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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棠霜】冤家不要躲【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7:20     標題: 【棠霜】冤家不要躲【全文完】

《冤家不要躲》
【書名】冤家不要躲
【作者】棠霜

【書籍簡介】
  徐葉兩家的爸爸是從小打到大的死對頭,
  啥事都愛比,因此,
  為了紀念她比葉家的雙胞胎兒子早幾個月出生,
  她理所當然地被取名為徐迎燁,
  代表徐家贏了葉家!
  不過,打從六歲那一年,
  妹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
  她就失去了使用數年的舊名字,
  而改名的原因,很蠢。
  只因葉家將那對雙胞胎取名為“卡布”&“其諾”,
  且不費吹灰之力地成為左鄰右舍的注目焦點,
  所以她家那位天才老爹基於輸人不輸陣的無聊心態,
  硬將她改成“緹拉”,和“米蘇”妹妹湊成一塊蛋糕!
  最慘的是,那臭卡布不知吃錯什麼藥,竟自此纏上她,
  不僅成功地斬斷她身邊的朵朵桃花,還宣稱非她不娶,
  原因則令她很想痛他--因為咖啡要配蛋糕才香!
  拜託!誰說蛋糕非得配咖啡啊!把她的桃花還來啦~~

《 本帖最後由 oner 於 2010-2-7 06:32 編輯 》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7:31

第一章

一間格局不算大的辦公室角落,忽然爆出哄堂大笑聲。

“提拉米蘇?真的假的?”

“原來,緹拉跟她妹妹的名字這麼特別啊!”

“哪有人會把自己的小孩取一個甜點的名字?”

眾人擠在一起,同時笑彎了腰。

“有啊,我昨天在書店翻到一本小說,作者就叫棠霜欸!”某道聲音插入。

“你來鬧的嗎?那是筆名,不一樣好不好?”一隻手狠狠敲上某顆西瓜頭。

“不過葉經理,你的爸媽也很絕,把雙胞胎叫做‘卡布其諾’,實在沒多少人想得出來吧?”一名女職員抹抹眼角笑到飆出來的淚水。

“葉經理跟緹拉實在是天生一對,就連名字都這麼的相襯。香醇的咖啡就是要配上美味的慕斯蛋糕才對味嘛!”小課長狗腿的讚美聲,贏得不少人的鼓噪附和。

一名亮麗光鮮的高高挑美女,無聲地站在人群週邊。

她雙手環胸,右眉抽了抽,右腳踩著無聲的拍子,眯著眼泠冷瞪著人群中央那個高出眾人一個頭以上,笑得極為張狂的英俊男人。

如果可以,她真想抓起桌上的液晶螢幕,狠狠打爆他的頭!

她努力地深呼吸、又深呼吸,免得自己當場犯下兇殺案。

像是感受到什麼,鶴立雞群的英挺男人轉過頭來,目光含笑地對上她冒著怒火的瑩瑩玉眸。

“啊呀!說人人到。緹拉,你回來啦?”

高大英俊的男人手長腳長地撥開人海迎向她,無視於她眸中的陣陣殺氣,甚至不知死活地抬起一隻手掌,親匿地搭上她的肩。

容貌極為出色的俊男美女站在一塊兒,簡直是登對得不像話。兩人四周頓時散發出亮眼奪目的光芒,讓在場每個人的眼睛幾乎都快被照瞎了。

誰能說他們兩人相配是言不由衷的狗腿話?

他們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眾人感動地搗著胸口,用這幅美到不行的畫面狂洗眼睛。

徐緹拉暗自翻白眼,狀似厭惡地避開那只鹹豬手。

不管別人怎麼想,她這輩子最避之唯恐不及的,就是把她跟葉卡布這個臭傢伙湊在一塊兒!

“葉經理,你不待在公司頂樓陪著大老闆努力工作,跑來我們這個小單位閑嗑牙什麼?如果你要找我們經理,你也跑錯地方了,我們經理的辦公室在樓上,不是在這一層。”她面無表情地瞪著他,十足的冰山美人模樣。

唯獨咬力過猛的兩排貝齒,明白主人的怒火有多旺。

“我是奉大老闆的命令,去跟你們部門的經理討論正事的。但因為想看看你,所以跟經理討論完後,特地抽空下來找你。”他輕聲細語,一副討好她的深情款款狀。

“少噁心了!你又要做什麼?”她毫不領情地後退一步,對他放電的眼神完全免疫。

他們兩人比鄰而居,有什麼事回家再講就好,幹麻特地跑來她的地盤跟她的同事們嚼舌根?

肯定有鬼!

“緹拉,別這麼凶嘛!人家葉經理對你很關心耶!”

“就是呀!有話好好講,葉經理百忙中還特地抽空來找你,實在好體貼耶!”

“對阿對啊!易尋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耶!”

眾人東“耶”一句,西“耶”一句,耶得她頭好痛。

他也只是跟他們交談一下子,竟然就已經有同事倒向他,幫他說起好話來了?!

什麼無價寶、有情郎的?

他剛剛又在眾人的腦子裏灌入了什麼毒?

“葉經理,你剛才在我背後造了什麼謠言?”她一把扯住他胸前的領帶怒瞪他,臉色黑了一半。

“我沒有啊!”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微微傾身向她,無辜地對她眨眨眼。

他的模樣,像是要對著大發嬌嗔的她說悄悄話安撫似的,暖熱的呼息有意無意地拂過她的鼻尖。

兩人之間曖昧的模樣,讓現場觀眾忍不住捧胸歎息--

喔~~好浪漫的畫面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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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緹拉的身子立即後仰,一邊不忘熟練地拾起手臂,抵在他的胸口,戒備十足地挌開他一直逼近的高大身軀。

每次只要他站到她身前,就會讓她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幾乎無法呼吸。

可惡!

她身高一六八,已經不算矮了,此時腳下還蹬了兩吋半的高跟鞋,沒有多少男人能在身高上占她的便宜,沒想到他硬是比她還高出一個頭來。先天氣勢上矮了他一截,讓她更加生氣。

她記得國小五年級時,他明明比她還矮十公分的,為什麼現在會高出她這麼多?

“還說沒有?死阿布!我剛才聽到你們在談論我的名字!”

礙於形象,她不想讓人聽到他們之間的爭執內容,所以她壓低嗓音對他吼。

但她卻沒想到,這樣的動作反而讓人更加想入非非,以為她也在親匿地對他說著悄悄話。

“我只是告訴他們,我們是熟識已久的青梅竹馬罷了。”他配合她放低音量,並且對她眨眨眼。

在外人眼中,他們簡直就像一對情侶,正親密地互相咬耳朵,甜蜜得令人渾身發麻。

“誰跟你青梅竹馬?扯這種事就算了,你還順便拿我的名字開起玩笑?”她怒不可遏地死瞪著他。

她考慮著要去清潔間找出那把號稱吸得住保齡球的小鋼炮吸塵器,用來吸爛他的嬉皮“笑臉”。

“我也有拿我跟我兄弟的名字出來一起分享,很公平的。”他聳聳肩,對她寵溺一笑。

“公平你的頭!這種把戲你還要玩幾次啊?”她忿忿地握拳,差點對他的俊臉開扁。

“怎麼了?什麼把戲?”

他的表情好無辜、好無辜。

“怎、麼、了?!”她扯開嗓子尖嚷,驚覺自己的嗓門太大聲後,瞄了瞄身後那群好奇的聽壁角兼朝拜大隊,清了清喉嚨後,又壓下音調。

“你居然好意思問我怎麼了?!”她的壓抑指數明顯地快破表了。

“緹拉緹拉,別生氣嘛!”一個蝴蝶般的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她捂著額,氣急敗壞地向後一跳,迅速朝人群後方某個神情落寞的男人方向看過去--

果然!

正如她所擔心的,那個男人一看他未來的對手是葉卡布,立即像只不鬥而敗的公雞,難堪地撒過頭,-臉失意地默默離開辦公室。

他……他是故意來跟想追求她的人示威的?

一定是前幾天她老爸在家裏嚷得太大聲,才讓他知道最近單位裏有個男同事頻頻跟她示好,然後今天就到她的辦公室來個大動作消毒……不,是施毒!

看吧!看吧!好不容易微微綻開的桃花,就在葉卡布的刻意挑撥下枯死了!

可惡!她的粉紅色戀情還沒開始就夭折了!

“葉卡布!你非得這麼做,才會高興嗎?”她挫折地咬唇。

“我什麼都沒做啊!”他無賴地一攤手。

“……葉卡布!我討厭你!”

徐緹拉吸氣又吸氣,最後氣紅了眼,重重跺腳後扭頭就走。

“怎麼了?緹拉似乎生氣了?”

見到美人發怒,眾人紛紛上前關切地詢問。

“沒什麼,一個月發作一次的怒氣,過兩天就會恢復了。”葉卡布彬彬有禮地溫柔回答。

男人們也許還沒反應過來,可在場的幾個女生已經會意地羞紅了臉。

早上徐緹拉的確曾因為生理痛,私底下向她們要了兩顆止痛藥去服用。

“喔~~葉經理,你真體貼,連女人家一個月一次的不順、使性子,你都能這包容!”

“哪里、哪里。”葉卡布謙虛地搖搖手。

這等心思細膩體貼的好男人,天下哪里去找?

可惜這株好草已經有主人了。

眾家女子紛紛歎息。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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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葉卡布,你不要陰魂不散地纏著我好不好?”

一下班,趁著老爸和葉家爸爸都出去運動還沒回來的空檔,徐緹拉殺到葉家,站在沙發後頭,氣急地猛掐他的脖子。

“咳咳……女俠手下留情……”

坐在沙發上的葉卡布仰著頸子,忍不住嗆了兩下,被迫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玉米。

“你纏了我快二十年了,還不膩啊?”她甩開在外人面前展現的冷靜美人形象,粗魯地推了下他的肩膀,氣呼呼地朝他大吼。

“你怎麼這麼說呢?我是關心你,所以去看看你調到新單位好不好而已啊!”他抽來一張面紙抹抹嘴。

“要不是因為你,我需要這樣逃來逃去,四處換單位嗎?上頭的大老闆搞不好還以為我的定性不穩,甚至開始懷疑我的做事能力了呢!哪天我要是被公司炒魷魚,第一個就找你算帳!”

她氣嘟嘟地盤起雙臂。

當年不小心跟他一起考進同一家知名的公司時,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們兩個冤家路窄竟然會窄成這個樣子。

但這家大公司的福利、待遇及制度都比其他地方還好,為了現實上的考量,她咬牙待了下來,打算在公司裏要與他來個形同陌路。

結果,她似乎多慮了。他們雖然身處在同一間公司裏,可也許是公司部門極多,又分佈在不同樓層吧,在不同單位擔任不同職務的他們,整整一年之中,竟然只匆匆地在遠處見到對方幾面而已,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這狀況曾讓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以為從此可以脫離這個冤家的糾纏。

沒想到,一年多之後的某一天,他突然被大老闆欽點拔擢,在眾人又驚又羨的眼神中,領著一紙大老闆親自批准的人事令,調到頂樓總部去服侍大頭頭們。

接著,他的時間似乎突然變多了,三下五時就會到她的單位串串場,讓她氣得自動請調好幾次。

本以為離頂樓遠一點,他就沒空找她,誰知他還是天天向她報到,讓她煩不勝煩,躲到沒處躲。再請調下去,她就要調到掃廁所的歐巴桑清潔隊去了啦!

“我早就勸你調來跟我同一個單位啦,何必這樣辛辛苦苦地躲我呢?”

“我為什麼要去你的單位?”她白他一眼。

“來實習如何當個稱職的葉經理賢內助啊!”他笑得很欠扁。

“你這句話有種去對我爸說!”她老爸聽了肯定會馬上中風,或沖來砍人。

徐、葉兩家的男主人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這早已是鄰里間五十年的老話題了。

想到這段恩怨,就會扯到她改名字的陳年往事。

她本來不叫徐緹拉,而叫“徐迎燁”,是老爸為了要紀念她比葉家的孩子早了幾個月出世,代表徐家贏了葉家。

但是在六歲那年,她被迫改了名宇。

改名字的原因,很蠢。

起因是:鄰居葉家爸媽把他們那對小她幾個月的雙胞胎兒子,取名為“卡布”跟“其諾”,葉家爸爸和他那對名字特殊的“卡布其諾”雙胞胎,一夜之間成為鄰里的注目焦點。

基於輸人不輸陣的無聊心態,嘔了好幾年的老爸竟然突發奇想,拗著媽媽陪他卯起來再生一個妹妹,好讓她跟妹妹一個叫“緹拉”,一個叫“米蘇”,湊成一塊慕斯蛋糕,來跟葉家的“卡布其諾”咖啡互別苗頭。

在六歲那年,媽媽終於如爸爸所頤,為他生了一個女娃娃。

在妹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她便失去了跟隨六年的舊名字,改名為“徐緹拉”,而妹妹當然就叫“徐米蘇”了。

本以為,這樁荒謬的改名事件就這麼到此為止了。

誰知道,葉家那雙胞胎哥哥--就是葉卡布,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竟然在她改名之後,莫名其妙地纏上她,成為她改名之後的悲慘夢魘。

當年,小卡布宣稱此生非她不娶,原因是--咖啡要配蛋糕才香!

“我對你爸又沒興趣,我想要的人是你。”他微微皺眉嘟囔,表情似乎在埋怨她的不解風情。

“你死心吧!我爸老早就曾放過話,徐家的女兒絕對不准嫁到葉家去!你爸也說了,除非他死,否則葉家也絕不可能讓姓徐的媳婦進門!”她哼哼冷笑。

從小,徐家爸爸就一直擔心他的兩個女兒會被葉家的雙胞胎兄弟給染指,因此防他們兄弟倆就像在防色狼一樣,不准女兒們靠近他們一步。

葉家爸爸氣炸了,也放話說葉家兄弟眼光再爛,也絕不會挑上徐家女孩,並勒令兒子們離徐家女孩遠一點。

但是,葉、徐兩家住得太近,想要避不見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我們一起私奔吧!”他的語氣似乎躍躍欲試,眸光異常燦亮。

“神經病!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她拍開他賴過來的大頭。

“我們青梅竹馬二十幾年了,難道你對我一點兒感情也沒有?”他轉頭咬她纖嫩的手指。

“我這輩子最不會產生感情的物件就是你!”她從狼嘴下及時抽回手。

“噢噢噢,蛋糕要是沒有咖啡相配,是多麼的孤單啊?”他像個詩人,憂鬱地蹙眉捧心吟道。

“是誰說蛋糕非得配咖啡的啊?!”她渾身怒火,一躍而起。

“都是因為你的死纏爛打,趕跑了我身邊的每一朵桃花-不管是幼稚園、小學、中學、大學,就連現在……你!就是你!害得我今年芳齡二十五,依然是天涯孤單一蕊花,從沒談過一次成功的戀愛!”

說到傷心處,她忍不住再一次埋怨上天,為什麼要讓她認識這個克她克得死死的大冤家?

“嗚嗚嗚……臭葉卡布!我恨死你了!還我的青春歲月來啦~~”她忍不住對他一陣拳打腳踢。

“就說我會娶你嘛!是你一直要躲我的。”他委屈地撇撇唇,但依然乖乖地坐著任她揍。

反正她花拳繡腿的力道也傷不了他,打在身上就當是在為他拍蚊子。

打了一陣後,她累得停手喘氣。

“氣消了?”他憐愛地舉起她的手,一一親吻泛紅的指節。

“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去了。”她飛快地撤回手,表情有點噁心地在他衣角上擦掉他沾上的口水,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

他反身拉住她的手。

“幹麻啦?”

“我這個禮拜還沒吻過你。”他深情款款地回答。

“去死吧你!”

她擋開他向她嘟過來的嘴,順便賞他一記無影腳。

“噢!你謀殺親夫!”他抱著痛腳,在原地跳來跳去。

“你再說一句,我可以更狠一點!”

這一次,她的腳尖陰惻惻地瞄準他的命根子。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他舉起一手作投降狀,乖乖地以單腳跳閃到-邊。

“哼!”知道要怕就好!

她一轉頭,跟葉卡布一模一樣的面孔赫然出現在眼前。

“葉其諾!你躲在人家背後做什麼?”她高聲尖叫。

他那張臉皮害她差點反射動作地掃出一個飛踢。

雖然理智上,她知道雙胞胎是各自獨立的個體,但是她剛剛才被葉卡布惹毛,現在正一肚子火氣,所以只要是長得跟葉卡布一樣的傢伙,一接近她的怒火攻擊範圍之內,就難保不會成為她手癢開扁的對象。

葉其諾知道正在氣頭上的女人惹不得,二話不說,舉起雙手投降,立即閃身讓路。

徐緹拉冷哼一聲,抬著圓俏的下巴,渾身僵硬地離開。

“你又拿徐家大姊開玩笑了?”葉其諾坐到沙發上,從鍋裏挑出一支金黃色的玉米啃了起來。“她也只不過比我們大幾個月而已,不要叫她‘大姊’,會把她叫老的。”葉卡布彎腰揉著腿陘。

“我看,你是怕這聲‘姊姊’,會把你跟她的距離隔得更遠吧!”葉其諾心知肚明地揚唇一笑。

“誰說的?俗話說‘年齡不是問題’,況且我跟她也才差了幾個月而已。”

“你什麼人不喜歡,偏偏喜歡徐家的女兒。你把爸爸氣了二十年了,還沒氣夠?”其諾失笑,搖搖頭,丟開手上清潔溜溜的玉米梗。

“喜歡就喜歡了,有什麼辦法?”葉卡布無所謂地聳聳肩。

“說不過你,你自己加油吧!除了我們家跟徐家的兩個老頭,我看緹拉自己也對你抗拒得很,你似乎有些前途多難喔!”其諾拍拍老哥的肩膀。

“我這個人最喜歡挑戰了,越阻止我的事,我就越想去征服。等著瞧吧,緹拉絕對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小心踢到燙紅的大鐵板。”

其諾低哼一聲,一點兒也不想浪費他的祝福。

“謝謝。”

卡布完全不以為意,輕鬆地咧嘴笑了一笑,眼眸中卻充滿強烈的企圖心。

等著瞧,緹拉那個小冤家,這輩子都別想躲開他的圍捕!

正要打開自家大門進屋去的徐緹拉,瞬間感到一股莫名的冷意竄過全身。

她雙手環胸,抖了抖。

“見鬼了!我怎麼有種不妙的感覺?”

她看了看四周,搓搓手臂,匆匆閃進屋裏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7:42

第二章

第一百零二朵桃花夭折。

徐緹拉落寞無比地站在街頭夕陽中,欲哭無淚。

“為什麼連別家公司的職員都知道我身邊有葉卡布這號背後靈?”她無神地仰天喃喃自問。

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沾到他的晦氣,就像是一輩子也擺脫不掉的噩夢。

她回想起剛才無情地甩了她的男人說的那句話--

你為什麼不說你跟葉經理是一對?

想到那男人指控她是感情騙子的畫面,她就想抓狂。

她哪時候跟葉卡布是一對了?

她哪時存心欺騙別人的感情了?

從來就只有葉卡布在單方面自作多情而已,她是無辜者!她是受害者!

她悲憤得好想尖叫!

突然,某輛汽車的喇叭在她身後響起“叭叭”兩聲。

她直覺回頭,在擋風玻璃後方,看見兩張經由上帝精心複製的俊臉。

“緹拉!”長得一模一樣的“卡布其諾”兄弟極有默契,同時從車窗探出頭,與她打招呼。

兄弟兩人連聲音聽起來都分不出有什麼差異。

她先是對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微笑頻首,接著毫不客氣地瞪著另一張臉皮相同的男人。

“我是其諾,他才是卡布,你的笑容給錯人嘍!”坐在副座上的男人,嬉皮笑臉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幼稚!你再玩啊!”徐緹拉一笑也不笑地瞪著副座上的葉卡布,表情冷颼颼的。

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敢跟她玩“猜猜誰是誰”的遊戲?有夠白目!

他們從穿尿布開始,就混在一起了,她還會認不出他們誰是誰嗎?

“真不公平!我們兩個明明是同一個模樣,為什麼你對其諾這麼親切,對我就一點兒好感也沒有?”葉卡布戲劇性地垮下臉。

“因為只有你從小到大老愛跟我過不去,所以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能一撮一撮地全挑出來!”她的目光有種說不出來的兇殘意味。

看到雙胞胎兄長吃癟,坐在駕駛座上的葉其諾低下頭捂唇,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好吧,他承認交換身分的遊戲的確太冷了。葉卡布摸摸鼻子,很識時務地主動換話題。

“對了,你怎麼會一個人站在這裏?下午我去你辦公室找你時,你同事說你今天早退,我還在猜你是不是不舒服,讓我擔心了好一陣子呢!”

他的體貼問候,好死不死地踩到她的痛處。

她會一個人站在這裏,是誰害的?她瞪他的表情更加蠻狠幾分。

“怎麼了?你不開心?”見到她的臉色不對,他聰明地立即斂住笑意,換上萬分關切、你痛我也痛的表情。

看著他牲畜無害的俊臉,她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拎著包包萎靡地向前瞞跚而行。

車門開了又關,接著,沉穩的腳步聲從後方追了上來。。

“緹拉,天快黑了,你搭我們的便車回去吧!”他拉住她的手臂,讓她轉過身來面對他。

她無言地望著他好一會兒。

“你根本就是生來要封印我的桃花運的,對吧?”她了無生趣地問。

基於數不清的前車之鑒,這次的約會,她可是保密又保密,為的就是不讓任何人有事先破壞的機會。

誰知道,這場約會最後還是因他而破功了。

“怎麼?追求你的傢伙跑了?”他深邃的眼眸閃動了一下。

注意到他一閃而過的可疑眼神,她眯起眼,仰頭細細審視他的雙眼深處。

“你……最近該不會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所以又在我身後動了什麼手腳吧?”她滿懷戒備地盯著他猛瞧,想從他的臉上瞧出一絲一毫的心虛。

一個怪異的念頭冒了出來,直覺她這次的約會,仍然是由他一手主導毀掉的。

但是無憑無據的,她實在無法隨意定他的罪。

“我什麼風聲都沒聽到。”他扮出極無辜的表情,唇畔有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

噢,他知道他好可惡!但他絕不會告訴她,今天他到她辦公室找她時撲了個空,卻在她座位上“順手”接到了一通某男士打來找她的電話。

當時,他只不過是以“徐緹拉的男友”的名義,小小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紹罷了。

她仔細研究他的表情,研究了半天還是看不出結果。

“從小你就陰魂不散地纏著我,不管任何人靠近我,最後都不知道被你用了什麼方法,讓對方從人間蒸發掉。是怎樣?上輩子我壞了你的姻緣路,所以這輩子死要我賠你,要讓我當一輩子的老姑婆是不是?”

嗚嗚嗚……她痛心的捂住臉。

她的青春歲月好黑白,而這一切全都是他害的!

