這九龍起承丸,讓咱們不知道原來龍族中便有解藥,這麼多巧合之下,讓小小姐可憐了十來年。」
「有時候,巧合和命運是一絲之隔,也許小煙註定非要被霜曉天所救!」
「是呀!少主,若非霜公子,小姐定活不過十五歲,嗚……」
聽到這,霜曉天拚命支起身子,張開雙眼尋找朱煙。
一張開眼,便發現自己躺在朱煙身邊,右手心裏是朱煙小小的手,他才松了一口大氣。
此時,兩個女人的眼睛,瞪大如四隻銅鈴。
三個時辰未到,霜曉天居然清醒了?看來是真的心系朱煙安危,若說不感動,那肯定是騙人的。
霜曉天不顧她們的驚訝,逕自診起朱煙的脈。很好,雖弱但穩,這是好現象,心脈不整的情況也消失了。
可他真是該死,怎麼會睡著了?萬一在他不醒人事之時,朱煙出了事,他不會原諒他自己的。
那樣的事情,光只是想,便讓人渾身戰慄,不敢再想。
「我睡了多久?」霜曉天低聲問道。
龍海兒眸光一凜,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這冰霜男人不動情時極殘酷,一動情卻是天搖地裂。 掛在他臉上的堅毅卓絕神情,她見過幾次,不會意外他用情至深,恐怕已經是萬劫不復了。
好一句「萬劫不復」,真適用在這一團亂麻!
朱煙是大明公主,皇族婚配不是兒戲,她上頭的五個公主,三個嫁了,兩個先嫁後薨,現在外有各族來犯,內又有權臣勢力要擺平;若朱煙重拾健康,只怕這六公主的婚事,那朱當家有考量大局的盤算……
唉,又是一件劫難!這少主之位真是太難坐了,光是為了這些人的情事,她成天得東奔西跑。
見龍海兒陷入沉思,是英便開口回答。「霜公子,不足三個時辰。」
霜曉天懊悔神色飛現,不多久又回復冷靜。
「是嬤嬤,請?馬上準備藥浴,還有我昨兒開的湯藥:另外,若能弄到百年老參,和只采桂圓花的蜜蜂之蜜,也趕快去辦。」
霜曉天輕輕吩咐,語氣中有顯而易見的疲倦,可他不顧一切,他巴不得能馬上解盡朱煙身上的斷魂丹!
被劇毒纏身十四年,她沒有太多氣力復原,讓她隨時含著人參能補氣,桂圓活血、蜂蜜滋補,都能助她一臂之力。
他好恨自己不能代她受苦……
是英一聽,正要去準備,卻被龍海兒攔下。「先幫霜曉天準備點好消化的食物,他快倒了。」
霜曉天頭也不抬,森冷話音卻響起。「?何時幹起大夫?」
這龍海兒真是多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朱煙呀!
龍海兒冷冷一笑。「正牌大夫搖搖晃晃,我只好披上醫袍扮大夫,勉力提點一二。」
她很欣賞霜曉天,可她見不得人不知輕重,因小失大。
她聽是英形容過這兩人的相處景況,見狀知情,若朱煙醒來見到霜曉天形容枯槁,怕會難過得死去。
「不要?多事,我不是?的部屬。」霜曉天說道。
夠冷!但他霜曉天能冷,她龍海兒就能更冷!
「呵,你當然不是,但小煙卻是我的親表妹,今天,我是看她三分薄面,我才不是為了你!霜曉天,看你要好自為之,還是要她醒來內疚,你自個兒眩」龍海兒不客氣地說道。
「我身子很好,不用?擔心。」
「你很好?那天就要下紅雨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龍海兒管不著;至於那雨是黑是紅,更不是?管得著的。」
「霜曉天,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有雙腳,通朗閣有門,?可以自由離開,天地之大,無人能攔龍家少主的行動,請?自便,這酒霜某不喝。」
「好你個霜曉天……」
在場的四個人中,有一個是不知世事的睡公主,另外兩個,火藥的引信全被點燃了,唯一不在戰火內的是英,一個頭二個大。
唉,這些人都是年少英雄,自然氣盛,她得熄熄火兒。
「罷了,別吵了,少主、霜公子,碧山院裏別的不多,人最多,我讓人分頭辦去。」是英說道。
兩人一聽,方不言語。
龍海兒向來牙尖嘴利,鮮少被人嗆聲,臉上似笑非笑,高深莫測地看著眼前鴛鴦。
她是招誰惹誰?一個堂堂公主,一個隱世奇人,這事還有得變呢!
他以為兩情相許,便能海枯石爛了嗎?男人好天真呀!
哼!他霜曉天不要她管,他和朱煙的事,她偏管定了!但是過程和結果,呵呵呵,她可不保證人人滿意!
龍海兒轉身就走,是英忙送出去。
霜曉天心裏眼裏只有一人,立刻低著頭,輕輕揉著朱煙的手。引毒發作多少傷了她的筋骨,好僵硬的手臂……
拿來了淨布,為朱煙熱敷,看小少女眉眼有些舒開,又舒服地嚶嚀了聲,霜曉天沒由來地笑了。
為了她的笑容,不論將來面對什麼,他都不管。
只要朱煙快樂就好,他希望她能永遠任性下去,因為那是她健康活著的證明。
刁鑽的、驕橫的、無所不為的六公主,他已無法不愛了!至於他是誰,他閉上眼,暫時不看。
就讓那名字風化吧……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2:38
第六章
在眾人無心的情況下,夏至到了。
斷魂丹的解藥又服了五天,從第一次清醒之後,朱煙又醒了幾次,霜曉天日夜守在她身邊,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命人采了高枝頂上剛開的鳳凰花堆滿寢宮,無香無味的花以更狂野的姿態綻放,他要她一醒來,便能看到美麗的事物。
他答應過她,她能看到的。
天氣至暑至熱,汗落如雨,在碧山院沒人關心之時,大暑也過了。
朱煙漸漸好轉,清醒的時刻多了些,解藥也服了整整四十九日,霜曉天懸著的心方才放下。
雖然他有時夜半還是會被朱煙毒發而死的惡夢驚醒,但他一啟眸,便會聽見她的細細呼吸聲。
有時她也會因為他的顫抖而醒來,總是笑得如陽光燦爛,讓他明白,那只是夜裏的一個夢,不是真的。
這時,霜曉天總有種被朱煙保護的奇異感覺,接下來便能安心睡著,不像前一段時間,他總是心神不寧,看著她?色的眼瞼出神一夜。
朱煙醒的時刻慢慢增加,霜曉天的欣喜也慢慢變質,因為她開始不安於室,更不要說是待在床上了。
說也自然,這個活潑頑皮的姑娘,身子一天好過一天,從未有過的神思清爽,加上霜曉天的補藥和是英的手藝,讓她有了力氣能下床,便再也按捺不住無聊。
可霜曉天不肯,是英也不肯,只在中秋那一夜,用涼凳抬著她,讓她賞了不到半盞茶時間的月色,當然,還是包得嚴嚴密密的。
這段時間,朱煙常是氣呼呼的,但讓她氣不下去、憤怒無以為繼的,便是霜曉天溫柔的眸光。
她第一次知道,男人的溫柔也能似水,是那麼輕那麼軟,讓她都快要化在他的眼光下。
也許是毒給拔了,加上身子調養得好,朱煙有時會大腿小腿、腳骨腳板生疼得很,夜夜抽痛,痛得抽筋,痛得睡不著。
霜曉天首次聽到她不穩的呼吸聲,醒來一問明瞭,表情驚喜,然後便幫她按摩了一夜。
在霜曉天的解釋之下,朱煙知道自己的身體重新又開始成長,那種不適的疼痛,在小孩轉骨成大人時常會出現。
原本的不適,立刻被她丟到九霄天外,她好開心,原來她不只是長出了些肉,還在抽高,那麼她便不會再像畫上的小鬼!
再不久,她可以更像個女孩兒,站在霜曉天身邊,多少能相配些。
可禍福相倚真是至理名言,霜曉天隔天便幫她加了帖轉骨補藥,讓她快發瘋了!
從按時辰喝,到加上三餐宵夜和點心,各種湯藥、藥膳不斷,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喝藥,再加上飲食,她的嘴總是動個不停。
她從未吃過那麼多的東西,從前身體不舒服,沒啥胃口,是真吃不下;現在是有食欲,可這麼拚命吃,卻累壞她的身心,造成揮之不去的夢魘。
可怪就怪在浸在霜曉天的眸光中和是英的好聲好氣下,讓她這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一點也抗拒不了。
她埋怨地猜測,霜曉天大概把畢生所學、全副武藝,全都毫不保留地用在她身上了。
唉!可又怨誰呢?她偏愛、偏喜歡,偏擋不了這個男人,她拒絕不了他啊!
這個弱點,她知、是英知、霜曉天也知,從此她便任他們擺佈,她好怕他們兩個在用膳時,突然靈機一動、若有所思瞧著她的表情。
那她的嘴和胃就等著接受新花樣吧!
但她怎麼會乖乖認輸呢?她有顆好腦袋,口才也不賴,嗓子也被霜曉天治得如夜鶯婉轉,她當然要物盡其用啦!
有一天,朱煙又在床上和霜曉天講價,不想喝藥之時,寢宮外的宮女們突然歡天喜地,忘了宮規而忍不住驚呼。
在以喝藥為籌碼交換後,霜曉天抱起早就能行走的朱煙,依舊是包著錦被、堆著輕裘,穿著狐毛邊圍大麾,讓她露出一對眼睛,然後走到花圃。
那是一幅天地同豔的美景,他們齊抬起臉,看見有些暗色的雲堆中,一粒粒白粉落了下來。
喜不自禁的朱煙大笑出聲,霜曉天也笑了,兩人呵出的氣,在空中形成幸福的白色煙霧。
朱煙伸出手,降下的白粉在她掌心融了,而後又是一粒、再一粒,堆滿了她的手,凍得她有些顫抖,熱淚卻再也控制不住,讓她瞇著眼抱緊了男人。
她抱得好緊,緊到她快喘不過氣,她用力地呼吸,感覺自己已是個健康的、正常的姑娘。
他依約定給了她生命,一個全新的生命。
霜曉天也禁不住這喜悅,眼眶一酸,心裏一慟,淚水便滑落,沾遍了朱煙臉旁的細狐毛。
十幾年來沒有真心快樂過了,朱煙讓他的心重新又活了!
是英站在兩人身後,含淚噙笑看著這一幕。
入冬的第一場珂雪,輕輕拂在這對男女身上,裝點著他們強烈的情感,他們哭、他們笑、他們相愛……
是英轉身帶著人退下,將世界留給他們兩個人。
「曉天,是雪!我摸到雪了……」朱煙激動地啜泣說道。
霜曉天亦是抱緊著她,淺淺頷首。「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知道她還活著,連續過了兩個大節氣,她的身體不斷好轉,這代表毒已徹底去荊接下來,好生將養,定能讓她健健康康的。
身為姑娘有兩個調養的時機,一是初次行經,一是生子……
霜曉天的思緒,斷在朱煙的話語中。
「那時毒發之時,我真以為我不能再見天日,曉天,你可想知道黃泉路是何模樣?」
這話如同禁語,他們先前無人敢提,知道逃過閻羅,朱煙方心有餘悸地提起。
她已經踏上那路,什麼都看不見,只見一盞燈搖搖在空中,她滿心的不舍、不願,可卻不能自己地走著。
她掛在心上的,就只有霜曉天一人而已。
「朱煙別說了,我不想知道,那一夜,我嚇掉了半條命。」霜曉天沈著氣說道。
朱煙伸出手,撫摸著霜曉天光潔的臉龐。「你長得真是好,劍眉星目,可若那些人見著你幾個月前的憔悴,怕是不會相信是同一個人。」
「?都記得?」
「當然了,曉天,我是為了你睜開眼,怎能不將你的容顏牢記呢?」
「我那時很糟嗎?」
「豈只是糟字可形容,我怎麼會讓你那樣?嗚……」
「朱煙別哭呀!我很好的,我是個大夫……」
「偏是個大夫,還放著自己變成那樣,你欺負我發作,欺負我不能顧著你,你很壞!」
怎能說是欺負她?朱煙的邏輯真讓人哭笑不得,可霜曉天心裏,卻有更多感動在作祟。
「好,好,都是我壞,?別哭。」
「你管我!我會記著一輩子的!嗚……你好壞,人家心裏疼,不要你管!」
「我不能不管?呀!」
霜曉天由衷的話一出,朱煙的哭聲就停了。
她突然用力戳著霜曉天的胸膛,很不幸的,她力氣變大了,所以男人感覺有些痛。
「花言巧語!別以為用這些話,就可以減輕你的罪過!」
明明是很高興的,可是朱煙就是有點彆扭,想起他近乎自殘的舉動,她的頭皮就一陣發麻。
她是懂男人的心的,他不說,但她明白;可愈是這樣,她愈不能原諒他的舉動。
她要他好呀!她不會希望他弄壞自己的身體,這男人是個只看他人、不顧自個兒的人,這讓她怎麼能安心?
他的溫柔讓人心疼,讓人於心不安呀!
霜曉天一聽這指控,也聽清楚朱煙話中的憐惜,不能控制地便在她燒滿怒氣的眼睛上一吻。
那淺淺一吻,讓朱煙的腦子停了。
瑞雪映紅梅,絕色嬌美,朱煙的雪膚上亦飛霞敷面。
「對不住,朱煙,我管不住自己,整個心裏都慌了,事關己則亂,?可明白?」霜曉天不加掩飾地說。
一個年近三十的大男人,在這小姑娘面前,也只能像個青澀的少年一樣,言詞無用。
朱煙還是嘟著嘴。「我不能就這樣放過你,你需要被教訓,我怕你再這樣……」萬一有什麼意外,她會急死的!
就算是死了,她也要從棺材裏爬出來!
霜曉天含笑不語,將朱煙抱回寢宮,一路上,是英、宮女們全回避了,只有兩個人品嘗著屬於他們的時光。
將朱煙放回床上,霜曉天脫了她的雪帽,攏了攏她的長髮,讓她在床上舒服地躺著。
「不會再有下次。」霜曉天誓道。
朱煙還是瞪著眼,杏眼圓睜。「你以為你的信用很好嗎?」
霜曉天聞言,眉一挑、眸一勾,又是個讓人氣絕的俊魅笑容。「所以?」
朱煙狡猾一笑,十足狐狸精模樣。
「所以你就時時記著、背誦著吧!你答應過,要讓我看到春花、夏雨、秋月、冬雪……喂,跟著念呀!霜曉天,我要聽你發誓耶!」
「是!呵呵……我霜曉天要陪朱煙看遍春花、夏雨、秋月、冬雪,然後,接下來呢?」
朱煙一聽那笑語,臉色狡黠中有無比認真。「歲歲年年,陪在我的身邊,你不准走!」
霜曉天笑容隱去,摸著朱煙的手背。他也不想啊!
「歲歲年年不變,我陪在?的身邊,同享春花、夏雨、秋月、冬雪,不分不離……」
朱煙嬌笑,拉起霜曉天的手,對著上天,眼睛滴溜溜地一轉。「若違誓呢?」
霜曉天眸一暗,正要開口,朱煙突如其來驕蠻地用小手封了他的薄唇。
還是別讓他說,若說狠了,她聽了也難過,不如還是她來想罰則吧!
「你別開口說比較妥當,什麼死呀活的,我不想再經歷了。」
男人以眼神表示同意,小姑娘手方放下。
「願聞其詳,霜某應君所請。」
「此話當真?」朱煙故意問道。
「大丈夫一諾千金,真!」
「哈哈!那好……若你違誓,霜曉天就是小狗!」
「……」
「喂,你剛說了,你會遵照辦理的,你不守信用!」
「別再說了,若違誓……霜某就是小狗。」
霜曉天說完,銀牙也快要咬碎,但看到朱煙嬌甜任性的表情,他也就認輸了。
輸了錢財、輸了房產,都還能再搏一搏,可輸了心、輸了人,他只能認命接受一切;誰教命運那麼大的力量,執意要讓他們相遇……
志得意滿的朱煙,雖是胡言亂語,心裏卻因為得到霜曉天的諾言,終於放心了一些。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笑,天色也黑了,此時,另一個命運正在接近,而他們並未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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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到!」
突然,寢宮外有宮娥朗聲大喊,驚動在床上笑談的霜曉天和朱煙,男人面帶疑色,而小姑娘亦是聳聳肩,表達她的無辜。
此時,一排內府太監在是英的引路下,魚貫而入。
知道六公主和這男人有特別禮遇,不比其他人,故亦無人喝罵他們明目張膽的無禮模樣。
在眾手下前圍後擁下,一個領事模樣的公公,穿著正式的宮袍,款款走了進來,滿臉含笑,先朝床上的朱煙行了個大禮,然後向霜曉天施了禮數。
「小鄭子在此請安,永憶公主金安萬福,千歲千歲千千歲,霜大夫福與天齊,事事如意。奴才帶了皇上的聖旨,還夾了句離皇妃的話。」內廠總管鄭平恭敬說道。
朱煙微一頷首,是英忙拉起鄭 公公,收斂了玩笑不恭的模樣,掛上一個尊貴高雅的笑容,
她從不喜歡太監們,可禮數還是不能不做足,甯殺君子,但不能犯小人,身在皇家,她深知其中之道。
「鄭 公公多禮了,這趟前來,父皇有什麼吩咐呢?」朱煙溫柔地問。
鄭平還未展旨,便先說了眾人不用行禮,讓朱煙樂得開心。
接著又是一隊人馬,抬箱捧匣,一一展開,全是五湖四海內價值非凡之物。
鄭平瞄了一眼,然後便必恭必敬地吟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永憶公主鳳體複初,朕甚感安慰,兼之生辰將近,特賜玉如意三柄、夜明珠十粒、赤紅珊瑚二十對、琉璃屏風三十架、古董多寶格四十件、各樣珠釵寶花頭冠共五十份、宮造霞紗、華錦、影鍛、狐麾共一百匹,黃金一千兩,白銀二萬兩。欽此。」
鄭平說畢,將聖旨交給是英,一擊掌,眾人全上前一步,方便朱煙展閱這些奇珍珠寶。
朱煙從小到大接了幾百次的賞賜,沒有特別興趣,正想要問霜曉天有沒有什麼中意的,可一轉頭,便看到男人一臉冰霜。
如同他們初見面時的寒冬之色,滿是陰霾,朱煙看了心驚,輕拉了下霜曉天的袍袖,男人方回過神。
「曉天,你怎麼了?」朱煙輕輕詢問。
霜曉天淺淺地搖了搖頭。
鄭平一看,也不多言,只又啟聲。
「公主,皇妃交代了小的問公主好,要公主多保重身體,皇妃要轄管後宮,無法親來探視,可回報都說公主一天好過一天,真是天大喜事,皇妃要公主善待霜大夫,千萬別為難先生。」
朱煙聞言一笑。「母妃這話,就是說本宮一定會任性嘛!」
鄭平盈盈笑著。「公主有話要吩咐嗎?」
朱煙想了下,眸光一轉。「請公公為本宮帶一句話,說煙兒很思念父皇、母妃,待身子好些,一定親去請安,在跟前承色。」
鄭平忙應了,卻未退下,反又上前來,朱煙心裏疑惑,卻不知原因,只好含笑。
「公公還有話說?」
「奴才要先向公主道喜!」
朱煙心疑,看了眼霜曉天,兩人俱是不明不白。「此喜何來?」
「待公主生辰,皇上會擺駕碧山院,特來為公主做生日呀!」
「真的,父皇要過來?」
「是呀!真是皇恩浩蕩,另外還有件天大之喜要說,奴才不便多話,請公主安心等候,到時便知。」
鄭平說完,行了禮便又離去,是英知道朱煙對金銀珠寶興趣缺缺,忙帶著人將東西全撤了。
待人都走了,朱煙揉了揉小臉,又恢復原來的自在模樣,然後偎在霜曉天身上。
唉!身為公主有什麼好,喊爹要叫父皇,喊娘要叫母妃,而他們一個忙家國,一個忙宮廷,哪有親情可言?
連有話要說,還是個公公來傳話,動不動就要行禮,還有什麼皇恩浩蕩,讓人聽了只覺刺耳。
她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呀!只希望他們來抱抱她、來看看她,聽聽她說話就好了,賜那些個寶貝,她又用不著,根本沒有實際的用處。
全都不如霜曉天的體溫,能讓她感覺溫暖,熱進身體的中心,暖呼呼的好開懷。
「唉……」朱煙脫口而出的長籲,不知含了多少兒女心情。
可霜曉天卻失了神。方才那公公所言可是真?狗皇帝擇期要來碧山院?
朱煙看霜曉天不理她,不知他在想什麼,她眼皮一陣跳,有種很不祥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她又拉了拉他的袍袖,試圖讓他回到她認識的那個霜曉天。
這樣陌生的他,好像要消失一樣,她不喜歡這樣!
朱煙這麼一想,突地在霜曉天耳邊大聲一歎,讓他倏地回神,看著她惡作劇的臉。
果不其然,霜曉天吃了一驚,可旋即眸眼一柔,笑了。「怎麼歎氣?」
「因為你不理我呀!」
「我可沒有膽子不理?這六公主呀!」
「知道我是公主就好,不准你想東想西想別人。」
「小傻瓜,我沒想別人……」
「是嗎?」朱煙語尾拖了長音,明白表示她的不信任,霜曉天忍不住將所思所想都拋到爪哇國去了。
「我只看?一個,只想?,可好?」
朱煙驕傲地抬起下巴,點了下頭。「不然你以為你還能看誰或是想誰嗎?」
「敢問公主殿下,現在想做什麼?」
霜曉天問完,朱煙笑著伸出手,讓男人抱了個滿懷,在他頸側綻開一個沒人看到的笑靨。「我餓了,抱我去吃飯。」
呵呵!今兒個整整一個下午都沒喝半滴藥呢!肚子居然空了,饑腸轆轆,就去吃飯吧!
「當然好。」在朱煙發際溫柔答言的霜曉天,表情卻驀然凍結了,冰冷如九冬之寒。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2:52
第七章
十個月後永樂十六年九月
該來的躲不掉,霜曉天在心中苦笑。
他冷眸一抬,暖閣里間的臥榻上,有一大一小兩個午寐中的親密身影。
早已及笄的朱煙,穿著成年公主的服飾--淡紼淺紫交織的百鳳衣,一改兒時裝扮,但還是以一種孺慕的姿勢趴在一身矜貴黃袍的中年男子身上。
一眼望去,便知朱煙肖母,因為她和男子生得一點都不像,可那身氣勢和氣度卻像到極點,讓人無法否認他們是一對父女。
這男子名喚朱棣,朱元璋第四子,十一歲封燕王,現今是大明天子永樂皇帝。
十六年前,他掀起靖難之變,為搶親侄兒朱元炆皇位,而讓半片江山陷入戰火。
同時,他也是造成陽家家破人亡的殺人兇手,他的弒父、弒親至仇之人!
霜曉天沒有一天忘了朱棣,可卻第一次見到他。
去年朱煙的及笄生日,因為交址黎利有造反之意,為了布軍攻打事宜,他沒能依約如期到來。
而那時,因為她的身子還有些虛弱,所以省了那些皇家禮數,既沒拜天祭祖,也沒有舉行大禮,雖有數不完的金銀珠寶,但只有他在她身邊陪她過了生日。
他們無風無雨地,像是從命運之神手中竊取般地,又看了一回春花夏雨秋月。甚至某一夜她初次來潮,驚慌失措之時,亦是在他懷裏度過的。
平靜使他忘了一切,只為了調理朱煙而活,那種日子是微微的甜蜜,摻了點她使性任情的酸苦,讓人上癮。
只可惜,幸福沒能永存。
在交臥完全平定之後,朱棣實現了他的承諾,今天清早早朝過後,便輕騎簡行地來了。
沒有大批錦衣衛,連隨身的近侍都因為朱煙的厭惡,全留在碧山院外聽差。
朱煙一見父皇靜悄悄地來了,大綻豔笑,難掩興奮之情,一上午吱吱喳喳地說這聊那,還約定了明年的春分要帶她去狩獵。
而朱棣疼寵的模樣更是毫不隱藏,懷抱著任性的朱煙,耐心地聽她說話、陪她下棋,種種親情表現不一而足。
霜曉天一點都不意外,因為若不是非常疼寵,一個九五之尊,怎麼會如此這般掛心地特別為了她而來?
他靜靜站在一旁,見朱煙和朱棣的和樂歡喜,內心卻無法平靜。
過去的一切、他的親人們、他的真名,全都斷送在這個慈祥微笑的男人手中。
他陽家幾百條人命啊!他怎能視若無睹、一點都不在意?
看著他慈父表相,誰會想到他的內在無比兇殘?這樣的反差讓霜曉天記憶中快樂的童年回憶變成激烈的仇恨,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直到用過午膳,朱煙玩累了,像個小娃兒撒嬌,央朱棣陪她午睡,他親手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
霜曉天當初會答應龍海兒來到朱煙身邊,本來就是為了報仇。
空氣中的暖香裏,被他下了非常微量的藥物,原本只為鎮定朱煙心神,現在意外地也讓朱棣沉入夢鄉里。
霜曉天表情冷酷無情,右手修長手指撚著三支銀針,眼眸裏兇暴的光彩擾動著,卻遲遲沒有動作。
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他質問自己的同時,也抽了一口大氣,眸子向下移些,朱煙輕聲嚶嚀,那欣喜而又滿足的容顏,便入了他的眼。
朱煙從小多病多難,沒過過幾日有父有母在身旁的日子,在軍國大事之下,她永遠沒有分量。
她平日絕口不提她有多失落,但當她見到親爹時,那種渴望親情的小女兒心情,便再也壓不住了。
霜曉天看得出來,她真的很開心,就因為這個因由,他動不了手。
其實他只要輕輕紮入三針,在對方還未感覺到痛苦之前就已被送入黃泉,不會驚動到任何人,也能幫他掙取到足夠的逃亡時間。
他向師父學醫,不是抱著救人的聖心,而是為了知悉如何能最快致人於死:他也早就計畫好,當機會來臨之時要怎麼取他性命。
這十六年來,他是為了這一天而進食、學習、呼吸,為了殺了朱棣而苟活著的。
前塵往事封印不住,俱在狂躁裏暴動;可他無法不想到,當朱棣猝死,他一走了之,朱煙醒來後見到父親慘死,會哭得怎生淒厲。
那種撕心刨肉的喪親之慟,他曾經痛過,所以,他沒有辦法狠心地讓心愛的朱煙也痛過一次。
她總是面帶笑容,嬌也好、蠻也好,笑得像是太陽,他一想到她的笑容會消失,會變得冷漠,就重新回到她毒發的那一晚。
她的生命曾從他的手上流失,然後被他救回來,他還要親自推她下地獄嗎?
不!他不能那麼做,他的心已死,他怎麼能讓她的心也死去?
她是太陽,光亮耀眼,帶來生命和能量的泉源,普照世間,她不適合哀傷,不應該含著淚水……
縝密的計畫全被打亂,霜曉天向來冷靜的心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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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處在熏香的環境中,嗅習慣那味道的朱煙,在半夢半醒間,小小的手揉了揉眼。好難得父皇來探望她,抓住機會重溫兒時某次窩在他身邊甜寐的回憶,她卻睡得不好。
迷迷糊糊之際,腦子有些不靈敏,等察覺她不習慣的原因,是由於父皇身上沒有屬於天天擁她入眠那男人的藥香味,和他熾熱的體溫時,她的心裏不安地跳動著。
一年又五個月,她已不能不眷戀他的溫柔和他的溫暖。想看一眼男人以求心安,她驀地睜開了眼。
霜曉天正陰沈地站在她的面前,全身緊繃,眸帶雷霆,手持銀針,不似平時淡漠的模樣。
那樣的男人,陌生且危險,朱煙有些傻了,待她意會到他的動機並不單純,她的眼神由離散到迷惘,然後,由清晰轉為驚惶。
她一雙杏眼水光流轉,透出很深的恐懼,但無數可能飛過腦海,她思前慮後,還是先想到霜曉天的處境。
若那銀針不是要紮在她身上,便是要紮在父皇身上,而以霜曉天偶爾的心不在焉看來,那絕不是件好事!
行刺皇帝,不但大逆不道,萬一他被抓到,肯定是死路一條,且父皇是練家子,他不可能神鬼不驚地近身偷襲!
為了霜曉天著想,為免驚醒朱棣,心神不寧的朱煙仍是趴著,卻以口型示意。「曉天,不要動手,我父皇會武功。」
霜曉天怎會不知?但他無所謂地一笑。當笑容消失,他依然佇立在原地,沒有前進半步。
兩個人腦子千回百轉,都只一個字--難。
正當朱煙萬分為難之際,朱隸居然幽幽轉醒,一對鷹樣銳利的眸子展放嚇人的光芒,大手抱著朱煙的身子,倏地坐了起來。
朱隸好似驚訝自己居然會睡著,似問非問地凝視著霜曉天,但更深層處的猜疑,卻讓人無法摸清他的思緒。
「沒想到,朕居然睡著了。」朱棣疑惑地笑著,忍不住說道。
朱煙一聽那話,懸著的心放下,但又想起霜曉天撚著針,連忙轉頭看去,卻沒有看見銀針蹤跡,而俊美男子拱手站著,表情已恢復冷淡,不復半分殘酷的痕跡。
她臉上堆滿了笑,又偎進父皇懷裏,佯裝被他驚醒,一副慵懶模樣,可眼睛卻不敢移開,生怕情勢會突然變化。
曉天,千萬不要!她好想跪下求他別輕舉妄動,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熏香裏有些鎮靜功效之物,讓公主安定心神,便於入眠休養。」霜曉天低垂著眸子說道,平板無波的聲音,情緒難分難解。
朱棣聞言展笑,似是十分滿意。「不愧是聖心老僧之徒,醫術果然超群,不枉朕的離妃要龍海兒讓你來此;公主的身體,現在情況如何?」
霜曉天發出一聲輕笑,卻不看朱煙。「公主劇毒已除,再善加調養,必能重拾健康。」
朱煙一聽,忙笑看著朱棣。「父皇,本宮已經好多了,您看我今早精神好得很!」
朱棣嬌寵地擁緊心愛的女兒,而後冷冷看向霜曉天。
這個男人太老成,心思也深,他不喜歡讓他不瞭解的人待在寶貝女兒的身旁。況且,他還是龍海兒的人,這點更讓人難以釋懷。
「你做得很好,論功行賞,只要你開口,朕都可以答應。」朱棣淡淡地說道。
聞言,霜曉天沒有表情,心中猛地一勒。呵呵,若他說要他的狗命呢?
霜曉天一揚首,卻又看見朱煙那對會說話的眼睛裏全是無言的請求,小小的身子作擋在前,小手緊抓著父親的衣領。
他的眸光頓時暗去。
「草民什麼都不要……」霜曉天看了朱煙一眼,頓了一會兒,「只要一匹快馬,送草民到海 邊,與龍家的人會合。」
他在說什麼?那這麼長久的相處、他的承諾算什麼?。
「不准!你許諾過,你不會離開我的!」朱煙大驚失色,脫口說道。
霜曉天沒有反應,只淡淡地搖了搖頭。
他已經亂了心,若不報仇,他不應該再留在這裏。
因為一個仇人之女失去鬥志,攤開手讓機會溜走,他死後已無顏面對親族,應該即刻墜入地獄裏。
事已至此,他怎能逍遙地獨活?他不能再放縱自己!
「公主殿下的病已經痊癒,草民沒有久留的必要。」霜曉天詞輕語淺地說道。
朱煙一聽這話毅然決然,腦中一片混亂,可想到他方才持針的樣子,又無法開口留人。她好怕他萬一又衝動上前……
朱棣朗笑了聲。「不多留一段時日嗎?」
「就此告辭,草民本是浪跡天涯的無根之民。」
「可惜了,朕原要封你個御醫堂四品官做做……」朱棣低頭看了眼朱煙紅潤的臉龐,又笑了聲,「若你不執意要走,永憶公主和定遠侯的喜宴上,你可是位尊客。」
朱棣此話一出,朱煙瞠目結舌,但霜曉天仍是沒有表情。
「父皇,您在開什麼玩笑呀?君無戲言的!」朱煙驚訝地說道。
朱棣倒是不生氣朱煙的有話直說。這個寶貝女兒好不容易救回一條小命,雖然外有蠻夷須安撫,可他想讓她嫁得離宮廷近一些,想了幾天,決定許給史尚書的對頭定遠侯,也順便打壓朝廷裏尚書派的勢力。
「傻丫頭,父皇可是認真的,那定遠侯襲了父親的官,人品年紀又相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先前?老病著,就讓?在離宮靜養,現在身子好了,這人倫婚姻大事不能一直拖著,怕?會埋怨父皇阻了?的幸福呀!」朱棣慈祥地說道。
朱煙驚嚇得說不出話來,雖在皇家不能自作主張,但嫁一個素昧平生、不知是圓是扁的人,會有什麼幸福可言?
母妃當年也是自己選擇要嫁給父皇,無怨無悔,她才不要這種瞎眼婚事,更別說和別的男人同寢共寐,為他懷胎生子。
她的幸福,只有一個人能成就,那就是霜曉天!
朱煙一思及此,便又拉著父皇的袖子。眼前無門、身後無路,現下只有緩兵一計了。
「父皇,小煙還有些不適,別讓霜大夫走;至於嫁人的事,小煙還小,還想多待在父皇和母妃身邊一陣子。」
「傻丫頭,父皇沒讓?嫁去邊疆,定遠侯的侯府也在京城,隨時可以見面呀……霜大夫,公主說她身子不適,依你看看,她的身子能嫁人嗎?」朱棣話說到一半,便轉向霜曉天問道。
聽朱棣一問,朱煙也直視著霜曉天。若他敢答應她去嫁別人,她絕不饒他!
霜曉天亦看著朱煙,在她還沒能阻止之前,鄭重地點了下頭,冷冷說道:「公主身子已沒有大礙,我有留下養身的方劑,按時服用即可。」
「有你的保證,讓朕放心不少,來人呀!」
守在殿外的是英忍不住歎息,而後款步進來請安。「是英在。」
「是嬤嬤,賜霜大夫金牌令箭,還有波斯國的踏雪百里駒,外加一萬兩銀票。」
「是英遵旨,這就去辦。」
朱煙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霜曉天,生怕他就要消失不見。
霜曉天雙手一斂,沒有半點遲疑,低沉的聲音說出一個讓朱煙心碎的答案。「草民就此作別。」
霜曉天話一落地,也不行禮,轉身瀟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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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那一抹白影飄出閣門,朱煙許久都無法回神。
事情來得太快,她的世界崩裂了,回憶像碎片在腦海中飛舞,而後墜落燃燒。
他剛說了什麼?他真的就這樣走了?
那……還有許許多多的春花、夏雨、秋月、冬雪,他都要辜負了嗎?他也要辜負她嗎?
打去年初雪後,她逼他發下無數玩笑般的誓言還在耳邊,她也已不排斥他夜夜擁她入眠,早上的苦藥,直到現在還讓她反胃,手腕上和胸口都還印著他的溫暖……他怎能說要離開?
朱煙心裏一急,不顧男女之防,也不記得應該掩飾兒女私情,看著朱棣,突然在榻上跪下!
朱棣一看這突兀舉動,眉心皺緊,伸手去拉,朱煙卻不起身。
「小煙,有話好好說,這是在做什麼?」朱棣問道。
朱煙拚命搖頭,含著淚說道:「父皇,不瞞您說,小煙喜歡上霜大夫了,他不能走呀!」
朱棣眸子一凜。「女子貞節為要,?可有和霜曉天他……」
不讓朱棣說完,朱煙又是搖頭。
「咱們是清白的,他沒有和小煙有染;可小煙喜歡他,就算要嫁,小煙也只嫁他!」朱煙義無反顧地說道。
「小煙……」
「父皇,若您還疼小煙,就請順小煙這一回吧!」
朱棣凝視著朱煙,大手摩娑著她細緻柔滑的臉蛋。
實在太像了!朱煙不只外表,連內心都像她烈火性子的娘。
離火當年也是這樣不顧眾人反對,隻身來到他的身邊,無視宮廷之中陰狠險惡,為了她的愛情,在宮裏打滾了這麼多年。
但是,朱煙和龍離火身分不同,他不能答應女兒的任性請求。
他已答應定遠侯的求親,只差擇期宣告天下,現在出爾反爾,他沒有另一個公主能嫁定遠侯。
況且,看在霜曉天救小煙一命的份上,他給霜曉天一條生路,待他回到宮內,才發兵追緝這個男人!
他不想告訴朱煙這種殘酷的事情,他不能保護她娘,但他能讓她與世隔絕地生活著,不看也不碰污濁的塵世。
「方才那男人意圖不軌,小煙,朕不能將?嫁給叛亂之人。」朱棣陰冷地說。
朱煙一聽,心都涼了,明白朱棣已知,她也爽快不再隱瞞。「父皇,您知道?」
「那熏香味道有異,朕以龜息大法調息,所以沒有絲毫影響。」
朱棣閉息之後,便決定等霜曉天上前再一舉成擒,人贓俱獲,以此扣龍家謀反之名,徹底剷除心頭大患。
可沒想到霜曉天已是臨門一腳,卻功敗垂成,沒有動手行刺。
無論理由為何,他不可能原諒霜曉天,更不可能將小煙送給他。
朱煙淺淺一笑,眸光異樣冷靜。知父莫若女,若父皇知道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父皇,請您放過他。」朱煙說道。
朱棣拿起一旁煨著的熱茶,啜飲了口,朱煙看著他公私分明的表情,已知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當朱棣一喝完茶,將手放下之時,那茶碗因被強大內力所激,裂成片片,飛散在空中。
此舉乃是養虎為患、縱虎歸山之事,他不僅是一個人,他還是大明的皇帝,若他一死,必是風雲變色、天翻地覆,為了大明社稷,他不能縱容。
「不可能。」朱棣冷冷說道。
對於朱棣的答案,朱煙一點也不驚訝。「父皇,小煙願意嫁人,什麼都肯,只求您放他一命,他不過是個大夫……」
「可他背後有龍家在操作,龍家在海上勢力不可小覷,正如一隻尖刺抵著朕的喉頭,朕早想一除為快,以免夜長夢多!」
「可娘也是龍家的人呀!」
「朕得顧全大局。」
「連至親女兒之言,也不能讓您網開一面嗎?」朱煙話一說完,便額首叩地,只望能改變朱棣的決定。
對!那是決定,並不只是想法而已,父皇向來忌憚海上的龍家,她雖在碧山院,也早有耳聞。
只看每回海兒姊姊來探視她的情況,就可以一清二楚。 表面上,龍海兒通行無阻,但暗地裏錦衣衛們都是全副武裝,弓箭無時無刻不瞄準著龍海兒。
連始終未能捨棄龍族之民身分的是嬤嬤,雖已久居宮中,也有不少眼線在查探她的一舉一動。
朱煙是裝傻,可她不是真傻,父皇說到做到,她不願讓霜曉天受到半點傷害。
看著向來驕縱的女兒,現在卻肯為了霜曉天放下一切身段哀哀乞求,朱棣不禁有些心軟。
但那父親對女兒的親情,在心頭也只湧現了剎那而已。
朱棣心中淺歎,他瞭解朱煙個性倔強,若已不打算順她的意,那就不必再多言了。
但唯獨對她,他不想當個言而無信的狡猾父親,他欠她和她娘太多太多,就算傷人,至少也應坦誠以對。
緩緩步下臥榻,朱棣不看身後朱煙叩跪的可憐姿態。
「小煙,朕已有所決,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將養身子,待明年芙蓉花開、春光明媚之時,朕會讓?風風光光、體面地嫁出去,讓天下人都知道六公主受到多大的恩寵。」
朱煙聞言,緩緩抬起頭,臉上全是淚水。「父皇,小煙從未向您討過恩寵,若今兒個真要討,就請您施恩放過霜曉天,讓他走吧!」
「唯有此事,朕不能答應。」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3:40
第九章
脫掉大麾披風、金線繡蓮藕鞋,換下雙合緞帶、絲紗裙,褪去飛雲流霞錦佩、百鳳衣,拔了翠翹花釵金步搖,拿下長生鎖、如意玉佩,朱煙去盡一身皇家服飾,披上了簡樸的紗衣。
朱煙在穿衣鏡前轉了個圈,為鏡中人的改變而滿意地微笑著。
經由霜曉天的手,經過歲月,她已經是個女孩兒,是個姑娘,不再是個小鬼。
而且,鏡中人已不是個公主,只是個平凡女子,能無牽無掛長伴他身邊的人兒。
只要他願意,這事便成了,而她有滿滿的信心、耐性和他耗下去,耗一輩子,再也不讓他逃走,讓他遵守他的諾言。
彼此都是有心人,她不會讓雙方抱憾終生的,永不離棄之諾,若他做不到,那就由她來執行吧!
朱煙環顧簡樸的屋子,走到床邊坐下,任身子一倒,便浸在霜曉天的味道裏,她不由得微笑了。
她好昏、好累,好久沒有辦法安心睡了,在沒有他存在的地方,她睡不安穩。
待日落後,霜曉天一掀簾進房,便看見朱煙含笑而眠的畫面,沒料到她不僅又跑來吊腳樓,還自作主張地睡下,這二、三天來鎮日躲著她的霜曉天不自覺便要轉身。
突然,一聲嬌斥劃破寧靜的空氣。
「不准你走!」
朱煙說完,人便坐了起來,俐落走下床,一步步地逼近霜曉天。
霜曉天放空表情,佯裝未聞,朱煙卻呵呵笑著,明明是悅耳之聲,卻好生刺耳。
「呵呵!我穿了阿塵的衣服,怎樣,好不好看?不像個公主了吧?』朱煙一個快步偎進霜曉天胸前,聽著他心音狂舞,輕輕籲道。
霜曉天沒有接受,卻也沒有阻止,單單站在那兒,不予回應,太多的情緒在發作,他怔住了。
以為閉上眼就看不見陽光,可那光線的熱度燙貼在皮膚上,是那麼令人著迷、舒適,於是更加迷亂不已。
他無處可逃!
面對霜曉天的冷靜反應,朱煙不但不以為忤,還笑得更是開懷。
他愈極端的反應,正代表她在他心中有愈大的存在,過去她刻意不去算計他,但從現在起,不能怪她卑鄙了。
是誰說過「在情愛裏,每個人都得自私些」的?
「不回答也無妨,我決定不再和阿塵住在私塾,我是為你而來的,從今天起,我就睡這兒,省得每天來找你時,你都逃到山林裏。唉!這裏不是碧山院,我老找不到你,所以我要守著你,你沒有資格拒絕唷!這是你自己許下的諾言,快一點想起來吧!」
那熟悉的任性和刁蠻,讓霜曉天再也忍受不了。
「?仍是個公主,這點是不會變的。」他不可能自欺欺人,但此話一出,他仍是椎心一痛。
朱煙聞言綻笑,手抱得更緊,更不願放開。「是嗎?」
「難道不是??叫朱煙,是朱棣之女,是大明的永憶公主!」
「我叫朱煙,而你叫霜曉天,是嗎?」
「廢話!」
「才不是廢話呢!陽青,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朱煙話一落地,便感覺霜曉天……不!是陽青周身一震。
陽青幾乎無法承受,將朱煙推開,她含笑帶怨地望著他,筆直而真誠的視線,讓他扭過頭去不能看她。
但下一秒,右手紗布外傳來緊勒感受,陽青低下頭,一個墨黑手銬扣在他的手上,十五來尺的鎖煉另一頭,則扣在朱煙手上。
「意外吧?」朱煙頓了下,又笑著說道:「聽阿塵姊姊說,這叫寒鋼,天底下唯有海兒姊姊的赤驍刀能砍斷這玩意兒,反正你的右手傷了,也不能用,正好和我一起扣著。」
朱煙笑語之姿,卻有種魔性之狂。
狂亂的不只是他,要知道,她雖生亦死,沒有痛快半秒,教她怎能不瘋狂呢?
陽青一聽,長歎一聲,像是失了氣力,落坐在床邊。仇還未報,他不能叫那個名字,那是個提醒烙櫻
「我不叫陽青,我叫霜曉天。」陽青說道。
見他坐下,朱煙也跟著坐下,依偎在他懷裏,神思俱迷、心馳神蕩。
她想起大前年的夏天,那個酷暑的夏天。
「在詩經裏,陽青是春天,而我是朱煙,明朝公主,自然是朱明,朱明是夏天呢!咱們是相連的,分不開的,春至夏隨,沒有春天,便不會有夏天。在我的生命裏,總是冬寒,直到你出現後,才有了溫暖,我才活了。」
朱煙聽是英說,他在她毒發那日曾不自覺地喊了個怪名字,加上他色目人的血統,追溯到十七年前,恰巧有個名叫「陽青」的色目神童,以十五歲的年少便取中科舉榜眼。
而他的親爹和哥哥,便是鎮守山東,當年在靖難之役中讓她爹吃盡苦頭的兵部尚書陽鉉,和他的兒子陽橙、陽靛、陽紅。
一門忠烈,誓死不降,全族殉主。
不能怪他這麼恨她爹,可她無能改寫過去,只能看向未來,她會用盡一切,補好他心裏的傷。
突然,陽青放聲狂嘯,連帶的手上寒鋼鎖煉也因甩動發出錚鳴巨響,他眉立目豎地和朱煙四目相對。
「哈哈哈,我不是陽青,這仇一日不報,我就是霜曉天,冷霜徹天,我一族之蒙天大冤呀!」陽青恨恨說道。
朱煙斂了笑,淡淡地看著他,試圖要找出一丁點的未來跡象,可供他們一起走下去的可能性。
可惜,她看不到。
「若你真報了仇,接下來呢?」
這一問,讓陽青啞口無言,腦子閃過朱煙的淚和她淡然轉過身的背影,無法作答。
猜到幾分,朱煙又笑。
「咱們就要在無盡的仇恨裏度日,你殺了我爹,然後我不能不恨你這殺父仇人;你雖取回了名字,到達了從未有過的未來,卻沒有活下去的目標。陽青,將恩怨看得淡薄一些,未來在咱們的一念之間。」
陽青的雙眼,迷惘地看向遠方,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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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鎖、上了枷,形影相隨的陽青和朱煙雖然從不交談,卻好似回到在碧山院時的日子。
日升月落,霧散雲流,日子一天天過去,代替朱煙的朱塵由方元護送離開,於是在朱煙身邊,已無任何一件當初隨身之物。
反正也沒有差別,她不需要那些,她只要有陽青就足夠了。
偶爾喚他曉天,偶爾喚他陽青,朱煙很滿足,能看見他的面容,縱然是冷漠,也不礙著什麼。
在無限的時光裏,總能改變些什麼的,她不急,而陽青也不急。
因著陽青過人的醫術,雖然凡事要自行打理,但他們衣食無缺,在笨拙的日常生活裏,他們重新又在彼此身上發現新的感動。
朱煙什麼都不會,而陽青剛好是個極簡主義者,兩個人在一起,很多事都輕輕鬆松就過去了。
很平凡、很普通的幸福,便是相依相守,朱煙再無所求。
常常,她看著陽青,看著看著便悲從中來,總是笑一回、哭一回、嗔一回、罵一回,然後累倒在他身邊,等醒來,不知不覺回到床上,又是在他懷裏,她眸一柔,便又笑了。
幸福有太多樣貌,病公主加上鬼大夫,只是其中一種。
任著幸福降臨,不去奢望、規定它的規格,便能從內心感受到快樂。
有一天,朱煙突然領悟到,原來那感覺也是一種自由,她是一陣輕煙,飛出了碧山院,跨越大海,追隨著他。
她很幸福,幸福得快要不能呼吸,可她一點也不害怕。因為愛,她更是無懼。
而陽青在朱煙日日夜夜癡纏之下,總被仇恨和愛意交替炙燒著心房。
當他磨藥時,她偎在他身邊無聊睡著,纖纖小手緊抓他的衣袖……
當他讀醫書時,她窩在他懷裏睡著,小手還是抓著他的衣襟不放……
凡此種種所在多有,而他不能不看著那容顏出神。
像抱著易碎的琉璃人偶,他輕柔地將她抱上了床,為了她在睡夢中皺緊眉心而心疼不已。
他想忘記過去,可他卻忘不掉……
朱煙依憑著堅強,無畏地待在他的身旁,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是一種解脫的感覺。
他無法主動要她留下,但他需要她在身旁:所以,也可以說是一種救贖。
她何時變成這麼迷人的姑娘?在他的心裏,那個又瘦又幹的小小少女還在,一轉眼,卻又變成暖香溫玉投入他的懷中。
命運難以預測,他們又聚首,他不禁想起師父的話--
丟掉過往,活在當下,一切世事自有其因果,不必空掛念,各人來世上,都是為了個人的債,誰又替得了誰?
陽青的過去,是否也因隨那斷劍、碎玉佩、墨發帶,全留在陽家故宅的柳樹上,消失在大火之中?
他沒有答案,也沒有師父的大智慧,但他至今終於能體會,師父所說所做,全是為了他好。
他心好亂,可又好歡愉,因為他中了名為「朱煙」的毒。
但他心甘情願,所以,請老天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去想清楚,然後再也不讓朱煙的眼裏不經意流出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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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天後
墨黑的夜色中,打火石一閃,光芒由星漸片,照亮了紅衣人的凝重面容,正對面的大床上,一個嬌柔身子依依不捨地起身。
若是往常,警覺心異于常人的男人早就醒了,可現下他卻昏迷不醒。
朱煙輕輕撫摸著陽青的俊容,一臉不舍。
「決定了?」龍海兒輕問。
她真不願棒打鴛鴦,可為了大局,她們都無奈,只能被洪流推著走。
朱煙含著笑,沒有流淚,卻像在哭。
「唉!?也是不得已,沒想到事到臨頭,方元將阿塵姊姊給搶走了,還攻擊了大明水師,我再不回宮,便是戰火連天、青史留名的紅顏禍水。」朱煙不在乎地回答。
三天前,海鷹飛書回攏港,方元的確將朱塵送到太倉瀏家港,可卻在世人面前搶了大明公主,隨即不知去向。
此舉,讓大明朱家和龍家陷入更白熱化的衝突,況且是龍家先開火的,朱煙怕萬一瀧港被攻落,陽青會被五馬分屍。
她知道父皇手操生殺大權,所以她不能讓陽青身陷危險。
得知此事後,朱煙便知道,幸福的日子得結束了。原還以為是無止盡的,但她忘了事上沒有永遠不變的事情,唯一不變的正是變化此事。
天長地久都是別人的,書裏可供笑談的不屬於她,被局勢牽著走到死路一條,但她只能接受。
「?願意嗎?」
「由不得人呀!海兒姊姊,幫我們斬斷這煉吧!」
龍海兒冷著臉走上前,長刀一抽,轉瞬間,至堅之寒鋼便斷了。
朱煙捧起陽青的傷腕一吻,呢喃輕語:「這樣就好了,咱們果然無緣。」
龍海兒看著朱煙逞強的面容,幾乎不忍卒睹,但還是得鐵下心。「我派船隊送?回碧山院?」
朱煙一聽,搖了搖頭。
「父皇派了探子在?手下不是?就讓他悄悄送我回宮吧!哎呀,當年靖難開啟了宮廷鬥爭,我明明是個皇女,又不會爭皇位,可是要我小命的人還是不少,我得活著直接回宮面見父皇、母妃,才能好好拆開這一局。」朱煙了然地說。
龍海兒一聽,沒想到向來以玩笑面世的朱煙竟有如此細緻的洞悉力,心驚之餘,卻忍不住歎息了。
她這個妹妹命太苦了,上天開了她好大一個玩笑,讓她投生在皇家,身中劇毒,又過上了對立的霜曉天。
「?有了打算?」龍海兒柔問。
「回去就是要嫁人嘛!可我不願,?也清楚的,所以我想將這條命還給陽青,讓他放下仇恨,從此不再為恩怨所困,這也算是最適合咱們的結局;至於更多的情愛、咱倆的未來,就取決在他的選擇了。」朱煙豁達地說。
這一個月來的幸福,也許是孤單黃泉路上最溫暖的陪伴。
她被太過幸福的感覺催動,滴下清淚,正好打在陽青面容上,像是男人也溢出眼淚。
朱煙倩然一笑,灑落地起身,在夜色中隨著紅影,頭也不回地悠然離去,將未來交給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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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十七年三月初
一匹快馬避人耳目地來到太倉沿海,一婦人戴著笠,在大霧中坐上一艘久候的小船,劃了兩盞茶,登上一艘氣派的海船,不在大明沿海多作停留,馬上起錨揚帆往西方走。
那婦人懸著心,好不容易又過了五日,一登岸,便見到龍海兒正在等她,忙脫了笠上前拱手。
「少主。」是英語音哽咽,不能成句。
「我領嬤嬤去見霜曉天。」輕拍著如同朱煙親娘的是英,龍海兒輕輕說道。
是英點了下頭,她是女中英豪,揮了淚,便讓龍海兒領路,穿過農田森林,來到崖邊的吊腳樓。
屋子裏有個清瘦男人,一言不發地坐在窗邊,眺望東方。
看見霜曉天整個人枯瘦了一大圈,是英又淚流不止,而龍海兒也只能歎氣。
半個月前,知道朱煙走後,霜曉天便不吃不睡,日夜都坐在窗邊,看著大明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被人的哭聲驚動,陽青慢慢轉過頭來。
「好久不見,是嬤嬤,怎麼是???沒有隨朱煙嫁到定遠侯府嗎?」陽青淡淡問道,語意好似驚喜,但面容卻波瀾不興。
打朱煙走後,他便頓失生活重心。
是英搖了搖頭,走了兩步上前,將一朵已枯萎的含苞待放紫色芙蓉放在陽青面前。
「小姐不肯等花開之日嫁人,所以她仰藥自盡了。」是英艱難地說道。
陽青一聽聞此悲音,雙眼迷散混亂,而後急火攻心,眼前黑去,嗓中一甜,竟吐出大口殷紅鮮血。
是英忙要來扶,卻被陽青抓住手臂,扣出五個窟窿。
「她怎麼會尋短見?這是不可能的!」陽青發了瘋似地咆哮。
是英一聽,哭得更慘,亦是哀淒,卻不能否認這話。
陽青唇邊全是血,被眼淚沖淡後,慢慢化開。
她該嫁人生子,而後子孫環繞,年老祥歲,在幸福的睡夢中,沒有痛苦地離開人世;怎能讓她如花一樣含苞,可再也沒有綻放風華的機會了呢?
「命運,你要罰,要殺,就來殺我呀!為什麼要讓我心愛的人死?你太不公平了,她這一生坎坷,為何不許她一個幸福的婚姻?」
陽青說完,失心癲狂至極,左手打開玉匣,便撚起三根銀針,往自己眉心、氣穴紮下,正要落第三針,眼尖的龍海兒一刀射穿他的衣袖,不讓他繼續自殘。
陽青右手帶傷,無法移動,只能目光炯炯地仇視著龍海兒。「放開我!龍海兒,我說過,我不是?的手下,我要做什麼,?管不著!」
龍海兒心痛至極,也大聲吼回去。「我看不慣有人不愛惜生命,更討厭有人不努力就放棄,難道你不知道,小煙的幸福,只有你能給嗎?男人真是蠢物!」
陽青一聽,笑到愴惶,心上人已死,他縱有一身醫術,也拉不回無氣的人呀!
「?要我努力什麼,讓我死不是更好嗎?讓我去陪朱煙,她是個寂寞的孩子,我不能讓她在地府還是個孤鬼!我不能啊!」
陽青一嘯完,不知哪來的力氣,撕開了衣袖,拔起那刀,往自己胸口插去,淚流滿面的是英忙搶了那刀丟在地下,改將幾柄金屬物事交給他。
「霜公子,求你救救小姐……」是英哀聲說道。
陽青一聽,不明所以,淚眼雖看不清手上為何物,但可以感覺那是鑰匙之類的事物。
他全身顫抖,眼前一片水霧,用大手硬是抹去了淚,扶住身前哭到快斷氣的老婦,睜眼望著龍海兒。
「這是怎麼回事?我需要一個解釋。」陽青為了壓下悲愴,只能抖著音,咬牙問道。
「知道回宮只有嫁人這條路,朱煙說不如用來還你一命,父債女償,若你視仇恨至重,那她這一死,正好可以讓你重生,不用再做霜曉天,好好地活下去。她臨走前再三拜託,絕不可以讓你自殘。」龍海兒冷笑道。
陽青一聽,心又碎了。天哪!預言是真,他讓心愛之人生不如死!
回想起她的一言一笑,陽青痛不欲生,抓緊手中事物,生硬地又再啟聲。「然後呢?」
空氣凝結了半晌,龍海兒冷眸又掃,看霜曉天至悲至慟的模樣,便不再吊他胃口。
「若你能放下仇恨,看輕恩怨,和她攜手一生,不再過問紅塵俗世,那麼,就去大明皇陵救醒她吧!」
龍海兒話一落地,陽青怔怔不能言語,算了時間,三個赤紅大字在他腦海湧現。
「續命丸?!這東西不是失傳了嗎?」陽青激動問道。
龍海兒不答反笑,旋身作勢往外走去,陽青一個箭步上前揪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讓美豔姑娘回眸瞪他。
「我龍族能養毒姬,奇人、異士,難道有幾枚你師父聖心老僧的丹藥會很奇怪嗎?」龍海兒輕啟唇齒笑問道。
陽青大吃一驚,依師父雲遊四海、普渡世人脫離病痛的個性,可能因故到過瀧港,這一點是毋庸至疑的。
而當年師父唯一不肯傳他的絕活,便是續命丸。
傳說中,續命丸服下後能呈現假死狀態,然後在七三二十一天後會醒來,也就是說--朱煙詐死!
陽青因為朱煙的任性和至情,驚愕到不能言語,龍海兒便用力揮開他的手,逕自向港口走去。
看見那景,是英忙拭了淚,急急走到陽青身邊。
「若霜公子不快點去救小姐,她被釘在棺木裏,等醒來也是會悶死的。」是英說道。
陽青臉色突轉陰沈,他決計不可能讓她死的,但他力有未逮呀!
「皇陵有守陵軍隊護衛著,縱有開棺室的鑰匙,我也不可能像如入無人之境……天啊!朱煙,?為何是大明公主,我該怎麼救?呢?」陽青吼問蒼天。
聽見那吼聲,龍海兒輕盈的步伐停下,回眸一笑,顧盼有威。
「那正好不是嗎?」龍海兒頓了頓,眼神泰然,「你這幾天不問世事,大概不知道,我已準備好要攻打應天府,到時候,所有的軍隊全被引到河岸邊,尤其是孝陵的一萬守軍,呵呵!不如順勢一道走吧!」
龍海兒講得輕鬆,陽青也聽得平常,回房拿了玉匣,便隨著龍族戰船隊,正式對大明宣戰!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3:52
第十章
永樂十七年三月
應天府金陵城外,虎山南麓獨龍阜下,明孝陵西殿虎山乃是金陵城的天然屏障,靠城一側平緩,但另一側卻是險坡,下臨江河,水勢怒濤湍急。
但順著山勢繞至城畔,卻又一轉江平浪靜,真可謂天工造巧,正因這虎山和急流,故金陵自古便有龍蟠虎踞帝王州之說。
可這帝王州,如今卻已蒙塵。
月明星稀的夜晚,山腳下的天下第一城內,家家戶戶大門深鎖,人心惶惶無人敢睡。
馳馬道上、街道上有大量士兵巡守,提著燈、拿著火,處處明亮。
軍民面對河中無限綿延、神出鬼沒的船隻,戰無不勝的海上之龍,有著徹底的恐懼。
大明水師不是善戰之軍的敵手,早已節節潰散,在護城河邊的城牆內,禁衛軍、守陵軍軍心亦是浮動。
三天前,如同鬼魅一般的戰船隊,不僅在大海中所向無敵,更侵門踏戶地深入臨城之河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太倉瀏家港長驅直入。
除在水下設置鐵刺鎖橫江截船,徹底切斷京師和北方的連系,封鎖河海之濱,包圍京城所在的金陵,還夜夜使出種種奇襲,不知從何處潛入城內,行動來入自如。
打從圍城之日,空氣中便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不只是油火日夜不息燃燒,而是一種驚惶交織而成的氣味,好似大明天子的咽喉被人狠狠掐祝
而在山陵上,平時戒備森嚴的陵寢入口,此時因守陵軍全被調至山下守城,原有五千兵力只餘兩百,連交班守夜都有困難,只好由同一班士卒們連著幾天日夜不休。
到了深夜的此際,疲倦已使他們神思飄忽,由此便可知情況有多麼危急。
但在此地,至少比前線來得安全,雖然龍家船隊尚未全力攻擊,可一旦開戰,肯定是凶多吉少。
守在地宮殿前的三兩老卒們,一邊圍在火盆邊取暖,一邊慶倖自個兒祖上有德,不必白白送死。
「喂!俺聽說那倭寇的頭兒是個娘們?」一個大鼻子糟老頭問道。
「可不是!嘖嘖,這麼兇悍,八成是個修羅婆子。」一個半倚著兵器、睡眼惺忪的士卒啐道。
「那可不然,傳說是個美豔的姑娘,十八、九歲,標標致致的成熟女兒。」看著同夥,老卒做作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道,「要不然,怎麼會來搶丈夫呢?」
兩人一聽此語猥瑣不堪,全都yinhui地笑了。
那人還要說話,卻突地閉上眼向後一倒,被人往地下一壓,盤坐在地上,其餘之人,也都昏睡不醒,全點著頭髮出如雷鼾聲。
那人項頸後頭有枚銀針,另外兩人則是被點了穴了。
火光跳動之間,兩抹黑影迅速往地宮入口前去,其中一人突地拉下夜行衣的蒙面巾,露出俊逸的容顏,朝著另一人發聲。
「是嬤嬤,這孝陵是朱元璋和馬皇后之墓,?確定朱煙在這?」陽青低聲問道。
是英也拉下麵巾,重重點了下頭。
「朱當家的陵穴選在發跡之地--北方燕京,前幾年有位小皇子死了,是葬在那裏的;這回小姐走得突然,朱當家暫時讓她的棺木停在這兒,擇吉期再往北遷。」
言談之間,兩人已穿過幾進宮殿,來到最深之處,看著宏偉精美的石門深鎖,是英忙去啟動機關,陽青則拿出地宮大鑰往鎖眼插入。
華麗的皇家地宮中伸手不見五指,兩人拿了火把進入,走過一大片人俑陪葬物事群後,正前面便是一隻金棺。
撫著細工棺木,陽青激動得快要掉淚。
常年病弱要人隨時照顧,朱煙的宮殿裏總是燈火通明,何曾像這裏這般漆黑、陰森?
「她怕黑,該為她點盞燈的……」
聽見那話,眼看時辰不早,是英只好忍住淚,忙接了話。「霜公子,是時候了,快點開棺吧!再晚,只怕小姐就要醒了!」
一聽這著急話語,陽青抬起頭來:心中有了決定。
若要救朱煙,昨日種種雖不能忘,也該捨下,這是他的決心和必要的代價。
若不能放下恩怨,他們不會有未來。
「是嬤嬤,我本性陽,單一字青,別再叫我霜公子了,喚我陽青。從此我不再入紅塵,不再為了仇恨而行屍走肉,我要為自己而活,我不再是霜曉天。」
是英笑點了下頭,拿出工具,仔細不破壞地撬開九枚封棺壽釘,陽青堅定地拿著棺鑰啟了金棺。
他低頭一看,穿著銀白壽衣的朱煙,雙手斂在胸前,雙眼安祥地閉著,蒼白的臉孔沒有血色,死亡的陰影真真實實籠罩在她身上。
他幾乎要站不住身子,雖然沒有聞到屍臭,知道她定然無事,可心頭還是疼得像被人用力一牛
失去至愛讓人無法不瘋狂,即便知道這是詐死一件,都無法讓他稍稍冷靜,平和無奇地看待。
人死不能復活,是不變的定律,生命之隔是無力回天的,什麼是重要的,他頓時看清。
他不再遲疑,不願錯失了這個人兒。
他打開她的小嘴,取出含著的玉蟬,將鼻耳之中的玉塞拿開,然後緩緩地伸出手,探向她的心窩,連自己的呼吸都忘了。
許久之後,一滴清淚打在朱煙的眼瞼上,陽青大手一撈,將那如玉人兒擁入懷中。
突地,朱煙渾身一震,抽了一口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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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其實並不可怕,可能只是另一個開始。
在這悠長夢境前的事情,她有些還記得,有些卻記不得了。
因為她仰藥之時,便已不再眷戀皇宮氣派、錦衣玉食,甚至已決心要忘記父皇、母妃,
她回宮只為拜別,見他們最後一面,縱然不能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但在永別之前,她希望能親眼看見給了她生命的人。
因為他們的結合,她來到世上,也才得以和陽青邂逅。
她的幸福只有陽青能夠成全,若他不願和她白首到老,那她希望這條生命能夠讓他幸福。
周而復始不能結束的仇恨,只會毀掉一切美麗事物,沒有辦法孕育生命,所以,她願意用她的血,來終結他的仇恨。
奪走父皇最心愛的女兒,也算是為了他雙手的血腥去抵贖一些罪過,這是她唯一的孝心。
她並不是逃避,而是積極地面對這件事情。
所以她不是因為陽青不愛她而選擇死,而是為了她深愛那個男人,願意去成全一切。
她希望陽青能夠澈悟,一個人活在世上,已經有太多的委屈,不應該再讓一世虛度,好似在地獄裏頭一樣,那種生活,等死了之後,有的是時間。
這段時間讓她瞭解,若要好好地活下去,仇恨是一定要被剔除的因素。恨意是種浮而不實的支柱,那不能讓一個人活得好,只會向下沉淪。
她心愛的陽青,值得更好的未來;而那個未來裏頭,有沒有她,則是他的選擇。
她將這個至難的習題交給了他,當然有私心,當然希望他來救醒她,從此隱居山林,什麼事情都不管。
她不會家事女紅,可她會逗他開心;而當他看人治病之時,她可以乖乖坐在一旁,幫他寫下藥方。
只要長相廝守,讓她待在他身畔,為她留一個位子,這就是她的幸福。
開玩笑!他是醫怪,她不用再為病痛所苦,人生裏頭已不再有需要煩惱的事情。煩惱和希望都是自找的,所以,她要找希望。
陽青,來找她吧!來救她吧!
如果他不來,就當他報完了仇,放眼未來地活下去,也許未來有個人能讓他忘記過往雲煙。
只要不忘了她就好。
朱煙一死之後,就不再是公主,而她無怨亦無悔,這是她的驕傲,也是她的執著、她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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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一口氣,熟悉的幽香鑽入腦海,朱煙昏昏沉沉之際,張不開一對累眼,卻從容綻放了微笑。
「陽青……你來了……看來我迷昏你的藥物……分量拿捏得剛剛好……收我為徒、傳我醫術吧!」
那充滿喜悅的沙啞之聲,讓陽青侮不當初,只能用力抱得更緊。
為什麼要蒙蔽了心眼,不聽不看也不想,讓她承受這麼大的風險?若皇家以為她得了怪病,將她火化,或是續命丸有個什麼不測,那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她的一切,就像太陽光照耀大地,他已知無處可逃,為何又要逃避,害她得要出此下策呢?
若能重來一次,他不會再去追尋看似重要卻實如狗屁的事情,他會抱緊她,看著她笑、她哭、她喜、她悲,將一切印在心底,永永遠遠不和她分開,為了她,勇敢誠實地接受命運。
「?這傻丫頭,誰准?這麼胡來、任性的?」陽青哽咽問道。
朱煙感覺男人的緊擁,幽幽地張開眼,和一對晶瑩明亮的眸子四目相對,她忍不住笑了。
「我不過睡了一覺……才睡醒……你別罵了嘛!等咱們以後有機會再罵……不不!還是別罵的好……」
朱煙話語嬌憨,惹得陽青哭笑不得,明明他是在示愛,可這姑娘卻一點也不領情。
感覺至大的情感無法宣洩,他眸一斂,便低下頭吻了那虛弱卻喋喋不休的唇。
她的唇舌乾燥得讓他心疼不已,他輕輕地摩娑,不敢太過地啄吻了嬌美可人的她。
朱煙吃驚得杏眼圓睜,有些失神地凝視他溫柔的眼神,感覺人才醒過來,卻又亂紛紛了。
「我不會罵?,這輩子都不會。」陽青霸道卻柔情地說道。
長長眼睫揚了幾下,乾澀的眼眶突地濕了,朱煙從不知自己是個愛哭的姑娘,可現在卻控制不了地任淚珠滑落。
那淚水不是酸澀的,只是有太多回憶湧上心頭……
「你上次說一輩子,卻騙了我;這回你說一輩子,教我怎麼敢信?」朱煙彆扭地說道。
陽青朗然一笑,將哭哭啼啼的小人兒淩空抱起。
若朱煙不敢相信,就讓他用一輩子來讓她瞭解男人的魄力,讓她知道什麼叫作一輩子吧!
「朱煙,上回我要發誓,?不讓我發,這次,我要告訴?……」
陽青的話語,又斷在朱煙嬌嬌一握之下。
「別說什麼死呀、活的,我不喜歡,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就算在棺材裏,都要爬出來阻止的……」
聽見朱煙的軟語甜言,陽青冷漠的心如被加溫,幾乎就要融化在她任性而又掩藏不住的愛意裏。
他啄吻了她的掌心,成功地感覺懷中身軀震了一震,有一種幸福的感覺沖了上來,他忍不住又大笑出聲。
笑著笑著,淚又湧現,他埋在朱煙心窩上,聽著她的心房跳動。「呵!?剛從棺材裏爬出來呢!」
朱煙一聽那話,語帶雙關,原本蒼白的臉有些紅了,嘟起小嘴,突然有個情景閃現她的腦海,她眼睛滴溜一轉。
「我怎麼樣不重要,你之前說過永不分離之誓,可你違誓了,所以你是小狗!」朱煙嗔道。
陽青一聽又笑。「霜曉天是小狗,可我是陽青。」
朱煙伸手觸碰那笑意盈盈的眸子。「你是陽青嗎?」
「這一輩子都是。」
「那來生呢?」
「不管是何姓何名,我註定會到?的身邊的。」
「也對,但那是好遙遠的事情,咱們過好今生,若合該聚首,天南地北,來生總會相見。」
「朱煙,?真不後悔?」
「呵呵呵,本小姐從來不曾後悔,如今有了你,你又怎會讓我後悔呢?」
「?吃定了我?」
「哼!陽青,你記住了,我不只吃定你,還把你吃得死死的!」
「好個驕蠻任性的六公主。」
「我只是朱煙,不再是公主,咱們忘了那些吧!」
「不用忘記,就算記得那些,也不礙著什麼,咱們之間,不該有禁忌。」
朱煙聽了,再也支撐不住地軟在陽青懷裏,笑著點了點頭,突然看見站在一旁微笑的是英。
「是嬤嬤,對不住,小煙讓?傷心了。」
是英搖搖頭,臉上滿是安慰之情。「小姐、陽公子,快要天明了,咱們收拾收拾,此處不宜多留。」
陽青頷首,抱著朱煙快步走出,是英趕忙抱了個人俑放進棺木中,將棺釘全數釘回之後,料理好所有事物,輕功一使,也速速離去。
許久之後……
日光灑在皇陵前的士卒身上,他們慢慢地醒來,發現彼此居然犯了大忌,全都睡著了,嚇得趕忙滅了火盆,齊立正站好。
環顧四周,卻絲毫沒有發覺任何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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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一望無際的藍,寬廣的天和無限的海水,粼粼波光,白浪淘淘,日懸正中,熱辣得燙人。
在碧玉一般的大海上,有個龐大的船隊乘風破浪地飛翔,威武又宏偉的陣容,張著白色的大風帆,好風一送,全數快速行進著,正航向未知的世界。
站在船頭,朱煙看著大海,任身後的男人將她抱個滿懷,而她也老實不客氣地躺在他身上。
就算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
「哎唷,那藥是你師父親手制的,不會有大礙的,你天天診我的脈,也應該知道我身子好得很。」朱煙埋怨說道。
這次真的不能說是她小心眼、愛任性了!
陽青任性起來更是嚇死人,這一個月來,她又開始按三餐加點心吃藥,進行他所謂的調養行程。
這種甜蜜的苦澀,讓她快要抓狂了!
陽青一聽朱煙的嗔怨,眸子裏滿是笑,可臉上卻是正經無比。
二十來天假死,讓她的肌肉無力,更別說是對臟器無言的傷害,若不趁年少調回來,她會活不長的。
而他還有一輩子之約要實現,她可不能早死!有他在,死期不是問生死判官,而是要看他肯不肯點頭。
只是朱煙的耐性乃是夏天的大麾,沒有半點作用,看她天天想要逃出房門,也讓他有些不舍。
「?再忍忍,反正現在在船上,不過就是些海水,沒什麼有趣的。」陽青好聲好氣勸道。
朱煙一聽男人有些鬆口,小臉上溢滿奸狡,眼睛裏全是渴望,小手一伸,比向天邊一貼貼微小的黑影。
「哪!五天後,我可不可以下船?」朱煙渴切地問道。
半個月前,他們停在南洋的阿丹國補給,看著船下異國情調,熱鬧非常,是她從未想過的情況。
外面的世界既新鮮又有趣,讓她看得更丟了魂,想去得不得了。
可陽青一句不准,她只能關在船上,那些是英下船買回來的玩意兒,更是令她無法忍受,想親自去瞧個究竟。
要知道望梅不能止渴,再有機會,她一定不會放過。
陽青撥開朱煙額前的細發,為了她的小孩心性而笑了。
在不經意之間,他猛一回神,總是掛著笑,沒有芥蒂、沒有忐忑、沒有顧忌的淺笑、開懷大笑、微笑、哈哈笑,有時候笑得肚子、腸子都疼了,他還是沒能止祝
每一天都似新生,他期待著新的日子到來。
而那些日子裏,有著朱煙的身影、任性的言語、驕蠻的態度,他卻移不開跟,意亂情迷地看著她。
也許,這樣盡情享受的日子,就叫作幸福吧!
陽青忍不住又低下頭,在眾目睽睽之下吮吻了朱煙的唇瓣,甜蜜而又熱情,讓她暈頭轉向,不知今夕是何夕。
長長的一吻後,朱煙張開眼,聽見周遭壓低的笑聲,惱羞成怒地拍打著陽青的胸膛,可偏偏她又捨不得,不敢拍重了。
這是他對付她的最新絕招,唉!又被他搞得忘了剛才到底在和他計較什麼了。
「陽青!你……你怎麼可以用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來阻止別人發言?」
「我只對?一人這麼做。」
「你這樣說,我不會比較開心呀!」
「喔,是嗎?」
「難道我要欣然同意嗎?我好歹是個姑娘,你別老是在大堂廣眾之下做這種不好意思的……」
「小煙害羞了,呵!?的模樣真美。」
「你……我……哎呀!不和你說了。」
「不准生氣,傷肝傷心。」
「我偏要!不讓你管。」
「小煙,我怎能不管呢?」
「你……別用你這張好看到讓人妒恨的臉裝可憐啦!」
「呵呵呵!」
「再笑,我就咬你!」
「不准胡亂使力,會傷筋骨。」
「我才不要聽你的話!」
「喔,是嗎?」
「別以為你是大夫,我就凡事得依著你,我可和龍族的人不同,不會由得你要我向東就東、向西就西,不可以下床就不下床!」
「唉,真可惜呢!陽某原計劃五日後要帶著?下船,然後去某處天然溫泉療養……」
「真的嗎?」
「不過既然小煙不……」
朱煙不讓陽青說完,緊緊回擁男人,讓他發出滿足的輕歎。
她不知未來在什麼地方,也不懂永遠是多久,更不知道夢想是啥鬼東西,可她知道他們不會再分開。
天好藍,陽光好強,她睜不開眼,風中混和了陽青身上的藥香和海潮香,耳邊永無寧靜。
她的幸福和愛情生死無懼,只因為有了他。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5:36
【書名】女神的男寵
【作者】光澤
序
趁著夜黑風高,一個龐大的身軀鬼鬼祟祟、躡手躡哪地走到「海賊王」攝影棚道具室。
一肥仔念念有詞,只見她目露精光,先是抓起一艘模型船,用力「啊喳」一聲,往豬腳……不不不,是往人腿上一壓,立刻碎成木屑!
肥仔揚起崩潰的獰笑……不不不,是夢幻的笑容,隨即又冷下表情,尋找下一個獵物。只見她跳過古色古香的屏風、桌案、房屋模型,往一排戲服走去。
她目光炯炯,像是瘋狂一樣,拿起每一件就撕,碎布漫天飛舞,像各色彩蝶翩翩飛舞,映著肥仔的狂亂表情,活生生是恐怖片的鏡頭!
肥仔光哼道:「妳像蝴蝶在天上飛……飛來飛去碎成一片片……我只癡癡遠遠望著妳呀……盼呀望呀能把衣服撕爛……」
(魔音穿腦之際,一團青色鬼火幽幽打肥仔肩頭升起。)
鬼火環顧一地狼藉:「肥仔,求求妳行行好,別再殺豬了!敢問閣下,妳這是在做什麼?」
肥仔光一副感恩狀,看見有火,淚如泉湧,心想這下剛好。「親愛的鬼火,我們一向都處不好,不如你來幫我個忙,燒掉這些道具吧!我再也不編導古裝戲了!」
鬼火青了一眼,抖了抖,冷冷說道:「那門邊那群人怎麼辦?」
肥仔光一聽,慌張扭過頭,只見一大群男女演員有如惡虎撲狼般走來。
肥仔光的聲音抖抖抖:「這是神聖的序文,你們這群小小配角,大模大樣地出來幹什麼?」
一個戴著單只金色隱形眼鏡的英俊男子,代表眾人將肥仔壓在牆邊。「就是因為我們是配角,所以要出來和妳『商量』,請妳繼續編下去,要不然大家的生計還有演藝之路就斷了呀!」
肥仔光心裏皮皮挫,但是鼻子裏還是逞強地哼了聲:「不寫!死都不寫,好不容易才寫到『海賊王之終』耶!鬼火,幫我燒了這些道具……姑奶奶、祖爺爺,你們在幹什麼?別打我的肥肉,別捏我的肥油呀!」
英俊男子掄拳:「妳要我們這麼多配角為妳拚命,妳一句不寫能了事嗎?」
(因為畫面血腥,油花亂噴讓人作嘔,不便描述……待一盞茶後。)
只見一群人動完筋骨,舒舒服服坐在沙發上,肥仔光全身青一塊、紫一塊,像受虐兒一般抽搐哭泣著。
金眼英俊男子玩著手指,向肥仔光涼了一眼:「怎樣,現在是寫還是不寫?」
肥仔光先是低下頭,然後抬起頭來,目露凶光:「好,我把你們全寫成變態!」
鬼火再度幽了身旁肥仔一眼:「我勸妳別鐵齒,現在有分級制度,而且很流行直接槍殺喲!」
(肥仔一聽佯裝嬌弱地抽泣,心有不甘,不願臣服,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將事先暗中準備的汽油桶潑向道具,沒想到誤灑了自己滿身,鬼火一驚,起火燃燒,於是一團油火球瞬間往天際沖去,消失在黑夜之中,眾配角傻眼。與此同時,一個陽光男孩和109辣妹走了進來。)
陽光男孩:「咦,今天不是要安排作者介紹新戲嗎?」
109辣妹眺望遠方:「老毛病發作,她大概又瘋了吧!」
陽光男孩轉向讀者大人:「請讀者大人們包涵,作者發瘋是常態中的常態,我們也沒辦法,就請大人有大量,海涵一下。」
109辣妹:「那就由我們來歡迎您,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女神的男寵』!」
一男一女款款拉開戲幕,誠心為您隆重獻上明代古裝喜劇!
(至於前傳外傳番外等等傳奇,就這麼隨著作者石沉大海了……)
楔子
永樂十七年三月中
應天府金陵城護城河岸的護城牆上,大明當今天子穿著一身矜貴的黃袍,遠眺江河之上,神出鬼沒、盤踞了七天七夜的戰艦。
這如同鬼魅一般的戰船隊,不僅在大海上所向無敵,更侵門踏戶地深入臨城河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利用漲潮江面上升的時機,從太倉瀏家港長驅直入。
除了在水下設置鐵刺鎖橫江截船,徹底切斷京師和北方的連系,封鎖河海之濱,包圍京城所在的金陵,還夜夜使出種種奇襲,不知從何處潛入城內,行動來去自如。
打圍城之日開始,空氣中便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不只是火焰日夜不停燃燒,還有一種驚惶交織的氣味。
身為大明天子,他的咽喉彷佛被人狠狠掐住。
這段時間裏,炮火日夜不停地轟炸了七個晝夜,金陵城內雖沒有半點毀損,可護城牆卻無半片完好。停火之後,一紙書帖送到他的手中,上面只有一個人名而已。
他派出的使者,自頭到尾都在發抖,因為江面上飄浮著滿城男子在深夜裏被悄悄剪下的發絲。
所有人民面對河中無限綿延、神出鬼沒的船隻,面對戰無不勝的海上之龍,只有無邊無際的恐懼。
他的對手是海上霸主神龍一族,而且領兵的只是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她所號令之人,無聲無息如入無人之境,遠水救不了近火,城裏的禁衛軍和守陵軍都不堪一擊。
沒有傷亡,可是人心已經渙散,他雖然貴為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亦抵擋不了正對面船艦上那紅豔如火的女神之怒。
他和她的關係匪淺,可她半點情面也不顧,因為她現在正喪心病狂。
跪在皇帝的腳邊,一個身著宮服的男人抖個不停。
「皇上,要將易家的探子交給海上的反賊嗎?他無論如何用刑都不肯交代反賊的藏身處和神秘瀧港的所有細節,經過一個月嚴刑拷打,現在只剩半口氣而已,送個有氣的活人給那賊婆子,不知道她會不會怒火攻心,進而攻打城內,只怕金陵要守不住了,皇上,請您先……」
「就將那男人交給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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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小船有如江上之葉,搖搖盪蕩地飄向有著紅龍圖騰的巨大戰艦。
戰艦上有一紅衣姑娘正倚在船舷,垂眸看著被人扛上船艦的男子,神情好似冰封凍結,讓人摸不清她內心思緒。
眾人莫敢不從的紅衣姑娘,好似一抹熊熊烈火,她正是兵法號令出奇、縱橫七海的龍族少主--龍海兒。
龍海兒冷眼看著傷痕累累的男人被丟在甲板上,愛恨分明的龍族之人紛紛抽出兵器,欲除之而後快。
就是這個男人背叛了他們的信任,將世居之地、龍族人的故鄉、瀧港之密洩漏給大明朝廷,使他們不得不遠走他鄉。
「不准你們傷他!」
正要殺人泄忿之際,一聲嬌斥淩空而至,阻止了刀劍落下。
眾海民轉頭朝向發聲處,龍海兒款款走到男子身邊,蜜糖色的手撫開他遮住臉龐的發。
男子身上無一處完整,臉上也全是傷,好像展示著各種刑罰傷痕一樣,而他血肉模糊的雙手,讓龍海兒的心就像被尖刀刺穿了一樣。
她不由得捧起那雙手,這男人是個天才,是個造船的巧匠,一身巧奪天工的技藝全仗這雙手,沒想到會傷成這淒慘模樣。
她眼眶被憤怒燒得紅透,就算殺光大明的人,也無法乎息這怒火。
突然間,男人破碎嘶啞的聲音從乾燥破裂的唇傳出,「救救他們……女神,救救我易家之人……」
易航在雙手的劇痛中驚醒,看著眼前的女人誠心哀求道。
墨色的鬈發在風中飄散,火一般的紅衣飛舞,佩劍帶刀、赤裸足踝,無比的美麗威武,即使雙手染滿了鮮血,依舊不減神聖面容……
這樣的她不會是凡人,一定是個女神,因為他將死,所以上天派了使者來接他了……
「易航,你說什麼?他們都還平安活著嗎?」龍海兒按下心中怒火,輕聲間道。
易航一聽努力掙扎起身,奈何只能微仰起頭,嗓音已破,拚了氣力說道:「我死而無憾……但是易家的人只能怨我投胎在他們家,因為一身好技藝,反而被選中派到龍族,請妳……別帶他們到地府,饒他們不死……」
龍海兒聽畢,腦中的拼圖有了大略的形狀,她小心翼翼地將又失去意識的男人雙手放下,冷凜了跪在甲板上的朝廷命官一眼,讓對方更是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我要易家一家老小,若少了一人,我要大明雞犬不寧,永無平靜的一日!」龍海兒冷笑說道。
那官員只敢點頭稱是,然後便被人拎下船去傳話。
此時,一高大男人走了過來,朝著滿臉冰霜的女人拱手作禮。「海主子,易航傷得極重,我請醫怪為他醫治可好?」
岳權不明白主子為何如此在意眼前半死不活的男人,甚至願意在遷移前夕派出龍族一半的精兵攻打大明,只為了索討這個叛徒,現在還要帶他一家離去,但身為心腹的他仍然恭謹說道。
「務必治好他的一雙手,我要他完好無缺!」龍海兒冷聲命道。
岳權聽命,扛起易航破敗的身子,就往船艙走去。
見男人已消失在視線可及之處,龍海兒收回留戀的目光,面向遠方城牆上的黃色身影,幾不可聞地歎了聲。
她無意興戰,卻也不回避戰爭,只要這男人重新回到她的手中,她無意再和大明朝廷玩下去了。
從此,他朱家做陸上的王,她龍家繼續開拓海上的帝國,從此河水不犯海水,老死不相往來吧!