“我倒認為是你上輩子甩了我,所以這輩子我死也不會讓你再逃走。不然,我們怎麼會這麼有緣,一誕生就成了鄰居,小學、中學、大學,甚至連現在的工作,都是你身邊有我、我身邊有你?”葉卡布伸出長臂,親匿地環住她。

“少噁心了你!”她拿起手上的小皮包,朝他胸口打下去。

看著他笑嘻嘻地抓了抓胸口,一臉不痛不癢的模樣,她也沒力再對他生氣,只好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

一枝草跑了,總有機會再遇上另一枝新草就是了。

幾聲不耐煩的喇叭聲在他們身後響起。

“我晚上還有個約會,沒空在這裏陪你們蘑菇。你們兩個要不要坐我的車回家?如果你們另有計劃,那我就要先走了。”葉其諾從車裏探出頭來,對他們喊道。

葉卡布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什麼主意。

“其諾,請你送我回家,我累了。”徐緹拉想了想,毫不猶豫地舉步走過去。

葉卡布伸手攔住她。

“真的要回家?”他要她好好考慮清楚。

“不然呢?”她晃著手中的小皮包,耐著性子回答。

“你不是剛剛才被甩?”

“所以?”她的臉瞬間冷下來。

他是什麼意思?哪壺不開提哪壺!

“一般人如果失戀了,通常會想找個地方好好發洩一下的,你難道不想嗎?”他的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她鼓著煩,死死地瞪住他。

“死阿布,你可以表現得更壞心一點!”她開始習慣性地咬牙了。

“別誤會,我是真的想安慰你!”他冤枉地搖搖手。

“反正你就是要看我失意、看我出糗就是了!我跟那個男人又還沒開始,哪來的難過?我有什麼好發洩的?而且就算要發洩,也是要發洩我這輩子為什麼會這倒楣地認識你!”

一口氣狠狠地飆完話後,她喘了喘,然後拾高下巴,用鼻孔瞪了他一眼,用力踩著高跟鞋,喀喀喀喀地走到車邊,打開後座門重重地坐進去。

整輛車像是承受不住她的怒力,重重地彈跳了幾下。

對於愛車被虐待,葉其諾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地抬起眼,從後視鏡小心地望瞭望後座那枚隨時會引爆的小核彈。

他不像老哥那麼皮癢,一向潔身自愛,明白女子與小人最難養,能離多遠就離多遠,所以奉行沈默是金的真理。

被拋在原地的葉卡布,大方欣賞著因怒氣而挺直的嬌俏背影,以毫不淑女的方式鑽進車裏。

他想大笑,為了她的率直個性。

“為什麼會認識我?因為不是冤家不聚首啊!”他低喃一聲,好心情地吹著無聲的口啃,慢慢向車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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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氣死了!米蘇,以後你回臺灣時,記得絕對不要跟葉家的男人說話,不然你也會氣到生白髮、長皺紋、內分泌失調!”徐緹拉盤腿坐在床上,一手握著電話,一手用力地擦頭髮。

越洋電話的另一端,傳來清脆開朗的笑聲。

“卡布哥從小就很喜歡你,你為什麼不乾脆接受他算了?”徐家小妹米蘇講得好輕鬆。

“開、玩、笑!為什麼他喜歡我,我就得喜歡他?我徐緹拉又不是沒人要,況且他破壞了我多少次的戀愛機會,我恨都恨死他了!”徐緹拉極不服氣,丟開擦發的厚毛巾,把枕頭當成某個人的大頭,快意地狠狠扭著。

“卡布哥是行動力跟意志力都很可怕的人,天底下幾乎沒有什麼事能阻礙他。我覺得,你這輩子肯定會跟他沒完沒了的。”

所謂旁觀者清,年僅十九歲的小米蘇,冷靜而精准地說出她多年來的觀察心得。

徐緹拉一聽,抱著頭痛苦地倒進床裏。

“我不會一輩子就這樣被他克得死死的吧?”她強烈地哀鳴著。

“除非你嫁給別人,否則的話,我覺得卡布哥是認定你了。”米蘇心不在焉地回答姊姊的問題:心思不自覺地飄到了另外一個雙胞胎身上。

“嫁給別人?好主意!”她沒有注意到妹妹的思緒轉變,高興地發出一個清脆的彈指聲。

徐米蘇猛然回神,愣祝沒想到姊姊會把她的話當真。

“姊,我胡說八道的話,你可別聽進耳裏。”米蘇不知所措地抓抓頭。

“啊哈哈!太好了!我就想辦法把我自己嫁出去,氣死他!”緹拉越想越樂,腦海中已經開始描繪著他在她的婚禮上失望又扼腕的扭曲嘴臉。

米蘇忍不住皺眉。

姊姊是不是忘了,她得先找到可以嫁出去的物件吧?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姊姊身邊連個追求者都沒有,而且一朵桃花也不開,想嫁出去,不如先期待看到豬飛起來比較快。

“到時我在婚禮上一定要好好地嘲弄他!我就不信我這輩子只能嫁給他,不信他會沒有節操到連一名已婚婦人都不放過!”

她興奮地不斷拍打枕頭,繼續沉浸在幻想裏。

“可是……我覺得卡布哥一定會直接在禮堂上搶新娘……”然後老爸跟葉家爸爸雙雙氣到暴斃……

米蘇的腦海裏,預演著跟姊姊完全不同的幻想場面。

張狂的笑聲硬生生地中斷。

姊妹倆同時沈默下來。

她們毫不懷疑,對她擁有某種奇怪執念的葉卡布,真的極有可能會幹出搶婚這種蠢事。

葉卡布擁有極其可怕的意志力,從小到大,只要是他想做的,還沒有做不到的事。

例如:他為了能與她同時出社會,所以從中學就為自己做好規劃,一路苦讀跳級,到大學時果然比她提早兩年畢業當兵去。

不用說,小孩讀書跳級這種光彩事,讓葉家老爸在她們老爸面前威風了好久。直到極有音樂天分的米蘇,被國外音樂學院主動網羅,風風光光地拿獎學金出國留學後,才換她們老爸在葉家老爸面前抬頭挺胸、走路有風。

“那我就從現在開始,離他越遠越好!”徐緹拉迅速振作,頑強不屈地回答。

必要時,她甚至可以祭出斷尾求生法,直接辭了頭路,另找地方落地生根。

她知道葉卡布能被調到頂樓備受重用,是因為他在工作上投入了極多的心力,所以才能受到老闆青睞。

因此,她可以走得瀟灑,但他肯定難以割捨目前得來不易的成就!到時……她就解脫啦!萬歲!

哇哈哈哈哈~~

聽著姊姊信心滿滿的豪邁笑聲,米蘇覺得有些頭痛。

她可不覺得姊姊跟卡布哥之間,這麼容易就能解決掉。

但是,被一個極富魅力的帥哥糾纏了二十年,姊姊依然無動於衷嗎?

就算是石頭也早就軟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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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對葉卡布的快速升遷,感到又護又羨。

其實,自從他調到頂樓擔任老闆的副手後,工作量並沒有變少,反而沉重到有些變態的地步,既勞心、又勞力,薪水一點兒也不好賺。

只不過,他經常得幫大老闆勤跑公司各單位視察,並負責協調各項事務,所以才有這麼多機會經過徐緹拉工作的辦公室,也因此讓她產生“他很閑”的假像。

手上挾著卷宗,他打算下去跟業務部主管討論完公事後,再繞去緹拉的辦公室看看。

一名方頭大耳、身材略微壯碩的男人忽然打開辦公室的門,叫住他。

“葉經理,請你等一下。”

“總裁,有什麼事?”他停下腳步,看著最頂頭的上司。

“你進來,我有事跟你商量。”總裁對他招招手後,退回門後。

葉卡布眼底閃過一絲絲遺憾,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今天他的工作比較多,只有這短短十分鐘的空檔能去看看緹拉。不過現在看來,他恐怕要與緹拉錯過了。唉!

跟在總裁身後走進辦公室,輕輕關上門後,他走近總裁的辦公桌,一低頭,看到光亮的桌面上,醒目地躺著一份文件。

總裁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後,緩緩坐下,拿起桌上的文件遞給他。

他接過來,赫然見到上面出現“徐緹拉”三個大字時,差點驚掉下巴。

“她又要調職?這傢伙……”翻了一下內容,他忍不住搖搖頭,喃喃說道。

“聽說你們是青梅竹馬?”總載指指他手中的檔。

“是的。”他放下檔,毫不避嫌地承認。

“本來她的職務請調單,是不會送到這裏來的。但是人事部認為她的調動率太頻繁、太不尋常了,所以特別送來給我過目,並且建議我乾脆請她走路算了。”老總裁說明這份調職申請單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葉卡布微微皺起眉。

“我因為好奇,所以稍微翻了一下她的資料,沒想到竟發現她在我的公司裏,果然幾乎要環游一周了。”老總裁有些失笑。

“沒錯。她現在只剩……”他隨手又翻了一下她的調動紀錄後,哭笑不得地回答。“歐巴桑清潔隊那裏還沒待過。”

為了躲他,她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他在心底重重一歎。

“她的工作資歷非常特別。一般人都想往高處爬,她卻拚命往下跑。奇怪的是,部門主管給她的考核評語,全都是認真負責的好評。”

“她非常聰明,做事也十分伶俐,許多事情一學就會,從學生時代,就很受老師們的喜愛。”

“你認為這種定性極不穩定的員工,值得留下來?”總裁撫著下巴思索。

“如果我是老闆,我不會放過資歷如此特別的員工。她的經歷,有助於讓我們瞭解各部門裏的運作狀況。”葉卡布正經地建議,完全內舉不避親。

“你在為她說情嗎?”總裁雙手交疊,佈滿深刻皺紋的雙眼透著刺探。

“我是就事論事。”葉卡布沒有被總裁審視的犀利眼神影響,神色自若地微笑以對。

“我聽說過你跟她的事,你們似乎非常……熟稔。”總裁婉轉地選擇字眼。“公司原則上雖然不太過問職員的私事,但也不太贊成職員在辦公室裏談戀愛。”

“在進公司之前,我們就已經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了,不熟稔也不行。”他兩手一攤

“如果……我辭退徐緹拉呢?”總裁誨間,語氣中帶著一絲純然的好奇。

“她到哪里,我就會跟著她到哪里。”

他理所當然的回答,讓總裁的臉色瞬間凝了下來。

葉卡布表明與徐緹拉同進退的態度,讓他很不高興。

“公司難得破例拔擢像你這樣資淺的年輕人進入公司的核心群,這對每一個年輕人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機會。難道你願意為了一個女人,輕易離開願意傾全力栽培你的公司,放棄你的大好前程嗎?”

“謝謝總裁的厚愛,但是我的人生目標不在事業,而是要想辦法捕到一條滑溜又倔強的美人魚。”葉卡布不卑不亢地微微一哂,對於總裁的恩威並施完全無動於衷。

“男人的志向要遠大,怎麼能讓自己的眼光局限在小情小愛裏呢?”總裁為了這個年輕人的不受教,有些動怒。

“總裁,我從小到大的作文志願,就是立志要娶徐緹拉,所以我一直很認真地朝著我的人生志向在前進。”只是緹拉對他過敏得不得了,算是他人生中一直尚待克服的小小失敗。

總裁嚴厲地注視他,企圖用氣勢壓住葉卡布,藉以改變他的愚蠢想法。

“我有個女兒,過一陣子即將從國外學成歸國。”總裁突然改變話題。

“恭喜總裁。”他立即誠心道賀,仿彿他們的話題從來沒有急轉彎過。

“我一生的遺憾,就是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沒有兒子能繼承我的事業,所以,我的希望只能放在我未來的女婿身上。”總裁裝模作樣地一歎。

葉卡布“喔”了一聲,點點頭,像個認真聽故事的好學生。

“坦白講,我非常賞識你在商業上的才能,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將你介紹給我的女兒認識認識。”話一停,總裁目不轉睛地瞧著他。

意思就是說,只要他葉卡布願意,就有可能當上駙馬爺,從此平步青雲,少奮鬥三十年以上啦!

深諳進退之道的葉卡布但笑不語,沒有露出欣喜趨附的表情,也沒有當下拒絕,讓老闆下不了臺。

兩雙眼互瞪了許久,眼看葉卡布沒有動搖的跡象,總裁的神情慢慢軟化,最後忍下住搖搖頭。

他輸了,也佩服了。

他很清楚,這個年輕人具有相當優秀的才能與頭腦,也對自己的能力非常有自信,將來絕非池中物。

如果今天冒險放走他,難保他日不會變成公司最頭痛的勁敵。

他惜才,更有長遠的顧慮。

為了減少未來可能的威脅,他寧願做些讓步,留下這個十分具有可塑性的商業人才。

“那麼,葉經理,你認為我該將這個資歷特別的員工調到哪個單位去才好?”他歎了一口氣,算是對葉卡布這個極有主見的年輕人屈服了。

“報告總裁,我身邊正缺一名對公司各部門的工作都很熟悉,而且能陪著我進行視察工作的助手。”

他咧嘴一笑,愉快地為她點下了一個眾人搶破頭都搶不到的職缺。

總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兩人交換一抹不言而喻的默契。

“所請照準,就把她留下來吧!”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7:53

第三章

徐緹拉的手裏抓著燒燙燙的人事令,整個人傻傻地癱在椅子裏,雙腿軟到無法走路。

“怪了、怪了!我明明是請調到清潔隊啊,為什麼人事令上標的報到處是……頂樓?!而且……還是臭卡布的助理!”

她無法置信地瞪著人事令喃喃自語。

可惜人事令上的白紙黑字,不管她怎麼瞪,所有的字就是沒有任何變化。

無視于眾位同事又羨又妒的爭相恭賀貌,對於手上這份總裁欽點的人事令,她只感到萬分惶恐、黑雲罩頂、前途無亮。

肯定是葉卡布從中搞鬼,公器私用,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把她調到他身邊當助理!

他不是老在嚷嚷,要她去當他的助理嗎?

現在果然如他的意了!更詭異的是,還是由總裁親自下令提人!

真是怪了,他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新進經理罷了,怎麼會有那麼大的面子,讓大老闆幫他直接下令呢?!

“他該不會是色誘總裁吧……”

嘴巴隨便嘟嘍,腦海裏同時閃進非常不堪的下流畫面。

畫面中,葉卡布圍著床單,風情萬種地躺在床上,露出一身結實的小麥色肌肉,一面羞怯地咬著床單,一面對總裁撒嬌說:“好嘛、好嘛,讓緹拉來我身邊嘛……”

“啊啊啊!我在想什麼呀?我的思想怎麼可以這麼邪惡?我就算再討厭他,也不能把他想得這麼下流啊!”

徐緹拉抱住頭,試圖想甩掉腦中那簡直像是噩夢一樣的噁心畫面。

突然,一陣拍手聲在她耳邊響起,嚇得她從椅子上跳起來。

“恭喜、恭喜!聽說你高升啦?”葉卡布一臉笑咪咪,居高臨下地從她後方彎腰瞧她。

她驚慌失措地低下頭,從他身下拉開距離,滑著屁股下的辦公椅,閃得遠遠的。

雖然明知他無法從她臉上讀到她腦袋裏的邪惡思想,但她抵不過心虛,因此下意識地努力避開他。

“唉呀,別跑嘛!”

他迅速地伸手扣住辦公椅的扶手,不讓她滑得更遠。

被強迫止住去勢,她只得勉強抬頭看他。

不看還好,越看他的笑臉,她越覺得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一點兒也不安好心眼!肚子裏的火不禁越燒越旺,她瞬間就忘了前幾秒還在腦海中把他想得萬分齷齪的事。

“這是你搞的鬼吧?!幹麻裝得像是與你無關的樣子?”她一揚手中被她揉縐的公文。

“這全是總裁的意思,真的與我無關。”

“是嗎?”仰頭對他一翻白眼,接著轉過頭去不想看他。

葉卡布長腿一勾,將旁邊的一張椅子勾過來,親密地挨著她坐下。

“我又不是什麼出色員工,總裁哪會注意到我?一定是你在他面前嘴碎說了什麼!”

她生氣地扯緊他的領帶拉近他,鼻尖碰上他的鼻尖,兇狠地質問。

“天地良心!我發誓真的不關我的事,是你的調動率太不尋常,所以被眼尖的總裁發覺到了。”

他利用兩人的近距離,用鼻尖來回摩挲她微涼的小鼻頭。

兩人有如情人間的親密調情動作,看得一旁的女職員紅了臉,紛紛低咳轉過身去。

“那也應該是直接炒我魷魚啊!怎麼可能把我拉上頂樓去?”她不顧形象地低吼。

一如往常的不解風情,徐緹拉完全沒感受到任何男女間的調情氣氛,只想從嘴裏噴火,烤熟眼前這個豬頭的俊臉!

騙她不知道世界上有“不適任”、“解雇”、“裁員”這種事嗎?

被調到上面去跟他作伴,等於把她硬生生地送到他的桃花封印陣的中心死穴嘛!

要她繼續過著沒有桃花開的日子,那她的人生還有什麼色彩、還有什慶希望、還有什麼未來?!

嗚嗚嗚……

她才剛發了誓要想辦法離他遠遠的,甚至不惜打包走路啊!為什麼天地一下子就給她無情地變了樣?

她越想越激動,忍不住用力捏住他不安分的大鼻子洩憤,痛得他當場飆出淚,差點沒直接軟腿,跪到地上。

“我鼻子很挺了,算命師都說我會很有錢,所以不用再幫我整型了寶貝……”他搗著「酒糟鼻”,委屈不已地眨著兩泡痛淚。

“你去想辦法給我向總裁先生換一張遣散令來!”她“啪”地一聲,把人事令狠狠往桌上一拍,對他低喝。

“不行。”他皺起眉搖頭。

“有什麼不行的?”

“君無戲言啊!總裁說的話不能收回,不然他難以服眾的。”他嚴肅地回答。

“我還皇恩浩蕩、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咧!你不幫我就算了,我親自寫辭呈遞上去也行!”她鏗鏗鏘鏘地翻抽屜找紙筆。

“你真的要辭職?”葉卡布偏頭瞧她。

“對!”

哈!太好了6公文書信大全》,她現在正好需要!

“真的?”他又問了一次,好整以暇地雙手環胸。

她一面翻書、一面轉頭瞪他一眼。

“你要問幾遍?”她現在意志堅定得不得了!

“那……你老爸大概又要被我老爸嘲笑半個月了,唉……”他裝出無奈的表情,攤攤雙手。

徐緹拉一怔。

對礙…他說得沒錯。

整個社區都知道,他們兩個人是同時考進這家極難擠進的知名大公司。

結果,最後葉家兒子升了職,徐家女兒反而要回家吃自己,肯定會讓老爸的老臉在社區裏抬不起來好一陣子的。

咬著唇,猶豫又猶豫後,她不甘願地揉著人事令,再也硬不起心腸。

“可惡……”她甩開筆。

不費吹灰之力就戳中徐緹拉的必死罩門,讓葉卡布好得意。

“乖,我幫你收拾吧!”

他拍拍她沮喪的臉蛋,主動幫她撈出抽屜裏的雜物,全部丟進他剛才“順手”帶過來的大紙箱裏。

只有她手中那本《公文書信大全》,被他趁亂抽走,扔進垃圾桶裏。

不情不願地收拾所有的東西後,徐緹拉苦著臉跟在葉卡布身後,搭電梯直升頂樓,心裏嘀咕不已。

抱著大紙箱的葉卡布,則是滿面笑容,輕鬆地吹著無聲的口哨。

什麼叫“幾家歡樂幾家愁”?

看他們兩人的表情就知道了!

電梯門一開,看到一間寬敞明亮的會客室時,她的眼睛登時一亮。

“哇,好豪華喔!這裏是飯店的總統套房不成?”

光是僅僅在柔軟的地毯上踩了一腳,她就覺得自己卑微得要褻瀆了這裏。

“這裏……就是我以後要工作的地方?”她咽了咽口水,覺得好恐怖。

“是埃在這裏挺方便的,晚上如果要加班的話,直接倒在地上就可以睡覺,冬暖夏涼,舒服得不得了。”

聽得出來,葉卡布對腳下這片地毯滿意得不得了。

“加班?!你不是說真的吧?”她驚恐地張大眼。

開玩笑!

從學生時代開始,她就沒讓自己熬過夜。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工作過度跟睡眠不足是美容的大敵!

“你以為這裏為什麼會是整個公司的權力中心?!”葉卡布笑著低頭睨她。

因為皇帝萬歲爺坐在這層樓啊!她用眼神回答。

他們兩人正要轉彎走向他的辦公室時,走道另一頭的大門忽然打開。

“葉經理,總裁請你帶徐小姐過去見他。”

一名女秘書站在門口傳達聖旨。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召見,徐緹拉的心裏七上八下,緊張得不得了。

葉卡布將紙箱放到角落後,順手牽起她的手。

“走吧!”他對她一笑。

被他握住手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臟馬上安分地歸位,心情平靜了下來。

難得主動握緊他的手,她強迫自己扯出一抹笑,跟著他走向總裁辦公室。

一踏進辦公室,徐緹拉很勉強才能咽下驚呼聲。

原來外面只是普通豪華的客房而已,真正的頂級總統套房在這裏!

“總裁,我帶徐緹拉上來報到了。”

背部被葉卡布推了兩下,她被迫向前站一步。

“總裁好。”她僵硬地向他微微鞠一個躬。

總裁目光犀利地掃視她一身時髦的妝扮、修長有致的身材,眼底似乎閃過一抹評判意味的光芒。
“你就是徐緹拉?”

這個葉卡布極力推薦的女孩,怎麼看怎麼像是個只徒有其表的花瓶,不太像是能吃苦做事的料。

罷了。

就算不能揮使做事,擺著當花瓶也好,總會有她的用處的。

反正留她下來,也只是想賣葉卡布面子,拉攏他留下來繼續為公司做事。

“是,我是徐緹拉。”感受到對方眼底不信任的眸光,她不服輸地抬起驕傲的小下巴。

她的個性是人家越看扁她,她就越要讓對方對她的能力跌破眼鏡。

看她瞬間燃起旺盛的鬥志,葉卡布暗自揚唇。

小母獅被激起鬥志了。

看樣子,老闆的眼神還真有激將效果。

總裁似乎有些訝異她周身的氣息發生變化,挑挑眉看了葉卡布一眼,對她的好感增加了幾分,眼光也柔和了下來。

“我看過你的員工記錄,你的……唔,資歷很特別,不斷遊走在各部門之間。”

“呃……”

她微微脹紅臉,悄悄瞄了葉卡布一眼,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過,總裁似乎也不太在意她的回答,馬上又接了下面一句。

“以後你就負責輔助葉經理,擔任葉經理的左右手。我希望你能就此定下來,畢竟站在公司的立場,並不樂意見到手下的職員四處轉調。”

“是。”她乾笑著。

要不是為了躲開葉卡布,誰願意把工作換了又換,樓層越來越低、辦公室越來越孝工作越來越雜、薪水越來越少?

哪知道躲了半天,還是轉回他身邊。

就像一枚蠢陀螺,暈頭轉向地轉完之後,寺發現自己還在原地,從頭到尾白忙一常

哀怨地,她第一百零五次地暗罵身邊這甩害得她人生很黑白的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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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她以為跟他在同一個辦公室裏工作,她會抓狂。

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

“嗚嗚嗚~~我要睡覺、我要睡覺!”徐緹拉拉高裙擺,踢掉高跟鞋,很不淑女地坐在辦公室的地毯上鬧脾氣。

別說抓狂的時間了,她根本連睡覺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啊!

嗚嗚~~短短一段時間,她的臉上就開始冒豆豆,眼帶浮起兼有黑眼圈。卸掉妝後,暗沈的膚色簡直讓她看起來整整老了十歲!

“乖,再撐一下下,再一下下我就載你回家睡覺……”呵~~

還沒說完,葉卡布也忍不住打了一個超級不斯文的大呵欠,並抬手揉掉眼角的淚油。

他的外表也好不到哪里去,黑髮亂翹、胡渣狂冒、衣衫不整,外套跟領帶早就不知道塞到哪個角落去了。

他們兩人的四周,灑滿了無數的檔與報表。

如果有陣強風向他們吹過來,肯定會白浪滔滔我不怕,掌緊舵兒往前劃,撒網下水把魚打,啊捕條大魚笑哈哈……

唉,最好是這麼有趣啦!徐緹拉恨恨地想,拿著原子筆在某張報表上狠狠地畫下一個記號。

“你天生勞祿命,一個人苦就算了,為什麼也拖我下水?”壞蛋!他肯定是想用公事占住她所有的時間,讓她一點兒向外發展的時間都沒有!

可惜了,最近藉著工作的地利之便,本來接觸了不少進出頂樓的社會菁英、青年才俊,可偏偏她被葉卡布交代下來的事情壓得一點兒喘息的機會都沒有,更遑論下班後有空跟青年才俊們約會了。

“你不覺得我們一起同甘共苦的滋味很甜美嗎?”他笑得很皮癢。

“甜你的頭啦!我要睡覺!睡、覺--”她尖叫著向他扔去一隻鞋。

他接住她的高跟鞋,縱容她鬧脾氣,心疼地看著她眼下疲 憊的線條。

他知道她不太習慣熬夜,加上工作時間過久,她的雙眼此刻紅咚咚的,像只小白兔,讓他無法再堅持下去。

“你先睡一下好了。我把這一部分的東西核對完後,就帶你回家休息,好不好?”他體貼地從櫃子裏撈出一條小被子遞給她,當真要她睡地毯。

她抓著被子,再看看四周令人頭痛的檔。

歎了一口氣,重新拿起資料核對,

“算了,我們一起做比較快啦!早點做完,早點回去,我比較喜歡我的床。”

她知道,如果她不做,所有的事情就必須由他一個人完成。自己雖然累,可她很清楚他比她更累。

這兩天,她回家後是直接上床睡覺,他卻還得抱著卷宗徹夜未眠。

“好吧,那我們加緊腳步,再忍耐一下就可以解脫了。”

“我覺得很奇怪,總裁為什麼要偷偷地把這些資料拿來你這裏,而且不能讓其他人看到我們正在處理這些資料?”

葉卡布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低下頭專注地查核資料。

“難道是……商業機密?”她悄悄地爬近他身邊,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來。

葉卡布挑眉。

“怎麼?一說到八卦,精神就來了?”他好笑地看著她晶亮的雙眼。

“說嘛、說嘛!”她黏著他撒嬌,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胸脯正好壓在他的手上。

他的眼眸忽地變得好深邃黝暗。

“其實這是……”他刻意壓低嗓音,表情神秘得不得了。

她瞬息地張大眼,挨得更近。

“其實這是每年都要做一次的資料稽核,只是這個工作太枯燥又太浪費時間,沒人要做這種雜工,而我在經理群裏是資歷與輩分最淺的,所以只好由我接下。”

他哀怨怨地咬唇,兩道濃眉掛出好可憐的八字形。

“啊?”徐緹拉愣祝“然後呢?”他不是要說秘密?她不相信就這樣沒了。

“就這樣啊!沒了。”他殘忍地聳聳肩。

她被他耍了……

“葉卡布!你去死啦!”

寂靜的大樓,爆出一聲驚人的獅子吼。

妙的是其中還夾雜著男人的……唔……痛並快樂著的……笑聲……還是哀嚎聲?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8:06

第四章

曾經在一本雜誌上看過這樣的報導:辦公室戀情最易發生的原因,是男女在認真工作的時候,特別有活力、有魅力,會散發出某種強烈的致命吸引力。

在她的印象中,除了知道以前他是個很聰明的學生之外,最鮮明的記憶,就是他經常以吊兒郎當的痞樣出現在她面前,而且唇邊永遠帶著一絲無賴的笑容,每次都把她氣得只想狠狠海 扁他一頓。

但,最近她突然覺得他在開會談公事時的模樣,特別帥、特別有魅力。
尤其在前兩天,為了某件提案,他以鮮少的強硬姿態和幾位重量級主管據理力爭。

當時,她的胸口就曾重重一跳,眼神更是無法從他的俊臉上移開片刻……

“我在想什麼啊?他是葉卡布,我的冤家、死對頭、桃花終結者耶!我怎麼會看他看到心頭小鹿亂撞?要命、要命!”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定下心神。

一定是她身邊交往的男人太少了,才會產生類似“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這種悲情到極點的心理效應。

“什麼東西要命?”身後一個好奇的男人聲音突然傳過來。

緹拉嚇了一大跳。她居然不知不覺地說出來,忘了她現在與他同在一間辦公室裏工作。

“拜託!說話前先出個聲好嗎?”為了掩飾自己的出糗,她裝出凶凶的眼神轉頭瞪他。

“呃?”葉卡布搔搔頭,表情有些遲疑。“說話前要怎麼出個聲?是要我先丟杯子、敲桌子,還是先咳嗽一聲?”

“隨便啦!”她壞脾氣地掃他一眼,隨即像是被電到一樣,飛快地轉過頭,臉頰兩側無預警地浮現一抹漂亮的粉紅色。

他的眼睛很尖,立刻發現她的反應怪怪的。

“緹拉,你有沒有發覺,你正在臉紅欸?”唇角上揚,他坐著辦公皮椅,滑到她身邊,感興趣地盯著她的酡紅臉蛋猛瞧。

“我血液迴圈好啊!”

由於他忽然靠近,熱熱的呼息噴到她的鼻尖,害她臉上的紅暈加深,顯得更加不自在。

被他夾在牆角與桌角之間,無處可躲的緹拉,只能惱怒地將身子後仰,斜成四十五度角。

“那你氣色還真好。”他真心讚美一句,大頭湊得更近,仿彿要確認她臉紅的真正原因。

“少囉嗉!閉嘴!”她的臉蛋脹得更紅了。

厚,他還不走開?她的腰部快斷了啦!

“緹拉,怎麼辦?我現在好苦惱。”

“苦惱什麼?”

“我想吻你。”

“你敢?”她柳眉倒豎,瞪大眼。

“喔喔,緹拉緹拉,你這是在挑釁男人的定力和尊嚴喔!我想侵犯你的唇,你竟還問我敢不敢?”

“你下要亂來喔!這……這裏是辦公室,被人看到就沒完沒了了……”她吞吞口水,握住原子筆,把筆尖對準他,防衛自己的貞潔。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我們的關係,而且都很祝福我們,你怕別人說什麼?”他很配合地舉起手,做出投降狀。

“你不要污辱我的名節,害我一輩子嫁不出去啦!”

“你嫁我就可以啦!”

“我才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又不喜歡你!”

“你真懂得怎麼傷害一個男人的心。我已經努力了二十年要讓你喜歡我,怎都還是失敗呢?”他無奈地笑歎。

“你走開啦!不要再壓過來了。”怕原子筆真的畫上他的襯衫,她乾脆扔開筆,直接用雙手推拒他逼近的胸膛。

“那我的吻呢?你連我的吻也不喜歡?”

“還說?你這個土霸王,十五歲那年趁我不備奪走我的初吻,還有這幾年來數不清的強吻跟偷襲,這些帳我都沒有跟你清算,你還好意思說?”她的臉蛋爆紅,這次連耳垂都染上濃濃的緋豔色澤。

“我們十五歲的第一次親吻,也是我的初吻,很公平啊!而且那是我絞盡腦汁才想出來要送你的生日禮物耶!禮輕情意重,足夠讓你記得一輩子。”他笑得好誠懇,溫柔地伸手撫了撫她暖熱的耳垂。

她氣呼呼地拍掉他的手。

對!

她會記得一輩子--她這輩子恨他恨定了!

仿彿要抹去記憶中的驚嚇與不甘,她下意識地用手背重重抹了一下嘴昏。

手背的揉抹,讓她的唇辦顯得更加紅潤。

他注視著她的唇,眼神變得好黝暗。

“你……你要幹麻?”她警覺地盯著他,發覺他瞧她的眼神虎視眈眈的,好……好有侵略性。

“吻你嘍!寶貝。”說完,他果真低頭覆上她的唇。

“唔……”又偷襲?

她想打他,這才發現他早就扣住她抵在他胸口的雙手。

好傢伙,被她打出心得了?居然知道要先制住她的雙手。

她又氣又羞,怎麼也掙脫不出他的魔掌。

努力掙扎了好幾下,沒多久,她便一如往常地,在絕望中投降。

說實話,他的接吻技巧很棒,完全不復青少年時代把她吻破唇或撞痛的青澀,反而屢次讓她無法自拔地閉上眼,被他帶領著投入親吻中,享受唇舌交纏的銷魂滋味。

想到是她陪著他一路走來,讓他的技巧漸漸熟練而高明,她的胸口就莫名發熱,心跳逐漸加快,也頭暈目眩了起來……

還來不及有更多的回應,他倏然放開她,讓她失神片刻,仿佛無法接受他忽然撇開的動作。

“還想再繼續跟我親吻嗎?”他微微喘息,唇邊勾著壞壞的笑意。

望著她迷迷濛濛的雙眼,他的心也跟著揪動不安。

“你……臭阿布!走開啦!”她用力抹唇,毫不淑女地抬起腿,在他的椅腳上重重踹了兩腳洩憤。

覺得逗弄她逗弄得夠了,葉卡布才笑咪咪地閉上嘴巴,再度滑著皮椅回到他的位子去。

兩人之間陷入忙碌與沈默,各自埋首在成堆待處理的檔中。

良久,當她工作到一半時,耳旁突然開始陸陸續續地出現一些奇怪的雜音--

噗嘶、噗嘶!

咳、咳!咳咳咳!

叩叩叩、叩叩叩……

緹拉心煩氣躁地對著天花板翻翻白眼。

“葉大經理,你好吵,可不可以請你安靜一點?”

“我只是想跟你說個話嘛!”

“那你就說啊!像只老鼠在那邊偷咬布袋,窸窸窣窣半天的,誰知道你要講什麼話?”

“是你要我開口前先發個聲音,免得嚇到你的啊!”他無辜地回答。

呃……緹拉愣了一下。

沒錯啦,她剛才是有這麼說過。

但……她熊熊忘記了這回事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了?”她低下頭掩住尷尬,假裝很忙碌。

其實也不用假裝,她真的是很忙、很忙啦!

嗚嗚……她欲哭無淚地歎氣。

他們兩人已經累了一個多禮拜了,預計還要好幾天,才能把總裁交代下來的事情處理完。

想到這裏,她就覺得更累。

“我一直都很聽你的話,只是你都沒發覺而已。”他深情款款地回答。

“少來了!從小到大,你哪次不是一有機會就故意跟我唱反調,然後把我氣得要死?”

“我有這麼惡劣嗎?不會吧!”

“喝醉的人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了、小偷不會承認自己偷東西、壞人不會承認自己有做壞事、侵略者不會承認自己侵佔別人的土地--”她冷冷地一項一項舉例給他聽。

“夠了、夠了,你已經成功地讓我覺得自己罪大惡極了。”他啼笑皆非地揉著額頭,求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哼!”

過了一會兒,他有些遲疑地開口。

“我真的對你那麼壞嗎?”

“還要我繼續舉例嗎?”

“因為你覺得我從小到大一直欺負你,所以你才這麼拚命地想躲開我?”

“你說呢?我可沒有被虐狂的傾向。”

“那……好吧,為了補償你,我現在可以為你做三件事,只要你說出口,我就幫你做到,怎麼樣?”

“你吃錯藥了?這麼好心?”她不相信地睨他一眼。

“我發誓,我會說到做到。”

他的眼神認真,甚至舉起童子軍的三指禮。

徐緹拉雙眼一亮,漂亮的大眼眸晶晶靈靈地轉動。

“那……我希望你半年內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她飛快地許下第一個願望。

“半年?為什麼定半年的時間?”

葉卡布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這麼剛好?

“你嫌太短嗎?我可以再延長一點。”

她相信,只要給她半年時間,脫離他的勢力範圍,她絕對能找到一個好男人,轟轟烈烈地談戀愛,搞不好還能直接走上紅毯,把自己嫁了。

“不用了。那第二件事呢?”他苦著臉說。

“第二件,希望你半年內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你許過了。”

“你又沒說不能重複。”她硬拗就是了。

“好吧……你繼續說。”

“第三,還是希望你半年內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

“怎麼樣?”

“三件事……都一樣?”

他的表情像是被冷水潑到,顯得有些僵硬。

“是啊!正確來說,我的要求不多,只要請你為我做這一件事就好。”她不貪心,而且非常善良。

“不要吧,這太殘忍了。”他搖搖頭。

“半年對你來說太殘忍了嗎?那就拉倒嘍!”她無所謂地聳聳肩,很明顯地不將他的話當一回事。

反正只是隨便講講,她本來還想開出三年的條件哩!

“不,是對你太殘忍。”他的臉上沒有笑意,銳利的雙眼直直望進她眼中。

緹拉很想仰天哈哈笑兩聲。

“對我殘忍?你搞錯了吧?”她放煙火慶祝都來不及了!

“如果我真的消失半年,到時你會想我想到哭喔!”

“我才不可能哭咧!”

“你認真地想想看,從小到大,我們何曾離別過?你真能忍受身邊沒有我的日子?如果換作是我,我根本無法忍受。”

他深深地凝視她,嗓音好低沉,沉得嚇住了她。

一時之間,她竟然說不出話,只能怔怔地望著他。

他到底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

緹拉感到十分迷惑。

葉卡布眼中濃濃的愁緒感染了她,她覺得胸口的位置,隱隱約約地開始泛開一股錐刺般的疼痛感……

“唷,這樣就傻啦?呆瓜,我只是說說而已,別真的哭呀!”他嘴裏揶揄著她,卻一臉寵溺地伸手摸摸她的頭。

發覺自己又被耍了,她生氣地嘟唇瞪他。

“……你!你再說一句,我保證讓你現在就哭出來!”她對他亮出富有草莽氣息的小拳頭。

可惡!剛才有一瞬間,想到她將看不到他,她還真的覺得眼眶發熱呢!

真是,她腦袋秀逗了!

“緹拉。”他笑著喚她。

“做什麼啦?”她沒好氣地轉過頭去,不肯看他。

“相信我,你現在再不多看我兩眼,過一陣子後真的會哭喔!”他伸出手掌,捧起她的臉,異常嚴肅地說。

他一正經起來,五官就會顯得異常深刻。又俊又魅的臉龐,讓所有女人都會忍不住腿軟。

望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眸,此刻緹拉覺得自己的雙腿軟得像兩條果凍,一直抖啊抖的。

“我……我怎麼……可、可能會哭?別、別鬧了……”

她勉強乾笑兩聲。

他依然緊緊地盯著她,眼眸中的熱度似乎就要燙傷了她。

她倏地用力推開他,回避他的眼神,很不習慣這些日子以來前所未有的奇怪反應。

最近,面對他的時候,她真的變得好怪。

她很確定,她跟他之間,產生了某種目前她仍然無法清楚覺察,但的確存在的奇妙變化。

就像此刻,他只是單純地捧著她的臉,很單純地注視她,她竟然就會有種全身著火的錯覺。

尤其是被他觸碰到的臉部肌膚,更是燙得讓她想尖叫。

這些詭異的狀況,令她迷惑、又沮喪。

她是怎麼了?

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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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半年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只是隨口說說而已,當時根本不是認真的。

哪里知道,過了幾個禮拜之後,他居然真的如她所願,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不多不少,剛好整整離開半年。

半年前,他領著調任到美國分公司去受訓見習、為期半年的調動令,匆匆離開臺灣。而她,整整傻了一個禮拜。

接下來,她開始振作,好好把握“孽障”消失的機會,努力跟青年才俊們培養感情,廣植屬於她的春天小桃花。

怎知,忙了半天,她竟然一個也不來電。

她就像是被制約了一樣,每次約會時,她總是魂不守舍,擔心有個人會隨時跳出來破壞,不然就是戒慎恐懼著對方是否會在下一秒吐出“葉卡布”這個桃花絕命三字咒。

她把自己搞得神經兮兮的結果,就是造成屢屢被對方誤認為她態度敷衍,對兩人之間的發展沒興趣。因此,每個男人在第二天都會很紳士、很禮貌,但也很冷淡地與她揮手說掰掰,下次不聯絡。

說到底,“卡布魔咒”根本就沒有隨著葉卡布的離開而減弱任何效應嘛!

徐緹拉抱著一箱剛收到的樣品,踩著高跟鞋,喀喀喀喀地通過一樓大廳明亮如鏡的地板,手忙腳亂地走向電梯。

按下頂樓按鍵後,她不耐煩地仰頭盯著樓層燈,一面不舒服地拾了抬箱子,想辦法轉了一下又酸又痛的手腕。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頂樓,金屬門無聲地向兩側拉開,她抱著箱子,力求迅速地走出電梯。

“死卡布!臭卡布!昨天你老爸不是說你就要回來了嗎?怎麼連個鬼影都還沒見到?如果看到你,我一定要好好地跟你算一算帳--唉呀……”

她一時忘了腳下的地毯,鞋尖絆到地毯,連人帶箱,就要與葉卡布最愛的地毯親吻……

搞什麼?樣品就要在她手裏摔壞了,她還能想到他?

倏地,紙箱神奇地被一道力量抬起來,保全了樣品,纖腰在下一秒也被暖熱結實的臂膀圈祝

“親愛的緹拉,你想不想我?”一道熟悉得不得了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揚起,伴隨著令她肌膚一陣陣生麻的灼熱呼息。

她愣愣地瞪著那張明明分別了大半年,卻依然痞得令人想開扁的俊臉,俏皮地從紙箱後探出來。

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將樣品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後瀟灑萬分地轉過身來對她擠眉弄眼。

忽然間,她覺得眼睛好酸、好熱,委屈又激動的陌生情緒從胸口泛開,分不出是惱怒、是驚喜,還是生氣、怨懟?

胸腔的氣變得好稀薄,左側的心臟也跟著一陣陣地緊縮,逼得她忍不住大口吸氣,企圖減緩胸口奇異而且強烈的疼痛感。

“寶貝,想我嗎?我回來了!”葉卡布熱情大方地對著她伸出雙手,邀請她投入他的堅強懷抱裏

她紅著眼,腳步一邁,整個人向他飛撲過去--

看著她激動的反應,他滿意極了。

小別果然勝新婚啊!

看著她淚盈盈的模樣,不枉他在美國這半年來,夜夜承受著寂寞孤單的苦楚。

“噢,緹拉、緹拉、緹拉!我就知道你會想我--噢!”

辦公室裏先是傳出一道rou體被擊中時所發出的悶拳聲,接著,葉卡布的吃痛申吟聲也隨之響起來。

“呼,好爽!”

發洩了半年來的鳥氣後,徐緹拉甩了甩手,滿意地睨著身邊捂住腹部,幾乎要蜷縮成一團的葉卡布。

“你可回來了?本小姐已經等你粉久了!”

哼哼!回來了最好,看她怎麼跟他算帳!

活該!誰要他半年前對她撂下曖曖昧昧的話以後,就拍拍屁股消失,讓她一顆心懸蕩不止,又無計可施,難受了好久,他實在是可惡到了極點!

“緹拉,你怎麼打人啊?”

“你是誰?你怎麼可以打人?”

一句是葉卡布的委屈哀鳴聲。

另一句,卻是屬於一名陌生女人氣憤不已的質問聲。

徐緹拉愣祝

一轉頭,她發覺自己對上一道懷有強烈敵意的嬌媚明眸。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8:17

第五章

什麼叫做“母獅相見,分外眼紅”?

要到動物園去看嗎?免!

要上圖書館翻閱世界地理雜誌嗎?免!

要打開電視尋找探索動物頻道看嗎?免!

史上最緊張刺激的“母獅爭霸戰”即將在現場堂堂開演。

身為唯一有幸成為觀眾的葉卡布,卻後知後覺,不曉得自己就是爭奪戰中的那塊肥肉大獎,逕自在一旁愁眉苦臉的揉著肚子。

“……”

徐緹拉無言的瞪著眼前讓她有些刺眼的畫面。

剛剛見到葉卡布的驚喜,已經完全被她揮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名極其嬌豔高傲的女子,正緊緊的挨著葉卡布,親密萬分的攬住他的手臂。

兩隻細瘦的手像水蛇一樣,牢牢盤據在他臂上,宣告水蛇的棲息地主權。

而葉卡布竟然……竟然也讓她這樣死命的纏著?

徐緹拉的眼眸悄悄的眯起來。

“Ken,她是誰?”

裝扮豔麗絲毫不輸她的女子,瞧她的目光很不友善。

正確來說,這個滿臉傲氣的女人,是用鼻孔在瞧她。

憑著女性超神准的第六感,徐緹拉在第一眼就決定不喜歡她,也不自覺的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敵意與反感。

Ken?

葉卡布什麼英文名字不取,怎麼取了個這麼俗氣的名字?

瞧她,把他叫得多甜啊!

真是可惡,葉卡布他真沒節操,怎麼能讓其他女人掛在他身上?

她就說嘛,他怎麼會糾纏了她二十年之後,忽然安分的說消失半年,就真的消失半年沒回過家,原來是有新歡了……

就在她思緒紊亂、胡思亂想之際,“情敵”兩字忽然跳進她的腦海裏。

嗄?情敵?

她的腦袋立即清醒。

要命,她沒事跟其他女人搶葉卡布做什麼?

腦中雖然這麼想著,可惜嘴巴卻來不及讓大腦管制,已經自動自發地脫口說出會讓她後悔至少一個禮拜的蠢話--

“我?難道阿布從來沒有提過我?怎麼可能?我是他追了整整二十年的青梅竹馬耶!”

說完,徐緹拉驚恐的咬住自己的舌頭。

見鬼了,聽聽她剛才說了什麼?

她……她活像一個妒婦在潑酸水!

葉卡布在一旁先是略微訝異的挑了挑眉,接著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

“Ken,是真的嗎?在美國的這半年,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你說過?”女子嬌嗔的搖著葉卡布的手。

哦哦,又是另一句酸話。

真是吾道不孤。會潑醋的女人,不只她一個。

那言下之意,就是她大小姐跟葉卡布在美國整整相處了半年,而地位無足輕重的她,根本不存在他們兩人之間。

“我們兩個從小就認識,這麼深厚的交情,早就不言而喻,哪需要提呢?”雙手環胸站出三七步,一腳點著高跟鞋,徐緹拉也用鼻孔把那討厭的女人瞪了回去。

“就算這樣,你剛才也不該動手打人。”

“沒辦法嘛,打是情,罵是愛呀!”