心意已決,龍海兒冷靜地向眾人發號司令,準備接到所有易家人後,便全速離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5:50
第一章
以雷龍隊為首的海翔號在晴空和星夜下飛馳,領著九個龍族戰船隊、一百四十餘艘戰船,迅速撤離大明陸地,不消兩個晝夜,便將追趕的大明水師拋在腦後。
幾日不眠不休的龍海兒,把大小事項吩咐下去,將海翔號全權交付給首舵後,再也按捺不住,下了甲板,往一處小艙快步走去。
一掀艙門,藥香撲鼻,她鳳眸一凝,看清了眼前的俊美男子,還有床上那正受苦受難的頎長人兒。
「他可有救?」龍海兒劈頭問道。
陽青聞聲不答,冷冷一笑。
「皮肉傷不算麻煩,但他的指骨全碎,身上多處經脈也傷了,骨骼錯的錯、斷的斷,氣血內滯全積在胸口,兼加多日未進食水,看得出來對手心狠手辣……呵呵,沒死是他命硬。」
醫怪的危言恐嚇造成的惶惑自不待言,眼見為憑的各種刑痕,讓龍海兒臉色鐵青。
她可以瞭解為了問出瀧港機密,大明皇帝朱棣會有多麼不顧一切,換成是她,為了一族安危,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我沒叫你背醫書,只說有沒有救,少廢話!」
龍海兒極難得地亂了方寸,著急的言語透露了她的不安。
「以冷靜自持出名的龍海兒,可也有此心亂如麻的時刻,真是奇聞。」仍是背著身,陽青冷笑說道。
「回話。」
「怎今兒個這麼沉不住氣?」
「陽青,別戲耍我。」
「我要怎麼做,妳管不著。」
龍海兒下答腔,但一對眸子裏全是暴怒雷霆閃爍。
像是親眼看見龍海兒的面帶不甘,外號「無情書怪」的俊美男子細心包紮妥當,拔了止痛穴位的銀針後,臉上有一抹笑稍縱即逝。
可他一回過身子,又是面無表情,和龍海兒四目對望。
「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易航若死,我要你陪葬。」
「聽聽這話多無賴,五十年後,任是大羅神仙也有一字死,誰管得了?」陽青諷語一落下,撩了衣襬便錯身離去,
船艙門開了又合,小小的艙房裏,便只餘一男一女獨處。
沒有旁人,不需要掩飾心裏酸楚,無視于禮教,龍海兒定定睇著床板上不時低聲囈語、滿臉潮紅的易航,他身子骨上有無數傷痕、燒焦的烙印,幾無完膚。
一雙巧匠之手,執行他這個天才船師二十五年的工具,易家當家的十指,也差一點就要盡數壞了。
他是如何在折磨下,痛了又昏、昏了又被痛醒的呢?她不敢多想。
十指連心,夾指絞刑是最容易摧毀凡人意志的酷刑,尤其是用來拷問視手如命的人。
熟悉的心痛油然而生,龍海兒歎了聲,為了自己的私心而內疚,腳像生了根一樣不能動彈,可又渴望要接近他。
過了十年,易航近在眼前,她不要再顧全大局,她不要再算計,她只想緊緊抱住他,恁是天大的事也不管。
在他決心不再洩密,在他決心離開瀧港赴死,或者在更早之前,她就應該這麼做了。
很可惜,她不能這麼做,她是龍家少主,她名喚龍海兒,為了保護仰望她的人們,她得做出讓步,以求取最大利益。
「不得已」三個字,讓她心一橫,明知山有虎,卻讓他向虎山行。
她是真心虧欠,可這話只能藏在心裏,所以她會以行動補償他,用她的全部來補償這個本性童真正直的男人。
「易航啊易航,你不能死,知道嗎?」像是命令又似請求,龍海兒喃喃說道,
突地,床上意識不清,不可能睜眼的男人張開眼睫,直視龍海兒。
因傷正發燒的易航什麼都看不見,只感覺在幽微光線中,有一團模模糊糊的紅影。
他腦子裏一片亂烘烘,但是拼拼湊湊,那身影很像是那個人兒,那個像是女神一樣,在大海上呼風喚雨的龍族少主。
海上之龍,是最自由的民族;但他對不起龍族,用最卑劣不堪的手段背叛了那些善良的人……
他一家全被扣在天牢裏,他不能放著他們死去;但相處了兩年有餘,他也有了感情,亦不能任由龍族人被滅,於是他回到應天府,只希望能用他一條命,換兩族人的平安。
「易家老小呢?」掛心的易航沙啞問道。
「易家三房,總共七十四口人,一個都不少,全跟著咱們走。」龍海兒輕聲回答。
「好……求妳別為難他們……潛入瀧港當探子……將所有情報轉給朝廷……都是易某一人所作所為……」
「什麼話都不必再說,你安心休養。」
「妳要殺要剮都行……只要饒他們不死……易某一定會報答……」
「我不要你報答。」
「那妳要什麼?」話一脫口,易航迷蒙無神的雙眼看到紅色光暈漸漸向他靠近。
側著身子落坐在易航身畔,輕輕拂開他汗濕的額發,回想起他未受傷時,總是噙著笑的英朗面容,每一旋身便好似散發迷人的光彩,深埋在龍海兒的腦中,珍而重之收藏的記憶,如雲霧般快速飄流著。
她緩緩低下頭,散開的長髮罩著兩人的面容,隔開紅塵俗世一切雜音,她放任地偎在他耳際,讓柔磁的語音滑出唇瓣。「我要你,易航,我只要你。」
幽香拂過,易航漸漸聽不清楚,還想要說話,可方才飲下的藥汁中摻了蒙汗藥,欲出口的言語全都吞了回去,陷入漆黑的夢境。
見易航又陷入昏迷,龍海兒心思一轉,揚首似笑非笑地勾了一眼,便起身熄了燈,不再逗留地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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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橙紅閃現,轉為金色光芒,晴空萬里無雲。
麻藥才退不到半盞茶,被全身各處劇痛侵襲的易航驀地醒了,他用力甩著頭,想將疼痛趕出腦海。
好半晌,神志方又清楚了些,伸手不見五指的底層艙房,摻雜著海潮香和藥香,還有一種規律的晃蕩。
他在床板上撐起身子,頃刻指節各處便像被刀尖插入,痛澈心扉,只能面容扭曲、僵著身子等待痛苦過去。
出神地看著傷口已被仔細處理過,身體的疼痛,反倒讓他的思緒澄明瞭點。
他回到大海了,依船的震動來判斷,肯定是龍族最大的戰船,不是海龍王的座船海威號,就是海翔號。
一個月前他離開瀧港時,海龍王龍巽風行蹤成謎,所以「龍海兒」這個名字,自然是唯一的答案。
原來,龍海兒包抄應天府、向大明皇帝索討他一事不是夢!
那沖天的火焰、空氣中的硝煙味、耳際猶存的驚恐聲、碎了的城牆,還有河面上浮著的金陵城男子的斷發……除了人以外,所有牲口都死了……
明朝崇文棄武,積弱不振的軍隊不是這班擅戰之師的敵手,當今皇帝不得不做出讓步,所以氣若遊絲的他被送到龍海兒的紅羅裙邊,昏過去前最後一眼,是海翔號漲滿的白色大帆和天際的雪白海鷹。
天啊!這一切全是真實發生過的。
若是龍海兒此舉的終極目的是為了報復,那她應該知道他不肯透露半句,大可由著他在朝廷折磨下受死,不需出動這麼多的武力,甚至明目張膽向大明皇帝開戰。
除非她有極度癲狂的恨意,欲親自手刀仇人,甚至淩遲處死他一家子的人,方能一解滿腔怒火!
他隱姓埋名低調地在龍族內生活,她是一族少主,他們少有機會照面;但幾面之緣的判斷下,他覺得她不像是喪心病狂的人。
可萬一她是呢?
他處心積慮,拋棄身為一個君子、一個師匠的尊嚴,到頭來所要拯救的家人,後果依然不堪設想……
易航掙扎起身,跛著腳蹣跚移動,用手肘去推門,意外之外的是,那門根本沒有落鎖。
左腿脛骨斷了怎能行走?他向前撲倒,又拚命咬牙站起身子,忍住疼痛半爬半跳,一身血污傷痕,一走出甲板便引起眾人注意。
排山倒海的仇視眼光,全聚集在易航身上,
說也自然,龍族之人平時和善友好,但個個愛恨分明,對於全心接納卻遭背叛之人,有股打自心底湧出的不平之氣。
一個忿恨不平的少年,沖上前來使勁一推,將他曾稱呼為「易師傅」的男人推倒在地,海員們也紛紛圍了上來。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卑鄙小人,虧我這麼信賴你!」
「無恥之徒,竟然出賣咱們,俺還當你是條漢子!」
「姓易的,咱們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俺走俺的獨木橋!」
「說話呀!你啞了嗎?龍族哪里對不起你,你怎麼如此無情對待咱們?」
在場每一個憤怒之人,易航全都認得,沐在難堪的目光和言語下,他默默承受著,不想為自己辯駁,任人推倒又艱難地站起,拖著腿向前行。
有一個漢子見易航悶聲不語,狀似毫無悔意,再也忍不住怒氣,右手抽了偌大船板,就要往他身上揮下……
「住手!」龍海兒輕聲喝道,從船舵處縱身躍下。
見那紅衣姑娘邁步走來,圍觀的眾人左右分道,恭敬地候在一旁,可那氣急敗壞的漢子,板子卻放不下來,
「海主子,這廝……」
看熱血下屬幾乎快要爆發,知道滿腔信任被踐踏的痛苦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撫平,龍海兒還是搖搖頭。
那漢子只好粗著脖子撩住,將板子丟在地上。「若不是海主子開口,我一定打爛了你喂魚。」
「曹老七,別再說了。」走到易航面前,見他終於清醒,龍海兒放下懸在胸口的心,輕聲說道。
易航疑惑地凝視眼前正為他說項的姑娘。
龍海兒披著長鬈烏絲,全身的膚色似糖如蜜,當臉上似笑非笑時,給人一股高深莫測、不怒自威的感覺,而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使人無法對她說不。
除此之外,她的霸氣也十足襯托她的美麗,一對鳳眸似水流光,菱唇豐潤而不至於單薄無福,細墨劍眉點出她表情的堅毅和果敢。
他第一次看清她的外表,卻無法弄懂她嬌豔面容下的想法。
「為什麼要救我?」易航不由得問道。
龍海兒聞言綻笑,鮮美異常。
未待她回答,周遭圍著的龍族之人也群情鼓噪,一個婦人不禁問道;「他問得好!咱們也要問,海主子,妳為什麼要救這個無情無意的人?」
龍海兒掃了四周一眼,眾人便噤聲靜待。
「你只有這個問題要問?」龍海兒對著易航輕輕問道。
她的不答反問,更是讓易航弄不清她,可這一問勾起了他的懸念,他硬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勢,向前拱手抱拳作禮。「請教龍大小姐,易某人的家人何在?」
這一回,龍海兒倒不吊易航胃口,舉起紅玉刀鞘遙指一艘掛有蠍子圖樣旗幟的大船。
「你的家人全在那艘船上,平安無事。」
易航聽見「平安無事」四字,蹙著眉頭深思,過了一會兒,便不再支持搖搖欲墜的身體,任由雙膝點地。
漢人有一句俗諺,男兒膝下有黃金,除了父母君王不行此禮,龍族眾人見易航屈膝,俱是吃了一驚。
在眾目睽睽之下,身負重傷的易航雖是跪著,但眸光筆直清澈,表情亦不猥瑣,仍是頂天立地的模樣。
龍海兒也不去扶,反而站直了身子,眸裏有股隱隱怒氣閃過,旋即又恢復冷靜淡漠。
「你有求於我?」龍海兒壓低了聲音,
易航顧不了堂堂男人的面子,只能生硬地點了下頭。
眼前之人掌有生死簿,為了親族,他死也無悔,更別說是羞恥心了,他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他們!
「一人做事一人當,易某所錯之事,犯不著拉他們下水,就請殺了我抵罪,至於他們,易家男子全是船匠,女子亦懂相關事務,因為易某之故,已經回不了太倉老家,求龍大小姐留他們在瀧港,他們能幹活的。」
看眾人方因震驚而平的氣焰,重因易航之言而燃燒,龍海兒無所謂地幽幽一笑,扣住易航的下顎,讓他看著自己眼眸中的認真。
「龍族之人代代居住之地的瀧港早已不能再住了,怎麼,你以為咱們還能回那兒嗎?」龍海兒冷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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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晴豔湛藍,沒有半點雲彩,金色的太陽熱力四射,海風卻強到讓人站不穩身子。
易航心中難以相信,不敢接受耳邊之言。
「是因為易某將瀧港所在之處給洩漏出去的緣故嗎?我並沒有完全據實以告,這其中的難言之隱……」
易航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龍海兒打斷。
「朱當家不除龍家不快,就算是片面訊息,精明如他還是能夠利用,所以在他找上門前,咱們只好先拋棄故鄉了。」
看著易航咬了下牙,無能為力的思索模樣,龍海兒內心的不甘心好似有些平復。
他居然求她?這個蠢男人居然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
不知道龍海兒正在想什麼,但看著龍族人們的表情,一回想起那人間福地、世外桃源,便可以知道他們用著多麼不舍的心情離開那裏。
這令易航心中更是忐忑,無法安寧。
樹有根,水有源,故土的一切,讓人無法不依戀。
「讓龍族不得不捨棄瀧港是易某的錯,可易家人什麼都不知道,就讓他們一生為龍家造船抵罪,龍大小姐,求妳別殺他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易航再次央求道。
聽見那央求之語,龍海兒鬆開手退了幾步,不可置信地凝望著男人。
「我不是殺人狂,沒有抄家滅九族那種嚇死人的壞嗜好。」龍海兒低聲說道。
「謝謝龍大小姐不殺之恩。」
「別謝得太早。」
「易某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誰說要殺你了,嗯?」
易航一時啞口無言,連四周的龍族之人也怔住,不瞭解向來賞罰分明的少主出現此語究竟是何意圖。
背叛在龍族可是唯一死罪啊!
龍海兒又綻出一個笑容,卻摻了些莫名所以的情緒。
現下,要保住這個男人,又要平息眾怒,杜悠悠之口,只有一條路可走了--一條半是實話,半是謊話的路。
複又勾起易航下巴,龍海兒面容帶了絲輕佻,又夾了分調戲。
「遺棄瀧港之事,本就在我和父親的計畫之中,那地方離大明太近,本來就不夠安全,無人貪戀他的江山,咱們都不想再和朱家玩下去了,索性避避嫌,現在這步棋,只是提早了幾年。」龍海兒嬌聲說明。
「所以?」易航不能理解,只好又問道。
龍海兒眸光環望四周,「龍族之人聽著,棄港之事是龍家之令,幾位首舵也都知情,和易家人無關,不准找他們麻煩,知道了嗎?」
龍族之人聞令全都拱手,龍海兒滿意地點了下頭,又回過頭來,和跪直身子的男人面對面、眼對眼,兩人都好似想探清對方想法般互望著。
「言下之意,是要收留他們嗎?」易航確認般地問道。
龍海兒大方地頷首。「是否要為龍族效力,就由他們決定,若不願留在龍族,十天後咱們會到阿丹國的第一大港蘇洛莫,他們可以在那裏下船。」
易航再度抱拳。「謝過龍大小姐的大恩大德……」
不讓他說完,龍海兒眸一勾,又是一個深不可測的表情,難以讓人相信竟會出現在一個十八歲的絕色姑娘臉上。
她生下來就不是為了變成平凡女人,而是一族之主,所以她在不經意之間的盤算,能讓所有男子甘拜下風,服膺於她。
龍海兒此時心中,正是風起雲湧。「至於你,易航……」
龍海兒話不說完,懸在那兒,弄得易航警戒之心大起,像是驚弓之鳥,聽候她的處分。只要能保住至親家人,他應已再無牽掛,可龍海兒的精明神情,像是看見獵物的猛獸,讓他無法不猜測。
想了一陣子沒有答案,橫豎就是死,之前回朝廷,早抱著必死的決心,最可怕的死都不怕了,世上再無令人害怕之事。
一想通關竅,易航下定決心,便處之泰然,神情壯烈。「易某任憑處置。」
龍海兒眸一凜,眉一揚,唇勾微笑,所見之人無不震懾,唯獨易航不為所動,只是靜靜等待。
他不是柳下惠,但時機不對,面對如此美人,卻已是半步踩入地府,他的心無法跳動。
他一副無視於她的模樣,讓龍海兒心裏說不清是甜是苦,可卻因為他所說的話而挑起至大的興趣。
他是易家造船才華的綜合體,在海上討生活,最重要的就是好船,不世出的天才又一個到手,她卻不只想要他的能力;若只是想要他的能力,她就不會放任他潛伏在瀧港那麼久了。
「你可知道任憑處置是什麼意思?」龍海兒笑問道。
易航鄭重地點頭,表情雲淡風輕。「當然知道。」
聞言,龍海兒放聲大笑,好一陣子方停下狂野的笑。
「好一句當然知道,既然知道,可有相當對等的覺悟?如入修羅地府的覺悟?」龍海兒斂笑說道,眸光兇狠。
「若要報易某人背叛之仇,不敢求龍大小姐賞個痛快,要燒要殺都隨妳高興,悉聽尊便。」
「你背叛龍族一事是實,海兒自然不能放你甘休。」
「那……就動手吧!」易航閉上限,一臉視死如歸,又惹來龍海兒一陣大笑。
「誰說要殺你了,嗯?」
同樣一句問話,成功地讓易航張開眼,只見龍海兒盈盈笑臉,映入眼簾。
好一個美麗又狂放的女人,這樣不羈的模樣,卻比起任何婉約姑娘更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當她殘忍之時,想必更是不同凡響……
一這麼想,易航浮起不由自主的笑意,明明是一個大男人,卻極為純粹真誠,像個孩子般單純。
常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個女人是人中之龍,自然堪配花王牡丹,在她的手下就算被折磨至死,應該都是種恩惠,凡人求之不得。
「不殺我,那麼妳要怎麼對付我?」易航笑問。
十年,說起來不多也不少,整整三千六百個日子,她等了這麼久,也為他穿了這麼久的紅衫……
既然他都開口任人予取予求,她就不客氣了!
龍海兒蹲下身子,欺到易航面前,聲柔眸媚,明是商量、暗是脅迫地說:「不如……你就當我的男寵吧!」
聞之能使人醉的聲音,卻如平地驚雷,震得易航不能言語地愣在原地。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6:03
第二章
勉力支持的下場,通常不會太好過,在龍海兒跟前痛昏過去,發了幾日高燒人事不知,待易航再度醒來,據剛離開的大夫說,已又是十天了。
那在眾人眼前昏迷的巧合,讓他不需面對、不需親口同意龍海兒的要脅,也算是個好消息。
原本以為上蒼待他不薄,但等到見到龍海兒走進來,易航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自嘲的面容凍在溫暖的空氣中,眼前姑娘卻不以為意,直直走來、款款落坐,纖手一探撫上他的額首,片刻後寬心一笑。
「你人醒了,燒也總算是退了。」話中的關心有深深的感動。
就算知道有了醫怪,亦明瞭易航絕對能平安復原,但她心裏老不踏實,日日夜夜掛念著尚在昏迷的他。
當局者迷,興許就是形容這方處境。
正當龍海兒不住輕撫易航輪廓之時,卻聽見一聲極輕微的笑溢出他的唇,應該單純的笑音裏,多了濃濃的嘲諷和困惑。
她怎麼會不知道,漢族男子三妻四妾,向來是女人的天,今兒個得當個姑娘的男寵,會是何種難堪思緒作祟,讓他感到多麼羞辱;可看他為了親人竟願意忍下,只剩下用發洩的笑來表達他的不情願,故她也不理會那笑,逕自動作著。
當易航顫巍巍地想伸手揮開那惱人的打量時,她反過來握住他的手腕,輕柔卻不容拒絕地按下了。
「別亂動,你寶貴的雙手會廢。」龍海兒輕輕說道。
易航聞言無法不聽從,手不再使力,可臉上又是一陣苦笑。
「一個做男寵的人,不需要靈巧的雙手。」易航自暴自棄地說。
他可以忍受拷打和痛苦,但身為一個男人,身為易家的長子,一身的技藝和尊嚴都在手上,向來以能力自豪,他不能忍受這種以色事人的恥辱。
可是他無法不接受,因一族之命操在眼前姑娘的一念之間。
龍海兒聞言,搖搖頭,疼寵而又無奈。
「你真能服氣?大明沒有私船廠,全都是皇廠,易家師傅向來是眾人裏頭的尖兒,大明三寶太監下西洋的船舶訂單,是你易家獨攬,早已不知幾代造船,神乎其技,入了明朝宮制,當家世襲八品官兒……
「而你易航不只未來襲官,還襲了代代的才華,不世出的天才船師,打一出生就是當家的命,從小在造船場裏長大,在大帆船龍骨上玩耍,和師傅們混在一起,十歲便懂裁度製圖,十三歲瞞著長輩領著同伴造了第一艘小寶船,十七歲太公病了,便正式領著人掌管了船場的工作。」
龍海兒輕鬆的如數家珍不讓易航驚訝,可聽著她說,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
身為尋常海民聽過易家的事蹟平常,何況她是海上霸權的龍族少主;但是,他十三歲造船一事,為何她說得像是親見?
除了族裏之人偶爾笑談當年一群少年膽大妄為造船之事,這事被父親壓下不許外傳,目的是為免他鋒芒太盛,引起其他船廠的猜妒。
同是宮匠侍奉朝廷,與普通工匠競爭不同,不能明著來,要維持表像的和平。
易航的疑心像雪球一樣愈滾愈大,臉卻一撇不讓龍海兒再碰。
「妳何時知道此事?」他淡淡問道。
龍海兒笑了聲,拿起一條濕帕子,自然再不過地擦著他薄汗的頸項,「我一直都知道,在瀧港見到佯稱懂點造船知識,因故被趕出官廠,在民間無以為生而被商船帶回的你時,我就知道你是易家的少當家。」
易航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來,正好迎進一對了然的眸子。
「若真知道我的身分,為何我潛伏在瀧港時妳不拆穿我呢?」易航訝問,語氣到後來已克制不住地上揚。
見男人面對著她,龍海兒更是放肆地揩著他的汗,一點都不把授受不親和男女大防放在心上。
若是易航的雙手能自由活動,他必然會阻止這種壞她聲名之舉,可現下不清楚她葫蘆裏賣什麼藥,又不能動,也只好隨便她開心。
「呵!我想多看你幾眼,想知道你的一舉一動,所以我為何要毀了這局?」龍海兒不答反問,盈盈笑著。
姑娘說得堂堂,男人卻是一臉難以相信。他只見過她幾次,為何她竟這麼說?好似……她真的中意他。
「我不懂,妳把我弄糊塗了。」不擅長掩飾的易航直口說道。
龍海兒又是一枚豔絕的笑臉,世上大概再也無此容之姝,完全是筆墨難以形容的動人。
「你當我要你做男寵只是一樁玩笑而已嗎?」龍海兒半吟半歎,嬌嬌問道。
易航倒抽了口大氣,為面前姑娘的放浪形骸和老辣,不知第幾度感到驚嚇;但是,也因為明白這言下之意,讓他不禁紅了臉。
「妳是個姑娘,要懂得姑娘家的矜持和嬌羞,怎好將這種事情掛在嘴邊?」易航正色說道。
龍海兒玩味著男人的不自在,怕他惱了,也不好再玩,乾脆地收了手。
可她沒準備這麼早讓真相水落石出。
她站起身子俐落地往外走,臨出門時回眸一笑,故作不解地問道:「這種事情?什麼事情?」
「妳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懂不懂什麼?」
「龍大小姐,別和我玩繞口令。」
「我確實不懂呀!」
易航見龍海兒故作姿態,不禁有點氣惱。
或許是她的故意否認,或許是他的太過在乎,也或許是兩者兼有,心底被人隨意擾亂而騷動著,他突然發現,這個姑娘的要求,壓得他疑心又難過,巴不得弄清一切。
「就是要我做男寵之事。一個好姑娘不能隨口說這羞人的事情。」易航咬著牙說道。
羞人的事情?呵!可是指她喜歡他這類事情嗎?
她第一次公私不分,為了救他用了藉口,偏偏他竟不解風情,讓她想狠狠捉弄他。
她為他懸心,他居然還不能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
「羞人?不過就是想找個男寵,也不算是什麼。」
「妳只是想找個男寵?」
「是呀!不然呢?你希冀什麼嗎?難不成你認為我鍾情於你?」
「妳……」
「別說得牙癢癢的,漢人沒這風氣,但龍族不管規矩,你待在瀧港不少時日,也該知道咱們不興女子貞節那一套。」
「可那些都是你情我願,兩情相願的。」
「易航,看來你還搞不清楚,這不是情生意動,而是單純的『任憑處置』而已。」
「妳……」
易航話還沒完,那抹紅影便甩門離去,留他一個人在船艙裏,品嘗那說不明白的詭異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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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湖被顆小石頭無心地興起了波紋,便再也停不住動盪,再度見龍海兒進房,情緒的波動仍是未平。
易航沒想到會這麼快再見到龍海兒,他獨自煩亂,不過是一兩刻鍾時間而已,還在想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她便又出現了。
她捧著香噴噴的飯食進來,便看見一個分明清醒,卻表情茫然、暗含暴躁的男人。
渾身傷口加上幾處骨傷,她不認為以他的現狀有辦法自行處理日常瑣事,更別說幾日高燒下來,他能有多少氣力。
雖然極少服侍人,不過她樂於進來刺激這個男人。
「餓了嗎?」龍海兒笑意揶揄,心情極好。
易航瞄了一眼,誠實如他不想說謊,更何況許久未進食,他肚皮響得像在打鼓,說謊只是讓自己更難堪而已。
易航斜倚在榻上誠實地點了點頭,龍海兒側身坐了,舉起小匙吹涼了粥就遞在他的唇邊,換來男人一口大氣,極難為情,忍不住挑高了眉。
「怎麼,你的手能動嗎?」龍海兒嘲問。
咬了牙,易航搖了搖頭。
別說手指,連手掌都不能動,大夫敷藥裏肯定下了上好的止疼阿芙蓉,但也因為這樣,他完全失去知覺,雙手彷佛只是接在身上的兩團死肉。
「不能動了。」
「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失去雙手。」
龍海兒的斷然之語,使易航抬起了頭。
他不明白,這姑娘亦正亦邪的狂妄從何而來?更不明白她為何要全心醫治他視為生命的雙手。
「為什麼要救我?」
「早晚你會知道。」
龍海兒隨口說畢,便用小匙點了下易航的唇,他雖然拉不下臉,但為了活下去,還是配合地張開了口,一口接著一口,無聲的半盞茶時間,便消磨完整碗粥。
粥品是再簡單不過的魚幹粥,唯一奇異的是小魚和粥米一樣多,而粥的湯底也有濃濃的大骨香味。
「這粥……是為了我的斷骨嗎?」易航咽下最後一口,忍不住問道。
龍海兒不答,逕自拿了異香異氣的湯藥,換了只乾淨的匙兒,又送到他的唇邊。「既然知道,就連這藥一口都不准剩。」
「龍大小姐,易某人真的不懂。」
「懂不懂很重要嗎?你最重要的是家人和雙手,既然我都會保護,所以你懂不懂不重要。」
一聽到龍海兒提到家人,易航回過神來,記起已是十日過後,他們不知是否還留在龍家船上。「龍大小姐,易某的家人可還在龍族?」
易航有些心急,可龍海兒只把藥匙又推了推,表情怡然自得,有股他不喝藥她就不答的無言表示,他只好捺著性子,又張了嘴。
他每喝一口,她的表情就一點點亮起,當他喝盡那藥,她臉上堆滿開心的笑,明亮而又耀眼。
真心的淡柔微笑,就像粉妝一樣搽在她的粉臉上,連他也感覺到她的欣喜,不由得心裏一跳。
見易航順從地喝下助他恢復神效的湯藥,龍海兒將他的手收進被子裏,不讓吹到半點風。
若傷骨未痊就過了風,沒全好就罷了,就算復原,待他上了年紀,早晚要為筋骨疼所苦。
不明白龍海兒在想什麼,易航再也忍不住,只好出聲催促。「龍大小姐?」
龍海兒回過神來。「你不走,他們都追隨你留在龍族,這下可好,龍族多了批造船的人力,還是大明最出色的工匠。」
知曉龍族不是封閉的族群,時時刻刻都在吸納有能之士,將之內化然後更形壯大,易航心安地頷首。
「也好,待在龍族,他們不至於無用武之地,只希望龍族人別為難他們。」想起自己做了什麼,易航有些憂愁地說。
龍海兒靠向易航腳邊床板,抱著胸口半坐半躺,倒是有些不以為然。
「龍族之人向來不是那種遷怒於人的烏合之眾,況且他們帶著好技藝,你就別多慮了;當初你到瀧港,大家也是大大方方地接納你不是?」龍海兒安撫地說道。
易航聞言,眸光一暗。
就算不是如此這般,依現下情況,他也無能為力;讓家人們棲在龍家,有了龍海兒的話,再差也不至於喪命,至於其他的,待之後再做打算吧!
身為一個船匠,他奉行「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句話。
但內心還是有些遺憾,他很喜歡瀧港那個地方,沒能讓家人們見見那兒、在那兒自由自在地生活,很是可惜。
大明海禁甚嚴,私人禁止造船,身為官匠,實和皇家奴役無差,未到瀧港之前,他未曾在大海中航行過。
真可笑,他是造船之人,卻從未隨風遠揚,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到了最後關頭,他才不願背叛龍家人,扼殺他們身上無拘無束,他從未享受過的自由氣息。
他生平最自由的舉動,便是回朝廷送死,沒想到又為龍海兒所救。回首來時路,波瀾重重,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
「沒了瀧港,龍家要往何處去?」藥效發作,易航有些昏沉地問道,接著眼皮便愈來愈重,像是墓碑一樣壓了下來。
在易航閉上眼前,龍海兒始終鳳眸凝望。
看著他沉入夢鄉,她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卻悠遠得遙不可及,輕盈得如夢似幻。
「咱們是自由飄流的海上人民,真正的故鄉不是實體的土地,也不僅是大海,真正的故鄉是在心中,可能只是一件衣衫、一本書,一艘船,甚至是一個人、一個字、一個回憶,只要能讓人覺得溫暖、衷心嚮往之地,那就是真正的歸處,讓人能坦然而活,盡情地做自己,你能懂這種感覺嗎?」
明知易航聽不到,龍海兒淺淺一笑,滑身縮入被裏睡下。
在她心中,真正的故鄉是一份深藏的情愛,打從十年前便已經找到了,若他不來她的身邊,她也會去找他。
四周被易航熟悉的味道充塞,龍海兒的內心無法平靜,狂熱地跳動著,但這種激烈的心緒起伏,卻未帶來絲毫的痛苦,那是一種莫名的暗潮和溫柔交織而成的躁動。
就像十年前那個陰雪夜,一個少年抱著錦被,躡手躡腳地走到縮成一團裝睡的她身邊。
少年溫柔地歎了口氣,將被子蓋在又髒又臭的她身上,而後降貴紆尊地鑽進被子中,直接抱住被易家收留,假扮乞兒的她那凍得發抖的小小身子。
她動也不動,可心卻重重地跳著,像被人用手一把握住。
那一夜帶來的衝擊,讓她無法抵抗,直到離開那兒許久,她都無法忘記,朝思暮想要怎麼再次擁有他。
這種被佔有欲遮掩的情感,直到一小段時間之後,被好友殷小玄拉去偷窺族中男女調情時,她才恍然大悟。
於是從那時起,她只穿紅色衣物。
「易航,我能成為你的故鄉嗎?」雖然知道這問題已經無法傳達給昏迷的男人,龍海兒還是脫口而出。
而後她合上雙眼,讓男人睡著的臉龐,像十年前一樣伴她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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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好香呀……這是什麼味道?
不像是他身上的藥膏,也不像是湯藥,而是蜜一樣的香氣,還摻了些淡淡的海潮味,讓那香一點也不甜膩,反而清爽淡雅,讓人好舒服地想伸個懶腰,吸口大氣……
易航半夢半醒,因扯動傷口而吃痛地睜開雙眼。
海上不比陸上有地方可逃,木造船身忌火,油燈早被人吹熄了,可從門縫透進來的一絲陽光亮度下,讓他雖看不清,還是能確認身旁還有另一具身子。
更何況,她的手臂還大刺刺地橫過他的頸子。
正當他訝然之際,龍海兒長長的眼睫搧了搧,明亮似晨星的眸子張了開來。
四目相對,她溫熱的呼吸吹撫在他的臉頰上,宣示著兩人的距離近乎零。
「怎麼,疼啊?藥效退了嗎?」
過於簡短有力的問話,讓易航無法不回答。
可他雖然在瀧港待了幾年,但這般親密貼合的動作,令他還是極為尷尬,根本不想開口。
「一點點。」他生硬地哼道。
龍海兒聽見並不嚴重,雙眼再度合上,她還沒睡夠呢!
最近一段時日,好一點的是瞇兩個時辰的眼,糟些的時候是三四日沒有沾枕,他的蘇醒使她鬆馳了緊繃的心神。更何況,能在他的身邊入睡,圓了她幾年來的渴望。
易航見龍海兒再度入睡,倦極的美貌誘人不已,而她的粉臂甚至還加了點力,像是眷戀一般地攏著他,肌膚互相磨蹭著,在在讓他血氣湧出,往某處彙集!
由此可見,那被人稱作「醫怪」的男人,果真能妙手回「春」!
他現在可難過了,為什麼全身傷成這樣,既不能動又不能站的,還會這麼有「精神」?
為了男人早晨的自然生理反應,和自己的不能親手解決,易航只能不住苦笑。
「再動我就殺了你。」龍海兒沒有張眼,困聲恐嚇道。
苦笑聲音和漸漸拉遠的距離,讓她極為不滿,向來自行捍衛權益的她更用力地抱緊男人的頸子。
易航是個正常的男人,再如此接近溫香暖玉,只有更淒慘的下場,禁不住開口啟聲。「龍大小姐,請放開易某。」
他「杠」在那裏,實在進退維谷呀!
他並不知道龍海兒不是一個能商量的人,遑論她此時舒服至極,更不可能離開這個溫柔鄉。
當然,她怕壓著他的傷口,自然也不知道男人現在的反應確實是最痛苦的折磨。
「不放。」
又是一個簡明的回話,讓易航無以為繼。
「龍大小姐,請妳回自個兒的房去睡。」易航好聲好氣勸道。
被人擾眠,龍海兒張了眼,直接拔出懸在床邊的短劍,刷地一聲刺進易航耳畔的枕頭,落下男人幾撮發絲。
陰暗之中,她的目光炯炯,卻不陰狠,只是個起床氣發作的孩子。
「這艙房就是我的房間。」
一說完,龍海兒低頭又窩進易航頸邊,靜靜無害地睡著,濕潤的水氣吹著他的汗毛,不但癢而且銷魂。
當然,前提是要有接下來的快活,如果沒有後續,那「銷魂」二字也沒有錯,只是方法有差--
讓他覺得就算此時死去,或許還能夠搏得半點舒坦,管他幾魂幾魄全都消毀,他要從欲望翻瞪中解脫!
大腿的內側和骨椎深處有股熱流在漫流,又刺激又酥麻,佔據了他下半身的唯一知覺。
「這怎麼會是妳的房間?」易航冒著生命危險又問,語音低沉而沙啞。
二度醒來,憑著印象,這小艙房不過放張床、一張大案,外帶幾隻衣箱罷了,怎配得上她少主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這床不大,睡兩個人太過勉強。
龍海兒也下張眼,只蹭了幾下,睡意仍濃,但不停的干擾讓她有些醒了。
「怎麼,你懷疑我說的話?」她低聲問道。
從來沒人敢質疑她說的話,這個男人倒是好大的膽子,三番兩次不相信她,不能怪她口氣不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這房很小。」不必往那種方向想去吧?
「你是個船匠,不用我來教你,船上空間有限,有床能睡就要知足。」
「那麼,請教龍大小姐,易某昏迷的時候,妳睡哪里?」
「不睡或是睡床邊。」
聽見龍海兒不加修飾的話語,易航的心底有點動搖了,一種很特別的感覺慢慢蔓延開來。
硬地板冰冷不舒適,怎麼能好好睡呢?難怪她會這麼疲倦……
身體的騷動沒有消失,心靈的騷動也來共襄盛舉,每當面對這個一開口就要他當男寵的姑娘,易航不知如何是好。
可也許就如龍海兒說的,懂不懂不重要,很多事情凡人都在混混沌沌間,得過且過地過了,沒有必要這一回他需要這麼著急地去得到解答。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多睡一會兒,至於他自個兒,忍耐一下,應該能度過吧?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7:26
第三章
兩個人站在小小的艙房內,看著床上再度高燒昏迷的男人,不發一語。
「妳是怎麼折磨他的?」陽青冷冷問道。
身為被質問的對象,龍海兒卻不知該怎麼回答。
當她一醒來,便發現男人體溫異常灼熱,幹著急了一陣後,只能陰著臉,去尋只想照顧所愛人兒的醫怪。
果不其然,陽青非常直接地表達他的不悅,不情願地隨她前來,一進了房,便陷入異常好奇當中。
照理來說,他的傷口沒有惡化,所以理論上應該不會再發熱,更別說燒成這副針藥並用才能降溫的情況。
待他仔細檢查傷口,終於發現易航在無意識間握緊了雙手,尚未接妥的指骨複又施力,故才引起高熱。
可他傷勢極重,加上敷了傷藥,無論如何都無法使用手指才是呀!他是無意識間為了什麼而猛然動作嗎?
雖然只是簡單的發熱,倒勾起陽青的興趣。
「我要知道,就不會請你過來了。」龍海兒誠實說道。
見將養了十來日,臉上的傷口漸漸消失,好不容易呈現開朗的面龐上,僅一日清醒後又是不知世事,她的心中急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那個「不明原因」,起因於她。
醫怪嘖了聲,為了要幫易航重新處理而生氣,他想將全副心神花在調理心上人虛弱的身子骨上。
「若非妳有恩於我,加上出兵金陵救回小煙是托易航的福,我定讓他苟延殘喘,要醫也等小煙康復再說。」陽青叨念著,口頭發洩他的不滿,抱怨的成分居多。
龍海兒不言不語,佇在一旁,等到陽青用細綿紗包好患處,她方啟聲。
「這傷又加重,他的手好得了嗎?」擔心讓她放軟聲音。
陽青聽那柔軟心疼語調,倏地半疑半信地抬起頭來。
龍海兒身居要位,向來軟硬不吃,這是破天荒頭一回聽見她吐出軟弱語氣。
看來男寵一說只是障眼法,霸道的海上女神為了一個男人出兵,還為了他掛心至此,不可能只為了他的造船技術,只有一個理由能解釋!
「妳真傾心於他?」雖是問句,但陽青是肯定問道。
龍海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就連面對當事人她都不承認了,所以她更不可能向不相關的人承認這件事。
「你是來治傷,還是來當探子?」龍海兒不答反問,算是回答。
好一個挑釁的態度啊!陽青嘖了一聲,心中有了決定。
於情他不想幫這傲慢女人,但于理他該報恩,若非她的插手介入,他不可能和小煙有好結果。
「給我三個月,包准讓他的手遠勝當初,否則醫怪二字和我一身醫術從此如東逝水。」陽青定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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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易航果然依言痊癒。
在玻璃油燈飄動的光芒中,易航看著剛拆下紗綿的手指,抬動了動,手指骨早已不會疼痛,雖然不太靈活,可已能隨心所欲地自由活動。
奇跡似的恢復,對他來說,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正在笑想,木門被人推了開來,易航反射性地抬起頭,身子亦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分。
龍海兒表情無波,倒是將這個反應盡收眼底。
「怎麼,這麼長一段時日的相處,你還會怕我?」龍海兒森冷問道。
易航忙搖頭,那絕不是害怕或恐懼,而是一種該壓制的雀躍。
「易某不敢,只是不太習慣和龍大小姐如此親密……女子貞節事大,不該玷污姑娘名聲。」易航朗聲說道。
看著那張端正的臉龐,還有那份凜然態度,龍海兒輕輕笑了。
玷污她的名聲?她還想具體佔有他呢!
「若不是你身子帶傷,夜夜服了湯藥便昏迷不醒,我早吃了你!」籠海兒不在乎地說。
話一落地,也不管男人的表情青紅交錯,便逕自走到屏後,解開身上紅衫,擰了大方巾,替自己淨身拭臉。
船上清水珍貴只能擦澡,勞累的龍海兒相當滿足于這種小小享受。
白色屏外易航臉色漲紅,心裏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那輕籲聲和水聲,讓處變不驚是樁不可能的任務。
他忍不住蠢動的欲望,大眼往白屏瞄去,一曼妙身影映在屏上,手上拿著巾子從頸子向下滑動,貼著細緻的肌膚,在渾圓和小蠻腰上起伏,在修長的腿上來回。
有個成年男子在屋裏,還能如此泰然自若地淨身,龍海兒毫不在乎,但三個月以來,易航根本無法視而不見。
有很多事情不是習慣二字便能了事,如此誘惑任何凡夫俗子都不能拒絕,可他不能這麼卑鄙。
禮教及時發作,易航用力咬了下唇。「龍姑娘……」
「又有什麼事了?」
「我先出去……」
「不成,你腿傷未好,不准你走動。」
「腿傷已好了大半,陽大夫說我可以試著走動……」
聽見違逆的話語,龍海兒隨手披了件伊斯蘭風味的血紅紗衣,系了金色流蘇汗巾,從屏後踱了出來,瞇細了眼。
易航臉色似霞,可總是未笑,那抹童真微笑,不知從何時起消失不見,當兩人相處之時,他總是竭力在疏遠她,不讓她靠近。
「你倒是很聽陽青那庸醫的吩咐,怎麼,我的話就不重要了嗎?」未意識到自己的比較基準,龍海兒冷淡問道。
易航又是搖頭,雖然衣衫若隱若現藏不住龍海兒大好春光,但總比赤裸時造成的無邊邐想好得太多,他浮躁的心神終能沈著一些。
「手傷好得差不多了,既然有手有腳,總不能日日煩陽大夫服侍我。」易航說道。
龍海兒一聽,又瞄了眼那十隻長指,表情轉為柔和,走了幾步,落坐在床沿,捧起他的雙手。
他最珍惜的手、他的工具,總算救了回來。
認真於製圖造船的他是最好看的,最讓她著迷的,她不願再也見不到他執著的模樣。
「動幾下給我看看。」
聲音中又含有那種極為重視的感覺,易航心頭又是一跳,還是依言動了幾下,果不期然,又見到龍海兒綻放光耀的笑容。
不過就是一抹安心的微笑,卻反常地散發巨大的威力,讓他幾乎不能言語,想要回避那筆直的眸光。
他的傷一天好過一天,她的笑容在他心中的力量也愈來愈大,快要不能承受。
「哼!醫怪果然名不虛傳,他可曾提到會有後遺症?」龍海兒不放心地問,帶了幾絲莫名的嫉妒。
是的,嫉妒自己不能親手醫治,而要倚靠他人,向來用人不疑的她,第一次因為太過在乎而喪失平常心。
易航不能明白龍海兒言語中的不甘心所為何來,可他有點暗暗的開心。
開心於那言語底下的溫柔,更開心於那溫柔來自於她。
「陽大夫說已經完全痊癒,不會留下任何問題。」易航溫柔地回應。
龍海兒嘖了聲,他的模樣讓她的妒火驀地熄了,心情再度回到兒時,心念一動便向他身子撲去。
嗅著他的氣味,感覺他的體溫,讓自己在他的胸膛上磨蹭,而不是像兒時在他懷裏不敢或動。
正在全心全意感覺,頭頂上卻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然後她便被人輕輕推開,被迫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眸。
「龍姑娘,男女授受不親。」易航壓著聲音。
手能動了,這種親熱舉動就不能由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太過踰矩,太過驚世駭俗,太過讓人沉迷,迷戀得快要忘記自己是誰,只想撕開她的衣衫和她纏綿。
她是個姑娘,也是龍族的少主,這種不堪的話傳了出去,鐵定會被人津津樂道,讓她怎麼做人?
除了言語之外,首次被易航以行動阻止,龍海兒冷笑了聲,原本放鬆的身子繃緊,雙手反扣著男人的手腕,往兩側拉開,又撲了進去。
就算是趁人之危也無妨,無人能阻止她緊擁他的一切。
她要定了他,就算他不肯,她也放不開這個美夢成真的瞬間。
「不准動!再動我就宰了你。」龍海兒恐嚇說道。
看著龍海兒的發旋,易航無奈一笑。
打從三個月前某天早上因刺激而發燒,他醒後便暗地央求陽青協助,那冷漠的男人蹙眉深思,也沒句好或不好,可從那一夜起,他夜夜安睡到天明。
唯有就寢前,龍海兒慣要淨身一事,還是讓他血氣翻騰,不過咬牙忍忍,昏過去後便不怕了。
但拆了綿紗後,陽青沒留下任何讓他昏迷的湯藥就走,今晚,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唉!他該怎麼面對這個霸道的姑娘?
「龍姑娘……」
易航話還沒說完,龍海兒便硬生生打斷了他。
「叫我名字!那句龍大小姐或龍姑娘從你口中冒出來,刺耳得很。」龍海兒命令道,習慣發號司令的她,即便是這種時候,也要以最快的方式達成。
易航又是一聲歎息。「易某不該踰矩。」
「那我也叫你易航,就扯平了。」
「這事情不是扯平如此簡單而已。」
「不然,你要怎麼才肯叫?」
「能喊妳閨名的男子,只有妳的夫婿。」
聽到一個極怪異的名詞,龍海兒不情願地揚首。「七大洋上,知道我名字的人多得是,若是他們都來我跟前喊名認姓的,我哪來幾百個身子嫁?」
嗔怒的語氣、難以駁斥的歪理,在在讓易航語塞。
龍海兒見狀一笑。「沒法反駁了吧?呵呵!易航……易航……」笑完竟是不斷吟道。
易航聞言,胸口漲得滿滿的,眼前一片蒙矓。「海兒……」
未經思考的話語脫口而出,讓易航被驚醒,而龍海兒亦驚,下一瞬間,便又抱得更緊。
低而柔的聲音,早已不復少年的清亮,可是一樣迷人。
酒愈隙愈香,夢想思念亦同,十年足以讓一個小小希冀長大為信念,她早已決定此生唯一的男人,除了易航不做二想。
好不容易,他喚了她的名,讓她如置天堂,圓了她的幸福和驕傲。
這名字伴了她十八年,但出自他的口,便有了新的意義。
「易航,一直喚我海兒,別改口;只有你可以這麼喊我,我也只響應你,懂嗎?」
易航不能言語,腦子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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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心緒紛紛擾擾,不知何時入睡的易航,被耳邊的吱吱喳喳聲拉離混亂的夢境。
沒有預料的雄性情欲來襲,心亂了之後,再也無心多想,帶著傷的身子骨自發性地停工,煩悶在夢中繼續騷亂。
他不是傻子,當然能感覺到,但不能不納悶,龍海兒言語中的情意究竟是何緣由?
明白的、單純的情感,只指向一個字;但那個字可是如此輕易?
他們先前分明沒有交集,怎麼能孕育出那種美麗狂暴的情感?
耳邊嬌言甜語仍在繼續,卻不是龍海兒微低的聲線。
「他是生得不壞,眼是眼、鼻是鼻,但也不是貌比潘安,說是小白臉還不如說是工匠臉,海主子怎麼會中意如此嚴肅的男子當男寵?」
「唉!小玄,易航本來就是一介船匠,手藝極佳,能領著人在兩個月裏打造出一批船艦;另外,龍族中從無女妾亦無男寵,海兒自有她的想法。」
一聽到「海兒」二字,易航猛地張開了眼,總枕在手臂上的狂野姑娘早已不知去向,眼前倒有兩名絕色,大模大樣地笑望著他。
被人盯著看的感覺極其詭異,更別說是躺在床上被女人這樣看著。
那一身墨黑衣裳的女子,笑吟吟地蹲在床前睇望,他認得出是龍海兒的至交好友殷小玄,殷族的毒姬,更常被人稱作禍水、天魔星。
而站在她的身後,那仙靈離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則是龍海兒的親表姊阿塵,任龍族大司獄一職。
見易航清醒,殷小玄笑嘻嘻地拍著手兒。
「喲--醒了醒了,看你一直睡,咱們什麼都不能問,醒了正好!」殷小玄一面笑說,一面往床上靠近。
就算知道龍族男女不在意男女之防,但眼前毒姬不知安著什麼心,易航急忙往床板靠去。「殷姑娘請自重,別再靠近了。」
殷小玄媚眸一轉,分明不懷好意,可還是笑臉盈盈。
「哎喲,我想來瞭解一下你有幾分本事,能讓海主子獨排眾議,將你護在這房裏當男寵!」
好戲耍他人的殷小玄不只是說,更欺上了易航的身,俐落地解起他的衣裳,老辣的模樣似是上青樓嫖易航似的。
豔麗的姑娘近身,還有股強烈的香氣,易航不知怎地心中好是反感,伸手一推,另一手拉緊了衣襟,不讓殷小玄再動作。
易航分明不配合,讓自恃甚高的殷小玄退後了點,抄著雙手嘟起了嘴。
雖和龍海兒是不同風情,但她的美貌也絕非俗麗,這個男人不但坐懷不亂,還無動於衷,讓她好生挫敗。
身為女人的尊嚴被挑戰,她只想要挑戰對方身為男人的尊嚴,以為小小報復。
「喲--你只肯陪海主子呀?為她守身?」殷小玄受拒,面子掛不住,便口不擇言說道。
聽聞那話意含不堪,易航臉色陰沈下來。
三個月來,除了陽青和一個少年入內服侍,他未再踏出房門,自然漸漸淡忘「男寵」一事,今日又被人提起,他又掉進難堪的情境裏。
就算身不由己,但他的確在眾人面前接受了那個交換條件,以讓一家平安無事。
易航撇開了頭,艱難地說:「易某不知姑娘言下何意。」
殷小玄鼻子裏哼了聲。「你不是海兒的男妾?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床上功夫嘛!男人不應該這麼小心小肚的!」
不明白殷小玄向來口無遮攔,純是小孩心性,易航耳裏熱辣辣的。
「這太荒唐了!」
「荒唐?你當男寵就不荒唐?我只是小小好奇,想知道你是身負何種異稟,能讓海主子這般著迷!」
「殷姑娘,請妳住口。」
「小氣鬼!問問也不行嗎?」
「妳那是和人商量的語氣嗎?」
易航說得咬牙切齒,殷小玄聽得立眉豎目,始終人在局外的阿塵卻掩唇微笑。
見兩人僵持不下,她伸出右手扯住殷小玄的黑袖,惹來了怒火燒紅的雙眼。
「阿塵,妳別攔我……」
殷小玄氣急敗壞,原想繼續胡說八道,不料阿塵一笑,扳過殷小玄的小臉,熱愛美麗事物的殷小玄眸子一瞇,瞬間將火氣丟到爪哇國去。
「阿塵,妳真是個仙女下凡……」
「小玄,龍族沒有女妾男寵,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同樣也不會有。」阿塵聲若仙樂地說。
殷小玄原本神志喪失,一聽那話,小嘴又嘟了起來。「可海主子明明收他做男寵呀!」
「就算海兒收了他,那他也只是海兒的房內人,若海兒侵犯到妳的領地,去玩弄妳的夫君白藏,妳可能忍受?」
「那可不成……I
「這麼說就對了,況且白藏絕對不會答應讓妳和別的男人春風一度的。」
「呸!我才沒想和別的男人春風、夏風咧!不過就是動口不動手,問問而已嘛!況且,我前些日子制了上好的媚藥,萬一他應付不來海主子,我還能送他幾枚,助他重振雄風,真是好心被當驢肝肺!」
「別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惹了海兒和白藏,妳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知道了嘛!」殷小玄邊說邊嘟著嘴,一副被人誤會的可憐模樣。
阿塵趁她退開,偷望了易航一眼,正如她所料,易航並不是個複雜的人,滿臉不解神色。
她笑著向端坐床上的易航福一福身,而後方又啟聲。「易公子,我名喚阿塵,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我能為您解答。」
確如她所想,易航一聽兩人對話,徒是加重疑心。
阿塵方才說了,龍族中沒有女妾男寵,就他的經驗中亦同意此說法。
龍族尚一夫一妻制,絕對不和不愛之人結合,至愛在抱,自然毋需再擁他人入懷;龍海兒當眾宣佈他是男寵,不正是自打嘴巴?
另外,龍海兒對他的多所保護又是為何?
最核心的關鍵問題是,龍海兒究竟為何要幫他,幫他幫到像是拘禁他在身邊一樣?
疑惑沒有解答,易航不理縮在一旁哀怨的殷小玄,一對清朗的眸子望向可能有答案的阿塵。「塵姑娘,妳可知道龍大小姐為何執著于易某?」
這男人一出手便要擒王,偏她什麼都能回答,唯有這個問題,她無權置喙。
阿塵為難地一笑。「易公子,這個問題,您該問海兒,而非阿塵。」
明明同意要回答,卻又拋了問題回來,搞得易航一頭霧水。
他有一種被人蒙在鼓裏、操弄在手心的感覺,龍海兒好比是如來佛,他則是飛不出五指山的孫悟空。
這麼多問題一天不解,他就懸在半空中,胸口悶得難受。難受被人無端加深,真不明白這兩個姑娘為什麼出現來擾亂一池春水?
「那兩位所為何來?」易航有些不耐地問。
殷小玄和阿塵四目相對,精光交會,殷小玄率先開口。「嘻嘻!咱們要請你到甲板上一趟。」
「甲板?龍大小姐要易某養傷,不得出去。」
「海兒那頭由阿塵來擺平,今兒個時機正好,有個儀式絕對要公子來完成。」
「儀式?」
「是呀!易航你好歹是個男人,別再婆婆媽媽了,跟著咱們走就是了。」
易航只能糊裡糊塗地被兩個姑娘一右一左挾著,走出三個月未曾離開的艙房。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7:39
第四章
從大明沿海離開之後,轉眼已過三個月,這段時間,龍海兒領著幾個武力戒備的戰船隊,自然沒有人敢來送死,一路極為平安地趕路。
可是商船水龍隊則不是那麼順利,由於載滿金銀珠寶,幾次由水龍隊首舵海鷹捎來的信上,都呈報遇上了海盜。
雖沒得逞,也讓龍海兒十分擔心,沒有半日下帆地前往保護,然後再一同前往座落在大海中,她爹尋到的世外天堂。
水龍隊經商得來的財富,是用來建設神鬼不知、沒有任何人煙的新港之用,自然十分重要。
總算天從人願,今日天方亮,看到水龍隊朝著他們航來,待吩咐下帆讓兩邊的船員稍作休憩,龍海兒便被人請到水龍隊的海吟號上議事。
她一出海吟號的船艙,便聽見百來艘船隻都在鼓噪,尤以她的座駕海翔號上最為瘋狂,她眸一凜,腳下一點,使著輕功一躍回到船上。
眼前所見,讓她內心一沉。
見主子回船,船員們不敢硬觸其鋒自動讓開,人群中,原應乖乖待在艙房的易航,不知何故上了甲板。
清朗純樸的面容上,有著被人羞辱的陰暗神色,高大碩長的身子,給無數指責重重壓著。
站在易航身邊的,還有身兼龍族大司獄的阿塵,和窩在一富貴人兒懷裏的殷小玄。
「這是怎麼一回事?」龍海兒放聲問道。
眾人噤口不語,阿塵卻迎面走來,毫不畏懼。
「海兒,我要執行龍族的律法,這男人犯了背叛之律,不死也應終生囚禁,不得再見天日;妳數次以他身子未愈為由,不讓我執法,今兒個他身體復原得差不多了,該為他上枷鎖了。」
龍海兒一聽,眸光一冷。
阿塵鐵面無私、公私分明,從未摻雜個人感情,今兒個她要在眾人面前執法,自個兒若不趕快想出一個法子,讓易航被上了枷鎖,不知會是多麼屈辱的情景。
他的工匠雙手不能被上手銬!
「他是被人利用,親族全為朱棣控制,不得已出此下策,供其趨策。」龍海兒冷靜說道。
阿塵輕輕搖頭。「無論如何,他背叛是實,自當承受一切惡果,」
「情理法三者,法字在後,情理為先,論情論理他都不該受這麼重的責罰。」
「易航所作所為自有他的情理,但是海兒,妳乃龍族少主,一族都想做的事情,難不成妳要阻擋?族人的情理又該置於何處?」
「阿塵,妳今天是來刁難我的?」
「身為司獄,阿塵是職責在身……」
阿塵不卑不亢地說完,龍海兒的傲臉已然鐵青,她轉頭看著一旁堂堂立著、不言不語的易航,於心不忍。
阿塵說得有條有理,可她身為一族少主,縱想幫他,也得讓眾人心服口服才成。
易航真的不是那種無恥小人,他情非得已呀!
「阿塵,不能再緩一緩嗎?」龍海兒冷聲問道。
阿塵聞言,忍不住笑了。
看來她判斷得沒錯,龍海兒應是對這男人有情,就讓她來成其好事吧!
一這麼想,阿塵便對著龍海兒單膝點地。「少主,您有一個辦法可以救這個男人。」
被身為司獄的阿塵特意喚著少主,龍海兒的粉臉幾不可見地微紅了,說不清是喜是怒。
見狀,向來有話不吐不快的殷小玄,忙從夫婿懷中跳了出來。
「是呀、是呀!方法就是選易航為首領之夫就好啦!無論什麼刑罰都能豁免呀!」殷小玄嬌聲說道。
此言一出,原本靜默的四周便爆出各色各樣的反對聲浪。
「天哪!這男人是首領之夫?那咱們就不能動他了!」
「老祖宗留下來的家法,首領的配偶不論是誰,族人不得有異議呀!」
「海主子,您要讓這男人成為您的夫婿?」
「請三思呀!海主子,他可是叛徒呀!」
耳邊吵雜喧天,龍海兒卻只是冷冷地望著面帶豫色的易航。
她一出生就註定是龍族的未來族長,因為她的血液裏有著最強的戰鬥基因,還有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
首領要肩負一族的重責大任,成為最強的武人,時刻以龍族為念,引領一族前進,無論身後有多少人,身畔都是孤獨的。
高處不勝寒,唯有情愛方能給子些許的溫暖,所以首領的伴侶,一族之人無論如何都要無條件接受。
她知道這個方法能讓他安全地留在她身邊,但婚姻不是兒戲,單方面的感情是不夠的,她的婚嫁必須建立在對等的情感上。
所以就算她再想要他,她也只能動用「男寵」這個名義,而不是「首領之夫」那種不能回復的關係,特別是在他還沒愛上她之前。
若他成為首領之夫,卻又愛上別的女子,不單只是背叛她,還視同背離整個龍族,天涯海角都會被龍族人懸賞追緝。
任她再不擇手段,也是有限度的,她不能罔顧他的意願……
龍海兒目光環掃四周,眾人因為那股強大的魄力而住口,只能靜靜等待接下來的情勢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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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航愣在當場。
先前被殷小玄和阿塵拖出艙房時,不只海翔號上眾人早已聚在甲板上,連同附近船隻的人亦站在船桅上,等著目睹執刑場面。
一見到這麼大的排場,再細想一下阿塵所言的儀式,他一點都不意外必是執法行刑。她本來就是大司獄,這麼做是天經地義的。
他靜靜候著,等待身陷囹圄的那刻到來。
不料,兩位姑娘卻不再動作,周遭之人由靜待到焦躁,直到不能忍耐的咒?之聲開始充斥他的耳際。
先不論瀧港對龍族之人的重要性,單論他背叛龍族這一點就夠嚴重了。
從接連而來的詛咒之聲中,他拼湊出了一個輪廓--
這三個月來,有相當多人進言,為平眾怒,求龍海兒執刑,可全被她擋了下來。
這時,龍海兒出現了,殷小玄口中一句「首領之夫」,讓他原本就混亂的心情變得更加錯亂,內心被情緒濁流充滿。
看龍海兒凝視著他,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歎了聲,出乎眾人意料地,將雙手平舉到阿塵面前,自願接受枷鎖之意相當明顯。
可他的目光還是定在龍海兒身上,他不想讓她為難,她已為他做了太多,龍族之人為愛結合,但她一開口便是男寵並非夫婿,他不該自作多情。
更何況,她愕口無聲,什麼都未表示,昨夜和之前的每一夜,或許只是她一時忘情罷了。
畢竟他是一介平凡男人,未能明白女主對待男寵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內心像被勒緊,易航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覺得那麼不悅?
「塵姑娘,易某罪該萬死,煩您上手鐐腳銬吧!」易航坦蕩蕩地說,心中不忮不求,無所畏懼。
聞聲,眾人放聲吶喊助威,而一冷酷男子亦將一副黑色鋼鎖提來。
正當阿塵笑著要將無堅不摧的寒鋼銬上易航之時,龍海兒倏地拔出長刀,往阿塵執行之手刺來,那冷酷男子精光一閃,為了保護阿塵,瞬間從腰間抽出一對長鞭,往龍海兒一甩。
當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刀鞭相擊之聲已響徹雲霄。
空氣中的火藥味濃到化不開,眾人屏息以待,得以觀賞無敵的龍海兒和武藝高超的方元拚鬥,興奮得熱血翻湧。
龍海兒知道方元視阿塵如命,有他在,要近阿塵之身如登天之難,及時向後一翻,朝著他身後的阿塵和易航放聲。「阿塵,我要妳住手。」
阿塵一聽,笑靨如花。
「我說過了,我是職責所在,若要我收手,只要妳的一句話。」阿塵清靈說道,仍是毫不退縮。
正當龍海兒要說話,易航卻搖了下頭,他的歎息聲雖淺,卻勾起所有人的注意。
他可是當事人哪!海主子的心思比海還深,什麼都摸不清,可這男人也許能給些線索!
只見易航嘴唇嗡動了一陣,然後啟聲。「海大小姐,別為易某如此,讓妳和族人失和,易某于心何忍?」
「別再說什麼忍不忍的廢話!我不會讓你雙手上枷、失去自由的!」
「夠了,您為我做的夠多了。」
「易航,我是為了我自己,才不只是為了你!」
「龍大小姐,不必為了易航一草木之人,和族人大動干戈……塵姑娘,易某伏罪,願意受罰。」
易航低吟,眸光閃動,熬聲地勸阻龍海兒,她一時半刻提不出解決之道,只能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被銬上。
悔恨之情變成火焰,從鳳眸射出,手握長刀,關節死緊,銀白貝齒咬著唇,落下一滴鮮血。
那落地的聲音,正好和扣鎖之聲遙遙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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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的見證之下,易航被上了手銬腳鋇,沉重的寒鋼鎖煉讓他又無法靈活動作。
龍海兒如惡鬼般的眼神射向阿塵,她一扭頭,步踏雷霆地走到易航面前,高舉赤驍刀。「阿塵,妳該知道唯一能斬斷寒鋼的便是赤驍刀。」
龍海兒話畢便要砍下,但叮鈴笑聲卻淩空傳來,讓她定住了手,她身後的阿塵,笑靨在陽光金芒下顯得極為柔美。
「老祖宗傳下來的族規、律法不容撼動,為了這個男人,妳難不成要棄之不顧了嗎?」
這話讓龍海兒猶豫了半晌,但她一咬牙,便要不顧一切,易航卻用力舉起手,握住龍海兒握刀的腕。
「龍大小姐,易某自作自受。」易航淡然說道。
龍海兒聞言,不悅到了極點。「怎麼,我要救你,你還不領情嗎?」
「這份情易某永志不忘,可易某不能成為妳生命中的罪人,害妳為我被評論。」
「這是龍海兒的事,你不需要管。」
「這事是為了我,我不能佯裝無事人,讓妳當黑臉。」
「你……」龍海兒還欲勸說,她的話語卻斷在空氣中。
因為在她的眼前,是一個好溫柔,好疼寵的笑臉。
易航偉岸的身子背著光,讓人輕易看清他全然包容的表情,刀眉劍目軟呼呼的,微厚的唇瓣似語不語,使人心醉。
兩人僵持半晌,易航微一用力,於其說是拉,不如說是將高舉空中的手輕輕接了下來。
「海兒,妳要我這麼喚妳不是?我就依妳,可妳答應我,別再動私自斬斷寒鋼的念頭了。」易航淺笑說道。
眾人一聽,全都倒抽了一口大氣。天哪!這個男人真是主子的男寵?主子居然要求他直呼其名?
四周的人早就消失,龍海兒眼中只有易航,耳中也只聽見他的話語,鐵青的粉臉慢慢緩和,而後揚笑。「你這是為了我著想?」
「也不能這麼說,但結論的確是如此。」
「易航,你真是個溫柔的人,你實在是太溫柔了。」沒讓易航接話,龍海兒收刀旋身。
阿塵還是一臉的柔美微笑,但是殷小玄的下巴卻怎麼都合不攏,被身後的白藏好生扶著,至於龍族人們,則全都目瞪口呆。
「阿塵,這罰何時結束?」龍海兒詞輕語淺地問。
阿塵又是幽幽一笑,眸子閃過頑皮的光彩。
唉,沒幫上忙呢!不過,也算是小推了一把吧!就當還她的人情,也討完她欺負方元的債吧!
「十年。」心裏一算,阿塵柔柔說道。
龍海兒一聽,向來強勢的她冷笑一聲。「這麼久?」
「呵,就關在妳屋裏十年,不好嗎?」
阿塵獨到的天真無邪問話,讓易航燙紅了臉,而龍海兒倒是大方地眉頭一挑。
「阿塵,妳在打什麼算盤?」
「呵呵呵,我沒打什麼算盤,倒是海兒,妳打算怎麼辦?要讓易航不得自由十年,還是要提早讓他解脫,就看妳一念之間,不是嗎?」
「這種事情,不是我單方面決定就好。」
「哦?是嗎?我認識的海兒不是這麼軟弱的人呀!」
「別隨便激怒我。」
龍海兒話一落下,拉著易航的手,頭也不回地往自個兒的艙房走去。
殷小玄搔了搔腦袋,剛才的一段話沒頭沒腦,兩個心裏有數的人在對話,讓她這個心裏沒個准的傢伙有一種被利用的感覺。「阿塵,妳剛才究竟和海主子說什麼?」
阿塵鈴鈴笑著,被一旁的方元抱進懷裏,趁被強行帶走之前,趕忙落下一句話。
「這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可我是有尚方寶劍加持的太監,當然不能放過這個能逼皇帝下馬的機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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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海兒和易航回到艙房之中,詭譎而又沉重的空氣,讓易航快要不能呼吸,突然,冷著臉的龍海兒轉過頭來,將他往床上一推,他手腳被鋼鎖銬住,不住向後摔去。
床上有被褥,易航沒疼到哪里去,正要發出質問為何突來此舉,一具堅韌柔滑的身子便壓了上來,瞬間以短劍之鞘壓住他的肩頭,跨坐在他的腰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長長的蜜腿露在衫裙外頭,誘人至極,壓在腹部的溫度和彈性,讓他心猿意馬,細細腰肢引得他想伸手握住,胸口的渾圓僨起,隨著主人暗怒的深呼吸而一起一伏,散成發瀑的鬈發隔開外界的一切。
若不是龍海兒陰晴不定的面容,或許,易航的理智早已粉碎得一絲不剩,不上不下是最難受的,於是他只好開口破冰。
「海兒,有話好好說,妳先下來。」
聽過易航無數次的拒絕話語,龍海兒腦中最後一根理智的弦繃地一聲斷了。
她引短劍出鞘,穿入他雙手的煉孔之中,釘在床頭,而後便不受阻擋地脫起他的衣服!
易航一驚,加上失去行動能力,連忙再度開口。「海兒,妳在做什麼?」
不問還好,他這一問,讓龍海兒加快手上速度,見到腰部以上已經失守,易航只好用力挺腰一震,將正在發狂的女人給翻下床去。
沒料到不會武功的他還能抵抗,太過輕敵的龍海兒右肩擊地,也許處於震驚之中,她沒有呼痛,只是抱著肩頭側躺在地上,從覆面的長鬈烏絲中溢出一聲沉重的呼吸聲。
見女人如只傷獸倒臥地面,一動也不動,易航心一擰。
「海兒,妳還好嗎?」
「妳說說話好不好?」
「來人呀!」
易航一聲又一聲焦急地詢問著,突然,門口傳來用力的敲門聲。「海主子,是不是發生什麼……」
「沒事,都下去吧!留我和易航兩個人靜一靜。」
聞聲而來的下屬,腳步聲漸行漸遠,龍海兒撫開臉上的發絲,側著身子從地板望進男人耽愁的目光。
她的心湖像是沸騰的滾水,不停熱烈翻湧,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他的心呢?
只有一個方法可以放他自由,可是難不成不在乎他的意願就能得到他嗎?
若是愛人也能像是行兵打仗那樣簡單,那樣手到擒來就好了……
龍海兒心情難受,不能忍耐地扭開了頭,不再看著眼前的男人。
從痛苦到冰冷,再從冰冷到哀傷,不過是一眨眼,但目不轉睛的易航,卻將龍海兒倔強的心緒流轉看得一清二楚。
言語和行動,更早於念頭轉動。
「妳過來。」發現拉不動深插在船板中的短劍,易航柔聲說道。
這姑娘好強悍,卻又讓人無法不憐愛。
好似沒有聽到那話,龍海兒一動也不動,背對著易航,蜷成一團。
她不喜歡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但她方才確實無法出手救他。
或許是心裏著急,易航的聲音又柔了幾分。
「海兒,我動不了,所以妳過來吧!」
「讓我看看妳的傷勢。」
「別躺在潮地上,會凍出病來。」
「海兒,起來吧!」
在易航鍥而不捨的呼喚之下,龍海兒搖搖欲墜地站起身,走到床邊,怕男人又拒絕,所以沒有拔劍,眼眸一閉,便趴俯在他身上。
她的眷戀如何開花結果?
「我該拿你怎麼辦?易航。」龍海兒輕輕說道。
聽著那無奈又真切的問話,易航好像被人重擊了下後腦杓,清明了起來。
他對她和她對他的感覺,並不是分歧,而是相向的。那種無路可退,只想抱緊對方的情生意動,也許就是愛情……
愛情來得無聲無息、又急又快,卻直截了當地昭告了它的降臨。
沒有先看清她,但他已看清自己的心。
只是他目前是龍族的階下囚,沒有資格和她平起平坐,更別說匹配眼前尊貴之人。
龍海兒是七大洋的女神,擁有她,就能縱橫七海,她的男人自然不該是一般俗物;更何況她是一族少主,早晚會是族長,他要取得她族人們的認同。
「海兒,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埋首在易航胸膛的龍海兒抬起臉,仍舊對上那對正直又童真的眸子,但原本端正的臉龐好似多了點剛毅果決,可又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很多事情不需要說出口確認,龍海兒見過幾遭這種表情,一切了然於心,正如她相信他應也明白她的心了。
「為什麼?」龍海兒簡白問道。
「因為我沒有辦法現在說出我的心情。」
「那你要多久才能說出口。」
「直到我將功折罪後。」
「十年嗎?」
「我會縮短這副鎖煉在我身上的日子,不會讓妳等太久的。」
「好大的口氣。」
「為了配得上妳,配得上大海女神龍海兒,自然得豪氣一些。」
「可以,我等你。」
易航看著龍海兒,神思清明之後,所有的煩躁都塵埃落定,溫暖而又開朗的情緒充滿了他的心。
她為什麼愛他?他還是不明白,可他明白自己的心情,這就足夠他守在她身邊,為了她而奮鬥,為了她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他下了一個決定。
龍海兒頷首,又再度偎進易航懷裏。強摘的瓜不甜,她有耐心等待。
十年都等了,他有他的尊嚴要維護,她成全他,便是成全自己的天地所有。
沒有花前月下,沒有甜言蜜語,兩個人只是約下了終生之約。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7:50
第五章
在無聲流逝之中,又過了七天。
日落余霞灑滿海面,跳躍的橙紅光束,讓靠在船舷上的易航看得如癡如迷。
三年前,他從沒想過自己真的能在海上自由飛翔,沒想到能親自感受乘風破浪,在無邊大海上來去自如。
舒坦讓他全身骨頭像被舔過,他不再效忠於誰,唯一要忠誠的是自己的心。
為了龍海兒,他試著踏出艙門,為自己找工作。唯有自食其力,唯有能站在和她一樣的位置,唯有幫得上她的忙,才能名正言順地接近她。
雖然一罪不二罰,在男寵和寒鋼鎖煉的雙重懲處下,沒有龍族人會再找他麻煩,可是,也沒有人願意接受他。
這是咎由自取,他不怨;不過,他也不放棄。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一陣香氣幽幽傳來,他訝然一轉頭,不知何時起,龍海兒已經站在他的身畔。
在紅霞之中,她特有的魅力更是四射,狂野得難以逼視,可又離不開眼,尤其是她頸上一絲細痕,勾住了他的目光。
易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觸碰,龍海兒沒有反抗,任他撩開頭髮撫摸。
「這傷是怎麼回事?這幾天我仔細看著妳,才發現古銅膚色掩蓋下,妳身上有好多傷。」
「難看?」
「不,只是擔心,就算知道不會痛,還是覺得那傷有生命,像是隨時就會疼起來一樣。」
易航未覺自己語氣中的心疼,但龍海兒吹著海風,倒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禁驕狂一笑。
「這是三歲海戰時不聽話,在甲板上亂跑,被賊人抓住,倭刀架在脖子上的下場,身為未來的首領,海上之民,身上怎麼可能完美無瑕?這些傷全是我的戰功。」龍海兒淡淡說道,沒有優越之意,而是純然覺得光榮。
那麼小的孩子就上船?船上、海上並非育兒場所,攏港不是有岳家大娘專責照看各家孩子嗎?
「三歲就上船?」易航的好奇心被引發。
龍海兒回過身,靠在他的身邊,看著船上人來人往,各自奔忙。
回溯最早的記憶,她記得自己坐在船桅上眺望,看著烈焰火光中和倭寇短兵交接的情況。
她眼迷心迷,但一點也不害怕,甚至認定了將來自己也會像無敵的父親一樣英勇。
不知何時開始,她把族人們的身家性命、未來夢想當成最重視之事,比起自己,她更希望他們幸福快樂。
「我娘生下我不多久便登天而逝,我爹太思念她,不顧阻止之聲濤天,執意將我帶上船,所以我還是嬰兒時,身體就沾上海潮味了,直到四、五歲左右才又因故長待在瀧港,還記得每次看著有船出港,我便偷偷溜到後山去哭,大海、敵人、船艦、族人,就是我的一切。」
易航看著海面,點了點頭。
他從小也是在船廠長大的,身為長房唯一的孩子和少當家,他能瞭解這種肩負使命的感覺。
也是因為如此,他才無法看著易家人危在旦夕,答應潛伏在澈港,乘機將消息洩漏給朝廷。
他對龍族有太多的愧欠,但龍海兒卻未如龍族之人仇視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總像是個謎。
「龍族的人恨我……」易航頓了頓,方又接道,「為何妳不恨?」
龍海兒向後一仰,長髮被海風吹散,噙笑的眼蕩向易航。「我說過了,這些問題都不重要。」
「但是我想知道。」在好奇心和堅持雙重作用之下,易航低聲說道。
也許這些問題對她而言不重要,但他總有些不安心,因為自己的篤定而稍微降低的疑心,沒乖巧幾日便又張狂起來。
女神不屬於凡人,眼前女神因何留他?
龍海兒笑了笑,拉起易航的手指,見到幾道傷口,無奈地搖了搖頭,張開豔紅小口含住。
小舌在傷口間來回掃著,又刺又麻,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沖入腦部,易航的腦中一片空白,突然無法反應。「妳在做什麼……」
真有趣,易航結巴了!
他還是一樣單純,海翔號是她的地盤,他在做什麼,都逃不出她的法眼。
自顧自地拭去傷口細沙,吐出口中長指,龍海兒端詳了一會,確定傷口不礙事方才放下。
「你帶著鎖煉不方便,拿工具維修船的活兒,交代別人去做。」龍海兒輕輕說道。
聞言,易航倒清醒了些。細思了一陣,他笑開了臉,在暮星下閃耀。
「這是我的絕活,扔了這個,我啥也不會,既然有空,便走走看看。在海上難免遇風會浪,船體自然有些小問題,動動手是小事一樁。」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的到來是福不是禍,打從上一代最出色的船匠一家染病去世後,龍族的造船和維修老是半調子,這些船是海民的手腳,大夥敢怒不敢言,只能隱忍。」看著易航開懷,龍海兒亦笑。
果然,這個男人一提到船便滿臉笑容,就像她到死都是一族首領一樣,他是為了造船而生的。
「這些船隻的性能真的很優異,可見當初建造它們之人是怎樣的縝密周詳,只要別過上意外,倒是不怕事的。」易航輕吟。
男人簡單一語,倒讓女人的眸裏意外一暗,隨即又閃亮起來。
「那麼,等到了新港,你可願意為我造船?為我量身打造戰艦?」龍海兒興奮地問。
沒想到龍海兒會開口要求,易航有些迷惘,但下一刻,他的表情閃閃發光,無比燦爛。
他原以為自己大概得為仆作奴地活下去,只要能碰到船,就算是粗活他也甘願,但她卻為他提供了一個新的夢想。
在他親自航行過後,他的腦中有無數的想法,能改良他過去的藍本。
難以壓抑的血脈被呼喚,他的熱情全都蘇醒,激動得全身顫抖,喜悅得捧住龍海兒的肩膀。
「我還能再造船嗎?能夠親手設計嗎?」雖然開心得連話也說不好,易航還是努力問著。
看著他童真的模樣,龍海兒又笑了。「這是當然!我要一批速度更快的船……」
龍海兒的話還沒完,便被易航緊緊抱住,鎖煉壓在肌膚上有些寒涼,但屬於他的溫度,卻讓她不能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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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過後
已近亥時,但甲板上反常地燈火通明,眾人有條不紊忙碌著,
龍海兒站在船舵,一個高大的男人立待在她身後。
天頂有十來隻海鷹盤旋互相傳訊,雲際電光閃耀,忽明忽暗之際,有片水幕自遠方接近,海浪大幅度擺動,龍海兒眺望著,趁著浪到高處之時,觀察一百五十艘船隻的散開情況。
位在她身後的男人,又放了一回棕花鷹後,朝著身前主子拱手。
「海主子,所有的首舵都已經收到訊息,各按著指示往四面八方散開了,預料就算閃不過,也不至於太嚴重……就剩咱們了,再不走便要遇上,估計凶多吉少。」海翔號首舵岳權恭敬說道。
龍海兒笑著點了點頭。「沒想到向易航要新艦的話一語成讖……知道了,咱們往西南西,偏北二十度的方向,將全部的帆都升起來,全速前進。」
這個季節,在南方狀似平靜的大海上,最可怕的就是無法預計的颱風來襲,天氣向來是海民最變化無常的敵人。
她這回領著太多船,在風雨交加造成控制失靈的情況下,要保持安全距離疏散,自然便是雷龍隊殿后了。
「沒想到剩下三天的船程,還讓咱們遇上這事。」岳權低聲說道。
「該來的躲不掉,在這個季節出航,本來就該有心理準備,大概是逃不過,吩咐下去,要大夥提著心,八成會和暴風雨正面衝突。」龍海兒冷靜說道。
岳權領命,朝一旁的人說了一聲,那人便舉起號角,又低又長又重又響的號聲立刻低嗚大響。
十來隻船聽令,全都揚帆,朝著同個方向加速前進,
見風雨慢慢接近,大雨如箭射在海面,和鼓聲一樣澎湃,氣勢磅礡,像只猙獰野獸步步近身。
龍海兒雖然小心慎重,但卻不害怕。
她眼角餘光瞄到一個修長精壯的男子,正在甲板上扛著木板,帶著人走來走去。
原本排斥他的人們,因為服膺他的專業意見,暫時放下歧見,聽著他發落,趁風勢雨勢加大前做最後的補強。
龍族人本來就極敬重才能,有能者便能服人,男男女女的表情從鄙夷到折服,易航四處遊蕩了幾天,把船身可能出現的破綻記在腦中,而且出乎他們所想的周詳。
因為易航,也因為族人簡單的反應,龍海兒忍不住綻笑。
戰場上不是生就是死,在海上討生活,更是時時半隻腳踏在鬼門關裏,她本來就一點也不怕死,死亡只是和龍家的歷代祖先會合,去見她沒有半點印象的娘而已。
但現在有易航在船上,除了無懼,她更多了一種泰然,有他相陪,無論是天國地府都沒有差別。
爹說她有一種天生的王者光芒,能讓下屬激昂地追隨著她,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鍋也無怨言。
她在易航身上,也體會到了這種感覺。源源不絕的力量從胸口冒出,她有了無比的勇氣。
侍奉的主子看著甲板某處,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岳權輕易鎖住某個揮汗努力的身影。
這男人看起來平凡,卻是個人物,雖然不會武功,卻用他的能力和好性情,一個個征服了他人。
「易航真是打不死、罵不退,連我都被他的單純和拚命付出而動容。」岳權坦白說道。
面對極信任的男人,龍海兒幽然一笑。
知情不報,她其實是共犯,反過來設計了易航。
「他就是這樣的男人,岳大哥,海兒和你情同兄妹,你是看著海兒長大的:我想聽聽你說,我當初明知他在瀧港做朱棣的眼線,卻不拆穿,讓他今日受這麼大的屈辱……是不是做錯了?」龍海兒問道。
比黑熊還高大的岳權,緊繃的臉孔有些柔軟下來。「無論主子做了什麼事情,族人們都會無條件接受的。」
岳權這麼說,並不是代表龍族人愚忠,而是龍海兒向來看得見他們,看不見自己。
雖然不知她為何打易航來到瀧港便十分在意他的舉動,但他不相信她會無緣無故這麼做,就算是她任性好了,但為了龍族之人,她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當然應該被回報、被體諒。
龍海兒一聽,神情複雜地說:「其實,我說的做錯,對象不是龍族之人,而是易航……」她的輕籲,飄散在加劇的風雨之中。
話音雖小,但耳聰的岳權還是清楚聽見了。
他先前便知男寵一事必不單純,原來,於公他奉為主子,于私他當成妹妹一般看待的龍海兒,對那男人動心了。
岳權拍了拍龍海兒的肩膀,便向甲板走去,離走前,丟下一句話,
「沒有事情是無可挽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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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盞茶之後,暴風雨加大到無以復加的程度,黑浪濤天,星月無光,海翔號在大海中飄搖,像朵無依的小萍。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打在船身上,知道殿后已錯失時機,沒能逃過暴風雨範圍,龍海兒忙命下帆。
帆一落,船身果然穩定了些,但不停來去的大浪,還是震得所有經驗老到的船員七暈八素,連要站直身子都有困難。
而易航更是頭昏腦脹,他雖以造船為生,上船經驗卻少得可憐,只能抓著船桅穩住身子。
眾人都在忙亂,無人有半點空閒,他便放肆地看著龍海兒。
張牙舞爪的暴風雨吹揚著她豔紅的衣衫,她面容冷靜,卻像團火焰,在墨黑夜色中更顯存在感。
滿天浪花碎在半空中,天地分不清是海是雨,處於其中,她真像是個下凡的神祉。
龍海兒不期然地轉過頭來,隔著甲板,和易航四目相對。
她驀然嫣嫣一笑,他的心臟猛烈跳動,分不清是海翔號在劇烈搖晃,還是他真的神魂顛倒!