噢--

徐緹拉表面上冷冷一笑,實際上卻好想掩面申吟。

誰來阻止她繼續說出這些沒有意義的白癡對話?

葉卡布不值得她這麼不計形象的搶奪爭取,她避之都唯恐不及了,誰要就挾去配吧!不必客氣。

可是……看著那女人膩掛在葉卡布的身上,她的心頭就冒出一股無名火,好想沖過去劈開他們兩個……

葉卡布沒有看那女人,只是一直似笑非笑的凝睇她。

他發現分別了半年,她轉變得更可愛了。

她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打入他的心坎。

在半年前,想要聽她吐出這些話的一字半句,他連作夢都不敢想。

誰知道,在他回國後的第一天,就收到這麼大的驚喜。

“你在吃醋嗎?”

他摸摸她的臉頰,指尖的觸感還是跟記憶中一樣滑嫩似水。

徐緹拉的臉蛋瞬間爆出緋紅。

“神經病!你不要一回來就開始胡言亂語,我吃哪門子的醋?”

“整整半年,我想你想得都快要發瘋了,每天都在擔心當我回來後,會不會發現你背著我偷偷嫁人去了。”

“我嫁不嫁人,跟你無關。”

她的臉紅了紅。

半年前,她的確有這種想法,想要趁他回來前快快把自己嫁掉。

怎知……

唉,一路辛酸,不提也罷。

“對了,你回家之後才來的嗎?怎麼沒有休息就跑來?是不是急著跟總裁見面?”

看他一身風塵僕僕,她懷疑他還沒回家過。

他正要開口,卻被身邊的女人打斷。

“哦,Ken非常的體貼,一聽我說想見爸爸,就義不容辭地陪我從機場趕過來,讓我可以先跟我爸團圓。我們正要去和我爸見面呢!”不甘寂寞的女子,強行切進他們的話題,向她示威。

我們?

我爸?

徐緹拉挑挑眉,聽出了這個女人的暗示。

原來,這個女人的來頭不小啊!

她意味深長的瞄了瞄葉卡布,眼神有些嘲弄。

“哦,對了、對了,我幫你們兩人介紹一下。她是徐緹拉,我的青梅竹馬。”

葉卡布似乎對兩個女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毫無所覺,竟然一手一個,將兩個女人抓到身邊,讓兩頭母獅近距離面對面,相看兩瞪眼。

徐緹拉覺得自己是只被放到鬥場裏的蟋蟀,被迫要與面前這只母蟋蟀決鬥。

抬眼望了葉卡布一眼,心裏強烈的懷疑他是故意這麼做。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與這個女人不對盤?

“緹拉,這位是方筱莉,咱們總裁的女兒。因為她在美國讀書,剛好在上個月完成了學業,所以就跟我-起回來了。”

“你好,叫我Shirely就好。”方筱莉露出高傲的表情。

“哦,你好、你好,你也可以叫我Tina。”要比洋名嗎?她也有,大家一起來!

兩個女人互相回以禮貌而且世故的假笑,笑完後立即收起表情,仿彿一點也不想將笑容浪費在對方身上。

場面一旦冷了下來,擔任介紹的中間人就顯得很尷尬了。

“嗯……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哦,哈哈,啊哈哈!”他故作開朗的拍拍她們的背。

兩個女人難得有志一同,兩道視線先是毫不服輸的互瞪一眼,接著又化為利箭,同時射向葉卡布。

呿!男、人、閉、嘴!

冷場王葉卡布乖乖止住笑聲,摸摸鼻子低下頭反省去。

“啊哈哈,我大兒子被他老闆賞識,送到美國受訓半年,回來後還升了職,當上副總經理耶!你跟我家兒子同一間公司的女兒,現在怎麼樣啦?”

葉家爸爸站在自家門口,雙手插腰,雙腳大開,踩著綠巨人的姿勢,張狂無比的大笑著。

與他面對面的徐家爸爸一臉鐵青,吸氣又吸氣,不甘示弱的抬出目前為止最讓他驕傲的事蹟。

“哼哼,這算什麼?你兒子也只不過被送去美國半年而已,我家米蘇可是個音樂天才,被人家請去美國四年,怎麼樣?時間比半年還要長八倍啦!”

怎麼樣?怕了吧?

哼哼哼,要比大家一起比!

“你等著瞧好了,我家兒子一定、一定……”葉家爸爸絞盡稱汁,想著還能拿什麼比過對方。

“一定什麼呀?等你兒子的老闆也送他出國四年再來比吧!”徐家爸爸略勝一籌,快意非凡的用手扇涼。

“我……我兒子今年一定比你家女兒先嫁……不是,是先娶媳婦!”徐家老爸情急之下,拗出另一項新玩意兒來比了。

“笑話,你說娶就娶喔?”

徐爸鼻孔仰天,笑得很大聲。

“我兒子這次是跟著他老闆的女兒一起回國的,老闆還派卡布去他女兒身邊負責輔助她。”

“那又怎麼樣?我女兒也被派過去啦!沒什麼稀奇嘛!”徐爸只是覺得很嘔,那個大老闆沒事就把他女兒跟葉家臭小子擺在一塊兒做什麼?他們公司不是很大嗎?

“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搞不好我兒子很快就跟這位大小姐情投意合,傳出好消息啦!至於你女兒,就閃一邊去吧!”葉爸得意的笑。

徐家老爸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差點說不出話。

“哼!既然你兒子有物件了,那就叫他不要再纏著我家緹拉。”

“卡布哪有纏你家緹拉,胡說八道。”

“緹拉那麼漂亮、那麼出色,身後一拖拉庫的追求者。 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都是你兒子對她死纏爛打,還下流的趕跑她的追求者!”

“你少栽贓了。你女兒交不到男朋友,跟卡布有什麼關係?”

“你要不要問問看,你家兒子從小到大,是怎麼哈我家緹拉的?”

“就、就算是這樣,可是這半年來,我兒子一直待在美國沒回來,你女兒還不是一樣沒人追?”葉家老爸用力揮揮手。

徐家老爸一聽,可氣炸了。

“緹拉才不是沒人追,是我家女兒條件好,追她的男人配不上她……”

氣還沒出完,原本大嗓門哇啦哇啦叫的徐爸,忽然看到女兒緹拉冷著臉站在巷子口,立即住口,非常心虛的向她擠出笑容。

“呃,緹、緹拉,你回來啦?”

葉家老爸倒抽一口氣,倏地轉過頭來,差點扭到。

“呃……緹拉,你下班啦?”他勉強咧開嘴打招呼。

想到剛剛才損了人家女兒的交友狀況,葉爸的臉上也湧出一抹不好意思的暗紅色。

女孩子的臉皮薄,他還這樣毫無顧忌的大肆嘲笑人家的終身大事,其實挺缺德的。

“緹、緹拉,你站在那裏多久了?”徐爸不安的看著女兒。
緹拉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淡漠的看了他們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之後,渾身僵硬的走進屋裏。

兩個老頭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最後,兩人對看一眼後,彼此送給對方一個冷哼,決定回家吃飯去!

葉緹拉進屋後,直接把自己關進房裏。

重重的趴在床上,前所未有的疲累感襲上來,眼眸中蓄積已久的薄薄淚水,也差點震落下來。

最近,上班成了一件苦差事。

天天承受無數的流言壓力和一堆莫名其妙的同情眼神,讓她幾乎要發瘋。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葉卡布。

“唉,煩死了。怎麼會這樣?他在的時候煩,他不在的時候也煩,他纏我的時候煩,等他有物件了,我還是煩,這是怎樣啊?”

她氣呼呼的握起拳,心煩意亂的不斷捶枕頭。

她想打死他,更想打醒自己。

“為什麼會這樣?我怎麼了?怎麼會這麼在乎起臭阿布了?”

這些日子,她不斷的自問,也一直沒有答案。

公司裏現在暗潮洶湧,許多流言蜚語沸沸揚揚的傳遍全公司上下。

其中一件大事,就是公司裏最近新進一位美麗的空降部隊--方筱莉。

這名年輕、美麗的空降部隊,也就是總裁不久前才學成歸國的掌上明珠。

還有另一件大事,就是葉卡布這個年輕有為的公司大紅人,很有可能當上總裁的乘龍快婿。

看著葉卡布跟方筱莉經常出雙入對、有說有笑的模樣,又羨又妒的眾人,已經預見了葉卡布從此平步青雲、飛黃騰達的大好前程。

相較於大家投向這兩名主角的豔羨目光,投給徐緹拉的,就變成了一道道的同情與歎息。

就因為大家都知道她與葉卡布是青梅竹馬,而且葉卡布還曾經有意無意的放出訊息,向大家宣告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當大家都認定了葉卡布將會移情別戀,愛上總裁的女兒時,對她就只剩下無比的憐憫目光。

她完全不知道葉卡布在想什麼。

當總裁要他負責輔助方筱莉的工作時,他竟然提出要她也跟著他一起過去輔助的要求。

本來她還在一旁暗暗嗤笑,總裁怎麼可能會在自己女兒身旁,安插一個可能會危害到女兒與未來女婿和諧關係的女人?

誰知道總裁面色不改的一口答應,不但差點驚掉她的下巴,連方筱莉的軟言抗議都完全無效。

在場的人都各懷鬼胎,只有葉卡布是心滿意足的吟吟笑著,還當場對她擠眉弄眼,氣歪了方大小姐的臉。

“平常看總裁城府那麼深,怎麼可能會答應阿布的要求?”她翻過身,用手支住下巴,百思不解。

他明明就知道她與葉卡布的交情十分……呃,要好,還讓葉卡布將她帶在身邊,簡直是搬磚塊砸自己腳,壞了他跟他女兒的好事。

但,不管如何,他把她要到他身邊去,天天形成三人行的局面,讓她痛苦到了極點。

每天面對方筱莉有事沒事就親密的掛在葉卡布手臂上的動作,簡直是種折磨。

而葉卡布無所謂的態度,更是讓她刺目不已,好想砍了他的手臂,讓她不能再像水蛇一樣繞在他的手臂上……

“我為什麼變得這麼血腥?”

申吟一聲,她將臉埋進被子裏。

嘟嘟嘟嘟--

包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緹拉無精打彩的爬下床去,撈出手機。

“喂?”

“緹拉,我是卡布。”

“我知道,手機有顯示。”她懶懶地回答,重新躺回床上。

“我現在在XX飯店,公司的主管們要幫筱莉開一個歡迎會,你怎麼沒過來?”

“我不想去。”她壞脾氣的說。

筱莉、筱莉,叫得真親熱。

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的情緒更惡劣。

“緹拉,你現在算是在筱莉的手底下做事,于情於理,你都必須出席,顧全筱莉的面子。”

她聽得心頭一把火旺旺的燒起來,一骨祿坐了起來。

“方大小姐看我不順眼,我去的話,不就壞了她的心情?”

她可沒忘記在公司裏,方筱莉常常利用公事之便處處為難她、找她碴,或是隨便指派工作將她從葉卡布身邊支開,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討人厭的第三者。

“緹拉,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他的口氣中,有了警告。

她緊閉著唇,眼中瞬間冒出淚花,萬分的委屈從心底升起。

“緹拉,你有沒有在聽?”

她閉上眼,用力咽回喉間的硬塊。

他變了。

他不再處處體貼她、維護她,開始事事以一個叫方筱莉的女人為主。

可是,他為什麼早不變、晚不變,卻要選在她慢慢察覺他對她有某種重要意義的時候改變態度?

倏地,電話忽然中斷。

她愕然長久。

他因為不耐煩而掛她電話嗎?”

她的心像是被丟進冰窖裏,冷得胸口發痛,眼睛也灼燙不堪。

“哭什麼?反正我本來就討厭他,我可以繼續討厭他,裝作一切都沒事,這不就得了?”揉揉眼睛,硬是把眼淚揉回去。

下一秒,手機又響了起來。

她顫著手指,飛快接通。

一接通後,她氣憤的罵自己,真是沒用!

她怎麼會在乎他在乎到這種程度?

“喂,緹拉,這裏收訊不好,你聽得到嗎?”葉卡布在手機裏喂了好幾聲。

背景聲音不斷在改變,他似乎正在移動位置,尋找收訊更清晰的地方。

她懊惱的握緊手機,無法決定要不要回應。

“緹拉緹拉,求你來嘛!你知道的,公司裏那些主管個個看我不順眼,我好怕喔。你來陪我一起壯壯膽,好不好?”

手機的另一頭,忽然傳來親匿又欠扁的耍賴聲。

閉上眼又哭又笑,她投降了。

“沒用的傢伙……”她笑駡,抹掉臉頰上一滴擅自投奔自由的淚珠。

“怎麼樣?要來陪陪沒用又寂寞的傢伙嗎?”無賴的語氣,透過手機,活靈活現的傳達到她耳裏。

“我等一下就到啦!別在我到達之前把自己灌醉,聽到沒有?笨瓜。”

“是!我一定誓死維護貞潔,不讓任何人脫下我的衣服。”

“最好是這樣。”

她笑駡著,心裏湧出甜滋滋的味道……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8:28

第六章

一進會場,徐緹拉就有點後悔了。

“我就知道,感情用事一定沒有好下常”她低聲啐道。

誰說主管們看他不順眼?

誰說他好怕來著?

明明就如魚得水的跟眾人談笑風生,明明就跟歡迎會主角方筱莉雙雙對對、形影不離,還好意思在電話裏騙她,說他害怕又孤單?

瞧他臂彎上依然掛著最近已經變成注冊商標的兩條細白小水蛇,水蛇的主人還露出一臉甜蜜嬌羞的甜笑,這叫孤單?這叫害怕?

此刻她好想把他吊在沒人的地方毒打一頓,讓他好好體會一下什麼叫孤單、什麼叫害怕。

正想轉身離開的時候,她發現方筱莉也看到了她。

只見方筱莉神色微微一變,似乎有點驚訝,還有更多的惱怒。

她的不快,讓徐緹拉感到舒服了一些,忽然決定不想走了。

她要留下來,好好吃一頓菜色頂級的自助餐,除了喂飽自己,還要順便當一當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享受一下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上的樂趣。

方筱莉的抓狂,就是她徐緹拉的快樂啦,哇哈哈……

想開了以後,她笑嘻嘻的走進會場,一路上跟主管們打招呼,進攻一道道的美食。

“可惡,她怎麼來了?”在會場另一邊的方筱莉咬咬唇,暗暗跺腳。

今天的歡迎會,她刻意低調,除了想贏得年長主管們的好感,最主要的就是不希望把這項消息傳到徐緹拉那邊去。

結果,還是被她知道了。

“你說誰?”

“就她埃”方筱莉伸手指了指正在飲料區拿雞尾酒的徐緹拉。

“不知道是誰邀她來的?”

“是我。”他心不在焉的回答。

本來,他的臉上一直掛著客套的微笑,一見到熟悉的身影之後,他的眼中才漾滿了真正的溫暖笑意。

“你叫她來的?真是的,為什麼邀請她來嘛?”她埋怨的瞅了他一眼。

“她是我們重要的工作夥伴,怎能缺席?”

“她的身分並不是主管級,怎麼有資格來?”方筱莉嬌嗔。

“你父親的秘書們都來了,他們也不是主管啊,這怎麼說?”

“那、那又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她聽得出來,葉卡布有些動怒了,讓她既生氣又難堪。

她方筱莉一向是讓眾人捧在手掌心,唯獨對葉卡布特別主動,還要千方百計的找盡各種機會,才能賴在他身邊。

但他的眼光,卻總是追逐著徐緹拉。

“要不是她在我們身旁隨時隨地提點,我們根本不能這麼快步上軌道。”

“怎麼會?我倒覺得你的功勞最大,要不是你,我無法那麼快進入狀況。”她一臉嬌羞的道謝。

“不,不是我,是緹拉幫了我們大忙。她對公司各部門的工作都有一些心得,
而且心思縝密,做起事來有條理,效率高,她的優點是你要學的。”他謙虛的笑著說明,客觀的分析。

“我要向她學?她根本沒有出國留學過,會的東西有比我多嗎?”她的眼裏浮起一絲不甘願,他竟然幫徐緹拉說話。

“筱莉,你父親要我輔助你擔任一名稱職的主管,首先,你要懂得發掘並重用屬下的專長與能力。”

她原本一臉臭臭的,忽然改變表情,變得好熱切、好愉悅。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說,緹拉的能力不弱,為了我們的利益,必須不計前嫌,放下個人好惡,多多的利用她、使喚她,讓她為公司做更多事?”

葉卡布微微皺眉,接著緩緩點了下頭。

“……可以這麼說。”雖然她的詞句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算了,以後再慢慢教她好了。

“難怪你要叫她來。我們必須先拉攏她的心,這樣她才會死心塌地的為我們所用,是不是這樣?”方筱莉哦呵呵的掩嘴笑起來。

“你真聰明,但……”

“原來我還是這麼值得利用的物件?我真該好好的慶祝一下,是不是?”

葉卡布失笑,正要開口修正方筱莉的言辭,一聽到徐緹拉的聲音,馬上轉過身去。

“緹拉,我正要過去找你一起吃東西。”他笑得好開心。

徐緹拉望著他的臉,不明白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他大大方方的和別人談論如何利用她,仿彿將她這些日子為他們兩人做牛做馬的辛苦,視為一種理所當然的付出。

“找我?小的惶恐,不敢勞駕,所以先自動過來向兩位大人請安。”她假裝卑

“緹拉,你別搞笑。”葉卡布伸手拐了拐她,接著想順便徒手捏走地盤中的一塊肉。

“請問需要為你們做什麼事嗎?”她不動聲色的避開他的手,不讓他吃她手中的任何東西。

“唉呀,既然你來了,那正好,幫我們去拿杯飲料。哦,還要幾塊蛋糕哦。”方筱莉神情高傲的下令。

“緹拉不是侍者,怎麼能這麼不客氣的使喚她?”葉卡布真的板起臉了。

“是你說我們可以好好利用她的嘛!”方筱莉嘟起唇抱怨。

徐緹拉毫不掩飾滿心的不悅,用力瞪著葉卡布。

她有股衝動,好想把手中這盤食物跟酒潑向他們兩個。

她的表情像是快哭了,讓他微微一愣。

“啊,何總經理來了,筱莉,他是你爸爸的好戰友,快去跟他聊一聊。緹拉,我陪你再去吃些東西,真正好吃的你好像還沒挾到,走吧!”

“欽,Ken,你不陪我?”方筱莉扯緊他的手臂,不讓他離開。

“抱歉,我要陪緹拉。”

葉卡布拉開距離,隨意打發了方筱莉,一手飛快接過緹拉手中的盤子,一手牽著她快步走向用餐區。

“放開我。”她不甘不願的走在他身後,扭動手腕,低聲喝道。

葉卡布不放手,硬是拉著她走到餐區最底端無人的地方。

“幹麻拉我來這裏?”

好不容易終於掙脫他的鐵掌,她很不高興的甩甩手。

“你剛才的表情好可怕,好像想向筱莉砸盤子。”葉卡布指指她手中的菜肴,眼底有抹笑意。

徐緹拉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只是臉一紅,偏過頭去不看他。

“你在生氣?”他輕輕試探。

“哼。”她不說話。

“你生氣的原因是什麼?”

“生理期不順,可以吧?”她沒好氣的回答。

“少來了,你的生理期才剛過。”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她的臉脹成緋紅色。

“我看你在這裏很好嘛,一點也沒你在電話裏說得那麼可憐。”

“你不在這裏,我是真的覺得很無趣埃”

“會嗎?我看你跟她聊得很開心啊!”

“我只是很單純的教導她一些身為領導者,用人時該有的氣度。”

“比如,如何利用我?”

“她的中文不太好。”

“是嗎?”她冷冷一瞥。

他抽走她手上的叉子,直接從她盤裏搶走他從剛才就一直覬覦的那塊肉。

“葉卡布,你髒死了,那叉子是我用過的耶!你自己拿盤子和叉子去裝東西吃,不要搶我盤子裏的。”

她生氣的拍開他再度進襲的手。

“有什麼關係?我們都直接交換口水了,用一下你的叉子根本不算什麼好嗎?”

為了證明他不怕她的口水,甚至還接過她手中的杯子,喝掉杯中剩餘的飲料。

“臭卡布!自己拿自己的東西吃!”

葉緹拉惱怒的嬌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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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歡迎會,公司上下又流傳出一個最新版本的傳言。

據不知名高層目擊者說,葉卡布正大享齊人之福,左擁徐緹拉,右擁方筱莉,好不快活。

全公司裏最美的兩個女人,都被葉卡布一個人包去,讓不少的男性員工對葉卡布不滿極了。

但是,不滿歸不滿,所有人都還是很好奇,徐緹拉跟方筱莉兩人,誰當大老婆,誰當二老婆?

他們都曉得徐緹拉跟葉卡布是青梅竹馬,葉卡布也不曾掩飾他對她的佔有欲。她的角色就像是和葉卡布扶持陪伴多年的糟糠妻。

但方筱莉就像是公主或郡主,身分嬌貴,高人一等,絕不肯屈居人下。

眾人簡直像在看大戲,好奇葉卡布會怎麼解決他們之間的三角關係。

大家彼此竊竊私語,掏盡了腦袋中所有的想像力,還有看本土連續劇或日劇、韓劇的經驗,競相猜測他們三人之間到底會如何發展。

如何發展?徐緹拉自己也不知道她跟葉卡布之間會變得怎麼樣。

聽到這則最新八卦時,她已經不像先前那樣,為八卦內容跳腳不已。

現在早就麻痹了,聽到流言時,還能不痛不癢的跟著思考大家最關切的問題。

比如說,他們三人何去何從?

“真好笑,說我是糟糠妻?我又沒真的跟他在一起,哪是什麼糟糠妻?八字都沒一撇呢!”

她不想當那個什麼鬼糟糠妻。

在電視劇裏,糟糠妻通常是被男主角負心丟掉的那一個,角色太悲情了。

“一大早就發呆,在想什麼?”

冷不防,她的唇辦被混合著清爽氣味的微涼薄唇給“啾”了一下。

“葉大經理,不要一大早就色欲薰心,偷襲女職員!”她惱怒的捂住紅唇,瞪著不守規矩的色狼。

“全公司上下,我只會偷襲你一個。除了我們之間,我發誓我跟其他女職員都是清白的,所以沒人會相信你的指控。”

葉卡布笑嘻嘻的回答,俯頭打算再對她香一個。

她飛快的伸手堵住他嘟過來的嘴。

“只有我?你忘了還有一個人吧!”

“你說方筱莉?”他心不在焉的問。

緹拉見他說得順口,情緒一下子蕩到穀底,變得好沮喪。

他提起方筱莉時,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我提起她,純粹是因為公司裏的流言傳得那麼火熱,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其他人把我們三個人扯在一起的荒謬八卦?但是我跟她真的沒關係!”看到她不開心的表情,他飛快的澄清。

“所謂無風不起浪啊!”她涼涼地回應。

其實她想說的是另一句話--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才沒興趣當陳世美。”

“陳世美那個負心漢,是拋棄早年跟他一起吃苦的元配,迎娶公主當駙馬爺,享受榮華富貴,最後被包青天給斬了。我們之間一沒承諾,二沒關係,你擔心什麼?”