「糟了!海主子,有只鯨魚在撞咱們的船,另外兩隻在攻擊別的船!」突地,一個趴在船舷的漢子放聲大喊。
眾人心中暗叫不好,此時海翔號又被向上一頂,飛到半空中後重重落下,發出哀鳴似的一響。
易航一聽那聲音,便知大事不好,默契十足地,對面的龍海兒也立刻知曉,兩人相視一笑。
「海翔號全權交給岳大哥了,若我出事,整個船團也請你關照。」
龍海兒放聲號令,看著易航的素灰身影早已向艙底飛奔而去,她含著一抹淺笑,俐落地拔出長刀短劍。
火一樣的紅色,向海面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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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快!
腳上鋼煉減緩了易航的步伐,但他發揮有生以來最大的爆發力,一層又一層地向下奔去。
直到最底一層,果如他所料,在燈火照耀之下,船身已破了大洞,冰冷的海水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灌進海翔號!
「易師傅,這該怎麼辦呀?」見到易航,有個少年忍不住問道。
易航眸子一凜,吸了口大氣,便向水中一跳,然後從不斷上升的水面往下潛。
因為水來得太快,根本來不及拿木料封住破洞,眾人只能幹等待,將一桶又一桶的水往外倒。
水面有搖晃的微光,易航在咆哮般的水流中張開雙眼,眼前無數飄浮物被潮流帶動,視線不清,他只好又往下潛了一點,終於找到海翔號的主龍骨。
龍骨的左翼安然無缺,可右翼承受了鯨魚的直接撞擊和落水時的衝力,由船身中段到尾舷裂開了一條大縫!
海翔號水面下的底艙有三層,小破洞只要將水抽出去補好就成,可那缺口太大,就算封了最底層,還是承受不住水壓爆裂,所以現在要做的不是修補,而是趁海水灌滿前趕快逃命!
心思一動,易航轉向,長腿幾下交擺,便像只游魚出水。
「易師傅,需要什麼工具?」一個少年大聲問道。
易航什麼都顧不得,推著少年和龍族之人,將他們趕出底艙,慌忙接過長板,將不斷冒水的艙門給封死,減緩海水的速度。
「快逃!海翔號保不住,一定會沉,什麼都別拿,性命要緊!」易航急忙說道。
眾人見狀,相信船已如風中殘燭,便全數往上沖去,待一出了甲板,幾個人忙向岳權報告,沉穩的岳權點了下頭,拿出靴筒中的煙火便放,七彩光線照亮了整片夜空。
易航焦急地舉目四望,卻沒有找到龍海兒嬌俏的身影,他忙邁向龍海兒的心腹岳權。「岳首舵,請問龍大小姐人呢?」
易航不加保留、全然赤誠的真心擔憂讓岳權有些驚訝,但岳權隨即恢復沈著模樣,舉起長刀遙落海面。
易航一看,也來不及謝,直沖到船舷,入眼的危急景象,讓他全身的血液快要凍結。
狂風巨浪之中,煙火光線下,遠方有一隻逃逸的鯨魚噴著水柱,可是靠近海翔號之處,龍海兒右手舉著紅刀,左手短劍插在一頭鯨魚頭部,像是在馴服野獸一般。
那發了狂的浴血鯨魚,不按規則胡亂掙扎,但在龍海兒的巧妙刺激下,正朝著另一隻鯨魚遊去!
易航的心快停了,直到被岳權重重拍了一下,凝神的他忙拉住高大男人碗口粗的手臂。
「天哪!在這種風雨中,和那種野獸搏鬥太危險了,快下去救她呀!」易航撕心裂膽地說。
岳權搖搖頭,表情未變。「放心,海主子不會有事,而且若兩隻鯨魚不走,咱們全體都不能棄船下海,只能和海翔號陪葬。」
岳權說得輕鬆,但易航卻不能平常以對,眼睛不安地四處張望,突然看見了某物,也不知是那裏來的膽識,走上前去確認過後,拿出打火石點燃引信,便對準較遠處的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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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翔號上的眾人正在甲板上吶喊助威,而龍海兒什麼都聽不見!
方才那破裂聲肯定不是小事,而跨下的海中巨獸也極無辜,看來是被突來的暴風雨所驚,才會發狂地攻擊船隻。
她剛才輕傷了其中一頭,嚇退了牠,可現下還有兩頭要驅離,趁牠下潛又上浮之際,她坐上了牠,但牠不比野馬能來去自如,只求牠能將她帶到另一隻附近,補牠一刀,牠們應該就會和同伴一樣驚慌逃走……
正在苦思,載著龍海兒的鯨魚不知為何向水底潛去,她只得屏住了一口大氣。
突然,在混濁的水中,她看見了一個黑色圓球掉入水中,她心一驚,不加思索地抽了劍,手一劃便往完全相反的方向遊去。
下一刻,黑色球體猛地爆炸,興浪揚波,龍海兒被那強大的水波一震,頓時意識模糊,只知在搖搖晃晃、飄飄浮浮之際,有只強壯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腰,將她往水面一帶,重又能夠呼吸。
她腦中天旋地轉,但還是拚命張開眼,天地萬物極其吵雜,卻反而寧靜,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無聲中,一張濕漉漉的俊朗臉龐,在不斷的煙火彩光中,和某張少年的面容交迭著,如夢似幻。
「易航……」龍海兒喃喃呼喚著。
看著龍海兒失神的眼眸,易航的心亂了、慌了。「妳還好吧?我沒想到那鯨魚會下潛,妳有沒有受傷?」
火炮射出後,巨鯨也同時下沉,待火炮在海中爆破後,兩隻鯨魚嚇得慌逃,可龍海兒卻失去蹤跡。
他再有意識之時,已經身在海水之中,眼前是載浮載沉的紅衫衣,像染料在水中暈開,被卷在其中的龍海兒,像個十字一樣定在水波中,鳳眸緊斂,沒有了氣息。
待將那身子拖出水面,她重新呼吸,他的心才放下。
「我沒事,只是昏……」龍海兒勉力說道。
「謝謝老天爺,我差一點害死妳。」
「鯨魚走了嗎?」
「全都走了,其他的船剛才開得夠遠,應該都沒事。」
「人呢?海翔號的人呢?」
易航聞言回首一瞧,只見海翔號已沉了大半,而在岳權的監督下,海員們一個接一個像下餃子一樣往下跳,幾艘小船已經朝著他們火速駛來。
在風雨中,他抱緊龍海兒的身子。「他們很好,都平安無事。」
龍海兒一聽,放下心頭重擔,眸子又合上,容許自己在極為不適的情況下,依靠在男人穩固的身上。
易航一見龍海兒失去意識,心神俱迷,突然看見接近的小船上有一張熟悉的冰冷臉孔,他立刻放聲大吼:「陽青,救她!快點救她!」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8:02
第六章
「易航……」
躺在床上的姑娘發出一聲囈語,將艙房內的眾人神經給挑起。
陽青忙懸腕把脈,殷小玄則是淚眼汪汪地沖了過來,正好看見龍海兒慢慢張開了眼。
「太好了,海主子妳可醒了!」殷小玄呼天號地,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龍海兒頭還是有點昏,可大體來說,身子沒有特別的不適,看著正在診脈的醫怪,倒也不動聲色地讓他瞧,可一對鳳眸卻不停在房中搜尋。
他人呢?易航去了哪里?為什麼不在這裏?
見龍海兒淡淡的面容下有些不安穩,殷小玄再遲鈍也猜得出來,肯定是在擔心那個工匠臉的男人,她看陽青也沒特別指示,便上床將名為主子、實為好友的龍海兒壓進床被中,要她安心養病。
「放心吧!」殷小玄咯咯笑著,確定壓制了龍海兒後,方又開口,「易航現在可搶手了,首舵們禮遇有加地請他到各個船隊去檢修船隻,只差沒有開打搶人呢!」
殷小玄一邊笑說,一邊看著靜靜聽著的龍海兒。
腦子像灌了鉛,讓龍海兒的感覺不如平時敏銳,見著陌生的艙房,便脫口問道:「這兒是……」
「這是海吟號,咱們載著珠寶貨物跑不快,所以見到海翔號沉船的煙火訊號,待風雨過後是第一個趕到的!」想起那場有生難得一見的狂風豪雨,殷小玄心有餘悸地說道。
龍海兒知道自己平安獲救,就代表其他人必定也安然無事,心情一放鬆便又合上眼,不讓眼前的模糊景象搞得自己昏上加昏。
見龍海兒又閉上眼,殷小玄誤以為她傷勢加劇,忙朝一旁男人咆哮。
「喂!死醫怪,海主子這傷是怎樣,倒是礙不礙事呀?看你把了半天的脈,也沒把出個屁來,是好是不好你也說說呀!」
醫毒相斥,殷小玄口氣不善,陽青也不是好惹的,只是眼前之人需要靜養,便不急著回嘴,憲氣凝神於指尖跳動,確認無礙後,將龍海兒的手塞回紗被之下,方冷冷啟聲。
「妳急,妳來醫如何?」
「我要能醫,還用得著求你嗎?」
「求人?哼!天魔星居然還知道求字怎麼寫?」
「喂,你少侮辱人了!」
「別吵……」
正當龍海兒發出虛弱的一歎,艙門突地被人推開,不是別人,正是掛心的易航走了進來,手腳上的鎖煉因為主人的著急,鏗鏘大響。
見他進來,一男一女都讓了開,他很自然地在龍海兒的身畔坐下,她臉色仍不甚好,讓他心裏有如冰火夾攻。
他真不應該魯莽,害得她無端受此連累,萬一炮彈再差幾丈,她就算是大羅神仙,也要去陰曹地府一遊。
「陽大夫,她可好不好?」易航藏不住心疼,急急問道。
殷小玄自己也急得不得了,加上看易航如此,便戳了陽青一下,瞪著他,催他快講。
醫怪聲輕語慢的模樣,溫吞得讓人悶到內傷!
「那火藥爆炸時,她福大命大,正好在鯨魚後方,大部分的震波都被擋住了,所以她只是輕微的氣血上湧……」陽青突地轉過頭涼了殷小玄一眼,方又緩緩說道:「可是不妨,這船上有龍涎香,是治這傷的靈藥。」
這話一出,殷小玄的臉都綠了。
龍涎香可是比黃金還貴的珍貴物事,她拿來提煉上等春藥的素材,可陽青彷佛算准了她無論多珍惜寶貝之物,都一定會拿出來治龍海兒,所以就算傷勢不重,只要靜養便成,他還是特意這麼說道。
易航心裏只有龍海兒,怎知背後暗潮洶湧?「我去取那藥……」
易航心焦的話語斷在半空中,因為龍海兒幽幽地睜開眼,左手一抓,便拉住了他的衣襬。
「別走。」龍海兒聲音雖弱,卻不容懷疑地命令道。
她顯而易見的依賴讓他心喜,但理智卻不容許他放縱。「妳都傷成這樣,好生躺著,我去去就來。」
「不准!」
「海兒,只是去取個藥……」
「不准!」
「只要妳數到一百,我一定回來。」
「不准!」
「怎麼不讓我去呢?」
「就是不准!」龍海兒耐性用罄,粗魯說道。
易航無技可施,又不敢使蠻力硬扯開她的手,只好轉頭向後方兩人求助。
但他回頭看到的景象,是向來冷淡的陽青,捂著嘴、撇開了頭,臉部肌肉不斷抽搐,笑彎了腰。
而向來嘻笑怒?、有話直說的殷小玄,則帶著若有所指的刺目微笑走上前來,白淨小手按下了龍海兒的蜜色長指。
「海主子,妳可是在生易航的氣?」殷小玄嬌媚問道。
她這一問,易航不知怎麼反應,龍海兒蜜色的臉蛋則老實地浮起紅痕。
明明是又強又倔的表情,卻因為淡淡的緋彩而嬌豔無雙,像是天頂的月娘,半隱半現時最是美麗。
看著龍海兒百年難得一見的害羞神態,愛捉弄人的殷小玄極難得地沒有打趣她,反倒觀了身旁失神的男人一眼。
呵呵,知友莫若她呀!
「海主子,妳別氣了,若不是暴風雨太強,大夥的船都受損不小,加上首舵們不斷來拜託,陽青也答應寸步不離,只怕是十個漢子也拖不動死守著妳的易航……打你們被救上來,易航可是徹夜未眠地顧著妳呢!」
易航一聽訝然,可又無比感動,心念動了之際,撩開了龍海兒的發,看著她那不是身為少主,而是一個女人的神情。
他沒想到她會為了這種事生氣。
感覺到男人的指尖傳來屬於易航的溫度,龍海兒臉一轉,便將那指壓在臉頰下。
「別走。」龍海兒吟道。
易航什麼都沒說,僅是握著她的手,在她身邊坐下。
而等著看熱鬧的殷小玄,則被陽青給硬拖出了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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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裏有種難耐的沈默,易航疼寵的溫柔笑臉,讓龍海兒又羞又氣。
羞的是自己的小女兒之態,氣的是男人直勾勾、沒有絲毫離開的目光,她應該開心他眼中只有自己,但難以習慣的羞赧之情卻擒獲了她。
嫉妒的模樣醜態百出,她不想讓他見到那修羅鬼的樣子……
「大家的情況如何?船隻們有沒有大礙?」龍海兒突然開口問道,不自然地想轉移話題。
易航眸光一凜,笑了。
聽見那聲輕笑,龍海兒抬起頭,下一瞬間,卻因為易航的特別回答,有如置身五裏雲霧中。
溫柔的眸子在她眼前放到最大,溫熱的唇摩挲著她的,帶著指繭的手扶在她的頰邊,先前她已是昏昏然,現下的感覺更似天地倒轉。
沒有停留太久,如蜻蜓點水般的啄吻,在兩個人張大眼的情況下結束。
而當那氣息遠去後,龍海兒好似還在夢中,輕撫著自己的唇。「你剛才在做什麼?」
不是不明白那舉動,可是問句還是奪口而出。
易航濃濃的笑,依然掛在臉上。
若不是知道她的心,若不是感覺到她的重視,若不是她的美好讓自己不再在意禮教,若不是想要她的心早已掙脫一切,若不是莫名的愛憐,若下是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若不是有萬千個理由,若不是這些理由都源自於愛,他是絕對不會吻她的。
愛是聖潔的字眼,在他還不認得她之前,他的愛便已為了她而存在。
見女人嬌憨的問話,他不能抑制地摸著她的臉,仔細地、一吋又一吋地流連,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切。
「吻妳。」沒有別的答案,易航直白說道。
這斷然的答案,讓冷情的龍海兒頓時語塞。
「你的忠厚老實,原來只是張皮。」向來辯才無礙的龍海兒吞了口口水,有些艱難地說道。
見她即使在這時刻也不移開眼,易航又笑了。是誰說過,在情字面前,眾生都是平等的?
「妳覺得我在誑騙妳嗎?」
「正是。」
「那我可以告訴妳,剛才那一吻,是我這生最誠實的舉動。」
「這種事情,請你不要光明正大地……嗚……」龍海兒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吻封緘。
她睜大了眼,騷動的情熱自接連的點往四肢百骸散發,沒有半調子的溫柔,純然是熱烈的本能,興奮而又激動。
他的舌又捺又舔,讓她難耐,一聲不期然的甜蜜申吟溜出她的唇,被他含住。
纏綿至極,男人不讓她反抗,還逼著她回應,唇舌交揉的感覺是那麼難受,可男人看她的眸子軟化下來,便更加地需索。
龍海兒被弄得不像自己,隨之超舞讓人不安,她好想把亂跳的心給刨出,她的腦裏好亂好狂,她不能再控制自己了。
一聲又一聲的羞恥申吟,撩撥得易航亦是情動難耐。
隔在兩人中間的空氣和紗被早已不知去了何處,男人的大手自頸項往下揉動,冷寒的鋼煉亦染上熱燙的高溫。
好熱……她熱得如置火爐……
突然,艙門被人用力推開,警敏的龍海兒瞇細了眼,身陷情欲中的易航跟著抬起了頭,捧著一個小壇走進來的殷小玄張大了嘴,而陽青除了眨眼間的愕愣,隨即便恢復淡漠地輕咳了一聲,佯裝天下太平。
靜默中的第一句發言出自陽青薄而優美的唇。「嗯……依她的傷勢,助氣血加速之事,暫時禁止。」
而緊接著的驚呼,則出自殷小玄不知死活的嘴。「哇哇哇!活春宮耶!」
床上男女臉色紅白交錯,又驚又怒,可又不好發作,因為被人打擾情事這種理由,再怎麼正當都矮了一截,羞於出口。
龍海兒銀牙咬碎地蹬著兩個壞事者,如果可以,她很想殺了他們滅口。
但最可惜的是,通常這種想法都是不可能實現的。
「全給我滾!」龍海兒生硬地說。
「不可以!」易航一聽忙不迭出聲阻止,換來龍海兒不甚同意的白眼,他只好捺著性子勸她,「妳的傷還沒治好呢!讓陽大夫留下吧!」
「喂喂!易航,你怎麼忘了我,我也要留下呀!」見被忽視,殷小玄急道。
「小玄,妳信不信我會殺了妳喂魚!」面對好友,龍海兒只能半嚇半罵。
「死醫怪,你來評評理,海主子惱羞成怒了啦!」殷小玄繼續夾纏不清。
「妳這天魔星,死了是吉兆。」陽青沒什麼好脾氣,乾脆了當地說。
「嗚嗚……我、我、我……易航,你居然不幫我?」殷小玄氣得頭頂冒煙。
「殷姑娘,咱們不熟……」易航何其無奈,但還是好聲好氣。
「我是招誰惹誰,一片熱血丹心……」殷小玄不停死纏爛打。
「小玄,給我閉嘴!」龍海兒爆出當日最後一聲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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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日升,月升日落,又是三、四個晝夜過去了。
龍海兒原就傷得不重,所以躺了沒兩日,便迫不及待地在海吟號上指揮眾人,繼續回到原本規畫的航線。
那場破壞力強大的暴風雨,讓易航忙得不可開交,反正他也拉不住龍海兒,只好由著她去。
一天中午,易航帶著易家人修好一艘戰船,回到海吟號,便看到忙碌不堪的甲板上,龍海兒正被一整群的首舵包圍著,端詳一張又一張的複雜海圖。
他笑望了眼,轉身便往甲板下走去,不多久,便端著個瓷茶碗走了過來。
正專心一志的人們,見到易航,表情有說不出的古怪,卻默契地讓開了條通道。龍海兒一揚首,便見著那醉心微笑。
易航沒有多說話,順利來到掛心的龍海兒身邊,端起蓋碗吹了幾口,試了溫度,便遞在她唇邊,她皺著眉心,一飲而盡,無法形容的豪氣。
一絲不聽話的淺褐藥汁順著她豔紅的唇線流下,亦被易航抹去。
「身子還有不適嗎?」易航問道。
龍海兒沒有回答,臉又有些紅了,她忙低下頭想繼續討論航線,倒是一旁的強壯男人開口代答。
「易師傅,海主子她一切都好。」面對眼前這功勞不小的男子,岳權好聲好禮,代表正不自在的龍海兒說道。
如果要論戴罪立功,易航真可算是個典範。
他的第一功勞是救了龍海兒,在那樣的怒濤洶湧下,他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便已躍下海中,若是差個一時半刻,海主子或許被浪一卷,從此便消失在大海之中。
第二功勞則是盡心盡力協助維修破損船隻,近一百五十艘船,他沒有半句怨言,帶著易家人一一巡邏。
若沒有他的幫忙,只怕眾人得困上一段時間。
光是這兩件事,就讓原本極不願意原諒他的龍族人,再也板不住冷臉。
「謝謝嶽首舵。」易航嘴上道著謝,心裏卻掛著那不苟言笑,狀似漠不關心的龍海兒。
這幾天,她面對他,從一貫的霸道變成一貫的彆扭。是自己太過冒犯了吧?
正當易航有點無奈地笑想,龍海兒卻突然出聲留住他轉頭離去的腳步。
「易航……」
易航聞聲倏地回頭,可姑娘家的心思比海還深,龍海兒又低下頭不語。
「海兒,有什麼事?」
「沒什麼,你可以走了……」
「一忙便是午時了,妳用膳了沒?」
「吃過一點,你也該去吃點東西。」
「有艘船來傳話,提到主桅好像有些傾斜,我先過去看一看,回來再吃。」
「不准!」
「啊?」
「耳聾了嗎?我說不準。」
這幾天裏,「不准」這個最頻繁出現的詞句再度出現,龍海兒就像剛學會說不的孩子,積極行使她的否決權。
易航看著她剛強的鳳眸,一時忘情,便撫上她的臉,不理會旁人的抽氣聲,兩人四目對望,只有彼此。
「那妳要我怎麼做?」
「先去用膳,吃飽了再工作,一時半刻,船沉不了的。」
兩人正在情意流動,卻苦了一旁的人們,想笑又不能笑,可不能被海主子發現他們全在看笑話。
龍海兒平時只有首領的表情,從未任性使氣,也不隨便發威動火,比個八十歲的入定老僧還熟練「不動如山」的真諦。
可現在陷入熱戀的她,只要一見到易航,便是陰晴不定,表面無動於衷,內心卻肯定不平靜。
這情況,讓所有人一方面高興龍家有女初長成,一方面又擔心易航不解風情,會負了龍海兒的心。
聽見龍海兒這樣講,周遭的人們也推波助瀾地加入勸說的行列,一點也沒發現易航根本無心也無力拒絕龍海兒的任何要求。
「是呀!易師傅,今兒個菜好,你先去吃飯吧!」
「吃飯皇帝大,那不知輕重來傳話的破船,放著別理會!不知是哪個瞎了狗眼、看不清情勢的首舵管的?」
「易師傅,不如你和少主一起去吃些東西,老身看少主沒用多少午飯,怕撐不住。」
在眾人起哄下,龍海兒半推半就地被擠到易航身邊。
「也好,易航,一起吃?」龍海兒又期待又怕受傷害地問道。
易航用力點了下頭,龍海兒見了,低下頭偷偷笑了。
四周的人們在松了口氣的同時,突地又抽了口大氣。
天啊!易航牽起了龍海兒的手,而少主也沒有反應,讓他牽著她走耶!
兩人一路往甲板下的伙房走去,不管周遭路過的人們吃驚的眼珠子掉了滿地,或是下巴脫臼不見,易航單單順著自己的心意牽著龍海兒走。
他的手裏有她,她的手好溫暖,手指上的刀疤、虎口上使劍的印記,這些新發現,都讓他不能控制地又多愛她一些。
在他心中,甚至希望這路永遠沒有終點,就一直這麼走下去……
「海兒。」易航朝著身旁輕輕喚道。
「怎麼?」龍海兒下意識柔聲回應。
「我愛妳,海兒。」
「……」
「沒聽到嗎?」
「聽到了。」
「那妳怎麼說?」
「你要我說什麼?」
「回應。」
「你不是說時機未倒,還無法說出你的心情嗎?這話來得這麼突然,教我如何反應?」
害臊的龍海兒突地甩開了手,易航平淡如常的告白讓她大出所望,心情起伏太大,窘得不得了,只能氣呼呼瞪著男人。
易航平靜地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卻不看她的臉,讓她便於自處。
「別生氣,我是有感而發,在海上討生活是朝生暮死,於其抱著遺憾,還不如讓妳知道我的真正心情。」
「易航,什麼死死生生?真不吉利。」
「如果夠幸運,這一生都能這樣牽著妳或和妳並肩而行,那是最好的……但上次差點失去妳,讓我意識到,如果我執意要等配得上妳的那一天才有勇氣說出口,或許,中間這麼長的歲月就白白虛度了,我不想浪費任何一天、一刻,所以我要妳知道,我愛妳。」
「……」
「海兒,如果妳需要時間考慮,暫時無法回應也沒關係……」
「什麼沒有關係?」
「我自個兒想表白,妳本來就沒有義務回應的。」
「易航,你就是太溫柔了,每件事情都無所謂,不懂得爭取你的權利!」想起他的善良個性,龍海兒脫口說道。
那話藏著弦外之音,易航不由得想起從小到大,親族朋友最常形容他的就是他的為人著想,但不知為何,面對這個姑娘,他不再輕易退讓。
停下瀟灑腳步,他回眸一笑,「呵!這麼聽起來,好像妳認識在下很久。」
聞言,龍海兒啞口不知如何作答,但隨即便挺直胸背,眸光晶瑩閃亮。
這個天大的秘密,她還沒有準備好要告訴他,可是他要她的回答……
「回應是嗎?」龍海兒遲疑了會兒,看到易航意外的表情,複又輕吟,「我愛上你的契機,早在你到瀧港之前。」
坦蕩的衷曲一落,龍海兒不語擒笑,易航不禁癡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8:14
第七章
轉眼間,已是七天後。
在易航還在思考龍海兒語帶雙關的驚爆之言時,一行人已浩浩蕩蕩地到達一個極為獨特的美麗島嶼。
不只他這個從未出海之人,連船上的老海民也看得嘖嘖稱奇。
瀧港是被銅牆鐵,難以一窺究竟,可這裏卻正好相反,一眼望去,便可以看見淺藍色的海,月牙一般的岸灣,蒼翠深郁的森林,還有島中央高高聳起的土紅色火山。
這麼沒有屏障保護之處,若遇上敵人來襲,不就完全暴露在危險之下了嗎?
易航一想,便轉頭望向站在身邊的龍海兒。
她吹著海風、神采飛揚的模樣,總讓他看不厭。
「海兒,這島不會太過空曠了嗎?」易航不解地問道。
這一問方落,龍海兒蜂蜜一樣的手指便指向海面那藍色深淺不一之處。
「這個島嶼不但從沒有人煙,更絕在它的自然天險,絲毫不輸給瀧港。這些海水顏色不同的地方,便是珊瑚礁,若沒人領路至此處,保管船底非破不可,加上這帶海域特異,所有羅盤都會失靈,所以即便所在之處洩漏出去,要辨別方位到達這島,亦是難上加難。」
「真奇妙,當初怎麼會尋到這島的?」易航再問。
「說來也是誤打誤撞,海吟號的首舵夫婦曾在附近海域落海,後來回到瀧港後,玩心大起將所有海圖加上一個極樂島,我爹尋找新港一直不得其所,後來得知此事,正在要往那處瞧瞧的路上,便發現這島。」
「果是奇緣一樁。」
「呵呵,一切都是天意。」
易航一聽,方瞭解為何大批船艦皆是迂回前行,而非采直線入港。
還未等到殿后的海吟號入港,新建好的港口邊早已是吵鬧不休,一大半先被海龍王帶領到此的族人都在引頸期盼,親友別後相會,自然是歡天喜地。
此時岸邊有一英武的男子鶴立在人群中,龍海兒一見久違之人,腳步輕快了起來,一個縱身飛躍,便撲進那人懷裏。
「爹,海兒好想您,許久不見了!」
龍巽風打四年前離港,便沒有半刻空閒,所以父女倆自兩年前在東洋見過一面後,便只靠魚雁往返互報平安而已。
「海兒,聽說妳對大明一役打得著實漂亮,看來爹可以安心將首領之位傳給妳了。」龍巽風毫不藏私地讚美著。
「咱們是傭兵、是海民、是戰將,還可以是倭寇,大明本來就不是對手!」龍海兒大大方方應道。
「妳還是一樣淘氣、剽悍……那男人呢?」
龍巽風開心地擁著女兒,一面說著,鷹亮的眼眸一面向她身後修長精壯的易航望去。
易航雖受制於寒鋼,卻直挺挺地站著,無懼地回視。見狀,龍巽風淺淺一笑。
「有人說,一個人的居心好壞,可以從他的眼睛看得出來。」意在言外,龍巽風低聲說道。
「是呀!爹,他的眼睛很單純、很善良吧?」龍海兒笑著接道,聲音不大,僅有她和為父的男人聽見而已。
未聽到兩人對話,易航因為龍巽風的眼光而震懾當場。
海龍王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一身狂傲,氣勢不凡,尤其是那看穿人心的淩厲一眼,便讓他知道,在這男人面前,別說是說謊,恐怕單是動了這個念頭,就一定會被識破。
而讓他更吃驚的是龍巽風的雙眼一金一黑,像一對磁石讓人讚歎,有著妖瞳的海龍王,便是他的獨家標幟。
可是當那股震驚過去之後,另一股心情的濁流轉瞬間便席捲了他的心神。
看著龍海兒露出依戀的眼神依偎在龍巽風懷裏,他突然覺得她不像個女兒,而像個女人般巧笑倩然。
明知龍巽風是她的父親,他卻無法視為家常舉動。
被嫉妒突地燒紅了眼,易航在眾人面前伸手將龍海兒的身子往後一拖,當著龍巽風的面,宜示一般地抱入懷中。
沒料到易航有這麼大的膽子,龍巽風面不改色,可若眼光可以殺人,對面搶了自己愛女的男人,早死了一萬次了。
易航曾意識到,當他面對這個女人時,他不願意再退讓,而現在,他感覺自己若不抓緊她,她便會揚帆遠揚。
正當兩個男人用安靜的方式拚個你死我活之際,龍海兒再也隱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心緒紛亂的易航口氣不善。
龍海兒不以為忤,也不反抗地待在易航懷裏,看著父親臉色大變地拂袖而去。
「從我娘死後,你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能讓我爹洩漏心底殺意之人。」龍海兒笑說。
易航眸光一凜。「他想殺我?」
龍海兒笑點了下頭。「沒錯,若不是我在場,只怕你已是具死屍。」
龍家人敢愛敢恨,都不是含蓄的人,但他只不過是將心上人抱進懷裏,為何會激怒龍巽風?
「為什麼?」易航不解。
龍海兒笑轉了身,讓自己的面容徹底地沐在易航的眸光下。「因為我肖母。」
「所以……」易航體貼地丟出個接語詞。
只見在晴光燦爛之中,龍海兒美麗的笑容和天地同豔。「因為我肖母,所以我爹在那一瞬間,將你當成情敵了,呵呵!」
易航不知該如何接話,但卻聽見整個港口之人全倒抽了一口大氣的聲音。
熱烈的陽光下,龍海兒含笑的表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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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搞清楚那話中含意,好不容易上岸,尚無暇安頓下來,龍海兒便又被人請去議事,而易航亦被請回海吟號進行檢查。
下船沒三刻鍾又步上甲板,易航領著幾個易家的師傅,拿了工具,正忙得不可開交,卻有個不速之客躡手躡腳地斂聲走來,朝著專心的男人後腦杓放聲大喊。
「易航,午安!」殷小玄嬌滴滴笑喊。
哎喲!她的親親夫君忙得很,其他人也忙,她好無聊喲,便來找易航玩囉!
易航心中暗叫不好,抬頭果然見到毒姬豔麗的笑容,可他不覺欣喜,卻覺得有禍事要上身了,心意一轉,不禁向後退著。
殷小玄知道易航老實,不懂得如何應付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更是開心地一步步逼近,只差一步就要貼上他的身時,易航終於受不了了,出手推拒她的靠近之舉。
殷小玄受拒,朱唇便嘟了起來,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但易航一點也不想消受。
「易航呀!人人都說我生得好,怎麼你這麼怕我?」殷小玄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口氣裏有多少的調戲成分。
尚沉浸在龍海兒各種難以透析的言語和舉動之中,易航是真的沒有心力再去奉陪殷小玄了,「殷姑娘,易某不是怕,只是男女授受不親。」
聞言,殷小玄臉上浮現詭笑。「這真是我聽過最大的笑話了,你怎麼就肯和海主子一起睡呢?」
殷小玄的天真浪漫,讓易航真想一頭撞死。「至少……咱們是男未婚、女未嫁,而殷姑娘已是有夫之婦了!殷姑娘,妳別再靠過來了!」
易航說到後來,已經退無可退地撞在船桅上,他一動,殷小玄便玩味似地跟著動。
沒辦法,易航羞赧的反應,引發了殷小玄的捉弄惡趣!
「別老是退嘛!你乖乖站著讓本小姐香一個,我可是有個上等的東西要送你呢!」殷小玄口無遮攔地說。
那話直白,姑娘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但易航卻臉紅得像似夕陽。
「殷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易航羞忿交加,偏又無法阻止殷小玄。
殷小玄見逗得太凶,怕易航真的動了大氣,放緩了進逼的腳步,獻寶似地奉上一隻小瓷瓶。
「喏!這媚藥是送給你和海兒的賀禮!」殷小玄笑著說道。
見小女人未再靠近,易航松了口大氣,但眉心旋即皺起。「賀禮?這話易某不僅。」
殷小玄一聽翻了翻白眼,這易航真是個傻小子,方才面對龍巽風的危急情況是生死一瞬間,他能夠全身而退,已是少有了!
「哎喲,剛才族長海龍王的反應,你該不會忘記了吧?」殷小玄笑問。
易航一個勁地搖頭。一路以來,他的困擾從未減少,只有愈來愈糊塗了。「沒有忘記,但為何要慶賀?」
設小玄笑嘻嘻將瓶子塞進易航手中,不容推辭地逼他收下,方又揚聲。
「你可知道,方才你抱緊海兒,對海龍王是多大的挑釁?既然他沒有動手殺了你,就代表他認可你是海兒夫婿的候選人;如此一來,你已經不只是個男寵,不如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先下手為強!這藥的用法……」
易航一聽,決定打斷殷小玄的叨念,不能怪他沒禮貌,接二連三的新訊息讓他昏頭轉向,他要弄個清楚。
「候選人?這又是什麼意思?」易航搶白。
殷小玄又嘟了下嘴,內心一想,既然好人都做了,就送佛送上天吧!
「怎麼,海主子沒告訴你嗎?」殷小玄的問話,得來不意外的頷首,她笑了聲,又接著說道:「歷代的首領成親,要經過前任首領或是族中長者的考驗才成,你已經是候選人,只能勝利不能失敗呀!所以我教你抄個快捷方式,先搞大海主子的肚子!」
一般族人要通過比試,接受族人的挑戰,但少主成親更是大事,象徵要接下龍家族長一職。
因為一個孤單的人會有太多破綻,無法負起首領重責大任,所以首領從來都是先成家、後傳位的!
握著瓷瓶的易航一聽,又是無言以對。
「怎麼,我講得不清楚嗎?」見易航不言不語,殷小玄搔了搔頭,他的呆傻模樣讓她不知所措。「我還以為這麼一個情勢變化,正代表海主子要你當她的夫婿而不是男寵,我就說嘛!十多年的思念,一身的紅衣,怎麼可能只是要收來當床伴……」
易航聞言眸光一凜,讓殷小玄嚇得捂住了嘴。死定了!她闖大禍了,她把不該說的話都說了!
「妳說什麼十年、紅衣?這又是怎麼回事?」易航冷聲問道。
殷小玄一個勁地搖頭不語,情況一百八十度反轉,變成易航步步朝她逼近,而不願從容就義的小姑娘,只能退無可退地靠緊船舷。
「不成的,我不能說,說了肯定會被殺了喂魚的!」殷小玄的聲音從嫩掌下悶悶傳出。
易航又是一個箭步,嚇壞的殷小玄靈巧地向後一翻,情願掉進海水中逃命去也。
看著殷小玄快速遊走,然後濕淋淋上岸逃跑的身影,再看了眼天邊漸沉的夕陽,將青色的國度轉為金芒爍爍,易航極為複雜的心思不見開朗,只能飄散在無言的海風中,握著瓷瓶的手倏地收緊。
他一個轉身,勢若雷霆地朝船下港邊走去,鐵青的臉色寫著「不要招惹我」五個大字,讓經過的龍族人的友善招呼,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不知身在何處,也茫然不知該去哪里,但易航亂紛紛的心卻歸結出唯一的答案--
她快要被逼瘋了!
所以,他要不擇方法,將一切弄得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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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片薄薄黑紗,慢慢籠罩了大地。
甫興建的染港正是百廢待舉,什麼都要重頭開始,龍海兒在星月冷光下緩緩走著,心裏因為适才和族人討論的內容而有些憂愁。
信步穿過棕欖樹林,又走過一片沙灘,便看見一間仿造瀧港吊腳樓的新建屋樓裏,有著溫暖的燈光。
龍海兒知道易航在那裏,也自然聽見了任再大的浪濤聲和風聲也藏不住的、自己強烈鼓跳的心音。
從八歲起,她便認定了的男人,就在咫尺之遙,她只要走快一些,三個呼吸調息後,便能見到他了。
不是天涯海角,不是任思念沒有出口,不是憑空想像,只要她想,便能見到他,看到他在做什麼。
她終於能夠進入他的生命,也讓自己的生命裏有了他。而他曾經說過愛她呢!
她不是單戀著一個幻影,大概是想念了太久,這樣貼近真實的感動,總讓她的愛情日漸濃烈。
原來這才是美夢成真,僅是擁有他的軀殼是不夠的,她還要他全部的心,她首次感受自己像惡狼般的貪欲,卻無法抵抗。
她想要見到他,見到能讓她的心安然棲息的男人,她唯一的愛。
「啪」地一聲推開了門,見到正在繪製打造圖的易航,龍海兒不由得笑了,身影一晃,便撲進他站起的身子裏。
就是這個氣味,讓她眷戀不舍。
原本還有滿肚子氣和疑水的易航,因龍海兒這樣甜蜜的投懷送抱,心火眨眼間便平熄了。
唉!看著她閉著眼睛、蹭著他胸膛享受的模樣,他再氣也氣不下去了。美人在抱,什麼天大的事都比不上。
習慣是件有趣的事情,他這禮教嚴明之人居然也被她攻落了,不單是喜歡,而且沉迷於抱著她的感覺。
從一開始她睡在身旁的戰戰兢兢,到後來,他半夢半醒之際總會習慣看她一眼,然後將她摟緊,方能繼續安睡。
說實話,現在若不嗅著她身上的海潮香,沒將曲線玲瓏的緊實身子抱在手上,肩上沒有她的重量,他一定無法安睡。
龍海兒滿足了欲望,突然抬起臉凝視著易航。「你剛才在生氣?」
易航聞言頷首。
龍海兒不只是能帶兵打仗,熟練組織策畫,對於洞悉人心,她更是上手得很,所以他不做無益之舉,坦白承認反而輕鬆。
她知道他的一切,這點讓他非常意外,但他相當肯定她的確很熟悉他,為何她在他面前,卻還抱著秘密呢?
他要的,只是簡單的公平而已。
易航將桌上的小瓷瓶擱在龍海兒手中,見到她不甚認同好友作為的表情而同情一笑。
「為了一些我搞不懂的事情悶悶不樂。」易航說道。
「和我有關?」龍海兒想也知道,乾脆問道。
「沒錯,今天殷小玄將這瓶子交給我時,和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什麼十年,紅衣的,我想妳應該會有答案。」
龍海兒不答,轉身倒了兩杯茶水,遞了一杯給易航,他對她的遲疑雖覺古怪,卻不急著追問。
他將茶水一飲而盡,便拉著她坐下,一邊似笑非笑地睇著他,一邊啜飲茶水,
原本佔據腦子的念頭全都消失了,猛地一個感覺襲來,易航全身都熱了起來,眼前景色也變了,橙紅染上視線所及之處。
他有點昏、有點悶,卻很激動又興奮,十隻指尖發熱發漲,他低下頭一看,手臂青筋暴起,此外,他還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充滿情欲的喘息聲,
易航腦子裏亂烘烘的,忙轉頭望向龍海兒嫣紅的臉龐,她雖自持平靜,卻也亂了呼吸。
「妳在茶裏放了……」
易航一句話都說不好,因為他得握緊雙拳,強忍住將女人抱上床去盡情歡愛的欲念!
看著男人緊握十指,龍海兒笑歎了聲。原來,當初他醒了之後,傷口再度惡化,便是為了這個原因……
龍海兒一口飲畢杯中茶水,連同方才溶化之藥全數吞入腹中。「我放了殷小玄的媚藥。」語氣中有著熾熱的欲望。
易航一聽,強打起最後的理智,搖搖晃晃站起,正要往門口走去,卻被龍海兒拉住寒鋼鎖煉,拖到床邊,拔出短劍釘在床板上,再次讓他失去行動能力,不得動彈,眼睜睜看著她坐上他的身。
被美人眸光流轉地跨坐在債發之處,易航只覺全身細胞都在歡快叫著,要著更多的刺激。
易航回想起上次挺腰震落龍海兒,這回再試卻不見效,只見她在那一震之前便趴俯在他身上,任他怎麼搖動都無法搖落。
那一陣又一陣的動作,讓他體內的藥力發作得更快,讓他幾乎要瘋掉。
易航身體不能動,只能用力甩頭,將綺麗邐想全趕出去。
「海兒,不要這麼做,我快受不了了……」易航瘖啞說道。
龍海兒一聽,只笑了聲。平時的狂悍姑娘,給了個嬌媚酥心的柔笑,用著一隻手指,從男人的眉心一路往下,滑過他冒著薄汗的鼻尖、他的人中、致命性感的唇、方正的下巴。
因為忍著欲望而滾動的喉結,然後是他的心口,再微添了點力劃開他的衣衫,
來到他的腰際,雙手一抓,用力一撕,發出響亮的布帛破裂聲音。
龍海兒鈴笑了聲,像是尖刀斬斷了易航腦裏繃緊的弦,他倏地張開眼,眼前咬著紅唇的女人,正瀟灑地拉開腰際的汗巾子,扯開了衣襟,將大紅紗衫拋落在地。
只著小兜的龍海兒媚眼一勾,胯下的男人便蠢蠢欲動,也吞了媚藥的她一樣情動難耐,可是她一定要讓他忘記一切,將所有的束縛都破壞。
她揉著自己開了朵朵紅芙的頸子,然後將頸後的活結挑逗地拉開,暴露出身子的瞬間,易航眼中精光閃現。
不再善良,不再單純,只想用雄性的眼光壓倒一個雌性,讓她為他綻放、為他狂亂。
「易航,你想不想要我?」龍海兒惑人地問。
「要。」易航沒有半刻懷疑,斷然說道。
「很好。」
龍海兒話一落下,將床頭上的短劍拔起,失了箝制的易航迫不及待翻身而起,將她壓在身下,恣意地吻著她,強索著回應。
龍海兒腦子裏又熱又亂,身體也快要不屬於自己,在投身欲望和快感的前一刻,她望著地上的紅衣。
等她回來後,她會告訴他為何穿……
窗外,椰影搖搖,浪來浪去,正如隨著欲望起舞的兩人,整夜不能止息。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8:25
第八章
易航,請等我回來……
嗚--嗚嗚--
海螺長鳴之聲在耳際迴響,倦極的易航幽幽醒來,手臂上沒有重量,懷裏沒有體溫,亦沒有她練武習成的悠長呼吸聲,只在空氣中還殘存了一點海潮香味。
當「糟了」這個念頭飛過恍惚的腦海,易航猛然坐起,發現已是日上三竿,光線透過窗子照亮了整個房間,放目望去,房子裏空蕩蕩的,地上也無任何撕碎的衣物殘骸。
龍海兒早已不知去了何處,昨夜,好似一場夢。
易航這麼一想,便掀起涼紗被翻身而起,同時,刺目的血梅開了滿床。
處子的貞血,在他粗暴的舉動下,點點濺落著。
那不是夢!龍海兒人呢?
正在著急,眼角卻瞄到一張白紙攤在桌面,他快手拿起,紙上沒有落款,他卻認得出是龍海兒筆走蛇龍的字跡--
易航,請等我回來。
「就這麼七個字,就要打發我嗎?」易航愣了半晌,回神便大聲咒?道。
顧不得梳洗,他隨手撈件衣裳,疾步向門外沖去。
什麼都看不見,他慌張地跑著,穿過沙灘、樹林,不知撞倒了誰,待他踏上港口的土地時,一團船隊已飄然遠行。
領航的船艦上,掛上象徵龍海兒的旗幟,紅色的龍圖騰。
她居然就這樣走了,留下要他等她的字條,拍拍屁股,什麼都沒交代就走了?
她當他是什麼人?就算是小貓小狗,也不能任意丟下吧?
該死的龍海兒!
易航心念一轉,快步跑上一艘戰船,正要拉開繩索揚帆,手卻被一隻粗壯黝黑的大手抓住,他眼一抬,惡狠狠地盯著那礙事的男人。
「放手,就算你是她爹,也不能阻止我,而且更不應該阻止我!」被激怒的易航放聲吼道。
正對面的男人,那一對金色和黑色的眸子,瞬間暗了又亮。
這個男人不是愚勇,就是真的氣瘋了,竟然敢不知死活地跟殺人無數的妖瞳龍王這樣說話?
但看在他是真心愛著寶貝女兒,自己可以不和他計較。
「你要如何追去?你是龍族的階下囚,戴著寒鋼鎖煉,你以為能大搖大擺離開?而且你有何資格要龍家人為你開船?」龍巽風笑著問道。
龍巽風含笑說話的語調和方式,和龍海兒十足十地相似,讓易航聽在耳裏,只覺得心火翻湧,好像龍海兒在嘲笑他一樣!
「放開我的手!」易航怒道。
龍巽風不回答,五指成爪亦聞風未動,易航更怒,向龍巽風面龐揮拳,下一秒,整個人被摔在甲板上,四腳朝天。
他連怎麼被摔的都沒有看清楚,再下一瞬間,當頭一桶冷水澆下,
此處雖暖,大清早的水溫還是不高,況且他剛醒,熱身子被冷水一潑,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劇痛和冰冷讓易航清醒過來,他昂首不屈地看著龍巽風,那定然知道答案、噙笑沈著的男子。
「我要去追她回來。」易航按下心中殺意說道。
這一回看熱鬧的人們,都因為平時和氣的易航大動肝火而屏息不敢或動。
他的目光如焰,若有溫度,龍巽風早已被燒成灰燼。
除了龍海兒,這世上還未有人敢這樣瞪視海龍王,因為海龍王的可怕,在海民的族群裏頭,是拿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用的。
龍巽風不如昨日發威動怒,反而大笑著。
「很好,你不愧是海兒挑的男人;但我不可能讓你去追她,染港建造在即正缺資金,她有任務在身,要出去完成任務,而你也有你的工作要完成。」
易航心冷眸亦冷,淡然說道:「我不是龍家人,死也不會聽你的指令!l
龍巽風眸子一轉,若有所思,長腿一抬,便踩在寒鋼煉上,讓易航冷著臉,看著自己最自豪的工匠雙手根本連動也不能動地被壓在地上。
他的頭上傳來嘲諷之聲。「那麼……你也不在意一直戴著這煉囉?」
龍巽風話還沒落地,便迎上一對不甘心的眼眸,不經意間,他的笑就揚起了。
這個男人不只是單純善良,還很有骨氣呢!很好,唯有這樣,才配得上他的女兒,他和心愛的朱染所生下的掌上明珠。
「省下你的眼神和恨意吧!」驕傲地移開腳,龍巽風複又說道,「我給你一個提早拿下這煉、重獲自由的機會。」
易航深知龍家人一言九鼎,也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怨恨這煉,不加思索地問:「什麼機會?」
龍巽風見易航倨傲,便又冷冷一笑。他認為易航配得上龍海兒,不代表他會心甘情願地放手將寶貝女兒交給他,這個蠢小子!
「你習慣跪在地上講話嗎?」龍巽風冷冷問道。
易航一聽忙又站起,按撩著將要爆發的性子,欺霜傲雪地瞪著龍巽風。「身為龍族族長,有話就說,不要拐彎抹角地糟蹋人!」
空氣中火藥味彌漫,眼神晶亮得快要擦出火花,兩隻公獅對望了許久,龍巽風又是一聲冷笑,打破了沈默。
「如果你要解脫枷鎖,在海兒回來前,趕造五十艘船艦,一半戰船,一半商船,我要最輕最快,能在七大洋上縱橫飛翔的船。」
「只要我做到,你就放我自由嗎?」
「不准質疑我說的話,我的話就是龍家令!」
「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
易航和龍巽風舉起右手擊掌為誓,然後趁其不備,年輕的獅子抓住成年獅子的手腕,雖然下一秒馬上被反扣在背後。
「勸你別不自量力了!」龍巽風武學造詣了得,怎會將這三腳貓功夫看在眼裏?
易航拚命掙扎,卻掙脫不開,他冷哼了聲。「我全力學習造船技術,若我從小習武,不見得會輸給你!」
「既然你不服氣,不如我教你武術,讓你有能力來打敗我!」龍巽風不知打什麼主意地說道。
易航一聽愣住,然後鄭重點了下頭。
眼前男人功夫無人能及、出神入化,若他要一生站在龍海兒身邊,他要能保護自己,甚至要保護她,唯有如此,才能和她並肩同行!
「我可以向你學武功,但你有求於我,我絕不向你下跪,行拜師禮。」易航冷靜說道。
龍巽風聞言,露出幾不可見的淺笑。「我教你武功,是為了讓你有機會打敗我,我不想親手打死自己的徒兒,不拜正好。」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想起什麼,易航朝那冷酷背影擔心地啟聲問道:「海兒她何時回來?」
方才急怒攻心,便一口答應要造船,現下清醒了點,才想到這個問題,內心湧現不好的預感。
只見那問讓龍巽風頓了下身勢,但馬上又邁起腳步。
「我不會告訴你的,你敢搶我的女兒,就在一心要她早點回來,又一邊著急在她回來前趕不完造船的兩難裏,好好痛苦地活著吧!」
易航聽了,陰著臉轉頭遠眺。
龍海兒領著的船隊已消失在天際,只剩一粒黑點,而後便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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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龍海兒離去之後,易航像是換了個人一樣,他不再煩惱,不再疑惑,不再問為什麼。
因為能給答案的人已經不在,所以他唯有為了其他的信念活下去。
第一個信念是在她回來前的期限裏,建造五十艘船;第二個信念則是和龍巽風這武學天才習武。
一有了體認,易航便專心一致,心無旁想,全心投入造船工作。
他不痛苦,因為他沒有時間痛苦,龍巽風肯定不可能給他充裕的時間。
通常兩個月打造十艘戰船,三個月打造十艘大上一倍的商船是極限,五十艘船少說要一年有餘的時間,更別說這裏啥也沒有,他還要領著人建船塢、打造工具和訂購木料。
要是直接使用剛砍下來的木頭,那船縱然造成也是廢物,會壞了他易家的聲譽和信用!造船上等的木料,一定要用至少風乾三年的木材。
易航內心盤算龍巽風不會給他超過一年的時間,即刻聚集了所有易家人,分工下去行動。
原本易家的人們便是以造船為生,血脈中靜不下來,聽到少當家這麼堅決,連一向病著的太公都覺熱血沸騰,硬撐著爬起來策畫船塢的建造,讓易航能構思新船的設計。
易航是個造船好手,但一年內憑空創造五十艘船,簡直是不可能加上奇跡,但他說什麼也不放棄。
這種沖勁和熱忱,感染了易家人,讓他們全都奮不顧身。
而龍家的人們,見易家人為了造船的事情忙到不能喘息,也都良心不安,暗思該怎麼幫忙。
某一天中午,易航見到一群漢子、姑娘朝他走來,原來是建築新港的人們自動自發拆成兩半,一半來支援易航。
有了他們幫忙如虎添翼,船塢建造得極為順利。
而早些日子,水龍隊首舵商神水十遙,還有商鬼白藏、殷小玄夫妻,則是早已為了他出航去尋上好的木料,以供他使用。
每天傍晚,易航別了辛苦一日的眾人之後,便強打著精神走到練武校場,去向龍巽風請益。
說是請益太好過,他根本是被修理一番。
但幾個月過後,易航雖然還是不敵龍巽風的攻擊,但十次裏頭已有一兩次能夠閃開。
而且也發現自己不是rou體派,最適合的武器是長兵器飛刀,於是便勤練這門功夫,以為反擊。
每一天直至深夜,他總是帶著一身的疲倦和傷回到船塢,直接昏迷在桌案旁,一個月裏,沒有幾夜是回海濱的吊腳樓。
如此一來,當他醒來之時,便可以開始工作。
看在眾人眼中雖然擔心,可他們都知道易航為情所困,所以不加干涉,只有他廢寢忘食之時,會被人嘮嘮叨叨地罵一頓。
剛開始只有易家的人會罵、後來,連龍家的人都加入這行列。
同時間,木料也被一批一批地運送回來,易航快馬加鞭地領著人打造,像變魔術一樣變出新船。
山中無甲子,染港無歲月,終年如夏的島嶼沒有季節,失去龍海兒的時間太難以承受,易航不願去想過了多久。
被日爾曼帝國雇用為海上傭兵團的龍海兒不知是否平安,她從沒給他隻字片語、任何訊息,唯有揣在衣袖裏的七個字,伴著易航打造了五十艘船。
最後一艘船建好之日,龍海兒的歸期仍然如謎,而龍巽風則是氣個半死,因為惱羞成怒,利用教導之名,行毒打之實。
而易航勤能補拙,早已不是好惹的,除了讓海龍王的臉上掛了幾道彩,肩膀和腿亦中了三刀。
易家人和龍家人也在長期合作下,沒了隔合融為一體,當易航和海龍王比試時,場邊的人們還會為易航加油助陣。
眾人打趣形容這是翁婿打架,感情會愈打愈好,偶爾幫個順風忙,別讓喪失理智的海龍王真的打死未來的首領之夫。
唉!面對易航時,龍巽風只是個寵愛女兒的傻父親。
若是這個首領之夫真死了,不但少了造船的天才,連少主肯定也保不住了!
當晚,打完一場架的易航沒有參加慶功宴,而是提著龍家人送他的酒回到吊腳樓。
想像著早已消失的龍海兒香味,易航喝盡了兩大壇酒,醉倒在樓前沙灘。
他仰望天上銀河,記憶中,南斗的十字已經轉過一圈,和他甫到此處之時是相同的位置了。
易航醉意湧現,手上的寒鋼唯有龍海兒的赤驍刀能斬斷,那寒冷感覺和他的寂寞是一對兒,都在等待那獨一無二、奪走他心的女人。
可又好像因為有這鎖煉在,他的生命方不會脫軌,才能貫徹他的愛,為了能夠再愛她的那一天而活下去。
他好想她,想得心好疼。
在無法抑止的淚水將要首次失控之時,他好似看見龍海兒朝著他款款走來,搖曳生姿,好似血紅牡丹盛開在月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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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航,我依約回來了。」
在易航醉茫茫的思緒中,龍海兒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的手寵愛地撫著他的臉,讓他枕在她的長腿上。
天上的星月,比起眼前的女人,都黯然失色。
「海兒妳好美……就讓我醉死不要醒吧……」
看著易航醉到不省人事,龍海兒心疼不已。
她真的不想走,但為了龍族,她不得不出征,並不是和龍族相比,易航不夠分量,而是她無論如何都是龍族的首領,她終究要面對這個責任,絕不讓人因為她的失責而怪罪易航。
真正的愛,是絕不委屈的,她有該完成的義務,而他不會是絆腳石;再說,染港將來是他們的樂園,她應該付出她的心力。
剛才接風的父親告訴她,易航居然在十一個月內、她回港的前一刻,將第五十艘船造好,她好感動好感動,因易航用著自己的方式在愛她。
藍天下的兩個地方被海水連結,他也正在為了她而努力,讓她除了開心,也無比堅強。
十年酸澀的想念,都比不上這十一個月的感情滿溢,她的心靈豐富而又飽滿,沒有不安而是坦蕩蕩的。
現在又能親手抱著易航,除了喜悅,她沒有別的感覺。
「易航,我好想你,我想了你十幾年了。」龍海兒有感,柔柔說道。
易航醉昏頭,尚在自己的假想世界中,迷離的眼在她的粉臉上搜尋,然後笑了。
童真的、孩子氣的、沒有心機的笑著。
「我也想妳……可是我不知道要等多久……」
「沒有關係,易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的想念得償所願。」
龍海兒說罷,便在男人眉心一吻,那啄吻有些癢,讓泥醉的易航傻傻笑著。
「妳為什麼想我十幾年……」
明知易航根本意識不清,但龍海兒謹記著對自己發下的誓言,看著他的眼光十分幽遠,又回到八歲那一年。
易航少年的臉龐和現在又再重迭……
「易航,你還記不記得,易家有個小柴房,在船塢後頭,師傅冬天燒水煮茶用的?」
易航不知是真記得,還是只想夢中女神繼續對他說話,忙不迭地點頭。「有……有小柴房……小小的柴房……」
「我就是在那間小柴房愛上你的。」順著易航的醉言醉語,龍海兒輕輕說道。
在星光下,映不出她的臉紅,但是她手指和全身的溫熱,還是掩蓋不住她的情思。
「為什麼?小柴房……為什麼……」
女神好美,分別這麼久,她第一次回來他的夢,和他說這麼久的話,就算他抓著她的手不放,她還是好溫柔地微笑,而且有問必答。
「因為我八歲時,接下身為龍家人的第一個獨立任務,我偽裝成乞兒,在易家附近一邊乞食,一邊觀察身為大明宮匠第一把交椅的易家究竟有多少能耐,能夠造出多棒的船來。」龍海兒輕輕說道。
她一個人被送上岸,和長輩們分道揚鑣,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長鬈發全藏在補丁帽裏,躲在易家對門乞討過活。
「然後呢?」易航癡癡問道。
「後來,一個被喚作少爺的少年走出門,看見我,便走了過來,問我姓啥名啥,我不敢隨便回話,便捏造了個小龍的名字,那個少年一聽,偷偷掏出十文錢給我,叫我去買顆肉末包子,因為小龍已經餓成小蛇了……那是我們的初遇。」
好似昨天才發生的情境,龍海兒還記得一清二楚。
她記得少年一直纏著她問,她被逼得受不了才亂答,而少年臉上馬上顯露了溫柔,他出自內心的憐憫是那麼真純善良美好,她雖小卻感覺得到。
她心裏跳了一下,想要再繼續和他說話,可少年被家人喚回馬車走了,她有些失望,卻沒忘記她的第一個使命,繼續偷偷監視著易家。
易家好人不少,雖然不是錦食美饞,她總是有得吃,而且不是餿的,臭的,都是新鮮的食物,但她揣著那十文錢,私心想再見那少年一面。
「小龍……」記憶之鎖被打開,易航記得曾經有過一個小男孩,戒備地看著他,一雙鳳眼很清很亮……
「是呀,我就是小龍,後來有一天下雪珠兒,我身上衣服不夠,正咬牙忍耐寒冷,少年偷偷從後門溜了出來,把我帶進易家……」
龍海兒話還沒末完,便被易航麻酥酥地搶白,「我一直拉小龍,但他咬了我……直到他咬累了,才被我拖進家門……」
他突地伸出右手拇指,在夾棍傷痕下,確實有一圈已不太明顯的牙痕圈兒。
龍海兒見那手近在眼前,情不自禁便含住了那傷痕。「是呀,我後來好後悔,居然因為緊張咬傷了你的手;你要我進你的房間,你還記得嗎?」
易航見問,忙點點頭,「妳死活都不肯……只一直說要睡在剛經過的柴房……」
聽著易航癡迷的口舌纏綿,龍海兒覺得她也快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是啊,我像只刺蝟縮在柴房,對你說的話充耳不聞,原以為你沒了耐性,決定丟下我不管,後來你就抱著錦被來了。」
「妳好瘦好小……那天又陰又下雪,丟著妳,妳會凍死在路邊的……」
「對呀!天氣好冷,可你好溫暖地抱著我,對著裝睡的我說,要我放心,不用再流浪了,就留在易家做點簡單的工作,你不會虧待我的;你還告訴我,你已經學會怎麼造船,等你長大,一定能造出世上最快最好的船,要我跟著你做事,不要再餐風露宿了……」
當年年幼的龍海兒以為易航只是溫暖她的身子,待慢慢長大,這份回憶卻無時無地溫暖了她的心,一個溫柔的舉動,讓她陷入情愛,找到此生的故鄉。
彷佛想起什麼,易航茫然的眸子聚了焦。「可是小龍走了,隔天早上就不見了……」他只覺快要醉倒,天地轉呀轉,眼前所有東西飛來飛去。
如果他不抓緊龍海兒,這個自由的女人便會再度飄走;可他真的好昏,抓不住她……
「噓!閉上你的眼,因為小龍得回去複命,所以他走了,可是我不會走的,易航,咱們永遠在一塊。」龍海兒輕輕說道。
原本易航還在拚章揮開遮住雙眼的手,一聽,便從龍海兒的指縫板溢出了眼淚。「海兒,別走……」
龍海兒微微一笑。她想了一輩子,追了一輩子,求了一輩子,現在終於手到擒來,怎麼會再度放開?更不可能會自行離去!
「我不走,你也別走,如果要走,咱們就像先前,牽著手一起走。」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8:40
第九章
易航夢見兒時的情景,作了一個好溫柔的夢。
夢裏有一個他已忘記的男孩,緩緩地長大,而後居然變成龍海兒,他心目中的女神。
真是太荒謬了,那個男孩怎麼會變成女人呢?
夢好,心情也大好,易航在將醒未醒之際,幾乎好似感覺龍海兒真的在懷裏一般。
她的海潮香味,她緩而長的呼吸聲,松鬆散在他臂上的長鬈發……想必當他一睜開眼,那個美麗而佔據他心神的女神,會如真似幻地出現在他臂中。
就算是幻影也好,易航抱著這樣的想法,慢慢張開眼。
龍海兒蜂蜜般的古銅膚色好似淡了些,還是因為他日夜勞動,所以相較起來,對比之下不如過去深濃?
她的眼睫還是像把小扇子,又長又卷,藏住一對鳳眸。
怎麼她的肩頭有了記憶中所沒有的箭傷……
一將眼前人兒和記憶中的對照,易航睜大眼,屏住呼吸,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慢慢伸出手,撫開她的發,讓她的容顏完全露出來,時光流轉,一年過去了,她也多了點成熟的韻味。
原先停止跳動的心臟突然狂烈跳動,在他恍神之際,沉睡的女人伸了個懶腰,窩在他懷裏,張開了眼。
四目相對,男人不肯相信的傻表情映入眼來,姑娘盈盈笑了。「怎麼,不敢相信我真的……」
龍海兒的話,斷在易航的猛力抱緊中。「我以為那只是一個夢!」
龍海兒被抱得好痛,卻不掙扎,這小小的痛,一定還比不上易航的。
突地,她被放開,他像在檢視一樣地望著她。
「會痛嗎?」明知很蠢,易航紅透了臉低聲問道,
沒頭沒尾的問題難懂,龍海兒蹙眉笑著,半晌,她摸著肩頭。「都好了,不過就是被射了一箭,有陽青在,什麼傷都是小事。」
易航點了下頭,可臉色還是紅透,苦思該怎麼問話之時,他的眼光從她的面容往下流連而去……
順著易航的眸光,龍海兒細想了下,突然也粉臉紅豔。
天!他還記掛著那件事嗎?
「你該不會想問……」龍海兒艱難地開口。
這聲嬌甜問句,換來男人重重的頷首,天知道他看著紗綾上的血痕,有多擔心。
「妳……還好吧?」易航輕輕問道。
龍海兒不知該怎麼回答,天殺的易航,什麼事情不記,這種事情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這要她怎麼答?
不知怎樣妥善回答,龍海兒便不開口,易航一看心驚,動作比思緒更快,直接伸手欲解紅色紗衫。
龍海兒忙擒住那手,「易航,你這是在做什麼?」極難得地,龍海兒慌張問道。
她慌,她對面的男人更慌!
「妳……還是處子,怎麼那麼亂來?讓我看看傷得怎樣了!」易航亦慌張說道。
龍海兒一聽,臉色怪異地說:「都這麼久了,不會有影響的;況且我沒那麼花嬌葉弱的,區區一點疼,我沒放在心上。」
「照妳這麼說,就是疼囉!」
「怎麼可能不疼嘛!我……」
「為什麼這麼不知輕重?」
見女人嬌羞的表情,易航卻沒了柔情,反倒生氣起她的自作主張。
吃了媚藥神智不清,萬一他發狂該如何是好?
龍海兒聽易航加重了語氣,咬了下唇,便往他胸前撲去,緊緊抱住。「你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什麼知不知?我在問妳為什麼不知輕重?」
「因為我得離開很久,雖然相信能再重逢,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能活著回來,我想以你的女人身分死去……」
龍海兒活著就是龍族之主,若是死了解除首領身分,她視自己是易航的人,絕對不要清清白白的死,她要染上他的氣味,以他女人的身分在黃泉路上等他有一天前來會合。
易航一聽,只能愕然,疼惜的情緒翻騰,他只能擁緊心上人兒,不由得想起昨夜的夢。
「原來妳就是小龍……那都是真的嗎?」
龍海兒點了點頭,「我想了你好久,所以當你來龍家臥底時,我一眼就認出你了……」
「妳為何讓我留在龍家?」
「終於能見到心愛的人,爹又還未尋到新港,咱們還不能向大明決裂,索性就任你待著,也好隨時看到你呀!」
「妳……」
「易航,我是個不擇手段的人,所以我絕對不為我設計你而道歉。」
就算有錯,但她忠於自己,寧死也不會侮辱了自己的心意。
易航看著龍海兒低垂臉龐上的毅然,他真的不得不服輸,輸給她的情意,輸給她的心,輸給她的任性,輸給她的霸道,輸給她這個人。
怎麼辦?他輸得如此之慘,愛還是無法自拔,他的所有天地都輸給了她。
「我該拿妳怎麼辦?海兒,妳告訴我。」
龍海兒抬起頭來,定定望著易航帶著寵溺的無奈眼神,她從不虧欠別人,這一回她一樣如此處理。「我可以補償你,不會讓你白白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易航一聽,淺淺搖了搖頭。
真理不言自明,真理中最單純的愛亦是如此,如果連言語都不需要了,那其餘的不就更是累贅?世上唯有她重要。
「有了妳,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妳,」易航輕吟。
龍海兒綻放絕色笑靨。「我早就是你的了,身為你的人,我為你穿了十年的嫁衣。」
「再也沒有比這更動人心弦的話了。」
「易航,咱們一起生活下去吧!」
「好,咱們生死同在。」
易航語畢,慢慢低下頭,想要親吻那如花瓣豐美的唇,而龍海兒亦在他頸後交握了雙臂,緊緊擁著他……
驀然,木門被人給用力踹開,一大群年輕的男男女女,一點也不客氣地打擾眼前恩愛的鴛鴦。
龍海兒瞇起雙眼,巴不得將眼前恩將仇報的眾人給拆吃入腹!
「我昨兒個才回港不想殺生,你們若珍惜生命,就全給我滾出去!」這群人是吃飽沒事幹來壞她好事的嗎?龍海兒不由得氣忿說道。
見她氣得狠了,易航忙拍著她的背,看清眼前的人們,十來個都是龍海兒的至交好友,龍族的龍中之龍。
眾人含笑不語,正中央的仙靈姑娘上前了一步。
「海兒,海龍王他在宗祠前向妳下戰帖了!」阿壺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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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豔陽,遍灑在土地上,海風卷起了沙,旋風舞得極亂,好似連天地也知不平靜,有大事將要發生。
龍族宗祠前人山人海,所有的龍族成員都到齊了,易航和龍海兒攜手同行來到校場上,眾人發出如雷的歡呼。
唯一堂堂坐著,沒有反應的是擒著一絲餘裕笑容的龍巽風。
他看著長大成人、不怒自威的女兒,內心卻聯想到仙逝的妻子、心愛的女人……
現在時候到了,他要將位子還有龍族所有傳給眼前的女兒,龍族世世代代中最強的將領,海上女神龍海兒。
前提是,她能夠讓他這個海龍王敗下陣來。
龍巽風揚起右手,瞬間一片死寂,龍海兒和易航無懼地對望,老成的男人放聲向場邊仙靈姑娘喊道:「請大司獄。」
阿塵聞聲,靜靜走上校場,她本是龍族中賞善罰惡、鐵面無私之人,有她見證,才能行刑和除罪。
她笑盈盈地向龍海兒說道:「少主,易航如他所諾造了五十艘新船,有海龍王的話為令,即刻無罪釋放!」
易航一聽舉起雙手,龍海兒拔出赤驍刀,轉眼間,將他身上手銬腳繚全都砍斷。
重獲自由的易航,深吸了一口大氣,感覺已經重生,站在龍海兒的身邊,亦不會丟她的臉了。
「你的自由,是你自己掙取來的,我為你感到驕傲!」龍海兒感動地說道。
易航不無自傲地淺笑,看著灣裏泊著的五十艘新船。
「我有自信,這些船都是最棒的,能成為龍族人的手足,讓你們翱翔天際,在海上來去自如!海兒,這些船艦都是我盡了全力為妳造的,我要讓妳感到光榮!」
龍海兒一笑頷首,旋即轉身換上戒慎的表情。
終於到了今天,她要從妖瞳龍王手上取得她的權力,當然還有隨之而來的義務。
她什麼都不怕,因她是為了這個使命而生的!
「龍族的王,我是你的繼承人,我要成為接任的龍族之主,第四十二代的首領……」龍海兒頓了下,聲線軟了幾分,方又接道,「爹,您的責任已了,我知道您一心想去陪娘,現在您可以安心離開了!」
娘埋在一個無人知曉之處未行海葬,就是要等爹死的那一天一起下海。
爹為了龍族而活下來,終於能用剩下來的有生之日,陪在心愛女子的墓旁,實現他不離不棄的誓言。
而她這個做女兒的,應該解放她的親爹。
龍巽風心中風雲湧動,但仍面不改色,威武地起身,引出劍鞘中的雌雄風刀,遙指對面一對男女的咽喉。
「別以為妳的花言巧語,就能讓我交出一族的性命,要拿就要搶,用妳的實力。」龍巽風傲慢地說。
現在這一刻,他們不是父女,也不是親人,龍族崇尚的是能力,有能者自能服眾,血緣關係一點也不重要。
她不需要平凡的權勢,但她要有保衛這些人所需的全部號令行使權,龍家令就是君令,而龍家令最高等級,便是首領之言。
「我的實力,你很快就會看見了,」龍海兒也冷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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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中充斥著風刀的血腥味,陽光下那充滿殺機的光亮更是讓人目不轉睛,龍海兒亦引刀劍出鞘,以她的嚴陣以待向面前所向無敵的男人致敬。
慢慢的,龍族之人分成兩半,在兩人中間遊移不定。
少主龍海兒雖然才華出眾,但舊主龍巽風仍是壯年之人,兼之率領能力驚人,龍族中人自然難以選擇。
見這情況,龍海兒臉色凝重了些,而龍巽風眸光一笑,嘴角上揚,放聲問道:「龍海兒,看到眾人尚有懷疑,妳若不拿出真功夫,如何服眾?」
正當此際,一個高大如熊的男人和一雪偶般的女人飛身上台,男人揚著一柄黑色大刀,小女人亦搭著一羽響箭,瞄準龍巽風。
「海龍王,失敬了,咱們得護衛海主子。」龍海兒座駕的首舵岳權和妻子花好好異口同聲說道。
見到岳權夫婦前來助陣,龍族人自然向龍海兒這邊靠近,因為他是戰船隊最年輕的首舵,同時亦是絕佳的武將。
看龍海兒的右手岳權上場,一旁正眨巴著貓兒眼瞧熱鬧的毒姬殷小玄,也忍不住使了輕功一躍,並且回頭朝夫婿白藏放聲大喊。
「白藏快上來呀,咱們可得幫忙呢!喂,大夥聽著,這一回,我手上也沒有足夠的解藥,所以不想被波及,就全閃開一些呀!」把玩著發上的蜘蛛球,殷小玄計算著身上的毒藥,嬌滴滴說道。
白藏一見調皮的妻子已經上場,長扇一敲,便邀了身旁懶洋洋的水十遙還有清秀的公孫晴一起上前。
「水兄,請!」白藏說道。
「哎喲,又要打架了,好久沒活動筋骨,晴晴,把火炮拿好。」
「顧好你自己吧!」
臺上少年英豪一字站開,連同商鬼和商神都出現了,龍海兒視為手足之人,全立在她和易航面前,願為其捨命的氣魄令人敬佩。
不單如此,在愛妻阿塵的一個哀哀眼光下,同為戰船首舵的方元也抽出一對蛟龍鞭,極不情願地上了台。
龍族見這麼多戰神全聚在臺上,怕刀劍無眼,為求自保,便暗暗向醫術通神的陽青靠近。
怎知他為了安慰輸人不輸陣的愛妻朱煙,也徐徐走上台去。
龍海兒見這情況,始終不發一語,而易航亦受到極大的感動。
見到這麼大的陣仗,龍巽風狂笑了一陣,暗中以眼神示意好友們,不讓其上臺為他助陣。
這種展現實力的時候,是讓龍族人瞭解龍海兒,並且死心塌地信服她的重要時機。從今以後,他可以不再為眾人而活了……
「龍海兒,憑妳自己就無法打敗我嗎?」龍巽風笑說。
眼前的男女讓出一條通道,讓龍海兒直視著龍巽風,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環視著眾人。
「身為龍族現任首領,您應該比我更明白,引領眾人、成眾人之事,我不是獨裁者,我有一群最強的摯友,他們能協助我、幫助我成為龍族最強的首領!」龍海兒冷靜說道。
「哼,妳還太軟弱,不配為一族之王。」龍巽風說道。
「我夠不夠強硬,您很快就會知道了。」龍海兒一想到易航站在身畔,便自然而然強勢地說。
她的心住在他那裏,為他所鎮守,她就會愈來愈強。
看著愛女言談氣度脫胎換骨,龍巽風心中暗喜,她很像朱染,一模一樣的執著,毫不退縮。
「那麼,就在刀劍上見真章吧!」
龍巽風一語方出,眾人握著兵器的手全都繃緊,每一根神經都不敢有半絲放鬆,立待他的全力攻擊。
他們都不求全身而退,但絕不能失敗。
見狀,龍海兒眸光一凜。「好……」
話還沒說完,她的手腕已被人握住,一陣溫暖傳來,尚來不及回頭,便聽見易航低沉的聲音響起。
「別把我忘了,我能夠設計最好的船,這一生,我只為龍海兒造船,為的是讓她無後顧之憂。」
适才眾人上臺都沒有這二三語使人震驚,聽見易航的話,眾人爆出一陣驚呼,連龍巽虱都有些愣住了。
他們忘了天才船匠站在龍海兒這一方,海民無船不行,總不能靠游泳進行海戰和買賣吧?
就算還有人懂得經商用兵,但龍族裏沒有人會造船呀!
聽易航開口,別人還有些動搖,而龍巽風則是兩股氣打一處爆發,恨恨說道:「你再說半句話,我就直接殺了你了事!」
龍海兒看著易航,他的表情溫柔而多情,卻不軟弱,反而十分堅強,有種佛阻殺佛,神擋滅神的氣魄。
易航抓准了龍巽風的唯一弱點,又輕笑了聲,讓女兒被渾小子搶走的龍巽風,眼睛快要噴出火來。
「你敢殺了我就試試看吧!」
易航一面說,一面邁步向前走去,龍海兒一驚,沒能攬住他的突來之舉。
而眾人也紛紛讓路,讓易航筆直通過,走到龍巽風面前,甚至於將頸項遞在劍刀之旁。
從容大度置生死於度外,因為易航知道,龍巽風和龍海兒是一脈相承之人,絕對不會損害龍族的權益。
而他,就是龍族所有權益的立基,海民的船匠。
眾人見刀刃在易航頸上劃過,一絲殷紅鮮血流下,全都像是自己的頸子被劃了一刀。
突然,人群中爆出一聲驚呼。「海龍王,劍下留人啊!」
那聲叫喊帶動了反對聲浪,有如千軍萬馬在校場裏響徹雲霄,連地面亦在震動。
「是啊!他是無人能及的船匠,咱們不能沒有他!」
「龍王,海主子,新船是剛造好,可咱們的船有裂縫,還需要易師傅修繕呀!」
「不能殺,不能殺呀!殺了他,船壞了怎麼辦?」
「都決定要在海上討生活了,咱們還需要更多的船啊!」
「他是首領之夫,您別殺了他,他是海主子的幸福呀!」
「龍王,先把劍放下來!」
眾人七嘴八舌,駁斥之聲震天,場上的兩頭公獅眸光流轉,以眾人聽不見的聲音低聲交談著。
「海龍王,您獨力養大海兒,她不會真心想向您揮刀的,將劍收回去,把位子傳給她吧!」易航壓低音量說道。
他看過龍海兒的孺慕渴念之情如何之深,決計不是造假,現在這父女相殘的戲碼,唯有他出面方可能解局。
聽見這話,知道易航是真心體貼龍海兒,龍巽風不知該怒還是該笑。
兩人正懸在那兒,易航擔心龍巽風仍執意如此,一咬牙硬是往劍鋒又靠上幾分,鮮血淚汩滴下之際,咚咚咚的倒地聲此起彼落,龍族多人已受不住心臟的衝擊,口吐白沫嚇昏了過去。
龍巽風見狀,幾不可察地將利劍移開了些,果不期然,自易航背後投來的熾熱殺人眸光立刻轉為柔和。
他看了眼憂心卻不形于色的龍海兒,她幾乎已經咬破了唇。
就算他再愛女兒,她的愛情,還是只有眼前的男人可以圓滿,沒有任何人能代替,更遑論是插手。
況且,易航是條漢子,也是個人物,見了他毫不畏懼,足見是個頂天立地,能為海兒生、能為海兒死的男人。
他不將女兒交給他也不行了!龍巽風以父親的身分歎了聲。
「易航。」
易航連忙挺直身子,「請吩咐。」
「我將海兒交給你了,一輩子照顧她、疼她,撫慰她所有的疲憊,陪著她,讓她永遠不孤獨。」龍巽風輕聲說道。
「我絕對不會辜負海兒,自然也不會辜負您的期望。」易航發誓般說道。
眾人不知兩個男人的交談內容,只見好似達成交易,易航緩緩向後退回龍海兒身邊。
而龍巽風掃了眾人一眼,不再留戀,亦沒有遺憾,俐落地斬落烏墨般的長髮,然後收劍入鞘,飛身而起,將那對劍和殘發掛在祠堂簷上,然後飄然落下之際,臉上已無半分暴戾之氣。
「爹!」見到那情景,龍海兒不自覺放聲喊道。
聽見撕心似泣的叫喊,龍巽風溫柔地朝著愛女笑了笑。
天地如此之大,龍海兒就算再像朱染,她也不是那絕無僅有之人。
「就當海龍王已經死了,我現在只是名叫龍巽風的男人……海兒,我要去陪妳的娘,等我死了,將咱們一起海葬,然後,妳再將劍和發收進宗祠的衣冠塚裏吧!」
易航站在一旁,握緊因為龍巽風已有所決而將要失去父親的龍海兒那微微顫抖的雙手。
見到正直而又善良的青年站在女兒身旁,龍巽風安心地朗笑,然後放聲對龍族眾人啟聲。
「龍族人聽著,在我心中最重要的,是一個女人的身影,不再是你們大家,從今爾後,你們要追隨的龍族之王是龍海兒!」
話落下的同時,龍巽風單膝著地行了君禮,龍族的眾人亦如排山倒海般跪下,低垂的額首接連直到天邊。
龍海兒看著父親和眾人,最後把眸光停留在易航身上,他正極其溫柔地以目光包容她的一切。
縱然胸口波瀾萬丈,龍海兒還是先按住心中所有的感觸。
「從今以後,我龍海兒就是龍族之主,龍家人要遵我之言、從我之令!」她豪氣地放聲宣示。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8:50
第十章
三天後
龍族眾人全站在港口,目送著一艘船艦消失在天際後,方慢慢散去,留下一塊安靜的天地,給硬撐著的龍海兒和易航。
船艦上,是對外界宣稱已染病下世的龍巽風。
龍巽風交辦一切之後,決心不再過問紅塵俗事。
龍海兒早已能勝任首領之職,而明朝永樂皇帝擔心龍家再襲,所以遷都燕京,但派出的船艦肯定找不到此處,所以他沒有掛心的事情,於是連多停留一刻也不願地離去了。
看著龍海兒忍住渴慕的表情,易航一伸長臂,從她身後將她顫抖的身子抱進懷裏,任她無聲的淚水潰堤。
許久許久,久到風平浪靜,海天一色,什麼鬼影子都沒有,易航看著龍海兒的雙發旋,想著她的倔和她的強,溫柔的話語溢出唇瓣。
「海兒,船還未走遠,有艘新船比一般船快上兩倍,妳真的不親自送他去嗎?」經過反復思量,易航還是說出口了。
他不要她抱著缺憾,由著他人送她的親爹到莫名之處去。
這一分離,若依龍巽風的交代,不到他死,龍家人都別想再見到他,因他要一生留在朱染的墓旁,所以龍海兒等於是和他天人永隔了。
悍然的姑娘心裏當然一萬個不願意,但她還是搖了搖頭。
她爹心意已決,追上了又有何用?