“我對駙馬爺的位置沒興趣,我比較想藉自己的手打造一個王國,當自己王國的主人,這樣更有成就感。”他的眼中,露出一絲強烈的企圖心。

“多少人想當駙馬爺還當不上呢!自己當國王,可是要多付出二十年的努力。我看你們之間感情也滿好的,什麼時候會像你爸爸說的那樣,傳出好消息?”她微微嘲諷。

“我爸?他說了什麼?”他挑了挑眉。

“我有一次回家,聽見你爸對我爸說,你跟總裁的女兒感情不錯,小倆口很快就會穩定下來了。”她低頭玩著桌上的筆。

當時他爸跟她父親之間的對話,深深刺傷了她,就算現在想起來,還是非常的不舒服。

“兩個老頭子就愛吹牛 比較,他們說的話沒一句能聽,你怎麼會當真了?”他啼笑皆非的搖頭。

“可是,我覺得你爸這次說得很有道理。他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你跟方大小姐共事,天天在一起,搞不好哪天就看對眼天雷勾動地火了。若是當上駙馬爺,少奮鬥三十年不是不可能。”

“近水樓臺?要真能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們兩個近水樓臺了二十幾年,我早就得到你了,哪還會過了二十五歲,一直無法越雷池一步,還在跟你玩牽牽小手、親親小嘴的純情遊戲?”他輕哼一聲。

“這又關我們兩個什麼事?”

“意思就是說,如果月亮有這麼好摘,我早就可以在十六歲那年跟你炒飯了。”他沒好氣的回答。

“炒飯?”她一臉茫然。

“就是偷情、上床、發生關係,吃、禁、果。”他俯身在她耳邊,邪惡的詳細解釋。

“死阿布!你腦袋裏除了黃色廢料還有什麼?”她又羞又怒,抓起桌上的檔案夾打他。

葉卡布在口頭上占了她便宜,大笑著在她揮來的檔案夾中又躲又閃,然後得意的揚長而去。

“笨蛋!”

他大膽而露骨的話,讓她整張臉蛋全燒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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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葉卡布不著痕跡的居中制衡,徐緹拉跟方筱莉之間,一直維持著表面的和諧,風平浪靜到令眾人覺得無趣。

她們沒有如大家預期的,天天開演八點檔,吃醋、吵架兼甩巴掌。只有偶爾會耍個無傷大雅的小動作,彼此勾心鬥角一下。

相反的,這三人團隊的工作績效奇佳,提出了好幾項對公司極有助益的革新提案,不但讓葉卡布的能力更受肯定,也讓所有人對方筱莉刮目相看,而徐緹拉的工作能力,更讓大家跌破眼鏡。

原來長得像花瓶的女人,不一定就只能當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當初胸無大志,一度打算請調歐巴桑清潔隊的小花瓶,其實是只小睡獅,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外表漂亮、做事俐落的聰明女助手,是每個男性主管心目中的最佳工作拍檔。不少高階主管已經相中了徐緹拉,紛紛私下向總裁預約搶人,如果她哪一天可以卸下輔助方筱莉的職務,他們第一個指名要她到自己的部門去。

“葉經理說得沒錯,徐緹拉果然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總裁滿意的點點頭。

一旁的總裁女兒可就不依了。

“可是爸,她擋在我跟葉卡布之間,真的很討厭耶!”

“我以為你們三個人相處得很好。”總裁有些訝異。

“才不好。”方筱莉臭著臉回答。

總裁為之失笑。

“年紀都這麼大了,還像小孩子一樣鬧脾氣。”

“爸,把徐緹拉弄走好不好我真的不喜歡她。”方筱莉挨到父親身邊撒嬌哀求。

“你打算自己獨當一面了?好吧,我考慮看看要把他們兩人調到哪個單位去。”總裁摩挲著下巴。

“他們?”她愣了一下。“他們是誰?”

“葉卡布跟徐緹拉啊!”

“老爸,不是啦!我沒有說要連葉卡布都趕走啊!”

“徐緹拉是葉卡布的助手,如果要調動,我會將他們兩個安排在一起。”

“為什麼?爸,你明知道我喜歡葉卡布,你為什麼不幫你的女兒製造一下機會?”

“我跟葉經理有過協議。我答應過他,不管他職掌哪個部門,徐緹拉都會跟著他。”

“爸!你怎麼這麼頑固?誰說他們兩個一定要在一起?”

總裁的臉色有些古怪。

“呃……筱莉,我問你,你喝咖啡時,會配上什麼?”他遲疑的開口。

“蛋糕啊!”她莫名其妙的回答。“爸,怎麼突然問這個?這跟他們兩個人有什麼關係?”

總裁想起自己某次好奇的問起葉卡布,為什麼會獨獨鍾情徐緹拉?

當時葉卡布給了他這個答案--

“因為咖啡要配蛋糕才會香呀!”

“爸,你在打什麼啞謎?什麼咖啡蛋糕的?”

“沒事。”他搖搖頭。

那種無厘頭的答案說出來,可能會把女兒氣炸。

“爸,你幫不幫我?”她沒耐心蘑菇了。

“我身為公司總裁,必須知人善任。”

“爸,你真的不為我的幸福著想?徐緹拉就算做事能力強,難道葉卡布就不是值得你想辦法留住的人才?”

總裁垂眼沉思。

“以前葉卡布就表明過,徐緹拉去哪里,他就會跟著到哪里。他是個人才,若把他放掉,會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

“那就想辦法讓他們自己決定分開不就得了?”

“你要怎麼讓他們自己分開?”

“我來想辦法,只是,爸,你到時不能責備我。”她先要求一塊免死金牌。

“只要別做出傷害人的事,你就放手去做吧。”他想了想後,點點頭。

“爸,謝謝你。”方筱莉開心的吻了爸爸一記。

“哈哈,小奸商,你真是越來越有老爸的樣子了。”

“這叫做虎父無犬女。”

“好個虎父無犬女,我等著看你會如何幫爸爸留住葉卡布這個人才。”

總裁父女滿腹算計,相視而笑。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8:41

第七章

某天中午,空無一人的頂樓,只有徐緹拉一人留下來吃便當,其他人都到飯店裏去參加午宴了。

她被告知留守的原因是:公司大頭子都不在的時候,需要一個能幹且值得信任的人坐鎮,以備需要時負責及時處理緊急事務。

叫她留守是無所謂啦!反正她也不愛去那些正式場合湊熱鬧,而且沒有大頭子們在,她落得輕鬆自在,可以充分地緩一口氣。

此外,她也不必被迫觀看葉卡布跟方筱莉那兩個人肩並肩,頂著「金童玉女”的光環,站在總裁身後,三人活像觀音出巡似地接受四方的恭賀。

無聊的她一邊吃便當,一邊開電腦上網亂逛。

逛呀逛,點進某個網站後,她看到裏面有個英文名字釋義的連結。

她心血來潮地點進去,將頁面往下拉,找到葉卡布的英文名字,想看看他英文名字的涵義。

結果,上頭寫著--

Ken:被描繪成高挑英俊的全發男人,受歡迎、又風趣,但是膚淺。

“噗!”她不小心噴出了幾顆飯粒,黏在電腦上。

“還滿適合阿布的嘛!長得又竣又帥,是很有人緣。”

至於膚淺嘛……

“如果他真的選擇當駙馬爺的話,那就完全符合了。”她口氣很酸地評論。

沒辦法,她真的不喜歡方筱莉。

方大小姐老是將她當成假想敵,搞得她上班情緒天天都很不愉快。尤其是最近,更加變本加厲,總趁卡布不注意的時候,不斷找她碴,讓她煩不勝煩。

想到方筱莉,好奇之下,也順手查了一下她的英文名字--

Shirley:來自耀眼的牧常人們將SHIRLEY描繪成灰發版的ShirleyTemple-一可愛、甜美、鬈發、娃娃臉、有點過重。

“啊哈哈--這個好笑!”看到簡短語句的傳神敍述,她用力拍著桌面,大笑不已。

這個形象活脫脫就像是方筱莉的化身。

只不過“有點過重”這一點嘛……

她想了又想。

“她雖然跟我一般高,可是胸部比我大,所以應該也比我重吧……”

最後,她崇拜地下了一個結論。

“這個網頁的英文名字釋義還真有趣,簡直不輸中國的姓名學,光看名字就可以算出人的長相。”

兩個人的都很准,忍不住地,她也想看看自己的英文名字代表了什麼意思?

“Tina,大部分的人把叫Tina形容為活力充沛的女孩……”

看到後面的句子,她皺著眉,停住不念,似乎很失望。

“……有人則認為叫Tina是被寵壞又害羞的女孩。”另一道聲音在她身後,緩緩地念了出來。

“哇--”緹拉像做賊一樣,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卡布!麻煩你走到人家身後時,出個聲好不好?”瞪著葉卡布,她的心臟嚇得差點罷工。

“這名字還真適合你。”

“哪里適合我?跟我的人一點兒都不配!我哪里被寵壞又害羞了?”她連聲抗議。

“你早就被我寵壞了,只是你沒察覺而已。”

他說得漫不經心,得到她的強烈不滿。

“你寵壞了我什麼?從小到大,我只覺得自己被你欺負得莫名其妙,一點兒都不知道你有寵壞我!”她怪聲質問。

“還有,你真的非常害羞,害羞到我追了你二十年,你都還是死命地躲在保護殼子裏面不出來。”

他繼續說道,依然引發她強烈的抗議。

“亂說、亂說!人人都說我活潑、開朗又大方!哪里會害羞?”

他沒有理會她,逕自伸出手握住滑鼠,專注地觀看電腦畫面。

“我的名字呢……嗯,受歡迎、又風趣,但……膚淺?”揚起一眉,他的語調揚了起來。

“Ken這名字也很適合你呀!”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緹拉將他剛說過的話又送了回去。

“你覺得我膚淺嗎?”

“我不知道。”她抵死不承認自己剛才對這段話認同得不得了。

“對了,總裁不是叫你跟方小姐務必要出席今天中午的宴會嗎?你怎麼跑回來了?”她轉移話題。

“因為我腸胃炎,肚子痛。”

“真的?”她緊張地站起來關切他。

“假的。”他回答得很快。

“你說謊?”

“因為我討厭那種場合。每次我眼方筱莉-起站在總裁身後時,老覺得自己是在陪著媽祖出巡。”他擰著眉,似乎有些抱怨。

徐緹拉先是睜大眼,接著捂唇悶悶地笑。

“你笑什麼?”

“沒有、沒有……”她用力搖頭、再搖頭。“那你吃飯了沒?”

“沒有,我中途就開溜了。”

“那怎麼辦?我陪你出去買便當好了。”說完,她收拾自己的便當盒。

“等一下!你的便當給我果腹一下,我現在餓死了,沒辦法等到下樓去。”

“喂喂!那是我吃一半的--”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將缺了一口的排骨肉,三兩下就吞進肚子裏。

“葉卡布!你真髒!怎麼連人家的口水都不在乎?”她坐在一旁,對於共食這件事,似乎仍然覺得手足無措。

咽下肉跟幾口飯後,他在她面前自在地端起她的杯於,暍了一口茶水後,悠哉悠哉地抽來面紙抹抹嘴。

“過來。”他露出笑容,向她勾勾手指。

“幹麻?”

“我有話要告訴你。”他的表情無比慎重。

“什麼事?”她不疑有他,乖乖靠了過去。

他二話不說,伸手掃住她的後腦,俯身就來個法式深吻,舌頭探進她的口裏,熱切地與她的唇舌追逐交纏。

徐緹拉起先被他的突然侵襲給嚇得愣住,接著在心中歎一口氣,認命地閉上眼。

過了一會兒,他放開被他吻得喘吁吁、頭昏昏的人兒,笑得好奸詐。

“你的表情好詭異。”

“我問你,我們剛剛在做什麼?”

“接……接吻啊!難道是打招呼不成?”

“正確來說,是交換口水的唇舌面部運動。”

她先是張大眼,接著臉色變得極難看。

“噁心!”

“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們都敢直接交換口水吞下去了,我只是吃你吃過的食物、喝你杯裏的飲料,跟接吻比起來,那些都是小兒科,所以你不必這麼介意。”他一臉正經地開導她。

“……葉卡布,你以後休想再吻我!”

徐緹拉飛快地站起來,整張小臉都皺起來了。

惡~~

好想吐喔……

一個美好的親吻,竟然能被他說得十足倒人胃口。

“我說得都是真的呀!”他拉住她的手,表情萬分無辜。

“我知道。”她對他擠出假笑。

“所以以後別介意讓我吃你的東西嘛!”

“沒問題。”她爽快地回答。

看到苦心的教育成功,葉卡布高興得笑咧了嘴。

“不過你以後別想再親我了!我對交換口水這件事情很、介、意!”

她甩開他的手,拿起桌上被他使用過的杯子,走到茶水問去,發狠洗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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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下午回到公司時,發現頂樓一個人都沒有。

總裁本來冷著臉,以為徐緹拉私自蹺班曠職,因此滿臉怒氣,打算處分她。

後來是因為有人眼尖,發現徐緹拉跟葉卡布正舒舒服服地偎在辦公桌底下睡午覺,這才趕緊把兩人叫起來。

當徐緹拉醒來時,羞得滿臉通紅,簡直想直接從頂樓跳下去。

葉卡布則是無所謂地爬起來伸伸懶腰,十分大方地向大家問候。

“都是你啦!說什麼睡一下就好,結果害我睡過頭了!”脹紅著臉低頭穿鞋時,徐緹拉乘機偷偷拉住葉卡布的衣角,滿眼責怪。

在眾人曖昧的笑聲中,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跟葉卡布做了什麼壞事,被當場捉姦一樣。

事實上,他們只是很單純地躺在地毯上小憩而已。

“不能怪我,誰教公司的地毯太舒服了。”他毫無愧意,撇清所有責任。

她嘟著嘴,又怨又惱。

早知道就不要被他誘惑,相信他說辦公室的地毯有多軟、有多暖。

親眼見到他們兩人偎靠在地毯上睡覺的方筱莉,面色十分的難看。

葉卡布明明說他腸胃炎,不肯去午宴,結果卻一臉舒服地跟徐緹拉窩在辦公室裏。這讓她好不甘心!

難道他真的寧願屈就家世、背景沒一樣比得過她的徐緹拉,也不願意選擇她?

不可能!只要是男人,都一定會選她的!

“既然葉經理跟徐小姐都在公司裏,那就沒事了。下午經理級的主管們有個例行會議,別忘了來開會。”總裁交代完後,看了女兒一眼才離去。

“下午有會議呀?卡布,你怎麼沒早點說?那我得趕快把資料整理好。”徐緹拉效率飛快地立即坐到電腦前,三兩下就叫出幾個重要檔案,傳送列櫻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葉卡布再伸了一個懶腰。

方筱莉接收到了父親的暗示,轉頭對徐緹拉說:“下午是經理們的會議,你不用參加,留在辦公室裏就好了。”

緹拉愣了一下,明白她又要故技重施,將她隔離在外。

“哦,我知道了。”她聳聳肩後低下頭去,繼續為卡布和方大小姐整理開會資料。

“最近為什麼老是把緹拉留下來?她也在頂樓工作,有必要參與任何重要會議。再說,連其他人的秘書都要參加了,緹拉是我的助手,怎麼能單獨孤立她一個人?”葉卡布有些看不慣,忍不住為緹拉說話。

“是我爸的意思,我也沒辦法呀!”方筱莉無辜地眨眨眼。

“總裁的意思?我去跟總裁說說看。”葉卡布皺著眉,馬上走出辦公室,去找總裁理論。

緹拉沒有試著阻止葉卡布去為她主持正義。只是無奈地揉額歎息。

人家是父女聯手排擠她,他幫她出頭有什麼用?

他去找老的理論,另一個小的就可以在這裏直接跟她上陣對壘了。

這個戰術叫什麼?

“聲東擊西”是吧?

看著方筱莉走到門邊探頭看了一下,而後立即像小偷似地快速關上門的舉動,她更想歎氣了。

看吧!她料中了,好戲要來了。

“徐緹拉!”她不客氣地連名帶姓叫喚,露出驕縱的面目。

“這是你的資料。”徐緹拉從印表機上拿起一疊剛列印出來、熱騰騰的檔,轉身交到她手上。

方筱莉愣愣地接過來。

“呃……謝、謝謝……”她有點結巴。

她原本想要開口教訓徐緹拉的,可人家卻好心又盡責地幫她把文件打理得好好地交到她手上,令她覺得有些尷尬,原本要說的話,一時在嘴裏全打了結。

“不客氣。”她再將葉卡布的資料收在檔案夾裏,整齊地放在桌上,等著讓他待會兒開會時使用。

“我……你……”

她張大眼兒,露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徐緹拉!”想不出開場白,只好又點一次名。

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有~~”她懶懶地回答。

“我警告你,你不要纏著葉卡布!”

好……好古老的臺詞!有沒有新玩意兒?

緹拉愕然良久,咽下一聲歎息,又揉了揉額,開始覺得頭真的在痛了。

“我沒有纏著阿布,方大小姐。你可以打聽打聽,一向都是他來纏我,我躲他都來不及了,警告我有什麼用呢?”她耐著性子,翔實地回答。

依照爭奪男人的標準臺詞,等一下方大小姐不會開口罵她不要臉吧?

“你真不要臉!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憑哪一點能讓葉卡布纏著你不放?”

噢,阿布,她現在迫切地需要他,快回來救救她吧!

這是什麼狀況啊?

“我也不知道啊,請你等一下幫我問問看,為我解開二十年來的疑惑。”她恭敬地請求。

接下來她會說什麼?說她是他人生的絆腳石?

千萬不要說這些礙…

徐緹拉在內心用力地祈求。

“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對Ken來說,是個非常大的阻礙?”

媽啊!怎麼這麼准?

雖然方大小姐她有換句話說,但翻譯過來,還不就是那個意思?

今天是怎麼回事?她可以去當靈媒了,想什麼就中什麼。

不,她等一下要去簽樂透,看看會不會中頭獎。

“大小姐,請你把想說的話,都一次說齊了,可以嗎?”

方筱莉見她沒有被威脅到,反而一副像在看她笑話似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怒火中燒,言語轉為犀利刺人。

“好吧,那我就老實地說吧!你一定不知道我爸爸跟Ken有做過什麼樣的約定,對不對?”方筱莉的笑容中,充滿惡意。

“我是不知道。不過這是阿布跟總裁之間的事,我無權過問。”

雖然這麼說,但是她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好想走開、好想叫她閉嘴,她不想聽接下去的任何話。

“可是約定的內容跟你有關。”方筱莉像是要吊她胃口似的,硬是不肯把話一次全部說完。

“我?”她有些驚訝。

“當初,我爸本來想請你走路,是Ken在我爸面前力保你,才讓你留下來的。”

徐緹拉眯起眼。

是卡布向總裁求情,保住她的飯碗的?

“可惡!我又沒求他。”

她握緊筆頭,咬牙低聲說道。

“還有呢!Ken甚至不惜仗著我爸惜才愛才的心理,威脅我爸說,如果我爸將你辭職解雇的話,他也要跟著離開公司!”

方大小姐像是要一吐多時的怨氣,不屑地對她哼了又哼。

緹拉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消化這些消息。

所以,她不但沒被炒魷魚,還一路直直升遷到頂樓來,擔任他的助手。而這一切全是因為他的庇蔭?

“原來我這麼沒有用,要人罩著才有現在的工作?”緹拉覺得自尊受到極大的傷害,不怒反笑,冷冷地自嘲一句。

不管葉卡布在她身後動了多少手腳,讓她沒人追求,她都可以忍受。

但是,可以認定她的能力與價值的工作,經由他的插手與介入,讓她所有能得到的成就,全都被抹殺歸零了。

“說穿了,公司只會做出對我們損失最小的決定。我爸考量過,為了要留下Ken這個難得的人才,因此只好把你留下來當成施施小惠,交換條件就是Ken得留下來,為公司效命。反正我家出得起你這份薪水,相較于公司長遠的發展來看,也不差你這一份薪水……”

方筱莉絮絮叨叨的聲音,聒噪又刺耳,卻一句句清晰地傳進她的耳裏。

很好,這個大小姐的口才真的很好。

她已經成功地把她的存在,說得像是一隻寄生蟲一樣!

好累,她覺得好累。

何必為了賭一口氣,留在這裏讓人糟蹋?

算了,人家要她走,她幹麻還厚著臉皮待著?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她低下頭,開始找尋紙筆。

咦?對了,她記得她有一本《公文書信大全》礙…被她塞到哪里去了?

算了,反正辭呈裏就算只寫一句“老娘不幹了”,再加個簽名,不也是一樣可以清楚地傳達她的辭職意願?

“……要不是為了留住Ken,公司早就請你走路了!”

方大小姐丟出最後一句話,鏗鏘有力。

喉嚨乾澀,她吞了吞口水,忍住想喝水的衝動,期待看見一個淚流滿面的小可憐。

誰知道,她說得口沬橫飛,該被她攻擊得自尊全無、體無完膚的人,竟然還不動如山,伏在桌前振筆疾書。

“徐緹拉!你有沒有在聽?一般有羞恥心的人早就--”

一張紙被粗魯地塞進她手裏,讓方筱莉嚇得忘了後面的話。

“我要走了,這是辭呈。這個月的薪水我不要了,所以兩個禮拜的交接期也讓我免了吧!”

方筱莉不敢置信地瞪著手裏的辭呈,不敢相信這麼容易就把人給打發了。

“再見……不,最好不見。祝你跟阿布有個圓滿的結局。”

“對了,我這些東西懶得收了,請你叫阿布幫我帶回家吧!”她指了指位子上的雜物,瀟灑地轉身就走。

“等一下!”方筱莉忽然拉住她的手。

“你要記住,是你自己辭職的,不是公司解雇你的,在Ken的面前,不准你亂說話!”她緊張地命令著。

徐緹拉冷冷一笑,撥開她的手。

“方小姐,我已經不是貴公司的員工了,你無權命令我。”

雖然她不會對葉卡布說什麼,但留著一個威脅,讓方家父女擔心一下,至少能讓她開心一陣子。

走出辦公室,她忽然覺得終於可以輕鬆地呼吸了。

轉過頭去,看到雖然得償所願,卻仍然憂心仲仲的方筱莉,她笑了開來。

“不用送了,再見。”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9:03

第八章

當葉卡布回到辦公室時,發現方筱莉正愁容滿面地坐在徐緹拉的座位上。

一見到他回來,她立即紅著眼迎上前去。

“Ken--”她百般委屈地掛上他的手臂。

“怎麼了?緹拉呢?你叫她去做什麼事了嗎?”