「當年爹一定很想殉情,但為了幼小的我,為了龍族的人,不得已苟活了二十年,該還他自由了……就讓他陪著娘一起活下去,若我知道他在哪里,我一定會忍不住去見他,那他無論如何都會放不下牽掛,所以還是讓仇伯伯送他去吧!」體會龍巽風的用心良苦,龍海兒哽咽說道。
「真的不追上去?」易航總覺有些不舍,繼續勸說。
龍海兒轉過身,背對龍巽風離去的方向,望進易航的眸裏,感覺自己的心正被他呵護著。
所有疼痛就因為這樣一點一點地流走,等到時間再久一點,也許她能笑看這件事,不再心疼。
她深愛著眼前的男人,也將自己交給了他,當自己懂了情愛,她才明白,爹的神聖愛情早已隨著娘入土羽化了,爹求仁得仁,她應該打從心裏為他高興的。
「不了,仇伯伯每年會為我帶回爹的消息,這樣就夠了。」龍海兒淡然說道。
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易航什麼都不再說,靜靜地抱著她,
任由時間慢慢消逝,從日中到日落,余霞滿天,金光灑滿了大海,光耀得無比美麗、無法逼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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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哀了許久,龍海兒終於能夠從失去父親的悲傷中振作起精神,她昂起臉,看著易航眺望遠方的表情。
「易航,你好迷人。」龍海兒癡癡說道。
聽到她終於開口,易航笑了笑,笑裏含了一點她的心思總算回到他身上的滿足。
這三天來,龍海兒寸步不離地跟著龍巽風,而他不能阻擋,只能靜待在一旁,將所有妒恨往肚裏吞。
特別是龍巽風親熱地擁著女兒示威時,他首次有了想殺人的衝動,不論犯下多麼濤天的大罪,他也想將那屬於男人的手從她的肩上拉下來。
「怎麼,沒了爹,才記起我的存在啦!」學著龍海兒半嘲半諷的語氣,易航笑著說道,試圖移轉她的情緒。
龍海兒聞言未怒,只是好奇地打量著他。
「當天在校場上,你和爹到底說了什麼?」龍海兒將積存心中之話直接問出口。
「這是男人之間的承諾,恕我不能透露。」易航輕輕說道。
明白他和爹都是重然諾之人,龍海兒不再逼問,一邊偎著他一邊抬眼瞅著他,表情說有多嬌媚就有多嬌媚。
「謝謝你……」看著易航聽見心意被發現,不自在地乾咳了聲,龍海兒方又接道,「真的謝謝你,讓我不用和他廝殺。」
生死無怨她能做到,但她不想那麼做,可她想不到方法能夠不遵從祖宗家法。
精明如她,事關己則亂,也只是個手足無措的俗子罷了!
易航撥開龍海兒的額發,她沒有虛假的眼神,總是那麼引入注目,那麼熱烈。
想到她站在校場上時眸光底下的動搖,他便無法不那麼做了,義無反顧也好,愚勇也罷,總之盡人事聽天命。
大概也是因為他逞了英雄,所以龍巽風直到走前還是沒有給他好臉色看!
「噓,別說謝,我不是為了妳,我是為了自己這麼做的。」易航說道。
「為了自己?」想起自己也這麼說過,龍海兒笑問。
「是呀!我為了自己貪心,想看見妳笑,不想看見妳難過,所以自作主張那麼做的。」
「易航……」
「海兒,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
「答應我,妳的雙眼再也不要停留在別人身上,只看著我,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是平凡的男人,沒有辦法忍受心愛的女人注視著別人。」易航誠實說道,
龍海兒一聽,先是愣了愣,因為他直白的吃醋反應,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心裏甜滋滋的,
「他是我爹,不是一般男人……」見易航在乎,龍海兒嘗試著解釋。
易航還是搖著頭,不表同意。
「無論是誰都不成,連咱們的兒子女兒都不成,妳的心只能放在我的身上。」將未來的假想敵都刪除,易航直接表達,決心捍衛自己的權益。
龍海兒滿臉柔情。「你信不信我很像我爹?」
又是一句頭尾不相接的話,讓易航又起疑惑,但這已經快要變成一種習慣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再自己想破頭,龍海兒已經知無不言,易航乾脆地問道。
龍海兒嫣然一笑,推開易航的胸膛,立在兩步之遙,讓他看清楚她的所有,火紅的衫裙在風中為他飛揚。
為了他,她只穿紅衣,他竟敢懷疑她?
「我說過,這紅衣就是嫁衣,這一生,若你死了,我也不會再嫁的,我會獨力養大咱們的孩子,將首領之位交棒之後,就像我爹去陪我娘一樣,永遠陪著你,直到咱們在黃泉路上相遇。」龍海兒定然說道。
她的一字一句,在黃昏的海風中燃燒,易航一時不能承受那深情,一把抱起她,而她也少見地不加反抗這種失去行動能力的舉動。
「海兒,讓我成為首領之夫、妳的男人吧!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有妳,我絕不放手,我要名正言順地擁抱妳,向世人宣示妳是我的妻子。」
正當龍海兒要答應之際,突然眸子一凜,「誰?!」
這一聲讓人受驚,一旁的矮樹林裏一個又一個的人向外撲倒,兩人一驚,凝眸一看,正是殷小玄等人在偷聽。
見到事蹟敗露,殷小玄倒也大方地拍拍身子,佯裝無事站了起來,而樹林裏沒有現身的人們則是偷偷溜走,棄她不顧。
「小玄,我說過……」
「我知道,妳說過要宰了我喂魚的,我全知道。」
「既然知道,妳還躲在那裏做什麼?」聽殷小玄講得理所當然,龍海兒忍不住咆哮。
殷小玄拍了兩下胸脯,心中暗苦,早知當初就直接傳話,別先偷聽了!
她的貓兒眼咕溜溜地轉著,硬著頭皮說:「因為族裏的人準備了婚宴,幫你們辦喜酒,要我來傳話,請兩位主角入席。」
龍海兒涼了殷小玄一眼,又望向易航在乎的表情。「好!擇期不如撞日,今兒個就把婚事都辦一辦,易航,不知你意下如何?」
易航自然同意,抱著龍海兒便往集會的場所走去。「正合我意。」
正當被晾在一邊的殷小玄以為逃過一命時,龍海兒森冷的聲音從易航的懷裏傳出。
「既然開了男寵的先例,不如就別白白浪費了,明兒個我挑個英俊的男人,就送給小玄妳好好享受囉!」龍海兒愉悅地說。
殷小玄一聽撲倒在地,三魂不見、七魄走位!
萬福老天爺,白藏最在意她的不拘小節,沒有男女之防,現在還塞個男寵給她,不是要玩死她嗎?
「等等我呀!海主子、海娘娘,拜託妳收回成命吧……」
殷小玄一面尖叫,一面跑著追上兩人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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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夜,圓月正中天,溫暖的夜晚,有著浪濤拍擊聲,還有隱隱的鼓樂聲,海潮氣味中更是摻雜了酒菜香。
金風送爽,天地開闊,染港的山水如織如畫,在這裏生活的是一群善良和氣的人們。
他們互敬互助互愛,讓這充滿自由氣息的新居,就像是世外仙境、天間福地;而易航和龍海兒便成為染港第一對成婚的愛侶。
以星月為華蓋,在集會場的空地上席開了近子桌,在龍族眾人見證之下,易航和龍海兒當眾喝了交杯酒,喜酒兼慶祝新港落成的晚宴正式開始!
眾人辛苦了好一陣子終於放鬆下來,又有天大的喜事,便不停來向易航和龍海兒敬酒,喝到不亦樂乎。
敬酒到面前便不分尊卑,一律得飲,沒上沒下的眾人拚命勸酒,一杯接過一杯,從小官磁酒杯換成大盞,一盞接過一盞,而後還不盡興,連臉盆都搬出來灌著一對新人。
龍海兒是海量,自然不愁,但酒喝得猛了,還是有點支持不住,而易航酒量不強,臉早已紅似關老爺。
常言說得好,人生四大樂事乃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易航今兒個是新郎,人生至樂之時,自然來者不拒,讓人們都沾染上他的喜悅。
不知是哪家釀的酒又甜又香,易航飲完一大海盞,回眸便望著心愛的龍海兒,她的唇比這酒還甜……
他一醉便忘了禮教束縛,強扳起龍海兒的臉,便往那唇上狠狠吻了一陣,而她也馬上回應,忘我地吻著。
一吻方畢,眾人嚇呆了,過不多久又開始喧嘩,見怪不怪地繼續開懷暢飲。
易航對著坐在懷裏的龍海兒柔柔說道:「海兒,我要跟妳上船。」
男人的氣息熏人欲醉,龍海兒心神迷離。「那染港怎麼辦?」明知無礙,她還是想要刁難地問道。
「全交給易家的人,修補對他們來說是小事,況且還有別的頭兒,我留下設計圖給他們就成了。」易航摸著龍海兒的發絲說道。
龍海兒不住地點頭。「我也不想再和你分開了。」
像想起了什麼,易航附在龍海兒耳邊一語,惹得她臉色豔紅無比,嬌羞得不再說話,只是盯著他瞧。
易航大喜,便再也不管紅塵俗世,打橫抱起龍海兒,邁步朝席外走去。
有人見著正要留人,只見龍海兒偎在易航頸畔,綻開一抹讓人失魂落魄、極其甜美的笑容,那些人便在原地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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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芳華正開,小樓裏歡愛正濃。
一對大紅燭火高高燒著,空氣中有化不開的香味。
面對面坐在床上,易航脫掉龍海兒身上的衣衫,仔細欣賞她光潔的身子,蜂蜜一樣的膚色。
「妳真美,真是美得驚人。」
在讚美問,易航身上的衣物也被龍海兒一件一件脫去,兩個人赤裸裸地面對著面。
也許是酒力催動,沒有無請的羞赧,只有熾熱的目光,流連在對方身軀上的每一吋,將之牢印在心中。
「易航,咱們分別了十年,將來的時光很長,我想記住你每個時候的模樣。」任易航撫摸著臉,龍海兒像只貓兒,蹭著他的大手喃喃說道。
不經意之間,不知是誰先動了,互相吸引的兩個人緊緊地靠在一起,擁抱彼此。
他又綿又密的吻,不停落在她的眼、她的眉心,她的鼻尖,最後來到她的唇。
見她美麗得不可方物,他心念一動,血氣向下湧去,感覺自己再也按捺不住,暗暗罵了一聲,在她耳邊低喃。「把妳的嘴……打開。」
這一次,他要補償她,好好地和她歡愛,不讓她感覺到任何不適,只有美好的感覺。
在龍海兒還不知該怎麼反應之時,易航的舌已強硬地鑽進她的嘴裏,來回擾動著,仔細勾引著她的舌,深入地舔了舔舌側,讓她難抑地將舌微微吐出,而後被他含入吮著。
她被逗弄得有些情動,男人的嘴裏有一股甘甜的酒味,讓她陶陶然。
當她意識到什麼時,卻在他用粗糙指腹滑過細滑皮膚的那一瞬,再度迸散。
「嗯呀……」
情潮像浪卷住龍海兒,令她神智飄揚,全身酥得快化了,被觸摸到的每一處都像起火燃燒,四肢百骸顫抖個不停。
根本沒有機會羞赧,她被一遍又一遍地舔噬,申吟的聲音不停溢出。
她咬著唇,不想讓那種野獸般的聲音流泄出來。
「海兒,我想聽妳的聲音,叫給我聽,別忍著。」他命令的聲音瘖啞而誘人。
她舒服得失神大喊,水汪汪的雙眼望著施虐的男人。「易航,我要摸你……」
她好快樂,她想讓他也這樣瘋狂,伸出手便摸向他的身體。
「我要你佔有我、吃了我,像上次那樣用力地愛我……」微醺的龍海兒胡亂申吟著。
被情欲操弄,她用身體蹭著易航。
將自己的心和全部都交給全心鎮守她的他,出於己身忠實意願的結合,是那麼的美好……
最後的念頭閃過,龍海兒放任自己陷入瘋狂,什麼都無法思想。
蜜色身子上的薄汗,散發一種妖魅的神情,勾魂而讓人春情大發,而她在麻痹靈魂的快感下不住的嬌喘,更是種甜美的邀請。
感覺龍海兒已經準備好了,易航疼惜地吻了她,「為我忍一下好嗎?」
「啊!」
突地,易航扶著龍海兒的腰用力向下一扯,自己亦同時向上一撞,她張大了眼,看見他舒坦的模樣。
搖搖擺擺如起帆遠揚,龍海兒沒有清晰的意識,感覺身子在母親般的大海裏飄蕩,雖然是暴風雨般的狂躁,卻很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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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景色淡去又重新聚焦,龍海兒迷離地看著易航,被本能帶上極樂天堂,而後落下,穩穩掉進他的懷裏,聽著他心跳的聲音。
高chao的餘韻尚未平息,易航不住地喘著,聽見龍海兒的聲音從他的懷裏傳來。
「十年……好長的十年。」龍海兒的長籲聲音又沙啞又柔軟,聽得出情事後的滿足和倦意。
聽著龍海兒吐露惋惜,易航抱緊她的身子,吻了她的發,想將她整個人給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再也不分離。
「妳知道我為什麼要跟妳出海嗎?因為我不只要妳以我的女人身分死去,我還要和妳一起死去,讓妳在我的懷裏合上雙眼。」
龍海兒聞言閉上鳳眸,漾起淡如夕彩的笑。「那一定很安詳、很溫暖。」
易航將心愛的人抱在懷裏,說出了誓言,什麼是最重要的,在眼前便有答案,她是大海的女神,卻是他一個人的女人。
這就是愛情和幸福的模樣,以她為形體,讓他能夠辨別追隨。
「是呀!生死同在、相依相隨,直到此生終了。」易航忘情說道。
龍海兒感覺兒時和現在的自己都被易航抱緊,心底充滿飛翔的能量。
未來路險,夢想路遠,她一路走來,慶倖自己不曾迷失,因為易航便是方向,在她心裏、身旁指引著她。
染港的海風會繼續吹,像母親一樣的大海會起伏,而她和他這一生不會再分開,攜手在七大洋上,建立屬於他們的樂園。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7:59:39
【書名】只為我愛你!
【作者】光澤
序
剛過完年,各位讀者大人,肥仔光向您深深一鞠躬,拜個晚年啦!
肥仔光肩頭鬼火一聽,冷瞥小肥仔一眼:「還過年咧,當讀者大人拿到書,應該已經四、五月了吧!」
肥仔光哼了聲:「難不成我要和讀者大人祝母親節快樂嗎?」
鬼火:「喲,妳這傢伙,天底下最偉大的就是母親耶!沒有肥仔娘,哪有妳這只肥仔光。」
說時遲,那時快,房門外飛進一雙木屐,肥仔光登時頭破血流,但她不以為意,抹了抹額頭上的血。
肥仔光低嚅:「娘,我錯了。」
門外沒啥動靜,只是門簾飄了陣,好似因肥仔娘快意風行而撩動了番。
鬼火一邊抹掉沾上的肥油……不不不,是鮮血,一邊冷笑:「看吧,母親果然偉大,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妳娘。」
肥仔光搖頭晃腦,裝沒聽到,逕自發表她的序文感言:「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當肥仔光看著電腦,心中百感千感交集……原因當然有很多,其中和這本書寶寶最有關係的,大概就是它的身世之謎了!」
鬼火冷笑:「還身世之謎咧,下一本也有身世之謎,連故事本身都沒有這麼曲折離奇!」
肥仔光聞言,雙眼含淚:「下一本書寶寶的確也有呀!身為書寶寶老二,卻比老大早出生,這不是身世謎雲是什麼?」
鬼火聽得不耐煩,只好點頭:「好好,妳就好好解釋一番吧,看是不同個娘,還是什麼離魂之類的!和讀者們好好交代一下是怎麼回事。」
肥仔光得到許可大喜,提起袖子,抹著眼淚:「各位看倌,請聽小的娓娓道來……」
肥仔光還來不及講,鬼火就幽了打算長篇大論的肥仔一眼:「講重點!」
那三個字讓肥仔光嘟起嘴,但縱使心不甘情不願,還是邊抽泣,邊急忙說道:「『感情順位元』系列構想是比『海賊王』更早產生的,第二本《別逼我愛你7更是早在『海賊王』出現前就被生下來了,只是後來因故更動了系列,肥仔光辛苦的先孕育『海賊王』的一干逆子們……」
肥仔光不說還好,一說話在佈景各處湧出作嘔聲,一連串「不願曾藏在肥油裏」之類的怨言瞬間大作,肥仔光一聽,狠掃後臺一眼。
肥仔光:「你們再囉唆,小心我……」
再一次,肥仔光盤算恐嚇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被人提上半空中,肥仔光和鬼火齊聲尖叫:「救命呀--」
話還沒落地,兩人便被拋到天外去,臺上只留下剛活絡完筋骨的蒙面摔角男子,和一甜心美女臉帶微笑。
蒙面摔角男無聲低頭致意,甜心美女拋了記媚眼:「各位讀者大人,若要聽完肥仔光裝瘋賣傻,這戲就別想演了,給她五百年,她還是有本事滔滔不絕,為求省時省力,就由我們先來感謝您選了這本書!」
蒙面摔角男接著低聲開口:「我們誠懇的歡迎您,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只為我愛你7!」
一男一女誠摯拉開戲幕,隆重為您獻上現代愛情大戲!
(而作者的殺豬聲,好似從外太空傳來……)
楔子
一陣悠揚的樂音響起,在佈置典雅的婚宴場地中,按照喜宴的慣例,被訓練有素的人們,暫時停止八卦和耳語,臉上揚起微笑,搭配欣羡的眼神,朝著新人入場之處行注視禮。
數對花童魚貫定出後,一對出色的新人隆重的登常
新郎申屠麒英俊而斯文,穩重柔和的表情,讓人如浴冬陽;捧著海芋花束的新娘江水音嬌甜可人,秀氣清純的模樣,使人如沐春風。
這一對璧人的婚姻,不知揉碎了多少芳心,和扯壞了多少條領帶,外加創造了多少不堪的謠言。
新娘在新郎的攙扶下,走上禮台,準備接受大家的祝福,但他們卻不約而同凝視著某-桌相鄰而坐的一男一女。
這個舉動,讓台下的人們,更是交頭接耳不斷,試探的目光像銳利的針一樣,不停的紮著四個當事人。
不如新郎新娘的幸福神色,另外一對被刻意安排,坐在一起的緋聞男女主角,男人清爽而帥氣,帶著誘人的笑容品嘗醇酒,深情款款地看著新娘,但那冷豔的女人,則是不關己事的回望新郎。
他們絲毫不在意有多少人將這情濃情冷的一幕收進眼底。
「喂,看呀,江水音那只裝清純的小狐狸,看著齊主任的表情哪,都將嫁給那樣的好男人了,居然還忘不了舊情人!」
「唉,要是我還沒嫁我家那個死老頭,屁股還夠翹,我絕對不放過他,他不光是帥,還是支績優股呢!妳看妳看,他旁邊企劃部有史以來最強的三高女狂人李副理,那目不轉睛的狠勁,喲喲,嚇死人囉!」
「那個……那個傳聞是真的嗎?」
「還會是假的嗎?李蕾是申屠麒的地下情婦,可是申屠課長和前妻離婚後,卻閃電娶了秘書室的小狐狸精江水音,呵呵呵,第三者沒有半個好下場,她千算萬算也不會算到還有個第四者,真悲哀呀!」
「李蕾是企劃部,和業務部的申屠課長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好的咧,你沒看到連研發部的齊大情聖,都有辦法勾搭上秘書室裏的小秘書,企劃和業務走得這麼近,當然會有個一兩腿啦。」
眾人耳語不斷,那冷豔的女人一揚眸,掃了全場正在竊竊私語的人們一記冰冷眸光。
這個示警意味濃厚的動作,讓大家瞬間閉上嘴巴。
而一旁眉眼含笑,輕佻中帶著一絲柔情的浪子男人,優雅的起身,高舉起手上的香檳,用著優雅的男中音朗聲道:「讓我們同祝這對新人一杯。」
冷豔的女人聞言,俐落的起身,接著眾人也都舉起杯子。
「祝妳幸福。」新郎申屠麒和浪蕩的齊天諾,心有所想的說著。
「祝你幸福。」新娘江水音和冷豔的李蕾,也意有所指的說著。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2:42
第一章
十個月前。
春末夏初的五月天,都市是片水泥叢林,沒有時宜應景的鳥語花香與天晴日和,車輛排放的廢氣,使空氣污濁不堪,讓人無法順暢的呼吸。
可是在某一棟辦公大樓最高層,卻有十片美麗小巧的指甲,像一群白粉蝶,在經過人工淨化的空氣中,輕盈的在黑色鍵盤上飛舞。
雖然偌大的辦公室裏,只有她一個人留守,但江水音還是習慣用網路通訊軟體,給了線路另一端的男人一個大大的笑臉,還有幾行字。
「齊,我最最最愛你了!正在期待今天晚上的約會中!」她對著看不見的那一頭,開心的自言自語。
關上視窗,江水音想起齊天諾英俊而帥氣的笑容,和他的完全理解,心頭又是一陣甜蜜。
她是個不容易有朋友的女人,而因為沒有朋友,所以萬萬不能沒有愛情滋潤,有了愛情,沒有友情也就不那麼令人失落。
為什麼沒有同性友人呢?唉,也只能怪她的娘把她生得太好了。
江水音望了一眼關機後的黑色螢幕,反射出一個極嬌媚的形象,沒有染也沒有離子燙,卻直軟的淡色發絲垂在肩膀,圍著一張即使心情很好也似楚楚可憐的臉,嬌小的身子彷佛就是用來小鳥依人,精巧到無法獨立存活的模樣。
這樣充滿小女人味道的外表,在她二十三年的人生裏,除了造成異性的狂熱好感,也造成了同性的莫名排斥。
可是她已經可以不介意,因為她遇上了齊天諾,那個和她有著同樣容易受人誤會的外表,卻有著相反內在的男人。
如果沒有女人願做她的朋友,那齊天諾是最瞭解她的情人,也就順便身兼最完美的朋友吧。
只這麼一想,一進公司便被眾人欺負的小秘書江水音,心情不由得大好,眉兒彎彎。
她伸了伸纖腰,正巧看見時鐘上的指標指著四點半,她伸指在桌上敲了一下。
「哎呀,這麼晚了,再不趕快去印明天會議的資料,明天早上秘書長進辦公室,我就小命不保,等著被狠狠修理一頓吧!」
比所有人想像中敬業的江水音款款站了起來,臉上噙著一抹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帶著手機和幾張光碟片便往外走去。
她不喝沒有味道的東西,所以大學畢業待業了近半年後,終於選定了這間在飲料業界佔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公司,可是當初她明明是應徵企劃人員,卻不知為何會被分配到秘書室,當個小小秘書?
說是秘書,但和一般聽說到的秘書不同,這裏的秘書是男女參半,除了秘書的工作外,還具有特助的性質,也是因為這樣,讓她選擇留下來。
秘書長統領著幾位機要秘書,負責公司決策者的一切要務,而她這個新進人員,就只能等著接受她們吩咐下來的命令行事。
江水音輕巧的踩著雪白的羅馬式涼鞋,將這些不順心的事都丟在腦後,決心在剩下的一個小時裏,專心的工作,然後等到下班,再滿心愉悅的奔進齊天諾的懷裏,讓他寵愛自己。
她口裏哼著歌,沿著長廊走向位於同樓層的影印室,不料一拐過轉角,便迎面撞上一堵西裝牆!
論起她的「噸位」和衝擊力都遠遠比不上對方,只能措手不及,手上的東西全撒了出去,然後小小的身子被撞飛出去!
屁股痛得一碰到就像要裂開,還有身上為了今晚約會而穿的白色雪紡紗套裝一定弄髒了……這是江水音閉著眼,咬牙坐在地上,浮現腦海的念頭。
她不想哭的,可是疼痛和約會被毀,讓她在能控制之前,晶瑩的淚水便流下來。
「妳還好嗎?」
一個溫潤又低沉的聲音,打江水音頭上傳來,還急忙拿出手帕為她擦去掛在眼角的淚。
可是當她哀怨的抬起頭,卻發現什麼都看不清楚,眼前男人高大的身材,擋去了玻璃幃幕透進來的光線,讓她處於一片陰影之中。
而處於陰影裏的,不只有她,還有散落一地的光碟片和手機。
「完了!」江水音捂著嘴低呼一聲,「我的資料還有手機!」
擔心萬一手機被摔壞,她沒有多餘的錢買新手機,也沒有那個膽子去找秘書長再要一份光碟,所以對於男人的問題,她沒有應答也顧不了自己,先救東西重要,
只見一雙大手也和她一同在地上,七手八腳的收拾散落滿地的東西。
「別慌,光碟片應該沒有壞掉。」
男人的安慰聲再度響超,溫柔的低沉嗓音讓人無法充耳不聞,江水音下意識偷瞄了一眼這位撞倒她的肇事者。
因為男人蹲下而讓天地重獲光明,在傍晚金燦的夕陽中,一張非得要用「正直」來形容的臉映入她眼簾。
男人嚴肅正直到讓人想苦口婆心相勸,人生要及時行樂,太過認真可是會很辛苦的!
申屠麒看著眼前神遊太虛的輕靈水秀女人,不由得一笑。
他不是沒有煩心的事情,可是看到這張小巧的臉蛋,就覺得不應該再有太多的煩惱。
呵,畢竟成年人是不會向小孩子吐苦水。
不過,這個女人有著曲線玲瓏的誘人身材,與那張看來無邪的小臉很不相襯。
男人一笑便融化了臉上僵硬的表情,好似春風吹過了冰原,下一瞬間開滿了鮮花。
她的齊也是個好看的男人,可他是躍躍狂徒,眼前這個男人卻是謙謙君子,年紀看來約莫三十,有種成熟而穩重的魅力,讓她不禁被他深邃的眼眸所吸引……
傻掉了……這個女人看著他傻掉了……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呃……小姐,妳的東西又掉了。」申屠麒好心情的提醒她。
江水音愣愣的聽了,將眼神從男人的臉上收回,一回過神旋即低下頭,果不其然,她的白色手機還有光碟片又撒了滿地。
又是四隻手在地上胡亂摸了一陣後,她抱了滿懷的東西,心情卻好似方才散落一地的東西般亂了。
「對不起……謝謝……」江水音輕聲道,有點結巴。
男人沒有說話,僅回以一個致歉般的點頭後,提著公事包和筆記型電腦匆促的離去了。
江水音望著男人的背影,想起這裏是公司機要人士所在的樓層,不由得好奇起對方的身分。
第二十六層樓,被同事們戲稱是天國的樓層,能到這一層正如登天,可以接觸到公司裏的首腦們,進入決策的核心……
正在想的當頭,突然一陣和絃鈴聲響了起來,江水音正覺得吵,卻發現詭異的音樂是從自己手中傳出來的。
奇怪了,她不是設定這個音樂當響鈴的呀!
她一翻蓋,面板上的「定熏」兩字,也奇怪到讓她沒有絲毫曾輸入印象的程度。
「喂,請問妳是哪一位?」她雖然覺得奇怪,但手機是自己的,怕是有公事要聯絡,也就先應答再說。
手機那一頭靜默了一會兒,時間久到江水音以為斷線時,一道冷淡的聲音響起。
「想必妳就是李蕾吧……也好,就請妳傳達吧。」
江水音聞聲皺起秀麗的眉。
李蕾?她何時改姓改名了?又是一通打錯電話。
「小姐,妳--」
江水音禮貌的想告知對方打錯了,但第二句話尚未說完,就在電話那一頭溫和卻強勢的態度下給打斷了。
「不用叫我小姐,我想妳應該知道我是申屠的妻子……不,我已是他的前妻了……五分鐘前,我請快遞來收件,離婚的文件和我的婚戒,最快在今晚或是明天他就會收到了,請妳轉告他,只差他的簽字蓋章。我現在人在機場,從這一分鐘開始,我要展開全新的生活……請替我謝謝他對我的包容,從現在開始我們都自由了,妳可以大大方方的和他在一起了,最後,務必幫我轉達一句再見。」
溫文有禮,但在宣示完身為妻子最後權利的簡短聲明後,對方逕自掛了電話,留下江水音在嘟嘟聲中措手不及。
她大大的眼睛,無辜的在手機上轉呀轉,下一會兒,她赫然發現,這支手機背面沒有她和媽咪的大頭貼。
這支手機根本不屬於她!
「哎呀,好象接到通不得了的電話。」
念頭一轉,江水音急忙往男人離去的方向走了幾步,卻只看見一排電梯門,和不停減少的樓層數字。
「瑭言」員工眾多,想要找一個不知是在哪一樓離開電梯的人,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江水音幽幽地歎了聲,為難的握緊了手機。
「我又不是李蕾,這下被交辦了件不該我來做的事情,是該去找那個叫李蕾的轉達,還是直接去找叫申屠的轉達呢?」她沉吟著,這兩個名字,卻突然勾起了她的印象,「咦,她說的李蕾該不會是企劃部的新科副理,而申屠則是業務的申屠課長吧?」
她在心中暗叫了聲不好,知道自己這下陷入了個不只麻煩,更可以說是尷尬的處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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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吉他的滑弦響亮了夏日的星空,深灰中帶點紫的夜色降臨,在經過忙亂的白天後,下班時間一到,解脫束縛的上班族男男女女,手舞足蹈得像是群魔亂舞。
點上甜美的唇蜜,拉掉緊緊纏著的領帶,相約在餐廳或是酒吧,情人的夜晚是由美酒佳餚和音樂組成,不容任何瑣事來擾亂的。
在一家新興的酒吧裏,一對引人注目的出色男女,相依相偎的坐在沙發區裏,在古巴騷莎音樂聲中,時而依偎,時而笑鬧,開心的交談著:
酒過三巡,看起來不勝酒力的江水音,實則才開始微醺,她看著齊天諾白淨的修長大手,不由得想起了下午遇見的那個男人。
厚實的古銅色手掌,有玩過球類運動的突出骨節,對她這個學生時代當過排球社經理的人來說並不陌生,但奇異的,那男人的手卻讓她難以忘懷,還有些介意。
也許,是因為那通電話,讓她直在記憶裏搜尋,男人到底有沒有戴著戒指,可她就是怎樣也想不起。
看著齊天諾沒有戴著首飾,也沒有戒痕的手指,江水音叮鈴一笑。
坐在一旁噙著浪蕩笑容的男人一聽,便往小女人的頸後,玩笑式的一咬。
「水音,妳在胡思亂想什麼?」齊天諾的聲音悅耳邪魅,十足的誘人。
江水音一邊躲,一邊笑,閃到沙發的另一端,笑吟吟的望著齊天諾。
他真是個可愛的男人,真的很可愛,和他在一起,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是從未享受過的舒坦。
「齊,你聽過申屠麒這個人嗎?」喝了口櫻桃啤酒,支著下巴的江水音輕柔的問道。
齊天諾聞言交疊起一雙長腿,雙手也交叉在胸前,探索意味頗重的瞥了江水音一眼。
「妳和我在一起,居然想別的男人?」他不敢置信問道。
呵呵,在嫉妒了嗎?
真是可愛的討疼反應呢,一個如此有吸引力的桃花男,為了她這麼委屈,真是讓人憐愛!
江水音撲進齊天諾懷裏,順便灌了他幾口酒,安撫了男人的小心眼,才將皮制小手袋裏的手機拿了出來。
「我撿到他的手機了。」她晃晃手上的東西說。
「喔--在哪里撿到的?」齊天諾拖著長音,意有所指的問道,語氣有些酸。
江水音聽著實為揩控的問話,輕輕的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暗含教訓之意。
他就是這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才會讓人覺得他是個花花公子。
「當然是在公司撿到的。」她笑答。
這個答案沒有滿足齊天諾,卻讓他眸光一轉。
江水音身為秘書,難免到處走動,當初也是她送公文到研發部,才讓他一見之下驚為天人。
但他消息靈通,知道今天所有秘書都有外務,雖獨她留守在秘書室裏--首腦們的對外視窗。
「別以為我在地下樓層的研發部,就不知道今天二十六樓鬧空城,除了執行總裁以外的人都不在公司裏,妳怎麼會有機會遇到他?業務部在十六、七,八樓呢!」
江水音努了努嘴,這俏皮的表情,讓她的外表更增添一抹說不出來的嬌豔。
「我就是在二十六樓遇到他的。其實我也不那麼確定是他,只是有一通找他的電話,自稱是申屠麒的前妻,對方還誤以為我是李蕾……我後來打我的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所以也不確定到底這手機的主人是不是他。」信任齊天諾不是個長舌的人,所以她放心的說。
這世界有太多隨意說話製造紛亂的人,她不想成為那種不負責的人。
唉,若他撿到她手機後就關機,根本沒機會發現自己拿錯手機,不過身為業務的人,竟會主動把讓人能隨時聯絡到的重要生意工具關閉,不禁讓人產生無限的好奇。
「我聽說申屠麒是個工作狂,也是個能力主義者,最年輕的業務主管,居然會關機?」齊天諾啜了口冷凍伏特加,調笑道。
「很奇怪不是?」江笑音亦笑。
看見她的笑容,齊天諾迎了上來,兩人的呼吸近得交纏在一塊。
一張俊容在眼前放大,江水音卻往後縮了點,這個不自覺的舉動,讓齊天諾停止了動作。
知道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他順著原先的話題接下去,心裏也很明白,交往才三個月,他們倆之間其實還是未知數。
「不過,妳有當事人的第一手資訊,等於證實了一個骯髒的謠言呢!」不喜歡道人長短,但這種事情還是會流進他耳朵裏,齊天諾笑著說。
江水音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原先順喉的啤酒,變得有些苦澀難以下嚥。
「冰山美人李蕾,是申屠麒的不倫戀人,兩人有一段見不得光的地下情,她是個狐狸精等等等……唉,這些罵人的話,真是千篇一律,沒有半點新意。」她淡淡的說。
她也常 被人在背後這麼形容,早習慣了,也懶得去解釋了,可她同情也被人這樣謠傳的李蕾。
所謂樹大招風,能力強的女強人,自然會被些無能的人因為嫉妒,而往她身上貼上惡意的標籤。
齊天諾倒是沒有急著接話,他只是好奇,好奇江水音的表情,為什麼突地讓他猜不透,也摸不清。
任音樂填滿兩人之間的空白,半晌後……
「水音,妳好象對他們很感興趣?」齊天諾玩笑式的問道。
沒有預料的話語入耳,江水音抬起小臉,眉一皺地笑了。
「不特別有興趣,但我的手機正在外頭『流浪』,得想辦法趕快找回來,小秘書可是得隨時開機待命的呢!」她笑著說。
齊天諾含笑不語,看了眼手錶,才發現兩人笑談之間,時間已經悄悄的過了幾個小時。
「沒想到都十一點了,明天是星期五,想不想請假?我們來自行製造三天的連假。」舔了下唇,他魅惑著眼前可愛的女人。
江水音是成年人,也不排斥男歡女愛,自然明白齊天諾言下之意,打算連著三天在被單裏打滾,可是她不知為何,和他的關係一直維持在不上不下的情況裏。
她沒有和齊天諾發生關係,從來沒有,她不認為她應該和他進展到那一步,或者不該那麼早走到那裏,在對他的感覺尚未篤定之前,她不想也不願意品嘗速食的性愛。
齊天諾是個很棒的男人,他應該被全心全意,毫不保留的對待,她不能以半調子的心情和他上床。
知道他不會強索,江水音雙手合十,可人的笑容裏摻雜了小小的歉意。
「我明天要幫秘書長準備一個重要的會議,對不--」
她未完的話,結束在齊天諾一個啄吻中。
「不用說對不起,現代男人必須具備的一點就是耐心等待。」偷香成功,齊天諾雖不滿足,但仍頑皮的說。
江水音一聽,也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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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音道了謝後放下電話,看了牆上時鐘的指標已快要走到五點半,又是傍晚時分,她一邊哀歎上班族的看時鐘宿命,一邊卻有些煩惱起來。
但天人交戰不久,她便開啟了特定的網頁,輸入她的身分和密碼,然後一層一層的點選,最後是一張列表和照片,在和下班的同事們說再見的同時,她拿出紙筆迅速抄下,然後像怕被人發現一樣的關閉。
身為秘書室的一員,查閱這種個人資料是基本許可權。
一個小時後,黑夜帶來涼意之時,江水音站在某處住宅區的樓下,抬頭向上望著某樓層。
「一時衝動的來了,再來該怎麼辦呢?拿回手機還算容易,但是那話該如何委婉的說呢?」她低聲自問著,如果可以,她一點都不希望曾經接過那通電話。
想著難以啟齒的話語,若說江水音沒有退意是騙人的,但受人交付如斯重要的話語,她就算不是當事人,也應該完成。
而且說出口後,她心頭也許就不會那麼沉重了。
若是在公司見面,最多不過十分鐘,就可以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但申屠麒今天請了病假,沒進辦公室,她還照著從員工資料裏得來的電話號碼打去,都聯絡不上他。
唉,這事要怎麼速戰速決呢?更何況,她要說的是不折不扣的私事,也不能太過冷漠吧,但她和他沒有私交、也無從關心起呀!
突然,陷入深思中的江水音,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忙轉過身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學生模樣,手上提著拼花布袋的帥氣男孩。
她還來不及反應,那男孩便先出聲了。
「妳是李蕾?沒比我大幾歲嘛……上來吧。」男孩淡然的說完,逕自在前領路,和管理員打了聲招呼,直接上樓。
江水音只歪了下頭,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於是笑著快步跟上那高大男孩的步伐。
又被誤認成李蕾了!
這是她這段時間裏,最有趣的遭遇了。想到這,江水音努力爬樓梯的喘氣聲裏,不禁冒出了幾個笑音。
男孩聽到那聲音突然停住身子,回過頭冷淡的看著江水音,眸光中有種厭惡,和視她如某種骯髒東西的憎恨火光。
「妳害定熏和我哥離婚,如果妳還有半分悔意,請妳不要那麼開心,就算我哥接受妳,我也不會接受妳的!」男孩冷冷道。
江水音愣了一愣,眼前這名只比她小三,四歲的男孩,讓她感覺有種少年獨有的心理潔癖。
很可惜,男女之間從來就不是黑白二分那麼簡單的。
「他們之間的一團亂麻,也許不是局外人的你想的那樣。」雖不知事情緣由,但她仍是試圖解釋。
雖然這檔子事情,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男孩一聽,俊逸的臉蛋堆上更厚重的冰,哼了一聲扭頭就走。江水音只覺好似被高氣壓給甩到,但還是認命的跟著男孩走進一間公寓。
正當她想詢問屋子的主人何在時,男孩將一副鑰匙,和手上的拼花大提袋丟給她。
在申屠襲的內心裏,他從不否認喜歡名分為兄嫂的邢定熏,他從第一眼就喜歡上她,所以,他不會原諒讓她傷心的人!
「既然我是局外人,就麻煩妳這個局內人去照顧我哥吧。」
男孩說完,像是再也不願多留,轉身就走,用力的拉上門,將被門風震到的江水音給留在玄關。
江水音望了一眼陌生的四周,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借著從陽臺照進來的微弱光線,在亂成一團的鞋堆處脫下鞋子,因為找不到拖鞋,便赤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
「噢,好痛!咦,我踢到什麼東西?」找不到電燈開關,她因為嬌嫩的腳尖踢到一個硬物,而脫口驚呼。
她的驚呼開啟了序幕,接下來是一連串鏗鏘聲,加上江水音吃痛聲不斷的交響曲。
沒想到會不斷踢到東西,當江水音捂著痛腳垂淚,還想抱怨空氣不流通時,她終於在牆面上摸到電燈開關,啪的一聲按下開關,當電燈大發光亮時,她總算看清了她的所在之處。
造成她小腿疼痛和絲襪被勾破的,正是一輛不應該出現在客廳入門處的自行車,再往室內看去,更是慘不忍睹。
櫥櫃和抽屜全都是打開的,質感很好的布面沙發椅,罩飾散了一地,該是淨空的地面,出現了大量的阻礙物,而男人的西裝和領帶或披或掛的散在各處,沒有掛上的電話,彷佛能聽到嘟嘟的響著。
除了淩亂,混亂,亂七八糟,亂成一團,這類和亂有關的字眼,她實在想不出別的形容詞了,而除了遭小偷或是被搶,她也實在想不出一個家怎麼能如此失序。
江水音說是傻在當場一點也不為過,性潔的個性讓她手癢得幾乎忘記此行的目的。
可是手上拼布袋傳來的菜香,還有幾個藥罐,讓她忍不想動手整理的衝動,假裝視若無睹的在「小山丘」間跳躍,然後被一間沒有光線,黑洞般的房間勾住目光,而停下腳步。
在那黑暗的房間裏,傳出不穩的粗重呼吸聲,江水音猶豫了三十秒,便伸手按下牆面的電燈開關。
她隱約有種不該踏進去的感覺,但是她已經邁步走了進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2:56
第二章
江水音一走進房門,便有一堵高大的肉牆朝她倒了下來,把措手不及的她嚇個半死,然後還被重壓倒地不支。
「噢!好痛!」她眼冒金星的痛呼出聲。噢,昨天小屁屁已經紅腫,今天鐵定淤青。
含淚用力將身上重物推開的那一瞬間,她被手下傳來的膚觸和熱度,給喚回了理智。
眼前滿臉潮紅,張著失神雙眼和她對望,說是呼吸不如說是喘氣,襯衫大敞露出汗濕精壯結實的胸膛,而還穿著西裝褲的長腿正巧卡在尷尬部位,硬生生把她抵在衣櫃上的男人,正是她要找的案主大人--申屠麒。
不像昨天見到的精明幹練模樣,現在的他不必開口問,就能讓人察覺他病得意識恍惚。
「申屠先生,你還好吧?」不為現況臉紅心跳,江水音關心的問道。
要臉紅心跳也不會因一個病人而起,病人在她的眼裏就像是剛出生沒滿一周的小貓,半點用處也沒有。
悅耳的聲音飄進耳朵裏,申屠麒卻無法看清對方,發燒讓他視線模糊,也忘了他為什麼要從床上爬起來。
「妳……妳是誰?」不熟悉的輕柔女性聲調,讓他抓住最後一絲意識,有氣無力的問道。
看著申屠麒明亮卻無神的大眼,江水音不由得苦笑,因為他漸漸下沉的身子重量,讓她快要不能呼吸。
這種死法太丟人現眼了,她一點都不想被壓死呀!
「等一會兒再告訴你我是誰,先回床上躺著吧。」
但申屠襲不知是沒有聽見,還是真的沒有力氣,只是將頭靠在她的頸部,整個人壓了上去。
「申……屠麒……你起來呀……好重……」來不及逃出生天的江水音,被壓制的動彈不得,只得掙扎著說。
「小襲,我好熱……」
聽著他口中喚著陌生名字,江水音心裏暗自叫苦,只能希望他還有點理智,能夠協助她將他給弄上床,要不然這樣下去,就等著兩個人一起被送上救護車吧。
他是高燒休克,而她則是被重物壓到肺葉,停止呼吸。
「我知道你熱,我感覺得到……不過你先把右腳抬起來……對對,就是這樣抬起來……很好,我要將你翻過來。」
江水音柔聲誘導,趁著半夢半醒的男人聽從的抬起右腳那一刻,用左手撐著他的右肩,左腳則踹向男人的右側骨盆,使勁一推將男人差不多是她兩倍的身子給翻了過去。
這幾乎像是格鬥技一般的華麗演出,讓她倒在他身上。
趴在申屠麒起伏不定的胸膛上,她大口大口的深呼吸,只覺撿回一條小命,無暇去感覺到她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勢,是多麼的曖昧。
內心感謝自己熱中的摔角,居然有一天派上用場,江水音抖著身體站起,再彎腰張大雙手將申屠麒的膀子抱住,但她抱是抱住了,可是他的身子又沉又重,她就算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他還是文風不動。
既然抱上半身移動不了他,她改為抱住他的雙腳,但兩人相距懸殊的體型,還是讓她敗下陣來。
抬起臉瞧瞧就在兩公尺外的大床,江水音是有苦說不出,她總不能讓他重病的躺在地上,可是就算她能把他拖到床邊,她也不太可能靠一己之力將他抱上床。
唉,床明明咫尺可及,卻好比天外之遙。
「請別怪我!」
不這麼做不行了,得拿出終極手段!
江水音作出決定後,狠下心的舉起手就往申屠麒臉上招呼過去,比照電視、電影裏喚醒失去意識的人的方法。
啪!啪!
「申屠先生,醒一醒!」
巴掌聲和呼喊聲同時響起,可是申屠麒仍是沒有反應,睡死在地上,讓江水音難得的英勇氣魄,視同無用之舉。
「呃,我已經用盡全力了耶……要再打一次嗎?」
她低聲自問著,但高舉準備再次揮下的手慢慢落下,男人俊容上潮紅一片,她打了一次已是極限。
她不是虐待狂,更沒有折磨病人的嗜好,她打不下去呀!
想讓病人自行上床的辦法失敗,江水音心裏著急卻想不出個辦法,只能看著他大字型地躺在地上。
「唉,你是吃什麼?為什麼長得這麼壯呀!」不管他聽不聽得見,江水音無意義的埋怨著。
申屠麒確實沒有聽見,因為他已經陷入深沉的睡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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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申屠麒在麻雀的叫聲中醒來。
只是他一動,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讓他忍不住申吟了聲。
從幼兒時期就習慣性發燒到長大,酸疼是發高燒之後的必然反應,而且……他一張開眼便看見他的床,證明他是躺在地上,硬邦邦的瓷磚地板八成是讓他全身酸痛的另外一個元兇。
他撐起身子,原以為自己大概是病昏了摔下床,但卻摸到柔軟的毛料,讓他還有點混沌的腦子多了點不解。
「咦,這不是我找不到的毛毯嗎?」明知道邢定熏已經離開,不會有人回答,但他彷佛希望有人回應般的問道。
突地,一聲輕柔的聲音,從申屠麒的頭上響起--
「我叫不醒你,只好在你旁邊鋪上毛毯,再把你給滾過去。」
申屠麒意外的抬眸,驚覺在他的床上,有一名年輕女人側著身,臉上噙著困意的微笑,直勾勾地望著他。
見她自然的躺在他床上,讓他疑惑的低頭看了看自己躺著的地板,又看了一眼她所躺的床的確是屬於他所有,這裏是他的家無庸贅言,但這個女人卻是全然的陌生。
雖然有點眼熟……
「妳是誰?」申屠麒帶點戒備的問道。
聽見問句,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江水音不禁笑了起來,
眼前的年輕女人長得精緻柔美,一笑起來更是讓人神清氣爽,但她的笑聲聽在身體不適又置身五里霧中的申屠麒耳裏,反而令他不悅。
沒有人喜歡私人領域被任意入侵,更不會有人能夠在一覺醒來後,就心平氣和的面對無故出現的陌生人。
「妳究竟是誰?」他開口再問,聲線冷硬了起來。
申屠麒的隱怒臉色,讓江水音想起領她進門的男孩,昨夜的一幕幕鬧劇跟著自動浮現腦海。
她想起昨天被壓得差點斷氣,好不容易脫困偏又無法安心走人,還有如何死命撬開他的嘴喂藥,再想盡辦法將毛毯包住他龐大的身子,最後又累又不放心的她,只好睡在床上整夜看護著他。
江水音覺得太過荒謬的事情,並不值得嚴肅對待,可看男人變了臉,她再覺得有趣,也只能斂起笑。
「申屠課長,我也是『瑭言』的員工,叫江水音,是秘書室的職員。昨天……不,是前天咱們相撞,我的手機被你拿走了,又聯絡不上你,我只好親自跑一毯,而你的弟弟不問青紅皂白,讓我進門後,就要我留下來照顧你。」她柔柔說道。
記憶被喚回,申屠麒想起眼前的女人,也想起她在紅霞光線中,淡雅癡迷的模樣。
「對了,妳是我前天在總裁辦公室外,不小心撞倒的人。」
「嗯,我的手機掉在地上,可是後來我拿回的是相同型號的手機,我想那應該是屬於你的,我還幫你接了通電話。」
她一面說,一面拿起耳溫槍,往神情複雜的男人耳裏插入,不理會他僵硬的神色,自顧自地看了眼溫度,又拿起放在床頭的紙,將測得的體溫記錄了下來。
「太好了,你的體溫降低了些,雖然溫度還是很高,但看來你的情況應該有在好轉。」她真心的笑道。
一氣呵成沒有中斷的動作,顯示這個女人真的照顧自己一晚,被素昧平生的人這麼盡心照料,申屠麒內心湧現一陣感動,生硬的臉色旋即軟化,不好意思的一笑。
「謝謝妳照顧我,真抱歉舍弟的無理要求,妳等一下,我馬上去找妳的手機,也許是電池用完,所以沒有響,我不知道拿錯了……」
「你別起來,小心!」
申屠麒試圖起身,卻身子一個不穩往牆壁撞去,江水音馬上躍起,及時將他牢牢扶住,而他只覺眼前一片金星亂冒,自然而然靠在她身上,但下一秒,發現踰矩的他,急忙退開了些。
江水音被他的舉動嚇得完全清醒,但那驚嚇在他刻意禮貌的後退之下,變得有些讓人難為情。
他厚實大手扶著她的肩頭,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邊,四目相望然後難為情的移開,昨夜幾番近距離的接觸,都比不上此時若有似無的靠近,讓她心像是在擂鼓股急促跳著。
她察覺到自己沒辦法只當申屠麒是公司同仁,而是個富有男性魅力的男人來看待,而這種看待本身就有很強的存在感。
存在就會引來騷動,她的心倏地不再平靜……
「請站好。」她脫口道。
「對不起,我還有些站不穩。」申屠麒歉然的說。
他努力支撐自己的身子,腦子裏有些片段畫面閃現,他想起就是這個香味的主人,溫柔的哄著他張開嘴喝下藥的。
他先前頭痛欲裂,也是她拿來冰枕,使疼痛稍微紆解的。
也是她很溫柔的哄著他安然進入夢鄉,而那樣溫柔的「她」,就叫作江水音是嗎?
江水音按下心中莫名悸動,柔聲道:「沒有關係,手機的事情不急,你還是先到床上躺著吧。」
申屠麒不再像先前推拒的舉動,任由她扶著他躺到床上。
看著他病容未減,還因為勉強起身而泛起潮紅,汗濕額頭,江水音心裏湧現一絲不舍。
而這種心情的改變,使她輕輕一歎,決定將那名為定熏的女人交代她轉達的殘忍話語,暫時收進心底。
他病重,先別刺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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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信奉不知該怎麼反應,不如就先將事情放著,待時間給予答案這樣信念的江水音,雖然心裏煩亂,但還是不去多想。
也許是父親早逝,被母親獨力撫養大的她習於分擔家務,又或者只是她的手很癢,想將亂糟糟的東西歸回原位,抑或是不找點事情做,她看著申屠麒,便會心亂到無以復加。
待她回過神來時,她已經收拾好申屠麒的臥房,還將昨晚那男孩放在提袋裏的清粥小菜溫熱,送到他床上。
申屠麒雖然發燒得頭昏腦脹,但還是將她忙進忙出的身影看在眼裏,面前分量不少的清粥,使他不由得再看了一眼江水音。
若依她所言,她不就從昨天中午之後,便沒有再吃過任何東西了?
「江小姐,妳要不要也吃一點?這粥我一個人吃不完。」
江水音揮揮手,「不行,你應該要多吃點東西,才有體力恢復,而且我還不餓--」
像是和那個「餓」字呼應一般,一聲細微的咕嚕聲響起。
聞聲,江水音立刻住口,因為謊言被揭穿而臉色驀地羞紅,直想找個地洞,或是鑽到床底,申屠麒雖然還維持著穩重的表情,可是手抬了起來,像是確認嘴角沒有不聽話勾起一樣的摸著。
她不好意思吧……
「江小姐,請陪我吃飯吧,孤單用餐是最可憐的。」他為她找了個臺階下。
再推辭就顯得矯情,江水音走進廚房拿了一副碗筷,和一隻小盤子回來,坐在申屠麒的對面,為他和自己盛好了粥,也分好了菜。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柔聲道。
申屠麒點點頭,端起碗便開動了,江水音也一口一口吃著,還分神確定他有乖乖吃飯,而他每一抬眼,都會看見她關注的目光,這讓他十分不自在。
「妳習慣這麼盯著別人吃飯嗎?」他裝作不在意的問道。
江水音一聽,急忙收回目光,尷尬一笑,不讓自己專心的表情,嚇壞眼前的男人。
她也不想,可是這習慣早已養成了,一時間想改掉有些困難,鮮少憶起的往事,就像水庫破了道小裂縫,然後從點至線到面,全沖了出來。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回憶,讓她沒有辦法放著生病的申屠麒不管,她好似在他身上看到了「他」。
「以前,我有個親人久病厭醫,不太願意吃飯,所以我總是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他每吃一口飯,我的心才能安定一點。」不知為什麼想告訴才見沒幾面的他,江水音輕聲說著。
沒料到隨口一問便觸及別人的傷心事,申屠麒心一動,但並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吃著,目光不敢再接觸,氣氛由原先的輕鬆變得有些凝重。
草草用完餐,心情還有些沉重的江水音,拿來藥和一杯水遞給他,但申屠麒並沒有吞下藥,只是凝視著她開口。
「江小姐,麻煩妳照顧,我很過意不去,再麻煩妳一次,請幫我將公事包拿進來好嗎?」
她點了下頭,走到客廳,找了好一陣子,方找到被他隨手丟在玄關的公事包,將它交給申屠麒。
他翻找了一會兒,抽出一支手機遞給她。
「這應該是妳的手機吧?真不好意思害妳沒手機可以用,也謝謝妳的照顧,我睡一覺就會復原,妳可以回去了,請不用擔心。」想著她的好心和善良,申屠麒笑著說,自覺與她非親非故的,不該再麻煩人家。
江水音接過手機,轉過來果然看見可供辨別的大頭貼,再將搞錯的手機物歸原主後,雙腳卻無法移動半分。
見她一直沒有動作,申屠麒正有些納悶,她終於開口了。
「反正這兩天我沒事也是待在家裏看電視,你病成這樣需要人照顧,我不急著走。」江水音笑著說。
她不能放他一個人,何況她還有一段講不出口的話沒告訴他。
不給申屠麒推阻的機會,江水音催著他喝不會讓人昏睡的藥,等他睡著後,這才離開房間。
看著亂七八糟的客廳,她臉上含著淺笑,目光閃閃發亮,雙手扠腰,難得露出霸氣。
「且看我一一對付你們吧!」她胸有成竹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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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麒醒醒睡睡,像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晃蕩,可是第六感不時傳來,有人在附近走動,還在他的耳邊或是頸部額頭不停的動作著。
他不覺得惱人,反倒覺得安穩。
從妻子邢定熏三個月前離家後,這個家不再有人進進出出,只留下他一個人面對空蕩寂寞,而李蕾那個美豔的人兒,是絕對不會踏進這個地方的。
在將要結束和妻子長達七年的婚姻同時,他也認為該是時候,去結束和李蕾間不清不楚的牽連,畢竟她和他並不是以相向的心情在一起的。
李蕾愛的不是他,她愛的是在他身上,像是個幽魂一樣的東西。
可是沒有人在身邊,是很難熬的,無論黑夜白天,這個名為家的地方,只有孤獨的氣味。
先成家後立業,他大學一畢業就和相戀四年的同班同學邢定熏結婚,然後事業有成,將要進入男人黃金三十歲的現在,等著他的是一個只有他的屋殼,而不是一個家。
他好想緊緊擁住一個人,感覺她的體溫,和她相依偎,然後把黏附在彼此靈魂上的寂寞給刮掉。
溫暖不是一種物理感覺,而是得用形而上的度量衡,才能完全解釋的心理感覺。
他想握住他人的手,單用自己的左右手交握,是無法產生溫暖的……
正在為申屠麒拭汗的江水音,右手突然被握住,而她被這突來之舉怔在當場,看著男人緩緩張開的眼眸,她為了掩飾心慌而出聲。
她不明白自己在緊張個什麼道理。
「你還好嗎?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申屠麒在一聲聲的問話中,一點點慢慢醒過來。
眼前是張心急的漂亮容顏,美好的如夢似幻,背景是無垢的藍色。
三個月來沒時間打開的臥房窗簾,被人拉開了,望出去外頭,是一片夏天的暢快明亮,天空晴朗無雲。
還是白天嗎?但他已經覺得睡了很久,睡到頭痛了。
迷迷糊糊的他低下頭,檢視般的看著在沒有意識時,所握住江水音的手。
那小手不該屬於成年女性,更像是小孩的手,一樣小一樣軟一樣暖,但是好象有股不相襯的強大力量,讓他再也不想放開,不願鬆開手。
可是,想起自己是個社會人士,克己守禮的念頭一作,申屠麒便放開了那小小的手。
而就在放開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邢定熏走後,最大的悲哀,最大的依戀不舍風起雲湧。
因為感到孤獨,使他想起了那紙離婚協議書,也想起了失去主人的戒指。
「我很好,只是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申屠麒低下頭,不讓人看見他的表情。
江水音聞言淺笑。
「你睡了一整天,現在體溫已經恢復正常,看來應該是完全退燒了。」她笑著解釋。
她不是沒有發覺他的反應異常,只是她不想看見他悲傷的表情,強顏歡笑好刺眼。
她比較喜歡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那成熟穩重的笑,像微風吹拂,熏人欲醉春風般的笑容。
所以她假裝沒有發覺他的感傷。
申屠麒聽見「一整天」三個字,驚訝的抬起臉。
「我睡了那麼久?」
「嗯,現在已經是星期天早上了。」
「那妳……」她都陪著他嗎?若說不感動,那他便是在說謊。
「除了回去換件衣服,晚上我就睡在客房裏,還順便幫你整理好房子,怎麼樣啊?」
想起她的豐功偉業,要不是那時是半夜,她一定會大聲歡呼。
申屠麒又是驚訝又是感動,她調皮的笑容讓他不明所以,可是他知道這麼獨特的表情,就算他老年癡呆了,也一定無法忘懷。
「江小姐,什麼怎麼樣?」他順著她的話問。
江水音鈴鈴一笑,在他身邊坐下。
「沒有怎麼樣呀!不過請你別再喊我江小姐了,我想我為你做了這麼多,我們應該算得上是朋友了吧?請改口叫我水音,這個小小的要求不為過吧?」
明明像是要脅的話語,偏偏她只要求這麼簡單的事,申屠麒不但不會動氣,反而可以感覺到她的體貼。
不讓對方有所負擔的體貼。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他笑著問道。
江水音眨了下眼,在日光中更顯俏麗。
對他好只是不能離開也不想離開的附帶贈品,但她不想說出真相,她好不容易才又看見他溫和的笑容,她不要那笑容消失。
因為那一抹笑,令她開心。
「就因為我們是朋友,對朋友好是不需要理由的。」她笑答。
壞心情像股輕煙被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好心情,不知怎麼的,申屠麒心裏那塊空得難受的角落,被她的笑容給填滿,滿到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那也請妳叫我申屠,朋友之間用不到職稱。」他笑著做出同樣的要求。
江水音聞言,臉上的笑容更甜。
「沒問題,申屠,我們是朋友喔!」她孩子氣的說。
就在此時,兩人的肚子好似配合這番朋友宣言,有默契的一起大響,他們相視一笑。
「既然是朋友,水音,讓我聊表謝意,請妳吃頓飯吧。」申屠麒摸著肚子,笑著邀請。
江水音也不囉唆,大方的點了下頭。
「我幾天沒好好吃飯了,等下可不會客氣喔!」
連這種明白的下客氣都讓人喜歡,申屠麒暫且將一切丟在腦後,快速的洗個澡,換上便服,便和江水音出門祭五臟廟去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3:11
第三章
又是月初領薪日,江水音卻沒有時間去思考要怎麼使用,因為有個大型的食品展正在舉辦,名義上她是秘書室代表,但說實話就是被借調的打雜小妹,從輪班顧攤位到端著新產品在會場遊走請人試吃,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得照辦。
民以食為天,既然不用花錢,就可以試吃各式各樣新產品,這個食品展和時下熱門的資訊展一樣盛況空前,每年參觀人數都創新紀錄。
這種比平時工作忙碌一百倍,收穫卻沒有一百倍的項目,她進入公司不到一年已經被迫接了兩次,因為她沒有家累又資淺,自然是最佳人眩
加上前置作業,江水音已經連續兩個星期都沒有休假,這兩天更是忙到就算神智不清,也能將產品介紹倒背如流的地步。
雖然今天是閉幕日,但由於是星期一,所以參觀的人沒有昨天和前天踴躍,卻仍舊算得上是人山人海,早就全身沒力的江水音,只靠著意志力微笑,將試喝品排放在託盤上,一再出去提供人試喝。
「歡迎試喝『瑭言』的絲緞巧克力,比利時進口巧克力一定讓您回味無窮!」她用著小蜜蜂麥克風喊道。
聽到那召喚聲,男女老少如魚塭裏的魚一擁而至,瞬間讓她手上託盤全空,她淺笑了下,轉身返回自家攤位,恰好看到業務部的同事,搬著一箱箱的紙箱走了進來。
「下午就要撤攤了,現在還送貨過來呀?」她低聲脫口埋怨。
突然,她身邊響起一聲悶笑,她大為驚嚇的轉過頭。
敢怒不敢言是上班族的明哲保身之道,這下抱怨被人聽見了,她一定會被傳成是秘書室的嬌嬌女,任勞任怨了這麼多天卻毀於一旦。
不料,卻是申屠麒站在她身邊微笑。
「我和妳換班出去發試喝……放心,那是今天午飯的餐盒,妳餓了嗎?申屠麒先朗聲後低聲,接過託盤輕聲問道。
配合他公事公辦的模樣,江水音也機靈的將試喝品擺上託盤。
雖然四隻手都在託盤上活動,但四隻眼卻不交會,好似內心只想著怎麼裝滿託盤,趕快把所有送來的試喝品都發完。
他們假裝有點熟又不太熱。
這十天來,他們之間就是這種無言的默契,流言是種內耗極深的麻煩,他們不想提供別人茶餘飯後的娛樂。
「還不餓,所以我會最後才去吃飯,到時候見。」江水音低著頭,臉上波瀾不興的說。
申屠麒只點了下頭,便端著託盤離開了。
這時,一個進公司已經一年多的女同事,悄悄靠近江水音。
「水音,這次申屠課長獨力負責展覽,妳在秘書室裏,有沒有聽說什麼人事調動,或是誰要降職,誰要升遷的小道消息呀?」她眨著誇張的假睫毛,試探的問道。
江水音頭一歪,眉頭緊緊一皺,表情友善無辜,佯裝認真思考。
「我沒聽過耶,不過申屠課長真的很努力,也不會端架子。」她四兩撥千斤的回道。
就算知道什麼,她也絕對不會告訴長舌婦的,看到這種人,她就覺得反胃,但為了不樹敵,她仍舊掛著甜美的微笑。
說她世故也成,她想順順利利的做個幾年,等歷練夠了,再換個新工作磨練自己,所以在這段期間,能不惹是生非是最完美的。
「他太努力,我們做屬下的就辛苦囉!飯來了,咱們一起去吃飯吧。」女同事好似還想套交情,笑著邀請。
江水音雙手合十,甜甜笑了。
她可不想因為反胃,而浪費好好的一頓午飯。
「我開展前才吃早點,現在才十一點還不太餓,餐與餐間隔太短容易變胖的。」江水音隨便找了個理由拒絕。
女同事聞言,一副能理解的表情,轉身像只花蝴蝶找別人去了。
江水音甜甜笑著,手裏折著簡介,不期然她轉向遠方,偷瞄一眼申屠麒,無論對任何事都努力以赴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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腸胃空虛得可憐的申屠麒算了下時間,將手上事情交代給屬下,便帶著餐盒往外走去。
離開了有冷氣空調的室內,申屠麒隱約覺得熱,可是這種天然的熱意,反而讓他凍僵的筋骨好似松了開來,能盡情伸展。
位在黃金地段的國家展覽場地附近,有一些綠地,還有一些設置給參觀民眾使用的陽傘桌,這幾天他帶領的工作小組午休都在那裏吃飯。
畢竟在展覽攤位吃飯,既不雅觀,又肯定消化不良的。
在一片的陽傘中間,他找尋著熟識的面孔,沒多久,他便來到一張坐著兩男一女的陽傘桌,打了聲招呼,拉了椅子大方落坐。
「課長,你還沒吃呀?」一個正在剔牙的男人,禮貌的問道。
申屠麒無奈又疲倦的笑了笑,「沒辦法,中午突然湧進一批人,走不開身才拖到這個時候,你們都吃飽了嗎?」
聽到上司客氣的間話,剔牙男連忙拉起身旁剛塞進最後一口飯的同事。
「我們都吃飽了,這就馬上回去上工!」剔牙男討好的說完便拉著人小跑步離開。
申屠麒心知肚明的一笑,看著低頭吃飯的江水音的嘴角亦是揚起的。
他們認識一個月了,明明應該還在點頭之交階段的,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無話不談。
大概是從她為了拿錯手機來找他,正巧他生病發高燒,她義不容辭的照顧他,自覺不該占他人便宜的他,找了個機會請她吃飯,在席間她極低調的探問他家是否還保持整齊,然後他誠實告知他家早就亂成豬圈開始。
他直到大學畢業都住在家裏,結婚後搬出來自組小家庭,新家是定熏在打理,造成他根本沒有半點生活能力。
那時江水音聽了只是笑吟吟的搖了搖頭,然後隔天便出現在他家門口。
她並不是來幫他打掃,而是教他如何使用吸塵器,一步一步讓他脫離生活白癡。
據她的說法,她可以對陌生人視而不見,但既然是朋友,她實在很受不了他的生活方式。
特地出現的生活指導,侵門踏戶的進入他的生活,差不多每隔三天便會出現一次的江水音,是他的救星。
她就算被他的笨拙給打敗,還是極有耐性,不過好脾氣的她,外表和名字都似水圓柔的她,看事情的角度卻很犀利,也很有自己的看法。
不知道她為什麼暴露真實的一面,可是有過一些人生閱歷的他,實在很享受和這樣內在豐富,卻不咄咄逼人的人聊天。
在職場上需要的是合宜健談的應對進退,身為業務,他自然不乏和人溝通的機會,可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般天南地北,不需要為了達成業績而不得不做的交談了。
從小到大他結交的朋友並不算少,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連退休的爸媽都有自己的新目標,弟弟申屠襲還在念大學,正是什麼芝麻小事都可以忙的時期。
邢定熏的離開,只有申屠襲一人察覺到,不能諒解的他,除了他習慣性發燒那時曾探望過一次,便再也沒有出現。
至於李蕾,他不願去煩她,也不應該去煩她,這份似愛非愛的依賴對他和她都是不健康的。
而半夜拿著離婚協議書,看著桌上那枚已經失去主人,而他卻還戴著的婚戒,瞞著眾人這件事,不知該不該簽字的他,自然是無人聞問。
江水音這樣打著朋友名義的出現,不只是關顧了他日常生活起居,連同他窒息的心,都好似能夠喘氣呼吸。
他三十了,面對感情的裂縫,不知未來該怎麼走下去,這種無關情愛,純然的友情付出,讓他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他在人生汪洋中遇到最大的浪潮來襲,所以他只能抓住唯一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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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音慢慢咀嚼著口裏的飯菜,而後環顧四周一圈,視線才回到申屠麒的臉上,緊繃的肩膀松了開來。
「終於擺脫那些煩人的傢伙了,真佩服你能在這群披著羊皮的狼中間工作,而且還能當上他們的主管。」她甜甜的笑道。
申屠麒聞言,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對她的話回以一記微笑。
「習慣成自然,業務部和秘書室工作性質不同,辦公室的氣氛自然也大不相同,和這票人工作有個優點,就是他們很多事情都是明著來,不像坐慣辦公桌的人,什麼事情都是采『暗盤交易』。」就他來說,覺得這些人其實並不難對付。
江水音卻不這麼想。
「能當業務的都是兩面人,根本沒有明爭只有暗鬥!要假裝友善還不能被察覺,好累。」她坦白的說出自己的想法,牙尖嘴利的程度和她的外表完全搭不起來。
申屠麒咕嚕嚕的灌下飲料開胃後,才笑看著她開口。
「這才好應付,彼此都清楚是有利則聚,無利則散,只要我能夠讓所有人都得到好處,就能夠擺平眾人,專心去沖業績,一點情面都不用考慮。」
江水音看著眼前能撂倒競爭者,搶到業務課長寶座的男人,心裏對他大感敬佩。
也許是知道他不為人知的秘密,面對這個男人,她懶得去掩飾,懶得穿上保護色,她向來用公平對待朋友,尤其申屠麒是個好人,值得她的公平對待。
「如果業務不需要人脈基礎,像你這種外虛內實的人,早就爬到副理或是經理了吧?」江水音巧笑著問,語氣卻十足的肯定。
在職場上多得是害怕功高震主的主管,申屠麒雖然能擺平下屬,但和上司之間的相處大概是外人難以窺見的辛苦。
「有一群狐狸上司,也是學習的好機會,正好有個榜樣,可惜……」申屠麒的話,斷在夏日午後的陽光中。
可惜他一心一意在事業上打拚,卻忽略了邢定熏,讓她選擇跟著另一個男人離開。
看見他複雜的眼色,江水音自然明白他想到了前妻。
唉,最近無聊常往他那裏跑,對他和他前妻的事略知一二,她知道他想念邢定熏,可是他愈是這個樣子,她就愈不忍心把那句邢定熏交代的「再見」說出口。
大概也是這樣,她才常找機會見他,想趁他心情好的時候,把這話告訴他。
或許只有把事給了結掉,她的心也才會少些煩亂,他藏得極好的失落感。常常觸動她的心。
不是那種想要保護他脆弱的一面,而是想要鼓勵他,讓他能夠往前大步一直走,走到那些痛楚都隨著時間淡去,連要想起都要花點時間才能想起來,自然的痊癒。
四季變化如常,花在秋天謝了,冬天化泥,春天長出新芽,隨著夏天的到來而開出新的花朵,春夏秋冬是無止境的迴圈,不必強忍傷悲,自然會有美麗事物的到來。
如果人也能如常的活下去,不回避周遭的改變,一定能有走出陰霾的一天。
感情是很艱澀的,所以是一個人最好的鍛煉。
而她想看到申屠麒度過的那一天。
一個念頭閃過江水音腦子,水漾的眼眸快速地轉了圈。
「可惜什麼呀?是不是可惜你要升官,得和他們平起平坐,將來有更多公事上的人際關係得傷腦筋了呀?」江水音心想八九不離十,才故意這麼問。
申屠麒正好丟了一塊咕咾肉入口,他強自鎮定,不讓那塊肉卡住他的喉頭,萬一梗著了就應證了她的話。
只可惜江水音是個觀察入徽的人,他喉結不自然的滑動,當然沒逃過她的眼。
「怎麼樣?申屠,我猜的對不對?」
申屠麒沒有回答,只是慢慢的咀嚼著,然後吞下了才開口。
「妳猜的?」
他用問話來回應她的問題,這算是間接承認,誘導對方透露更多的訊息。
江水音心裏有底,對自己的敏銳有點驕傲,但在那自豪的感覺底下,還有種淡淡卻蠢蠢欲動的喜悅。
看來申屠麒不打算瞞她,這讓她很高興。
「也不算是猜,應該說是我推論的。一個月前,在幾個派系老大都不在的時候,你到二十六樓執行總裁辦公室,不就是為了這個?」
申屠麒聽完,只能搖頭微笑,甘敗下風。
身旁有這麼精明的女人,真是令人提心吊膽,卻也有種忍不住興奮的感覺。
邢定熏擅長的是玫瑰園藝,他不懂花也不懂設計,而她則沒有興趣和別人交際應酬,在這一點上兩人是沒有交集的。
「妳真是深藏不露。」申屠麒歎息道。
江水音水眸一轉,小手伸到他面前攤開手掌,對面的男人看了,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
「這是什麼意思?」與其猜想不如直接問,這是在邢定熏離開後,江水音教會他的。
「封口費囉!」江水音也不吊他的胃口,直截了當的說。
雖然算得上是敲詐,可申屠麒就是無法生氣,還有點暗喜,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這次妳又想吃什麼?」他毫不掩飾的笑著諷問。
因為一樁意外,讓他知道江水音這麼懂得打理生活的全能高手,唯獨對廚藝一竅不通。
從那次事故之後,他們便訂下用好吃的東西,來犒賞他又學會一樣新家事,而她自然是座上賓的習慣。
聽見他刻意的譏諷,江水音一面內心埋怨,當初不該進廚房解救把蛋煎焦的他,卻害自己出盡洋相的自己,一面臉上堆滿了可人的笑容。
「我好久沒吃一家泰國菜,可是那種店,一個人是沒有辦法點菜的。」她說得一副口水快流下來的模樣。
申屠麒笑著點了下頭,她的要求讓他很難拒絕。
如果他答應了,便能讓她心想事成,對習慣看她笑容的他,根本是無法拒絕的。
她水柔的微笑,禮貌的笑容都不誘人,而是她那種像個孩子般的天真笑容,是最讓人一看就不由得跟著快樂起來的。
「申屠,謝謝你啦。」江水音斂起笑容道謝,而後拿起吃完的餐盒,決定先他一步回去。
正要舉步,她的手腕被溫熱的大掌握住,她不解的回眸,望入申屠麒滿是笑意的眼睛裏。
「吃完飯我再請妳去吃妳最喜歡的歐品坊甜點可露莉……」瞥見她眼裏射出上鉤的光芒,申屠麒不好意思地笑著往下說:「嗯……然後順便陪我去採買一些生活用品,我的洗髮精和刮胡膏都用完了……妳明天方便嗎?」
江水音聞言,大大的點了下頭,然後便飄然離去。
還有大半個便當沒有解決的申屠麒,雖然一個人吃完午飯,卻一點也沒有獨自用餐的難受。
「這幾天天氣晴朗,但今天的天空特別的藍。」在走回會場的路上,申屠麒仰望天空,有感而發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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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日麗的天氣,在經過一大清早上班上學的通勤人聲車聲吵鬧後,不是主要道路的街巷,又恢復了原本的寧靜。
一棟粉白公寓的七樓,粗心的居住者沒有關好窗戶,隔著紗窗,亞麻窗簾隨風飄搖著。
突然--
霹靂星球爆炸了,霹靂貓乘太空船逃出來逃出來……
詭異的鈴聲從床頭櫃上傳來,江水音置若罔聞,只是翻了個身,怕冷的她,抓著涼被捂住耳朵,繼續和周公下棋。
船上有最聰明的神貓,會隱形的虎貓,快動作的豹貓,最兇猛的猛貓,有怪貓小凱貓,和霹靂貓王獅貓……
音樂繼續響呀響,江水音只蠕動了下,今天是連著兩周加班之後的補休,除了去見周公外,她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不要!
普隆達星變種人追來了追來了,神秘劍上霹靂眼他們要他們要……
鈴聲像是在跟她比耐性一樣響個不停,江水音漸漸清醒的腦子,卻把歌詞換成:神秘夢裏周公床她還要她還要!
我們有最聰明的神貓,會隱形的虎貓,快動作的豹貓,最兇猛的猛貓,有怪貓小凱貓,和霹靂貓王獅貓……
什麼貓都好,會把手機?去馬桶沖掉的就是乖貓!江水音心裏直咒?著,可眼睛還是睜不開,只能伸手在床頭櫃上摸呀摸的。
普隆達星變種人你來吧你來吧,最勇敢的霹靂貓不害怕不害怕,打到你們流水落花……
來電者耐力驚人,關閉語音信箱的手機一直響著,江水音不耐廈的睜開眼,她想將手機丟到牆上,碎成流水落花!
但當她拿起手機,已經清醒的理智,立刻否決一切瘋狂的念頭,讓她按下接聽鍵。
畢竟,一支舊手機再不值錢還是能用,沒必要因一時氣憤捧壞,還得花大錢買新手機。
「喂,我是江水音,哪里找?」
最好不是秘書長臨時要求她去上班,要不然她一定會上網訂DIY的詛咒草人組合,日也敲,夜也敲,給她敲敲敲!
聽說那個東西最近熱賣,據網站負責人透露,絕大多數購買者都是上班族,其次是對配偶有怨言的老夫老妻們。
電話那一頭的人沒有說話,卻發出低沉的笑聲,由小至大,愈來愈響亮。
江水音原本糊成一團的腦子,瞬間有些清醒,這笑聲她很熟,是那個看起來敦厚穩重,實則精明幹練的男人--申屠麒。
他今天也補休,不睡覺打電話給她做什麼?
「申屠,你在笑什麼?」江水音往後一倒,又閉上眼,慵懶自在的問道。
雖然她是醒了,可沒人規定她不能睡回籠覺呀!
好似聽到枕頭被壓扁所發出的掙扎聲音,申屠麒笑得更是大聲了,江水音也不以為意,享受祥和的早晨,還有他的笑聲。
很好聽,很醇厚的聲音……
終於,在江水音發出愛困長音,快要睡著之際,電話那頭的人收起笑,低柔的嗓音傳進她的耳朵裏。
「水音,妳果然還在睡。」
電話那端的申屠麒早已穿戴妥當,坐在勉強算是整齊的客廳沙發上,不由自主想像著江水音像一隻小貓,在「霹靂貓」的爆笑鈴聲大作之際,被吵醒的可愛摸樣。
江水音聽了也不反駁,只是應了一聲,意思是:你說的都對,但不給本大小姐一個好理由,就等著被白眼吧!
申屠麒看了眼手錶,想像著她閉上眼睛的模樣。
「水音,妳醒了沒有?」
相較於他的耐心,江水音則是不耐煩的哼了一聲。
「申屠,我已經醒了,真的醒了,很想殺死人的醒了。」被吵醒不用顧慮禮節,她一點也不客氣的回道。
「既然醒了,那妳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申屠麒決定不和她計較,他比較關心他明早沒有刮胡膏,硬得像是鋼絲的鬍子會刮不動,有求于人,自然得好聲好氣。
懶得張開眼,江水音低聲咕噥,「嗯,不知道,我該知道嗎?」
申屠麒歎了一聲,因為使用手機交談,江水音看不見他無奈中微帶寵溺的表情。
「現在快一點了。」
「一點就一點,申屠,你在嘀咕什麼?」
「我餐廳訂一點半。」
「餐廳?什麼餐廳?我剛睡醒,腦袋還不太清楚,提示一下吧。」
「就是妳說的那家泰國菜餐廳--」
「什麼?現在已經一點了?!」
聞言,江水音的記憶迅速湧上腦海,她從床上跳了起來,看了眼牆上時鐘,果然快一點了。
她低頭看見地上有鬧鐘的殘涵…她果然又摔掉鬧鐘了!
天呀!她又要花錢買了……不,現在不是哀悼的時候,餐廳早巳預定好了,若她沒能吃到,肯定會整天念念不忘,魂不守舍的。
她一定要吃!
「申屠,我一點半一定到,我們餐廳門口碰面!」
「好,我等妳。」
江水音將手機隨便一放,連忙沖進浴室梳洗,雖然關上了門,但薄薄門板擋不住不時從裏頭傳來的喘罵聲。
※文中引用的歌詞,出自西元一九八六年,臺灣中國電視公司動畫「霹靂貓」之主題曲,作詞者是張豐吉。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3:24
第四章
江水音雖然晚到了五分鐘,所幸在社交禮節裏,還不算是遲到,如果英俊的申屠麒,可以少一點風度翮翩,和再少一點悠哉從容,或許她看上去就不會顯得那麼狼狽,
在大薄片、椒麻雞,月亮蝦餅、蝦醬高麗菜、檸檬魚,加上泰式酸辣湯陸續上桌後,她甜甜一笑,把所有丟臉的事情都丟到九霄雲外。
江水音個子雖小但食量不小,吃得很盡興,而身材可以比擬成人熊的申屠麒,偉岸的軀體也不是一天養成,自然食量驚人。
兩個人高高興興的吃完了四,五人份的餐點,然後便到超市和藥妝店逛了一圈,在日將西落之際,到了江水音熱愛的歐品坊,點了飲料和甜點後,申屠麒便離座去洗手問。
特意使用大量花朵區隔出空間,雖是高朋滿座的店裏,還是成功營造出一種私密的安全感,不做作的白色風格使人心情寧謐。
江水音拿起水杯搖晃,這間店是她的私房好店,從大學時代偶爾經過,進來打發時間後,她就無法自拔的愛上它。
她一面嗅著空氣中的紅茶香味,還有甜點獨有的奶油味,香草味和焦糖香,不禁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可是她的笑臉,在一個身影愈來愈近時,先是變得僵硬,然後凍結。
緩緩走過來的是個穿著合身白襯衫,系著黑圍裙,手上端著銀制託盤的高挑男孩。
先前在暗處見面,多少有些模糊,但現在在光線充足的地方,他和兄長一樣英俊,卻多了點稚氣的臉,更是冰冷的不容錯覺。
江水音尷尬的看著申屠襲動作俐落的將紅茶與點心一一放到桌上。
安靜無聲,這種好象認識又像不認識,是江水音最難招架的,她頓時有點坐立難安。
他那冷硬的表情,看來是記得她的,可是他一個勁的沈默,讓她不知該不該開口打招呼,只能強自笑著。
突然--
「小襲,你在這裏打工嗎?」從洗手間回來的申屠麒驚訝的喊道。
那被喚作小襲的男孩,在兩人一進門便發現他們,原本尚在隱忍這刺眼的一幕,一聽那問話便再也忍不住,轉了身揪住兄長的POLO衫領。
為什麼要帶著笑為這女人提東西?看來他們享受了一下午的逛街樂趣,但以前是他為嫂嫂提滿雙手紙袋,也無法讓她開心半秒。
「你和李蕾要怎樣我不管,可是請你別出現在我面前!你知道你從沒陪過定熏嗎?你總是沒空,而她只好打電話找我陪她去買你們的東西。」申屠襲想起被冷落的邢定熏,憤怒的低吼。
「這是你打工的地方,放開我,我不想害你被開除。」申屠麒畢竟長了幾歲,處事也比較成熟周到。
申屠襲嘖了聲,放下手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絲毫不想再和親哥哥打交道的意味明顯。
申屠麒面無表情的坐下來,卻看著整桌的精巧茶點失了神。
江水音似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心像是裂開,一個月來,那視而不見的傷口正被狠狠拉扯。
她看了他一眼,旋即揚起優雅笑容,朝著櫃檯處舉起右手,但申屠襲裝沒看見,馬上閃進廚房。
但另一個俊帥不輸男人的酷女孩卻走了過來,「小姐,有什麼需要嗎?」
江水音對她一笑,「請剛才為我們服務的那位先生過來好嗎?」
酷女孩一愣,但顧客至上,點了點頭便退下。
江水音把視線瞥向申屠麒,尚未開口,他卻握住她的手。
「這是我和小襲的事,水音,妳不用管的。」申屠麒淡淡的說。
她搖搖頭,「我要管的不是你和他的部分,而是我不是李蕾的部分。」
三番兩次被誤會,以後難保不會再見面,她還是早點說開,省得申屠襲每次見到她和申屠麒在一起,就像只刺蝟一樣對待申屠麒。
她不知道被誤認的事情,為什麼讓她心情不好,但她現在有股很想找人吵架的衝動。
也許是申屠麒一臉自以為有錯,所以不便反駁弟弟指控的表情,讓她怒火中燒吧。
申屠麒聽她這麼說,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他只覺先前和她享受了美味的午餐,和一下午的自在時光,如同一直陪著他的晴朗陽光,都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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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覺得焦糖布丁很漂亮,不敢破壞它,是沒有辦法盡興享用那股美味的。
要拿出就算是毀掉一切也無妨的心情,將焦糖敲個粉碎,然後一匙一匙送入口中,每一口都要有細碎黏牙的糖粒,還有滑嫩的布丁塊,只有這樣,方能在壯烈的心情之下,品嘗極致的美味……
以上這落落長又沒有意義的心情,是江水音在長久的沈默中,將腦子裏飛來飛去的字句組合而成的。
她之所以沈默的原因,是她身旁的男人,還有桌前站得直挺挺的男孩,都不發一語,而她這個打算找人吵架的人,看著事不關己冷淡模樣的申屠襲,突然不知該從何吵起。
許久過後……
「如果沒事,那我先離開了。」申屠襲開口說。 畢竟現在是在工作,不該這樣和客人大眼瞪小眼。
「慢著。」
在江水音反應過來之前,申屠麒已經叫住欲離去的弟弟,申屠襲轉過身,給了他一個不耐煩的冰冷表情。
「有什麼事嗎?」他冷聲問道。
申屠麒在內心交戰了一會兒,方開口間:「小襲,你知道定熏現在在哪里嗎?」
定熏和小襲感情極好,他這個做丈夫的不知她的去向,但或許小襲會知道。
畢竟,她如果走前有通知小襲,他不會不追間她要去哪里,定熏很疼他,應該會告訴他的。
申屠襲厭惡的看著哥哥,在心裏祈求上蒼,他長大後不要變成他哥這種人,為了工作而讓心愛的女人感覺孤單。
「我不知道。」
這短短四個字,表示就算申屠襲知道,他也不會告訴申屠麒。江水音在心裏暗忖。
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申屠麒聽得心都冷了,「不知道就算了,沒有關係。」
「去你的!什麼叫作沒關係?為什麼這一個月來,你對她不聞不問?」
隨著這充滿憤怒的話出口,申屠襲再度揪起兄長的衣領,若不是那個酷女孩一直注意著他們,及時抱住他的右臂,申屠麒早就被揍了一拳。
可是下一秒讓兩個男人都大感吃驚的,是一直沈默不語看著他們的江水音突然抱住申屠麒。
在場有三個高個子,最小最弱最不堪一擊的就是江水音,可是她發著抖,像「受難記」裏的聖母抱緊死去的耶穌一樣,緊緊的抱著申屠麒。
雖然她全身顫抖個不停。
「不……不准打他……是我要找你……我要和你吵架的……」她顫聲努力將話說完。
申屠襲臉色陰晴不定,碩長精瘦的身子,繃得像是再用多點力,就要斷了一樣,而酷女孩力氣也不小,抱得死緊。
「小襲,你不會原諒自己打女人。」那個酷女孩提醒他。
江水音絲毫沒想到她懷裏的申屠麒,高出她至少一個頭,大上她一倍有餘,像是在捍衛寶貝般的瞪著申屠襲。
「不論打的是女人……還是男人……只要是暴力就是不對的。」
她很想勇敢的和申屠襲大吵一架,要他別再怪一直自責的申屠麒,感情這事複雜得很,在兩個人之間不是絕對的對錯,也不是一方是天使,另一方是惡魔這麼簡單分別的。
但她說不出話來,因為她很怕申屠襲突然揮拳,而申屠麒會不加反抗,任著他打。
突然,申屠麒站了起來,將江水音護在身後,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要打,我們出去打。」他坦然道。
看到江水音恐懼的模樣,讓他覺得沒有理由讓她為自己說話,而且這是他們兄弟間的事,與她無關,不該把無辜的她捲進來。
如果小襲非要打他幾拳,才會告訴他邢定熏的去向,那他們就打一架吧。
兄弟間難免動手動腳,但他和小襲相差十歲,所以他這做哥哥的從小到大都讓著他,但今天可以開戒了。
「不要一副懂事的大人樣,鬼才信你那一套,狡猾的老狐狸,占盡便宜還裝乖。」申屠襲咆哮道。
「我本來就比你大,自然比你成熟、比你懂事,不過你要打架我可以奉陪。」申屠麒硬聲道。
江水音聽他這麼說,什麼都不管了,緊緊抱住那堅實而寬闊的背膀。
「申屠,不要打架,這不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她怕事情會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突地,一聲冷冷的,懶懶的,閑閑的,像磁石一般吸引人,不屬於在場四人的聲音響起,還有一桶帶著冰塊的冰水,同時朝著他們潑了過來--
「我想你們嚇跑我的客人了。」身為店老闆的男人在冰水落地後,簡單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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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時之後。
江水音坐在申屠麒的客廳裏,剛洗過熱水澡的她,穿著一件浴袍,瞪著眼前神色陰沈地喝熱茶,也穿著浴袍的申屠襲。
其實酷女孩就住在歐品坊的樓上,但她硬是不讓申屠襲上樓,最後申屠麒要他跟著他們回家,免得他一身濕回家讓父母擔心。
江水音是獨生女,自小到大連吵架的物件也沒有,更沒機會見識到手足打架的可怕畫面,但現在一頭公貓不在場,剩下的這一頭公貓雖然不好接近,但她不害怕。
她怕的是申屠麒站著不還手,而依照剛才酷女孩的話,申屠襲不是個會對女人動手的人。
正當江水音一個徑的做著心理建設,想著要怎麼勸說申屠襲時,後者已經冷冷的開了口。
「李蕾,妳為什麼喜歡我哥?為什麼知道他是有婦之夫,還去勾引他?」他語氣不善的逼問。
江水音聞言,有一股衝動想要回答,但對方指名「李蕾」,所以她只能搔搔頭,吐出一句她早想說的話--
「我不是李蕾。」這話一出口,江水音一點都不意外的看到申屠襲眼睛瞪大如雞蛋。
「我哥腳踏三條船?!Shit,我真不敢相信,真是腐敗的成年人!」申屠襲罵道。
「就我所知,申屠和李蕾並沒有來往,至於我和他,我們只是朋友而已,事實上,那天晚上在你幫我開門進來之前,我只見過申屠一面,我和他是同公司的同事。」為免刺激眼前的大男孩,江水音省略了某一段不說。
「如果你們只是朋友,交情淺薄,那妳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申屠襲還有疑問。
這問題問得真好,真是直接切入核心。
「嗯,因為在邢定熏離開後,我和申屠幾乎無所不談,所以略知一二。」江水音解釋道。
在冷靜下來後,她終於不再口拙,說話也不再結結巴巴。
「真的嗎?」申屠襲還是有些不相信。
她輕輕一笑,「那你瞭解他嗎?又瞭解他多少,知道他為了邢定熏的離去,有多傷心嗎?」
申屠襲聞言,臉色又陰沈了下來。
「我不想瞭解他,我只知道定熏很痛苦,長期以來,她一直是有苦往肚裏吞。」他冷冷的說。
江水音沉思了一會兒。
「所以,申屠可能一直不瞭解,原來他全心全意信任兩人之間沒有溝通問題的妻子,是那麼寂寞呀!但是她為什麼不告訴她的丈夫申屠,卻願意告訴你這位小叔呢?難道她以為什麼都不說,申屠就能明白她的心情嗎?」
申屠襲不知該怎麼回答,胸口像有股濁流在翻湧著。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住在這裏,也許他們之間有什麼定熏也說不出口的委屈吧。」他突然發覺眼前的女人,並不只會發抖,觀察力很敏銳。
對他的說法,江水音不能苟同,瞥了他一眼道:「如果你多花一點時間瞭解申屠,也許你會發現,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樣,不要妄下結論。」
「無論如何,定熏的傷心是我親眼所見的。」
「也許真正委屈的是你,而不是邢定熏吧,因為申屠留不住邢定熏,讓你不能再繼續關心她,或者是……偷偷的愛她,原來你真正憤怒的重點,並不單單只是為邢定熏抱屈而已,你是個膽怯、怕被拒絕的小鬼,只敢用小叔的名義關心你的嫂嫂……如果真這麼愛她,為什麼不買張機票追出國去?你親自給她快樂,給她幸福。」
申屠襲錯愕的瞪著她,不知該怎麼開口,事實上也沒有機會開口,因為自兩人的身後,響起申屠麒不敢置信的聲音--
「水音,妳說什麼?定熏人在國外?」
江水音聞聲一驚,回過頭去,看見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一臉倉皇的申屠麒。
唉,事情瞞不住了,如果可能,她不希望是在這種情況下,宣佈她代接的那一通決絕的電話內容。
因為除了心亂如麻的申屠麒,還有一個難纏的申屠襲也在現常
「嗯,我知道。」坦承是最好的策略,江水音不再隱瞞。
申屠麒一步步走向她,或許是發梢還濕漉漉的滴著水,讓他比平時看起來陰沈許多。
而一旁的申屠襲則是閉緊嘴巴,看著面前的男女。
站定在坐著的江水音面前,申屠麒就像座山一樣的居高臨下,威逼著問:「妳為什麼知道?」
「你大概不記得了,在你發燒時,我告訴你我們的手機拿錯了,而我曾代接一通你的電話,那通電話就是邢定熏打來的。」她簡單的回道。
不給她有時間解釋,逼得她不得不來傳話,然後愈陷愈深的電話……
當她正要細思是什麼情愫「愈陷愈深」之時,一串溫熱的液體落在她細緻的小臉上。
一滴接著一滴,帶著鹹味的水珠,像是斷了線的掉下來,那是申屠麒內心最深沉的痛苦,他連擦去眼淚的力氣都沒有。
但他還是有一絲的高興。
「還好在她心裏,我還有一點分量,我不是連小襲都比不上的男人……原來她不是一聲不響的走,她有想告訴我原因。我每一夜都在想,為什麼她要走?我不斷的思考,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她需要這樣子離開,讓我日夜懸心,得不到答案……
「我知道她有了別的男人,但那不是她親口說的,而是樓下的管理員,好似良心不安,才偷偷告訴我的……
「而在我發現沒多久,還來不及挽救我們的婚姻,她就不告而別了,我一直找,但她就像是從人間蒸發,讓我找不到……」申屠麒揪著胸口,說到後來再也忍不住,低沉的聲音裏摻了濃濃哭音。
申屠麒的話如平地驚雷,江水音早因他那再也忍不住而宣洩的淚不敢或動,至於申屠襲則是石化在當常
許久後--
「你在胡說什麼?像定熏那麼專情的人,怎麼可能……」連形容也不願意,申屠襲咬了牙不願再說下去。
申屠麒聽出弟弟聲音裏的不敢置信,不知是不是該這麼做,但他走到牆邊,打開了隱藏的保險箱,拿出一隻信封交給弟弟。
申屠襲顫抖著手接下了那只信封。
「如果你真想確認,你可以打開來看,若你根本不想知道殘酷的真相,就把它丟掉。」申屠麒低聲說完,目光轉到江水音身上,「告訴我,她在電話裏說了什麼,好不好?」
江水音點點頭,將內心記憶的鎖給打開。
她很心疼他淚流下止的模樣,但被傷害如此深的時刻,他現在唯一的渴望,還是只有邢定熏能滿足。
多麼可憐,即便是被背叛,他仍是深深記掛著她,得要她給一個答案,才能夠從不明不白的過往中解脫。
江水音發現她一點都不瞭解他,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申屠麒,看見身為邢定熏丈夫的那個申屠麒,而不是那個處變不驚,斯文含笑的申屠麒。
原來,那只是他用來面對外界的假像,體會到了這一點,讓她心裏又酸又澀。
「她誤以為接電話的我是李蕾,要我轉告你,請你在離婚檔上簽字蓋章,她那時人已在機場,將要展開一段全新的生活;而且,她感謝你對她的包容,接下來你們都自由了,她說你可以和李蕾在一起……最後,她要我務必轉達一句再見。」江水音每說一句,心就多疼一些,但她不知道有什麼安慰的話語,能在此刻派上用常
因為申屠麒看著她的表情愈來愈悲哀,就像透過她,聽見了邢定熏的話語,把她當成邢定熏,讓她明白他心裏有多悲慟。
許久,申屠麒捂著臉,一雙腿像是驟然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般,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在江水音和申屠襲驚醒要來扶他時,他幽幽的開口。
「拜託你們,讓我靜一靜……一個人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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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明明悶熱,但申屠麒卻覺得打從心底發冷。
他不知道是怎麼送走江水音和弟弟的,但等他回過神來,已是獨自一人坐在客廳裏,手上轉著電視遙控器。
就算沒有流淚,他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他只是讓自己重複做某個動作,以免崩潰失控。
雖然在他知道邢定熏有了別的男人的時候,他的心已經碎過,早就崩潰失控了。
那些照片拍得並不很精緻,是征信社偷拍的。
可是他看著那些證明邢定熏外遇的照片,腦中想起的卻是第一次牽邢定熏的手,她臉紅的模樣,那樣真善美的她還深印在他記憶裏,她不可能已經不愛他了。
但他認不出照片中的女人是誰,他不願承認那個愛著別的男人的女人是邢定熏,他情願將之解釋成他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過妻子的臉。
事業是男人的玩具,玩上手就上了癮,他全心全意都在工作上,也許他冷落了妻子,所以妻子才會寂寞,她其實是沒有變心的……
但在他還不知該怎麼補救的時候,邢定熏就不見了。
一開始,他有點松了口氣,但慢慢的,他變得驚慌失措,夜夜難以入眠。
可是最諷刺的事情,是私生活亂成一團的他,在工作表現上,居然獲得上司的賞識。
猶記得那天下午離開執行總裁辦公室的他,心裏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看著窗外橙紅的夕陽,他只覺得迷惘,不知道他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如果他真是只為了自己,那他應該會欣喜若狂,可是他沒有,他情緒無波,單單是看著夕陽,想著邢定熏人在何方。
他內心有恨,但還有愛,更多更多的愛,只是那些愛全沒了歸屬,於是變得靜默,靜得像是虛無一般。
他一步步向上爬,上至天際雲端,卻再也無法著陸落地,這就叫作功成名就,這就叫作幸福嗎?
突然,這樣的念頭閃過他腦海,他轉頭拔足狂奔,然後,他和江水音撞個正著。
那夜在大樓管理室,迎接他回家的是離婚協議書,還有一隻婚戒,沒有任何理由,直接跳至的結論,讓他幾乎無法負荷。
於是他又發燒了,高燒不退,彷佛這樣子,他就可以不再去思索邢定熏離去的原因。
直到江水音出現在他的生活裏,讓他暫時的松一口氣。
但在今夜,他從江水音的口裏,得到了一句「再見」。
他看著漸漸亮起的天色,灰濛濛的清晨,邢定熏坐的飛機,一定也曾飛過這片天空,然後毫不猶豫、沒有轉圜地飛出他的世界。
他看著太陽射出第一道金芒,心頭無悲無喜,他不需要再苦苦思索,不管是什麼原因都無所謂了,因為事已至此沒有挽回的餘地,也就不需要再追究了。
申屠麒歎了一口氣,一併撕去心頭的承諾,曾經和邢定熏交換過的諾言。
被捨棄之後,他不清楚該怎麼活下去,但莫名的,他突地想起江水音的臉。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3:39
第五章
如果不是心情紛亂,一大清早醒來,也許能夠乾脆俐落的起床,而不是賴在被子裏,賴到快要遲到,才慌慌忙忙的跳下床,手忙腳亂的梳洗著裝,然後就沖出門,連關冷氣的時間都沒有。
從那天說是請,不如說是被趕出申屠麒的家,已經過了三天,今天是星期五,也是上班族在五個工作天中,最歡欣雀躍的一天,可是江水音卻無暇享受。
工作因為心不在焉而連連出錯,上司中肯的訓斥,和同事們等著看笑話的嘴臉,讓她的心情也受到不小的影響。
待整理完下星期一早上的會議資料後,所有人早就下班了,她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拿起皮包和小外套,她心情有些低落的起身,眼角餘光瞄見一道碩長的身影倚在門邊,臉上噙著一抹微笑,閒適的凝視著她。
如果是以前,她應該會為齊天諾的眸光而心頭小鹿亂撞,但現在,她只覺有股說不出口的苦悶。
他朝她大張的臂膀是那麼的溫暖,但她沒有撲進去的欲望,縱使明白那能讓她幾乎忘記一切。
雖是一瞬間的遲疑,但敏感的齊天諾,眼底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光芒,他沒有不悅,僅是紳士的接過江水音手上的物品,她並沒有拒絕,給了個有點難過的笑容。
「怎麼,今天又被秘書長刮了?」沒有旁人,齊天諾肆無忌憚的撫摸著她的臉,為她近來的反常而擔心。
江水音搖搖頭,無言地跟著他下樓,坐上他的休旅車,望著車窗外的路燈而有點失神。
齊天諾打開音響,許久後才開口。
「妳心情不太好,是在擔心申屠麒嗎?」
江水音老實的點了下頭,她和他之間沒有秘密,在不涉及隱私的部分,他知道她近來交了個新朋友,也知道申屠麒有些私事上的麻煩,讓她放心不下。
也只有這個感情成熟的男人,才能這麼大方的面對女朋友關心另一個男人。
「是呀,我的確在擔心他。」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齊天諾輕笑,右手扯了一下她柔軟的發絲。
「居然在男朋友面前擔心別的男人,真是讓人嫉妒呀!」他故作小家子氣的抱怨。
江水音瞥他一眼,笑開了臉。
剛在心底讚美他,他就反而小氣了。
「齊,你在嫉妒什麼?我又沒愛上他。」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內心卻一震。
她剛在喚「齊」的時候,腦子裏閃過的是另一個字,相同發音的字,代表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齊天諾沒有回答,笑著將車停下,江水音看著不遠處的店面招牌,側臉瞥了他一眼,表情有點古怪。
「怎麼啦,妳不是很喜歡歐品坊的嗎?看妳這幾天悶悶不樂,我特地訂了位,還預訂了他們特製的餐點,今天不想吃歐品坊的菜和甜點嗎?」齊天諾一貫的優雅從容,但貼心的問道。
聽見他為了她「特地預訂」,江水音幽幽一笑,打開車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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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品坊裏高朋滿座,八點半過後,燈光調暗窗簾降下,變成時興的酒吧,但這裏不播放吵鬧的電音搖滾,而是由樂團現場演奏爵士樂。
結束用餐的江水音獨坐在位子上,放鬆地聽著音樂,由於店裏禁煙,煙癮發作的齊天諾則是到外頭抽煙。
她放鬆的同時也有點失望,因為她一直沒有看到申屠襲,看來他今天沒有排班,不能向他探聽申屠麒的消息了。
說實話,她的確掛心申屠麒,連她自己也驚訝她在意的程度。
正當她在胡思亂想,面前多出一盤看來精緻可口的水果拼盤,低沉的聲音跟著響起。
「這是本店特別招待,老闆為上回拿冰水潑人的道歉。」申屠襲看著心不在焉的江水音,刻意放軟了聲音道。
說人人到,江水音看著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年輕男孩,心裏吃了一驚,但臉上還是掛著笑容。
「我一直沒看到你,還以為你今天沒有排班。」
「我今天排的是夜班,剛才走出去的那位先生是妳的男朋友?交往很久了嗎?」
「是呀,快要交往五個月了。」見他沒有心機的詢問,她也不甚在意的回答。
申屠襲的表情不若前兩次見面時的冷漠,除了有些不自在,還有種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靦腆,讓她忍不住猜想著申屠麒的少年時代。
下一瞬間,出乎江水音的預料之外,申屠襲對她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大禮。
「我為我之前的惡劣態度,在此向妳道歉,也希望妳不要介意。」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明白江水音根本就是個局外人,他為自己對她的態度道歉。
江水音一驚,連忙搖搖手,「小襲,你不用這樣,我沒有介意也沒有不高興。」
他抬起頭,眉眼間流露著一股寬心後,烏雲一掃而開的光彩,單純直率,讓人難以記恨。
「我一直誤會妳是李蕾,所以用很差勁的態度對妳……其實就算妳是李蕾,也像妳說的,男女之間的事情並不是單純的二分法,不應該責怪任何人。」申屠襲望了一眼始終站在吧台邊的酷女孩,有感而發地說。
那些照片他沒有看,而是那個女孩為了怕他傷心,代替他看了之後,便全燒掉了。
從女孩多所保留的話語聽來,他不得不接受事情真的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江水音明白他的態度轉變,來自於他知道事情真相,看著他坦然的神情,心底掛念另一個男人的情緒便沸騰了。
「申屠……他還好吧?」
申屠襲眉一挑,「我也是申屠?」
「我指的是你哥哥,申屠麒。」
「我知道妳指的是他,不過……」
他的欲言又止,讓江水音的心懸在半空中。
「不過什麼?他很不好過嗎?」不等他說完話,她便急忙問道。
申屠襲沒有多想她著急問話的背後是什麼樣的情愫作祟,粗線條如他,只遲疑了一會兒。
因為他在想,如何說明他哥哥那種奇妙的行徑。
「我無法斷定他開不開心,我只覺得他很失常。」
江水音秀眉一蹙,「他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將一串鑰匙擱在桌面。
「妳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妳可以去看看他。」想著哥哥先前和她開心的走進店裏,申屠襲不禁拜託道。
十歲是一段不小的差距,加上哥哥一直知悉他對邢定熏有種難言的感情,所以他不太方便進入哥哥的心裏世界。
而眼前嬌小美麗的女人應該曾經進入過,才能讓鮮少大笑的哥哥鬆弛緊繃的神經。
江水音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僅是將鑰匙收下,申屠襲對她開朗一笑便離開了,過了不久,齊天諾也回到位子上。
他看到桌上一大盤新鮮水果,很是驚訝。
「妳點的嗎?」齊天諾不記得有點過,疑惑的問道。
江水音叉起一塊新鮮水蜜桃放進嘴裏。
「店家剛才送來,說是特別招待常客的。」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隱瞞,她只是一句話帶過。
看著她直望著演奏樂隊,卻一點都沒有看進去的模樣,齊天諾什麼都不說,只是微微一笑。
他感覺到了什麼,而第六感告訴他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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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又黑夜,黑夜又白天,日子就這樣的過去。
不用上班的星期六,當申屠麒張開眼睛時,已經是日正當中了。
他甩甩頭,聽見門鈴聲,還來不及想,便又聽見鑰匙開門聲,過沒多久,一張盈盈笑臉出現在他房門口。
昨晚一直想著申屠襲的話,讓向來一沾枕就進入夢鄉的江水音輾轉反側,今早她索性就走這一趟,讓自己能夠安心。
「我還以為你又燒昏頭了。」見他一切正常,她松了口氣,笑著說。
看到愛笑的女人,申屠麒也跟著笑了。
「我才沒有發燒,只是有點累,所以睡到剛才才醒,妳怎麼會有我家鑰匙?」
「我昨天去歐品坊,小襲給我的。」
「哦。」申屠麒站起身子,伸個懶腰,然後笑著走過她身邊,逕自走進浴室淋裕
江水音此時方有心情看了眼四周環境,原以為會又陷入混亂不堪,沒想到東西都擺整整齊齊外,還一塵不染,完全不是她所操心的那樣。
她以為申屠麒會一蹶不振,可是他沒有。
不知為何,她反而不放心,也明白了申屠襲說他失常是什麼意思。
一個備受打擊的人,不該是這有條不紊,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
尤其她見過他悲愴的模樣,他現在輕鬆平常的心情,看在她的眼裏,就像橘子瓣上若有似無的薄膜,將真實的他捆了起來。
而那樣子的他,讓她有些不開心,有些心疼,有些難過,更有一種淡淡的失落,因為不被信任,因為不被依賴……
她倚在浴室外,聽著嘩啦啦的水聲從大響到消失,心裏悶煩的感覺卻只有加劇沒有結束。
不!她才不要當個只會空煩惱的人!
「你今天有什麼計畫?」
隔著一扇門,正在刮鬍子的申屠麒苦笑了下,知道江水音是因為擔心他而來,不會馬上離開,而且在知情的她面前,他不想做欲蓋彌彰的事,便將今日計畫全盤托出。
「沒什麼特別要做的事,把家裏整理整理,然後上網拍賣一些東西,這裏有很多我用不上,或是不知該怎麼處理的東西,乾脆賣掉算了。」
一段時間的相處不是白費,江水音自然明白他要處理掉的,是這個家中屬於邢定熏的那部分。
狀似合情合理,了結過去的舉動,卻讓她不爽。
若是心情還未能放下,做再多的表面工夫也是枉然,若他真的放下了,他今天就不會是這張雲淡風清的笑臉。
該笑的時候就要大笑,該哭的時候就要大哭,做再多無所謂的儀式,都不可能對等代換心中情感波動。
江水音思索了一會兒,她拉開櫃子抽屜,找出個墨綠色的本子,翻了幾頁後滿意的笑了,隨即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太好了,萬事拜託媽咪,準備好東西就直接放在櫃檯,我們一個半小時後到。」
她開心的掛了電話,看見申屠麒拿著毛巾擦著頭髮走出來。
「申屠,那些事情一定要今天做嗎?」她柔聲探問。
申屠麒搖搖頭,「不是什麼多重要的事,為什麼問?難道妳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江水音小小的腦袋大大的點了下。
「既然不重要,就請你先陪我去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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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信誓旦旦不會被牽著鼻子走,但最後總會在好奇心或莫名其妙的驅使下,進入一個詭異到不能再詭異的情境裏。
聽著四周激烈咆哮的語言,再看一眼將整個武術館擠得水泄下通的人群,中間的擂臺上有兩個戴著怪異面具的蒙面人,以各種華麗複雜近乎表演的招式,亢奮的打鬥著。
可那血淋淋的暴力場面,讓人看得觸目驚心,真的很想報警。
但申屠麒不確定在日本大阪打一一○,是不是會連到警察局去。
此時此刻,他對於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也只有「一頭霧水」四個字可以形容。
在場子上對戰的兩個人,看起來是勢均力敵,但其中一人突然使用逆十字攻擊,將對手給用強力的後腰橋鉗制固定之時,突然場邊又有兩個戴著面具的人,沖到已經混亂不堪的擂臺上。
觀眾見狀,更是聲嘶力竭的吶喊,就連坐在他旁邊的江水音,也一樣忘情的吼著。
「沖呀!上呀!把豬木那個敗類給宰了!把冠軍腰帶搶回來呀!用月光技呀!」江水音大聲吼著。
此刻的她一點也不像平常那個溫柔典雅,帶點嬌媚的小女人,她目光炯炯,像是想沖上臺將人生吞活剝。
正當場上兩邊被人拉開,以日文嗆聲叫囂之時,她這才想起申屠麒,她轉頭看去,果然看到他一臉不解的笑望著她,等待她的解釋。
江水音沒有解釋,反而將他給拉了起來,要他一起享受這瘋狂的暴力慶典。
「怎麼樣,好不好玩?」她大聲笑問道。
申屠麒看著擂臺上的人血流滿面,實在說不出來「好玩」一詞,但他看著江水音興高采烈的模樣,倒是勾起了興趣。
他沒想到江水音會有這樣的一面,更沒想到在急奔機場,拿了機票和門票便搭機飛來日本,然後在她的帶領下,轉了幾次交通工具,離起床不過五個小時後,他人已經在全日本大會現場,看著摔角格鬥技。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周遭太吵,申屠麒近乎吼叫的問道。
江水音甜笑了一下,隨即放聲尖叫,在歡聲吼聲雷動的場地,被融合在更大的音浪裏。
「你不覺得這是最好的放鬆嗎?」她興奮道。
「妳說什麼,我聽不見!」
「我、說、這,是、最、好、的、放、松呀!」
「放鬆?」
「是呀,縱情放肆的大喊,來,跟著我喊,殺了他呀!」
「殺……呀!」
「不夠大聲!申屠,忘記你平日的束縛,用盡全力大吼,快點!」
「上……呀!」
「對!上呀!沖上去把他給擺平,用月光壓制技,我要看月光下,他們只能伏首稱臣呀!」
「呀呀!」
申屠麒一面跟著江水音大喊,慢慢的也被感染了,緊張的神經逐漸放鬆,愈吼愈用力,愈用力就愈忘情,愈忘情便愈是腦袋一片空白。
從緊張到不顧一切,沒有人在意別人的醜態,純然的狂喜可以建築在極致的放縱上。
江水音聽著他放聲大喊,加入狂亂的叫喊隊伍,便不再理會他,一心一意為自己熱愛的偶像加油去了。
必殺的瘋迷技巧一再展現,場上的人全力以赴,底下的觀眾也忘了自己是誰,有什麼煩惱,彷佛化身成場上的野獸,在拚盡全力的打鬥著。
唯有這樣爆瘋的場合,能讓人不顧一切的卸下心防。
「殺了他們!」
根本不知誰是誰的申屠麒,像是殺紅了眼似的,看著場上一個戴著紅面具,眼角掛著水晶做成淚滴的選手,拚命的加油。
他渾身都是血,可是眼角的水晶淚珠,在他打鬥之間,不停的搖晃,就像是在不停的哭泣一樣。
「他叫哭殺狼!申屠,他是我最喜歡的選手!若是拿回腰帶,他就會真的哭喔!」江水音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大聲的喊道。
「哭殺狼,壓下去,絞斷他的手,不要放棄!」申屠麒大吼著,像被催眠似的,陷入瘋狂的情境裏。
淚流滿面還是持續的戰鬥下去,多麼的淒美又多麼讓人感動,讓他感覺到
一種像是喝醉了的癡狂,什麼都無法阻止他,他一路抱持著絕對的信念,勇敢存活下去。
帶著傷痕和挫折,用盡全力的突擊,對手是自己的心魔,用著全力想打倒對方的心情,來進行只屬於自己的試煉。
只要展現出無比的勇氣,眼淚就會變成像鑽石一般珍貴,是人生路上的禮贊,在苦鄉于樂的生命中,自己給自己最好的獎章。
那個叫哭殺狼的人,其實就像是他……
什麼都不在乎的大喊著,申屠麒無暇去想他的臉上,不知從何時濕熱一片,他只能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強壯的男人,在臺上豪華眩亂的跳著戰舞。
他沒有發現,也不知何時開始,江水音無聲無息專注的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僅是認真的凝視著他卸下武裝後的模樣。
像是光用雙眼看而已,便用盡了她所有的能量。
所有的人都瘋了,所有的情緒都被釋出,這個小小的世界裏沒有了規則,隨著場上的人喜怒哀樂,無所不為。
申屠麒被音浪給淹沒,什麼都聽不見,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他看著哭殺狼的同伴使用一記怪異的翻轉技撂倒對手,而哭殺狼則是一記金臂勾頸,讓對方倒地不支。
在心神激蕩之際,吼聲震天之時,他放聲咆哮著--
「我愛妳啊!」
這聲吶喊像是和眾人的聲音同化,慢慢的消失靜默,感情也一同回歸虛空,蒸發在剌目的投射燈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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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
申屠麒和江水音並肩而立,從一處位在極高樓的瞭望台,透過落地玻璃窗眺望大阪城。
入夜暑氣已然散去,水晶樂音叮叮噹當的流泄著,美麗夜景展開在眼前,無數星子在天地間對映,競綻冰冷芳華,如夢似幻般的美景。
讓人心情安然舒適的沈默充塞在兩人之間,申屠麒突然有種想要珍藏此刻的念頭。
他不知道自己是個壓抑的人,但剛才不顧一切放聲大吼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還滿不賴的。
但他沒想到會失控大哭,更沒想到在哭泣之後,他能這麼的平靜,這麼的放鬆,讓轉速過快的腦子放假,讓連日遭受打擊的心好好休息。
申屠麒現在唯一的感覺,只有四肢百骸都好舒暢,舒暢到連心底最深的角落,都被人徹底的按摩過一樣。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同樣的問題再度響起,不同于方才高分貝的嘈雜環境,自然降低了音量,只讓那又深又啞的男聲,染上了兩人的空間。
江水音輕笑一聲,她是第一次帶別人來這裏,問她為什麼,其實她也沒有答案。
她只能回答,她為什麼需要這個場所而已。
「這裏是我的秘密場所,每當我有不開心的事情,或是沒有辦法對任何人說的事情時,我就來這裏大吼,把一切都發洩出來,然後吃一大堆的大阪燒和章魚燒,好好睡一覺,隔天就能快快樂樂的搭飛機回家,恢復平時的江水音。」她柔聲道。
她父親是個摔角迷,熱中美國職業摔角,也許是受他的影響,她從很小就常看衛星比賽,但隨著年紀漸長,尤其是在父親過世後,她的觸角轉向更為華麗、更為極致的日本摔角。
她只剩媽媽一個親人,彼此都要學習獨立,她不想讓媽媽為她操心,畢竟媽媽為了久病的父親,耗掉不少心神與歲月,現在終於能過屬於她的日子了。
在有著沒有人可以傾訴,或是誰也不想透露心事之時,她這個摔角迷就會來看場比賽,這麼做可以讓她的心變得平靜。
「秘密場所用來包容妳所有的秘密嗎?」申屠麒明知故問。
「申屠,你真是個聰明人。」她笑著贊許。
聽著她簡單兩三句帶過,申屠麒卻覺得那話底下,有很深很深的意義,而且在這種舉動之下的她,有著另一個不同的模樣。
淡柔慵懶的江水音,像個小女人似的江水音,熱心幫助他的江水音,聰明敏銳的江水音,全都只是「江水音」的某一面而已。
而真正的江水音,好似不曾出現在任何人--包括他在內--的面前。
看似沒有秘密,全然開放的人,沒想到會給人這麼大的距離感。
他突然發覺自己不瞭解她,而渴望瞭解她,這種突來的衝動,讓他還來不及想,話就沖出口。
「其實我完全不瞭解妳,但我想瞭解妳。」他低聲道。
江水音笑了笑沒有回應。
她雖是看著美麗的夜景,卻無法阻止情感潮流席捲她的內心。
愛上了,她愛上了身旁的男人,心中隆隆大響的聲音,像是蟄雷喚醒了春,可是現在已是夏,她的春天在幾個月前給了齊天諾……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3:51
第六章
日子像被人偷走了一樣,從夏天到冬天,不過是帳戶幾次薪資轉帳的重複情形而已。
可是身為一個上班族,成天從早忙到晚,仍是一個不變的宿命,工作日漸上手的江水音,看著桌上一座資料小山,內心有著波動。
內心平靜的湖水,有著接連不斷的小石頭投入,一圈又一圈,根本停不下來的漣漪,讓她無端亂了陣腳。
真正的原因,並不是那堆做不完似的工作,而是剛才她拿起手機,叫出了某組號碼,正要撥號之前,突然察覺她所做之事時,她嚇得忙關了手機。
其實想想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她準備要打電話告訴申屠麒,今晚要加班這件事而已。
但是他們並沒有什麼預定計畫,她沒有必要向朋友報告行蹤。
更何況,就算要打,也應該打給齊天諾--她的正牌男友。
這種奇怪的感覺,其實不是第一次了,從五個月前,她為了讓申屠麒寬心,帶他去了日本一趟之後,便不時的出現。
他玩笑似的說想要瞭解她,成為他們的往來關係的分水嶺,在這之前是她主動占百分之八十,在這之後是他主動占百分之八十。
其實也不是去做多特別的事情,他們一起吃飯,假日一同欣賞摔角,嘗試新鮮事物罷了。
如果說有什麼特別,或許,只是他們這對料理白癡,某日發願一起報名去學做麵包。
表面上是學,但真相只是為了避免讓自己的廚房再度發生火災,這種羞於啟齒的原因而已。
可惜,江水音向來不是進廚房的材料,就像普通人不能進開刀房幫胰臟癌的病人開刀一樣,她只要進了俗稱女人的領土,就有本事看到什麼,摧毀掉什麼。
明明是要在麵團裏和進鮮奶油,她就是能加進優酪乳,搞得東西不倫不類,在烤箱裏爆開,連累同烤箱裏他人無辜的麵包。
和她的料理低能比較起來,申屠麒倒是個可造之材,他的笨拙來自於不熟練,只要習慣了之後,麵粉這麼簡單的素材到了他的手裏,就是能變出吐司、小餐包、可頌,法國麵包來。
也許還不到能夠抬頭挺胸,大方分送眾人的自傲等級,但送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外食的至交好友,也算得上是份貼心之禮。
拜他之賜,她已經很久沒有花錢買早餐的麵包,但有了這種成功的對照組,也更顯得她在煮菜方面的程度,是在馬里亞納海 溝最深處的地方吧。
雖然如此,她還是持續和他一起去學,閱人無數的老師看到她,都會想將料理教室的大門給上鎖加封條,但她還是覺得樂趣盎然。
光是和他在一起就覺得心情愉快,也許很大的一部分,是因為申屠麒變得開朗了吧,他常笑,笑得讓人臉紅。
男人就是這麼可愛的生物,面對感情,女人困難的是沉迷在過去,而男人困難的是放下和死心這一點。
女人無所謂看不看破,就是會愛著過去的幽魂,而男人一旦看破,便會明白再愛,幽魂也不可能死而復生。
那句遺落在競技嘗無比刺耳的話語,是申屠麒最後的悼詞。
雖然在這個時代,男女或許已經沒有那麼多的差別,也愈來愈像,但有些細微的機制,還是完全不同的。
大概只要社會持續著男女有別的基準運作下去,男女就永遠不可能會完全相同。
當申屠麒大步向前走的同時,她是既開心而又不開心的。
身為朋友的立場,她曾希望見到揮別昨日的申屠麒,但真的展開新面貌的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也愈來愈重,蠶食鯨吞了她。
某一天,她和他去看電影,散場出來時,正好是人潮最洶湧之時,她發現自己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離開。
當她把所有時間都給了申屠麒之後,她才發覺她和齊天諾見面的時間,少之又少。
她明明很喜歡很喜歡齊天諾的,也還記得所有心動的感覺……
他是那麼的理解她,他是能身兼摯友的完美情人,為什麼她的心卻慢慢的改變了?
齊天諾一如往常的懂她,他一定感覺到什麼,因為他的態度也變了,他總是含著一抹意義深明的笑看她,好似在等著她開口判決。
他有著花花公子的樣貌,她有著不安於室的表相,他們不是甩人的那一方,反而是被甩的那一方。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他們會從一而終,怕被傷害的人們,總是先行離開,以免被戴了綠帽或被橫刀奪愛。
這一點,她懂,齊天諾也懂,他們都接受過很多次這類理由。
那讓她心裏酸酸的。
江水音握緊手機,的確感覺到某種此消彼長的情愫,但她不願去多想。
她不願意去深思這個問題,因為她好怕明快如她,馬上能做出結論,一個會傷害到齊天諾的結論。
齊天諾值得更好的對待,她不該那麼做。
心情起伏沒有規則,在她不知下覺間,加速失控的情感和理智各據一方對峙。
她無法自欺欺人的,更該死的是雙方擁護的對象,在她的心裏,根本是清清楚楚,沒有半點灰色地帶的。
但只要不說破,事情也許會有轉機,她鴕鳥的怕傷害齊天諾,被動的維持和他的情人關係,被動的滿足和申屠麒的完美朋友現狀。
「我不該雞婆去關心申屠的,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真的太不應該了,這下子該怎麼辦呢……」江水音輕聲呢喃。
誤闖了迷魂陣,便賠上心,她沒有兩顆心能夠用,時間的確給了答案,抉擇本身是單純的,但為了不想傷害齊天諾,她輕鬆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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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
面前的電話鈴聲響起,江水音卻仍然有些渾渾噩噩,直到同事發出警告的輕咳聲,她才發現那鈴聲來自她的分機,連忙接了起來。
「您好,這裏是秘書室,敝姓江,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公式化的回答是面對未知電話的原則,江水音早已習慣成自然。
電話那頭無聲了幾秒,然後是陣輕快的笑聲,如果她錄下自己的聲音播放,也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最是親近,可是遙遠的感覺。
當江水音心有所感,電話那一頭的人開了口,「我是媽媽。水音,原來妳上班時是這麼說話的。」
「怎麼打公司電話?最近過得怎麼樣?」江水音不無生疏,但是關心的問道。
「我剛打妳手機,它是關機的,所以才打到公司。」略過了那股生疏,楚琉璃輕鈴笑語著,「嗯,最近很好,我之前有告訴妳我加入合唱團,明天要公演,最近都在忙排練,一想到要在那麼多人面前唱歌,就有點緊張。」
「雖然我只對妳唱的搖籃曲有印象,不過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有人睡著的。」江水音笑道。
「聽妳的說法,好象對我的歌聲不抱太多信心?」
「怎麼會呢?我最喜歡媽媽的聲音了。」
「妳這孩子,我不記得曾把妳教的這麼會說話?」
「呵呵,我學壞囉!大概是因為妳只顧著照顧爸爸--」江水音意識到自己不自覺的埋怨,聲音突然中斷了。
其實那一切不是媽的錯……
不自然的沈默橫亙在兩人之間,大約五秒後,楚琉璃方開口,沒將女兒脫口的真心話放在心上。
自從江光浩--也就是水音的父親--十年前胰臟癌病發後,她全心放在重病纏身的丈夫身上,她們母女之間便常有這種不自然的情景。
雖然丈夫的保險和存款,讓她們沒有經濟上的憂慮,但她忽略了個正在敏感期的孩子。
三年前丈夫病逝後,心力交瘁的她利用丈夫的保險金繳完貸款,幫水音買了間小套房,讓彼此有各自的空間後,她試著回到旅行社工作,開始全新的生活。
在丈夫生病的七年裏,她沒有自我的全心為心愛男人付出,體諒她需要時間和空間休息的水音,沒有二話就搬了出去,但從那之後,她才發現她和女兒之間,有道透明的牆。
像是水音在無言抗議必須接受這一切一樣。
「水音,公演的時候,妳來一趟吧。」楚琉璃握著話筒,輕鈴的說道。
明明聲音和話語都極溫柔,但就是有一種不容人拒絕的強勢。
「好,我一定到。」江水音笑著答應,也沒有多想。
聽見女兒應允,楚琉璃又補了一句:「記得要攜伴參加,而且,是男伴!」
攜伴?她有沒有聽錯?
正當她為了齊天諾和申屠麒煩心之時,她的媽媽要求她攜伴參加?
「媽媽,不太方便--」
不讓女兒說完,楚琉璃搶白道:「怎麼不方便?媽媽想見見妳在交往的『齊』先生。」
江水音內心一苦,她的媽媽就是這麼的任性,讓她又恨又不能不愛。
任性的疼愛著她,任性的為了父親丟下她,任性的要她搬出有著家族回憶的家,任性的想要補償她,任性的硬要瞭解她的一切,這麼眾多的任性讓她不像個母親,反倒是個最耀眼的女人。
她只剩一個親人,不能不愛著的媽媽,卻是令人害怕的女人,或許她和同性之間的交往障礙,她的媽媽得要負起責任吧。
這是她身為女兒,對身為母親的楚琉璃,唯一的任性。
「齊正在出差,」抓了個理由,江水音隨口說道,不打算讓洞悉力驚人的母親,有機會發現她和齊天諾正面對情感風暴。
楚琉璃輕應了聲,並沒有被打敗,「如果他正在出差,反正音很像,就請上次妳要我臨時安排機票的那位『麒』先生來吧。」
水音內心暗叫了聲不好,她忘了媽媽記性驚人,也忘了媽媽親近她的決心驚人。
不是她原不原諒她的問題,而是她已經習慣有親人就像沒有親人一樣的感覺了,現在玩起親密遊戲,她無法進入狀況。
當爸爸重病的時候,他像是暴躁之獅,並不是她的爸爸,而她的媽媽眼中只有爸爸之時,她也忘記了母親的身分。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解釋的話語講到後來,更虛弱無力了,江水音恨起自己每次對母親的關愛,總是有間必答。
早知道不要告訴她,她現在和人交往,早知道不要告訴她,她交往的人是何姓名……
總而言之,千金難買早知道,她的媽媽有心要試探她的私生活了。
「既然是朋友,更應該介紹給媽媽認識呀!媽媽有個漂亮的女兒,卻沒有護花使者,必須忍受王阿姨在媽媽面前耀武揚威,說她女兒的男朋友有多出色,有多體面,而在知道妳有交往中的朋友,媽媽卻沒見過,情何以堪呢!還是說妳忘記上回媽媽是怎樣在一個小時內,動用所有關係管道,費盡心力幫妳弄到機票,還有摔角比賽的門票?連這麼一個小小心願都不願意……」江水音的聲音有多虛軟,楚琉璃的聲音更是虛軟了十倍。
聽著楚楚可憐的話語,江水音明亮的眸子暗了下,打開PDA,準備記錄這則重要約會。
「別說了,我會邀申屠先生去觀賞的。」她終究還是需要這個女人的,她不捨得她難過。
電話這一頭的楚琉璃,臉上浮現一抹快慰的微笑,「會場在懷恩堂,妳還記得嗎?就在妳以前念的大學側門口,媽媽把票放在服務處,明天晚上妳直接到會場就可以了。」
「幾點?」
「七點半開始,七點進場,晚上妳應該不會賴床吧,別遲到了。」
「等我確認過申屠先生的時間,再告訴妳要留幾張票。」
「是好朋友就會為妳推掉所有的事情,留兩張票給妳,別忘了穿禮服,還要出席會後的慶功宴,媽愛妳,拜。」
自顧自的說完,然後自顧啟的掛掉電話,江水音雖然有點氣母親的強人所難,但也暗喜于母親的記得,不是又忘了有她這個女兒。
就算她偶爾擺個架子記恨,媽媽還是會視若無睹的推開那些屏障,到她的面前來抱住她。
母與女,永遠是最難解開的習題,如果說天底下有一個人,無關愛恨,是她拒絕不了的,那個人一定叫作楚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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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唱了什麼也沒人在乎,完成一件事就要陵祝,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一場騙局。
但是這種騙局,卻是社交社會的基礎,眾人只能行禮如儀,要不然就像餐後少了甜點,總有哪里怪怪的。
包下一間中型餐館的一、二樓,在晚上十點半的慶功宴,由身著正式禮服的中年婦女,還有刻意為她們打扮出席的客人組成。
真的,沒有一個人專業到能評論方才這些女人唱了什麼,一律是以唱得好棒來當開場白,接下來就是東家長西家短,妳家的小孩今年考上哪所大學,妳家老公的啤酒肚真是完全被燕尾服遮住了這類話題。
從失去人生伴侶之痛中恢復,嬌小的楚琉璃優雅柔美,有種渾然天成的淑女風範,加上仍在職場上活躍,神情自然地在人群中穿梭。
看著那神似的外表,再看看身畔面掛微笑,穿著如典雅仕女,酒紅色細肩帶小禮服的江水音,申屠麒的嘴角放鬆的勾起。
他也許還不能說愈來愈瞭解這個女人,但他已經能分辨當她臉上有禮的笑著,合宜的應對談吐,但手指卻捏緊時,代表她很想趕快逃走,從這裏脫身。
江水音其實並不避談自己,只是不習慣談論的物件是自己,於是在他摸索她的這段過程,就像在解謎一樣,或拆禮物,當撕去一層層的假像,他最後總是得到驚喜。
站在最靠近她的地方,申屠麒常會覺得怦然心動,內心溫暖而柔軟。
「妳不太喜歡參加這種場合。」他輕鬆笑問。
江水音臉色微變,眸光似水漾了一下。
眼前英挺帥氣的男人,穿著緊得能勒死人的燕尾服,腦部還不會缺氧停止思考,著實讓人敬佩。
哪像她,只要穿上高跟鞋,便覺得自己的智商降低了不少。
「對不起,會不會覺得很無聊?」江水音不答反問。
申屠麒搖搖頭,將手上掛著的喀什米爾羊毛披肩,重新披回她肩上。
「我很少參加這種場合,不過歌劇還滿好玩的,如果聽得懂歌詞會更有趣吧。」他笑道。
因為他的動作而被拉近的江水音,悄悄給了個頑皮的神情。
「如果你真的會義大利文,你會更聽不懂那些媽媽在唱什麼。」
她們是為了開心,不是為了當聲樂家而唱,其實不用太苛求的。
突然,一個女人悅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水音,妳又在挖苦我們了喔!」楚琉璃笑著朝她們走過來,身後還有一票娘子軍團。
正面迎擊來勢洶洶,江水音沒有退卻,笑得更是甜笑動人。
開玩笑,對方是活了四,五十歲的女人,要是面露退意,肯定會被生吞活剝的。
「媽,各位阿姨,妳們今晚唱得真好!」依樣畫葫蘆,江水音笑著讚美。
可是,事情沒有她想的那樣單純,和楚琉璃一幫的婆婆媽媽圍了上來,簇擁著嬌小的江水音,往餐廳另一頭走去。
「哎呀,妳就是水音呀,長得真漂亮!」
「琉璃和萬姨提過,妳在飲料公司上班,年紀大了,一喝含糖的飲料就會發胖,塞不進裙子裏,來,幫萬姨解釋一下各種飲料的熱量。」
「水音,崔媽媽介紹女兒給妳認識。」
在一群中年婦人的夾攻下,江水音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帶到一樓去了,而留在原地的楚琉璃很滿意于姊妹們的相助,順利和申屠麒獨處。
她老實不客氣的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夠高夠壯,應該很符合優生學。
「申屠先生,我是水音的媽媽,請叫我楚小姐。」丈夫已經先走一步,她在靈前報告過了,她的後半輩子都要別人叫她楚小姐,以氣死那個不負責的老公。
像是看到自己的媽媽般,申屠麒對她打量的目光沒有反感,自在的站著讓她瞧。
「楚小姐,您好,晚輩叫申屠麒,是令嬡的朋友,我們都在『瑭言』工作,只是我們部門不同。」
楚琉璃笑了聲,當他覺得她和江水音連神態習慣都相似時,突然,她斂起笑容。
「你知道水音有男朋友嗎?」楚琉璃刻意的問道,咬字緩慢清晰。
驚訝於她的單刀直入,但申屠麒仍老實回答。
「當然知道,水音從未隱瞞過,有時我們出去,她也會接打電話,對方也是同公司的,我們在工作上有過幾面之緣。」
當水音「齊」呀「齊」的叫時,他心裏總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但他很高興她從未欺騙他,不像邢定熏般的欺騙。
騙他什麼,他不知道,但他確實有些部分已經交給了那個女人。
楚琉璃啜了口紅酒,眼前男子的坦然話語,讓她這個問話的人,反而被嚇到。
她整晚忙歸忙,還是有在偷偷注意他的。
光憑水音一直不肯帶她去觀賞摔角,她就明白這個男人在女兒心中,地位不同。
而他處處護著嬌小的水音,那種種細微的體貼動作,也不是假裝的出來的。
若說他們是情侶,大概也沒有人會懷疑,但申屠麒這麼親熱,水音那麼放鬆的態度,若定義為朋友關係,也太虛偽了。
「我還以為你也在追我女兒呢!說實話,你是我喜歡的類型,我還想幫忙你呢!」利用歐巴桑的特權,楚琉璃故意大剌剌的說。
申屠麒滿臉的笑,「若令嬡願意,我一定會請伯母幫忙。」
楚琉璃又是鈴鈴一笑。
這小子以退為進呀!不過也無所謂,只要他是水音的好朋友,對她是真誠的就足夠了。
俗話說得好,人兩腿一伸,什麼都帶不走,在醫院那種面對生老病死,財產權力會瞬息轉變的地方進進出出,她看過不少人性中醜惡的一面。
眼前男人她就算沒有十成把握,也知道他壞不到哪里去。
他左手無名指上還帶著白金婚戒,若是個糟糕的傢伙,早就把婚戒給藏起來了。
「不論水音願不願意,我倒有一個忙想請你幫。」她神情認真的說。
申屠麒斯文一笑,看起來就是極讓人信任,使人能安心交付所托。
當然,他內心非常好奇,不瞭解這個水音極少提起的母親,到底想要請托什麼。
「伯母太客氣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楚琉璃歎了聲。
「水音是個很辛苦的孩子,她爸爸過世前,我全心全意照顫他,疏忽了這個女兒……其實你也應該有感覺到,我們母女不是那麼的親,但我遺是非常 關心她。我知道以她的小心慎重,是不會招惹多大的麻煩,可她是個想太多的孩子,常往牛角尖裏鑽,什麼事情都往心裏藏,我怕她會因為顧慮太多,而錯失了幸福,所以,這就是我要拜託你的事情。」
申屠麒終於明白,江水音纖柔外表下的理性,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好象,她們真的好象,他和父親之間,是很傳統的望子成龍,而他不能辜負父親的期盼,他無從去體會母女之間的情感。
「您希望我可以多關心她是嗎?」他笑著問道。
原以為楚琉璃會點頭,沒想到她卻是鄭重的搖頭,這點讓申屠麒驚訝。
「雖然很類似,但這不是我要請托你的事情。」
「不然,是什麼呢?」
楚琉璃笑了笑。
解鈴還需系鈴人,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而知女莫若母,也是如鑽石一樣堅固的事實。
懷胎十月,女兒不單是她的心頭肉,更是她生命的延續。
「那孩子是無法信任任何人的!身為母親,我可以篤定告訴你,她很喜歡你,若你無心,就當我告訴你的是歐巴桑的瘋言瘋語,聽聽就罷了。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真心要追求她,而你們遇上解不開的心結時,你們記得要來找我,這是我的聯絡電話,號碼很好記,好好收著吧。
「對了,我還有一條但書,若你敢玩弄水音,我會要你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讓你在這個社會混不下去,呵呵呵。」楚琉璃無論說什麼,都是一貫的笑吟吟。
申屠麒驚訝的收下那張名片,但隨即他嚴肅的點了下頭。
靜默不超過三分鐘,有個快要虛脫的身影,搖搖晃晃的往兩人走來,不過離開十來分鐘的江水音,像是被榨幹了一樣。
「那些女人好可怕,就像是吸血鬼,專門對付我這種年輕女孩,你們剛才在講什麼呀?」江水音虛弱的問。
楚琉璃對申屠麒眨了下眼。
「我們在講妳的壞話,所以不能告訴妳。申屠先生,這是秘密,對嗎?」
「嗯……是的,楚小姐。」
「哼!天底下居然有妳這種會說女兒壞話的媽?小氣鬼,不說就不說,申屠,我們走,不用理她了!」
被氣呼呼的小女人強行拉走的申屠麒,回望一眼楚琉璃,她一臉慈祥的看著他們離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4:02
第七章
十一月的夜風吹在身上,雖然今年是暖冬,也是會微微發抖,自從知道申屠麒是容易發熱的體質,江水音就偶爾握著他的手取暖,雖然每當她這麼做時,內心有著很深的罪惡感,但她沒辦法戒掉。
吹著夜風醒酒,肯定通不過酒測的兩個人為了做個優良公民,放棄了開車回家的念頭,順著大馬路走著,原想招計程車,但也許是太舒服了,他們就這樣走著走著,任一輛一輛車尾的紅燈閃過他們的臉龐。
剛聽過楚琉璃一席話的申屠麒,此時握著江水音小小的手,腦海正在天翻地覆著。
「剛才我媽和你說了什麼?」江水音輕聲問道。
她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奪門而出,但離開了之後,她卻有種懊悔浮現,除了每週一到兩次的電話聯絡,她們有兩個月沒見面了,就算再孩子氣,也應該多留一會兒,和媽媽胡言亂語一陣也好。
雖然媽媽近來氣色很好,再也沒有當年照顧父親時,心碎疲倦的模樣了。
申屠麒搖了下頭,「我們真的沒說什麼。」
「別急著否認,反而會讓我很疑惑。」
「我們在聊公司的事情,像是我是在哪個部門工作啦,在做些什麼之類的。」
「我媽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真難得她會問。」
「大概是剛認識,不好意思太深入吧。」
「我媽呀,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不好意思,她從少女時期,恐怕就是那種歐巴桑到處攀親戚的個性了,害我到小學畢業之前,沒有一個男生敢和我說話,怕被拷問身家!還好我沒有遺傳到她這種個性。」江水音回憶起兒時情景,雖是埋怨的話語,但神情卻是散發著緬懷。
那時的她總是和女孩子玩在一起,那個年代沒有手機,也沒有MP3,她們下課都是玩交換日記,占著電話聊一晚上的遊戲。
那時候的她,大概不會想到,她長大會變成沒有半個朋友的女人,若是那時候的她能夠未卜先知,大概早就上吊自殺了。
申屠麒聞言,溫和的笑著,「按照妳的說法,妳媽媽真有趣,不像我平凡的媽。」
江水音一臉不敢苟同,還有不敢相信剛才那幾句話,居然會是從申屠麒的口中吐出來。
「申屠,你那個溫和,慢半拍的媽媽才是最完美的!如果你有一個會在開學前一個月,就開始騷擾新任的班導,讓所有任課老師一見到你,就會退後三步的媽媽時,我想你說不出來『有趣』這個形容詞。好了,現在你可以老實告訴我,我媽到底和你談了什麼。」
其實,那真的不是任何人的錯,病魔雖然帶走了她爸,但是沒有讓這個家分崩離析,只是小小芥蒂等級的問題而已。
但也許因為媽媽在她童年時太過關心她,致使媽媽將心神全放在父親身上時,令她頓時有很重的失落感,每天放學回家,家裏總是只有她一個人,還有桌子上的一張紙條和飯錢。
申屠麒向來享受聊天的時光,這還是第一回對江水音的問話,完全招架不住,沒有回嘴的餘地。
但方才楚琉璃說的話,連他都在震驚,沒有辦法平靜再說一次的。
是呀,不平靜,無法平靜。
從覺得有趣到想要瞭解,最後這種太過在意,將她視為特別的感覺,其實是否也代表他對江水音有著很不一樣的感覺?
夜風很亂,卻亂不過他的心緒。
江水音蹙著眉擺明不信,卻沒有繼續逼問,欲言又止了一會兒後,她鈴鈴出聲。
「你不說就算了,總歸一句話,我媽是個魔女,你別去招惹她,如果她有留任何聯絡方式給你,你最好趕快丟掉!」江水音似是命令,但經由她磁柔的語音,變成很像誘惑的話語。
真槽,他已經收下了!
而且更糟的是,那個號碼太有特色,他已經背起來了!
「妳想太多了。」不知道為什麼,申屠麒順著感覺否認,裝傻道。
江水音停下腳步,「我真的沒有想太多,她現在想要補償我,她想要玩那種親親熱熱的家家酒遊戲,她一定會那麼做的!」
當初為了儘快拿到票而拜託在旅行社工作的媽媽,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失策,她將來一定會為了這件事情而後悔的!
四目相對,江水音慣常的笑臉消失了,不再是從從容容,而是心焦的模樣,讓申屠麒有些看得入迷。
動作快於思考,他一手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直直撫上她因生氣而泛紅的臉頰,似嬰兒般的細緻,好在多餘的粉妝沒有破壞她的美麗。
那樣的她,如同藏在厚厚椰子殼裏,柔嫩易碎的椰子肉般的她,讓他看迷了眼。
江水音的心頭像被人重重的敲了一下。
而且,她的心還被拿起來再砸了一次。
更可怕的,是像雷打中她虛弱的心臟,過強的電流讓她心律不整,連呼吸都亂了。
「申屠……」被深深凝視好可怕好麻煩,她得要說些什麼,好讓她不被人看出手足無措。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正當江水音心裏小鹿亂撞,腦子也亂烘烘之時,申屠麒給了她一個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的笑容。
她初次明白,原來男人才能有那麼溫柔,令人眩目的笑容。
「水音,這是妳第一次和我提到妳自己。」申屠麒開心的說。
他已經許久沒有和一個人這麼接近的感覺,尤其在歷經和邢定熏的婚姻無言的結束之後,他的動容不是任何人能夠體會的。
近乎貼近,兩個不同個體之間,最近的距離,像是彼此眼睫毛都能碰到的距離,江水音的瞳仁像她淡色的發絲,是淺棕色的,而她微張的唇,也像是她的發絲,好軟好軟……
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對方臉頰,藏在她發絲底下的,原來是一副和她禮服同色系的玻璃水滴耳環……
他喜歡這樣子捧著她的臉,在她吃驚的時候,深深的觸碰著她,然後在她驚訝而大睜的眼裏,看見她的情是那麼的熱……
如果他沒有瞥見自己手指上白金的冷酷光芒,或許,他會一直和她沉迷下去……
可是,就像楚琉璃說的,「真心」兩字除了下定決心,還需要付諸行動,不只要對得起她,還要對得起自己……
申屠麒抬起臉,內心湧現一股力量,讓他去面對深鎖在保險箱中的東西。
因為滿足,也因為感到往事終於成為過去的一部分,在黑暗中,男人再度為怔在當場的女人,綻放了一個微笑。
這條路像是沒有盡頭,也許這一次,他和她的人生路會合之後,也能這樣無限的綿沿下去。
他的笑容讓江水音看得目眩神迷,心蕩神馳的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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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音拿著筆,在紙上寫下了5W「H,Who、When、Where、Why、what和How。
是誰,在何時,何地,基於什麼動機,做了什麼事情,以及他是怎麼做的。
以上口訣是分析和邏輯訓練的最基本原則。
是誰?申屠麒。
在何時?十一月,一個發表會結束,她喝了兩到三杯紅酒,他喝了一懷馬丁尼的夜晚。
何地?車來車往,市區裏南北向最重要的一條大馬路上。
基於什麼動機?如果她知道,大概就不用分析了,到底那些分析宗師,為什麼會將這個蠢問題放在這裏?
做了什麼事情?按照主觀和客觀的情況看來,那是一個很短很溫柔,但讓人到現在還會害羞到不能自己的吻。
以及他是怎麼做的?很抱歉,她當時呆住了,六神無主的那一種,所以並不明確記得他是怎麼做的,連她怎麼回到家,她都不太清楚。
江水音搔了搔頭,將臉埋在溫暖的毛衣裏,想要像在格鬥比賽時,發了瘋一樣的大吼。
這一個月來,她用盡所有她知道的分析理論,然後又回到這個最基本的原理,她還是完全不清楚,到底那一晚申屠麒是做了什麼?
突然,一陣嚴肅的呼喚淩空傳來,將江水音從自己的思緒裏給拉了出來。
「咳!水音,妳身體不舒服嗎?」
為了隨時應付手頭上的工作,或是公司高層突發的命令,秘書室裏特地規畫了會議空間,方便眾人開會。
江水音聞言,急忙坐直身子,環望四處,全是想笑又不敢笑的同事。
死了!現在是部門周會時間,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分神!
江水音的臉像是紅蛋,巴不得一頭撞在玻璃上,碎個稀巴爛,讓人再也認不出她是誰,成為她當下唯一的希望。
主持會議的秘書長強思雨,眼底幾不可察的閃過一絲笑意,「妳最近表現的可圈可點,沒想到妳是留到周會上打混呀!」
半嘲半諷,倒不刺耳,所有人笑成一團,只除了尷尬的當事人江水音以外。
不知道是誰說過,工作是讓人忘卻煩惱的最好工具,只要忙,人就不會胡思亂想。
這一個月來,她就是奉行這話,忙到讓自己快要吐血,忙到讓所有同事連同秘書長刮目相看,忙到無法和申屠麒見面。
可是她還是整個心裏都是他!
都是那個擾亂一池春水的男人!
強思雨又笑了下,這次是為了屬下恍神的表情而哭笑不得。「原來我這麼沒有威嚴,江水音,妳居然又失神了。」
江水音再次被點名,窘迫的想死,但她還是強打起笑臉,不好意思的看著面前的主管。
「秘書長,對不起,我的精神不太好。」她說的是十足歉意。
「看得出來,罰妳今晚跟著我們去接待日本卡羅斯株氏會社的代表。」既然她是這麼有心,強思雨也不客氣的開罰。
眾人聞言,全都一愣,連江水音都愣在當場,
「怎麼?不願意?」強思雨挑眉問道。
江水音拚命的搖頭,差一點就要搖掉她的腦袋。
她怎麼可能不願意!她是天空之城的一員,自然明白公司高層正秘密進行日本分公司的計畫,卡羅斯株氏會社就是日本最大的生產廠商,連秘書長都要親自出馬接待。
她向來只被分配到行政雜事,雖然最近她常 被要求提出市場分析報告,但這是第一次,她能夠和這些前輩一起出去應酬。
什麼都要學,她當然想累積更多的經驗,她並不只想當個打字人員,或是輸入人員而已。
「我願意,請務必要帶我去!」江水音語氣急切的說。
強思雨淺淺一笑,心想看上之人,果然有個野心的靈魂,並不像她外表嬌滴滴的模樣。
「別太高興,晚上搞不好要去俱樂部,免不了阿諛奉承得喝一點酒,妳向前輩討教一下該吃些什麼東西,可以避免人家沒倒,自己先醉倒。就這樣,散會。」
江水音不敢太過喜形於色,但回到座位的短短幾步路,她就像要飄離地面,飛到天上去了。
太好了,她的默默努力終於被看見了,秘書長認同她了。
突然,她想像中的彩帶和小碎花都消失無蹤,因為那個男人又浮現在她心頭,他大而有神的眼睛很清很亮,像能吸走魂魄般的迷人,而他高大必須彎腰親吻她的身軀,為她擋去寒風,讓那一夜,她整個人浸淫在他的古龍水香味,和他的體溫當中。
江水音一直到睡了一覺醒來,才發現她先前能夠大腦當機,好好走路回家,不至於糊成一團,真是太謝謝老天爺了。
而現在,在告訴他這個讓她開心的事情之前,她有了個簡單的希望,希望能夠堂堂正正的看著他,理所當然的讓他分享她的每一點、每一滴,她不要問心有愧,玷辱了自己的愛情。
不能夠再拖了。
江水音在心中,下了相愛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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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對方的禮節,加上一些獨特的創意,成為全新的接待方式,這是「瑭言」的接待哲學。
其實在一般的情況下,接待工作很少會落在秘書室的工作範圍內,反而是業務和企劃等部門,會有較多接待的工作,只是這次由於公司高層對日方的重視,所以秘書室便成為權責單位。
雖然正如字面意義,接待就是吃喝玩樂,主隨客便,讓來賓能夠盡興,什麼公事都談不到。
但凡事的第一次都很新鮮,江水音覺得很期待。
於是,忙碌的一天便開始了。
她陪著秘書長和幾個同事去機場接機,然後送到飯店,當客人稍事休息梳洗之時,她們則是忙著再次確認晚上的餐點和遊樂計畫。
看得出來卡羅斯方面相當重視這次的會談,派了高層人士還有執行計畫的專案經理人,一行七個人來訪。
秘書長分配了位看起來很親切的婦人,要她全程陪伴對方。
看著前輩們操著流利的日語,江水音依照先前拿到的個人喜好資料,也積極的詢問對方此行有沒有什麼特別想看的。
這種類似聊天的工作並不棘手,而是趁著日本人大啖生猛海鮮之時,她還得技巧的偷溜出來結帳,這才傷腦筋。
這家高級餐廳最大的特色是不能刷卡,所以她帶了十萬塊公費,幾乎一下子就用光了。
接下來他們兵分兩路,將男女分別帶開,四名男性客人由秘書長及男秘書們帶到俱樂部,而三名女性客人由於想要試試飯店裏的按摩和芳香療法,所以早早就要求直接送她們回去。
在處理完一切之後,原以為可以回家時,孰料,江水音接到一通電話,說是在俱樂部的客人很想嘗嘗四神湯和割包,要她趕到南區一家名店買來,送到俱樂部。
也許就是她送到之後,沒有馬上走人,才會導致現在這種「新鮮」情況。
將她壓在牆上的男人,用著醉得糊成一團,難以辨認的日語叭啦叭啦的說著。
被認為是女公關的江水音,則因為不能失禮於人,一面笑著推阻,一面苦思抽身之道。
如果,這個男人不是日本卡羅斯的代表,她大概會踹他的胯下!
如果,這個男人只是普通的日本老色狼,她大概會將日本國罵出口!
又如果,這個男人除了是個男人以外什麼都不是的話,她會痛恨自己居然沒有去學格鬥技,可以用正當防衛的名義,將他的手扳斷,然後用月光壓制技去制裁他!
「山下先生,您搞錯人了,我不是漂亮的公關小姐……」
「您要不要回座了,那邊在唱卡啦OK……」
「隨便誰都好,來幫幫忙,他的嘴好臭喔……」
慌張到忘記要使用日文,江水音拚命的推,但酒醉的男人蠻力如牛,輕巧如她,雖然還能利用智謀擋個一時半刻,可是不用多久,她一定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救命--」
話才到嗓子口,那日本男人已經像個布袋,被人粗魯的拉住領子,往後一拋!
看見貴客像是飛豬過河……不,是飛人過場,江水音正要尖叫,卻看見山下先生落下之處,正巧有一群公關小姐,嘻笑間將人給扶住了。
原本山下先生被人又是拉又是甩的,還有點要發酒瘋的意思,但被這群脂香粉豔的公關小姐給又親又抱的,瞬間也就火氣消散,忘了方才要輕薄誰,像只搖尾狗似的,開心的跟著她們走了。
她們臨走前,朝著江水音面前高大的男人拋了一記媚眼,男人習慣性揮手致意之後,便轉過頭來。
滑坐在地的江水音此時方看清楚,為她解圍的男人,正是她想念了整整一個月的申屠麒。
「妳還好吧?要不是我的屬下告訴我,外頭好象有個秘書室的小秘書被欺負,我還不知道,原來秘書室也選在這裏接待客人。」申屠麒拉開領帶,蹲下身子,柔聲對著狀似嚇壞的她問道。
其實江水音從小到大,因為外表之累,早遇過不少次變態,這次根本不算什麼,但她看到心心念念,又是意外出現之人--
說實話,她的震驚只有百分之一是來自于日本色老頭,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九是來自於他。
「水音,妳還好嗎?嚇到說不出話來了嗎?」看著江水音呆傻的模樣,申屠麒認真思考,要隱藏自己的身分,去將對方蓋布袋。
管他是什麼身分,管他最後會不會怪罪我方招待不周--申屠麒咬著牙,準備用來練拳的「兇器」,關節處喀啦、喀啦大響。
江水音還有些茫然的看看四周,「你會上酒家?」
她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正暗怒的申屠麒差點岔氣,忙擺手否認。
雖然是公事上的需要,但他出現在這裏是事實,怕被她誤會的他,內心只有要馬上澄清的念頭。
「不是,我只是送剛吃完晚飯的量販店採購經理來這裏,打算喝一杯就要告辭,這家俱樂部是正派經營的,和公司向來有合作,明天會將帳單送進公司……」
申屠麒急忙解釋,反而看起來像是狡辯,但他愈急,就愈咬舌,而江水音直勾勾的視線,更是讓他手足無措。
他明明什麼壞事都沒幹,可他就是緊張。
也許,只是因為一個月前的那個吻,讓她閃躲到他再也無法自圓其說,只能整日惶惶不安,不知她是怎麼想他的。
然後好不容易見面,卻是在這個容易引人遐思的地方,他不願自己在她的紀錄中,留下一個污點。
他不希望為了他沒做的事情背上黑--
「申屠,停止,別再胡思亂想了。」江水音像是能夠讀心般,突然開口道。
她揚唇一笑,然後往他溫暖的胸膛偎去,因為他蹲在地上,所以只能用額頭抵著,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謝謝你救了我,我會把這一招學起來,以後帶個公關小姐在身邊,讓她們『專業人士』去幫我對付老色狼。」
看著她顯而易見的依賴,申屠麒正要伸出手--
「水音,妳還好嗎?」
出乎江水音和申屠麒意料之外的聲音,在走廊上大響,江水音不假思索的拉開和申屠麒的距離,而後者的手頹然無力的落下。
「齊!你怎麼會在這裏?」江水音捂嘴驚呼。
在這種地方出現,極適合齊天諾一身閒適的氣質,他像是個男公關般帥氣,但和申屠麒一起蹲下,眼角餘光還瞄見他鐵青的表情,
這次真是太成功了,華麗的首度登場,同時齊聚一堂!
流言傳遞的速度和效果,遠遠超乎他的想像,讓他內心大喊:珍妮佛,這真是太神奇了!
「有人通風報信,告訴我妳在這裏遇上麻煩,妳忘了我住的地方,離這裏只有十分鐘車程,所以我飛車前來,破了我自己開車的最快紀錄。」齊天諾按捺著心中笑意,像是能電死人一樣,邪魅的說。
申屠麒耳邊一陣嗡鳴,感覺到胸口一空。
他眼前的江水音滿臉錯愕,而齊天諾朝她伸出猿臂,光明正大的向他耀武揚威。
今天兩個掛在心上的人同時出現,江水音的心卻是左右為難,但知道必須要速戰速決,在簡短的思考之後,她向齊天諾伸出手。
原因無他,她要先把和他之間的事情解決,才算是一清二楚。
可當她那麼做的時候,她看見齊天諾眸光含笑,而申屠麒雖然面無表情,但眼光卻是熾熱的想殺人。
「呀,齊,你在做什麼?」突然被打橫淩空抱起的她再度驚呼,無暇顧及旁人。
齊天諾揚著賤賤的笑容,看著申屠麒緊握著拳,不甘心的模樣。
好一個老成的男人,即使這樣都能臉不紅、氣不喘,增加了他小小報復的樂趣。
說是惡趣味也好,他沒有理由要白白將水音送給眼前這個連聲「招呼」、「快慢車道轉換方向燈」都不打的男人。
在江水音驚呼間,齊天諾抱著她和申屠麒錯身而過。
「謝謝申屠課長出手相救,要不然我寶貝的女朋友,已經被不知哪里來一些的沒名沒姓,只會奪人所愛,野狗般男人的髒手給碰到了。」齊天諾指桑?槐,罵人不帶髒字,一字一笑。
申屠麒待電梯門關上後,深呼吸了幾次,最後還是隱忍不住,一拳往牆壁打去。
當然,被強制帶走的江水音沒有看見申屠麒抓狂的模樣,也沒看到他這個左撇子所揮出的重拳上,早就沒了白金光芒,只剩下一圈隱約的戒痕。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4:15
第八章
十二月的夜晚,並不會回歸寧靜,沒有了陽光,冷涼的空氣反襯一切,更是騷亂難安。
「齊,放我下來。」失去行動能力的江水音,對抱著她還能輕鬆徐行的男人說道。
齊天諾一聽那冷颼颼的聲音,依言將人放下,讓她重獲自由。
江水音壓下心中怒氣,她不是個喜歡被強迫的人,他這麼做除了不尊重她,也是不尊重他自己。
只是,看著面前仍是一臉怡然自得的齊天諾,她很明白錯在她,而不在他身上。
「齊,為什麼?剛才那麼做有什麼意義呢?」她雖然不悅,還是放軟了聲音問道。
她不明白齊天諾那麼做的用意,更不明白萬一被同事看到,那些麻煩的流言流語,會讓一切都走調--
等等,他剛才說是同事通知他的?公司裏怎麼會有人知道的?
將江水音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齊天諾很開心他愛上了一個不只美麗而且聰明的女性,只可惜,情已逝。
「妳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齊天諾不答反問。
江水音聞言,想起了她的決心。
她對申屠麒的情已經是擋不住了,所以她要結束和齊天諾的關係,乾乾淨淨的到申屠麒的身邊。
無論他會不會接受,她不要明明是單純的雙人舞,卻不時有幽靈來介入。
這也是她和齊天諾的約定。
他和她都是成熟的人,也明白感情變化難以捉摸,情深情淺只在轉眼之間,在沒有完全定下來之前,他們對對方並沒有無限上綱的責任。
唯一的責任就是坦誠,若愛已到終點,明白的說出不愛了,好過謊話被拆穿的傷害。
「齊,你記得你告訴過我,你最討厭女人使用的分手理由嗎?」江水音問得自然。
齊天諾點了下頭,臉上還是玩世不恭的神情,但眼底浮上一抹了然。
兩個相像的人推心置腹起來,就像看著鏡子一樣,或許他還有盲點,但江水音更懂他。
女人裁定他花心,判定他不專情,然後再自以為是以怕留不住他為理由離開他。
其實,她們從不相信他,而他說什麼也沒有用,只能放手任人離開。
「我以為妳不會對我那麼說的。」齊天諾笑道,聲音有些顫抖。
江水音走近他身邊,在人潮車潮之中,她看清了他的臉。
「齊,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我最珍惜的朋友就是你……」
她還沒說完,便被他以指封唇,眼睛眨呀眨地,卻看不清他心裏的盤算。
「呵呵,水音,我們應該還沒有跳到朋友關係,就我所知,妳現在是我的情人,我齊天諾的女朋友。」齊天諾柔情萬千的說,有一點調情意味。
江水音遲疑的點了下頭,他便移開手指。
「齊,我對不起你。」她變心在前,是她的錯,無論如何這句道歉都應該要出口的。
話才出口,齊天諾的指便拂上她的臉,沒有邪念的撫觸,極為溫柔留戀的撫過她的頰,讓她的話難以為繼。
她還記得,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結束,他也是這麼撫摸她,很珍重,很小心,像當她是寶貝。
一幕又一幕過往劃過腦海,像是幻燈片。
齊天諾心中也在翻騰,他知道合則聚不合則散的道理,為了愛在一起,不愛了當然要分手。
只是,江水音是特別的,她瞭解他入骨,像是只有性別不同,不是同父母,基因相同的雙胞胎一樣。
而他也是一樣瞭解她,也正因為知她甚深,他知道她愛上了申屠麒,或許在她自覺之前,他就感覺到了,只是他不想講,他不是強留人的男人,但他第一次不願放開手,於是他便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
雖然於事無補,但這樣他可以多愛她幾個月。
然而,那太苦太澀了,看著她傾心于申屠麒到再也收不回,到比對自己更濃上無數倍的深情。
放手並不容易,是門學問,如何放得心甘情願,是他和眼前嬌美的女人,最大的「畢業論文」。
對不起,水音,就容他再任情使性子一回,當成這場愛的句點。
「說對不起還太早了一點,耶誕節要到了,妳要放我一個人過嗎?我為了妳拒絕了眾佳麗的邀約呢!」齊天諾溫柔道。
江水音搖了搖頭,「我不能和你繼續下去了,齊……」
再一次,她話還沒說完,便又被從不打斷人說話的齊天諾以指封唇。
「我們早就不該繼續下去,妳在想什麼,我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笑著說,卻像在哭泣。
從不流淚的男人,用玩笑面世來隱藏真實自己的男人,就像她一樣,他的心裏在滴著血陳述呀!
讓江水音的心裏除了愧疚,還有心疼。
「齊,我不會奢望你的諒解,這的確是我的錯,應該早點把話說清楚的。」怕他傷心在此刻說出來就像差勁的藉口,一切都是她的錯,江水音完全不回避責任的說。
齊天諾帥氣一笑,「但妳沒有說,我一直在等妳開口,可是妳沒有,既然都拖這麼久了,不如就這樣和我繼續下去吧。」
江水音腦子裏轟然大響,下一秒,她咬著唇搖頭。
快刀斬亂麻才是對事情最有幫助的,兩個人不讓彼此牽絆,然後互相憎恨,恨到失去愛的能力時,一切就為時已晚了。
為了齊天諾,也自私的為了自己,她不願最後恨齊天諾。
「不行!你氣昏頭了,齊,我現在就告訴你,我真正的想法。」
江水音從來不是個溫情主義者,她是理性主義者,溫柔小女人的外表不是她能選擇的,她也懶得去澄清她在別人心中的形象。
齊天諾自然明白她想說什麼,但他眸凝柔笑,表情更是誘人般的溫柔,若是有蚊子飛過去,肯定會被他釋放出的電波給電死。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讓她感覺到,隔著墨綠色軍式大衣下,他的心是多熱烈的跳動著。
至於是為了什麼,他相信他藏得很好,江水音再敏銳,現在急著要處理他們之間關係的她,大概是弄不清楚吧。
呵,真好,在分手前,他能看到她亂了陣腳的一面,真的太美了,只是可惜的是,她不是為了他心亂如麻。
唉,便宜了那個叫申屠麒的男人。
「水音,我有一個要求,妳做得到,我就聽妳說下去。」齊天諾優雅惑人的開口。
江水音雖有些疑惑,但還是頷首應允,她欠他太多了,只要她做得到的,她都願意做。
看她點頭點得毫不遲疑,齊天諾更是笑得顛倒眾生,好一會兒後,他斂起了笑,無比認真的看著她。
「水音,我要妳說『我愛你』。」他提出要求。
不過是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江水音緊閉著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搖著頭,眸光閃動,映著街燈發亮。
她唯有心不能給,她不能騙自己,也不能折磨他。
謝謝她的真誠,能折抵她先前的逃避……齊天諾將一切看在眼底,心底最深處溢出名為安慰的暖流,但表情卻漸漸冷卻了下來。
溫柔和情意都一點一點的結成霜,冰封了起來,完全卻沒有生命的凍結在他英俊的面容。
「如果連這種程度的謊言都說不出口,那妳之前就沒有足夠的資格優柔寡斷。」
齊天諾話一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江水音一人在夜風中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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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穿上上班族的囚服,就最好接受現實,別妄想在心煩意亂的時候能任意請假,尤其是以江水音內心深植敬業性格的人,更是會克服一切的出勤。
但當她走進「瑭言」大樓,便能感覺到試探的刺人目光,毫不隱藏的從四面八方朝她射來。
江水音並不遲鈍,能感覺到那突然產生的不自然安靜,和因為安靜而更顯喧囂的耳語。
她神情淡然的搭電梯到辦公室,內心的疑惑,在她打開電腦,啟動收信軟體後有了答案。
一封類似八卦交換的信件,在轉寄了很多手之後,經由她的頂頭上司秘書長強思雨,在七點五十五分轉寄給她。
她還無暇細想這是怎麼回事,更無法擺脫同事們的煩人耳語,她便被秘書長叫進辦公室去了。
站在等著解釋,神色嚴厲的強思雨面前,江水音專心以對。
「秘書長,找我有什麼事嗎?」
強思雨淺淺一笑,起身拉上百葉窗,徹底阻絕了其他人的視線。
這舉動引人疑猜,江水音更是不解。
強思雨根本不管別人怎麼想,坐回位子上,打開了幾封電子郵件,流覽了起來。
「秘書長--」
「嘖嘖嘖,我剛轉寄給妳那封還不夠精采,看看,這封才有趣,好象是被收件者轉寄出來,然後廣發給全公司,那個寄件人一定會很後悔有個口風不緊的朋友,我念一下她寫了什麼。
「她說:『小綠,我告訴妳喔,我昨天鼓起勇氣,去約情聖過耶誕夜,妳知道他怎麼說嗎?他說他所有的節日已經被人預定了!但我沒有死心,問他可不可以去他家玩,他說,他的家除了心愛女人,奉行女性禁入主義!妳評評理,這個硬派男人是不是很讓人憤怒?我問他,他的女朋友是不是公司裏的人,妳要不要猜猜看是誰,他本人親口說,就是秘書室的小狐狸精江水音,我怎麼會比不上……」
「接下來落落長一大串,大概就是在講妳的壞話,怎麼樣,精不精采?」強思雨笑著念完,神色詭妙,讓江水音不知該如何應對。
平時的秘書長是個鐵面無私的女強人,但現在,她像只老狐狸般,似問非問的看著她。
「不知道秘書長想知道什麼?」她以不變應萬變的問道。
強思雨聞書,目露精光的一笑。
能力先前驗過不差,很好,連個性都夠沉穩,值得她多花心思栽培。
秘書這工作說得簡單是和打雜的沒兩樣,但她要栽培的是能夠跟在公司首腦邊的秘書,這種人不但要具備專業,還要有處變不驚的能力,更要能絕對保密……無妨,就由她來慢慢訓練江水音吧,總有一天,這女人會成為秘書長的接班人選之一。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強思雨隱藏心中所想,淡淡的說。
說不驚訝是騙人的,但江水音可以嗅到空氣中沒有絲毫的敵意,更沒有斥責的味道。
「那麼,妳在這種時候,為什麼要叫我進來?」在謠言剛爆發之時,特意把她叫進來,怎麼說怎麼不合理。
強思雨起身,倚在窗臺邊低下頭看街景,「為了讓下面的人知道,我有心挺妳。」
若說先前那一句「不想知道」已經讓江水音吃驚,那這一句就是讓她驚到連吃都吃不下去了。
但吃驚過後,另一個念頭浮了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江水音雖這麼問,但她心中隱隱有了個讓人欣喜的答案。
強思雨聞言轉過頭,傲然的看著她。
「謠傳是真是假,妳和齊天諾之間是虛是實,和工作無關,我不是以私害公之人,看妳也不是這種人,所以不要管那麼多,妳要認真的工作,不要輸給流言。
「下個月,我要陪執行總裁到日本考察,妳也跟著來吧。在行前,我希望妳能夠翻譯和整理日本目前飲料產業的趨勢,還有關於營運方面資料的搜集。
「當初我力排眾議要妳進秘書室,目前在我的手下之中,財經和法律的專才有幾個,妳在學校是學市場方面的,我希望妳能夠發揮所學,讓自己成為公司無可取代的資產,變成我能使用的棋子,如何,聽清楚了嗎?」
短短一席話讓江水音揚起了嘴角。
「謝謝秘書長,我會努力的。」
「努力被我利用嗎?」強思雨打趣道。
「努力在被秘書長利用的同時,反過來利用這些機會充實自己。」江水音一臉自信的說。
「很好,很有企圖心,別忘了妳現在的鬥志,妳可以出去了。」強思雨笑道。
江水音道聲謝後退出辦公室,直直走回辦公桌,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神情波瀾不興,心裏卻浮現微笑,申屠麒的臉跟著出現……現在不能飛奔到他身邊,和他慶祝這一切,讓她有些許的遺憾。
她點開了信件匣,發了封信給齊天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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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間,十八樓的業務部正彌漫著一股低氣壓。
約莫二十分鐘前,所有的業務還輕鬆自在的閒磕牙,但現在全閉上了嘴,沒事也要裝忙。
低氣壓中心,是正沈著臉處理公文的申屠麒。
好好先生突然變臉,讓以察顏觀色維生的業務們,小心閃躲,怕太接近,掃到颱風尾,落到去跑離島的業務的悲慘下常
通常像申屠麒這種人,都是不怒則已,一怒驚人,何苦去當炮灰呢?苦頭一點都不好吃呀!