“徐緹拉她扔下一張辭呈後就走了。”

“她走了?”葉卡布眨眨眼。

“對。你知道嗎?徐緹拉她好壞,一等你離開辦公室之後,她馬上把辦公室的門關起來,好凶好凶地罵我,說我是狐狸精,勾引了你,還說什麼她不屑繼續留在這裏工作。不管我怎麼好說歹說地請求她,她就是不肯留下。”

說到後來,她乾脆搗著臉,傷心地嗚咽起來。

葉卡布“喔”了一聲,並點了點頭。

看著他平靜的表情,方筱莉的神色開始放鬆,甚至有些得意,感覺一切都順利得下得了。

整個局勢完全依照著她的期望進行--徐緹拉離開,葉卡布留下來。

“還有,我本來想說她這段日子工作這麼辛苦,又為我做了這麼多事,雖然她不願意再為兩個禮拜的交接期留下來,可我還是開了一張支票說要支付她遣散費,結果你知道她怎麼回答嗎?”

“她怎麼說?”他一面問,一面看著徐緹拉的座位。

他發現,她所有的東西都沒有動。

這表示她走的時候非常堅決,一點兒也不留戀。

糟糕!依他從小到大對她行為模式的瞭解,如果她離開時,一樣東西都不收拾,這就表示--

她發火了!

“她竟然……竟然獅子大開口,一口氣要了……要了六個月的薪水當遺散費!”

“這麼多?這樣就變勒索了耶!”他心不在焉地聽她說故事。

“對阿對啊!她勒索我!”方筱莉用力點頭。

“那你給她了嗎?”看她這麼用力地表演,他的語氣中藏著一些笑意。

“沒有,我最後一毛錢都沒給她。我對她曉以大義,並狠狠地罵了她一頓,結果她惱羞成怒,說她連這個月的薪水也不要,就氣呼呼地走了。”

“這樣啊!”他微微打了一個呵欠。

“還有,她好囂張,東西都不收,竟然要你幫她帶回去。”

“她這麼說?”

這表示,她是堅決不回來這個地方了,所以才托他把她的東西打包回去。

葉卡布笑著歎息。

“沒錯!她實在好過分,不尊重我就算了,還把你當傭人使喚!”

“對啊,她真壞。”

他打開雜物櫃,拉出兩個大紙箱。

“Ken,我好抱歉,沒有為你留住她。我知道你很重視她,但是我真的已經盡力了。”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轉,唱作俱佳,臉上滿是濃濃的遺憾。

“嗯,我瞭解,沒關係的。”他溫和地對她一笑。

“那你……不怪我沒能留住她?”

“緹拉非常有主見,她要留要走,沒人能指使她。”

“你能瞭解,真是太好了。”她開心地幫忙把徐緹拉的東西倒進大紙箱裏。

走吧!走吧!走了就不要回來了~~

方筱莉快樂地在內心唱著歌。

“對了,徐緹拉的東西,用個小紙箱裝就夠了,為什麼要拿出兩個大紙箱來裝?”

“因為我的東西很多。”他向她笑了一笑,轉身開始收拾他自己的位子,將桌上的東西一一丟進紙箱裏。

“你的東西?!”

方筱莉的臉上浮現驚恐的神情。

“是啊!緹拉很有空間概念,物品簡潔有序;我的東西就雜了,什麼都有。其實我還在擔心只有兩個紙箱,根本裝不完我們兩個人的所有東西呢!”

“你們……兩個?!”她的嗓音倏地揚高,驚駭到破聲。

“是啊!”

看著他不慌不忙地打開抽屜,把所有東西統統倒入紙箱裏,她才驚覺代志真的大條了!

“你在做什麼?只要收掉徐緹拉的東西就好啦,怎麼連你自己的也收?”她勉強擠出顫抖的笑容,徒勞無功地壓住他忙碌的大手。

“緹拉走了,我也不想留在這裏啦!當初,我就跟總裁說得很清楚的。”

“可是……可是……是她自己要走的,不是我們逼走她的啊!”

“是不是她自己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決定走,而我跟隨她的腳步。”他輕柔但堅定地撥開她的手,繼續像傾倒垃圾一樣,嘩啦嘩啦地把東西往紙箱裏倒。

“難道……難道我不值得你留下來嗎?我爸一定告訴過你,我家沒有男孩,所以整個事業將來都會交由我的夫婿--”

“哇,你的先生真有福氣!”他真誠地祝福道。

方筱莉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後退一步、一步,又一步。

“我……我要告訴我爸爸……”她淚流滿面地捂著唇,沖向辦公室門外。

“等一下!”

方筱莉在門口立即止步,飛快旋過身。

“你……你反悔了?”她滿懷希望地顫聲問道。

“不,我是想請你幫我跟總裁說一聲珍重。”他禮貌地揚聲說道。

方筱莉嗚哇一聲哭了出來。

忽然想起了什麼,他趕緊又補上了幾句。

“還有,我的薪水也比照緹拉的辦理,這個月的不用給我,但也請免了我的兩個禮拜交接期。”

聽著揚長而去的驚慌啜泣聲,葉卡布聳聳肩,繼續手上的工作。

好不容易收完東西,也封了箱,他才坐下來,在滿是灰塵的桌面上提筆寫下離職書。

“欸……緹拉那本公文書信大全放到哪里去了?剛才好像沒看到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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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緹拉雙手插腰,臉色很臭地站在葉卡布的房裏,看著葉卡布拆開兩個紙箱,像倒廢棄物一樣,嘩啦嘩啦地將東西全往地板上倒出來。

“臭男人!你確定你收拾的地方不是垃圾間?”

“我收的東西全是你座位上的。”他討好地咧嘴一笑。

“亂說!我的位子怎麼可能有這些小山一樣的垃圾!”她怒瞪他。

“好吧,這一箱裏面的三分之一是你的,其他全部都是我的”

他誠實地聳聳肩。

“你的?你幹麻把你不要的東西也搬回來?年終大掃除的時間又還沒到。”

她疑惑地看著他。

“裏面有沒有不要的,我還沒弄清楚,不過應該有些重要東西也混在一起。”

“什麼意思?”她睜大眼。

“我也把所有東西搬回來啦!”他快樂地宣佈。

“你……別告訴我,你也辭職了……”

她眯起眼,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是辭職了啊!”

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笨蛋!真受不了你欸!我走是我很累,不想做了,想休息一陣子。你幹麻也跟著我跑?你現在在公司裏是個大紅人,前途無量,好端端的做什麼跟我一起辭職啊?”

“我是怕你這一跑,就跑得不見人影了,所以我必須回來盯著你。”他賴皮地回話。

她看著他好半晌,最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算啦!辭了就辭了,反正你這麼有才華,不怕沒飯吃。我們過一陣子,一起上網路人力銀行找一找,看看有什麼職缺。”

葉卡布呵呵一笑,沒有告訴她,不只是他,連她下個月的工作,都可能不用擔心。

事實上,在許多場合中,有不少人早就陸陸續續地私下跟他接頭,想挖他跟她這個絕佳的雙人搭檔一起過去了。

後來也是因為總裁有了警覺,才叫他女兒方筱莉隨時隨地跟在他身邊,以防有人來重金挖角。

撥了塊乾淨的空地,她跪坐下來,認命地開始幫他整理物品。

“我已經聽說當初你跟總裁的約定了。”整理到一半,她突然開口。

“哦。”他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深深地注視他。

“我說過了,我早就寵壞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他重重地歎氣。

“神經……”她被逗笑了,在公司受到鳥氣的爛心情,也感覺奸了一些。

“對了,我走了以後,方大小姐有沒有跟你說些什麼?”

“有啊,說了很多。”他點點頭。

“她……都說了些什麼?”

“說了很多你的壞話。”他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我就知道……”哼了一聲,她撇撇唇。

她都走了,還在她背後搬弄是非……

“……等一下,你不相信她說的話?”她倏地轉過頭來,愕然地望著他。

“笑話,我認識你這麼久,你會說什麼話、做什麼反應,我會不瞭解嗎?”他理所當然地睨了她一眼。

被信任的感覺,讓她的胸口倏地一緊。

“萬一,她說的都是實話呢?”她好奇地問他。

“不可能。”

“我是說萬一!”他真番。

“那絕對不可能。”

“厚!你連假想一下都不行嗎?”她快被他氣死了。

“我只能說,如果要選擇相信一個人的話,那我會選擇相信你。”他深情款款地凝望她的眼。

她的臉頰瞬間爆成緋紅色。

他的感情表達得太直接,每次都讓她覺得好難為情,不知該怎麼回應。

本來想照慣例打他的頭,然後氣呼呼地離開,躲回自家房裏去臉紅的。

“是、是嗎?”最後,她只是呐呐地說,沒有動手打人。

本來預期自己至少會被踹兩腳,早就做好準備的卡布,等了半天還沒看見她抬腳,疑惑地瞪著她。

“你是緹拉吧?”他問。

“沒有像我一樣,還有個雙胞胎姊妹?”他再問。

“神經!你在問什麼?”

“你為什麼沒有揍我?這個時候你應該揍我的。”他指出她不對勁的地方。

“你真的皮癢欠扁厚!”她的臉黑了一半。

是怎樣?這個男人被打習慣了,不打不爽啊!

本來拳頭都要舉起來了,想一想後,又放了下來。

“其實,這一陣子,我很厭惡我自己。”兩手手指互絞,她低著頭說。

“厭惡自己?為什麼?”他傾身過來,專注地聽她說話。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之前對你無動於衷,現在卻因為另一個女人的出現,才開始對你介意了起來。我覺得我好差勁,像個自私的小鬼,沒人搶的玩具就理也不理,如果有人走過來要玩,我就很想把玩具占為已有,不准別人碰。”

他笑睇她,不說話。

“你……我不是說你是玩具啦,而是……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反正就是……我覺得我的佔有欲好強,看到方筱莉靠近你的時候,我就好想把你搶過來……”她努力地想表達出她最近的奇怪反應。

他大笑出聲,將她摟進懷裏。

“你為什麼這麼高興?我的個性這麼糟,糟到我都開始討厭我自己了。”她沮喪地搗住自己的臉,不想讓他看到她嫉妒的表情。

“不管你是如何開始在乎我的,我只知道我現在很高興,能被你如此地在乎著。”

“這是正常的反應嗎?”

“這是正常的,墜入情網的反應。”

“真的?那你對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嗎?”

“當然有。不然我幹麻處心積慮地想辦法幹掉所有可能的情敵?”

“厚,你承認了厚!把我空白的青春歲月還來!”

“你的青春歲月處處充滿我的身影,難道還不夠?”

“你真是夠了!”她笑著擊了他胸口一拳。

他笑著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過了一會兒,兩人微喘著分開。

“那,你是何時開始有這種……唔,墜入情網的正常反應?”

“嗯……大概是我們六歲的時候。”

“六歲?”是他有天生戀童癖,還是他太早熟了?

“就是你妹妹剛出生,然後你被你爸爸強迫改名的時候。”

“我改名的時候?”

“對,那天你哭得好淒慘,說你不想當蛋糕。”

她依稀有些印象。

小時候懵懵懂懂,只聽到大人解釋說,她改過名之後,名字就會像塊香香甜甜的蛋糕。

那時她沒聽懂,以為自己改名之後,就會變成一塊蛋糕,因此驚慌得嚎啕大哭起來,不管誰來哄都哄不了她。

“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其實,因為那時我爸正在告誡我們,說我跟其諾的名字雖然是咖啡,但是絕對不能配到隔壁家任何一塊蛋糕妹。恰巧我挺愛吃蛋糕的,因此,我那時-直執拗地說要過去抱你、咬你一口。結果回家後,被我爸修理了一頓屁股,從此想忘也忘下了。”

卡布聳聳肩,一臉無奈。

緹拉先是睜大眼,接著倒地狂笑。

“哇哈哈哈哈--”

“說到底,還是我老爸讓我從小對你念念不忘呢!漸漸地,就變成了執念,想移情別戀,也移不了了。”

葉卡布唉聲嘆氣。

所以,怎麼說呢?

一切都是孽緣嘛!

她笑著埋入他的胸口,忽然覺得被他抱住的感覺好溫暖、好甜蜜。

“真奇怪,為什麼我以前從來不覺得你的胸膛偎起來這麼舒服?”

“如果你能早一點體會就好了。”

“為什麼?”

“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早一點一起嘗嘗禁果。說不定,我們十六、七歲那年,就可以脫離處男處女的行列了。”

“臭卡布!你作夢去吧!”

“噢!我的鼻子不能打啦!算命師說我鼻子挺,將來會很有錢耶--”

“我管你的鼻子!我先把你這顆黃色腦袋揍清醒一點再說!”



尾聲

葉卡布跟徐緹拉雙雙坐在徐家客廳裏,低著頭不說話。

“你們……剛剛說什麼?”

徐家爸爸捂著胸口,臉色發青。

“緹拉懷孕了……”

葉卡布又說了一次。

緹拉縮在他身後,一動也不敢動。

“緹拉怎麼會懷孕?”徐爸爸不敢置信地喃喃說道。

葉卡布本來想回答說:因為緹拉是正常的成年女性,然後他是健康的成年男性,兩人兩情相悅,在某次約會時,因為花前月下、意亂情迷,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就忍不住這個這個、那個那個,緹拉自然而然就懷孕了

但現在緹拉爸爸的臉色真的很難看,他怕被揍,因此只好繼續低頭默然無語,表現出最最最最有誠意的愧疚表情。

他腰間的小手握得好僵硬,他偷偷地拍拍她的手,渡一些勇氣給她。

緹拉感受到他的關心,抬起頭來向他一笑。

“笑?你還好意思笑?緹拉,你給我起來,離那個葉家臭小子遠一點!”

徐爸氣到雙眼發紅,十分恐怖。

“爸……”

緹拉縮在卡布背後,不敢出來。

“老頭子,她是你女兒,而且是懷孕的女兒,你怎麼可以這樣嚇她?”

徐母比較開明,數落了老頭一頓後,抱住緹拉拍了拍。

葉卡布跟徐緹拉望著徐母,精神為之一振。

太好了,有盟友了!

原本,他們兩人決定先來徐家請罪,再回到葉家自首,雙方家長要是都反對他們在一起,他們打算連夜私奔去結婚,等到小孩大了再回來。

沒想到岳母竟然是第一個支持他們的,這讓小倆口感覺到人間多溫暖,處處有溫情,幾乎要流出淚來。

“媽,將來,我一定會先教小孩叫外婆的!”

“啊?真的嗎?一定哦!”徐母聽了大樂。

“怎麼可以?小孩要叫的話,一定要先叫外公!”徐父立即抗議。

“為什麼?你又不讓他們在一起,凶成那個樣,哪個小孩敢叫你外公?”

“你們……你們兩個,如果你們答應將來先教小孩叫外公,我就讓你們結婚!”

卡布跟緹拉面面相覷。

這……他們的阻礙也未免太容易解決了吧?

只是讓小孩叫個人,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你哦,真沒原則!”

“誰說的?我的原則很堅定。葉家小子,我不追究你怎麼吃了我家閨女,只要你答應先教小孩叫出外公,而不是爺爺,我就讓你們在一起,怎麼樣?”

“我答應。”葉卡布很快地點頭。

“哇哈哈!到時候,我就可以跟葉老頭好好地炫耀一番,讓他氣到中風!”

徐父想到未來的勝利,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沒藥救了,連這都能比?”

徐母受不了地翻白眼。

“你們坐著別走,我打電話請葉家爸媽過來一趙。小孩結婚是大事,兩家還是商量一下比較好。”

徐母拍拍他們的手,走到一旁去打電話。

緹拉擔憂地看向卡布。

“你怎麼答應我爸這種事?小孩學語,誰知道會先叫什麼?”

“我們只要爭取眼前,將來的事將來再說。首先要安撫他們,這樣我們的婚事才不會被他們的意氣之爭給犧牲掉。”

“萬一……萬一你爸也提出一樣的請求,那怎麼辦?”

“也是先答應再說嘍!”

他偷偷對她眨眨眼。

“你……”

“為了我們的孩子,我可以犧牲一點,當個小人。反正娃娃學語,誰聽得懂在說什麼?到時候掰一掰,哄哄他們就好了。”

看著葉卡布,徐緹拉雙眼睜得好大。

“阿布,我覺得你去從商真是對極了。”

“怎麼說?”

“因為你一定能當個大奸商,然後一定會像之前替你算命的那個算命師所說的,會很有錢很有錢……”

“好說、好說,為了你跟寶寶,我會努力當個大奸商。”

突然間,房外忽然隱約傳來一聲暴吼。

葉父在電話裏聽完徐母的話後,傻了整整一分鐘。

緊接著,葉父便拉著葉母跟葉其諾,火速沖了過來。

“臭小子!你竟然讓徐家女兒懷孕?!”

葉父氣黑了臉,沖過去就要海 扁他那從六歲起就不聽他話的大兒子。

“爸,別衝動,你會嚇到緹拉,她懷孕了。”

其諾眼明手快地架住已經失去理智的父親,一邊示意卡布快把緹拉扶到安全的地點。

“老頭,你不要激動。卡布喜歡緹拉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要不是你的阻止,他們小倆口會未婚懷孕嗎?”

葉母深明大義,也抓住葉父數落一頓。

喔哦,二號盟友出現了!

卡布跟緹拉欣慰地相視而笑。

他們的路途不會孤單,未來的寶寶也大致確定可以安穩地在爺爺家或外公家裏出生了。

“哈哈哈,葉老頭,當初是誰說兒子就要近水樓臺、平步青雲、傳出好消息的啊?”

徐父在一旁嘲諷。

“哼,是誰說女兒條件好,追求者一大堆,根本看不上我家兒子的?”

“哼哼,明明是你家兒子拐走我家閨女,你還好意思說?”

“怎麼?你哪只眼睛看見是我家兒子拐走你家女兒啦?”

“懷孕的是我家閨女,你家兒子就要給我負責到底!”

“哼,我不准他們結婚!”

“你不准?我偏要准!我不但淮,我還要辦個熱熱鬧鬧的喜宴,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結婚了!”

“你--”

“怎麼樣?”

卡布翻了翻白眼,飛快地帶著緹拉到一邊去,和兩位媽媽們一起討論。

分享懷孕媽媽經,此聽兩個幼稚的老頭意氣之爭要有營養多了。

葉其諾笑著推推兄弟的肩膀。

“老哥,你真有一套!真的給你追到鄰家的蛋糕妹了。”

“好說、好說,不要太羡慕我。徐家還有另外一塊蛋糕妹,你有沒有興趣?”

“我?不可能、不可能!咖啡配蛋糕,一組代表就夠了。要是再來一組,我看我們老爸真的會氣炸。”葉其諾大笑。

卡布沒有試圖繼續慫恿他。

緣分嘛!就是這麼奇妙的事,會遇上誰、會發生什麼事,永遠沒人抓得准。

愛情悄悄來臨時,誰也無法防備。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9:33

<親親別耍賴>
  葉、徐兩家的戶長是萬年死對頭這件事,眾所皆知。沖著葉老頭把兒子們取名為“卡布”&“其諾”,徐爸爸也輸人不輸陣地把女兒倆湊成“緹拉米蘇”蛋糕,
  但……他們可從來就沒有打算讓兒女們玩配對遊戲啊!兩家老大自顧自地組成下午茶套餐也就罷了,本以為放洋去學音樂的米蘇妹妹,和其諾相隔千萬裏,
  應該不會擦出愛的火花才是,沒想到他們錯得離譜!可恨呐!這段“孽緣”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莫非是小米蘇回國那天,那個臭小子去接機時煞到的?
  唉,誰料得到原本可愛的甜甜蛋糕妹喝多了洋墨水後,竟會搖身一變,成了標致可口、清涼誘人的小蜜糖?!那身清涼的裝扮,有幾個男人把持得住啊?
  嗚~早知道就不讓那小子去接機了!把女兒還他啦~~


楔子

    夜間,音樂學院的演奏廳燈火通明,大廳裏面正在進行每學期期末慣例舉行的學生音樂會。

    雖然這只是音樂學院學生們修習音樂的成果發表,但整個會場的氣氛卻十分隆重,完全不輸正式的大型演奏會,不管是臺上或是台下,所有人一律穿著正式服裝出席。

    音樂學院中的學生們,將這半年一度的發表會,視為彼此競技的機會。

    每個學生無不卯足了勁兒,使出渾身解數,看看誰的琴藝最精湛,誰的音樂造詣最高。

    舞臺上一名金髮男孩自信而沉穩地拉著小提琴,用一個流暢的拉弓動作結束樂曲,博得席間的熱烈掌聲。

    金髮男孩知道他的演奏十分完美,因為就連一向對他諸多挑剔的指導老師,也都在台下對他頻頻點頭,不停為他鼓掌。他充滿自信地向眾人微笑,行了一個禮後,從容退場。

    在這個以西方學生為主的音樂世界裏,東方面孔十分少見,因此這個東方女孩的出現,格外引人注目。

    金髮男孩走下舞臺之前,轉頭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嬌小的東方女孩走到舞臺中央,坐進鋼琴前的椅子裏,眾人響起一陣歡迎的鼓掌聲。

    台下掌聲歇了一會兒,女孩卻依然一動也不動,雙手靜靜的疊放在膝上,蹙著肩,瞪著琴鍵,臉色有些慘白。遲遲不見她開始彈奏,左右聽眾忍不住低聲交頭接耳,目光全都好奇地投注到臺上。

    在場的觀眾們,大多是學生的家長,不然就是音樂界的相關人士,他們明白上臺彈奏出第一個音符之前,需要凝聚多大的勇氣,因此眾人以為這個東方女孩正在培養勇氣,極有耐性地包容女還在臺上的行為。只不過,他們內心對女孩的表演,打了不少折扣。能夠進入這件音樂學院的,全都是來自世界各地最具音樂天分的頂尖學生,任何一個學生,多多少少都曾經參加過大型的國家級音樂會,因此對於這種校內舉辦的小場面,不應該卻場。

    過了好久,女孩終於動了。

    只見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台下的眾人也跟著鬆懈下來,以為她終於鼓足勇氣,可以開始彈奏了。

    誰知,女孩出其不意的舉動,再度讓觀眾們愣住。她居然放棄了表演,半首也沒彈,就直接站起身走到台前,面無表情地向眾人鞠躬後,直接退場。

    舞臺底下的老師們面面相覷,錯愕不已,觀眾席之間也突然爆出一串串的竊竊私語。

    嗡嗡聲不絕於耳,回蕩在一片騷動的演奏廳裏……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09:49

第一章

    葉其諾坐在機場大廳裏的椅子上,雙手環胸,仰頭看著飛機班次時刻廣告牌,無聊地打了一個呵欠。

    他正在等著接他大哥的小姨子-也就是他們家隔壁的徐家米蘇妹妹。

    他們葉家和徐家的老爸,雖然比鄰而居,卻是永遠不對盤,整個社區都知道他們兩家是世仇。

    葉家跟徐家老爸,什麼都愛比,就連孩子們的名字,都可以拿來計較。

    當年他老爸把他跟他雙胞胎大哥取名“卡布其諾”時,徐家老爸也不甘示弱,在生出第二個女兒後,把兩個女兒也叫做“緹拉米蘇”,不讓葉家專美於前。

    這些蠢事,引為社區老鄰居之間的笑談,整整二十年。

    他那個從六歲就奉信“咖啡要配蛋糕才香”的大哥,根本不管自家老爸跟人家有什麼仇恨,居然惦惦把人家女兒徐緹拉給拐上了床,先“有”後“婚”,兩家老爸看在金孫的分上,只能不甘不願地結成了親家。

    今天本來應該是卡布和緹拉來機場,接徐家兩年前出國學音樂的米蘇妹妹回台來過暑假的。

    誰知道在出門前一刻,緹拉突然腹痛,似乎有小產的跡象,卡布緊張得飛車把愛妻送到醫院去。

    他的父母和親家們一聽到消息,也全都擔心得一起沖去醫院,深怕還沒出世的小孫子有個什麼萬一。

    在匆忙之間,他被眾人臨時抓住,半求半逼地要他到機場接徐米蘇回去。

    想到了緹拉,他拿起手機,撥了一通電話給大哥。

    “喂,卡布,緹拉沒事吧?”