「課長,我出去接洽--」
「要去就趕快去,還在這裏磨蹭什麼!」
「課長,我也--」
「要去就全都給我出去,現在很閑嗎?都沒有事情好忙嗎?今年底的營業額目標提高到--」
申屠麒的咒?……不,是期許的話語飄散在空氣中,因為他手下那些小狗小貓們,早嚇得一隻也不剩了。
他按了按又悶又痛的太陽穴,然後注意力回到筆記型電腦上頭。
他向來為人和善關係圓滑,從來這種免費的謠言,或是小道消息都不會少了他一份。
平時他都是看過就罷了,而今天,他一封一封,一字一字的看,看到後來心頭一把火燒得旺盛。
幾乎就要衝到二十六樓,或是地下研發辦公室,去問個清楚。
事情發生在昨天下午,齊天諾拒絕了公司上下的鶯鶯燕燕,藉口只有一個名字,就是他心愛的女人之名--江水音。
但他就像昨夜,只能看著他抱著她,名不正則言不順……
怒火稍微緩和,理智跟著悄悄回籠,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確還沒有權利「介入」什麼的。
他和江水音什麼關係也沒有,連要追求她的資格都不具備,只能忍受齊天諾這好比是召告天下的驚人之舉。
齊天諾決心公開,無異是給了他一記悶棍,氣人的是他還不能反擊。
因為,一個「男」朋友,無論如何,都比一個男「朋友」來得理直氣壯,就算他是那麼的愛江水音,也感覺到她對他有情愫也一樣。
他無法和那個風流男人站在公平的起跑線上。
申屠麒愈想愈悶,四下無人,便重拍桌面,力道之大,連同茶杯、筆筒、話機、電腦、檔,名片全都離桌三公分,向他的怒意之強致意。
一同飛起來的,還有一支正好鈴聲大作的手機。
身為業務的悲哀。申屠麒悶哼了聲,還是接了起來。
「喂,我是申屠麒,哪里找?」明明壓抑了怒火,但他的聲音還是有著明顯的火氣。
「咦,哥,我是小襲,你口氣怎麼這麼沖啊?」好脾氣的哥哥在他印象中向來是不慍不火,申屠襲心裏十分疑惑。
聽見弟弟含怨的口吻,申屠麒這才放軟了聲音,「有消息了嗎?」
「嗯,聯絡上了,今晚可以嗎?」
「就今晚,你也來吧。」
「我會到。」
簡短兩三句話便收線,申屠麒吐出一個月來,壓著他胸口的污濁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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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個小時後,晚上八點半。
坐在慣常去的酒吧,江水音點了杯黑色俄羅斯,等待齊天諾的到來,當杯壁上的霜融成一滴滑落之時,男人從容不迫的出現,落坐在她身旁的高腳椅,點了杯亞歷山大,然後方才開口。
「有什麼事?昨天才見面,妳今天又約我出來,不怕申屠先生寂寞?」齊天諾笑意不減的問道。
江水音一口幹掉了杯中的酒。
她酒量不差不礙事,加上現在有點酒壯膽,讓她能面對他。
「你為什麼要刻意散佈謠言?」江水音雖是質問,語氣仍是溫溫柔柔的。
齊天諾玩著酒杯,不急著喝,也不急著答腔,始終是那副斯文的模樣。
許久……
「我們連一次耶誕節都沒一起度過呢。」他半吟半歎,四周那些不住偷瞄他的女人聞言,骨頭都酥了,心也碎了。
若他開口要求,要她們陪他過節,她們絕不會有怨言,一定異口同聲答應下來,只為了醫治他的情傷。
脆弱的英俊男人,放下身段,委曲求全的模樣,真是讓人不舍呀!
面對高級毒品般的男人,江水音只苦笑了聲,「齊,沒必要演這一幕給我看,我太瞭解你了,你不是個放不下的男人。」
齊天諾斜倚在吧臺上,眸光蕩彩,幽幽暗暗不明。
「我最後再問一次,妳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
江水音沒有疑惑,點了點頭。
傷害已經造成,她的不能當機立斷,又傷了眼前的男人一次。
「齊,我們分手吧。」江水音輕輕說道。
齊天諾一聽,嘴角上揚,沒有半點被人宣判的痛苦,更是瀟灑。
「理由。」
江水音笑了笑,內心滿滿都是後悔的感覺,她終於下悟,齊天諾不是唯恐天下不亂之人,為什麼要特地昭告天下?
而目的,才是真正讓她不舍和真正明白,他是多麼溫柔的一個人,溫柔的讓人心痛。
目的或許是一點點的報復,報復申屠麒搶了他心愛的人。
或許是一點點的存在證明,證明他曾和心愛的人,愛的存在。
或許是一點點的留戀,不願意在屬於情人的節日裏,就算得獨自一人,沒有心愛的人陪伴度過,他也不想接受任何的邀約。
在齊天諾浪蕩的外表之下,其實是個真情執著的人,而他當下心愛之人就是她。
愛戀不能自主控制,在內心完全明白她的愛已經消失的此時,他熱切的愛還真實的跳動著。
在一開始和他相戀的時候,他曾經要求將來不管如何,都要據實以告,如果不敢愛,也不要拿他當藉口。
他能勇敢的面對分手,可是他厭惡為莫須有的事情,負起分手的責任。
而她已經在他深愛她的時候,雙重傷了他,就讓她為他做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吧。
「天諾,我不愛你了,我現在愛的是申屠麒,沒能在第一時間告訴你,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全都是我的錯。」
江水音不閃避,也不修飾,直截了當的講出現實,直視著齊天諾的眼眸,默默的收下他眼中流過的所有情緒。
傷了人,就要正面去面對,這是最基本的做人道理。
齊天諾眨了幾下眼,然後,又露出他向來電死人不償命的微笑,朝她伸出右手。
「還是朋友?」他笑問道,不復傷感。
他也是用一個秘密,去隱藏一個更大秘密的男人,她希望他能夠幸福,不是由她來給,但真正存在世界的某一處,有一個人只愛著他,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他。
願意去相信這個狀似浪蕩不羈的男人。
用力握住他的手,江水音也笑了,「最好的朋友。」
兩人相視一笑,就在她仍感動不已時,齊天諾突然一個用力,將她抱進懷裏,低下頭一個吮吻,在她的香頸上留下一個紅色印記,然後才放開手。
「去找他吧,別讓他久等了,這個苦,我嘗就好。」齊天諾笑著命令,不在意的惡作劇,他相信多壞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江水音愣了幾秒,燦爛的笑容在他面前放到最大,然後她躍下高腳椅,一刻也不願多耽擱的飛奔離去。
看著嬌美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齊天諾伸指摸了下自己的唇,感覺到江水音回報的惡作劇,也是最後的告別,溫度一閃就消失,卻印在他的心版上,久久不能消褪。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4:25
第九章
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目的地就在一公里處左右。
搭車太麻煩了,於是有生以來,江水音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奔跑著,為了申屠麒,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雙腳卻無法停下。
當她跑到申屠家樓下,正想拿出手機,管理室裏的伯伯眼尖,直接幫她開了門,她報以一記微笑,連電梯也不等,直接跑樓梯上去。
香汗淋漓,呼吸不穩之際,她臉上掛著微笑,不管三七二十一,死命的按著電鈴。
她好想見到他的臉,她好想告訴他,她喜歡的人是他,她好喜歡好喜歡他。
青銅色大門被人打開,映入眼簾的是申屠麒驚訝中微帶古怪的俊容,江水音無暇多想,向前撲進他懷裏,手上抓著的皮包和大衣,以他們為圓心散了一地。
江水音滿足的長長籲了一口氣。
她整個人陶陶然的,像是在天旋地轉一般,可是她的心卻意識到她的愛情,就是從撞上這裏開始的。
像是找到心靈的棲所,她閉著眼深呼吸,聽著他胸口傳來堅定的心音,感覺到男人身軀瞬間變得僵硬,於是她便用粉嫩嫩的小臉,磨蹭著他平整的襯衫。
「申屠,我……」
江水音呢喃著,長長眼睫掮了擷,噙著笑意睜開雙眼,想抬起臉卻先看到她意想不到的一幕。
站在玄關,她可以看見相鄰的客廳裏,坐了一對熟悉的男女。
目瞪口呆的年輕男孩,是她見過幾面,還試圖溝通過,後來留下不錯印象的申屠襲。
但坐在雙人沙發最舒適,她每次來都要挑的位置上,是一張說不出陌生,但只在被申屠麒收起的照片裏看過,還親耳聽過一次聲音的女人。
是誰搶了誰的位置呢?江水音無法不在內心如此問。
那女人束著長馬尾,標準的東方美人長相,瓜子臉、丹鳳眼,全身上下散發一種恬靜的氣質,她穿著一襲套頭毛衣,俐落的長褲,領口是一朵山茶花別針。
落落大方的她,和這個屋子十分相配,沒有任何違和感。
說得也是,這冷調性設計的屋子,據說正是她的傑作,記得申屠麒說過,他的妻子是個很有特色的女人,雖然熱愛玫瑰和英國園藝,卻說那種浪漫英倫風格不適合自己。
她就是邢定熏,雖然已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但在申屠麒尚未簽字前,仍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或許,不只是名義上而已,她回來了,像個女主人似的坐在那裏,坐在申屠麒的身旁……
他有多眷戀著邢定熏,她怎麼會不知道……
江水音抬起頭,看著面前高大的男人,那個美女和他,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原來她的愛情從撞上這胸口開始,又從撞上這胸口結束,主人回來了,她這個局外人該明白自己的身分,是離開的時候了……
突地,有種作嘔的感覺,從江水音的胃底沖起,她退了幾步,僵掉的笑還掛在臉上,驚惶的淚光在眼中打轉,然後悄然落下。
她只定定看了申屠麒一眼,接著輕巧轉身,奪門而出!
沒有任何人來得及反應……
像精靈一樣的小女人咻地沖進來,然後又咻地一聲溜走,最先回過神的申屠麒急忙抓起出門必需晶,還有桌上一白金物事,然後將備用鑰匙丟給弟弟。
「小襲,幫我送定熏離開。定熏,有空再聊。」
當申屠襲接住鑰匙,男人的聲音雖然還回蕩在空氣中,但人影早就離去無蹤。
申屠襲看了邢定熏一眼,那婉約的女人揚起微笑,將桌上僅餘的一枚戒指拿起,打開窗戶,往申屠麒奔跑的方向,用力擲出。
白金色的光芒,在月光下一閃而逝,再也看不見了。
「太好了,有人能讓他方寸大亂,或許,我錯在從不在他面前示弱,讓他忘了我是需要被呵護的……」邢定熏像松了口氣,轉過頭看著前小叔,「小襲,可以請你送我去機場嗎?」
申屠襲笑了笑,將被大門擋住,小巧的登機箱拉了出來,領著她走出申屠家。
在眾人都離去後,茶几上有著一式三份,已經簽妥定案的檔,被風兒吹得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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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音拚命的跑著,眼前一片模糊,也不知道撞上什麼,她摔倒在地,磨破了長褲和手掌,她覺得好狼狽。
猛一起身,她的上衣又被勾住,絲帛撕裂之聲清晰的響起。
但她什麼都不在意,也什麼都看不清楚。
淚光模糊了她的視線,這個世界像是地獄魔界扭曲變形,來往行人街車是魑魅魍魎,她好冷,有誰能溫暖她的心?
那只為她而存在的人在哪里?不會將目光移開的人在哪里?她該怎麼找到那個人,然後怎麼和他廝守?
她相信那個人是申屠麒,但事實證明那只是她的一相情願罷了!
這是上天給她傷害他人的處罰嗎?
可是她就是不能不愛申屠麒,就算傷了齊天諾的心,她還是愛呀!
站起身又要奔跑,江水音突覺得腰一緊,一雙手臂從身後緊緊摟住她,熟悉的味道掩天蓋地,而她胸口好悶,悶得喘不過氣來。
嘔!
或許是先猛灌了一杯烈酒,加上劇烈的奔跑,而後心情大起大落,催動了酒力,她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好丟臉……嗚嗚……好糟……」江水音口齒不清,哭得唏哩嘩啦。
抱住江水音的申屠麒也大吃一驚,他什麼都沒有帶,只好脫下身上的毛衣,將她臉上、身上的一片狼藉擦去。
「乖乖,沒事沒事的。」聞到酒臭味,恍然大悟的申屠麒,像哄小孩一樣的說。
醉鬼就是病人,而且是沒有理智可言,但是江水音酒量極好,怎麼會喝醉呢?
就在申屠麒思考時,江水音抬起穿著高跟鞋的腳,狠狠的往他的腳趾踩去,而急著追人的他匆忙間只穿了夾腳露指寬板涼鞋,右腳背差點被她尖細的鞋跟刺穿。
申屠麒悶痛一聲,雙手不注意一鬆開,江水音又像只衝刺的賽馬,往另一頭沖去。
她死也不要在他面前哭,她自作多情,心都碎了,保留最後一點尊嚴,是她腦中唯一的念頭。
但跑不到十公尺,她就被忍著疼痛的申屠麒給抓回懷抱,這一次,學乖了的申屠麒將她給抱離地面,方便他能看清她的表情。
也因為這個姿勢,讓她停下住的眼淚全落在他的臉上。
梨花帶雨很美,但江水音一哭,遑論美不美,他嚇得魂飛魄散。
「水音,妳別跑,也先別哭,我有話要告訴妳。」猜得到她必定誤會了什麼,申屠麒又是心疼,又是著急的說。
「鳴嗚!」
聽到他要她別哭,江水音反倒像個娃兒,哭得震天價響。
拿她沒有辦法,申屠麒鬆開一隻手,像抱孩子一樣的讓她窩在他胸前大哭,另一隻手則輕拍她的背。
「好好,妳乖乖,我『秀秀』喔!」
「嗚……我才不要你的『秀秀』……嗚哇……我不要再當乖孩子了……自私鬼!你走你走!」
口裏喊著要他走,但她的乎卻是緊抓著他的襯衫,哭得好傷心好傷心,什麼勸說的話語,什麼甜言蜜語,她半個字都聽不進去。
這也自然,用盡全力大哭的江水音,現在因為用力過猛,腦子裏脹成一片,加上那杯用酒精濃度在百分之四十以上的烈酒調製而成的黑色俄羅斯,令她的頭不只脹,還痛得很。
申屠麒嘗試抱著她移動時,她猛力的拍著他的胸膛,然後拚命的咬他。
看著路人投射而來的眼光,申屠麒真不知該拿懷裏狂哭的小女人怎麼辦才好。
他只好站在大馬路上,抱著一個又哭又吐的小女人,不論她又踢又踹又咬,只是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怕她嗆到,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能做。
「水音,妳別哭,小心哭岔氣。」
「我不要你管!你的老婆大人不是回來了嗎?你趕快回去,小心地又和別的男人跑掉!」
「我們不是夫妻了,妳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
她乾脆把耳朵捂起來,然後繼續掛在他身上狂哭特哭,哭到路人都停下腳步,考慮著要不要插手。
見到江水音罕見的失控模樣,申屠麒無奈的歎了口氣,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口拙的時候。
而她還是哭得連綿不絕,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
驀地,一架小飛機飛過他的腦海,後方拉著長布條,上面有八個數字……
啊!有了!
他想起一個人,於是不顧懷中女人的掙扎,抽出手機按了一串號碼。
「喂,伯母,我是申屠麒,請問我托您準備的東西……哦,都好了嗎?真是太感謝……那我現在方便過去拜訪您嗎?」
也許是聽到電話裏傳來奇異的哭罵聲,申屠麒馬上得到對方的同意,在問清了地址後,便攔了輛計程車,不由分說的抱著捂緊雙耳的江水音上車,往她母親的住處直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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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又二十一分鐘後。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埃」拷問完前因後果,楚琉璃鬆開緊皺的眉心,輕笑道。
她將著急的申屠麒丟在客廳,盈盈起身,走到仍抱著馬桶幹嘔的江水音身旁,並將浴室的門反鎖。
她坐在浴缸邊緣,撥開寶貝女兒汗濕的發,擰了條濕毛巾,擦著她佈滿淚痕的小臉。
吐空了胃,酒也跟著退了的江水音,茫然的看著母親,眼淚又落了下來,撲倒進母親的懷裏。
楚琉璃慈祥的笑著,輕輕拍著她的背,不管她們是不是待在很奇怪的地方,決定讓她哭個盡興。
她雙手輕拍女兒的背,但眼睛瞄到底下的通風口,看見一雙精壯的長腿,忍不住地笑了。
「媽……」江水音哭著喚道。
「媽在這裏,別哭了,眼睛哭得腫腫的,好醜……舒服一點沒有?」楚琉璃柔柔問道。
江水音點點頭,仍是哭得哽咽,愛像煙火繽紛,卻讓曲終人散更形寂寥,許久……
「媽媽,妳愛我嗎?」她沒頭沒尾的問道。
楚琉璃摸著女兒的頭髮,心裏也明白,一場病帶走父親,而她這做母親的也無力再照顧她,水音其實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愛,當然愛。」
「可是和爸爸相比,我是不重要的,對不對?」
「傻孩子,妳和他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是妳爸爸病了,需要我,離不開我。」
「媽媽,我也需要妳,我不喜歡孤獨,我不喜歡你們只看到彼此,卻不看我……」江水音將心中介意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理智瞭解的事情,情感不能接受,或許,這就是人為什麼充滿矛盾的原因吧。
楚琉璃聽在耳裏,心裏也有些酸。
「水音,不是我們不理妳……妳爸爸那時候已是癌症末期,脾氣變得暴躁易怒,連媽媽都被他丟的東西砸過,他怕傷到妳,才不要妳去探箔…而媽媽那時真的是分身乏術,一心顧著妳爸爸,卻忘了該疼妳,讓妳知道我們真的很愛妳,妳是我們的寶貝啊!」
「那……為什麼不要我陪妳?為什麼爸爸走了,妳就要把我趕出去?」
「因為媽媽照顧他太久了,又拒絕承認失去他,整個人沉浸在悲傷裏,嚴重到必須去看醫生吃藥,一直到最近,媽媽才走出那種傷痛……水音,妳那時候剛上大學,年輕只有一次,正是該盡情揮灑青春、玩樂的時候,媽媽不想讓妳觸景傷情。」楚琉璃將幾年前的情況簡單的交代,免得讓女兒更加難受。
江水音聞言,哭得更厲害,「媽!對不起,我一直不相信妳!」
楚琉璃抱著女兒,明明二十三歲了,還像是那個剛出生,只會哭著要喝奶的女兒,永遠是她的心頭肉。
「以後妳要是又懷疑,媽就講個幾次給妳聽,講到妳懶得聽為止。」
江水音聽得噗哧一聲,破涕為笑,抬起臉來。
「媽,妳又在亂說了。」
楚琉璃朝她扮個鬼臉,而後母女倆相視而笑。
「水音,我們已經和解了,但外頭還有一個男人,在等著跟妳解釋,妳如果不聽他解釋,就一味的不相信他,是不是有失公平呢?凡事別自己下結論,多聽多談多問,才能順暢的溝通啊!」
像是要應證楚琉璃的話,那扇門馬上被叩了幾下,讓江水音要懷疑也無從懷疑起。
但方才丟人丟到外婆家的情況,還歷歷在目,江水音有些遲疑。
「申屠先生說他已經離婚了,如果妳不敢出去,那我就在這裏幫他轉達,我相信他所言不假……妳是想聽我說,還是要聽他親口說呢?」見女兒裹足不前,楚琉璃乾脆暗助申屠麒。
媽媽相信他!
果不其然,江水音立刻打開門,門外的男人吐了口大氣,終於放下心頭大石,伸臂將她給攬進懷裏。
「下次先別哭,讓我有機會說話,算我求妳了。」申屠麒深色皮膚浮起下明顯的紅痕。
不是情話難出口,而是他想起方才的沒用模樣,真是糗到南極去了。
他好沒用,連讓她停止哭泣都沒有辦法,他已經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不希望和她連開始都沒有,就因誤會而結束。
相較申屠麒的羞窘,剛才哭得像是幼童的江水音,更是羞到無地自容,她正要開口,卻瞥見右手邊有個奇怪的金屬機器,還有人在自導自演的配起音來,測試測試的喊。
所有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她轉過頭,冷冷地看著拿著最新型DV的母親大人。
「媽,妳在拍什麼?」她冷靜的間道,但語尾整整上揚了最少八度。
她這一問,方驚醒注意力全然投注在她身上的申屠麒。
他也跟著轉頭,映入眼簾的,是笑得人畜無害,不知何時變出攝影器材,拚命拍攝的楚琉璃。
我媽是個魔女,你別去招惹她……
剛才這一哭二鬧就差沒有上吊的情況,她拍了多少?
原來她老人家的嗜好,是將糗事拍下來,然後在效果最可怕的場合播送嗎?
如果這卷片子流出去了,他這個做主管……不,是他作為一個得顧及眾人眼光的男人,就不用混了!
三人之中,最心安理得的楚琉璃見女兒發問,笑得更加愉悅。
「拍你們婚禮上要用的訂情影片呀!平常的老套婚宴,都放些什麼從小到大的照片,如果我播你們吵架,然後怎麼和好的紀錄,一定會別有創意,放心,嘿咻的那一段,重點部位我會打上馬賽克……喂,你們別搶我的DV,那很貴耶!你們是小偷、土匪啊!不准跑!我要聽你們怎麼甜言蜜語……呿,兩個死沒良心的,走了……」
楚琉璃看著落荒而逃的男女,和臨走前被A走的牛皮紙袋和DV,突然又笑開了,「走了也好,只是記得要好好的談,務必要和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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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小時過後。
再回到申屠麒的家,江水音羞紅的臉,絲毫沒有降溫的趨勢,照理說,當她拿著離婚協議書,理應神智清醒些。
可是被嚇怕的申屠麒,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裏,堅決不讓她有逃跑的機會,所以她的臉只有繼續甜蜜蜜地燒呀燒。
明知道江水音沒有動機再逃跑,但他就是怕。
一個晚上裏,她三番兩次從他面前無情地轉頭就走,已經在他脆弱的心上,留下永難磨滅的傷痕。
隨便抓個人,讓他心愛的人在他面前決絕似的跑開,看他會不會嚇破膽,沖出去把人追回來,然後禁錮在鑲裏。
管他丟不丟人,確定抱著人比較重要,他經歷過生命中的大悲大喜,就算現在是笑鬧劇,他也不在乎了。
握著她的小手,申屠麒將檔一張一張的展示給她看,他的心情平靜無波,只除了怕她又會溜走的恐慌。
「我會找定熏回國,是希望能夠好好的結束我和她的婚姻,而不是不幹不脆拖泥帶水。」他決定從目的解釋起,以免橫生枝節。
江水音點了點頭。
「為什麼會想辦離婚?你一直沒簽字,也戴著婚戒--」
她的話中斷在手心裏突然出現的白金婚戒,還有申屠麒手上漸漸消失的戒痕之下。
「一個月前我吻妳之後,我就脫下了婚戒,但妳一直在躲我,所以不知道……加上我托小襲聯絡定熏,只是她不好找,等了一個月,才約到她回國簽字,她現在應該在飛往英國的飛機上了。」
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申屠麒像是怕她忘記,低頭在她臉頰上一啄,提醒她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江水音想起那一吻,不知少女般的羞赧為何發作,粉臉更紅更燙了。
可是她不生氣,也不覺得惱人,只是他親密的舉動,讓她心跳加速,結結巴巴的連話都說不好。
這樣亂七八糟的自己,她不想讓他看到。
她應該是冷靜慵懶,而不是手忙腳亂……噢!天呀!她剛才還吐了!那些糟糕的醜態,會不會嚇到他了?
「對不起,我剛才吐了……」因為在乎所以害怕,江水音不好意思的低嚅,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只是蚊子叫通常發生在很安靜,例如半夜睡覺時,所以能讓人聽得一清二楚,而現在情況差不多,所以申屠麒也一字不漏的聽見了。
他連發燒那樣糟的樣子都讓她看見了,看過她吐也算公平吧。
「下次妳再吐,我還是會照顧妳的。」他一臉認真的說。
羞到想找洞鑽的江水音,一轉身,往他的懷裏縮去,而他順勢抱著她倒下,舒服的躺在沙發上。
「我會想要徹底的完成離婚手續,是為了妳,水音,我希望我是一個單單純純,沒有任何放不下的包袱的男人,當我吻妳卻看見自己還有無法丟棄的婚戒時,我覺得好對不起妳--」
「別這麼說。」
江水音阻止的小手,再度被他拉下,按在心口上。
「聽我說完。我回家後拿出離婚協議書,想了一整夜,到底還欠了什麼,我為什麼拿不下婚戒?後來我發現我只在意是熏無言的離開,那對我是個很大的否定,所以我不簽字,好象在賭氣一樣……其實,那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賭氣,三十歲的男人還像十三歲的男孩一樣的賭氣,很好笑也很無聊。」
江水音聽著他的心跳和解釋,搖了搖頭。
「不好笑也不無聊,你的痛苦是很真實的,就讓它成為過去吧……」她握著他的前婚戒,像是祝禱一樣的說。
下巴抵著她的發頂,申屠襲聞言一笑。
「水音,相信我,那份情早就過去了,當我看見定熏時,心裏卻不再有一絲愛恨起伏,便知道那些都像塵煙散了再也不會重聚,於是我們簽好字,我打算去找妳,和齊天諾站在一樣的位置去愛妳,水音,我愛妳,我等了一個月,就在等簽字結束,塵埃落定。」
想起昨夜發生的事,申屠麒恨今晚不能提早一天,若是那樣,他不會讓齊天諾有機會將江水音抱走。
無力的、哀愁的、痛苦的、虛弱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悔恨和嫉妒讓他整夜不能入眠。
他不需要用這種方法來證明情感有多深,他一點都不想被形容成奪人所愛的野狗,還不能回嘴!
他要光明正大的追求江水音,也向全世界的人宣示,她是他心愛的人,情之所鍾的唯一物件。
申屠麒認真無比的忍耐話語,滿溢的愛意,讓江水音心頭好暖好暖,她鈴鈴笑著,雙手放在他胸膛上支撐起身子,與他眼對眼面對面,希望他能看見她的心。
「其實,就算你這麼做,你們還是不會站在同樣位置的!」她笑著說。
這是類似表白的話,怎知聽在申屠麒耳裏卻不是那麼回事,就在她的話一出口後,他全身一僵,在沙發之上,石化!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4:39
第十章
在申屠麒的心中世界,他的家被沙漠風暴吹拂,然後風化崩解,到最後連他都已經一半消散粉碎在風中。
他,比不上那個男人嗎?
「申屠,你冷靜一點,你搞錯我的意思了。」看著像是石化的男人,江水音是哭笑不得。
見他神情迷惘,眼神裏有著脆弱,讓她一陣心疼,而且想--
狠狠捏他的臉!
「痛痛痛!水音!」痛得回神的申屠麒,忍不住驚呼。
江水音甜甜一笑,一點都沒有調皮搗蛋後的表情,申屠麒看了那笑容,什麼氣都雲散煙消了。
他知道自己拒絕不了她,再也不可能了,她的笑就是晴天,而他想要守護著她,守護著自己的晴。
江水音心思千回百轉。
他和她身上都帶著過去的傷痕,很容易縮回內心形似安全的世界裏,為了不讓舊事重演,就像媽媽說的,他們應該多花時間溝通。
「申屠,你之所以不會和齊天諾相同,是因為在我心中,現在只有你,所以你們根本就不需要比較,絕對級的存在,永遠是比較級難以超越的。I江水音甜甜的說道。
申屠麒一愣,眸一凜,眉一揚,將她拉低了欲吻,卻意外看見她一陣搖頭,但他還未浮現不安之前,她已經開口了。
「我剛和他分手了,他要我別讓你久等,所以我才來找你。原來,我好渴望見到你,想留在你的身邊,繞了一大圈,什麼朋友,什麼安慰幫助的藉口,都只為我愛你這個理由罷了……申屠,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我要寵你,也要讓你寵!」
江水音說完,低下頭,點了下他的唇,旋即被回應被舔吮,天地在瞬間倒轉,她被壓在他的身下,任由他態意地吻著她柔嫩的唇,他從衣襬探入的手指像火柴,一路在她身上擦出歡樂的火花,他的大手不停揉撫著她的渾圓,更令她意亂情迷。
看著她蘊著水氣的大眼睛,羞怯的眨呀眨,申屠麒勾引般的探索著她的,讓她的本能回應他的呼喚。
她的眼,她小巧的鼻尖、她秀氣的唇、她優美的頸子--
上面有極刺眼的紅痕!
江水音被吻得昏頭轉向之際,卻覺得男人的體溫離開了,跟著還有一聲抽氣聲,如果她沒聽錯,好象還有種爆裂的聲音。
她嬌嬌軟軟的仰起首,只見申屠麒太陽穴的青筋突起,眼裏像燃著兩簇火焰,牙關咬得死緊,而他方才在她身上游走的大手,緊握成拳。
他在生氣……啊,她的脖子上有齊天諾的惡作劇!該死,她把這事忘到爪哇國去了!
「申屠,那是齊天諾在胡鬧,就是為了激怒你,你千萬別中計。」
「他、成、功、了!」
申屠麒咬著牙說完,腦裏思索著滿清十大酷刑,想著哪一種能折磨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齊天諾先是在他面前抱走她,然後搶先一步把和她的關係昭告全公司知道,現在還故意在她身上留下痕跡,這三口氣,他吞不下去!
看著申屠麒氣到快腦溢血,江水音只能一手按著頸子,不讓該死的「事證」,讓雄獸凶性大發。
「這其實情有可原--」
她話還沒完,便在男人欺近的目光下,乖順的中止了。
「妳、為、他、說、話?」申屠麒氣得抉殺人了,而她居然為齊天諾求情,到底還有沒有天理呀?
厚,男人番起來,比小孩子還要無理取鬧。
江水音聰明的沒有將腦中的想法說出口,大眼滴溜溜的轉著,茶几上被冷落許久的牛皮紙袋,勾起她的注意力。
她扯扯他的袖子,換來他一聲冷哼。
她揉揉他的胸口,換來他偏了偏身。
又是無奈又是寵溺,江水音伸臂勾住他的頸子,將身子迎上去,申屠麒縱然在氣頭上,也捺住性子,低下頭享受美人恩。
曼妙的一吻結束,他們相視而笑,什麼都忘了。
江水音纖指指向桌面,「那個紙袋是什麼呀?」
這一問讓申屠麒突地睜大眼睛,因為她的出現而被打亂的計畫重現腦海,他忙看向時鐘,已經是半夜兩點了。
男人腦子裏像有鬧鐘在響,而女人則是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表情凝重。
「完了,要來不及了!」
申屠麒一躍而起,沖回房間拿了準備好的行李袋,拉起江水音就往門外沖,而她不明究竟,只好跟著跑。
「申屠,等等,我們要去哪里?」
「先走再說!」
接下來是一陣的兵荒馬亂。
申屠麒飛車送江水音回家拿護照和換洗衣服,然後直奔機場,趕上因為耶誕節,唯一一班有位子的飛機。
這時,已是早上五點左右,兩個小時之後,順利到達日本大阪關西機場,又花了一個半小時進到市區,等找到飯店checkin,已經快要十點了。
申屠麒帶著一袋豐盛的餐點回到飯店房間時,見江水音已沉沉入睡;在經過一晚的折騰好不容易沾枕後,她早就不知道睡到哪一國去了。
捨不得喚醒她,他就坐在一旁,看著她沉睡的臉,神情十分滿足。
離開家的時候正在下雨,而異國的天氣卻很晴朗,會一直這麼晴朗吧!
他不禁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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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傍晚。
睡得飽飽也吃得飽飽的江水音,和申屠麒手牽手走進武術館,比賽還沒開始,但摔角迷的情緒已經High翻了天花板。
江水音不意外會來這裏,事實上一到機場知道他訂了飛日本的機位,她就知道會來看比賽。
但這是儀式,儀式的意義何在?
「申屠,為什麼帶我來這裏?」江水音大吼著問道。
申屠麒大笑著,此時正好是選手入場,四周鼓噪聲更是震耳欲聾,他只好更大聲的吼回去,「我上次來,忘了把東西留下,我的婚戒在妳那裏吧?」
江水音點點頭,明白了他在想什麼。
對邢定熏的心情在這裏被丟棄,證明他們相愛之物,也應該在這裏消逝。
她掏出那枚白金戒指,放進他掌心裏,只見他狂嘯一聲,將戒指沒有眷戀的拋了出去。
「再見,我要新生了!」申屠麒吶喊著。
白色的光芒在投射燈下閃耀,接著消失在萬頭鑽動之間,連個影子都不剩了。
申屠麒握緊江水音的手。
「我愛妳,水音,我只要妳,妳願意愛我嗎?」
不是軟語甜言,在歡呼吶喊聲中,申屠麒吼聲如鍾,清清楚楚地入她的耳裏,除了震撼了她的心,還震動了她的人。
整個世界都在瘋狂鼓噪,而他眼中的執著和堅定,讓她在浮動不已的當下,整顆心飄向了他的胸口,那是註定為了她而存在的棲所。
或許愛與不愛在人的一生中,是個持久狀態,但她願意去相信,這個男人會努力的愛下去。
當愛有些降溫,他便會溫暖她的,當情有些褪色,他便會豐富她的,而她會用對等的心意,去呵護他們之間的愛情,讓連結永遠不斷。
漫長的人生路,摔倒了再站起來,遇到了愛把心門打開,和另一個人攜手同行。
讓源源不絕的愛情,結合他們兩個人,讓他們永不分離。
她的愛情,名為申屠麒,而她的幸福,也以他為名。
江水音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一個勁的點頭,而申屠麒大笑著,和所有人一起尖叫。
「讓我們更勇敢!更堅強!更溫柔!更懂得愛!更會去愛!不退縮也不退怯!我愛江水音!」咆哮著吼出誓言,申屠麒覺得心裏十分舒坦。
江水音聞言,也跟著大喊。
「我愛申屠麒!我愛這個男人,我要和他在一起,期限是一輩子!」
她還沒說完,便被他一吻封緘。
人聲鼎沸,誰也不理,他們忘我的吻著,至於那些話除了他們,在場之人誰也聽不懂,但又有什麼關係?愛情本來就只有當事者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也不能插手。
突地,江水音一聲尖叫--
「啊!哭殺狼耶!」
她看見威武登場的人,整個人都瘋了,興奮的抓著申屠麒的手,發出最高分貝的聲音。
「沖呀!沖呀!快撲上去!」
在比賽過程又叫、又跳、又笑、又罵當中,申屠麒和江水音的手,始終交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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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江水音一手撐著頭坐著,神色有些苦惱,
在廚房裏忙著揉麵團的申屠麒,在將江水音指定的丹麥麵包送進烤箱後出來,看見她臉上神色複雜。
怪了,現在是年節假期又不用工作,她是在煩惱什麼?身體不舒服嗎?
「怎麼啦,沒睡好?」申屠麒關心的問道。雖然她才剛搬進來,可是她沒有認床的毛病,應該下至於失眠吧。
江水音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知道接下來大概又會是風風雨雨。
「申屠,你還想昭告天下嗎?」她意有所指的問道。
申屠麒聞言,二話不說猛點頭。
從他們確定在一起後,這是他一心最想做的事情,可是在水音的勸阻下,在她和齊天諾的流言還未平息之前,最好還是暗中進行一陣子。
唉,他很想回敬齊天諾,但水音的顧慮也有道理。
就算不論齊天諾的心愛之人宣言還言猶在耳,他離婚也沒有多久,現在不是時機去大肆公開他和水音的事。
只要百分之一的事實,就能創造百分之兩百的流言,他們需要的是隱私,而不是刺探。
於是在這層層考慮下,過年前他將江水音接來同住,也去拜訪過雙方父母,訂下一年後的婚期。
雖不完美,但勉強可以接受。
那時他們都還不知道,會有一個人跳出來阻止這個決定,逼著他們將預訂計畫提前。
而且,他說了算數。
見申屠麒陷入沉思,江水音偷偷蹭了過來,在他沾到麵粉的臉頰上一吻,他笑了下,抱住她欲回吻,她卻縮身就逃,然後和他玩了起來。
接下來大概有段不算短的時間不能和他這樣玩了,趁現在玩個過癮吧。
江水音朝他扮個鬼臉,抓起抱枕砸上他的臉,然後起身準備逃命去也,申屠麒鼻頭一痛,倏地站起身惡狠狠的逼近她,
該死,這個小妖精,愈來愈皮了!
最近他見識到江水音孩子氣的一面,就是頑皮,愛鬧得人不得安寧,然後她再偷偷躲起來自得其樂。
她媽媽是個魔女,她多少還是遺傳到了。
江水音勾得人心癢癢,還一臉無辜討論正事樣,邊逃邊問:「想不想?你告訴我嘛!」
想!他還想把她壓到身下,逼得她情狂。
她又是親又是逃,讓他玩心大起,回了句「當然想」後,伸出十指直襲她的腰。
江水音見狀,腦中警鈐大作,和他繞著沙發跑。
可惜她錯估了手長腳長的男人還有另一項優勢,就是沙發對他來說就像門檻,他一跨而過,輕鬆將她撈回身下。
「讓我用神之手制裁妳這個頑皮鬼!」
「申、屠、麒!你居然玩陰的……呵呵……放手……好賡……哈哈……放手啦……不要臉……」
「癢死妳,看妳還敢不敢拿枕頭打我的臉。」
「哈哈……我只是在……玩嘛……小氣鬼……我讓你打嘛……」
「不要,我捨不得讓妳痛,那樣我會心疼。」
「這樣更痛苦!放手啦……哈哈哈……」
江水音被搔到快瘋了,可她不是申屠麒的對手,只好硬擠出幾滴眼淚裝可憐,讓他不舍的停下手,溫柔的吻著她的眼角。
她被吻得呵呵笑,很是開心,任由他將她抱上大腿坐著。
「真好,我就知道你不會欺負我。」江水音笑著道。
申屠麒一聽,捏了下她的鼻尖,巴不得咬她一口。
「妳就是吃定我。」
唉,被吃得死死的,他還是甘願,也怨不得人呀!
江水音又是笑,伸出小手推開他緊皺的眉心。
她不喜歡他憂愁,只是看起來憂愁也要列管,偏偏這個男人,習慣想事情時,就會把臉皺成一團。
「好好一張帥臉,別皺成肉包嘛,好醜。」她嘟著嘴說。
申屠麒眸光一凜。
好呀!這江水音,都還沒有老夫老妻,她已經開始嫌他醜了,看他怎麼對付她!
看著他不斷逼近的陰狠笑臉,江水音快笑翻了,可看著他威脅的手指,只好再度撒嬌,磨蹭著男人的胸口。
她抓准了這麼一做,肯定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沒事,申屠麒什麼氣都平了,只會寵著她,緊緊擁抱她。
「好啦,你不醜啦,你最帥了,別生氣嘛!」被人抱在腿上,還是嘴巴甜一點。
申屠麒內心在輕歎。
他的心被她撩得軟酥酥的,像抱著甜甜的--
「妳好象棉花糖,又甜又軟。」
江水音聞言瞪大眼,正要回嘴她不是那種軟趴趴的東西,卻已被吻了個天旋地轉,不知今夕是何夕。
厚,他就是常用這招對付她,害她不能說話的啦!
像是無法訴盡的情意,全都以吻傳達,唇舌交纏問,所有的思緒全糊成一團。
「看,妳這麼甜,不是棉花糖是什麼?」申屠麒舔了下唇瓣道。
江水音慢慢回過神,嘟起嘴鼓著腮。
「你這麼會欺負我,還說被我吃得死死的,大騙子,披著羊皮的狼!」
當初怎麼會覺得他是不滿一周的小貓呢?
看來他還是發燒的時候比較可愛,可以任她玩,任她搓圓揉扁,那個張著一雙大眼,卻又四肢無力的男人,真是太可愛、太美味了。
輕咬了口她鼓著的臉頰,申屠麒覺得心滿意足,雄性欲望嘗了些甜頭後,他才想起她沒頭沒尾的話。
「妳剛才說什麼想不想的?」
江水音還有點迷糊樣,又想了半晌,才憶起原先的事。
不能怪她忘,每次和他玩,都會玩到什麼事都不記得了。
她笑得甜津津的看著他,媚眼如勾,俏皮地瞅著他,「你還有早日公告的意思就好,我剛才用驗孕棒,應該懷孕啦,大概也不能拖了。」
懷孕!
這兩個字在申屠麒腦裏炸開,他小心翼翼的抱好懷中女人,然後看著她用力的點了一下頭。
天啊!他剛才追著她跑,還亂搔她的癢……
申屠麒全身僵硬,瞪大眼睛昏倒。
「呵呵,男人真不經嚇,申屠,你醒一醒!」搖了搖他的肩膀,江水音笑著喚他。
整他真是太好玩了!他真可愛,真的好可愛喔!
江水音的惡作劇,得到最大的滿足,被整得申屠麒神智慢慢回位,他忙併攏雙腿,確定她能安穩的坐著。
「妳還好吧?我剛才有沒有嚇到妳,有沒有嚇到肚子裏的孩子?」申屠麒緊張的問著,「天!我們快舉行婚禮……」說到後來,他內心太過激動,怕抓得太緊,又無法克制地小心抱著她。
「辛苦妳,也謝謝妳,水音。」他喃喃說道。
江水音知道他喜歡小孩,也喜歡家的感覺……
她覺得肩頭衣料有點濕潤,嘴角噙著一抹幸福的笑,溫柔似水的眸光瞥了眼窗外。
嗯,真好,今天天空好藍!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5:23
【書名】別逼我愛你!
【作者】光澤
序
讀者大人,肥仔光在此對各位深深一鞠躬,實在太感謝您將這本書拿起來看啦,這段時間以來,肥仔光深居簡出用心檢討,在經過七本書序言的插科打諢後……
一抹青色鬼火,自肥仔光的肩頭升起,冷冷一笑:「你這肥仔,沒人知道你已經出了七本書,少自大了啦!哈哈哈!」
肥仔光瑟縮了下,用力睜開芝麻眼:「嗚……就算沒人知道,我還是要利用嚴肅的序文,來交代這本書寶寶的身世之謎呀!」
鬼火冷哼:「又是什麼身世之謎,講得一副很偉大似的!」
肥仔光哽咽了起來,難得紅了鼻頭:「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刻薄,對我這麼可愛的小肥仔如此壞心眼呢?」
(肥仔光掩面殺豬……不不不,是掩面哭泣,而鬼火則是當場翻了白眼!)
鬼火儼然以正義使者自居:「你可以繼續裝哭,浪費版面來博取同情,然後〈禾馬〉的編編們就會手起刀落,把序文的無病申吟砍掉。」
肥仔光一聽,可憐兮兮的抬起頭:「不能砍,人家還有話要說……」
鬼火:「來人呀,有事稟報,無事退朝!」
肥仔光趕忙拱手,只差沒有跪下,心裏疑惑不是演完古裝戲了嗎?「鬼火大人,這本書寶寶乃是最早完成的作品,是比『海賊王』系列還要先完成的……」
鬼火:「既然是最先完成的,怎麼會現在才問世咧?」
肥仔光比出肥肥短短的手指,破鑼嗓子亂叫:「待我慢慢說來--」
鬼火:「講重點!」
肥仔光懦弱的一驚,急忙收回手指:「就是《別逼我愛你7的男女主角愛得太辛苦了,而《海盜的小花》的女主角比較可愛嘛!所以我當然先交它囉!後來覺得如果就讓他們這一對從此塵封入土,我會被兩位主角給砍死,所以才將它呈上嘛!」
鬼火幽幽抖了幾下:「啥?你說啥?你剛才又說了『主角』?你玩了七本的角色扮演還不夠,現在還要繼續在新系列的序文裏頭玩嗎?」
(肥仔光一臉無邪傻笑,香腸手比向一旁,不知何時出現的俊美男人和冰豔女人,兩人的臉色好似寒冬,而鬼火則是無奈的弱了氣勢。)
鬼火:「你一定會玩死你自己,像南方公園裏的阿尼,每一集都要死一次!」
(肥仔光正要辯白,卻被俊美男人一記飛踢,加上冰豔女人的一記爆拳,給打飛到天外天,銀河不知名的星球去了。)
俊美男人回過頭來,已不復見冷殘臉色,一派斯文優雅:「作者不怕被惡整,那我就不客氣的出手扁人,以抒發被冷凍了一年的痛苦,請讀者大人見諒!」
冰豔女人也撤去暴戾表情,將掄拳的手藏到背後:「是的,我們苦情雙人組,戲拍好了將近一年,現在才能和讀者大人面對面,所以請別責怪我們失控演出!」
俊美男人看了一眼外太空:「作者已經不知去向,那就正好,由我們來感謝您挑選了這本書!」
冰豔女人也看了一眼外太空:「我們誠懇的歡迎您,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別逼我愛你7!」
一男一女款款拉開戲幕,隆重為您獻上現代愛情大戲!
(而作者的殺豬聲,好似從外太空傳來……)
楔子
一陣悠揚的樂音響起,在佈置典雅的婚宴場地中,按照喜宴的慣例,被訓練有素的人們,暫時停止八卦和耳語,臉上揚起微笑,搭配欣羡的眼神,朝著新人入場之處行注視禮。
數對花童魚貫走出後,一對出色的新人隆重的登常
新郎申屠麒英俊而斯文,穩重柔和的表情,讓人如浴冬陽;捧著海芋花束的新娘江水音嬌甜可人,秀氣清純的模樣,使人如沐春風。
這一對璧人的婚姻,不知揉碎了多少芳心,和扯壞了多少條領帶,外加……
創造了多少不堪的謠言。
新娘在新郎的攙扶下,走上禮台,準備接受大家的祝福,但他們卻不約而同凝視著某一桌相鄰而坐的一男一女。
這個舉動,讓台下的人們,更是交頭接耳不斷,試探的目光像銳利的針一樣,不停的紮著四個當事人。
不如新郎新娘的幸福神色,另外一對被刻意安排,坐在一起的緋聞男女主角,男人清爽而帥氣,帶著誘人的笑容品嘗醇酒,深情款款地看著新娘,但那冷豔的女人,則是不關己事的回望新郎。
他們絲毫不在意有多少人將這情濃情冷的一幕收進眼底。
「喂,看呀,江水音那只裝清純的小狐狸,看著齊主任的表情哪,都將嫁給那樣的好男人了,居然還忘不了舊情人!」
「唉,要是我還沒嫁我家那個死老頭,屁股還夠翹,我絕對不放過他,他不光是帥,還是支績優股呢!妳看妳看,他旁邊企劃部有史以來最強的三高女狂人李副理,那目不轉睛的狠勁,喲喲,嚇死人囉!」
「那個……那個傳聞是真的嗎?」
「還會是假的嗎?李蕾是申屠麒的地下情婦,可是申屠課長和前妻離婚後,卻閃電娶了秘書室的小狐狸精江水音,呵呵呵,第三者沒有半個好下場,她千算萬算也不會算到還有個第四者,真悲哀呀!」
「李蕾是企劃部,和業務部的申屠課長有什麼關係?二」
「關係可好的咧,你沒看到連研發部的齊大情聖,都有辦法勾搭上秘書室裏的小秘書,企劃和業務走得這麼近,當然會有個一兩腿啦。」
眾人耳語不斷,那冷豔的女人一揚眸,掃了全場正在竊竊私語的人們一記冰冷眸光。
這個示警意味濃厚的動作,讓大家瞬間閉上嘴巴。
而一旁眉眼含笑,輕佻中帶著一絲柔情的浪子男人,優雅的起身,高舉起手上的香檳,用著優雅的男中音朗聲道:「讓我們同祝這對新人一杯。」
冷豔的女人聞言,俐落的起身,接著眾人也都舉起杯子。
「祝妳幸福。」新郎申屠麒和浪蕩的齊天諾,心有所想的說著。
「祝你幸福。」新娘江水音和冷豔的李蕾,也意有所指的說著。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5:39
第一章
不顧眾人批判的目光,李蕾平靜的望著申屠麒,將他噙著幸福微笑的表情,一一收進心底。
輕柔地擁抱著洋娃娃般的女人的人,有著極品成熟男人堅強中帶苦果決的神情,像是一座風吹不動,雨打不搖的青山一樣,能讓人安心倚靠。
眼前那個男人是誰?他徒有申屠麒的外表,卻不是李蕾所認識的那個他。
彷佛有過一些互相依靠的夜,一個男人在幽微的煙影中,眸色忽明忽暗,將傷心往事編成故事傾訴,心碎飄散在黑夜中,只有她一個人看到,那不經意流露的感性,是那麼的痛苦,使她墮落和著迷。
但申屠麒變了。
李蕾切了口牛肉,沾了點嗆人的辣根醬,撕了塊約克夏布丁,混合著入口,一再的重複動作,在品嘗的同時,將那個曾讓她掛心,讓她湧起保護欲望的男人,毀壞殆盡後吞咽。
「呵,男人和美味的東西,都有害健康,從此刻起,現實和回憶都消失吧。」李蕾用著只有自己聽見的低聲道。
她的心傷沒有傾泄的出口,也不確定有誰會瞭解她此刻的心境。
她用著又苦又甜的滋味,等待他結束那段關係,來到她的身邊,帶著滿身的傷痕,枕在她的大腿上,讓她輕輕安慰,拭去他滿身的痛苦。
他曾經是那麼的讓她愛憐,但現在,卻像是一出黑色喜劇即將落幕一般,她盡忠職守,完成配角最後的義務罷了。
她淺淺一笑擦嘴,正要拿起紅酒,一隻指甲修整的白淨大手伸過來,搭在她正要舉起的杯口。
「別醉,妳醉了,我會很孤單。」同樣身為今天的緋聞男主角,齊天諾笑著說。
怎麼,被江水音給甩了,找她打發時間?
李蕾沒有理會他,現在的她沒有餘力,就算是面對相同處境的他,也引不起她的同理心:她靜待他失去耐心鬆手。
「妳明明有對熱情的眼神,但一舉一動真的很淡漠,和傳言一樣,妳是個好強的女人。」齊天諾輕聲笑語。
「好強很好,孤單更好,省得受傷。」她交叉著手,打發似的說。
齊天諾笑著偷走她的酒杯,喝了口杯裏的酒。
「妳倒是很理智嘛,完美的女強人,讓人敬而遠之的冰美人……」他頓了頓,又接著道:「卻不對申屠麒設防,讓他給好好品嘗過了。」
明明是挑釁的話語,李蕾卻不為所動,她用手攏了攏長髮,讓它們松松的垂落在胸前。
反正,她已決定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自我懲罰已經夠了,今天申屠麒的幸福,足能讓她在有生的歲月裏,都不會忘記她曾經做過怎樣的蠢事。
她正要離去,齊天諾突如其來的伸掌搭在她高衩禮服外露的修長腿上,他指腹間的溫度,從不合禮之處傳來,她向後一靠朝他一瞪。
直到這時候,李蕾才看清楚眼前男人的模樣。
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打過幾次照面,但她全心在工作上,今天仔細一瞧,不得不同意其他人的評價,他並非浪得虛名。
齊天諾穿著黑色燕尾服,五官端正英俊,整齊的儀容,不愧是個標準的菁英分子,只是那對不停電人的桃花眼,讓他散發浪漫且多情的韻味。
好一個男人中的名牌!
李蕾冷笑了聲。
「你認為我會大叫救命,還是賞你一巴掌,或是像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因為你的挑逗而欣喜不已?」她一點也不含蓄的問道。
她一襲低胸的火紅性感禮服,美腿在開高衩的裙下若隱若現,大卷的長髮旁分,在白皙的皮膚上跳動著,只是她面無表情,又冷又豔。
齊天諾努努嘴,對她的不為所動十分失望。
「不論哪一種,都是對男人的變相鼓勵。」齊天諾在美人耳邊,輕咬著她的耳,惑人心神的說。
李蕾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指,定眼看著眼前俊美的男人,那眉間寬闊霽朗,一副優遊自得的模樣。
「我對你,沒有興趣。」她清楚的說著。
她還沒有饑渴到失去理智,而且,她的心好倦好累。
一思及此,她又偏過頭,望向那一對璧人。
李蕾刻意淡然的眼光,擾動身旁齊天諾心中隱藏的疼痛,他把她的臉給扳了過來。
本是眾人焦點,又做出這樣的大動作,周遭的竊聲私語,登時如大潮一樣湧向兩人。
「妳在為他守身?」齊天諾挑眉笑問。
李蕾沒有回答,但回視著他的眼神,卻在不期然的情況下,意外闖入他的靈魂禁區。
她並不陌生那種笑容的底色,是深深神傷和淺淺歎息。
「原來,你比自己想像中的愛她。」李蕾誠實解讀著。
齊天諾愣了,旋即又揚起微笑。
「妳在吃醋嗎?只要是美女,我都會喜歡。」他如常的說,只有自己明白心頭正在翻湧著。
一聽到他的反駁,李蕾眼光一暗,念頭一轉,扭身斜倚在他的身上,勾著他的頸子,姿勢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你,粉飾太平。」她用手指按著他的人中道。
人中據說是失憶天使壓過的痕跡,所以每一個嬰兒出生時,都曾大哭著,因再也要不回的前世記憶。
呵呵,讓謠言再更不堪些,她和他的舊聞變成過期的明日黃花,灰飛煙滅,這樣的話,申屠麒也就不會再困擾了。
這是她最後送給他的結婚禮物。
齊天諾看著她高深莫測的目光,她的行為雖然讓人驚駭,但眼神卻仍是清清冷冷。
「美人在抱,在下樂意奉陪。」他笑道,原來已被她洞悉了呢!
李蕾豔眸一勾,不遠處幸福的女主角,臉上神情忽變。
齊天諾同樣瞟見新娘的複雜表情,心中浮現一絲欣慰。
他不希望讓江水音對他抱著太大的歉意,誰被拋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幸福就好。
不言面喻的心思,是如此的相似,都是最終的祝禱儀式。
「我需要體溫的安慰,你也能給我嗎?」請將不如激將,李蕾媚人的問道。
數十道目光射來,流言蜚語只要百分之一的事實,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想像力,很容易就能製造。
突然間,急切的高跟鞋聲答答作響,一個憤怒的女人撲至桌前,拿起玻璃水杯,便往李蕾的臉上潑去。
在眾目睽睽之下,女人狠狠的開罵。
「妳好不要臉,先是害別的男人離婚,現在妳不甘寂寞,就勾引我的齊!」
李蕾沒抹臉,僅是張開眼瞧了個仔細,眼前含威帶怒的女人,在她的記憶之中是總務課的林小姐。
齊天諾護緊懷裏人,抽出手帕幫李蕾擦臉,她異常溫馴的接受了。
「林琳,妳在做什麼?」他雖是質問,但柔情不減。
「齊……我愛你,我也一直在等你呀,為什麼要找這個賤女人?」林琳委屈的問道,就算江水音離他而去,她也絕對會守在他身邊呀!
「林琳,妳是個好女孩,沒必要這樣侮……」
因為另一個男人的突然出現,齊天諾的聲音戛然而止。
「李蕾,妳還好嗎?」男人低聲問道。
穿著白色燕尾服的申屠麒丟下新娘,阻隔在憤怒的林琳和李蕾中間。
四周傳來竊竊私語,今天的新娘子--江水音--坐在座位上,恢復甜甜微笑,注視著這邊的亂象。
李蕾心亂了,酒不醉人,可那個多情的容顏讓她沉醉。
「謝謝申屠課長的關心。」她疏遠客套的回了句。
同時間,她的手不自覺往身邊可抓附之處,緊緊勾著穩住自己的身體。
看呀,眉來眼去,鐵證如山!
「齊,你看這個情況,你不要被她騙了!」林琳氣急敗壞道。
齊天諾看著懷中表面平靜的女人,遠處江水音讓他刺痛的視線,還有前方關懷之情表露無遺的新郎,和一個忿忿不平的女人……
他一個大動作打橫抱起李蕾起身。
「林琳,我和妳很久之前就結束了,現在,我的情人是她。」齊天諾朗聲向所有人宜示,
林琳聞言更加氣憤,心和眼兒一酸,清淚便流了下來。
「齊……你知道我在等你嗎?」她幽幽的問道。
李蕾躺在強壯的臂彎中,正對著林琳傷心欲絕的神色。
「林小姐,妳聽到齊說的話了。」
她明知道蹚這渾水,會讓自己掉到一個難堪的情境,但看著心急的申屠麒,為了讓他斷念,她不怨,繼續冷冷的安慰,「林小姐,懂得投資的人,都知道停損點在哪,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別執著在他身上。」
「雖然不能由我帶給妳幸福,但是林琳,我真誠的希望妳能幸福。」驚訝于李蕾的開口,但齊天諾仍由衷的開口,「抱歉打擾了新人的喜宴,祝申屠課長和江小姐白頭偕老,我和李蕾先離席了。」
語畢,齊天諾不忘瀟灑的向新娘點頭致意,不理會眾人的指指點點,逕自帶著李蕾離開婚宴現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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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夜的道路上,霓影街燈如雲若霧般的飄浮流動,一輛酒紅色跑車極速賓士著。
「戲演完了,你可以讓我在前面下車。」李蕾攏了攏發,擦幹身上水漬,淡淡的說。
坐在駕駛座上的齊天諾沒有應答,他的神情融入黑暗之中,叫她分不清也辨不明。
深吸一口氣,李蕾正準備要再度開口,他卻大笑了起來,對向來車會車而過,車燈打在他英俊超凡的臉上,閃動著誘人的光彩。
「厲害厲害,下次要和人分手,我會請妳來特別客串。」齊天諾笑著說。
「承您金口,請記得兩天前先發通告,好讓我安排演出行程。」發現已經錯過路口,她隨口道。
等下招計程車回家,好好的泡個熱水澡,然後喝杯酒,什麼都不要想,明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必須要好好睡一覺。
將昨日拋在腦後,面對未知的未來,她不是會停在過去的人,眷戀太傷人,她不需要。
齊天諾看著她,仍舊是不為所動,只是心裏缺少了什度的樣子。
今早他也在鏡子裏,看到相同的表情,所以他又笑了起來。
「李蕾,如果妳需要安慰,我可以給妳。」他不無自負地提議。
在他及時行樂的人生中,愛情和情傷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今夜他失去了江水音,所以李蕾這麼精采的女人,他不打算放過。
「齊天諾,我要的安慰,你給不起。」
「開個價說個方法,沒有我給不起,只有妳願不願意,要不要接受。」
「我以為你和江水音,有很特別的關係。」
「我和她結束了……而且,我和每個女人間的關係,都是獨一無二,和我在一起絕對會是非凡的享受。」
李蕾瞄了他一眼,那帶笑的臉龐的確極有魅力,有股自然而然的陽剛味,像是不斷電的發電體。
被這樣的男人勾引,是個很不錯的經驗,可是……
「很可惜,我只和男人當朋友。」她失笑道。
男人比他們自覺到的脆弱許多,卻又害怕在他人面前脫下武裝,特別怕在她這種強悍的女人面前卸甲,彷佛一暴露在她的目光中,下一秒就會被吞噬的連渣都不剩。
只有申屠麒是特別的……
一想到這裏,她幽幽的歎了口氣,而這聲歎息,再度刺痛了齊天諾的耳。
「別再歎了,我不是申屠麒,我不會和女人當朋友,除非我們已經做不成情人。」
「難怪你的紅粉知交滿天下。」
「我以為我們只是點頭之交,原來妳很注意我呀!」
他是研發部的主任,和企劃部可以說是常常需要配合,但也許是湊巧,進入公司這麼多年,他唯獨沒有和名聞遐邇的李蕾合作過。
「齊天情聖的豐功偉業,要不耳聞,也太困難了。」想起各種版本,李蕾臉上浮起一抹淺笑。
齊天諾進公司雖然才短短四、五年時間,他已是R&D部門最有希望的新秀。
此外,又因為他談吐不俗,加上一表人才,他早就被公司的女性們鎮定,無限信用卡級的男人,
只是,他不停擴充的博愛也是無限的,他那太過精采的感情世界,會讓女人對他又愛又恨,卻不能使她們卻步。
奮不顧身的愛情,最後就是留不住任何東西。
「妳相信那些流言?以妳的經驗值,妳應該會選擇性相信。」齊天諾簡單幾語,卻帶有弦外之音。
「我相信什麼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累了,讓我下車,我要搭計程車回家。」她打了個呵欠道。
齊天諾聽她這麼說,反而是按下車門中控鎖,加速前進。
「我以為我們達成了某種協定。」他佯作不解道。
「我方片面解約。」李蕾冷冷的說,心裏卻暗想,如果想要脫離正軌,放逐到黑暗的邊緣,齊天諾是個不錯的同伴。
「駁回。今晚是放縱的日子,天涯海角我都奉陪。」齊天諾依舊笑道。
他也一樣需要狂歡,正好,有個一樣傷心的人可以作陪。
李蕾望著沒有盡頭的長路不語。
「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酒吧。」齊天諾不再就之前的話題深談,而是自顧自的說。
他其實是個體貼的男人……
李蕾放鬆身子,感覺額上傳來車窗的清涼,但她的心並不平靜,仍是翻騰得不能自己。
不知是誰說過,一個人痛苦,不如結伴更能夠忘卻一切呢?
許久……
「不,去南京東路上的KEIKO酒吧。」她作出決定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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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仿北非民族風的酒吧裏,人聲鼎沸。
在神秘古典吉他樂音中,紅男綠女身段妖嬈,放肆扭著吉普塞式奔放的舞姿。
在這樣旖旎的夜晚裏,男男女女千變萬化,搖身一變成為幻境中的綺麗生物。
一對漂亮人兒面前,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酒杯。
「妳的酒量很好。」齊天諾轉過身,迎著各方誘惑的眼光,背倚著吧台道。
李蕾又點了杯酒,而被美人欽點的浪人酒保,放下其他客人的酒單,調了杯「撒哈拉彩虹」給她。
「悲哀,偏偏是想醉的時候,能千杯不醉。」她歎了口氣道。
話聲方落,砰的一聲,重物撞擊吧台木質面板,下一瞬間,她已經整個人趴在吧臺上,動也不動了。
酒保見怪不怪,而齊天諾眨了下眼,熟練地抱起美麗神傷的女人,大步走出酒吧。
李蕾蜷縮在他溫暖的懷抱裏,搖搖晃晃,強烈酒精在發威的當頭,她張開迷蒙的雙眼,只看見齊天諾。
「我……要去哪里?『未來』是第幾站?」她帶著醉意問道。
齊天諾俊容笑意不淺,將她塞進車子的副駕駛座。
「呵呵,今天到『未來』站的車不開,但是我會送妳回家。」
李蕾一聽,用力的扯開剛扣上的安全帶,搖頭晃腦的要下車。
「妳在幹什麼?」
「下車。」
不,她不回家,好不容易才忘了些什麼,她想保住這種醺然放鬆的感覺。
「聽我說,妳喝醉了,回家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上班。」他拂開她淩亂的發絲,看著她道。
李蕾一聽到上班,抬起頭看著他。
「對、對……明天要進公司被淩遲呢!」狀似清醒的她,努力坐直軟如綿的身體,一邊豔笑著說。
齊天諾無奈一笑,傾身將她身上的安全帶重新系好,順便把車門帶上,但在那個瞬間,李蕾俯首給了他一吻。
沒有半點浪漫,也不夾雜情感,僅是帶著濃重酒精味的一吻。
「李蕾,妳在做什麼?」齊天諾明知她已經醉得差不多了,還是開口問。
「我不愛欠人人情,所以要付你車資呀!」
他搖了搖頭,對於她醉酒的奇異反應感到好笑,然後便放下手煞車,踩油門發動車子。
「告訴我妳家地址。」
李蕾看了看自己不太靈活的手,然後瞥看著他流暢的動作,她試圖抱住方向盤,不讓它被他轉動。
「你也醉了,不能開車……」她雖然口齒不清,但語氣十分堅持。
齊天諾將她按回座位,然後打開她的皮包,找出張證件,確認她家地址後,才微笑道:「我剛才沒喝。」
今晚總得有人醒著,所以他把酒全吐進另一杯喝了一半的啤酒杯裏,在她猛灌的同時,他的酒早就醒了。
大概是因為她太狂亂,更顯得半調子的他,沒有資格痛苦。
「我要開除你這個騙子,申屠不像你,他都會喝醉,好可愛呢,他會讓我照顧他……」李蕾回憶起什麼的嚷道。
她的眉眼之間,有份藏不住的呵憐。
齊天諾發動車子,在夜色和街燈之中,流暢地行駛在馬路上。
「李副理,我是研發部罩的,不歸企劃部管。」他笑著安撫她。
「聽好……我想要開除你……就要開除你……曛……我好想吐……停車……」
隨著車子啟動,不適的感覺取代醺然輕飄,李蕾的思緒在腦海裏,歪七扭八的錯亂失衡,噁心作嘔不停由胃底往上沖,她只好將頭埋在腿上,再也忍不住嗚咽的哭了起來。
「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江水音?」
為什麼申屠麒喜歡的也是江水音?為什麼不是她呢?她難過而委屈的想著。
齊天諾聽著她壓抑的哭音,嗓音略顯瘖啞的說:「如果能知道為什麼,也許就不會愛得那麼深了吧……」
愛情就是這麼沒有道理可言,他總會愛得深,但也復原得快;就像今天喝酒一樣,他懂得在某方面節制,不讓自己陷下去。
但李蕾和他不同,看起來很理智,卻抵擋不住情感的節節進犯。
她癡狂一笑,「這就是我輸定了嘛!」
「認真愛過了,李蕾,妳沒有輸。」
「可是我被打敗……不敢再愛了……」
臉上尚帶著淚,李蕾只覺酸水上湧,將胃中一切全數吐了出來,齊天諾趕忙停車,檢視起她的情況。
「李蕾,妳還好嗎?」
早就不復面對公事時的精明幹練,此刻她的情況很糟糕,那脆弱的模樣,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對不起……」她抽著面紙拚命擦著,眼淚卻模糊了她的視線。
齊天諾見狀不語,只是看著她努力忍耐的表情,和那不停落下晶瑩剔透的成串眼淚。
他認識的女人都很愛哭,高興也哭,難過也哭,大聲的哭,無聲的哭,而李蕾無防衛的哭,讓他好心疼好心疼。
大概是今晚他也想哭,但哭不出來,而她幫他落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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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蕾的父親李明鈺,坐在沙發上為唯一的女兒等門,無聊之餘憶起工作,拿起筆記本,寫下獨家菜色的材料,作法和注意事項。
他啜了口茶潤潤喉,揉了揉酸澀的眼,客廳掛鐘的指針已是指在四點半。
一陣門鈴聲打破了寧靜。
他挺起僵硬的腰,前去應門,動作斯文而安和,當他打開大門,便看見女兒安然地躺在一個高大的男人懷裏。
「伯父,您好,我送李蕾回來。」齊天諾看著和李蕾神似的長輩猜測道。
李明鈺點點頭,示意他抱她進房,而他則在前帶路。
「謝謝你照顧她。」李明鈺回望著他,溫文的微笑道。
這孩子怎麼會這麼醉?小蕾平時很節制的。
「她的房間在哪?」齊天諾問道。
李明鈺打開一問房,房裏佈置簡單,沒有什麼個人化的日常用品,看上去像是備用的客房,而不像一般女性睡房。
「她的房間被她自己毀了,就先讓她睡這間房吧。」
隨著李明鈺進房,齊天諾小心的把喝醉的李蕾放在床上,並幫她拉好被子。
她雖早就意識不清,但眼角卻不停的淌著淚水,像要排盡心裏的悲傷。
看著年輕男人不知該不該離開的猶豫,李明鈺淡淡的笑了。
「接下來讓我來照顧她吧,我是小蕾的爸爸,李明鈺。」他笑著道。
「我是她的同事,齊天諾。」齊天諾拿出一張名片,並和他握手致意,將李蕾的皮包和披肩交給他。
他雖然是李蕾的父親,卻沒有女兒冷傲的氣質。齊天諾心裏暗想。
送她到家,責任已了。
「伯父,我先走了,明天還要上班。」他疲倦的說。
「找一天來家裏吃飯,謝謝你送小女回來。」李明鈺懷著謝意,客氣邀請道。
「有機會一定來。」
齊天諾走下樓,看著李家客廳的燈光暗去,微微一笑,上車離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5:53
第二章
當一個人借酒裝瘋,宿醉醒來卻發現,丟人的記憶不但沒有煙消雲散,反而印象深刻得教人驚訝,可真是人生最悲慘的經驗。
在早晨明亮的陽光中,李蕾便是如此清醒的。
因宿醉而蒼白的臉上,染上淡淡紅暈,隨著記憶拼圖被完整拼起,她暗暗咒?著,心想死了還好些。
她拉起被子蒙住臉,希望能謀殺自己。
「齊天諾,你可害慘我,我該怎麼面對你?」李蕾忍著頭痛,幽幽的說。
昨夜,她居然主動吻了齊天諾……
而他嘴唇的柔軟觸感,也還清楚的印在自己的唇上和腦子裏,揮之不去……
不敢再想,她大力把被子甩開,這才發現自己睡在客房,她一手撫著疼痛不堪的頭走出房門,在聞到滿室誘人的食物香味後,原本的自嘲笑容立刻消失無蹤。
正忙東忙西的李明鈺,看見女兒微慍的站在餐桌旁,連忙和聲解釋道:「小蕾,妳醒啦,來吃早餐吧。」
李蕾神色淡漠,不像在面對一個長輩。
「我說過,我會負責打理家裏的事情,你不用動手的。」她淡淡的開口。
李明鈺溫柔的幫女兒添了碗稀飯。
「閑著也是閑著,身為一個料理研究家,做做早餐不算什麼的。」
看著滿桌豐富卻清淡的菜色,李蕾知道這是爸爸用心設計過的,但一向是她在照顧這個家,和處理家中的大小事務。
她坐了下來,卻沒有動筷子。
「媽媽丟下我們之後,這些事情都是我在處理的,這是我的責任。」
在她高中時,媽媽愛上別的男人,為了跟隨愛人離去,不顧苦苦哀求她留下來的爸爸還有自己,對媽媽來說,和女兒十七年的感情和美好回憶,在那一瞬間,變成了染上污點的瑕疵品,讓人憎恨的束縛。
而正值壯年的爸爸在失去妻子後,原本黑亮的頭髮瞬間花白,生命的重心頓失,原本是飯店知名大廚的他一蹶不振,不但丟了飯碗,原本平穩的生活也破裂,連怎麼過日子都不會了,整日像抹遊魂一樣的坐在家裏,思緒不知飄向何方。
偶爾在夜裏,很深的夜裏,主臥室裏會傳出壓到不能再低的抽泣聲。
幸好家中經濟,在爸爸前半輩子的辛勞下,勉強還過得去,所以從那時起,她努力的支撐著這個家,一手照顧崩潰的父親。
為什麼不願意乖乖的,安分的讓她照顧他呢?怎麼,他已經不需要她了嗎?
「妳昨天喝醉了,今早一定不舒服,所以我便早起弄了簡單的早餐。一面對女兒不悅的臉色,李明鈺溫和的解釋。
「我說過幾萬次這是我的工作,現在我能養家了,你不用擔心這些,有空就出去走一走,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家裏的瑣事不需要你煩惱。」一把無明火在胸腔裏燃燒著,在發現父親又自作主張,李蕾口氣便差了起來。
也許還有齊天諾的事情煩心,所以她更加暴躁。
李明鈺僅是溫柔的點點頭,夾了點醬菜到她碗裏。
「我知道,妳先吃點東西吧,待會還要上班,別生氣了,不要餓著肚子。來,吃吃看這醬菜,我好久沒弄了,最近又重新醃了幾樣,吃吃看下不下飯。」
伸手不打笑臉人,李蕾看著父親溫柔的模樣,只好端起碗開動。
「你為什麼又開始醃醬菜?我看廚房裏,常有你使用過的痕跡。」她吃著稀飯質問道。
李明鈺笑看著女兒不語,李蕾卻不耐煩了起來。
「我說過家裏的事不用你操心,家事我下班回來會做。」
「我知道。」李明鈺笑了笑,突地轉移話題,「女兒啊,昨天送妳回來的那個男人,看起來還不錯。」
原本嚴肅用餐的李蕾聞言,差點被嘴裏的食物嗆到。
「有空就請人家來家裏,爸爸煮一桌菜請他,算是謝謝他昨天照顧妳,妳喝醉了,吐了一身,他開車送妳……」
車子,她的車!
沒聽到開車還好,除了想起她在齊天諾的車裏嘔吐,外加還想起自己的車子仍停在婚宴的停車常
李蕾放下手中的碗筷,迅速站起身,再也顧不了吃飯小事,跑回自己房間,開始著裝梳理。
「該死!我早上開會的資料放在車子裏!」和不合作的絲襪奮戰,李蕾恨恨的咒?道。
早上交通尖峰時間一定會塞車,而婚宴的場地和公司剛好是反方向,這下糟了,不能在這個節骨眼遲到!
跟在女兒身後的李明鈺,看著女兒在亂成一團的房裏,急得汗如雨下。
說亂成一團,對於做事向來一絲不苟、條理分明的李蕾不太公平,正確的說法是她在重新佈置房間,找出一些陳年舊物準備丟棄,所以才會這般的淩亂。
唉,每當她遇到不開心的事情,這種重新開始的儀式便會出現,李明鈺將女兒最近心情低落和神傷看在眼裏。
「小蕾,我裝了一點食物,妳帶去公司吃吧。」
該死,她的藍絲巾咧?
「不用了,我吃不下,很忙。」李蕾跳過地板上的油漆桶,把整齊掛在衣櫃中的各式絲巾給翻了出來,喃喃自語道:「等我粉刷完牆,順便釘個架子,收納這堆絲巾麻煩死了。」
「小蕾啊,爸爸幫妳粉刷吧,白天在家也沒什麼事做。」
「不用了,這是我自己決定要做的事,你去找叔叔和大伯聊天吧。」
李明鈺看著急忙著裝的女兒,溫柔的微笑著,突然想起什麼,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硬著頭皮開口。
「提到叔叔,三弟說想幫我出版食譜,閑著無聊,我就把以前發明的菜色……」
他話還沒有說完,李蕾停下手邊的動作,神情複雜的看著他,彷佛在反對什麼一般。
「爸爸,你覺得我賺得不夠我們父女花嗎?年紀一大把了,你可以享享福,不需要出什麼書,安心的過你清閒的日子,我有能力養家糊口的。」她悶聲道,反身走向浴室。
李明鈺站在浴室門外,許久才出聲。
「爸爸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很無聊……」知道女兒個性倔強,他婉轉的說。
梳洗完畢,李蕾提了皮包便急忙出門,臨走前,她開口道:「要打發時間就去旅行,春天天氣不錯,看是要去日本,還是去歐洲都好,或是最近搭郵輪也滿盛行的,我幫你安排出國玩一趟好了。」
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插不上話的李明鈺,只能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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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連夜雨,從新娘不是我,接著酒後亂性,現在好不容易取回車子,卻發現快要趕不上開會時間,李蕾在公司停車場停好車後,便小跑步的沖進公司。
她一進「瑭言」,果不其然,立刻引來一陣耳語和騷動。
當今最火的話題,是昨日喜宴上的精采演出,李蕾腳踏另一條船,與研發部主任齊天諾之間的新開展,加上申屠麒和江水音,這四人之間的多角關係,足供三姑六婆長舌公們,茶餘飯後的最佳話題。
喝咖啡聊是非無論在哪家公司,都是最流行的交際活動。
不在乎他人目光,抱著如山的資料和筆記型電腦,李蕾心急的按著電梯按鈕,她已經遲到十分鐘了,得儘快趕到會議室。
突地--
齊天諾神不知鬼不覺站在她身後,朝著她耳朵吹了一口氣。
「嗨!」他爽朗的打聲招呼。
佯裝無事,李蕾空出手來,再按了一次電梯按鈕。
「怎麼不理人呢,真冷淡,昨天……」
發現他有意提及昨夜的事,李蕾心下一凜,為了阻止他開口,她只好下情願的回頭,「嗨。」
齊天諾笑眼看著微怒的她。
她的長鬈發紮成簡單的馬尾,一身淺粉藍色的套裝,從頭到腳都是適合春天的打扮,可是對比上一臉冬寒,同時面露殺人目光和羞赧神色,在在顯示了優雅美人只是在強裝鎮定。
他給了個心知肚明,意有所指的微笑,指指她手上分量不清的資料。
「我幫妳拿吧。」他紳士道。
李蕾將資料抱緊,並將筆記型電腦袋拉緊,一對鳳眼瞇成直線。
「非常感謝……你的好心……但是……我拿……得動。」看見男人完美的唇線,她一開口便結巴。
正在抱怨電梯怎麼還不下來的那一個閃神間,抱在懷裏的資料夾,突地掉落在地上,然後電梯就來了。
李蕾急忙蹲下拾起,但顧此失彼,其他的資料落了一地。
頭頂傳來噗哧的一聲。
她抬起頭,齊天諾用身子擋著電梯門,咧嘴微笑,一派輕鬆,卻沒有出手協助。
李蕾心中暗咒一聲,低下頭繼續撿拾資料。
「開口請求協助,並不會讓妳一敗塗地。」他笑著說。
撿起最後一張報表,李蕾站起身示意他後退,舉步走進電梯裏,跟著電梯門關上,兩人在這小小空間中,她回過身,按了樓層的按鈕。
「謝謝,我不需要。」她語氣冰冷的回答他剛才的那一句話。
不知道這個男人是何居心,見死不求,她居然還得忍耐,和這種人在電梯中,呼吸相同的空氣。
隱隱約約地,男人熱切的目光,刺得她後頸微麻。
「其實妳是需要的,昨晚的妳比較誠實,也可愛多了……」
齊天諾話沒能講完,便被倏地轉身的李蕾,以殺氣騰騰的氣勢,給逼退到電梯的透明牆邊。
她眸裏的億年寒冰裂開,噴出青色火焰。
「我好心提醒你,別再說下去,也別說出去。」她冷笑著道,神情溫溫柔柔,但眸光若能殺人,齊天諾早死了一百回。
「原來妳記得一清二楚。」他刻意拉長語調的說。
齊天諾的背後有陽光灑入,他抿嘴笑語的模樣,風度翮翩,一對電人桃花眼誘得人心猿意馬,偏就這個痞樣,讓李蕾更加惱羞成怒。
「……我會賠你洗車的費用。」她銀牙一咬,紅著臉道。
看著美人粉臉羞紅,齊天諾倒是神情自若,原本抱胸的手一伸,移轉了對方的負擔。
「賠我洗車的費用,還不如請我吃頓飯,這樣我會更高興。」
李蕾的神情一冷,忽又轉得緋紅。
「你高不高興……」
她甫吐出幾個字,電梯已經抵達十六樓,會議室半開的門裏,坐著好幾個部門的同事和上司,目光全往電梯這邊投來。
「有什麼話,之後再說吧。」齊天諾低聲說完後,不待李蕾反應,便往前走。
看著資料被他帶走,李蕾連忙跟上,驚訝的看見他走進會議室,因為要報告的資料全在他手上,她不得已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下。
當她要開口為遲到致歉,卻因為映入眼中的景象而呆在當常
坐在她正對面的是新婚的申屠麒和江水音!
這時,企劃部的經理站了起來。
「OK,李副理和齊主任來了,專案小組全員到齊。近來飲品市場的競爭激烈,『瑭言』雖然是國內的領導品脾,但我們必須要時時刻刻推陳出新,才能維持龍頭的地位;這次的特別企劃,由企劃部的李蕾負全責,各部門推派的代表共同合作,希望藉由成立跨部門的整合平臺,開發年度性代表新商品,現在請各位成員簡單自我介紹一下。」
先開口的是齊天諾,「我先介紹,我是研發部的齊天諾,負責產品的研發。」
李蕾表面冷靜,但她根本在沒聽眾人的自我介縉,在她狀似專心的眼裏,只有申屠麒一人。
一個輪過一個,終於輪到江水音,她謙虛的說:「我是秘書室的江水音,雖然我剛結婚,但在公事上,絕不會有任何藉口和鬆懈,唐經理特別注重這個案子,派我來權充跑腿小妹,希望能盡一點心力。」
聽著她悅耳的聲音,李蕾定定的看著她,直到齊天諾的手在桌下拉了一下她的手,她才驚覺自己看她看得出神,別人都在注意她們的目光交會。
江水音身旁坐著一個面容帶點嚴肅的男人,「我是業務部的申屠麒,和客戶接洽的部分,我會配合李副理。」
十幾個人輪番介紹完畢。
李蕾深吸一口氣,冷靜的開口,「我是企劃部的李蕾,也是這個專案的負責人。這個專案以今年年中『瑭言』營業額增加百分之六,年終營業額增加百分之十五為目標。我先報告公司現階段的優劣分析,以及市場佔有率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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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高效率的會議結束,分工完畢後,李蕾獨自留在會議室裏,收拾她的簡報資料,至於剛才她說了什麼,她根本不知道。
當心情大幅波動,腦子的容量變得極為有限,她的眼裏只有申屠麒。
其實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她和申屠麒的默契極佳,專案合作也不止一兩次了。
只是原以為他剛結婚,會休婚假去度蜜月,沒想到她不但沒能避開他,連他新婚妻子江水音,都是專案小組的成員。
不以私害公是她的原則,但她現在卻不確定能否守住她的原則,更別說還有那個英俊的男人--齊天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起尚未交給齊天諾的洗車費,和他帶笑的性感嘴唇,李蕾只覺頭彷佛又開始宿醉般的疼痛著,拿起桌上的資料,一走出會議室,左後方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李蕾,我們談談吧。」申屠麒站在門邊,低沉的道:
李蕾只停頓了下,便又繼續往前走,沒得到回應的申屠麒,輕輕拉著她的左手,從手心裏傳來微微顫抖。
「李蕾,我和她的事情,一直想找機會告訴妳。」他語氣誠懇的說。
不是我和妳,而是我和她,這三個字在李蕾的耳中爆開,她的心再度回到昨天碎裂的狀態。
或者說,她以為已經處罰和休憩就能夠平靜的心,根本只是在自我欺騙。
「不需要,申屠,我們是工作上的好夥伴,過去是,現在是,未來還是,你對我……沒有任何責任……」
「別這麼說,我知道妳的心情,只是……」
「我沒有什麼心情,真的沒有!」她壓低聲音說。
「那妳回頭看著我。」
申屠麒硬扳過她的身子,仔細打量著她半晌,她的眸子裏的確沒有半點淚影。
「我已經看著你了,然後呢?」李蕾苦笑了下,「這就是最可悲的一點,我和你已經沒有『然後』了。」
她一語指出現實,申屠麒只好鬆開手。
輕笑了聲,她背過身邁步,在那一瞬間,平靜面容上滑下一抹淚水。
眼淚滴在紙上,在李蕾苦澀的心中,像雷鳴一般,她加快腳步,最後甚至在走廊上跑了起來。
十六樓全是大小會議室,不用忌憚他人目光,她的眼淚流得無法停止,過了好一會兒,沒有再聽到申屠麒追來的腳步聲,她左手撐在牆上,低下頭顫聲笑了起來。
真是痛,心裏被霰彈槍掃射過一樣,好痛啊!
但她這種想大笑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呢?
她不停的問著自己。
她仰起臉想笑得更痛快些,想用盡全力一笑,但迎面而來的,卻是另一個她不想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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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天諾走到一半,決定折回會讓室,因為臨走前,瞥見李蕾的失魂落魄,讓他心有牽 掛,於是他找了個藉口在十二樓出了電梯,然後爬樓梯到十六樓找人。
還沒開始找,便看到她絕豔的笑容,和清澄的眼淚。
昨天的她,哭得像是無警戒的孩子,今天的她,卻是繃著神經地哭泣。
她的笑臉在看見他那一瞬間更是豔麗,拚命止住眼淚的她,除了讓人心疼,更讓人驚覺她的楚楚可憐。
李蕾的確是個美人……齊天諾心驚地想著。
「李蕾,等等!」
李蕾身後傳來一聲呼喚,她一聽那個急切的聲音,便丟下手上的東西,向前撲去,投進一臉疼惜的男人懷裏。
「你說過要幫我的,求你幫我……」她頓了頓,急忙往下說:「別讓他掛念,別讓我再動搖,別讓我一敗塗地,幫我!」
齊天諾神情一凜,情不自禁抱緊懷裏馨香的女人,面她主動捧起他的臉,閉上眼深情的吮吻著。
追上來的申屠麒停下腳步,和齊天諾四目相對,他屏息看清李蕾正忘情的和齊天諾接吻。
齊天諾眸一勾,沒有合眸,看著不遠處的男人,挑逗般的吻著懷中美人,兩人唇舌不停的追逐和糾纏,像是探索又像勾引的妖魅雙人舞,漸次翻騰的欲望釀成粗重呼吸聲,李蕾原本蒼白的臉龐,染上粉嫩春色。
申屠麒看著這一幕,握拳的手慢慢的鬆開,沒有被喧囂的熱情所鼓動,他的記憶慢慢的凍結。
關於她的,關於這個女人,關於李蕾的,就像案件終結,然後整理完畢,應歸檔陳封一般。
申屠麒露出心領神會的微笑,轉身離開。
明明不太合情合理,但齊天諾心頭冒出一種淒美宿命感。
李蕾是個了不起的女人,而申屠麒也匹配得上她,只是他們不知為了什麼無法在一起,終究情深緣淺吧。
聽見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正刷過男人牙齦的小舌,僵了一會兒後停止,退守般緩緩撤出。
李蕾張開眼,齊天諾沒有開口調侃,僅是知情般的看著她,她惱羞成怒的舉起七分長的雪紡紗衣袖,像要毀掉證據般粗暴地擦過被狠狠吻過而微腫的紅嫩嬌唇。
粉藍色的衣袖上,有著刺目的紅痕,像是提醒他,她藏不住的情傷一樣,而原本漂亮的蜜唇,被粗魯的糟蹋下,紅腫成果凍般。
「就算要過河拆橋,也要多疼愛自己一些……」
齊天諾沒有多想,勾起她的下巴,輕輕舔劃過那不被憐惜的唇瓣,寵愛的滋潤著她。
李蕾冷豔嬌容沒有變化,她抬手一揚,用力往他的俊臉揮下。
齊天諾的左頰一陣熱辣辣的刺痛,他並沒有惱怒,只是帶笑含問的看著她。
李蕾見狀,冷淡的說:「謝謝你的配合。」
正待退開,齊天諾單手扣握住她的腰,另一手箝住她的手,不讓她反抗,繼續舔著她的唇,然後舌頭鑽入她的嘴裏,播著她的小舌,吮戲著她。
只是兩人從對方眼裏都沒有看見激情,只有一方的抗拒,和一方的強迫,不容錯覺的對戰。
齊天諾從容不迫,柔得像要擰出水來。
「妳昨天還知道付車資,今天的交易該拿什麼來付?」他纏問著那被深吻,但仍是冷靜不動情的女人。
李蕾聞言,掙脫一隻手,打開皮包,掏出一迭鈔票,往他西裝褲口袋一塞,然後用力咬了他再度強入的舌,直到滲出血腥味,他都未動一下。
「算是還清你了。」她鬆開牙關道。
齊天諾冷冷一笑,舔了舔她的上顎才退了出來,他摸摸鼓脹的褲袋,想也知道她塞了不少錢給他。
嘴裏滿是血腥味,眼前這女人不是半推半就,而是狠狠的拒絕他,想到她的認真,他將她帶向懷裏扣住,她不敵他的臂力,倒入他的懷中。
將那迭鈔票拿出來,他嘖了聲,修長的手指將紙鈔攤開成扇。
「我不是出來做買賣的。」他笑著道。
「你剛才的表現,很值得。」李蕾邊掙扎邊道。
「血債應該要血償,用錢顯得太沒有誠意,嗯?」
「齊天諾,不要得寸進尺。」
「我偏要得寸進尺,還偏要……」
齊天諾沒有多說什麼,但一隻大手卻在她身上暗示性的遊移著。
李蕾冷眸一流轉,「下流……」
正在兩人爭執問,從樓梯傳來陣陣笑語聲和腳步聲,李蕾立刻軟下語氣,「快點放開我。」
「說點好聽的來打動我,求人不是這種求法,妳剛才求我救妳,還算滿可愛的……」
他還沒說完,她揚手往他另一邊臉上揮去,但他快一步地扣住她的手。
「同樣的伎倆想要第二次?李蕾,妳也太小看我了。」
齊天諾感覺她因為人群接近,身體繃得更緊,玲瓏的曲線緊貼著他,臉上神色驚慌失措相當可愛,享受一會兒與她身體相貼的親密,他滿足的笑了,放開箝制,
李蕾瞪他一眼,蹲下撿拾資料,他也跟著蹲下,說時遲,霹時快,上來的一群人錯過了活色生香的一幕。
「哎呀,李副理,齊主任,需要幫忙嗎?」
看見散落一地的資料,來人加入幫忙行列。
見撿得差不多,李蕾起身奪走齊天諾手上的資料,瞥見他一臉笑意,恨不侍能撕下他那張俊臉丟在地下,用力的踐踏洩憤。
來人是會計室的會計人員,李蕾轉過身,用公事口吻道:「謝謝幫忙,我和會計部的劉主任有約,她現在在哪里?」
「她在樓上會計室。」一名面容清秀的女人回答。
李蕾隨即轉頭離去,借機逃離齊天諾。
被丟下的齊天諾眼光灼灼緊盯著她,直至看不見她為止,感覺口袋裏還有一迭鈔票,他眼神一換,如鷹般精亮。
「好妳個李蕾,真是個人物。」他脫口贊道。
在他自嘲時,手機和絃鈴聲響起。
「齊天諾,哪位?」
「你好,我是李明鈺,李蕾的父親,我們昨天見過面。」手機那頭傳來溫和低沉的男音。
齊天諾詭笑了下,「伯父你好,有什麼事嗎?」
「昨天麻煩你送小女回來,她是個直腸子的人,一定不記得要謝謝你,所以我想代她請你吃頓便飯,算小小答謝。」
他摸了摸鼓脹的西裝褲口袋,「不,李蕾有好好答謝我了。」
「不用客氣,還是請你賞個光,千萬別推辭。」李明鈺客氣道。
「再推辭就是矯情了,先謝謝伯父。」
「那就約這個星期六中午吧。」
「我一定到。」
「好,再見。」
「再見。」結束通話的同時,齊天諾想起口袋裏的鈔票用途,不禁俊逸一笑。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6:09
第三章
星期五下午,辦公室裏眾人表面如常,但私底下卻是騷亂難耐,上班族的星期一症候群,在星期五全不藥而愈。
坐在「瑭言」企業的地下室,集實驗室和辦公室於一體,特殊的研發部辦公室裏,無視其他人的忙碌擾嚷,齊天諾咬著戒煙用的濾嘴,仰靠在椅背上,桃花眼雖然滴溜溜的轉著,神色卻慵懶得像只豹。
那貓科中的貴族。
身兼主管職的齊天諾,這幾天過得忙碌不堪,為了全力接下專案任務,他花了好大功夫交接部分的職務。
一想到專案,他很難不想起李蕾,她真不愧是謠傳中,企劃部的經理接班人最熱門人眩
雖然個性不熱絡,她也不和人裝熟,但她工作能力強不說,領導能力更是高超,光憑著選材適任,鞭子與糖果並用,在她手下工作,潛能全被她激發出來。
她另一個特色是公私分明,從她星期一會議之後和他之間的相處,友善中帶點距離,用著純熟公事的手段來往,滑溜的態度可見一斑。
這種冷淡的態度,在私交上會吃點虧,但她好像並不介意。
還以為她不懂轉圜,原來這麼世故老練,還能順性而為,難怪她能擊退這麼多的競爭者。
若不是那場婚禮,他大概不會發現她的另一個面貌。
對她有興趣是顯而易見的,每當接近她,他全身細胞便會不自主的跳動,想探究她的冷淡表情和話語背後,是怎麼樣的心情。
短時間內,他已經看過她的眼淚兩次,但每當他想深入,便會被她豎立的堅牆所阻擋,她明顯的拉遠兩人距離,讓他興起想挑戰她的挑釁。
挑釁什麼?
也許是挑釁她身為女人的那一部分吧,這種棋逢對手的興奮,可以讓他暫時遠離江水音所造成的低潮。
齊天諾淺淺一笑,看了看鍾正好指向五點半,便收拾隨身物品,一溜煙的下班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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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開車潮,齊天諾步行二十分鐘,來到公司不遠的一棟大樓,識途老馬般的直接上了三樓,拐了個彎後,便是一處新潮的小型店面。
正熱絡地挑選特殊銀飾的都是些老客戶,不大的店裏擠得像是沙丁魚罐頭。
他笑贊了聲,帶著一臉賊笑,走過那間小店,然後按著隔壁小門旁的門鈴。
「生意這麼好,可是看店的招牌女郎咧?」他自言自語著。
門鈴大響的屋內,傳出一陣混亂的聲音和物體重擊地面的悶哼,門一開,一個衣衫略顯不整的女人慌忙逃出,齊天諾沒看清楚,只聞到一陣甜香,人就逃進店面裏,瞬間不見人影。
一個粗魯的男聲,狠狠的罵著。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死法,現在就去死,要不然我會讓你死得不明下白。」
齊天諾朝罵聲看去,那是一個好事被人打斷的高壯男人,連同沙發椅罩飾一起滾到地板上,坐在散落的衣服問怒瞪著他。
他光是看,心情便大好,閑閑的倚著門,抿著嘴微笑,俊臉上帶著譏諷。
「印哥,我的東西咧?」他伸手問道。
被喚印哥的男人全名齊天印,他拉上牛仔褲拉煉,打著赤膊臭著臉走到工作臺,拿起小弟要的手工訂製品,裝進一隻小牛皮皮件袋裏。
齊天諾走近欲取,齊天印卻手一抬,擺明不願配合。
「不要一直淫笑,你的淫笑不值錢,最近國際銀價上揚,你付的錢連原料都不夠。」面對自家小弟來占價宜,齊天印罵道。
齊天諾吹了聲口哨,一雙桃花電眼不停 勾著,瞥向旁邊小小店面深處,有一個低頭撥發,紅著臉的女孩。
「愈來愈漂亮了,你的女人變得好嬌嫩哪,不知道好不好吃?」他上下打量著可愛的女孩,舌尖故意舔了下嘴唇,一字一句慢慢的說。
齊天印鐵青著臉,拿著皮件袋用力一砸,傳出一陣叮鈴聲,重重落在齊天諾懷裏。
「不准你接近她。」他語氣生硬的道。
「謝過。」見到目的達成,齊天諾笑著揮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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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完一桌好菜,李明鈺抹抹手,走到女兒的房門口,好好的一個週末,只見她一大早起來,便忙著粉刷自己房間。
要不是她全心在這件事上,他絕沒機會親手做一桌菜。
「小蕾,妳油漆塗好了嗎?」
李蕾正拉起最後一條特殊膠帶。
為了呈現完美的直條紋,她先刷了層淡綠色的底漆,然後小心的測量,貼上特殊膠帶後,再塗上咖啡色,最後只要移去膠帶,房間就會出現簡單大方的色彩線條。
這種費工的方式,對於需要專注,以免胡思亂想的她,是再適合也不過了。
李蕾邊爬下馬梯邊鬆開馬尾,欣賞著完成後的簡樸風格時,才注意到房門邊父親慈愛的表情。
空氣中飄浮著藥燉子排的味道,讓她不禁皺起眉頭。
李蕾放下手上的工具,精緻的粉臉上堆了小小埋怨,似嗔似怒,帶著女性獨有的強悍,也帶著女性特別的嬌柔。
「爸,我說過午餐等我粉刷完就會煮,你怎麼又搶去做了。」
李明鈺看見瓷磚上有一滴油漆,連忙拿了松油把它擦掉。
見父親避而不答,她眉心皺得更緊。
「爸,不要裝沒聽到,我在和你說話。」
「我有聽到,妳忙著粉刷,今天有客人,所以我就先煮了。」李明鈺老實回答。
「客人?什麼客人?」
李明鈺正要回答,門鈴響了起來。
「等會妳就知道。」
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去開門。
滿心疑惑的李蕾,扛起馬梯和工具箱走出房間,看見齊天諾一臉爽朗笑容的出現在門口,和她父親親熱的打招呼。
吃驚的她,眉頭糾結成十個結,一扭身也不見客,走到置物問去放工具。
「來得正好,菜剛煮好呢。上回勞你送小蕾回家,真是太謝謝你了。」不明白女兒的情緒,李明鈺熱情的招呼客人。
「謝謝伯父招待,不知道今天吃什麼,所以我紅白酒各帶了一瓶來。」齊天諾笑著說。
放好工具走回客廳的李蕾,看見父親手上的酒瓶,冷冷的說:「爸,你不可以喝酒,王醫生說過的。」
李明鈺拿著禮物,露出一個尷尬的表情。
雖然李蕾陰著張臉,但她還是十分美麗,所以讓應該也很尷尬的齊天諾反倒是面不改色,笑得一派自然。
「早知道我應該帶茶葉來。」
「我爸胃不好,也不能喝茶。」李蕾又堵他的話。
李明鈺看著不太友善的女兒,忙跳出來緩頰。
「小蕾,不要這樣。齊先生,進來吧,別站在門口說話。」他話是說給女兒聽,卻是看著齊天諾說。
不理會女兒的情緒,李明鈺把人請了進來,李蕾翻了翻白眼,像見到瘟神一樣。
齊天諾仍是保持良好風度。
「謝謝伯父,今天一定有好吃的。」他彬彬有禮的道。
「客氣了,家常 便飯,沒有什麼好東西。」
「我爸以前親手做一桌菜,少說也要三萬塊錢起跳。」李蕾不客氣的補充。
正走過她面前的齊天諾,趁著李明鈺不注意,俊臉逼近她,俏聲道:「那還真是我的福氣!」
話一說完,他開心的在餐桌旁坐下,而那個被示威的李蕾,則是氣憤的看著厚臉皮的他。
「小蕾,來吃飯呀,站著幹什麼?」李明鈺輕喚著臭著一張臉的女兒。
李蕾慢慢踱到餐桌,看見齊天諾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指往旁一比。
「齊先生,讓一下,這是我的位子。」她冷冷的開口。
李明鈺不明白女兒今天怎麼會火氣這麼大,只見齊天諾點點頭,不以為忤的移到一旁,女兒才面帶勝色。
下一秒齊天諾卻說:「小蕾,我們這麼熟的同事了,叫我天諾就好。」
正坐下的李蕾,狠狠瞪了他一眼。
吃她豆腐!什麼很熟的同事啊?
不叫他色胚已是對他禮遇有加,給臉不要臉!
李明鈺見女兒又要發威動怒,急忙開口打圓場,「那我也叫你天諾吧,親熱一些。」
「爸!」
「那正好,伯父就叫我天諾吧,我和小蕾公私交情都不錯。」齊天諾笑意不減的說。
他滿意的看著平時冷靜的李蕾,此刻火冒三丈的模樣。
原本略顯蒼白的臉,帶著些微紅雲,眼裏的冰山消融,舉止少了些優雅,像剝了殼的蛋,僅有真實,沒有偽裝,在這個時候,李蕾高築的牆彷佛薄了些。
老實說,這「生氣」盎然的臉龐,比起工作中的她,討他歡心得多。
李蕾氣得夾了一塊酥魚就塞入口裏,狠狠的咬著。
「小蕾沒禮貌,應該先請客人開動。」
「他有得吃就要偷笑了。」
「伯父,沒關係,小蕾大概肚子餓了。」
「天諾有禮貌,個性好,不像小蕾平常就是個女王。」
聽著兩人一唱一和,唯一的女人被排擠在外,正在賭氣的李蕾,眼前出現一隻檔夾尺寸大的深色皮革袋。
正咬魚洩恨的她,接也不接,淡淡的問:「這是什麼?」
「來用餐的禮物,和妳前次謝禮的回禮。」齊天諾輕笑道。
想起上回將錢塞在他口袋裏的經過,李蕾薄臉微紅,伯他大嘴巴的將那件事說出來,她放下豌筷,伸手接過,掂了掂重量不輕的皮袋,袋中傳來金屬清脆的碰撞聲。
「這是什麼?」她又問一次。
「拆開來看不就知道了。」說完,齊天諾逕自端起碗用餐。
李蕾小臉狐疑,將皮袋打開,拿出一個不小的銀制網狀物品。
華麗而精細的銀色吊飾呈六角狀,中間的銀線像蜘蛛網交纏,下方亦是純銀打造的羽毛,因為她的扯動,而碰撞出清脆聲音。
「這是什麼?」李蕾好奇問道。她是曾看過這種東西,只是沒有看過都用純銀製作的。
坐在對面的李明鈺也端詳著女兒手上的銀飾。
「這是捕夢網,根據印地安傳說,小孩半夜哭鬧無法入睡,父母會在小孩的床旁掛上這個,惡夢和過去不好的經驗,便會被擋住,只有好夢能通過,讓小孩不再因此哭泣,好好入睡。它又叫補夢網,能圓殘夢,補全美夢。」
齊天諾每提到一次哭字,李蕾的臉部表情便冷了幾分。
「這個東西倒是個吉祥物呢!」李明鈺笑著說。
「我不需要這個,我年紀一大把了,不需要這種東西。」李蕾冷冷的說,將東西遞還給齊天諾,但後者並沒有接過。
「把它收下,妳上次給的謝禮太過了些,這是我的還禮。」齊天諾又露出心知肚明的眼神。
他的一對桃花眼沒有放出魅人電波,反而是釋出溫柔善意,這讓李蕾的手收回也不是,繼續僵在那裏也不是。
李明鈺仔細端詳起兩個年輕人,過了一會兒,他開口說:「小蕾,這正好呀,它很漂亮,用它來裝飾妳新整理好的房間挺不錯的。」
也許是家庭氣氛讓李蕾放鬆,不似平時矜持固執,她點了點頭,將東西收下。
「謝謝。」她坦率的道謝。
齊天諾笑著夾菜,沒有回答。
「來來來,多吃一點,試試我做的八丁味噌烤茄子。」看見女兒神色緩和,李明鈺便幫齊天諾添菜。
「這些都是伯父做的嗎?伯父手藝真好!我媽媽就不擅長下廚,什麼菜都像燴什錦,雜七雜八的加在一起。」
「我以前是廚師,現在在教人做菜,若不嫌棄,可請令堂來,大家一起切磋廚藝。」李明鈺笑著道。
聞言,李蕾又皺眉。
「我怎麼沒聽說你在教課這件事?」不顧有他人在場,她開口想問個清楚。
李明鈺也不多做解釋,僅是幫兩人布菜,然後起身走到廚房,去端剛煮好的食補藥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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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李明鈺要廚房準備甜點水果,要李蕾帶著齊天諾參觀一下家裏,不情願的她只好帶著他在家裏逛一圈。
借著參觀名義來到她房裏的齊天諾,嗅著濃重的油漆味道,打量牆上條紋的線條,穩重的配色,牆邊的單人床上,一套絲質墨綠色床罩組,所有的傢俱都是原木色澤。
隱約讓人感覺屋子主人是理智派,感情性格十分內斂。
「你們父女的相處很有趣。」賴著不走的齊天諾,隨口找個話題聊。
父親不在眼前,李蕾省下裝乖的本事,又擺出一張冷臉。
平時在公司裏她得躲他,沒想到他會出現在她家裏,好好一頓午飯,她一直擔心他口快的說出她哭泣的事情。
她習慣堅強,特別是在家裏,她從高中起開始照顧父親,感情一事是她個人的問題,她不希望讓父親擔心焦慮。
「不用你管。」李蕾直白回道。
高大的男人微笑著,光線從他身後窗臺射入,春日暖和,他穿了件能襯托出他好身材的V字領駝色針織衫、米色長褲,從容的待在她的房裏,不論她口氣再差,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突地,齊天諾拿起桌上的皮袋,將那銀制捕夢網拿出,思索起該掛在哪里。
「你在做什麼?」李蕾手勾著卡其褲口袋,坐在床頭問道。
他抬眼看著,床鋪正上方,有吊蚊帳的掛?,他二話不說就脫下上衣,露出結實的身體。
「你幹什麼脫衣服啊,變態!」李蕾驚呼。
想不到他的身體這麼壯,平時穿著衣服看不見,一脫掉後腰上的六塊肌清晰可見,讓人覺得有點諷刺。
看著她臉紅,齊天諾的微笑更加燦爛。
他是個很適合笑的男人。
「那妳這個看到目不轉睛的人,也是變態,」他笑著說。
他話一說完,李蕾連忙把臉轉向牆壁,他把上衣鋪在床上,大腳踩著衣服踏上床,將捕夢網掛在床的正上方,弄好後他才將衣服穿回身上。
「色女,我只是怕弄髒妳的床而已。」齊天諾笑道,像在欺負她似的,輕摸了下她的頭。
這時,門外傳來李明鈺的呼喚,他轉身離開房間。
李蕾摸著自己的頭髮,感受到他溫暖的撫觸中,無言的友善。
她回想起他三番兩次的體貼,望著他的背影無法說話,她只是伸手輕輕搖動捕夢網,讓它垂下的銀羽毛發出串串叮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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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電腦正在努力跑統計回歸分析,但它的主人李蕾,難得的坐在辦公桌前,卻是處於失神狀態。
真的不是很困擾……
只是,齊天諾讓她有點心煩……
讓他看過她的軟弱之後,面對他變成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意識到他常在注意她,更讓她手足無措。
「李副理,這是妳昨天交代的市場調查。」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李蕾回神,看清面前下屬的期待神情,她翻了翻面前的報告。
「正堂,做得很好,另一份報告下班前給我,不清楚的地方要問。」她淺笑道。
「我也整理的差不多了,只差研發部那邊的資料。」新進人員顏正堂報告道。
聽到研發部,李蕾的心裏有股暖流滑過。
「你缺什麼資料,我正好要去研發部,順便去幫你要。」她脫口道。
怎麼能讓上司當跑腿呢?顏正堂急忙搖頭,「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我只是順手之勞,我相信你可以好好的溝通的。」李蕾笑著稱讚。
顏正堂笑了笑就退出去了。
李蕾攏了攏長髮,坐著煩惱不如起而行動,她決定走一趟研發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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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瑭言」的研發部在地下樓層,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那兒的氣氛和公司其他地方就是不同。
少了點束縛,多了點活潑,做的是食品生意,所以為了衛生起見,每個人都穿上實驗衣,但在白色實驗衣下,各色強烈自我風格的衣著,和一般的西裝或套裝,代表著不同的風格。
迎面走來一個短髮的女孩,看見熟面孔,停下問道:「李副理,有事嗎?」
「我找齊主任。」李蕾回道。
女孩聞言,表情有些古怪。
「他在資料室……」她猶豫的開口。
「謝謝。」
李蕾沒有多想逕自向資料室走去,但愈靠近,在男人溫和的語氣閭,夾著女人悅耳盈柔的聲音,便更明顯。
正要舉起手叩門,李蕾才想起,這動聽讓人沉醉的甜美嗓音,是江水音的聲音,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美麗的聲音。
猶豫不決問,門打開了,走出來的果然是嬌小的江水音。
一看到李蕾,她甜甜一笑。
相較于她的自然大方,平時大氣的李蕾反而有點不知所措。
「這麼巧遇到妳,李副理,昨天會議的資料,我已經整理好了,e-mail給妳好嗎?」江水音開朗的問道。
李蕾點了下頭,得到回復後,江水音便離開了,她冷著臉進入資料室,順手反鎖。
坐著的齊天諾笑得一臉無害,面前有一大堆書面資料。
「李蕾,有事嗎?」
緩緩的走過來,李蕾一手壓著桌上的資料,整個人跟著坐到桌上,交叉起一雙引人遐思的修長美腿,低頭瞅著他。
若不是表情嚴肅,齊天諾會以為她要誘惑他。
他咳了聲,「有事嗎?」他再問了一次。
李蕾冶豔綻笑,纖指從他英俊的臉龐滑過。
許久……
「齊天諾,我不希望你去搞破壞。」她冷笑道。
「妳為什麼這麼在意申屠麒?」齊天諾不答反問,說笑問試圖將她抱入懷裏,而跌入他懷裏的李蕾並沒有掙扎,素手反在他胸膛輕輕撫摸。
「答應我,別去打擾他們,別和江水音複合。」也許是有求于人,李蕾退讓的語氣裏不復冷淡。
「如果他們分手,妳也有機會介入。」
「申屠麒已經選擇了江水音,我希望他能一直幸福下去。」
她的言下之意是雖然落敗,但因為愛得太深,所以將他的幸福,看得比自己幸福重要,甚至願意拿自己來交換是嗎?
一思及此,某種矛盾的感覺襲來,齊天諾的微笑,突地冷漠了起來,他壓低李蕾的頭,逼她主動吻他,而她僅是輕顫了下,便順從的接受了。
他要,她就得給,齊天諾,你是這麼想的嗎?李蕾在內心問道。
她扶著他的臉淺淺一吻,怎知他不打算輕易放過她,反而撬開她的牙齒,要她更深的吻他,他卷著她的舌,熾熱的吮吻著她。
唇間激烈的摩挲著,在吮吻之間,溫熱的氣息熏昏了神智。
在迷離間,這個為了申屠麒獻出的吻,李蕾不自覺的放縱忘情,在齊天諾的渴求下,兩人饑切的吻著。
齊天諾不僅是口舌的吮戲,他緩緩移向她白皙的頸子,和她胸口細膚上,用唇巡禮之後,啃咬著她,讓她的酥麻感覺一直擴大,她張開小嘴呼吸空氣,好讓自己不至於斷氣。
直到她突然發現,自己口中發出羞人的嬌吟喘息,李蕾用力推開他,拉開兩人間的距離,而齊天諾冷笑的眸裏,並沒有動情的反應,可他唇邊的唾痕,有著yim靡的色香。
李蕾捂著嘴,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對比齊天諾的輕鬆,更顯得不堪。
「好偉大,李蕾,妳真的很偉大,可是妳也太過自負了。」齊天諾笑著道。
他一個用力抱起她,像抱小孩一樣讓她坐回桌上,然後高大的身軀擠進她的腿間。
齊天諾臉上帶著戲笑,繼續說:「水音外柔內剛,清楚她要的是什麼,她才不會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在她愛上申屠麒的那一刻,和我就斷得一乾二淨了,我們彼此都很清楚,我們是對方的過去式:反倒是妳,似乎還沉浸在名為申屠麒的毒液裏,為了他,妳好激情。」
李蕾拉緊領口,撇頭不願意看他的表情。
現在的他侵略而粗魯,他帶笑的口吻,一再刻意揭起她的傷疤。
「退後,齊天諾!」她冷硬道。
「女人都是這樣的嗎?為什麼不問我,她來的原因,這比起妳自以為是的推測,來得準確吧。」
李蕾聞言,回過頭直視著他。
「我能相信你的信用嗎?」她故意質問道。
「不能嗎?如果妳不相信,那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妳是一個膽小鬼……我認為,妳和申屠麒也是這種一相情願的關係,這才是你們之間真正的問題。」因為她的懷疑和誤解,齊天諾不自覺動怒道。
動氣的他仍舊斯文,只是帶著惡音,戳破李蕾心結的話語並不溫柔,但他認真的眼裏,單純而率直。
他的話很傷人,讓她心頭湧現一陣疼痛。
「我和他之間有什麼,你管不著!」李蕾大喊,然後用盡吃奶的力氣推開他,跳下桌子拔腿就跑。
她沖進電梯按了頂樓,然後躲在那裏,看著夕陽余暉彩霞滿天,橘紅色就像是火光一樣。
齊天諾和申屠麒的臉孔,在那樣熾熱的畫面中,不斷的出現在她面前,哭笑不得的她,漠然陷入冰冷的沉思中。
齊天諾點破了她不願承認的事實。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6:22
第四章
華燈初上,上班族的社交活動之一,就是假借各種名目,聚餐喝酒胡鬧。
因為專案開始運作,在幾個好熱鬧的人安排下,李蕾帶領的專案小組不能免俗,以慶祝合作為名,來到一間知名的日本料理店聚餐。
李蕾除了捧場,還得付錢,雖然花的是公司編列的交際費,但她得出席才能成立,這讓回避了齊天諾好幾天的她,不得不和他見面。
那一天,他說的話就像真理,一個她應該明白的道理……
只是那個被迫面對事實的過程太詭異,所以她還不願面對他。
近二十個人分坐三桌,申屠麒和江水音坐另一桌,她可以視若無睹,但被分配坐在她隔壁的齊天諾,就不是那麼好忽視的了。
「李副理,我敬妳一杯。」
酒過三巡,氣氛熱烈了起來,平時中規中矩的下屬,紛紛拿酒來敬,李蕾微笑著回敬,一杯杯喝光手上的清酒或生啤酒,唯有此時可以沒大沒小,她也配合的放下主管架子。
齊天諾也和旁邊對他有意思的女同事,喝得很開心,聊笑間打情罵俏,十分愉快。
李蕾假裝視而不見。
大夥的情緒在酒精的催化下,愈來愈熱烈,放鬆到無法無天,一懷又一杯的啤酒,和一瓶又一瓶的清酒不停的送上來,服務生下停的上菜,菜色從填飽肚子的種類,變成各種下酒菜。
陸續有人出現醉意,而李蕾還是不停的和眾人乾杯,她又幹完一杯,正要再添酒時,一隻男性的大手伸來,覆蓋在她的酒杯上。
「別再喝了。」齊天諾好聲勸道。
他的態度不像個沒事人樣,但他卻將關懷的善意化為舉動,可李蕾卻因為他柔和的目光,而身子繃緊。
他的存在感是種轉化後的侵略感……
「你覺得我喝醉了嗎?」她淡淡的說,幾不可聞暗藏的一絲彆扭。
齊天諾細細笑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抽回手,接著幫兩人都斟了酒,
「妳今天不太像上回的反應,大家已經醉了七八成,妳還滿清醒的,妳挺海量的。」他笑著道。
對方開始笑語如常,李蕾反而冷冷的回望,沒有拿起杯子。
「這算什麼?」
上回的事情還歷歷在目,現在這雲淡風清的模樣,好像只有自己受到影響,只有自己一個人在乎,她不禁對此有些反彈。
「算是下屬敬上司一杯。」齊天諾舉杯笑道,做作的動作帶了點滑稽。
李蕾嘖了聲,將杯子推開,動作之刻意,讓他瞥了她一眼。
一張粉豔小臉有些許紅暈,紅紅的唇瓣微嘟,因為她下意識的孩子氣,他眉眼飽含著笑意。
「那……就算是道歉吧,我上次說話太直了。」
不愛記恨,情緒來得急去得也快的李蕾遲疑了一會兒,拿起酒杯一口氣幹掉,齊天諾朗笑一聲,跟著也讓酒杯瞬間見底。
「也許……你說的不無道理……」她惆悵著喃喃道。
齊天諾拿了瓶清酒,往後一靠,一雙長腿交迭著,示意她坐在他身旁。
李蕾見眾人酒酣耳熱,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們這邊,她也就放下心防,端了杯子往後坐,在榻楊米上伸直累了一天的腿。
啜飲著清酒,他頓了頓才開口,「想聊聊嗎?」
李蕾搖搖頭。
「過去式不應該再聊,不是嗎?沉迷在過去,並不是件好事,是你上回說的,你忘了嗎?再給我一杯吧。」難得的,李蕾溫柔的笑著說。
「看開了?」齊天諾笑問。
在他眼中的李蕾,像是從內在發出柔和的光一樣,整個人都罩在光暈中。
「算是吧,你都粗魯的拆穿了……」看見他歉疚的表情,李蕾頓了下才繼續道:「我知道我愛過他,他曾在我面前流露出軟弱,那種把脆弱的自己暴露出來,讓我湧出愛的感覺,大家都說男人會有保護欲,身為女人的我也有。」
「真夠強悍的女人。」
李蕾的臉紅了起來,拿著杯子慢慢啜飲著,轉移注意力。
他笑了聲,大手在口袋裏翻找著。
「在找什麼?」她好奇問道。
「戒煙的濾嘴,」齊天諾略顯難為情的回道。
當了快十年的煙槍,戒煙的陣痛期很難熬,好不容易找到濾嘴,他含著它,像在抽煙一樣咬著。
「抽煙對身體的確不好,可是為什麼戒煙?」她看過爸爸和幾個叔伯戒煙,那過程奇苦無比,習慣抽煙的人,非得有個重要原因,否則絕不輕易言戒煙。
齊天諾笑看她一眼,「我不要告訴妳,妳會笑我。」
「小氣鬼。」李蕾佯怒道。
他額前的發絲,在經過一日辛勞後自然垂下,他撥開後俯身在她耳邊嘰咕了幾句,那聽的人先是一臉古怪,接著便大笑了起來。
齊天諾歪咬著濾嘴,繼續喝他的酒,看起來多了幾許純真的氣質。
「我就知道妳會笑。」
李蕾握緊酒杯,趴在自己的腿上,笑得喘不過氣來。
「加班抽煙倦臉很醜……呵……手指黃黃很醜……哈……這個理由很特別……」
明明沒有特別有趣,但想到這個俊美無儔的男人,居然會介意這種芝麻小事,就讓她不自覺開心。
「笑夠了沒有?」
「哈哈……再等一下……再讓我笑五分鐘……」
「好,我幫妳計時。」他苦笑道。
刻意按下表的那一瞬間,李蕾的笑靨如花,豔若桃李,讓齊天諾心頭的鍾,也答的一聲啟動。
他突地覺得,自己似乎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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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鬼就像是病患,沒喝醉或是酒醒的人要負起照顧的責任,後半段刻意停酒下喝的李蕾,回到公司拿了九人座公務小巴的鑰匙。
而留在餐廳照顧眾人的齊天諾充當搬工,把五、六個喝得爛醉的同事,一個個丟上車,其他意識還算清醒的人就坐計程車回家。
將離去的計程車車號一一記下,李蕾坐上駕駛座,看著身旁的人說:「你可以先回去,我送大家回去就好。」
齊天諾回頭看了眼發出酒臭和鼾聲的肉塊們,「喝醉之後,沉得很,妳一個人抬不動的。」
想了想,李蕾點點頭,打開音樂,讓車裏流泄著輕音樂,然後丟了一本通訊錄給他。
「幫我規畫一下路線。」
醉鬼難纏,好不容易將幾個醉鬼送回家,累得半死的李蕾,幾乎快癱在同事家樓下的大馬路上,她嗅了下自己衣服。
「糟糕了,都是酒味,回去准會被念到死。」
一旁正喘氣的齊天諾,突覺一陣昏頭轉向,剛才沒發作的酒力,在他跑上跑下催動酒精下,大肆發威,他高大身子軟倒在副駕駛座上。
「慘了,我想吐……」他按著頭悶聲道。
李蕾看了他一眼,「不准吐!告訴我你住在哪里。」她緊張的問道。
他將手上的通訊錄遞給她,意思是他已經無暇自顧,煩她操勞了。
翻了翻資料,李蕾發動車子朝目的地疾馳,希望趁他還有點力氣,送他進家門,要不然這麼大個人,她沒把握能扛他上樓。
好人有好報,齊天諾家樓下湊巧有個停車位,停好了車,李蕾忙將高大的男人扶回他家。
打開公寓的大門,漆黑的房子裏,沒有他人的氣息,而醉意上街,極不舒服的齊天諾直嚷著想吐,李蕾開了燈,把他扶到廁所,任他抱著馬桶大吐特吐,她自行找到冰箱,幫他倒了杯冰水,待她又回到廁所,發現他消失不見人影,原來他已經搖搖晃晃的回到臥房,仰倒在床上。
「水……給我水……」
吐完後服舒了點的齊天諾,看著她手上那杯救命的水,連忙擠出笑容伸手就要。
「你躺著喝,等著嗆死自己吧。」
李蕾搖了搖頭,傾身扶他起來,高大的男人費了她一番力氣,所以她可說是和他貼得好近好近,喝完水的齊天諾極度疲 憊,也沒放開手,抱著她又倒回床鋪。
「妳好暖好軟,不讓妳走……」他收緊懷抱,囈語著。
來不及拒絕,就聽見他發出規律低沉的呼吸聲,她苦笑了聲。
好久沒感受到人的溫暖,忍著全身酒氣,李蕾也閉上雙眼。
「我想走也掙不開埃」她困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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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天諾在宿醉的頭痛欲裂中醒來,但和過去經驗不同的是,在渾身酒臭味中,有一絲清新的,像是森林中芬多精香氣,滲入他的呼吸,讓他的頭痛減輕了一點點。
在要醒不醒的恍惚間,他的手掌傳來絲質微涼卻透著暖意的觸感,和他棉質被套截然不同。
而懷抱裏的柔軟,有著完美的弧線,在他瞇著眼檢視的同時,一張疲累的美麗容顏,正對著他的眼。
李蕾烏黑沒有染過的長髮,披散在他的手臂上,她像是睡不安穩而微蹙著眉,溫熱的氣息吹拂著他鎖骨交會之處,讓他的皮膚酥酥癢癢的。
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仍然是非常的美麗。
李蕾長長的眼睫搧了搧,緩緩睜開惺忪雙眼。
「你醒了,可以放開我了嗎?」她笑了笑,哀怨道。
齊天諾驚訝於她沒有離開,但並沒有聽話的放開她,反倒是抱得更緊了些。
「妳就這樣陪我睡了一晚?」
「這樣是哪樣?我聽不懂,我只知道我側睡不能動,現在左半邊身子已經麻掉了。」
齊天諾聞言鬆手,她伸了伸懶腰,離開被窩坐在床邊,揉著麻痹的左手,視線停在床頭櫃上。
他看著她的背影,特別是腰際的曲線,在薄絲襯衫中若隱若現,正當他下意識動了觸碰的念頭時,她突如其來的出聲,讓他忙將手收回來。
「你也掛捕夢網?」
這一個比家裏那個小些,但華麗的程度不相上下。
「嗯,以前出國玩時買了一個回來,可是羽毛被我不小心弄掉了,所以請我哥幫我用純銀做一個,才不會那麼容易損壞。」齊天諾笑著回答。
李蕾將捕夢網托在手中。
「捕住惡夢,補全美夢,又不是有應公,有求必應,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他伸手從床頭櫃摸了個濾嘴咬著,看著天花板想了想。
「看到它就提醒自己,要忘掉不好的惡夢,然後去努力完成美夢,這樣不就正面許多,讓它變成某種動力,讓自己活得更好。」
在說話的同時,他偷偷的用手指卷住她的頭髮。
李蕾沒有多說便起身,感覺頭髮被人輕力拉住,她回頭看向床上俊逸的男人。
「別走,今天星期六,忙了兩,三個星期,我們出門走走好不好?」齊天諾笑著提議。
的確好久沒有放鬆了,李蕾想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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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不許回家!有空的人,去買點食物回來!」李蕾放下電話,對著辦公室中的眾人高聲喊道。
正準備偷溜的,和剛關上電腦,或是埋首在資料堆裏的人,齊聲發出哀號。
「大姊,讓我們回家……」一個下巴冒出胡碴,抱緊公事包和西裝外套的年輕男人乞求道。
「少囉唆,我也在辦公室睡了三天!上頭剛來電話,要求增加商品種類,客層除了原先設定的上班族女性,另外擴大到青少女,而且配合的通路商,希望能搭配店內商品做販售……」
她每說一項要求,就有幾個可憐的下屬打消了今天能睡在床上的美夢,而配上了幾聲悲歎。
「企劃部的負責估算成本和市場評估,報表十點前送過來,業務和行銷部的幫忙賡告和文宣,以及和上下游廠商的溝通,研發部的人咧?」
李蕾看了一下四周,沒有看到任何一個研發人員。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女聲喊道:「大姊,他們全都在製作試飲的產品。」
李蕾拿起電話,準備撥給齊天諾,告知這個新增的任務,這時一道男性聲音響起。
「大姊,研發部的電話全壞了,總務說明天才能修好。」
她聽得皺起眉,「小陳,你現在去通知齊主任,告訴他要增加三種商品。」
領命的人連忙放下手上的事務,快步跑出辦公室。
奉命來幫忙的江水音站了起來,語音輕鈴的說:「我去幫大家買點吃的回來。」
這幾天加班下班,早吃厭了便當,各種食物、千奇百怪的要求紛紛出籠,江水音噙著微笑,耐心地記在紙上,雖只是簡單的跑腿工作,她還是當成正事一樣,盡全力的達成。
看著江水音的舉動,李蕾對她的好感有增無減。
雖然因為她的出現,讓李蕾的戀情無疾而終,但她心裏也明白,這是申屠麒的選擇,就事論事,江水音並沒有錯。
而在工作上,江水音不只是和言悅色,更讓人欣賞她認真負責的態度,讓她這個公事至上主義者,都認同她的付出和努力,進而喜歡上江水音這個人。
連身為同性的她,都這麼喜歡江水音,那申屠麒會對她產生感情,就更是理所當然,選擇理解的李蕾,更能去看到江水音的優點,有時聽到謠言流傳,指責她是秘書室的狐狸精,反而暗中有點抱不平。
悄然來到李蕾身邊,江水音依舊輕聲細語的問:「李副理,妳想吃什麼?」
「隨便,我不挑食。」李蕾簡單的回應。
江水音嫣然一笑。
李蕾每一次說隨便,都是為了不增加下屬的麻煩,但她挺挑剔的嘴,和因工作而受傷的胃,卻不能隨便了事。
她沒有說出口,只是微笑點頭便轉身離去。
看著同事們發憤圖強,李蕾拿出一份報表,隨即愣了一會兒,然後她拿起手機,按了一串常打的號碼。
那是齊天諾的手機號碼。
打從上回喝醉,借住在他家後,最近她常和他在一起。
也許是因為爸爸鐵了心要出書,加上他媽媽也加入爸爸的烹飪教室,也許是因為他們發現,彼此都很喜歡看著美式足球吼叫發洩,也許是某些莫名其妙的投契。
所以,週末有空,他便會拎著母親吩咐的謝禮,來她家吃飯,而其他她父親不在家的夜晚,她便會提著啤酒,到他住的地方看球賽。
這種偶然發展出來的關係進展快速,他們就像哥兒們也像姊妹淘,有時看球賽看得太晚,她就睡在他家,到了後來,她懶得回家,索性帶著隔天上班的衣服去找他。
她覺得和他相處直接簡單,但充滿樂趣,所以她很期待和他在一起的時光。
該在意的男女之防,也因為某種默契,而變得不重要,雖然是過去式,但江水音和申屠麒的離去,在他和她的心中,都遺留著一點點的疤痕,在完全復原之前,他們似乎都沒有談感情的打算。
至少,在言談之間,她沒注意到他對哪個女孩有好感。
她只知道他有兩個哥哥,也知道他獨居在外,就只是因為最晚當兵,結果房間被新婚的大哥霸佔。
但她就是沒有開口問過他有關江水音的事,而他也一樣,有好幾次他好像想問有關申屠麒的事,卻又突地岔開話題。
「您撥的電話正在忙線中,請稍後再撥……」
手機傳來忙線的告知語,李蕾抬頭一看,發現走到門邊的江水音,也正在使用手機通話。
不知怎地,他的手機占線,和江水音在使用手機的那一幕重迭,讓李蕾心中一陣煩躁,她改撥家裏的電話,告訴父親今晚又得加班,請他幫她送幾件衣服過來後便掛斷,然後把精神專注在下屬呈上的報表中,進行著一項項的決策。
不遠處,申屠麒的眼神,從江水音身上移到李蕾凝想的臉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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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是李副理的晚餐。」江水音輕輕將食物故在李蕾桌上。
李蕾聽見下屬們因為食物面小小歡欣著,在令人疲累的加班中,能有合心意的食物,可說是天大的幸福了。
桌上簡單的牛角可頌,和泛著淡淡香氣的英國早餐茶,加上一瓶脫脂牛奶,讓她抬起頭看著江水音。
「妳不喜歡吃的東西,會放著不碰,所以我問了申屠,他說妳很餓時,吃得更清淡,喜歡吃這個。」江水音笑著解釋。
李蕾笑了笑,「謝謝妳……妳難道不在意我和申屠的傳言?」她問出心裏的疑惑。
江水音往辦公室另一頭望了眼,然後帶著溫柔的笑容,回過頭看著她。
「身為女人,我也會被妳的能力給吸引,申屠會被妳吸引,本來就不奇怪呀。」
「我們去中庭吃飯,想和妳聊聊,好嗎?」李蕾拿起食物邀請道。
江水音頷首同意,兩人走到公司中庭,時序春末夏初,夜晚是種舒適的涼爽,找了張長椅,她們拋下工作,一同用起餐來。
過了片刻,李蕾開口打破沈默,「說實話,我滿喜歡妳的。」
江水音低著頭一笑,「申屠……他很愛妳的……」
她天使般的聲音又輕又柔,光是聽就能放鬆身心,李蕾釋然一笑。
「愛或不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常和我說,他很擔心妳。」江水音邊吃邊說,像個小女孩一樣,動作十分可愛。
「不只是他擔心我,我也擔心他,想照顧他那一份脆弱……妳知道他和他前妻之間的事情嗎……」
李蕾欲言又止,突然覺得這件事由她口中說出來,並不怎麼客觀。
江水音點點頭,「嗯。」
「因為他全心放在事業上,他的婚姻早就亮起紅燈,基於公事上的需要,我常和他合作,不知不覺間,也就踏進不應該進去的禁區,他是一個很難放開自己的人,現在回想起來,我只是碰巧常在他身邊,才成了他傾訴的物件。」
「不,申屠他是真的愛妳的……」
「不用安慰我,我也許也只是想接收他不為人知的脆弱。」李蕾頓了頓,繼續往下說:「倒是妳今天的舉動,讓我滿吃驚的,萬一一個沒弄好,我可能會以為妳是來耀武揚威的。」
江水音小巧的臉上,閃現一抹紅暈。
「我沒有要炫耀我的幸福,只是因為我很喜歡妳,希望能夠和妳談一談,看能不能成為朋友……」
江水音的外表和舉止都充滿了女性味,卻因為和齊天諾、申屠麒之間的情事,影響她在公司裏,尤其是女性同事間的評價並不好,就她所知,她並沒有什麼朋友,頂多是點頭之交。
「我沒有好到這個程度,能讓妳冒這個風險吧?」李蕾笑著問道。
「怎麼說呢?我是個很簡單的人,欣賞一個人,我就會很直接。尤其妳又是個表裏如一的人,所以我會想親近妳,但是我不知道妳會不會在意……」江水音有遲疑卻沒有畏懼。
因為工作能力出色,但不重視社交的李蕾,在公司內雖被眾人拱托,但愈是被推崇,他人愈是不敢親近,所以她對眼前小女人的直接,感到十分意外。
難怪申屠麒會愛上這樣的女人,這樣可愛的女人。
「三個月前,我會告訴妳,我很在意……但三個月後,我的心情已經不言自明,申屠比我早看清這一點,但事情來得措手不及,我沒給他機會解釋。」
三個月前,她被晴天霹靂一樣的婚訊,給折磨得百感交集,現在則是雲開見月,心思清明。
不過,若不是齊天諾那當頭一棒,也許她還需要更多的時問,才能爬梳開在愛情虛像下,真實的「同情」樣貌。
聞言,江水音的小臉,更加紅潤。
「會那麼趕著結婚,是因為我已經懷孕了……」她小小聲的說。
「幾個月了?」這下換成李蕾小小聲的問。
江水音比了四根手指,個頭嬌小的她,肚子還不太明顯,穿著日常的衣服,也沒有人發現她有了身孕。
「恭喜妳,工作上不能負荷要直接告訴我,懷孕的人要有自覺。」李蕾誠心的說。
江水音甜笑的點頭。
「該回去繼續工作了。」看著她幸福的表情,李蕾伸著懶腰,語氣有些無奈,瞥見江水音一直笑望著她,她有些下解的問:「有事嗎?」
「齊……齊他只是個和我同病相憐的人而已。」
江水音說完,便緩緩起身走向辦公室,留在後頭的李蕾怔愣住了,待匆匆回過神來,卻錯失了詢問的時機。
齊天諾早告訴過她,和江水音已經是過去式了,就算他還對她有所留戀,她又有什麼立場去問呢?
江水音又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李蕾的心因為江水音的話,而淺淺紮了根剔不掉,名為「在乎」的小刺。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6:39
第五章
站在公司位在地下樓層的簡易浴室外,公共的洗手台邊,將就地洗了個澡的李蕾,正刷著牙,打算在上班前能睡個三小時。
這時,從另一邊男用浴室裏,走出一個頭發還滴著水的男人。
「嗨!」齊天諾有氣無力的打聲招呼。
「嗨,我好想看校院杯礙…」李蕾口齒不清,邊刷牙邊說。
明白她在說什麼的他比了個V字,拿起刮胡刀刮起又冒出來的胡碴。
「我用定時錄了,星期六晚上?」
李蕾漱了漱口。
「不行,我爸要我明天一定要回家,他有事要告訴我,聽他說得認真,我還是乖乖聽話,星期天?」
他點點頭,繼續刮著下巴的胡碴。
「那就說定了……研發那邊還好嗎?」
突然增加新商品的試做,想必一定弄得他們人仰馬翻。
齊天諾再度臭屁的比了個V字。
「小事一件,只是大家在公司睡了一星期,悶得很。」他有些小小的抱怨。
這種沒有任何原則,也沒有規矩的感覺,讓李蕾十分的舒服。
看著鏡子裏的人兒,哎呀,她的黑眼圈愈來愈嚴重了,忍不住歎了聲。
拿出眼霜準備塗抹時,突然一件事閃過她的腦海。
「對了,水音懷孕了,你知道嗎?」她邊搽著眼霜邊問。
齊天諾表情沒有太大波動,顯示這件事對他已經不是新聞。
「我怎麼一點都不意外她會告訴妳這件事?」他笑問道。
「你們還是走得很近嘛,有姦情喔?」李蕾不自覺地試探。
刮完鬍子的齊天諾,順手給了她一記爆栗。
他輕輕地敲,她卻大聲呼痛。
「不好笑,人家有老公了,不要亂講話。」
「喂,不要動手動腳的好不好?」李蕾表情冷,口氣也冷。
只是眉眼間的無所謂,讓他知道她只是隨口說說。
「對了,那款有加蜂蜜的,妳覺得口味如何?」他轉開話題。
「能不能改善那種黏稠的口感,不太爽口。」李蕾皺眉道。
梳洗完的齊天諾點了下頭,經過研發部辦公室時,他叫她等一會兒,走進辦公室片刻又走出來。
「哪,給妳喝的。」他丟了瓶飲料給她,李蕾反射性的接住它。
她看了看,是她常喝的啤酒牌子。
「謝啦!」她笑了笑。
「不客氣,睡睡袋不舒服,用這個能快一點入睡。」
「好久沒喝酒了。」她有一絲無奈的說。
想起煙霧繚繞的燒烤,配著殺氣騰騰的球賽,在齊天諾家喝的冰涼啤酒,此刻都像是天方夜譚,李蕾深刻感覺到上班族的悲哀。
在齊天諾舒適的家裏,喝著冰啤酒吃著培根卷,然後為了比賽而聲嘶力竭,最後累垮了,就借他家的床睡一覺,充電完畢醒來後,再回到自己的家和工作崗位,是她新發現最佳的舒壓方式。
齊天諾也是個有趣的人,不談宗教也不罵政治,對待事物一律黑色幽默以對。
要適應他的咬合期很短,因為他的伶牙利齒使她發笑的機會,遠多過於臉上浮現三條黑線的機會。
難得能如此從容自在……
齊天諾聽出她語氣裏因為不能喝酒的哀怨是那麼的明顯。
「還喝啊,沒看過這麼愛喝酒的女人。」他無奈的搖頭一笑。
陪死黨喝酒就算了,陪一個闊氣不輸男人的女人喝酒,還真是為難。
或許是不介意他的男人身分,完全沒有女性的矜持,或許她有酒膽也有酒量,所以常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有時她還沒醉,他倒先半茫了。
在申屠麒的喜宴上喝醉,看來是特例。
一想到這裏,齊天諾再度無奈的笑了笑。
該為她的毫不保留而欣喜,還是該為她輕鬆自若而苦惱?
在沒有答案的當下,和她維持不松不緊的關係,是他唯一的意圖。
像是大爆炸般的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而這種朋友以上,情人末滿的關係,卻很溫暖又沒有負擔。
李蕾看著他微笑。
「真羡慕研發部有沙發床,企劃部天天睡行軍床,骨頭快要散開了。」她拉開飲料拉環,喝了口冰冷的液體,只覺一陣沁透舒暢。
齊天諾笑了笑,沒有回答,正要回頭,突然被她拉祝
「什麼事?」他柔聲問道。
他臉上那抹優雅的笑容,讓李蕾未出口的話語卡在喉中。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但她第一次覺得他的笑臉,能讓人迷亂。
看著突地愣住的她,他臉上的笑容轉為奸邪。
「我知道我長得很英俊,但妳也別看得失神,急診室不收猛爆性愛情炎患者喔!」他帶點調侃語氣說。
李蕾一回神,淨白的臉蛋上浮現一絲揶揄。
「饒了我吧,齊大情聖,少胡說八道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說時,她突覺矛盾了起來,而齊天諾聞言,亦覺得這話刺耳。
「有話快說。」他沉聲道。
李蕾打開隨身的小包包,拿出一隻小小的折迭機器。
「拿去,把頭髮吹幹,新品發表會在即,這個節骨眼上,我不准任何人掛病號。」
說完,她轉身就走,而齊天諾則是笑了笑,悄聲回到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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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鑰匙開了門,李蕾扛著一星期的換洗衣物回到家裏,李明鈺端坐在沙發上,神思焦慮不安。
最近父女難得見面,每天只能透過電話問候,爸爸在電話中總是欲言又止,而現在的焦躁反應,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和暴風雨要來前,會有騷動預兆一樣,
「爸,怎麼了?」李蕾放下衣物,擔心問道。
李明鈺不答,起身走到廚房幫她倒了杯茶,再回到客廳,李蕾仍是不解的望著他,他在沙發上坐下,深吸了一口氣。
「小蕾,爸爸有話要告訴妳。」他慎重的開口道。
見父親一臉嚴肅,李蕾也坐直身子。
「爸,發生什麼事了嗎?」
李明鈺一手按著自己大腿,小心翼翼的開口,「小蕾,從妳媽媽走了之後,已經十年了,而我終於想通,她當年離開的原因。」
一聽到他提及母親,李蕾臉色顯得不自在及不悅,坐不住的她亟欲起身。
「我不想討論那件事,這麼多年來,我們父女倆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突然當件大事一樣討論呢?往事就當它已塵封入土。」
「妳坐下,小蕾,爸爸今天一定要和妳談談。」
聞言,李蕾不得已坐回沙發,用手指卷著發尾,這是她不自覺的神經質動作。
「爸,你覺得我們過得不好嗎?」
「小蕾,妳是爸爸的驕傲,也是支援爸爸最大的力量,我們的生活很舒服也很好,只是……」
「只是什麼,不要吞吞吐吐的。」她著急的追問。
父親的欲言又止,讓她心中的不安,像黑洞一樣漫無邊際的擴張。
李明鈺看了一眼女兒的表情,再度深吸一口氣,緊握住女兒的手,像在保證什麼似的。
「只是,妳和我都不能再徘徊在十年前了。」他堅定的說。
「徘徊?我沒有徘徊,我很努力在前進呀。」她一臉的疑惑。
現在的情勢超出她的掌控,父親好像作了一些決定,也有了一些想法,
但是從決策到執行,她都被摒除在外,只能被動接受父親的宣判。
「小蕾,妳繃著神經活了十年,爸爸該還給妳自由了!我要妳清楚一件事,爸爸永遠以妳為傲,妳也是爸爸最心愛的女兒。」
李明鈺斯文而溫柔的微笑著,大掌輕撫著女兒的臉龐,
面對父親的疼愛舉動,李蕾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
她不要被排除在外,十年前媽媽要離去前,也是像這樣對她好疼愛,但她再怎麼哭喚,她也絕不回頭。
記憶,像惡靈一樣張牙舞爪。
「我不懂……你不要再說下去了……」她無功的說。
「爸爸愛妳,不過這條路是死巷子,再走下去是此路不通的……小蕾,爸爸有個喜歡的人,很想和她一起生活,我想照顧她。」李明飪輕輕的說。
相較於他熱切的表情,李蕾卻是一臉木然。
「爸爸,我也能照顧你礙…」
李明鈺歎了聲,「家庭的核心不是建立在照顧上,妳明白嗎?」
「我不明白,你想照顧她,我想照顧你,是一樣的事情……」
「不一樣,小蕾,妳很聰明,別困在十年前的洞穴裏,妳勇敢一點出來,就能看清真相。」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不要,爸,我只剩下你了……你不准像媽媽一樣離開我……」明明是個二十多歲的成熟女人,李蕾卻像個小女孩一樣執拗道。
「小蕾,妳現在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李明鈺幽幽問著。
李蕾木然的搖搖頭,她不知道再失去父親,她還能去哪里。
「找到妳的相屬之地,只是那個不應是爸爸這裏……爸爸今天會搬出去,這間房子留給妳,小蕾,我們還是繼續保持聯絡,好嗎?」李明鈺雖對女兒無比心疼,但不會因此而改變決定。
他拿起放在沙發後的大行李袋,摸了摸女兒的臉龐,在紙上留下一串電話號碼後,隨即開門離開。
李蕾望著父親果決的背影,只覺和十年前母親無情離去時的背影重迭在一起……
她身處不同的時空,呼喊不出聲音,但全然失望的心情,和十年前是一模一樣。
她癡癡的望著門,期待合上的它再度被打開。
誰來告訴她,這只是一個玩笑?
疲勞一再累增之時:心緒卻更是單純,是寂寞,只有一個人貨真價實的寂寞。
她還想去哪呢?
父親的離去讓她失去動力,想望是種高耗能動念,她無力再想,只放任空然的哀情吞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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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公司前方,有一高挑纖瘦,熟悉的美麗身影,齊天諾加快腳步,玩笑的輕拍對方的肩膀。
「李蕾,妳昨天竟然放我鴿子,我一直打妳的手機,妳都不接,留言妳也不回,害我買了一堆……」齊天諾的話戛然而止。
轉過頭來的李蕾面無表情,目光冰冷的瞧著他。
眼前的人是誰?好像只是一個工作上的同事……
趕快打發他走開吧,誰都不可以走進來,她的心永遠不要再打開……
「對不起,我沒心情和你說話。」她淡淡的說。
看著她反常的舉止,齊天諾微微搖晃著她。
「妳還好嗎?身體不舒服?」
李蕾眸光更冷,「我很好,齊天諾,我和你只是工作上的夥伴,謝謝你的關心。」
她在感謝的同時,有意的拉開兩人的距離,這讓關心她的齊天諾,像是兜頭被澆了桶冰水,只能鬆開手。
李蕾抬眸一笑,那笑容像是凍結在億萬年藍冰般的毫無溫度。
在齊天諾遲疑的時候,她款步離開。
從這天開始,齊天諾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態嚴重加遽的變化。
李蕾在工作上變得更加拚命,完美主義發作到極致,原本加班嚴重的專案成員,這半個月來,幾乎接近過勞死的情況,而她的態度更造成下屬的壓力,但偏偏她對人也更冷淡。
于公,她完善的領導能力和企劃執行力,同事間不便批評什麼,但於私,「鐵娘子」之類的嘲諷話滿天飛。
而且,李蕾明顯的和齊天諾劃清界線,不再和他交談,不再提起共同的話題,過去兩人相處的一切被她完全抹煞。
他的確摸不清她的轉變,但她的改變,卻讓他察覺到自己對她的感覺已經變樣了。
齊天諾的目光,開始無法從她身上移開,他憑著不多的相處回憶,開始……朝思暮想。
每當一個人看著球賽,支持的球隊達陣得分那一瞬間,他不再忘情尖叫時,他會憶起她的叫喊;當她專注于工作之時,他會想起她對產品的個人式評價;當他躺在床上,他會重新回味她曾在懷中的感覺。
李蕾曾有一次告訴過他,孤單很好,不會受傷這類的話。
但她不知道,曾經感受過溫暖,孤單便會變成殺傷力驚人的武器。
齊天諾方寸大亂,某種感覺卻覺醒過來。
特別是當李蕾的不同面容,在他夢境中交迭出現,他猛地醒來,而後出神的看見床頭吊著的那張捕夢網之時。
夏天的酷熱讓齊天諾悶出一身的汗,但胸口熱切的感覺,是從內在增溫所致。
「好妳個李蕾,這該不會是愛情吧?」他喃喃自問,但很清楚答案是肯定的。
他已經無法再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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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下一間高級酒店的中庭花園,「瑭言」舉辦新品發表會,會場上眾多的記者,和廠商觀賞著產品代言人的精采表演,試飲著「雙重系列」的新產品,工作人員穿梭在會場中,講解並負責活動的進行。
穿著簡單素雅夏裝指揮全場的李蕾,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趁著眾人不注意的空檔,她快步走到洗手間,找了間空的廁所,彎身便嘔吐了起來。
因為近日過於忙碌無暇進食,所以只能嘔出些酸水,吐完後,難過的感覺減緩了些,但胃部出現類似抽筋的絞痛。
「李蕾,妳怎麼了?」發現朋友身體不適,偷偷跟進來的江水音,緊張的問道。
不適的人抬起臉,搖了搖頭,一張美豔的臉龐,此時冒點冷汗,蒼白病弱得嚇人。
「我沒事,別擔心。」李蕾逞強的說。
高跟鞋在昂貴的雲母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聽見人聲接近,知道好友在人前不可能放鬆下來,江水音迅速將廁所門關上,不愧是高級酒店,連廁所都比一般飯店大上一倍,她就站著,垂下視線看著虛脫的李蕾,坐在馬桶上休息。
正當兩人噤聲,不讓人察覺她們存在時,進來的人正好是公司派來支援發表會的同事。
三三兩兩來補妝的女人,不知道廁所裏還有別人,在背後嚼起舌根,說起李蕾的壞話,江水音聽著不實的誣衊,水柔的小臉漸漸失去笑意,但李蕾拉著她的手,示意她不需要跟那些人計較。
真相不言自明,懶得花時間去澄清,李蕾就是這樣的人。
等到三姑六婆離開,江水音和李蕾才走出廁所,坐在洗手間裏舒適的沙發上休息,江水音弄濕手帕,覆蓋在李蕾的額上。
李蕾合眼稍作歇息,便打算回到會場,繼續末完成的工作,卻被江水音用著少見的魄力請回沙發椅上。
「李蕾,妳最近看起來好憔悴,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好擔心妳。」端了杯冷水,她柔柔的問著。
「水音,我一切很好,只是工作太忙,天氣又熱,吐了就好了。」李蕾喝了口水,虛軟的說。
「妳騙人,李蕾,不要瞞我。」江水音嘟著小嘴埋怨道。
「我真的沒有騙人,沒有什麼事。」
爸爸的離開帶走了她生活的重心,從此以後她的生活中,不再有事情好去掛心。
李蕾在心裏冷嘲起自己來。
這一陣子,爸爸天天都有打電話給她,但從電話中她能意識到他旁邊還有別人,爸爸不再是她一個人的,所以她總是草草問候一下,回答爸爸帶著擔憂的詢問後,便快速掛斷電話。
江水音傍著李蕾坐下。
看著她日漸消瘦,原本就不豐映的她,瘦得像是皮包骨,睡下飽的她臉上總是掛著黑眼圈,只要一忙起來,沒人盯著她,她便不記得吃飯,所以叫她怎能不擔心。
可是李蕾是個悶葫蘆,什麼事情都放在心裏,間她,她也不說,所以也只能暗自心疼和幹著急。
天氣熱得炙人,她的身體卻冒著冷汗,江水音握著她冰冷的小手,關心的開口。
「李蕾,有什麼事別悶在心裏,和我聊聊,至少能倒倒心情垃圾也好,申屠也很擔心妳呢。」
自從她們打開心房溝通之後,說也奇怪,未經時間堆積的友情,卻因為體貼和坦白而不斷的加溫,短短時間內,李蕾已算是最瞭解她的人之一。
雖然她親愛的老公和李蕾,還沒有恢復交談,但見面時已經不再回避。
像申屠那個一樣悶著心事的人,雖然不方便詢問,但他也發現李蕾近來不太對勁,心裏著實在意著。
「妳和申屠真是一對好人,等好人寶寶生下來,我來當乾媽,如何?」李蕾笑問道。
忍著劇烈的頭痛和胃痛,讓她的笑容看起來悽楚可憐。
「乾媽當然是非妳莫屬,可是妳一定有什麼事……」
「水音,妳好愛操心,是不是產前憂鬱症發作?」李蕾摸著她明顯隆起的腹部。
「少胡鬧了,李蕾,別總是把事情憋在心裏,遲早會憋出病來的。」
「東一句心事,西一句心事,那妳告訴我,我有什麼心事呀?」很難得的,李蕾像在撒嬌般的說。
江水音微吃一驚,沈默了一會兒,正當李蕾以為她不會問時,她突如其來的開口,「和齊天諾有關嗎?」她指名道姓的問道。
這個名字給李蕾意料之外的震撼,她佯裝無所謂,纖指撫了撫腦後典雅的髮髻。
「我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哦……是嗎?」
李蕾的反應,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當然,水音,妳怎麼會懷疑我和他?這真是太好笑了……」
「這是齊天諾本人親口說的呀!」江水音故意強調那個名字,觀察到身邊美豔女人蒼白的臉上,有一絲隱約的紅暈。
「他說了什麼?」李蕾裝作不甚在意的問道。
齊天諾說了她什麼,他……
她愈想忽視他,就愈是感覺到他的存在,時不時還會浮現一些畫面,當她睡不著,盯著捕夢網瞧的時候。
「妳何不自己去問問他?」汪水音故意賣關子。
「我和他沒有關係,我沒事的。」李蕾揚唇笑道。
只是她自己並不知道,她的笑看起來就像哭一樣的悲傷。
「妳明明在意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呢?妳的聲音好可憐……」
自從分手以後,斷了愛情的關聯,她和齊天諾之間的情感昇華成朋友,反而比情侶時更無話不說。
這對他們兩人來說,是一種很棒的開始,而她第一個向他報告懷孕的事,他則選擇她為第一個傾訴新戀情的物件。
雖然會是段頭痛到不行的關係吧,但齊天諾動心和動情的物件,正是眼前這個美豔但冷淡,而且淡漠與日俱增的女人。
看著冰雪聰明的江水音,李蕾像是松了一口氣,也像是歎了一口氣。
「孤單很好,不會受傷,我不想談感情,也不想在意一個人,我太累了,太累太累了。」
小蕾,妳現在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父親幽然的語氣,佔據著她的腦海,她無力去思考別的事情。
雖然和齊天諾在一起很快樂,雖然也很想和他在一起,但是當結束的時候到來,痛苦一定也會一樣的強烈。
李蕾支著太陽穴,那副落寞的模樣,看在江水音眼裏,忍不住張開懷抱,輕輕擁抱著她。
「唉,妳真是個讓人操心的人呀……」她歎息道。
因為她的身孕,李蕾輕柔推拒那清靈的小女人,揚起一抹微笑,不需要他人多餘的安慰,她搖晃著站起來,走回會場工作。
江水音心疼的皺著眉,趕忙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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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研發部的主任,齊天諾正在為幾個客戶介紹新產品的特色,但從二十分鐘前開始,他便有點心不在焉。
原因無他,李蕾今天面有病容,而她和江水音溜離會場後,便沒有再回來,被客戶纏身的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等待她的出現。
不遠處,關心妻子的申屠麒,用著一樣熱切的目光直盯著出入口。
過了一會兒,李蕾一身簡素,但掩不住豔光四射的身影,出現在入口處,她臉上雖然噙著笑,但臉色比起剛才更加蒼白,
也許是感覺到齊天諾關注的眼光,李蕾的目光避開他,筆直地往最重要的合作廠商走過去。
齊天諾有些焦急的望著她,在一陣有禮合宜的談話之後,李蕾柔媚的一轉身,修長的雙腿一軟,整個人登時往墜下。
「李蕾!」不約而同的幾聲驚呼響起。
在眾人訝然的目光中,齊天諾一個箭步,在她撞到地上的前一秒接住她,她的髮髻在空中散開成圓。
僅是望了抱著她的人一眼,李蕾便安心的合上雙眼。
她放下抗拒轉至信任的安心眸光,被齊天諾盡收眼底。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6:55
第六章
當天傍晚,齊天諾坐在一間極簡風格的房間裏。
在日落時分,光線漸漸隱去後,冷冽和理智情調像跨過一條界線,改而釋放出冷清和孤獨的感覺。
一公尺不遠處,墨綠色大床上,蒼白的李蕾不安穩的睡著,虛弱的她,就像要被床單的深水湖潭給吸入一般瘦弱。
即使在睡夢中,她的眉心始終緊緊皺著,無力抵禦著夜魔。
他脫下西裝外套和領帶,來到她的身旁,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用指腹輕推揉開她的眉心。
感應到有人的觸碰,李蕾在睡夢中,反射性的伸手抓住他的手指,像怕他離去一般,將他的手壓在自己的頰下。
她粉嫩的臉龐,就像水蜜桃一樣柔軟,讓他愛不釋手,可惜有非常醒目的黑眼圈,在卸妝之後,完全掩蓋不祝
齊天諾不想粗暴的抽回手指,所以一直維持著半曲的姿勢,看她看得失神,直到腰際傳來酸疼感覺,喚回他的意識,他輕歎一聲後,將包在涼被中的李蕾抱進懷裏。
歎息無用,她是個磨人精這一點,自己不是早就明白,也有心理準備了嗎?
就在齊天諾心思千回百轉的時刻,睡不穩的李蕾突地睜開雙眼。
「妳還好嗎?」他忙問道。
李蕾沒有反應,呆愣地看了一會兒,便推開他下床,搖晃的走到客廳,將所有的燈打開後,坐在沙發上,傻傻的看著門口。
「發表會的情況如何?」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她語氣平板的問道。
「我不知道。」
李蕾沒有轉頭,所以她沒有看到齊天諾的表情,帶了些心疼的無奈。
「哦。」她冷然的回應。
「不想問我為什麼不知道嗎?」他故意這麼問。
果不其然,她沒有多想,拷貝後回問。
「為什麼不知道?」
「因為妳在會場昏倒了,我送妳回來,所以接下來的事情,我當然不知道。」
「謝謝你送我回來,你可以走了。」李蕾語氣十分冷淡。
「真要謝我,就告訴我最近發生什麼事了。」
看著她呆滯和虛弱的模樣,加上乾乾淨淨,像是好一段時間沒被人使用的廚房,齊天諾不明白是發生什麼事了。
尤其是溫柔的李伯父跑哪里去了?
「我不想講。」
聞言,那總是帶笑的多情男人,斂起笑看著她木然的表情。
「妳是什麼時候開始失眠的?」
李蕾沒有反應,但手慢慢抬起,卷纏著自己的頭髮,不多理會他的疑問。
「我大嫂是醫生,她剛才來看過妳,說妳是重度疲勞加上營養失調,善廚的伯父去了哪里?」
李蕾仍舊沒有反應,雙手抱著曲起的腿,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球,形成在母親子宮中最原始、最安全也最拒人於外的姿勢。
齊天諾的大手放在她的膀子上,微微用力,然後往下摸去,檢視她的身體。
「妳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妳消瘦得不象話……」
她徹底的忽視,讓他的教養都崩裂了,他抬趄她的臉蛋,那小小的臉蛋上,眼神如火,憤恨的模樣,像是痛恨了他十輩子一樣。
「齊天諾,我不是你後宮的妃子,更不是你養的寵物,我要怎麼樣,你管不著。我說過,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要再多管閒事了。」
李蕾繃著臉,用盡力氣推開他蠻橫貼著她軀體的大手,但那決絕的話語,比拒絕的動作更傷人。
齊天諾微微一笑,但他的太陽穴暴起憤怒的青筋。
「妳單方面說的話算數?」他挑著眉問道,不含任何笑意。
「難不成是你說的才算數?」
他邪魅一笑,「妳這麼說,我只好勉為其難的回答妳,我說的才算數囉!」
語畢,齊天諾打橫抱起李蕾,大步走進她的房間,將她丟到大床上,在她還無法反應過來前,他一面壓上她的身體,一面扯開自己的上衣,他的大手將她的上衣自裙頭拉出,粗魯的探入,一雙鷹眼燃著火焰的盯住她。
李蕾一心想掙扎,卻因為長期失眠和飲食不正常,而使不上半點力氣,更別說是逃離高大強壯的他,她的雙手只能扣著他的手腕,卻無法制止他繼續撩撥她的身體。
「放……放手……齊天諾,你放手!」
客廳透入的光線,他抬頭欣賞她的反應,看見她眼裏滾著不甘心的淚,她蒼白的小臉泛著潮紅,她的指甲扣入他的肩頭,雖然痛,但他甘之如飴。
雖不情願,但身為女人的反應,讓李蕾落入一種恐慌,但高亢的情境裏。
「我早該碰妳,在妳把自己搞成這樣之前。」齊天諾冷冷的道。
她愈努力掙扎,齊天諾就更技巧的刺激她的身體,大手在她每一寸皮膚上滑過,喚醒她前所未有的渴望,直到連維持怒氣的表情都很困難,她開始發出嗚咽的聲音。
齊天諾並沒有放過她,反而利用她失去力量的機會,拉開她的手環抱著自己的背,然後肌膚緊貼,按摩和摩挲著,傳遞溫柔,李蕾慢慢的失去理智,覺得呼吸急促,她微張開口發出申吟聲。
像在嬌柔的呼喚著,渴求般的回應他人的溫暖,唯一的慰藉居然是這強悍的入侵,她在感覺害怕的同時,也為了他的獨斷而感到心安,而泉湧般的麻刺快感,讓她逃避一樣的閉上眼睛。
「礙…哈礙…」
好丟人,那個yin蕩的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嗎?