    聽見話筒裏的回答,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需要住院安胎觀察?好吧,你好好照顧你老婆,至於你的小姨子,我會負責把她完整無缺地送回徐家去。”切斷通話。

    確定緹拉母子都沒事,他稍微放心了。

    雖然他們的老爸跟徐家老爸一向不和,但他和大哥都是跟緹拉一起長大的玩伴,所以緹拉懷孕出狀況,他也很擔心。

    此時,入關處陸陸續續出現了一些拖著行李走出來的人,接機的人見狀也擠上前去。

    葉其諾抬頭瞄了一眼時刻廣告牌,確定他等待的班機已經到達,於是懶洋洋地站起來,走到接機的人群外圍,眯著雙眼,搜尋米蘇妹妹的身影。

    他對小米蘇的印象,僅止於多年前老是跟在他、大哥和緹拉身後那個矮不隆咚的小個子,還有一張笑起來甜滋滋、軟得像塊海綿蛋糕的小臉蛋。

    在米蘇妹妹出國前那幾年,他一直忙於學業和研究,當兵那兩年,更是沒什麼機會見到米蘇妹妹。因此腦海裏對她的記憶,早就變模糊了。

    雖然說女大十八變,但他相信女孩兒再怎麼變,應該不至於變形到哪里去,所以他的雙眼拚命地在人群裏搜尋短腿妹……

    “其諾哥——”

    一隻纖瘦的小鳥朝他飛撲過來,重重地攻擊他的胸膛。

    葉其諾嚇了一跳,直覺伸手抱住胸口那只小鳥兒,腳跟連連退踮了好幾步才重新踏穩。

    “搞什麼鬼——”他驚魂甫定,劈頭就罵。

    “其諾哥,竟然是你來接我,我好驚訝哦!我還以為會是我姊還是我爸媽來接我呢!”

    胸前的小鳥兒連珠炮似地嬌呼個不停。

    清脆的格格笑聲在耳畔揚起,女孩身上特有的馨香味也隨之撲鼻而來,葉其諾在一刹那間,竟然有些失神。

    他發現撞進他懷裏的熱情鳥兒,性感得不得了,衣服露肩又露腿,不但把軟呼呼的胸脯緊緊挨貼著他,連兩條長腿也緊緊圈勾住他的腰際,以標準無尾熊的姿勢,牢牢地攀在他身上。

    葉其諾渾身倏地燥熱發燙,下意識地起了一陣強烈的男性生理反應。

    “你是……米蘇?”他不確定地沙啞喚道。

    “是我呀!”

    徐米蘇雙手勾著他的頸子,不但笑彎了雙眸,塗了亮橘色唇蜜的唇辦,也向上揚起好大的笑弧。

    葉其諾低頭望著身上打扮惹火的無尾熊,眼睛瞪得好大。

    她……她是徐家那個小蛋糕妹?!

    眼前這一隻根本是小妖精!

    “你……呃……你不冷嗎?”

    瞪著距離眼前只有二十公分、一緇一緇褐栗色的鬈發覆垂在上方的白裸香肩,葉其諾的腦袋一片空白,只能吐出這句首先在腦海中浮出來的招呼語。

    “哦,還奸啦!飛機上有毛毯,還有空調,我一點兒也不冷!”她調皮地踢了踢懸在他後腰上的纖細長腿。

    葉其諾瞪著她的衣服,無法決定要把目光定在什麼地方。

    她穿得好少,他的眼睛看哪里都不對。

    “你在國外窮到買不起布料多一點的衣服嗎?”他喃喃問道。

    最後,他決定瞪住她的眼眸,卻把她看得更清楚。

    老天!她真的是蛋糕妹?

    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白裏透紅,看不到一點毛細孔。刷上金紫色睫毛膏的雙眸一眨一眨的,水漾漾的好勾人。

    才兩年不見,原本甜美可愛的米蘇蛋糕妹,怎麼搖身一變,成了會讓男人想犯罪的清涼火辣小蜜糖?

    “不會呀,我這件衣服的布料滿多的耶!你看,這是兩件式的,這種穿法叫多層次穿著。脫掉外面這一件之後,裏面還有一件削肩的,布料一點兒也不少哦……”她在他身上扭著肩和腰,想要脫掉身上那件外衣證明給他看。

    “米蘇,別動……”他脹紅臉,阻止她分解自己的衣裳。

    “喔。”她果然收回手,乖乖地吊在他身上。

    他蹙著眉,覺得兩人這樣杵著,也很不對勁。

    “嗯……你還是下來好了……”清了清喉嚨,他隨即又改變主意。

    “唉呀,你真羅嗉!一下子要我別動,一下子又要我下來,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

    嘴上說歸說,她還是聽話地鬆開緊緊圈著他的雙臂和雙腿。

    “我婆婆媽媽?”

    他簡直是啞巴吃黃蓮,有口難言。

    也下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當她緩緩滑下時,在他胸膛上挨擦的時間似乎太久了一點……

    一股熱潮沖到頸部以上,葉其諾乾脆主動伸手,將她迅速從他身上拉離至五十公分處。

    誰知道,當他定睛一瞧,才發現她的裝扮比他想像中還要惹火——

    她的衣服薄到可以瞧透衣服底層下的內衣形狀!

    這種布料還叫多層次?簡直騙鬼!

    不過,說真的,蛋糕妹的身材還真是窈窕婀娜,讓他連連受到極大的感官衝擊突然間,他覺得鼻管濕濕癢癢的,忍不住抬手朝鼻管下一抹……

    “啊!其諾哥,你流鼻血了!”

    一聲嬌呼驚嚇地揚起。

    瞪著手背上的紅色血跡,葉其諾不可置信地低咒一聲。

    鼻血?

    他流鼻血?

    他竟然流鼻血?

    面對從小看著長大的鄰家小妹妹,他竟然會有噴鼻血的一天?

    老天,這是什麼狀況?

    葉其諾飛快從口袋抽出手帕壓住鼻管,尷尬地抬起頭。“呃……我最近作息不穩定,火氣大。”

    只見徐米蘇抓著背包,站在兩步之遙的距離外望著他,滿臉無辜。

    “噢。”她點點頭,一臉同情。

    葉其諾的雙眼倏地一眯。

    他該死地相信,他在她眼底捕捉到一抹絲毫不無辜的異樣光芒!

    “我家人沒來接我嗎?他們怎麼這麼冷淡?我才出國兩年而已耶!”

    米蘇突然轉開眼,引頸望瞭望他身後,眼中似乎浮出真實的失落情緒。

    “你姊姊剛剛出門時發生小產跡象,大家都到醫院去陪她了。”

    “姊姊小產?快、快、快!帶我去看姊姊!”米蘇臉色一變,拉著他就往機場外跑去。

    徐家四口……呃,五口,在婦產科病房裏團圓。

    “哇啊!姊,你有小腹了!”徐米蘇好笑地伸出手指,輕輕壓了壓緹拉渾圓的肚皮。

    “米蘇,不要亂壓!你姊姊正在安胎。”徐母緊張地抽開她的手。

    “你的面子可真大,本來這傢伙想親自出來迎接你的,但硬是被醫生給塞回肚皮裏躺好,而且小傢伙的老爸剛才還對這個不乖的小傢伙恐嚇了一頓。”緹拉蒼白著臉,笑得有氣無力。

    “卡布哥說了什麼恐嚇的話?”米蘇好奇地問。

    “他告訴寶寶說,如果不聽話,將來就要把他取名叫貢丸,當吉祥物。”

    “這麼狠啊?”米蘇眨眨眼,噗的一聲笑出來。

    “我不准!那小子敢給我金孫亂取名字試試看!”徐老爸一聽,當場嗆聲。

    緹拉翻翻白眼。

    “爸,你要多培養一點幽默感。”活了一大把年紀了,竟然聽不懂笑話。

    徐老爸冷冷哼了一聲。

    “姊姊,你很幸福哦?”

    “還好啦!臭卡布雖然討人厭,但對我算是不錯啦!”緹拉的臉上有一絲嬌羞紅暈。

    “姊……”米蘇喚了一聲。

    “嗯?”

    “我好羡慕你。”

    米蘇看著她,突然輕輕說了一句。

    緹拉抬頭看著妹妹,察覺她的語氣似乎有些異樣。

    “什麼……”

    正要開口詢問,妹妹就被老爸劫走了。

    “女兒啊,我問你,葉其諾那臭小子去接你時,有沒有對你……怎樣?”

    聽著女兒們閒聊的徐老爸,突然一把拉過米蘇,嚇了她一跳。

    “對我怎樣?”米蘇愣了一下。

    “就是有沒有對你……那個?”徐老爸壓低嗓音,偷偷覷了門外一眼,像是擔心隔牆有耳。

    “你是說歡迎的擁抱嗎?有啊!”米蘇坦白點頭。不過……是她跳到人家身上強抱的。

    女兒的直言不諱,嚇白了徐老爸的臉。

    “什麼?那臭小子抱你?我去宰了他!”徐老爸氣急敗壞地卷起袖子就要衝出門去。

    “爸——”米蘇眼捷手快地拉住老爸,覺得他說風是雨的壞脾氣,還是一點兒都沒變。

    “可惡!葉家雙胞胎老大已經把你姊姊給拐走了,我絕對要嚴密預防老二也把你給騙走!”

    “爸,你不要神經過敏,其諾對米蘇沒興趣啦!”緹拉躺在病床上,揮手安慰氣得蹦蹦跳的徐老爸。

    “葉家雙胞胎已經拐了我一個女兒去配一套下午茶了,現在還想再來拐我另一個女兒去配第二套?我不准!我、不、准!”

    聽著老爸的咆哮,米蘇眼睫低垂,讓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思緒。

    “臭老頭!人家大老遠開車去機場,好心地幫我們接米蘇回來,我們都還沒跟他道謝,你怎麼可以就急吼吼地去扁人呢?”

    徐母皺著眉開金口,對老爸曉以大義,說明做人處事該有的正常規範。

    “可是其諾那臭小子抱了米蘇啊!我的小米蘇被那臭小子吃豆腐了!”

    嗚——他真不甘心!

    “好啦,不要吼了!這裏是醫院。”徐母略微生氣地又輕斥一聲。

    徐爸脹紅了臉,想到大女兒緹拉也是病人一員,乖乖地閉上了嘴。

    “思……那個……”

    猶豫再猶豫,角落裏一直不出聲的徐米蘇,終究還是發出了聲音。

    “什麼事?”徐老爸四處轉頭,想找張椅子坐下來喘口氣。

    “爸……那個……是我抱人家的啦,不是其諾哥抱我。”米蘇抓抓頭,不好意思地嘿嘿乾笑。

    她對葉其諾別有心思是一回事,但才剛回來就讓人家背黑鍋,似乎有點不道德啊!

    “什麼?!”徐老爸聞言一愣,當場石化……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所謂“吾家有女初長成”,是普天下有女兒的爸爸們一致的煩惱。

    看著米蘇在客廳裏高高蹺著雪白雙腿、懶懶霸佔整張沙發的姿態。

    米蘇毫無自覺地擺出那種足以令男人獸性大發的玉體橫陳狀,卻讓躲在一旁觀察她的徐家老爸揉著額邊,重重歎出一口氣。擰著眉心,徐爸陷入前所未有的焦慮狀態。

    當初,大女兒緹拉跟隔壁葉家臭小子結婚前,曾讓他的頭髮煩白了一半。現在輪到小女兒米蘇了,大概也會讓他另一半的頭髮全部都白掉。

    “老頭,你在歎什麼氣?”徐母走過他身邊時,推了推他的肩膀。

    “我覺得老二也快被人給挾去配下午茶了!”他的表情難掩悲憤。

    “你說米蘇?”徐母轉過頭,與他一同看向小女兒。

    “是啊……l他托住腮,回得有氣無力。

    “她現在才二十歲,你擔心得太早了吧?”徐母失笑出聲,不以為意地搖搖頭。

    “我相信我的直覺!其諾那小子送米蘇回來的那一天,眼神非常不對勁!”徐老爸的表情非常堅持。

    “怎麼個不對勁法?”徐母不怎麼感興趣地“哦”了一聲。

    “他的眼神,就跟以前卡布那傢伙看咱們家緹拉的樣子一模一樣!”

    “卡布跟其諾是雙生子,眼神相像很正常。”徐母不以為然地提醒他。

    徐爸頓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老婆,你記不記得,米蘇剛出生的時候,其諾那小子老是來我們家,要求抱抱小米蘇?”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徐母歪頭想了一下,點點頭。

    “可惡!我就說吧!其諾一定在米蘇剛出生時,就已經對她有不軌的企圖了!”一得到徐母的證實,徐爸立刻氣憤地在大腿上重重一拍。

    “你少三八了!米蘇剛生下來時,其諾也只不過五、六歲而已,這麼小的孩子能做什麼?”徐母翻白眼,朝空中“呿”了一聲。

    “厚!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其諾這個小色鬼,竟然五、六歲就開始對我剛出生的女兒有非分之想了,根本就是心術不正!”徐爸像是沒聽到老婆的話,逕自不停地碎碎念。

    “神經病!”徐母啐了他一口,轉身進廚房去,不想理他。

    徐爸煩惱地踱來踱去,越想越不放心,一個轉身跑進客廳,拍下在半空中晃蕩的腳丫子,伸手拉正米蘇的身子,要她好好聽他說。

    “女兒,起來、起來!”

    “怎麼了?”米蘇嚇了一跳,飛快地坐直身子,眼中有一抹心虛。

    完了!老爸該不會知道她在音樂學院的事吧?

    心裏狂冒冷汗,她努力表現出規規矩矩的模樣,眨著大眼,裝出不解的神色看向老爸。

    “我跟你說,以後你見到隔壁葉家的臭小子時,絕對不能獨處,知道嗎?”徐爸一臉嚴肅地警告。

    “隔壁葉家的臭小子?你是指姊夫嗎?”米蘇眨眨眼。

    “下是,我是說另外一隻!”

    “其諾哥?”她的心跳了一下。

    “對對對!我跟你說,卡布那臭小於把你姊姊給拐走,生米煮成熟飯,我認了。可是其諾那臭小子要是敢故技重施的話,我一定要打斷他的腿!”

    “喔。”米蘇乖巧地點頭,心裏偷偷放心地籲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找她興師問罪。那表示她在回國之前所做的丟臉事,還沒傳回臺灣來?

    真是怪了,那些大驚小怪的老師們,在她搞砸了期末的演奏之後,怎麼還沒有把她離譜的所作所為通報給她爹娘呢?

    她的心裏雖然充滿疑問,但打死也不敢主動問。

    “我徐家的女兒們,不是生來給葉家的臭小子們搶去配下午茶的!”徐爸一掌用力拍向桌子。

    米蘇對著桌子挑眉。她相信如果老爸有內功,絕對會想劈裂桌子發洩一下。

    “爸,人家先給兒子取名‘卡布其諾’,那是他們的自由。是你後來硬要把我跟姊姊的名字改成‘提拉米蘇’,才會搞成這種局面的吧……”米蘇不留情面地吐槽。

    “我要把女兒取名叫‘提拉米蘇’,也是我的自由啊!”老爸不服氣地反駁。

    “算了,不跟你吵了。”米蘇起身伸伸懶腰後,向大門走去。

    “你要去哪里?”

    “我有事要去找其諾哥。”

    “找他?你要去葉家?你找他做什麼?”

    “放在我房間的電腦大概太久沒用,出了一些毛病。”

    “喂,回來!我不是說過,你不能跟其諾那臭小子單獨相處嗎?米蘇、米蘇——”

    米蘇充耳不聞,把老爸氣急敗壞的呼喚拋到腦後。

    “我很快就回來。”趿上拖鞋後,向老爸揮揮手,拉開大門,米蘇步伐閒散地走向葉家大門。

    “米蘇!”徐老爸差點氣厥。

    看到女兒只穿著極短的短褲出門,兩條腿白溜溜的,他的血壓突然升得更高。

    “至少穿個長褲再出門啊——”

    徐爸為時已晚地捶胸痛呼。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1:30

第二章

    出門時的悠閒狀,只持續到走到葉家門口為止。

    徐米蘇深呼吸了幾口氣,伸出的手指猶豫又猶豫,半晌後,才一鼓作氣地用力按下電鈴。

    等了半天,一直沒人來應門,讓她以為葉家一個人也沒有。

    “怪了……姊姊說今天其諾會在家呀!”米蘇微微皺眉。

    真可惜,她奸下容易聽到今天葉家全家都會陪姊姊去醫院產檢,只剩葉其諾顧家的消息。本想利用機會跟葉其諾私下相處、相處,重新培養他們分別兩年的交情說。

    門板突然喀啦一聲,嚇了她一跳,反射性地向後躍一小步。

    大門緩緩打開,露出一臉惺忪的臉龐。

    很明顯的,他是在好夢方酣的時候被電鈴給挖起來的。

    “喔,是你啊……”葉其諾有氣無力地眯著眼,抬手抓抓亂髮,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

    “其諾哥,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我有一點事情想請你幫忙,可以嗎?”

    葉其諾垂著眼皮,倚門靜默不答。

    詭異的沈寂,讓她有些不安。

    他該不會下想讓她進門吧?徐米蘇的腦子胡亂轉著,考慮著要不要在他關門的一瞬間,無賴地強行闖入?

    “……嗯,進來吧。”過了五秒,他懶懶地抬起眼向她點頭。

    米蘇如釋重負地咧唇一笑,像只小冤兒般地跟在他身後,蹦蹦跳跳地進門。

    其諾沒理她,像遊魂似的,搖搖晃晃地往屋內走。

    本來跟在他身後的米蘇頓住腳步,看看他的背影,再遲疑地轉頭看看身後敞開的大門。

    想了想,她聳聳肩,好心地回身幫他把門帶上、落鎖。

    他夢遊似地一路晃進客廳,又一路上樓晃進房間,她也一路跟了上去。

    米蘇看到他進房後,全身的骨頭就像是瞬間被抽掉似的,軟軟地倒頭向床上趴了下去,兩手在被子上磨贈了一下後,舒服地呻吟出聲。

    米蘇睜大眼。

    款,他該不會……是要睡覺吧?

    他如果真的要繼續睡覺的話,那她怎麼辦?

    “呃……其諾哥?”她站在床邊,尷尬地喚道。

    五秒後,被褥間竟然傳出微微的打呼聲。

    “下會吧?”米蘇張開小嘴,不可思議地望著床上那個男人。

    她搔搔頭,往房間四下看了看。最後……

    “喂,你知不知道,冷落淑女睡大覺是件很不禮貌的事?”

    她雙手插腰,無奈地瞪著床上那個瞬間龜息的男人。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他作了一個很奇異的夢。

    夢裏頭,有一塊漂亮得令人垂涎欲滴的小蛋糕在他身邊跑來跑去。

    他伸手一撈,才捧到掌心裏,這塊蛋糕下方竟然長出兩條又長又勻稱的美腿,讓他驚嚇不已,立即鬆開手。

    小蛋糕用雙腿落地後,一溜煙地跑開來。

    他轉身去追,蛋糕一邊跑,一邊又從兩邊長出兩條纖細的臂膀,不斷地向他揮舞,仿佛在說:啊哈哈,來追我,來追我呀!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愚蠢地追逐一塊長得好怪異的蛋糕,索性停下腳步。

    他的研究還沒做完,得趕快回實驗室去。想到這裏,他匆匆地轉過身,打算回去實驗室。

    “其諾哥!”

    一聲嬌呼,讓他回了頭。

    才一回身,蛋糕竟然向他猛撲而來,四肢緊緊地攀住他的身體。

    嚇!異形?!

    接下來,蛋糕該不會整個附上他的臉,像電影異形裏演的那樣,伸進他嘴裏下蛋吧?!

    果然!蛋糕向他的臉逐漸壓近,他嚇得想尖叫。

    忽然間,蛋糕的形狀漸漸模糊,慢慢變成了米蘇妹妹的臉,對他開心地笑著。

    “其諾哥,是我呀——”

    咦?他瞪大眼。

    下一秒,不知為何,他真的睜開了眼,清醒地回到現實世界。

    眨眨眼,眼珠轉了轉,看看四周,確定自己真的醒了。

    “見鬼……原來是作夢。”而且還讓他分不清夢境的內容,這樣算下算是一個惡夢?

    他怎麼會夢到米蘇妹妹?

    該不會是上次接機的時候,被她女大十八變的模樣給嚇到了?

    嘟囔一聲,其諾又閉上眼,將臉重新埋回被子裏。

    趴著假寐了好一會兒,直到賴床賴夠了,才心滿意足地再度張開眼睛,翻了個身坐起來,扭扭腰、拉拉筋骨。

    “款款,真的是歲月催人老,只是在實驗室泡了三天而已,渾身就快散了。”

    他槌了槌肩頸。

    想當年他還在念研究所時,可以在實驗室裏不眠不休地一連泡上十多天,就為了守候一個實驗結果。

    當兵退伍後,被延攬進入一家知名的生物科技研究團隊裏,雖然不必像學生時代那樣在實驗室裏打雜、熬夜、顧實驗,也沒有教授在一旁日夜操磨,但現在他的體能極限竟然已經退化到只泡三天實驗室就快累垮的程度。

    他起身邊走邊脫掉上衣,順手丟向床尾,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呵欠,搔搔頭,接著雙手向下伸到褲腰,解開褲頭上的扣子,打算跨進浴室沖澡之前,先把自己脫光光。

    雙手拇指扯著褲腰,低下頭正要連內褲一起跟長褲拉下腰際時,他倏地僵住,渾身汗毛全都立即豎起來。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房內……存在著某種不屬於他房間的東西。

    異常怪異的存在感,讓他想起電影異形中老愛跳出來嚇人的外星生物。

    然後,他又想起了剛剛夢裏那個會變身的蛋糕,不禁汗毛直豎……

    繃著全身肌肉,他站直身子,防備地緩緩轉過身去,腦中迅速思考著,哪一樣可以當作防身武器的物品離他最近?如果真有危險,他必須可以在下一秒立即抄起傢伙自衛……

    “嗨!其諾哥——”

    靠牆的那張懶人沙發上,窩著一隻擁有骨碌碌大眼的生物,正向他愉快地招手,大眼中閃著異樣的興奮光芒,一瞬也不瞬地瞧著他的褲頭。

    “米蘇?!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惱怒地瞪著她,俊俏的臉龐布上隱隱約約的暗紅色。

    媽的,他差點免費演出一場現場成人脫衣秀!