李蕾申吟的同時,因為不敵欲望和他,而流下了脆弱難受的眼淚。
察覺她因為升起的欲望,而感到羞恥不堪,齊天諾安慰的吻如雨股落下。
淫戲的聲音,因為rou體濕潤而加大,打在她的耳膜上,還有羞人的心跳和喘息申吟伴奏著,但更令她狂亂的是他用惑人的聲音,描述她yin蕩的反應。
「嗯……礙…」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可是有人陪伴的感覺,又好令人心安……
「好乖,小蕾好乖……小蕾很美……」
就在他說著稱讚的話時,他懷中的身子便在緊繃和鬆軟問,在順從與違背間折磨著自己,不由自主的在他身上磨蹭著推抵著,痛苦與快樂交雜的臉龐,佈滿了汗和淚水,李蕾突然一陣痙攣,無法克制的達到高chao,昏了過去。
齊天諾看著懷中女人失去意識,深吸了氣,起身坐在她身邊,大掌隔著涼被,輕柔的撫摸著她的背,直到她完完全全安心的熟睡。
蜷縮在被子裏的李蕾,像朵剛合上的花,齊天諾振作起看得入迷的自己,只待了一會兒,便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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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先去洗澡?」齊天諾坐在沙發上問道。
他正在看晨間新聞,背後站了個拉緊衣衫、一臉羞憤的女人,她咬著唇沒有回答,僅是快步沖入浴室。
齊天諾自知定力有限,怕自己克制不了,所以昨天他沒有幫她清理,他對自己一觸即發的欲念,感到不可思議,從十六歲第一次經驗之後,他就少有這樣難以克制的情況出現。
確定她熟睡,他將她房門和大門反鎖,回家拿了些衣物,再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採買大量的食材,又回到這裏後,那種激昂的感覺才平息下來。
「認了。」
關上電視,齊天諾無所謂的笑笑,走進廚房準備早餐。
他偶爾會弄點簡單的東西吃,所以下廚還難不倒他,煎蛋烤吐司加上柳橙汁,就是今天的早餐。
洗完澡感覺渾身清爽的李蕾,憤然地發現齊天諾並未離開,她惡狠狠的瞪著坐在餐桌上吃著吐司的他。
齊天諾敲敲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桌上還有一份早點是給她的,但她動也不動一下,只是警戒的瞪著他。
「我不會吃了妳,過來吃早餐。」他溫柔笑道。
「我不餓。」不理會虛軟的感覺,李蕾口是心非的說。
「妳餓,過來。」
「齊天諾,我不要你管!」
齊天諾拍掉手上的麵包屑,從容不迫的起身,渾身散發著強烈颱風一般的威壓感,他優雅的走到她身邊,側頭咬住她的耳貝。
「昨天我能讓妳睡覺,今天我也能讓妳吃東西,看妳要現在吃,還是等一下再吃,我都無所謂。」他涼涼的道。
愈聽愈憤怒的李蕾,小臉一陣青一陣白,她不看他風涼的表情,邁步走到餐桌坐下吃早點,也許是太久沒有好好用餐,她咬了口吐司,便湧現反胃的感覺,小手緊捂著嘴。
齊天諾察覺她的反應,拿起一片白吐司,夾了幾片增加味道的鹽燒海苔,遞給她。
帶著懼色,李蕾慢吞吞的咬了口,細細咀嚼著,發現沒有想吐的感覺,才放心的吃了起來,齊天諾還倒了杯溫水給她。
「李蕾,這幾天我會來陪妳睡,三餐我也會和妳一起吃,妳現在沒有妳家鑰匙,下班得等我去接妳回家,聽懂了嗎?」他溫柔笑道。
雖然態度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但他根本沒有讓拒絕的打算,僅是告知她,他的接管決定,請她配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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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天開始,齊天諾正式進駐李蕾的家,無處可去的李蕾,手上沒有自家鑰匙,只好任由他自由進出。
每一天的早晚餐,她都在齊天諾的監督下進食,而每一天午餐,大部分是那愛擔心的江水音,會來陪著她用餐。
她不再失眠,因為每一晚,齊天諾都會用侵犯她的方式,消耗她的精神,磨去她的拒抗,每每在他的挑逗下因達到高chao而昏迷的她,不知是因為體力透支或是極度喜樂,總是一夜無眠到天亮。
醒來之後,除了要面對自己的羞赧,還要面對自己的愉悅,在悲哀的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快樂,他們的關係在變質,但輕易就接受這個事實的她,是過去的她所不能接受的。
她應該報警,應該趕他出去,無論如何,都應該有所反應,但她心中卻暗自希望他不要離開。
這種希望讓她痛苦。
但更讓她為難的是他那止于她悅樂後,就沒有再進一步的舉動,他溫暖的大手只會繼續撫摸著她的背,哄她入眠。
若是他真的侵犯她,她就有理由制裁他。
但有一天早上,她起早了,在清晨的光線中,她看見睡在沙發上,英俊高大的他,難過的翻轉身體。
當天晚上,她便整理了父親的房間,把他的衣服都放進去。
齊天諾看見後,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隔天早上,那個房間裏有被使用過的痕跡。
那從她父親離開之後,她工作以外的時間日夜無休守著的門,開始有他進出的身影。
為了晚上看球賽,提著啤酒進門的微笑;忘了買調味料,而匆忙進門的慌張樣;喜歡享用熱呼呼的燒烤,開心逗她笑的模樣;一進門,便要反鎖的習慣性動作……
她默許他留下來,甚至不想告訴他,在她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之下,她的廚藝是能請客辦桌的等級,更別說是料理普通的日常三餐。
看著鏡子裏自己紅光滿面,李蕾真的沒有理由,說自己過得不好,但她一不注意,便蔔通跳動,慌亂到無以復加的心,也的確有那麼一點苦澀,可是當她偷瞄到他各種各樣的表情時,又會有那麼一點點在乎和興奮。
這真的好嗎?她不知道。
在流逝的兩個月裏,李蕾一直耽迷在名為齊天諾的溫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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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敲企劃部經理辦公室的門,得到「請進」的許可後,李蕾開門走進個人風格強烈的辦公室裏。
掌管企劃部門的唐經理,是位通情達理,手腕靈活細膩的中年紳士,正在幫滿室的植物澆著水。
「李蕾,妳知道我為什麼要找妳來嗎?」
「經理,又有什麼任務了嗎?」
現在是秋天,專案還有四個月才結束,李蕾帶著疑惑的請示。
被他賞識而提攜至今,李蕾走的路卻並不輕鬆,而是充滿層層試煉,在通過那些考驗後,她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推小獅子下斷崖,凡事做中學,是唐經理的帶人哲學。
唐經理放下噴壺,走到李蕾對面的沙發坐下,待秘書送上茶水出去後,才從容的開口,「李蕾,我手下有四個副理,有目共睹,妳是最出色的一個。」
「謝謝經理的讚美。」
「這次要妳來,是要告訴妳,上頭考慮派我去日本成立分公司,於公,公司希望妳接管企劃部,但是於私,我想帶妳去幫我。」他微笑道。
多年的努力終於得到肯定,李蕾忍不住露出喜悅的笑容。
唐經理朝她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要跟我去日本,還是留在總公司,由妳來選擇。」
「經理,我感到很榮幸。」李蕾笑著道。
「省下客套話。」唐經理像只老狐狸,眼裏閃著狡猾的光芒,「第一,妳的健康要再多加注意,上次妳在新品發表會上昏倒,讓其他副理在我耳邊嚼舌根,害我的耳朵痛了好一陣子。」
雖不意外職場上的明爭暗鬥,但因私害公的確是事實,李蕾不自在的低下頭。
「我會更加注意,絕不會再發生。」
對外得學兵法,對內要學權術,唐經理知道如何培養人才,手下出了強將,他這個上司臉上不但有光,也是他的重要績效之一。
唐經理笑了笑,「第二,妳一進公司就跟著我,妳知道我向來不過問下屬的感情私事,但外面耳語風言不少,前陣子妳一度情緒不穩定,我希望妳更多一點領導人的自覺,將來對妳帶人會更有幫助……咳,和業務部或研發部同仁之間,如果有什麼問題,千萬別影響到工作……」
李蕾點點頭,「我明白,我和……」
他揮手打斷她的話。
「不用向我報告,我不想知道內情……海外分公司的事情,現在是最高機密,妳好好想一想,不論妳去或留下來,都算是升遷,但我剛才提醒妳的事情,會是妳將來工作上的絆腳石,切記,知道嗎?」
李蕾正襟危坐,一臉認真。
「我非常清楚。」
「清楚就好,上頭決定犒賞妳和專案成員,年中達到百分之六的目標,第三季可望達到百分之十一,交給妳安排吧,先聚餐找個地方玩玩,只要帳報上來,我就核准。」唐經理瞇著眼笑著,壓低聲音說:「偷偷告訴妳,如果年終達到百分之十五,有可能,先說有可能,可能安排公假,讓你們公費出國,豪華的玩一趟。」
李蕾淡淡的微笑,「經理,我會繼續努力,謝謝你的提拔,我先告退了。」
退出經理辦公室,她走進資料樣品庫,當四下無人時,她再也忍不住的揚起嘴角。
突然間,齊天諾的臉浮現腦海,好想和他分享,想快點奔到他的身邊,和他一起慶祝的念頭,是如此的強烈。
但轉瞬間,像感覺到了什麼,李蕾白淨的粉臉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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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齊天諾腳步輕快地走著,就像是只花蝴蝶一樣,對著來往的女人們斯文的微笑,他手上拿著一隻中型提袋,口裏哼著歌,目標是總裁秘書室。
因為今天有個大型會議,秘書室的秘書幾乎全去支援,只剩江水音一人留守辦公室,所以他就明目張膽的走到正專注在報告裏的江水音身旁。
接近臨盆,江水音的肚子愈來愈大,穿著孕婦裝的她,仍是清純可愛,一想到她幫忙盯著注意李蕾吃飯,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更加溫柔,
抬起頭發現正對著她微笑的男人,江水音清靈的大眼一轉。
「想起李蕾啦?」她打趣道。
「幫妳送營養午餐來了。」
李蕾今天忘了帶走便當,於是他送來給江水音,再由她轉交給她。
為了她著想,就算是部分事實,還是要避免公司裏愈傳愈離譜的謠言,齊天諾不得不這麼做。
江水音打開提袋,裏面的餐盒和甜點,還有切好的水果,很明顯的都是兩人份,更不要說有兩副筷子、甜點叉和湯匙。
「我不能吃太多,免得生產後會減重減得很辛苦。」她故作煩惱的說,因為他那不再旁若無人的體貼,她吃味的拿出一個便當,「都還給你是無理了點,為了謝謝你的好意,這個還給你吃,我吃一個就好。」
「水音,妳這樣我很難接話。」齊天諾輕笑道。
少女般的表情,無辜的水汪汪大眼,若是齊天諾不夠瞭解她,鐵定會被她耍得團團轉。
「那就老實說出你的目的呀,我才不要當你巧立名目的笨蛋呢!」江水音嬌笑道,語音婉轉。
「水音啊,胎教胎教,妳不要這麼精明嘛!」他苦笑一聲。
「我希望我的孩子很聰明,所以當然要從現在教起。」
「呵呵呵……」
「別『呵』了,誠實說出來吧。」
「妳去和李蕾一起用餐吧。」
「你現在的表情很迷人,十足的男人味道哪,是個好男人囉……果然是想起李蕾了吧。」江水音撫摸著肚子,臉上浮現一抹神聖的微笑。
齊天諾面對她的反唇相稽,倒也心甘情願承受,只要能達到目的,被損個幾句無傷大雅。
江水音扶著腰站起來,將一個便當捧在手上,甜笑道:「不過,我今天有帶便當,所以你還是得拿一個回去。」
「妳現在能聞油煙味了?還是申屠煮的?」
不善廚藝的江水音,本來就非常不喜歡油煙味,現在懷孕了,更是一聞到油煙味就想吐,偏偏老公申屠麒對料理也不怎麼在行,所以這對小夫妻天天跑回婆家吃晚飯,而早午餐則是隨便打發,後來他知道了之後,同時也為了李蕾,他都會準備江水音的份。
江水音臉上洋溢著聿福的搖搖頭。
「最近我媽廚藝進步不少,她昨天晚上來家裏,煮了頓豐盛的大餐,多出來的材料,她幫我和申屠各做了個便當。」她微笑道。
「好吧,我拿一個便當走,水果和甜點給妳吃。」
齊天諾心情大好,轉身離開,但才走到門邊,便聽到一聲嬌甜呼喚。
「天諾,對了,我有帶你要的書來,你等一下!」
江水音拿著書,挺著肚子小跑步。
正當齊天諾要叫她不要跑,小心摔倒時,說時遲,那時快,江水音被電線絆倒,整個人向前飛撲。
他趕緊沖上前,抱住她的肩膀,好在有驚無險,但還是嚇得人心驚膽戰的。
「好險,你及時抱住我,要不然孩子就要提早出世了。」江水音水柔地笑著,一副甜美幸福的模樣。
齊天諾感染她的幸福,溫柔的說:「都快當媽的人了,小心點,這孩子很重要的哪,我也有份呢!」
兩人相視笑得開心,不知道有幾個秘書回來拿遺忘的資料,在門外聽見他們玩笑的對話。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7:07
第七章
李蕾看了看鍾,已經七點了,其他人應該都離開了,她收拾好隨身物品,離開辦公室來到地下停車場張望著。
一輛停在固定位子的吉普車裏,有一個英俊的男人,正咬著濾嘴,神情專注地看著手中的報告,或是產品資訊之類的資料。
她沉重的步伐變得輕鬆,開心的加快腳步。
「等很久了嗎?」
打開車門進來的女人表情愉悅,難得的好心情,齊天諾溫柔淺笑,收好報告便發動車子。
「在車裏或辦公室裏看報告都一樣。」他笑著說。
「今天中午的便當很好吃……」
「喜歡就好。」
「水音應該快生了吧,她堅持要工作到預產期前一周才休假待產,到時該送什麼禮物才好呢?」李蕾突然興高采烈的問道。
「妳現在就在煩惱了呀?」齊天諾邊說邊撫摸了下她的粉臉,她的表情變得羞赧。
也許是關係太過靠近,但又沒名沒分的,於是有些行為或言語變成像是禁忌一樣。
「咳……」李蕾咳了聲,轉頭看向窗外,他緩緩收回手。
「今天不用買菜,直接回家好嗎?」
「好。」她不太自在的回道。
見她一天天的轉變,慢慢的打開自己的心防,齊天諾笑了,要自己沈住氣,耐心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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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礙…呵……」
用手捂著雙眼,近乎全裸的李蕾在夜色中,嬌媚的喘息著。
在一聲低嘶後,她全身繃緊,腳趾緊抵著床面,然後身體顫抖著。
齊天諾看著又失去意識的她,苦笑了聲。
她的一切都在一次次的開發中,被他熟記,但在她從壓抑到放縱的過程中,他卻愈來愈難壓制住自己的欲望,就像只兇猛的野獸,每每像惡魔般低語,要他直接要了她。
只是要了她,就違背了他的本意。
齊天諾到浴室發洩了欲望,才拿著乾淨的毛巾幫她拭身,她舒服的嚶嚀一聲,慢慢睜開眼睛。
她漂亮的眼睛裏,有著一點羞怯,也有一點依賴,這種模式一再重複下,雖然不可能麻木,但她明顯不再否認。
「會冷嗎?」他柔聲問道。
她用力的搖著頭,想接過毛巾。
「我自己來……」她羞怯的說。
拒絕了她的幫忙,齊天諾啄吻下她的唇,在吻得她神智迷亂的同時,加快結束工作。
「弄好了,睡吧。」他溫柔的說。
他將她用涼被包起來後,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摸著她長長柔軟的頭髮。
「你還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李蕾小小聲的問。
「如果妳真的想聊的話。」
「爸爸……爸爸有了喜歡的人……和媽媽一樣拋棄我了……」
鼓起勇氣的開口,李蕾誠實使用「拋棄」兩字,她曾以為她用了這個詞,整個人就會崩潰,但是奇妙得很,她居然只有淡淡的哀傷。
「妳媽媽?」齊天諾引導式的問道,
「嗯,她在我念高中的時候,因為爸爸長期冷落她而外遇,所以從那之後,我就照顧著傷心的爸爸,但爸爸現在也不需要我了,他有了喜歡的人,所以他也走了。」
齊天諾不語,靜靜聆聽著,大掌輕撫著她的背。
「我以為我照顧他,在他身旁,他就會回應我,我現在才知道,這只是我一相情願。」
「感情是件複雜的事,如果希望回報,而無法得到時,就會自怨自艾,甚至把自己逼上絕境。」
就像他此刻的希望,是把她從絕望的穀底救上來,如果因此希望她回報他,那他便會弄不清她給他的是報答或是愛情。
也因此,他還不能要她,他要的是愛情,而不是報答。
他很貪心,一看清自己的心後,他便要最純粹的感情,尤其是對於付出型的李蕾,他不能求回報,除非是基於愛情的這種執念更深。
「不愧是情場老手,好看得開。」
「妳媽媽和爸爸也許不需要妳,但那並不代表他們不愛妳。」
「如果愛我,為什麼要離開我?」
「對他們來說,那一定是個困難的決定,妳是他們心愛的女兒。」
「可是比不上愛人,對不對?我終究是排第二,不再是他們心目中的第一……」
親情終究敵不過愛情,所以她成為被捨棄的對象。
而另一個困惑悄悄的升起,在齊天諾心中第一名的人兒又是誰呢?
被他疼寵好舒服,忍不住就著迷了,那個第一的人兒可以獨佔他,是天下最幸運的幸運兒。
一想到這,她忍不住偷偷的抓著他的睡褲,想再佔據他一小段時間,至於他何時會離開她,她暫時不去想,
因為舒適而頻頻打著呵欠的小臉,磨蹭著他的身體,齊天諾若有所思的陪著她,許久,久到他以為李蕾已經睡著時,她的聲音像是蚊鳴般的響起。
「別走,陪我……」
寂寞得快要死去的夜晚,想要緊緊擁抱的夜晚,想撕裂自己無能為力的夜晚,有了他,夜晚不再動盪,不再難熬。
無聲無息了一會兒,齊天諾關上燈,滑進被子裏抱著她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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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新產品熱賣,借著慶功和犒賞的名義,由李蕾率領的專案成員,包車前往海岸邊,包了間小巧的無國界料理居酒屋,大肆慶祝了起來。
除了江水音因為臨盆在即,而和丈夫申屠麒告假外,其餘的同事全員到齊,在這秋高氣爽的中秋時節裏,由於可以料見年終的好收穫,個個開懷狂飲拚酒,沒大沒小,豪氣萬千。
音樂好、氣氛佳,大夥心情好,菜色又多又美味,服務生和老闆也加入他們一起玩,日常瑣事和工作上的辛勞,所有不開心的事,都在酒酣耳熱之際被拋到腦後,完全放鬆自己,盡情享樂。
在這種時候,李蕾也從善如流的喝著,前陣子唐經理對她的讚賞還言猶在耳,她應該志得意滿,但她卻覺得酒難喝,眼眶也熱辣辣的。
原因是坐在斜對角的齊天諾,正被幾個漂亮的女孩子包圍著,爭相幫他倒酒夾菜,而他與她們有說有笑,溫柔多情的模樣,讓她覺得非常的不舒服。
就像背上有十萬隻蛞蝓在爬一樣。
心情不好時,喝起酒來就更是豪氣,李蕾來者不拒,紅白酒一瓶一瓶的開,調酒也一杯杯的上,但相較現場氣氛熱到最高點,她卻因為一名女孩子,借著酒意偎在齊天諾身上,心情冰到零度以下。
那些酒變成暗怒的燃料。
「大家再喝,今晚不醉不歸!」
不知道是哪個同事這麼喊著,李蕾在如雷的歡呼聲中,喝著苦辣的悶酒,有人來敬酒,她就裝出開心的笑臉,雖然她一點都不想笑,但她就是可以笑得出來。
別人正開心,她為什麼要不快樂呢?
齊天諾感覺到她的心情不佳和反常,但是在坐得離她有段距離,一時又難以脫身的情況下,他只能看著她和下屬搏命般的海飲,少見的妍媚笑容出現在她臉上,但她不經意的冷眼,總是會對上他的眸光。
「齊主任,要不要和我一起喝一杯『床第之間』啊?」在酒意之下,一名個性活潑的女孩子手上端著淺三角酒杯,暗示明示兼具的問道。
周遭傳來一陣竊笑和低語,齊天諾接過杯子,輕笑道:「秋老虎發威,天氣熱,還用不著蓋被子……」意有所指的雙關語,間接拒絕了對方後,在開心的氣氛下,把酒喝光。
無聊。李蕾心裏暗暗的想。
不可思議的壞心情,居然是由齊天諾而起,讓她在驚訝發覺的瞬間,清醒了許多,自覺酒喝多了的她,偷偷離席透透氣。
天上一輪明月,跟著她孤獨的身影,白浪在岸邊碎開,反射寧謐的亮光,細白沙石跑進她的鞋子裏,她索性脫了鞋沿著海 邊散步,吹吹清涼的海風。
她遠離歡樂的所在,但身後笙歌鼎沸之聲不止,那不醉不歸的嘈雜聲,絲毫無助於她鬱悶的心情。
「李蕾。」跟著偷溜出來的齊天諾出聲喊她。
李蕾不理他,只是加快腳步,他大步跑到她面前,擋在她的去路。
「妳心情不好?」
她揚起一眉,「有嗎?」
「有。」
「哦,我倒要聽聽齊大情聖說說,你這麼瞭解女人心,一定知道我為什麼心情不好。」
「妳這麼說,我很難接話。」
「那你就去找那些能和你眉開眼笑接話的物件說話埃」
李蕾說完,伸手推開他,負氣走開。
齊天諾望著她慢慢走遠,一時間情緒上來,跑上前將她拉進樹林裏,緊緊擁著她,以唇舌壓住她的嘴唇。
她用力捶著他的背,但他將她壓在樹上,不止是撫弄挑逗著吻她,還利用身體磨蹭她的渾圓胸部,還有向他臣服無數次的私密部分。
他口中傳來「床第之間」的甜橙味道,還有白蘭地的酒香,讓原本只有三分酒意,七分怒氣的李蕾,濃烈酒意開始鼓噪。
憤怒是最好的催情劑。
李蕾感覺著記憶中齊天諾擁抱的方式,不再掙扎的她,開始嬌喘著回應他的吮吻,原本捶打的小手,不知何時改為抱緊他的頸子,索求更多的吻,身體緊貼著他,修長的腿兒輕抬,抵著他激昂之處,予以妖邪的刺激。
她覺得全身酥麻,他的味道好醇,他的觸摸好舒服,讓人快要瘟掉了,她吸吮著他的舌,不讓他退離,也將自己的小舌送到他的口中,因為他輕咬舌側,而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下體被他有力的支撐著,她忘情的擺動身體,勾人的交纏著他,頸子與耳垂被他輕咬著,讓人暈眩的電流從那刺痛的部位傳入,趨動了她的本能,她輕呼著嬌笑。
神智迷離間,他粗喘著熱氣,如蒸氣一樣噴在她細緻的皮膚上,在愈燒愈狂野的熱情中,亢奮的每個細胞都舞動著,騷亂著快要崩潰了。
驀地,齊天諾拉開兩人的距離,李蕾的眼睛濕潤著,小嘴微張的喘息,她的手貼著他的臂膀,她的身體微微抖著,而他的身體也還陷在她無比性感的吸引力中,但被喚起的男性欲望告訴他,他已瀕臨失控邊緣。
他深吸幾口氣,對雄性本能的興奮,有著罪惡感和自我厭惡。
看見他抑怒的表情,李蕾咬著下唇,面紅耳赤,不敢相信自己的放蕩,內心萬分後悔,交雜著羞愧的心情。
「妳今晚自己睡好嗎?」齊天諾努力壓下快要崩潰的欲望,下看她的臉,聲音瘖啞的說。
他怕他一看,便會萬劫不復,再也控制不了那想要好好的愛她,讓她歡愉的申吟著,不停的貫穿佔有她的邪念。
李蕾覺得難堪的眼淚快要落下,難受的說了聲「好」後,齊天諾便丟下她,轉頭迅速離開。
不明白他心情的她,和他維持著一段距離,踱步的走著。
強忍著的眼淚雖然沒有掉下,但她因為心情浮動不敢回到席間,逃到化粧室,從鏡子裏看見自己紅豔,情欲尚未完全消褪的面容,她找了間廁所把自己關了進去。
就算每天和他住在一起,但以現代開放的程度,認識當天就有親密關係,並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更何況是這種單向的關係……
也許連餐前的小菜都稱不上。
更丟臉的是,剛才被他清楚的拒絕,她覺得好羞恥,齊天諾究竟是怎麼看她的?
她腦中思緒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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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聽秘書室可靠消息來源說,江水音肚裏孩子的爸爸,搞不好是齊天諾的,妳剛才還呆呆的去釣他呀!」一名女人邊補妝邊說。
在不大的化粧室裏,另一名女人拿著蜜粉拍了拍,聞言,不甚在意的微笑。
「在齊天諾的身分證配偶欄裏,沒有填上名字之前,我都不會放棄他的。」
「小心點,他很花心的,要玩也別玩這麼大的。」
「他有前途、有潛力,外表學歷無一不佳,只有花心這個小缺點,我有自信能調教他,如果真的不行,那我們就各人玩各人的,只要他會賺錢就行了。」
「他好像也有染指李副理,妳不怕那個冰魔女?」
「就如妳所說的,那個無趣的女人,了不起只是江水音的煙霧彈吧,妳看從婚禮之後,他們兩人也沒什麼接觸啦,反倒是江水音和李蕾成了手帕交,真是詭異,也沒聽說過有第三者和元配感情好,搞不好是三人行哪,呵呵呵!」
兩人譏諷的笑著。
「對了,借我唇蜜。」
「哪,又忘了帶啦?」
「呵呵呵,妳一定有帶,用妳的就好啦。」
「借唇蜜可以,男人和錢可都不借喔。」
「變態,我才不要用妳用過的。」
「我會調教得很好,不過齊天諾在床上應該馬力十足,一定要找個機會試試貨。」
「喂,妳不會今天就要行動吧?」
那個暗示齊天諾「床第之間」情事的女人,慢慢的拉超裙子,直到露出白色蕾絲小褲的一角。
「男人受不了純白色,十個有八個會噴鼻血。」
「妳好色!」
「這種長期運動夥伴,不驗貨是不行的,協調與否開系後半輩子的幸福耶!」
「那他在床上到底猛不猛,記得分享一下喔。」
「好朋友,這種精神福利少不了妳的。」
「申屠麒和李蕾也真可憐,一個是幫別人養孩子,一個是名義上的新女友,都被江水音和齊天諾玩得團團轉。」
「呵呵,我要用我的女性魅力,收服那個情場浪子,騙到一張長期飯票,之後就算管不住他也沒關係,只要有錢,我怎麼玩都行。」合上粉盒,女人信心十足的說。
「妳別玩火自焚哪。」
「我不怕,風險愈大,投資報酬率也愈大。」
兩個女人有說有笑的離開化粧室,過了一會兒,白著一張臉的李蕾,推開門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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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關上門落鎖,一片漆黑的屋子裏,安靜的讓人發慌。
就算是開了燈,明亮的燈光依然不能帶來溫暖的感覺。
她癱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酒意早已散去,失溫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像是要抖落深入骨髓的痛苦。
原來,齊天諾不是離開她,而是根本就沒有來到過她身旁嗎?
真好笑,真的很好笑,原以為親情是絕對值,但爸爸、媽媽先後為了愛情離開她,而這個男人也終會失去嗎?
他的多情和體貼入微的溫柔,還充滿在這個房子裏,那段為期不短的相處,讓她疑惑的同時,也有了想哭卻不知所謂何來的衝動。
絕望嗎?
不,她拒絕承認她絕望,如果要絕望,也要有道理,齊天諾莫名其妙的接近她,觸碰她,陪伴她,這些都不是構成絕望的理由啊!
她單方面的沉淪,那是她的錯,和他無關!
不甘心嗎?
是的,但她更氣,氣齊天諾趁著她空虛,無能抵抗之時侵入她的心底,更生氣自己忘記防備,居然接受了他。
活該要受今天被拒絕的難堪,活該要像個妓女求歡,活該要自以為對方會回應她……
她厭惡她的自作多情……
李蕾搖了搖頭,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將房裏的捕夢網用力拉下來,丟在地上,然後回身拿起小茶几用力的砸。
美麗的銀羽毛脫落,幾條細細的銀煉也應聲而斷。
捕夢網不是有應公,但它怎麼忘了執行任務呢,今天發生的一切,是一場惡夢啊!
李蕾將自己埋入床鋪裏,嗚咽的哭了起來。
不愛她就不要給她希望,不要來到她身邊,不要讓她產生依賴和誤會,不要曾經以任何形式存在,
她還不夠堅強,連偽裝的強悍都無法作用,請別給了她希望,又親手澆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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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回到自己久違的住處,齊天諾頹然地坐在床邊,無奈地歎了口氣。
齊天諾當然不知道李蕾此時的天人交戰,他正面對自己無邊無際的欲望和貪婪。
李蕾是個很有存在感的女子,冷靜又理智,這是他對她最初的感覺。
但奇異的,她同時是個很深情的女人,相較於他的瀟灑,她無力自救的可憐模樣,讓他不由得憐惜。
原本只是憐惜的……
愈深入瞭解後,更體會到李蕾和他最不同的一點,就是他們為了成全對方,雖都願意有所犧牲,但她比他來得沒有保留,毫無條件,就連傷害自己也不在乎。
願意逢場作場戲獻身他人,只為了讓申屠麒不抱愧疚,能放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在那一刻起,她勾起他的興趣。
意識到她也是個女人,他不禁羡慕起申屠麒那個幸運的傢伙,居然能得到李蕾那麼強烈的愛。
或許是打那時起,他就被她給抓住了。
李蕾是顆深水炸彈,情感都深藏在內心裏,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情烈而濃。
明白自己的嫉妒之後,就開始想無時無刻的保護她,愛著她,因為他多麼想成為她的男人,也為她所愛。
但是老天故意要考驗他,讓他碰上最糟糕的時間點,她父親的離開,讓她跌入空虛脆弱之中。
偏偏他又放不下她,只好採取強硬手段進入她的生活,只為了守護著折磨自己的她。
在這種近距離的相處,他只能當個聖人,但欲望化身的惡魔,卻要他享受魚水之歡,可是心中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要的遠多於此。
性愛僅止於發洩,便非常的廉價,特別是在這性愛隨手可得的時代裏。
他要的不止是她的身體,他更想要的是她的心,她那份又濃又深又烈又沉的愛情。
齊天諾不希望兩人發生關係,越過最後的界線,只是因為克制不了了,或只是因為習慣成自然,只是因為害怕寂寞,或是只因為一種回饋報答機制而已。
拉開太過靠近的距離,讓她不再被他的存在干擾,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感覺,然後給他一個答案。
愛情是條難走的路,有很多時候,註定會是相當的孤獨。
他是個有耐心的人,但今晚卻脫軌演出。
李蕾太性感太誘人,而他愈來愈控制不了自己,欲望像一隻惡獸,咆哮著要被滿足,他的自製力像紙一樣的薄弱。
她那麼美好,他抗拒不了誘惑,但又想同時得到她的身體和心。
太多的顧慮,貪婪的色香,清明的思緒,身為男人,這本身就是件可悲的事情。
齊天諾轉著手上的酒杯,彷佛映出她的各種表情,他靜不下心來。
可是,強摘的瓜不甜呀。
他苦笑著想。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7:22
第八章
上班族的宿命,就是不論前一天發生什麼事,第二天時間一到,便得準時出動。
當然真的生病了,或事先請了假除外,可是一想到考績,再想到考績直接影響年終獎金和加薪,便會知道這些假,都是非到必要,要不然萬萬不要請才是上上策。
而李蕾,卻僅是因為工作至上的信念,才能如常的進辦公室。
忽視玻璃窗外眾人窺探的目光,她關上辦公室門,將百葉窗拉上後,回頭面對一位冰寒著臉的男人。
筆挺西裝下,寬闊的胸膛因微微喘息,而不斷上下起伏著,順著領帶往上看,除了那難以解釋的表情外,比起她過去見過的任何男人,齊天諾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男人。
好看得接近罪惡!
而在那英姿煥發的外表下,還有顆溫柔多情的心,更是讓人不得不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這大概是惡魔的標準配備吧!
愛情是種甜美誘人的情感,生命近程中的兩個男人,都將愛情給了江水音。
那位連她自己都由衷喜歡的女人!
在內心冷嘲著的同時,李蕾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辦公桌上,半開的珠寶皮件袋裏那因齊天諾粗暴的丟過來,而微露在外的銀質物品。
「現在是上班時間。」她淡淡的說。
她冷漠的表情,像是時光倒轉回到那場喜宴前,兩人只是點頭之交一般,齊天諾交抱著雙手,坐上她的辦公桌,低著臉看著她。
陰霾的神色對上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此時,兩個人如同置身在暴風雪之中。
非常罕見的,齊天諾不復平時斯文笑意,說不清是怒是喜。
「這放在我早上收到的包裹裏。」
李蕾還是保持冷淡。
「宅配服務愈來愈方便了,滿準時的。」
有些女人會是感情的俘虜,可她唯一的主人便是她自己,既然已知會是個惡劣的結局,她就該趁早了斷這段感情。
「宅配服務好壞並不重要,李蕾,妳該給我個解釋。」
齊天諾一夜無眠的思索著兩人間的關係,今天一大早就收到這樣的東西,除了吃驚和不解外,還有種很深的失落感。
他不能不激動,李蕾用一種像是割除壞死組織的方法,將他的東西全數退回,連他喝了半瓶的伏特加,放在床頭的戒煙濾嘴,也都在物品清單裏面。
「現在是工作時間,在公事上,我該向你解釋什麼,齊主任?」李蕾故意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問道。
她刻意的一句話,讓齊天諾的情緒爆發,他不停的大笑著,只是那笑聲像在壓抑著痛苦一般。
李蕾冷冷的看著他:心中卻有一絲快慰。
原來她在他心中,還有一點點分量,足夠去傷害他,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為了這段關係在受苦……
他冷笑了聲,眸色闇沉的像個無底洞,雙手撐在她的椅臂上,防止她逃脫,還有種強迫她聆聽的意味。
「李蕾,不要拿工作來當擋箭牌……」
齊天諾用力扳起她的下巴,她靜靜地坐著,但那雙冷冷的美眸裏,有著明顯拒絕的冰光。
「我和你之間,只有隸屬不同部門,專案企劃的上司下屬的關係。」她一字一句的說。
聞言,齊天諾愣了下。
「好妳個李蕾,還真是撇得一乾二淨……」
李蕾突然嬌豔的笑出聲,只是她的眼睛中沒有笑。
「你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嗎?」
她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她也拒絕讓自己再丟臉一次,被……
她的笑顏在齊天諾用力搖晃椅子下停止,他神情堅定認真的看著她。
「妳以為我就沒想過我們之間嗎?那些吻和擁抱,妳在我懷裏睡著的夜晚,兩個人的相處,這段日子以來的種種,妳以為我是什麼都沒想過嗎?」
他的話中有著撕心般的真實疼痛,不為人知的渴求語氣,如同乞求女人留下的話語,沒有愛得死去活來,也沒有甜膩動人的情話,只有一個男人把心房打開來,邀他愛的女人親手觸碰。
李蕾被他專注的神情打動,但下一秒,昨夜求歡遭拒和江水音的事情回到她的腦海,為了重回正常生活,為了不再向下沉淪,為了停止這不明不白的行為,她深吸一口氣,要求她對他和自己絕情。
「你說要提供我安慰,不是嗎?所以我們在rou體上的關係,就僅止於那樣,不多不少,僅止於那樣。」她抬眸冷語。
這次換成齊天諾深吸一口氣,男性的自尊讓他恢復理智。
「就僅止於rou體上的關係嗎?妳的驕傲和自尊心,比天頂還高……」
齊天諾問話的句尾,消失在空氣中,現在的他已被推入無底深淵。
看著他的臉,聽著他迷人的聲音,李蕾的手突地撫上他的胸口。
「如果你要謝禮,工作結束之後……」
那傷人的話語,就像電鑽一樣,深深插進齊天諾的心,悲哀至極,他反例不知如何反應。
最後他只能將她的手扯下,拿起皮袋,頭也不回的離開。
在齊天諾大步走出辦公室後,佯裝平靜無波的李蕾輕輕合上辦公室的門。
在辦公室外的人個個伸長脖子,卻沒等到下文,只好悻悻然坐回座位,卻沒發現門底下出現蜷縮成一團,顫抖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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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的回到家,齊天諾的表情仍在她心中盤旋,李蕾長長歎了一聲,拿出鑰匙打開門,才發現門並沒有鎖。
想起另一副鑰匙在齊天諾那裏,她明明想了斷,但難掩的欣喜從心底最深處的角落升起,她猛地打開門,原本不明顯的笑容,在看清客廳裏的人那一剎那問凍結,
「小蕾,妳回來啦……我來介紹一下,她是楚阿姨。」李明鈺笑著為她介紹。
李蕾像被下了定身咒,愣在原地。
爸爸口氣親熱的彷佛他從沒離開過一般,而在他的身旁,坐著個上了年紀,臉上掛著慈祥微笑的嬌小女人。
她不算風華絕代,但散發著淑女的氣質。
「小蕾,妳好,我是楚琉璃。」楚琉璃溫婉和善的說,聲音十分悅耳動聽,動作輕柔優雅。
李蕾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走回房間,當她整理好情緒,再度出現在客廳,已是一身簡便的服裝。
像是顧慮到她的心情,楚琉璃和李明鈺座位間有段距離,但時不時兩人的眼神交換,無語的情意反而更清楚表達彼此的關係。
「爸爸,好久不見。」李蕾手上拿著馬克杯,卻沒有喝。
她不自覺的省略對另一位長輩的問候。
爸爸還是微笑著,而一旁的女人也仍是微笑著。
她的聲音和表情神似一個人……
「小蕾啊,女孩子家,不喝就把杯子放下。」像是習以為常,李明鈺笑著道。
「爸,有什麼事嗎?」她口氣淡淡的問。
李明鈺神情感傷,輕歎了聲,「小蕾,妳和我都活在過去,所以今天我來解開這個封櫻」
不明白父親的意思,李蕾皺起眉頭。
「爸,你在說什麼呀?一回來就打啞謎。」
李明鈺挪到女兒身旁沙發上,握著她的手,溫暖的感覺滲透過來,但李蕾卻驚覺他掌心的粗糙,和齊天諾硬實的手掌,完全不同……
「小蕾……」他頓了下,才慢慢的說:「等一會兒,見到妳媽媽,妳能受得了嗎?」
李蕾渾身一震,一波未平,更強烈的震撼又來襲。
「爸……你說的媽媽是我認知的那一位嗎?」這句間話有著明顯的顫抖,連她自己都一清二楚的聽到了。
十年前選擇愛情,拋夫棄女的媽媽,居然要回來了?!
「我找到妳媽,約她回來辦手續。」李明鈺抱著女兒點了點頭,輕柔安撫道。
李蕾聞言,這才知道她的傷痛從未消失,因為她現在又悲又憤,她一點都不想見到那個拋棄母親身分,選擇愛情的女人!
「什、什麼……手續?」她微抖著問道。
「妳媽媽一直拒絕辦離婚,但是我想和她離婚,所以我請她回家來談談--」
聽到這裏,李蕾用力推開父親,立起身子來的她,覺得自己好孤獨,像是個孤兒一樣。
「為什麼要在家裏辦?要離婚到律師那邊辦,不要回到這個家來!」
愛情是什麼?愛情是種轉瞬間就會消失的東西!親情是什麼?親情也是種一眨眼就不見的東西!
反正都不是她的,為什麼要她來親眼見證呢?
輕拍著女兒的背,李明鈺憐惜的看著她。
「小蕾,媽媽走了之後,還是很愛妳的,她唯一不愛的人是我,所以她只是要離開我,去追尋她自己的生活。」
分開了十年,才終於看清這一點,李明鈺很自責自己末盡父親的責任,沒發現女兒在母親離去的同時,也受到莫大的傷害。
她只是假裝堅強,就像是漠視疼痛,而失去就醫良機的病患,傷口不但沒有好,反而擴大,潰爛。
「她拋棄我不是嗎?」李蕾苦笑的問道。
當年被拋棄的,不只是爸爸,還有她埃
「親情雖然無形卻永存,只是現實生活有需要妥協之處,妳有妳的人生,父母也有父母的人生,我們也許不能永遠在一起,但妳和我,妳和媽媽是親子關係,不會因為我和妳媽媽分手而改變。」李明鈺抱著女兒道。
李蕾抬起臉,疑惑的望著父親。
「爸爸,你能證明她還愛我嗎?」她用平板的聲音發問。
李明鈺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
就在此時,門鈴聲響起,楚琉璃起身去開門。
李蕾盯著門,一個女性的身影走了進來。
她曾一直篤信,她絕對不會認不出媽媽的……
那走進來的婦人,雖然五官依舊氣質相同,但是烏黑的秀髮已經染上歲月的白絲,明明熟悉卻又陌生不已。
注意到她不敢走近坐下,右腳好像不太方便,身後還有一個相貌威嚴的男人,亦步亦趨的護著她。
「花蓓,我們有十年不見了。」李明鈺爽朗的問候。
花蓓沒有答話,從一進門,她專注的眼裏,只有李蕾,然後她眼眶一紅,沒有表情的臉上,滑落大大的淚珠。
李蕾面無表情,不知該做何反應。
久違的母親正掩面哭泣,一家三口終於重逢,可是父母雙方都帶著各自的情人,分開十年後,她的家雖然實質早就破碎,但今天要在名義上確實畫上句點。
繼被母親拋棄之後,接下來父親也要離開,只有無助的她在守護著這個家,和過去快樂的時光……
離婚是他們的事情,說起來好像沒有什麼,但在她這個做女兒的,到底該用什麼心情面對?
或者說被留下的人,該怎麼走向未來?
花蓓深吸口氣,握緊身後男人的手。
「明鈺,我不想離婚……」她輕聲道。
「花蓓,給那個男人一個名分吧。」李明鈺笑著開口,看著一旁安靜的楚琉璃,又接著說:「而且,我也想給琉璃一個名分。」
花蓓繼續落淚,沒有回答,但一直搖著頭。
李蕾的心思仍在母親的身上,她身後的男人雖然十分嚴肅,臉上卻有諒解的神情,很溫柔很溫柔的呵護著母親。
「花蓓,我和妳年紀都不小了,早晚要面對生老病死的,萬一琉璃發生意外,我要以丈夫的身分去處理她的後事,妳也不希望他萬一進了加護病房,妳被以不是親人家屬為由,而阻擋在病房外吧?」
「明鈺,我們是小蕾的父母……」
「小蕾已經長大了,我們不用再維持這個表面的婚姻關係了,」
「但是……」
桌面被重重拍擊,發出砰的一聲。
「夠了!」李蕾起身怒視兩人,憤怒的吼道:「妳走的時候,沒問過我,爸爸要走的時候,也沒問過我,今天要辦離婚,要在這個家裏離婚,也沒問過我!不要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不拿我當藉口來減低你們的罪惡感,你們要離婚或是結婚,與我無關!」
聞言,花蓓像是心碎了般,哭倒在男人懷裏,那自進門便一直沒有出聲的男人,則是望了暴怒中的李蕾一眼。
「李小姐,花蓓至今仍被稱為李太太,她的心情和妳一樣,妳痛苦,她也一樣,但當時的她若失去我,也會活不下去……維持這段婚姻關係,是她唯一能留給妳的。」男人聲音低沉的說。
李明鈺拍撫著女兒的背。
李蕾的愛和怨都很深,這麼多年來,她都獨自忍耐著,今天得讓她發洩出隱忍的痛,堅毅的她很倔,所以她更需要被寵。
但身為父親的得幫她鋪一條路,讓她從十年前走出,這才是他今天這麼做的目的。
重新面對過去,是新生的契機。
「其實在幾年前,我就找過花蓓,告訴她,我願意離婚,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這十年來,我們都不好過,但不得不離開的人,也活在歉疚之中,她忍痛離開,想妳卻不能回來見妳一面。」李明鈺幽幽的說。
在父母源源不絕的柔情中,李蕾慢慢冷靜了下來。
當她深吸口氣後望向母親,花蓓仍是淚眼瞅著女兒,雖沒開口說,但思念的眼神卻訴盡一切想念。
李蕾看著看著,眼淚終於不敵自製力的落了下來,她轉過頭看著父親。
「別走。」她對著父親說。
李明鈺愛憐的看著女兒,沒有預期到的聲音,卻從一旁傳來。
「只要妳願意,我們可以和妳一起住,我不會和妳搶爸爸的,我還有一個女兒,也希望妳能變成我的女兒。」楚琉璃語音輕鈴的說。
四位長者同時注視著李蕾,她卻感到迷惘。
這十年來,她相信維持現狀是最好的,只要能繼續保護著崩潰的父親,她就不會再被拋棄。
但當爸爸努力在復原的同時,她卻因為膽小而躲回到過去,一道無情的封印,把她封在十年前,甚至將她推回更早年的快樂生活。
「不要逼我……你無法把媽媽還給我……」李蕾痛苦的說。
李明鈺溫文的笑了,拿出一式三份的文件,李蕾低頭一看,「兩願離婚書」五個大字映入眼中。
「小蕾,給妳媽媽一個機會補償妳吧,讓爸爸把媽媽還給妳,我早就應該放手,而妳將會瞭解,我們不論怎麼變,愛妳的心永遠都不會變。」李明鈺柔聲道。
不離婚是媽媽為了她,離婚是爸爸為了她,她該如何反應?
李蕾以為她必須要製造出一個天堂,才能留住的人,原來都是憑著自己的想法在愛著她的嗎?
為什麼不問問她能不能承受?
事情來得太突然,十年不是很短的日子,要解開的心結不少,某些負面的認定需要被改變,此刻她腦子裏亂烘烘的一片,她手中的紙張像有千斤般的沉重。
而又是為了什麼,雙眼模糊的此刻,看不清楚任何人的臉,唯獨齊天諾的臉龐,卻清清楚楚的浮現在她眼前?
他英俊自信的笑容,像照亮了一切,為她指路一樣。
李蕾無意識的拿著檔走向花蓓,沒開口說話,感覺她柔軟暖和的手,怯怯的伸出,小心的撫摸著她的臉蛋。
而她身後的男人,用感激的眼神看著她,也一樣多情溫柔。
「別逼我,可是,也不用顧慮我。」李蕾努力讓語氣聽來平靜。
花蓓抱著文件,哭得更是傷心,李蕾彷佛能聽見她不停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有一種本能衝動,在血液裏賓士著……
「證人應該快來了,我們和小蕾都不適合當證人,所以由我女兒和她先生來當證人,他們一會兒就來了……」楚琉璃體貼道。
當李蕾還在複雜的情緒裏,試圖理出個方向時,沒有關上的大門,走進兩個熟悉的身影。
「水音!」她驚呼了聲。
江水音嬌柔的微笑著,在她身旁的是申屠麒。
楚琉璃款款走過來,要為李蕾引見,卻聽她叫出女兒名字,而停在原地不動。
江水音一臉歉意的看著她,語音鈴鈴,「小蕾,別生氣,我知道媽媽的對象是妳的爸爸,可是……」
李蕾恍然大悟,這楚琉璃當然似曾相識,一樣好聽的聲音,一樣美麗的外表,她們是母女呀……
她剛緩和下來的臉龐,又僵硬了幾分。
「妳怕我阻撓,所以才接近我的嗎?」她冷聲問道。
江水音輕輕握住她的手,卻被她抽開手。
「一開始,我的確是為了媽媽才接近妳,想和妳打好關係,雖然是有意圖的接近妳,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歡妳的,當別人以外貌評斷我時,只有妳是真心瞭解我的。」她急忙解釋。
李蕾搖搖頭,「我把妳當好朋友,妳怎能瞞著我、騙我?」
不待江水音回答,像是再也承受不了太多負荷的李蕾,一把推開她和申屠麒沖出去,而申屠麒看見妻子請求的臉色後,跟著追了出去。
屋子裏,四名長者面面相覷,帶著苦笑的江水音則是抱著肚子,緩緩的滑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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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蕾,別跑!」
申屠麒在來往行人眾多的街道上大聲呼喊,跑了三,四個街口之後,才拉住快步疾行的李蕾,看著同樣粗喘著氣的她,他伸手撥開她臉上的發絲。
「李蕾,水音的確知道她母親和妳父親的事,但她一直在找機會告訴妳。」
「可是她終究沒有告訴我。」李蕾冷冷的回了一句。
沒料到江水音會帶給她如此失望,但她信賴著她這點,也同樣讓她始料末及,她和江水音經由這麼多種的關係連結起來,但這麼重要的事她卻被蒙在鼓裏。
內心最深最深的猜疑,是她真能相信她和齊天諾之間是清白的嗎?
滿天飛舞的流言未消失過,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江水音而已,現在如果連她也是不能相信的,那她會瘋掉的!
申屠麒搖搖頭,「妳知道水音是個求全的人,她知道妳一時無法接受,所以打算慢慢的告訴妳,怎知伯父和她母親的決定來得突然……」
李蕾看著面前熟悉的面孔,雖然是和她獨處,卻不再流露脆弱的一面,反而堅定的幫心愛的女人辯護。
她苦笑一聲,「申屠,你變得好多,當初你妻子外遇時,你好脆弱,沒想到你因為水音而振作起來。」
申屠麒一愣,淺淺微笑。
「謝謝妳當時陪在我的身旁。」
她的臉上浮現澈悟的表情,抬眼看著他,「那不是愛,原來你早就發現了。」
他沈默下語,點了點頭。
李蕾將父女相處的關係,投射套用在他身上,當他愈脆弱,她便愈想幫助他,也愈無法控制照顧他的欲望。
那種愛情的感覺,其實只是種同情的錯覺。
她同情和父親一樣的他,也在這樣的情境中,獲得一種回報式的感情。
當申屠麒發現她極度害怕他恢復,甚至暗示他可以維持原樣,她就會一直愛他,更甚于不管未來如何,都能深深愛著他的那一刻,他便看清她的心情了。
她害怕恐懼再度被拋棄,
天哪,她對他好過分,她好差勁!
「對不起,我以為那對你是最好的。」李蕾掩面道。
父母突如其來的事情,讓她最先想通的,其實是她和申屠麒之間,原來她不愛他,她愛的是他的無助,和她自己的力量。
拍拍她的頭,申屠麒仍舊和顏悅色,標準好好先生的模樣。
「但是我很謝謝妳的陪伴,在我頓失重心的那一刻,妳肯定的告訴我下會離開我,是一劑救命針;每個人都有過去,或多或少,會讓愛的出發點不太相同,妳別介意了。」
不像平日條理分明,李蕾有點混亂了,可是她還是打起精神,給他一記微笑。
「申屠,給我點時間想一想……」
看著前任情人,他突然說:「李蕾,妳也變了。」
李蕾疑惑的看著他。
「以前的妳,從不直接面對妳的心,但現在的妳,雖然害怕,可是已經不再躲避,妳變勇敢了。」
「我以前是那樣的嗎?」
「嗯,但是我不曾討厭妳。」申屠麒微笑道。
他愛過她。
他知道自己真切的愛過眼前的女人,雖然那已是往事,但他還是深切希望她能夠過得好,也能夠擁抱幸福。
「我也不討厭你呀。」李蕾也給了他一抹相同的微笑。
「李蕾,水音真的很喜歡妳,她從以前就常 被人誤解是狐狸精一類的女孩,難得有個像妳這樣的朋友……」
街道上車輛來來往往,申屠麒明亮的眼神,和來往的車燈一樣閃閃發光。
「難道你沒有懷疑過她和齊天諾之間……」因為自己卑劣的猜忌,李蕾艱難的問出口。
申屠麒沒有否認,僅是微笑著。
「我願意去相信她,『願意去相信』就足夠了,因為若我不願相信她,那兩個人之間,就再也走不下去了。」他真誠的說。
聞言,李蕾斂起笑容,因為她想起齊天諾曾對她大吼過--
如果妳不相信,那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妳是一個膽小鬼……
她深深在意,但從不敢勇敢地挑明瞭問他,總是自以為是的猜測,認定已經被他傷害,縮回自己的保護罩裏,將心愛的人親手推開。
但是,受一點傷又怎麼樣?
她連受點擦傷都不敢,卻任由死心這種癌症,侵蝕她的靈魂哪!
心裏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李蕾抬起臉,而面前的申屠麒並不是她想見的人。
看見她在這樣秋涼的天氣裏只著一件線衫,申屠麒脫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李蕾,妳現在想去哪里?」
李蕾朝他嬌豔的一笑,轉身快步隨離他的視線。
看著她奔跑的背影,申屠麒微笑的同時,手機鈴聲響起,面板顯示熟悉的號碼,但卻傳來異樣的語氣。
他聽著聽著臉色立刻變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7:38
第九章
隨便是哪個宗教,如果真的有神,她祈禱時間能夠倒轉,回到二十四小時前,她絕對不會再口不擇言,她會好好的問清楚,她在他心中到底有沒有分量?
雖然不知道會有什麼答案,也不知道自己會用什麼表情,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呆呆站在樓下,因為自己今早愚蠹而傷人的話語後悔不已。
語言是武器,文字是刀劍,真是至理名言呀!
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秋夜裏冷風吹過,李蕾抱著雙臂苦笑,站在人行道上仰望著齊天諾屋裏的燈光。
愛情是種驕傲的傷痕,沒有傷過就沒有資格怕……
她實在太膽小太怯弱,但她否認不了動搖的心,無法再壓抑遏止親近他的想望……
她早已愛上他……
一顆冰冷的水珠,滴落在李蕾的手背上,跟著從天幕降下如絲般的細雨,斜斜穿過街燈昏黃的光,像小小的利箭,快速的擊向地面。
冷冽水氣像霧一般彌漫四周,這樣的夜晚還有香濃的桂花香。
李蕾思考著該如何讓他願意聽她說話,像在商場上行銷一般的說帖,在她腦裏不斷出現,卻沒有任何一則讓她有十足的把握。
眼前的大門,因為輪軸沒有上油,發出咿呀聲後打開。
李蕾雙眼一亮,跟著卻發現那是個藍衣少女,撐著把貝蒂娃娃的大傘,急忙走出來。
她失望的低下頭,隨即眼前卻冒出雙粉藍色鞋子,同時身上也不再有冰冷的秋雨落下。
她再度抬起臉,只見那靈氣逼人的少女,正拿著傘幫她擋雨。
「我的傘給妳用。」她甜笑著說。
「沒關係……」李蕾連忙拒絕。
「怎麼可以呢,淋雨是會生病的,把傘拿去吧,我還有一把備用的折迭桑」
李蕾搖了搖頭,大門又是咿呀一聲,少女的身後響起她心心念念的聲音--
「青霓,等等我,妳不要走,拜託妳留下來。」齊天諾朝著少女背影大喊。
少女苦著臉轉過頭,這一動,讓渾身被雨打濕的李蕾,出現在他眼前。
聽見齊天諾著急的話語,李蕾不解的眼神,在少女和他之間流轉著,下一瞬,沒有預警,她的淚水滑落眼眶,和她臉上的雨水,剎那問溶為一體。
齊天諾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正好目睹這一幕。
在她看起來非常清醒的此時,她沒有防備的臉上,單純因為心傷而哭泣,讓他的心如被人揪緊般疼痛著。
雨愈下愈大,大大的貝蒂雨傘下,三個人各懷著不同的心思。
嘖了聲,齊天諾一手一個,將呆若木雞和正要跑走的大小女人拎回家,直接將那少女關入房間後,跟著便將濕透的李蕾拉進浴室。
李蕾沒有反應,只是低著頭。
齊天諾原本的心情低氣壓,因為坐在浴缸邊濕淋淋的女人,一點點打在長褲上的眼淚,而些微轉晴,但他還是語氣淡淡的問:「妳在樓下站多久了?」
沈默,無聲的沈默……
就在李蕾不甘心的抬起臉,正想要發問時,門外傳來一聲熊樣的大吼。
「齊天諾,青霓呢?」
聽見那聲熊吼,齊天諾翻了個白眼,丟了條浴巾給李蕾便走出去,而她因為好奇,跟在他的身後走出浴室。
齊天諾站在人群中已是鶴立雞群,但發出吼叫聲的男人,還高出他半個頭,最少也有一百九十幾公分。
「印哥,你還知道上我這裏找人呀?」帶著嘲弄口氣,齊天諾涼涼開口。
被稱為印哥的男人急到快要跳腳,若不是念在父母老邁,承受不了兄弟鬩牆的打擊,他一定會親手掐死小弟。
「她人呢?」齊天印壓抑怒氣問道。
齊天諾朝某扇門比了個請的手勢。
高大的男人瞪了他一眼,和他身後紅著眼的李蕾,頭一甩,心一橫,在那扇門前雙膝落地。
即便是跪下了,男人還是比旁邊的沙發高出好大一截。
「青霓,我是天印啊,對不起,請妳原諒我吧。」齊天印一邊說一邊敲著門,在不小的撞門聲中,問或可以聽到女孩的啜泣聲。
怕要花大錢修門,齊天諾把一串鑰匙朝他丟去。
齊天印吃痛,又是惡狠狠的虎眼一瞪。
「印哥,她被我鎖住了啦,否則人早就跑了。」
齊天諾交抱著手,語氣十足不耐煩。
聞言,齊天印立刻用鑰匙打開門,和他外表十分不搭的溫柔語氣說:「青霓,跟我回家,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
在他的柔情呼喚下,藍衣少女抽抽搭搭的走出來。
齊天印一看到她那雙哭紅的眼睛,他便流露出無比心疼的表情,珍之惜之的將範青霓摟在懷裏。
他一陣低喃細語,少女立時破涕為笑,她望向一旁沈默看著他們的冷豔的女人和俊逸的男人。
「天諾哥,對不起來打擾你了。」範青霓軟語呢噥,看著已凹陷了個洞的門板,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聞書,齊天諾伸手想摸少女的頭髮,但被高大的齊天印一把揮開。
佔有欲之強烈,讓人不可能錯認。
「青霓,別和小哥說對不起,如果印哥再欺負妳,妳就來這裏,我馬上幫妳買機票,送妳回乾媽家,唉,我怎麼捨得小妹被這頭大笨熊欺負。」
齊天諾說笑問,不屑的睨著那高大的男人。
「齊天諾,你再說一次!」
「好好寶貝她吧,印哥,這麼好的女孩子配你真是太可惜了……和好了,就趕快滾回家吧。」
在屋主趕人,而客人也不欲多留的情況下,三秒內,高大的男人抱起少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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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天諾帶著笑意的眼神,在兩人離去後,漸漸的冷下來。
第六感能接收到身後的視線,他也還沒忘記今早她說過什麼。
可是,最讓他不甘心的一點,是他居然因為她的出現,而感覺到興奮。
一看到她的眼淚,他就想沖上去將她抱緊,幫她擦幹所有的眼淚,自己的痛苦在她的面前,不值一文。
只是再度想起今早的一切,他又像被殺死一回一般。
被她支配得不像自己,也不能自己,真是個要人命的經驗。
他好孬,感覺也很不好,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宣佈兩人之間什麼都沒有,單方面的否決了他。
他只是個男人,有血有肉的男人,會因為愛,而痛得想撕爛胸口心臟火熱跳動的男人哪!
空氣就像凝結了一樣,齊天諾始終沒有轉過頭,看著他的背影,李蕾無法記起,她何時看過他的背影。
她總是看著他,在他懷裏,面對面,眼對眼,他從不背對著她。
而這樣無聲的拒絕,她不知道竟讓她如此難受。
剛才那可愛的少女,手上那把超大的傘,是為了那個高大的男人,而不是為了齊天諾而拿的吧……
她能這麼相信嗎?
她願意這麼相信。
「他……是你的哥哥?」李蕾小心翼翼的問道。
齊天諾對天歎了口氣。
「對,我二哥。」
「那女孩是他的情人?」
「對。」
像是感覺到他心中的委屈,李蕾不由自主的靠近他,一直到不敢觸碰他的手,懸在半空中為止。
在她印象中,齊天諾總是先動手的人,不管是擁抱她,或是拍撫她,都是他主動的將善意化為行動,溫暖的包圍著她。
雖然她從未回應過。
不敢回應,不願回應,連友善都吝嗇給予,而齊天諾是用怎樣的心情,不斷的抱住她的呢?
一定是比她更多的情意吧。
「她是你乾媽的女兒?」李蕾又開口問。
「對,我乾媽一家人住在南非開普敦,青霓是範家老麼,跟著外公、外婆住在臺灣,路都還走不穩時,就跟在我們兄弟後面跑。」齊天諾一口氣把話說完。
話一說完,他逕自打開大門,然後轉身走到自己的房門口,在經過她身邊時,他完全沒有看李蕾的臉。
「李副理,請妳回去吧,本人今天不做生意,小店要打烊了。」
他壓抑的語氣裏,明白的表示了,他是曾如何的期待,又是如何的受傷。
李蕾沒有回答,她只是癡癡的看著他繃緊的背影,無聲像是在承受和忍耐什麼一般。
「李蕾,我不知道妳為何而來,但在這段時間裏,我很清楚我眼中只有一個人,如果妳不能體會我的感覺,就請妳別在我的面前流淚,別哭得像是……」
他的話還沒完,大門砰的一聲合上。
齊天諾仰起頭,緊咬著牙關,然後頭無力的垂下,右手緊緊握拳,突地,一具柔軟的身體貼上他的背,一陣溫暖緊貼著他傳送了過來。
還有混合著雨水味道的佛手柑香味,幽幽的充斥著他的鼻腔。
「你真可愛……你不像我認識的齊天諾,他是個自大狂……無助的你,一點也不像他……你轉過頭來好嗎?這樣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男人,我好想念的那個男人……」李蕾輕聲的說。
滿足的感覺著他的溫度,和肌肉緊繃的力道,以及他深呼吸的喘息聲。
李蕾把臉貼在他的背後,心臟卜通蔔通的鼓動聲,在秋雨的夜裏,聽來格外的清晰,讓人好感動好感動,那是兩個人在茫茫人海中能相遇,最重要的動力。
齊天諾歎了一聲。
「李蕾……很多人覺得我是花心漢,也憑直覺就認定我不會專一,寧我負人勿人負我,所以她們都選擇先離開我……可是我不愛玩感情遊戲,也受不了妳的冷熱無常,若妳不敢束縛我,就請回吧……」他啞著嗓音道。
情聖是別人給的封號,卻增加了他情路的波折。
多疑的女人,最後都因為害怕他變心,而選擇早一步離去,他無法反對,也不可能舉證,當人心不再堅定,一切就都粉碎了。
她們死了心,所以他無力挽回,只能堅強的接受結果。
李蕾聽見這段和告白沒兩樣的自白,足夠讓她驕傲很久了。
「你也希望我離開嗎?」
在她內傷個半死的同時,原來,這個男人也一樣哪!
萌生愉悅之情的她,用手觸摸著他的胸膛,緩緩的挑逗著他,男人的歎息和心跳聲,瞬間蓋過她的天地。
「不想。」齊天諾非常誠實的回答。
他的身體因為她的觸碰而敏感,反射性的繃緊每一寸。
「我爸媽剛才離婚了。」
齊天諾聞言,馬上阻止她的手,雖然她不反抗的讓他握著,但下一秒反過來摸著他的手腕,再順著白襯衫的燙線,滑到他的肩頭。
「如果妳需要安慰,我已經不能……」他輕歎道。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瘖啞,低音的咆哮,像只受傷的野獸……
但也像是情動難抑,饑渴掙扎的雄性喘息。
齊天諾的男性氣味,因為體溫飆升而彌漫四周,他身上有種上等奶油的香味,結實但不過分誇張的肌肉,即使隔著稍厚的襯衫,還是能讓人又羞又喜的回憶起,那獨一無二的觸感。
「齊天諾,我不是來買安慰的……我只知道我想來這裏,想和你分享這件事,想告訴你我的感覺,當我快樂、當我悲傷,當我動念的時候,你是第一個閃過我腦海的人,你就在那裏,在那個時間點出現了。」
滿足的深呼吸,李蕾繼續感覺著他的身體。
每次當他碰她的時候,她的手總是捂著害羞的眼或驚呼的嘴,她一直想好好的碰他,想仔細的撫摸這個男人。
齊天諾因為她而呼吸急促,更要命的是她的手,竟拿他的身體當成遊樂場般玩著、挑逗著。
有一種感情和欲望都將破繭而出,更深的情動和狂野正等待喜樂。
李蕾很迷亂但清醒,她知道她現在想要做什麼。
「你……還希望我離開嗎?」
「該死……妳的手……別動……」
齊天諾習慣在面對她時禁欲,在理智和情欲間掙扎。
齊天諾拉起她的手,轉過身看著她,眸子裏有著濃濃的情欲,不太明顯的牙關咬合處,卻因為他的咬牙忍耐而左右隆起。
他沒有意料到,映入眼簾的李蕾,冷豔的粉臉春融緋紅,眼眶微微泛紅,正咬著下唇瞅著他。
「妳……」他結巴了。
掙脫開他的掌握,李蕾窩進他的懷中,繼續撫摸著他。
「你終於轉過來了。」她輕喃著,像是十分滿足。
感覺被緊擁在懷中,這一次,她緩慢的拉下他的西裝褲拉煉。
「我忘了告訴你,我一直好想這麼做……」她在齊天諾胸口,魅惑人心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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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雨給人一種淒冷的感覺,但市區一棟公寓內某問套房裏,一張單人床上,有兩道情纏後疲倦的身影,依偎著不能分開。
背對著精壯的男人,李蕾不停把玩著齊天諾的大手,從他指尖的形狀,和貝殼一樣的優美指甲,手指因為玩球類運動而形成的粗大指節,男性特有的厚實手掌,還有一條長得快到手腕的生命線。
他的手真實具體,帶著力量,卻無比的溫柔。
當松松的托著她之時,熾熱的觸摸她之時,愛憐的撫慰她之時,堅定的引領她之時,他的手喚醒她冬眠中的依戀。
李蕾愛不釋手的描繪著這一雙屬於齊天諾這個男人的手。
「你的手好大。」
齊天諾笑了聲,反手握著她柔軟的小手,將她漂亮纖長的指,合在他的指中。
「那……讓我抱著妳很久很久,好不好?」
李蕾輕巧的轉過身,五指梳過他的鬢髮,抱緊他的頸項,感覺到他摟住她的腰,她不禁低呀一聲,疲倦的臉龐浮現淺淺的微笑。
豔麗但不冰冷,輕盈但不拒人於外,她和他額首相抵,兩雙帶著笑意的眼裏,有著類似的期待。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李蕾嫵媚的說。
齊天諾伸舌調戲般地舔著她紅潤的薄唇,讓她發出低聲嬌吟後,方才開口,「妳說,我斟酌辦理。」他故意用著她一貫的語氣,公事公辦的說。
李蕾努力裝出嚴肅的表情,半開玩笑的拍著他的胸膛。
只是手拍到一半便被他抓住,逗弄般的在自己身上遊移著,他惑人的桃花眼裏,傳出陣陣暗示的電波。
像是想起什麼,李蕾撐不住那正經的臉,羞紅的緋意,眼波一轉,她便躲進他的懷中,呼吸著他的氣味。
「你這個色胚子……」她雖然是埋怨,但口氣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李蕾終於回應了他,齊天諾滿足的撫摸著她光潔如絲綢的背部,而她溫順的反應,讓他溫柔的在她發上落下一吻。
「而妳是個磨人精。」
聞言,李蕾張嘴咬了他一口,表達她的抗議,只是他動也不動,隨她在他身上又留下一個咬痕。
反正她身上有更多情熱之痕,讓她多弄一點,算是給她的公平。齊天諾笑著想。
「到底答不答應?」咬了一會兒,她突然問道。
齊天諾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凝視著她的眼,「小蕾,我既不會通靈,也沒有超能力,妳還沒說是什麼事,我要怎麼答應?」他皮皮道。
聽到他親昵的呼喚,李蕾怨恨的看了他一眼。
看吧,齊天諾又恢復原狀了,自命不凡得讓人想咬他,瀟灑自大得讓人想扁他,風流多情得讓人想捶他。
和兩個小時前的他,不安、脆弱、放棄之情溢於言表,還差得真是多呀!
但是……這一切的反應,全都是因為她……
「天諾,當你累了,記得我在你身邊,我能撐住你的天,我會像你疼我一樣的保護你。」
這種感情和對父親還有申屠的不同,她心中是伴隨著愛意而生的疼惜,多了信任,也讓她可以在他面前鬆懈,因為他的陪伴,而讓她可強可弱,隨性順性而為的自由。
不管被愛或愛人,愛都應該是一種自由,是一種最穩固的基石。
感覺自己的不同,也明白他的特別,這承諾般的話到結尾,聲音漸微到快要聽不見,李蕾粉臉紅豔,再度偎入他懷中,修長的腿像麻花般的卷著他的腿。
齊天諾抱緊懷中的嬌軀,因為她的話而動容。
「妳就是我的捕夢網。」
兩人沉浸在濃情蜜意裏,最是難分難舍之際,齊天諾的手機卻不識相的大鳴大放起來。
他拉開被子,朝著床頭櫃伸出的手,被一抹柔白給纏繞。
「管他的。」女性聲音低低的喊著。
「好,我們不理它。」
齊天諾沒有多想的回應,因為她非常壞心眼的磨蹭著他的男性欲望,他笑著吻住她,大手在她玲瓏有致的嬌軀上遊移著。
雖然兩個人都不去理會,可是當他的手機鈴聲停止後,卻換成她放在客廳裏的手機,震天的響個不停。
李蕾愣了下抬起頭,望入齊天諾的眼裏,後者眼裏也閃著疑惑。
「公事?」齊天諾皺著眉喃問。
她搖了下頭,「那應該是我的手機會先響。」
知道不是工作上的問題,兩人相視一笑,打算躲回溫暖的毛豐被中,但緊著又換成齊天諾的手機鈴聲響起。
李蕾停止動作,看著他笑問:「你幹了什麼壞事,有人在監視你嗎?」
齊天諾沒有答腔,笑著拿起手機接聽。
「喂……我就是,你是……有什麼事嗎?」
他帶著笑意的俊朗臉龐,瞬間凝重了起來。
「是嗎?現在情況怎樣了……嗯……還有其他人在嗎……需不需要什麼,我等一下帶過去……醫院在……我知道那裏……好,我們半個小時後到。」
掛斷電話後,齊天諾愁眉不展的看著李蕾。
「天諾,是誰打來的,發生什麼事情了?」她急聲問道,心裏浮現不祥的預感。
齊天諾沒有馬上回答,像在思索該如何開口。
他遲疑的眼神,讓李蕾格外的不安,彷佛有什麼事發生了。
片刻後,齊天諾伸手握住她的肩頭,安撫的眼神正對著她的,緩緩的開口說:「剛才是申屠打來的……」
聞言,李蕾神情轉成驚慌。
「誰?是誰出事了?」
提到「醫院」兩字准沒有好事,齊天諾凝重的表情加深了她的恐懼。
齊天諾抱緊她,低聲道:「水音受到刺激早產了……申屠說有個萬一的話,他希望水音關心的人,都能去見她最後一面,他要妳和我趕快到醫院一趟……」
李蕾捂著嘴,回憶一點一滴回到腦海……
三個小時前,被悲哀和絕望籠罩的她,用力推開站在門邊、大腹便便的江水音,然後奪門而出。
到樓梯轉角處,她回頭望了眼,那嬌小纖細的人兒,已經癱坐在地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6 18:07:51
第十章
接到電話便匆忙趕到醫院,滿心自責的李蕾,小臉蒼白如紙,看起來焦急不已,齊天諾則是緊握著心愛女人冰冷的小手。
一路上,他深怕江水音就算沒有事,但心情波動太大的李蕾會先行倒下。
一臉擔憂的李蕾心裏只有江水音,這讓她看不見其他人的表情,但齊天諾卻注意到他們那輕鬆,帶著歡喜的幸福臉色。
「水音還好嗎?」他連忙問道。
申屠麒還來不及回答,分娩室的門緩緩打開,推出來的是不但清醒,而且微笑著的江水音。
看到擔心的人,李蕾跟在被醫護人員推著的病床邊,來到佈置成粉色系,能讓人心情輕鬆的產後護理之家。
她看著醫護人員小心的將江水音移到病床上,她淚眼看著好友,心裏有一堆話想說,卻全都梗在喉中。
太多的念頭,像大爆炸一樣塞滿在她的腦海,水音對她的關心,在她忙碌時幫她分憂解勞,那份友情是那麼的珍貴,而她卻因為一切氣急了,便什麼都不顧了,居然忘了她和孩子……
她一時氣惱不分輕重,但是水音居然願意見她最後一面……
江水音抬手想摸她的臉,但李蕾卻先撲到她身上,哽咽的哭了起來。
「哎呀,我沒事呀,小蕾,妳怎麼哭了呢?」剛經歷過疲累的生產過程,但江水音看起來還滿有精神的。
李蕾哭得哽咽,緊緊抱著她嬌小的身子。
「我不應該推妳的……對不起……水音……妳還好嗎?覺得怎麼樣……」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江水音,瞟了眼站在病床旁的丈夫。
只見平時泰山崩於前,仍能面不改色的申屠麒,臉上悄悄浮起一抹紅雲,而一旁的楚琉璃和李明鈺,則是無可奈何的笑著。
聰慧如她對眼前這情勢,覺得又是好氣又好笑。
站在李蕾旁邊的齊天諾,登時明白過來,也跟著笑了。
備感尷尬的申屠麒清了清喉嚨,咳了聲,引起李蕾的注意。
「李蕾……這一切都是誤會。」他臉上不自然的紅暈,蔓延到了頸項耳後,都是辣紅一片。
「誤會……」李蕾淚眼朦朧的重複這兩個字。
「嗯,我的預產期是下星期,但孩子已經想出世,今天早上我就隱約覺得一陣陣的抽痛,但痛一會兒就好了,所以我也就不以為意,直到妳跑出去,我又突然開始疼痛,媽媽說這可能是陣痛,伯父便幫忙送我到醫院,到了醫院羊水就破了,申屠接到電話也沒弄清楚,急急忙忙趕來醫院,見我痛得呼天搶地,便誤以為我難產。」江水音緩緩的解釋。
李蕾頓時止了淚,摸了摸她不再隆起的肚子,猛地綻放笑顏。
除了難為情的申屠麒外,其他人都欣慰的看著她們。
「太好了……太好了……」
李蕾松了口氣,瞬間像力氣全被抽光,身子一軟,齊天諾眼明手快,抱住她向後傾的身子。
倒在他的懷裏,她安心的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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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音生下了一個健康強壯的男寶寶。
經過大家的討論後,決定取名叫「申屠曉晴」,日出東方為曉,萬里無雲是晴,寓意希望他能順順利利的長大。
歷經父母離婚再婚,李蕾不是以乾媽名義,而是以阿姨名義抱著小寶寶,坐在江水音身邊,哄著申屠曉晴入睡。
病房中只有兩個女人,還有一個吃飽就睡的嬰兒,身為曉晴親爸爸的申屠麒,還有乾爹齊天諾,則在他們母子倆出院回家前,趕著到專門訂制的工廠,把訂作的嬰兒床搬回家。
這孩子不僅自己有份,連齊天諾都有一份呢!
一想到公司裏漫天蓋地的謠言,流傳著齊天諾是江水音孩子的爸爸,李蕾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著好友抱著孩子微笑,江水音也笑了。
「笑什麼?」她問道。
原本就很溫柔的她,現在更是洋溢著母性的光輝,就像由內而外散發著柔和的光線,讓周遭的人覺得寧靜和舒服。
李蕾眨了眨眼甜甜一笑,輕輕搖著懷裏的嬰孩,而嬰孩雖然睡著,但還緊握著她的手指不放。
說也奇怪,在這麼多的長輩裏,申屠曉晴特別喜歡李蕾,總是看著她直笑,當她抱著他,他便乖巧的睡著,既不哭也不鬧。
「公司裏謠傳曉晴是妳和天諾的孩子,你們的感情愈好,我就愈無法去對抗這個流言,我的心時時刻刻都被猜忌和嫉妒的刀子狠狠割著,懷疑的膿血不停的從傷口流出。」李蕾輕聲道。
江水音嫣然一笑,「現在妳還懷疑他嗎?」
「不了,我選擇相信他,我也相信妳。」
幸福不是事實擺在眼前而被逼得不得不相信,是自己放下偏執和歧見,誠實的去面對他,感受他的心,然後發自內心的相信。
信任讓她堅強,堅強讓她更信任。
李蕾很慶倖自己沒有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
爸爸和媽媽分別再婚後,像老天要補償她一樣,她馬上得到了兩個爸爸和兩個媽媽。
和媽媽之間分開十年的距離,雖不可能立刻就完全拉近,心中的芥蒂也不能馬上煙消雲散,但媽媽想要彌補這十年分別的種種舉動,美好的像是童話,而她知道有一天,她們母女兩人可以更親密的相處,可以重新展開新的關係。
江水音看著不復冰冷尖銳,像脫胎換骨一樣的李蕾,側著身在她臉頰上祝福的一吻。
「看到妳這樣,我真開心。」她鈴鈴笑道。
像是想到什麼,李蕾又揚起微笑。
「相信他,我才能追逐自己的夢想。」她堅定的說。
聽出她話裏有話,江水音正要追問,那一對做完苦工的連襟兄弟推開房門,各自給了心愛的女人,還有那正酣眠中的小寶寶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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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神注意到辦公室裏揚揚沸沸,伸直曲了半天的長腿,齊天諾瀟灑的起身,運動久不活動的四肢百海
研發部的同事和下屬們,帶著詭異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瞧。
齊天諾一挑眉,疑心的回瞪眾人。
在這麼你一眼,我一目的交流下,他爽朗的笑了聲,無奈的開口。
「喂,你們這樣看我,看得我心裏毛毛的,想對我意圖不軌,請先排隊,領個號碼牌,一個一個輪流上吧。」
見他不改平時的風趣,眾人改成你看我,我看你的。
齊天諾正想再開口,一隻公文卷宗傳到他手中,在同事眾目睽睽之下,他打開卷宗。
他原本親切含笑的眸光,在看清楚公文內容後立刻凝結。
……明年度本公司將籌設日本海外分公司,由現任職企業部經理唐智,擔任海外分公司總經理一職,原企劃部副理李蕾,位居副次,任副總經理一職,人事命令將於本年度十二月三十一日起生效……
齊天諾鐵青著臉放下卷宗,打開電子信箱,裏頭有一封標示沒讀取的電子公文,公文的主旨清楚寫著:日本分公司成立事宜及人事外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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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唐經理辦公室出來,李蕾便被齊天諾給拖進自己的辦公室。
他熟練的鎖上門,拉下百葉窗,將其他人的目光隔絕在外。
李蕾微笑的凝視著他寬闊的背影,打從心底湧現甜蜜的愛意。
她不需要開口,也非常清楚他的來意,一個箭步上前抱緊他的背,直接感覺他的氣息。
心愛的人再沒多久就要外派,無法冷靜的齊天諾顧不得避諱,大剌剌的跑來企劃部找人,在大庭廣眾面前,公然的表明兩人之間關係並不單純。
「妳什麼時候接到人事命令的?」他轉過身急切的問道。
該來的還是會來啊!
李蕾臉上笑意不減,先主動吻了下暴躁的男人,讓他能稍稍開心一點,好較能接受接下來的宣告。
她軟如棉花的唇,輕柔的吮著他的,丁香小舌也討好的勾舔著,直至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她感覺到他的定力正慢慢的鬆懈瓦解,漸漸的回應起她來。
果不其然,那記甜蜜的吻成功的轉移了齊天諾的注意力,李蕾結束一吻,睜開雙眼時,在他的眸裏只剩下愛意和柔情。
她依戀的微笑,「天諾,我要讓你知道一件事。」
「嗯,什麼事?」
「我全心全意的相信你,也知道你是個完整的人。」
「我也相信妳,小蕾寶貝。」
齊天諾當然沒忘記自己的目的,只是佳人在抱,難得的軟語甜言讓他感動萬分,所以暫時收起質問意圖,享受和她之間的浪漫情調。
李蕾窩進他懷裏,感覺染滿了他的氣息,讓她有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她殷切的希望能再感覺他多一點。
可是……
「正因我能相信你,也知道你能自己活得很好,所以我才能接下日本的工作,能安心的、放心的去日本,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喔……」
她話還沒說完,齊天諾目光又是一凜。
雄性威嚴如排山倒海而來,加上他英氣挺拔的外表,李蕾乖乖的閉上嘴,可一雙眼睛卻轉呀轉的。
「不准去,連想都不要想!」齊天諾霸道的說。
好不容易兩情相悅,解開她的心結,讓她能夠誠實的愛他,也為他所愛,在這個令人想放鞭炮慶祝的當頭,她居然接受外派?!
開心的時候沒有人可以分享,低潮的時候沒有人能依靠,想擁抱對方時,頂多止於科技視訊上的動作,接吻只能聞聲,不能感受到她的香味和柔軟,當心上人兒遠在另一個國度,他將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天諾……」
「不用說了,不准就是不准,小蕾,我絕對不會准妳去的。」
齊天諾霸道的語氣底下,是他希望兩人不再分別的情意,這讓李蕾不禁感動了起來,但該說清楚的事情還是得說。
「天諾,你聽我說嘛……」
雖想沉浸在她不自覺的撒嬌,但齊天諾仍是硬起心腸。
「什麼都不聽!不准去,小蕾,妳是我的,我不要過著抱不到妳,吻不到妳的悲慘生活。」
李蕾捧著齊天諾的臉,而後者也做出一樣的動作。
兩人亟欲說服對方,一連串求情的、強迫的、低聲下氣,各種表情不停 變換,這個畫面很是有趣。
「天諾,你連聽都不願意嗎?」李蕾委屈的說。
她委屈的模樣讓他看得好心疼,但是,絕不能在她的哀求之下退讓,堅信權利要靠自己維護,齊天諾說什麼也不能棄守。
「我只有一個結論,就是不准!妳想想,除了我,水音和申屠,曉晴那個小鬼,還有爸爸媽媽都在這裏,妳單身赴任,會讓大家有多擔心。」他再度勸道。
李蕾仍是嘟著嘴,「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聽我說……」
「不聽。」
「說什麼都不聽嗎?」
「對,不聽就是不聽,絕對不聽。」
「你連我說:『天諾,我愛你;都不願意聽了……」
李蕾說完,低下頭狀似十分哀怨。
而那正硬著心腸的男人,原要繼續拒絕,但聽清楚她的話後,眼神一亮,轉眼間喜形於色。
她剛說愛他,她真的說了!
齊天諾抬起她低垂的臉蛋,「小蕾,妳再說一次!」他欣喜的命令道。
但是這一次,換成不斷遭拒的李蕾不予理會。
「是你自己說不聽的,我不要再說了……」
被擺了一道的齊天諾,不管怎麼拜託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心,讓他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微笑。
他的自信,在遇上像頭牛般頑固的李蕾,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蕾,在排除萬難苦盡甘來,有妳陪伴的現在,我已經沒有辦法再一個人孤單了,孤單不好,妳讓我知道有妳在身邊,是多麼的美滿,又是如何的快樂;妳的歡喜哀愁牽動著我哪,我愛妳,我不想離開妳……」
呵呵,他說他愛她了,在他著急解釋的時候,李蕾低頭偷笑。
「天諾,分離並不是種考驗,到日本也只需要兩個多小時的飛行時間……這些年來我努力工作,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能讓我學習和發揮……」李蕾蹭著他的膀子,小小聲的說。
齊天諾將她打橫抱起,抱到一旁的沙發上,寵愛至極的擁著她。
「我當然懂……可是我不要和妳分開。」他沮喪道。
同在事業上衝刺,成立子公司如同從零開始,能親手將夢想實現的過程,這是多少人渴望的,但不見得能遇上這樣的機會和賞識。
現在機會主動來到面前,李蕾只要放手一搏,就可建立和創造另一番氣象,那是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不會放過的未來。
李蕾摟著他的頸項,柔順的依偎在他的懷裏。
「我們沒有分開,也不會分開,我相信你,也請你相信我,因為有你,天諾,我選擇了更大的夢想,你給了我勇氣,讓我知道因為愛,能產生多大的力量,去奮鬥追尋著自我……因為我愛你,所以我要活得更好,和你一起開開心心的享受生活。」
她又嬌又俏的表情,和視同肯定兩人未來的回答,讓齊天諾松了一大口氣。
也許在相同的前提之下,少許的妥協是可以商量的……齊天諾不禁如此心想。
「好吧,但妳答應我兩個條件。」
李蕾正要開口,他搶先一步壓著她微揚的唇。
「第一,分開狀態是一種過渡期,終極目標是我們要在一起,例如妳功成身退,或是我提出調職的申請,無論是妳回來或我過去,都要以這為最高指導原則。」
李蕾聞言奉上沒有遲疑的一吻。
「這當然也是我的想法。」她難得紅了臉,輕聲的說。
日本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遙遠,而且,在建立品牌的過程中研發的工作不能少,若是他提出調職申請,要通過也並非難事……
齊天諾在心中盤算著,他的退讓和……她應該要付出的代價!
「咳……既然妳也有一樣的想法……」他欲言又止的凝視著她。
等著他的下文的李蕾,有點疑惑的看著他那胸有成竹,已經作出決定般的神情,心頭突然湧現異樣的預感。
怪怪的,毛毛的,讓她雞皮疙瘩全都立起來了。
「然後?」在他晶亮的目光下,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知道為了什麼,這種等待的情況,讓她緊張得像胃裏長了毛一樣。
「然後……第二,我想妳鐵定不會介意,我去公佈我的所有權。」齊天諾彬彬有禮的微笑。
他堅定的眸光,灼灼有神的……讓人心覺不祥!
李蕾柔柔微笑,心底升起逃命的信號!
「呃……既然我們達成共識,那我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議,十分鐘之後要開,你先回研發部……」
「在哪一間會議室?」察覺到她心裏的警戒,齊天諾開心的笑問。
那英俊得讓人眩目的笑容,能電死十公尺內的雌性生物,也像童話故事裏的吹笛手,能讓她們都失去理智,心甘情願的跟著他走。
但過於燦爛的笑容,加上不斷收緊的懷抱,讓李蕾自覺像是被蜘蛛網困住的蝴蝶……
「呃……第一會議室……」她訥訥的回道。
其實,她真的不想說的,但誰教這男人長得帥過了頭,她一個不小心就說出口了。
「什麼會議要用到那間最大的會議室呀?」齊天諾好心情的問道。
「董事層級的決策會議……」李蕾吞了口口水,顫聲回答。
他舔了舔嘴唇,邪魅一笑。
真是巧合哪,秘書們和上司,加上一路上的長舌公和大嘴婆們……
「很好,見證觀眾多一點,公佈起來才有樂趣。」
話一說完,齊天諾不給她反應的時間,俐落的抱著她起身。
李蕾柔軟的身體曲線沒有空隙緊密的貼合在他懷裏,加上他充滿濃濃愛意的神情,配上他溫柔的行動……
這比起擁抱或是親吻,是更不言而喻的說明。
「你打算做什麼?」見他朝門口走去,李蕾驚慌的問道。
他不會就這樣抱著她走出去吧?!
天呀,外面有一大群人在等著看呢!
揚言不能以公害私,私事絕不能帶到工作場合的她,要被齊天諾這樣大模大樣的抱著出去?!
這教她明天怎麼面對他們呀!
「去宣佈妳是我的親密情人,關係與眾不同,以杜絕悠悠之口。」齊天諾的語氣,像春風吹撫草原一般輕柔。
既然她一定要隻身赴任,那他總得標明所有權。
最近的她不再冷冰冰的,渾身散發出萬種風情,以前被她的孤傲冷漠嚇得不敢接近的男人們,現在全被她勾得心癢難耐,個個蠢蠢欲動,正好一併處理。
齊天諾覆在衣服底下的肌肉有多發達,李蕾非常清楚,她知道他有體力能臉不紅氣不喘地抱著她,像要供萬人景仰般的在公司裏漫步。
老天,這臉可丟大了!
「天諾,我要去日本,但你還要留在總公司,別這樣嘛,你的愛慕者會心碎的!」羞赧不已的李蕾,紅著小臉急忙阻止他。
她一邊說一邊還想抓住什麼東西,阻止他朝門口走去。
一出那扇門,她就不用見人了!
齊天諾低頭對她一笑,溫柔的像摻了蜜,能滴出水的瞅著她。
「這樣一舉兩得,也省得妳『出門在外』還得分神操心我呀!」齊天諾故意在特定幾個字上加重語氣。
在他打開門前,從百葉窗的縫隙間,瞥見門邊站好一群人,不禁得意的看著懷中的女人,不再冷淡,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
直到這一刻,齊天諾真實的感覺到他擁有了她,他的笑容異常開朗,知道已經抓住此生最心愛的女人。
無暇體會男人心的李蕾,驚訝的發現門外有人,等著欣賞她被「遊街示眾」。
完了,絕對丟臉丟大了!
在她這一生中最恥辱的時刻裏,李蕾下意識將臉埋進齊天諾的胸膛裏,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
下一瞬間,門一開,從鴉雀無聲到鼓噪之際,她只是一個勁的埋在齊天諾的懷裏,死也不肯抬起頭。
聽著一路上各種疑問、驚愕的尖叫之聲,李蕾無奈的在心底苦笑。
唉,輸了,真的輸了。
在心中笑?著的李蕾抬起臉,嗔怒的看著得意洋洋的齊天諾。
過了一會兒,她也忍不住滿懷的笑意,讓一抹幸福豔麗的笑花,在臉上大大地綻了開來。
李蕾確信在未來漫長的人生裏,有齊天諾長相左右,她將不再孤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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