    這個小色女,露出這麼樂的表情做什麼?

    雖然他對自己的身材和尺寸很有自信,但也不該是在鄰家小妹妹面前展現啊!

    “是你帶我進來的,可不是我自己潛入民宅。”她立即澄清,並盤起雪白的長腿,模樣無辜地仰頭看他。

    “我帶你進我房間?”他眯住眼。他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由於他老爸的提醒,從她十二歲小學畢業的那年暑假之後,他就下讓她往他房間跑了。

    他老爸說,小女生漸漸長大後,就算是鄰家小妹妹都必須避個嫌,否則他會被小女生的爸爸告他誘拐。何況這個小妹妹是跟他葉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徐家女兒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兩家哪來這麼大的仇,只知道老爸跟鄰居老爹一生下來就不對盤了。

    “是啊!你忘啦?”她繼續眨著雙眸,長長的睫毛煽呀煽的。

    “……”

    他的確是忘了。

    “喂,其諾哥,你不要瞪得好像我是要來對你劫財、劫色似的,我又沒有打算要非禮你!”她對著他怪異的表情失笑,小手往空中揮了揮,動作非常的洋化。

    他內心覺得兩年沒見,這娃兒的洋墨水喝得還真足,行為都不太一樣了。

    說到不一樣,他覺得她的言行作風似乎也變得大膽了,一點兒也不像當年那個甜蜜害羞的小蛋糕妹。

    “非禮我?你還好意思說,你的眼睛非常不規矩!”他微惱地提醒她。

    她老是瞄他的腰部以下做什麼?

    不知是下是被她邪惡的視線影響,他竟然感到一股熱麻的感覺沖向腰際……

    “啊,對下起、對下起,我下看就是了……”她頑皮地格格笑,十指大開地遮住雙眼。

    他對她沒誠意的道歉重重地哼了一聲,雙手飛快地把回褲頭,沒聽到她唇間逸出一聲失望的低歎。

    沒人說話,寂靜忽然籠罩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立即無所遁形。

    為了打破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默,他咳了一聲後開口。

    “你何時進來的?”

    “大概……一個多鐘頭有嘍!”她看了看手錶。

    二個多鐘頭?”一個多鐘頭前,他曾經醒過來,還把她帶進房間?

    他隱隱約約想起了一些片段。

    “我本來還在猜,你會不會一直睡到太陽下山呢?如果你還繼續睡下去的話,我打算再待二十分鐘後就要走了。”她笑著說。

    馬的!

    意思就是說,他被她整整觀察了一個多小時?!他口中暗罵髒話,撈起床尾剛被脫下的上衣,重新又套了回去。

    雖然他一個大男人不該害羞,可是……

    他馬的!

    他就是害羞了!

    “喂喂,我說過了,我又不是來劫色的,你這麼怕我做什麼?而且你也只脫了一件上衣,我什麼冰淇淋都沒吃到啊!”她撇撇唇,有點不以為然。

    他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這看起來不經人事的生嫩小傢伙,竟然會說出這種露骨的話,還露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來?

    她到國外這兩年,到底都學了些什麼鬼東西?

    “你滿二十了沒有?”他粗魯地問。

    “唔……滿了。”再兩個月。

    她笑著眨眨眼。

    “那就好。”他點點頭。

    “為什麼問我有沒有滿二十?”她好奇地問。

    “我怕會被你爸告我誘拐未成年少女!”他沒好氣地回答。

    “可是在法律上,十八歲就算成年了啊!”

    “在我的觀念裏,未滿二十歲、沒有投票權的傢伙,都是未成年!”

    “噢!”她翻了一個白眼。

    “下次不要隨便進男人的房間。”他提醒她。

    她不服氣地噘起唇。“我是有事來找你,而且是你讓我——”

    “好了、好了,今天算是我神智不清,下次你就自己站在門口別進來,免得害我麻煩上身!”他打斷她的話,不耐煩地在空中揮揮手。

    她閉上嘴,臉上露出受傷的神情。

    他忽然有些不忍心,語氣軟了下來。

    “米蘇,我是男人,一個女孩子隨隨便便進去男人的房間,對你的名聲會有損傷的。我們這個社區的三姑六婆很多,你還年輕,我怕你會受傷。”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你的想法怎麼還這麼八股?我就不信你跟女朋友在一起時,會嚴守禮教、男女授受不親,從來不曾獨處一室,摸都下摸對方的身體!”

    “你的身份不一樣!”他脹紅臉辯解。

    “有什麼下一樣?我是女的,你那些女朋友也是女的啊!難道你就不認為她們該怕三姑六婆跟名聲?”

    “米蘇!”他惱了,語氣低沈一暍。

    他不明白,她怎麼一直跟他辯歪理,還拿他交往過的女朋友來相提並論?

    “我回去了!”她突然翻臉,站起身來,一臉不悅地離開。

    葉其諾對著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蛋糕妹果然不一樣了。

    她現在已經蛻變為一枚嗆人的小辣椒。

    走到門口,米蘇突然又氣呼呼地轉回來。

    “葉其諾!你怎麼不留我?我在生氣耶!”她雙手插腰,脹紅臉對他吼道。

    他張口結舌,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這天外飛來的一句。

    她的話聽起來奸像在對他……撒嬌?

    “呃……”他訥訥地張嘴試了幾次,可嘴部的神經就是接不上大腦的神經。

    而且,她剛才吼他時跺了一下腳,才讓他發現她的褲子好短,她的腿形好直、好白、好勻稱……

    “呃……下次褲子可以穿長一點……”不然他又要流鼻血了。

    一時之間,他的腦海裏只浮出這個念頭,也只有這一句答非所問的話,接到了嘴部神經去。

    她美目圓瞠,胸口急促起伏,像是被他的反應給傷到,眸中先是升起一抹惱怒,下一瞬間竟然泛出一層薄薄的水氣。

    他有些訝異,沒想到她的情緒轉變竟然這麼強烈。

    “好啦!我就是比不上你那些交往過的女朋友,這樣可以了吧?”

    她又吼了他一句後,氣衝衝地轉身沖出房間。

    聽著她重重的腳步咚咚略地下樓梯,然後越跑越遠,他依然像個呆瓜,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

    直到聽見遠處傳來前後兩下重重的關門聲後,房內一下子陷入寂靜,他甚至可以聽到床頭那個在夜深人靜時才聽得到的鬧鐘滴答聲。

    他無奈地搔搔頭,搞不清自己是哪里惹到人家了。

    “唉……”

    他長歎一聲,胸口莫名地鬱悶起來。

    米蘇從回來後,就變得陰陽怪氣的。

    她到底想做什麼呢?

    他怎麼想都想不透。

    什麼叫女大十八變?

    “就是長大後的女生,可以在一分鐘內變出十八種臉色給你看!”

    葉其諾嚴肅無比地整理出這個絕世真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1:42

第三章

    米蘇沮喪地把自己關在房內,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電腦的小遊戲。門上忽然輕叩了兩聲。

    “米蘇?”

    “什麼事?”

    “開門,我是你媽。”米蘇懶懶地起身打開門,讓徐母進來。

    徐母拉著她,笑得好高興。

    “米蘇,你爸爸找人來修琴調音了。”

    “我知道。”

    叮叮咚咚的敲鍵聲持續了整整一下午,她聽得好下心煩。

    “你要不要下去試一試琴?那台琴自從你出國後,就沒人碰過了。沒有你的練琴聲,家裏變得好安靜。”

    “嗯。”米蘇轉頭瞪著電腦熒幕。

    電腦上的小遊戲因為停下操作,畫面送出闖關失敗的自爆畫面。

    “師傅剛才說就快修好了,我們下去看看吧!”徐母一臉期待地說。

    “不用啦,鋼琴修好就修好了。林師傅調音的技術一向好得沒話說,除非他的聽力退化了,不然你們可以繼續信任他。”

    她意興闌珊地坐回電腦前,重新啟動新局,繼續玩著下用花腦筋的無聊小遊戲。

    “媽媽很久沒聽到你彈琴了,下去彈兩首給媽媽聽一聽,讓你爸跟我聽看看,你出國這兩年學琴學得怎麼樣了?”徐母興奮地拉住她的手,就要往樓下走去。

    她定坐在原位,手腕一轉,轉出母親拉住她的手勢。

    “我現在不想彈。”她低語。

    “哎呀,你這孩子在害羞什麼?下來、下來,彈個琴給爸媽聽一聽!”徐母以為她不好意思,伸手又要拉住她。

    “我有沒有進步,你們聽得出來嗎?”她甩開手,煩躁無比地回了一句,隨即便想狠狠咬掉自己的舌頭。

    “米蘇!你怎麼這麼說話?我是不懂你那種高深的音樂,媽媽只是純粹的關心你而已!”

    徐母臉色一變,惱怒地責備她。

    “媽,對不起,我說了很壞的話。”她重重咬住唇,表情看得出十分後悔。

    徐母看出女兒眼中盛滿異樣的煩躁,原本不悅的脾氣也軟了下來。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要不要跟媽媽說?”徐母坐到床邊,似乎打算陪她長談的樣子。

    雖然分別兩年,但知女莫若母,女兒異樣的情緒,早在女兒回國那時,就讓她發覺了。

    只是她覺得女兒大了,有自己的隱私,女兒不提,她也不好追問。

    聽到媽媽溫軟的話,米蘇的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流下來。

    她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她有好多好多的委屈想講、她有好多好多的心事想一吐而盡、她有……

    “媽,我……”

    看著母親關懷的臉龐,所有的話全都梗卡在喉嚨,發不出來,也咽不下去,痛得讓她紅了眼。

    看到女兒快哭的表情,徐母慌了手腳,心也擰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一回來就這樣?這兩年是不是過得不好?如果真的在外頭受了什麼委屈,就跟媽媽講。不想留在國外讀書學音樂也沒關係,回來給媽媽養,我們留在這裏,一樣可以找到好老師學琴。”徐母又緊張、又心疼地抱著她哄道。

    米蘇坐到母親身邊,埋頭鑽進母親又香又暖的懷裏,很用力、很用力地把眼淚眨回去。她不想讓媽媽為她太過擔心。

    “媽……”

    “嗯?”徐母拍著她的背。

    米蘇想到兩年前,父母站在機場裏,臉上不舍又驕傲的表情。

    他們將她送上飛機,期待她在國外的音樂學院裏,能夠得到更好的指導跟訓練,讓她的天分能充分發揮。

    小孩能出國留學,在他們這個小社區裏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況且,她是被國外知名音樂學院視為音樂小天才,以全額獎學金主動招收的,這種光宗耀祖的榮耀,簡直可以讓父母在所有親友鄰居、還有隔壁不共戴天的葉家老爸面前,驕傲地走來走去,走上十年都還會有風。

    因此,她怎麼說得出,她當了演奏會上的逃兵,不但丟了自己的臉、老師的臉、學校的臉,還丟光了爸媽的臉?

    “我是沒用的傢伙……”她閉著眼,在母親懷裏低聲哺道。

    “胡說!我們家的米蘇是個了不起的音樂小天才,彈的鋼琴是最棒的,誰敢說我們家米蘇沒有用?”

    母親的話,讓她滿腹的心事更加說不出口。

    她拾起頭,擠出笑臉,配合地笑了兩聲。

    “你不是有話要跟媽媽說?你想說什麼?”徐母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怔了一會兒,米蘇才搖搖頭。

    “沒事了,我只是在國外待得太久,很想念你們。現在回來了,覺得好像在作夢一樣。”她努力地微笑。

    “傻孩子!”女兒的撒嬌,讓徐母笑呵呵。

    “媽,我很累,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彈琴?”她委屈兮兮地說。

    “剛才我跟你老爸,眼巴巴地催著林師傅修琴修快一點,就是想聽你彈琴。可既然你不想彈,就不要勉強了。等你心情好時,記得要彈給我們聽哦!”徐母雖然安慰著她,臉上卻可以明顯看出期盼。

    “媽,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她的話中,含著更深的涵義。

    “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徐母笑出聲,揉揉她的頭。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拉開大門,看到葉其諾出現在她家門口,米蘇嚇了一大跳。

    “呃……米蘇,你好。”他舉起手對她打招呼。

    想到那天難堪的結束場面,她怎麼樣都擠不出笑臉。

    “你要找誰?我家現在沒人在家,只有我一個人。”她臉色臭臭地瞪著他。

    “我就是要找你。”他斯文一笑。

    “找我什麼事?孤男寡女的,不怕人家說閒話?拿不到貞節牌坊是沒關係啦,但是我很怕被烙印、浸豬籠耶!”

    她斜眼瞄瞄四周,還順便做了一個發抖的動作。

    “米蘇……”他無奈地喚她一聲。

    原來她這麼會記恨,果然是女子跟小人最難養。

    他應該記取自己的座右銘,絕對下與女性爭辯才是。只是,他一直以為所謂的女人,並不包括鄰家這個小蛋糕妹。

    看樣子,他必須將米蘇妹妹重新定位。否則再踩進幾次地雷區,最後他會怎麼死的,自己可能都會搞不清楚。

    “什麼事?”

    “你那天來找我時,我忘了問你,你需要我幫你什麼忙?”

    他的溫文態度,果然得到她的好氣回應。

    “喔,沒什麼啦!只是我房間的電腦很久沒用,有些秀逗,而且我想連上網路,跟我的同學們聯絡一下。”她抓抓臉,語氣也變得很溫和。

    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葉其諾這個大男人都已經放軟身段了,她再趾高氣昂下去,就顯得很沒風度、很沒水準了。

    “你的皮膚很好,有抹什麼保養品嗎?”他突然湊近她。

    “呃……我一般只有洗臉,偶爾才會搽一搽保濕乳液,或是敷一敷姊姊送給我的面膜。”

    她忍著不轉開頭,任由他溫熱的指頭撫過她敏感的臉頰。他指尖經過之處,燙得讓她想尖叫。

    “是嗎?”他讚賞地摸摸她的肌膚。

    蛋糕妹實在是麗質天生。看多了女人的皮膚,米蘇的嫩頰可以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漂亮。

    “你的皮膚狀況很好,只是有點幹,記得定時去角質就可以改善。還有鼻頭有些黑頭粉刺,你可以試著在鼻頭使用油類按摩。”他輕點她的臉頰,又摸摸她小小的鼻尖,像是在檢視她臉上的缺點。

    “呃,好……”

    米蘇眨眨眼,壓下遮住臉的衝動,渾身忽然冒起雞皮疙瘩。

    一個大男人跟她談論皮膚保養的問題,簡直匪夷所思。

    她知道國外的男孩們,有些人會使用體香劑,或是對刮胡水稍微講究,雖然她也知道男性保養風潮已經漸漸流行開來,但從來沒有男孩子會這麼大刺刺地跟她談論如何保養皮膚……

    她才離開兩年,家鄉的民情下至於演變得這麼厲害吧?

    看出她的不自在,他笑著鬆開手。

    “抱歉,這是我的職業病。”

    “喔,沒關係。”她還是忍不住抬手揉揉自己的臉。

    她的臉很幹嗎?

    鼻頭粉刺很明顯嗎?

    她好想順便問問他,她兩頰的曬斑嚴不嚴重……

    “你的電腦放在哪里?我去幫你看一看。”他開口打斷她的思緒。

    “在我房間裏。”

    她將他帶進門,引他進入她的房間。

    葉其諾一眼就看到了床邊書桌上的電腦。

    他走過去坐下來,熟練地按下開機鍵。

    兩年前,她這台電腦就是由他幫她一手組裝起來的。

    “你說你的電腦有什麼問題?”他專注地操作鍵盤。

    她心下在焉地回答,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他循著她的回答,盡力找出毛病。

    “有些小零件需要換一換,其它的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姊姊說家裏有申請網路,可是我無論怎麼試,就是連不上去。”

    葉其諾點點頭,靈巧地移動鼠標,點開一些視窗後,檢視了一些內容,做了修正。

    當他啟動網路程序時,終於順利地層開網頁畫面。

    “啊!太好了!可以上網了!其諾哥,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厲害!”

    “還奸啦!”他跟以前一樣,很平靜地接受米蘇小妹妹的崇拜歡呼。

    “好了,沒事了吧?那麼我先回去了。”他順手在桌上抽來一張面紙,擦掉手上的灰塵。

    她看看他保持手部清潔的動作,益發覺得他的手指乾淨而修長,非常的耐看。

    “姊姊說你常泡在實驗室裏?”她突然開口閒聊。

    “嗯。”

    “那是你的工作嗎?”

    “嗯。”

    “你是研究什麼方面的?”她偏著頭,好奇地一直問。

    “生技研發。”

    生技?

    還是生計?

    “嗯……是教人家怎麼開發謀‘生’‘技’能?還是教人如何維持‘生計’?”她皺眉,有些愚蠢地自問自答。

    他失笑出聲,想了一會兒後,很正經地回答她。

    “這樣說吧,我的工作,是在研究女人如何老化的過程。”

    “什麼?!”她的眼睛瞪得好大。

    她可愛的表情,讓他忍不住大笑出聲。

    “什麼呀?你講清楚嘛!”她惱怒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所謂生技,是指生物科技。我參與的研究單位,是一家知名化妝品公司的專屬研發團隊。我們的工作簡單的說,就是製作出可以讓女人恢復青春美麗的生物技術產品。”

    他努力收住笑容,體貼地為她進一步解說。

    難怪他會注意她的臉頰有沒有角質、粉刺多不多。

    “比如說什麼?你可不可以舉個例子給我聽?”

    “我們公司這幾年最紅、最有效的產品,就是加入一種我們在酒面中發現的天然酵母菌。”

    他講了一個她聽不懂的專有英文名詞,好像叫“匹得拉”還是什麼的。

    “哦。”她懂了。

    從事研究的人大概就是有這等本事,可以把一個簡單的事情,搞得深奧無比。

    他的工作說穿了,就是製造化妝品嘛!

    但是,剛才他舉例提出的那個什麼“匹得拉”酵母菌,聽起來就像是一瓶養樂多,沒什麼稀奇的樣子。

    “原來,女人們在臉上搽保養品,就像是搽養樂多啊!可是養樂多用喝的不是較可口嗎?吸收也快多了。”她似懂非懂地下了一個結論。

    “不完全是……不過,我們開始在研發可食用的保養品倒是真的。”他不知該如何對她解釋得更清楚,只好選擇苦笑。

    “真的假的?以後還有可以用喝的保養品啊?”

    “可以這麼說。”

    “那……我因為睡眠不足有黑眼圈,你有沒有什麼產品可以讓我用?”

    “我手邊沒有東西,那是我另一個同事的研究方向。不過我可以跟我同事要一些來給你。”

    “真的?那我要用搽的就好,我不要用喝的,那感覺好嗯心。”

    葉其諾無言以對,對於她的誤解,他只能自暴自棄地隨便點頭。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跳到他身邊,緊緊地挽住他的手臂。

    “我可不可以跟你去你的實驗室看看?我好想看一看,製作出讓女人們回春的實驗室,究竟長得是什麼樣子?”

    她仰著頭,露出懇求的表情。

    “實驗室就那個樣子,沒什麼好看的。而且公司不太願意開放參觀。”

    “為什麼不讓人進去參觀?”

    “因為這會牽涉到一些商業機密。”

    “我根本就是個研究大外行,不懂什麼商業機密,防我做什麼?”她嘟起唇。

    “這是公司規定。”

    “好吧,那你們總有休息或接待的地方吧?我乖乖待在那裏總行了吧?”

    “這個……”

    他猶豫了一下。

    “拜讬!我在家快悶死了,我需要出去透透氣。可是,你看看,我爸媽最近三天兩頭就下見人影,出門也不帶我去。姊姊白天要工作,回家後因為懷孕需要休息,根本沒有人能陪我,我無聊得要命。”

    他想了一下。

    帶她到公司的休息室去,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也不會干擾實驗室的研究。

    “奸吧。不過,你到時可千萬別亂跑。”

    “沒問題!”

    米蘇喜形於色,快樂地攬住他的頸子大聲歡呼。

    “喂,米蘇,不要像章魚一樣掛在我身上。”

    “為什麼?我小時候也常這樣做啊!”

    “你二十歲了,米蘇。”

    “還沒。”

    “什麼?”

    “還有兩個月才滿二十歲。”

    “你騙我?”他擰眉瞪她。

    “只差兩個月,差不多啦!”

    她看苗頭不對,飛快地從他身上溜下來。

    他繼續怒瞪她。

    “哎唷,你真龜毛,這也在計較!”她一臉皮皮地說。

    真會耍賴!

    她知不知道,這表示他在這兩個月內,還是有機會被她老爸告他誘拐未成年少女啊?

    他臉色難看地走出未成年少女的閨房。

    “你何時再來幫我換電腦零件?”她跟在他身後,戳戳他的肩膀。

    “等你過二十歲生日之後。”

    他頭也不回地下樓去。

    她站在樓梯頂端,對他的背影猛皺眉。

    “我的二十歲生日還要等兩個月耶!”

    她忍不住提醒他。

    “那就等吧!”

    不知為何,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怒氣。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1:55

第四章

    雖然葉其諾氣她對他謊報年齡,可他還是依約帶她到公司去參觀他的實驗室。

    他帶著她遠遠地觀望實驗室裏的狀況,臉上的神情充滿無比的驕傲。

    在這個研究單位中,他投入了無比的心力,和同事們一起創造出令人驚異的成就。

    只是,一旁的米蘇妹妹,似乎感受不到他的驕傲與感動。

    “呃……就這樣?”

    她的鼻尖貼著厚玻璃,表情很是失望。

    “不然你期待會看到什麼?”他皺眉,低頭看她。

    “我以為所有的實驗室,應該就要像電影裏面那樣,四周亮晃晃的,有好多燈打在中央,牆壁也全都是金屬板面,還有一閃一閃的精密儀器,角落還有好幾支又大又粗的透明試管,然後還會有好多機械手臂在空中伸來伸去。”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他沒好氣地回答。

    她敍述的是什麼場面?

    科幻片未免看太多了吧?

    “至少……不要這麼樸素嘛!你看,這個機器是白的、那個機器是藍的,還有的高、有的矮,看起來好粗糙,一點兒也不美觀。”她挑剔地伸出手指,在那邊比來比去。

    “……”隨便她啦!

    葉其諾無奈地抹了一把臉,完全不想糾正她的任何想法。

    “還有、還有,你們的桌子斑斑駁駁的,怎麼不用有金屬質感的桌子?就像廚房的流理台那樣啊!”

    可惡!人家不想理她,她卻越說越興奮了!

    “你認為實驗室的儀器設備,最好是像廚房衛浴傢具一樣,一體成型,美觀又大方?”他嘲弄地說。

    “不然也要有個手術臺嘛!”她天外飛來一筆。

    他愣了一下。

    “我們要手術臺幹麼?”他們又不拿動物來做活體實驗。

    一般電影裏的實驗室中央,不都會放一個像手術臺那樣的東西?然後主角們都會被綁在上面,被壞人拿來做實驗啊!”她的雙眼因興奮而閃亮無比。

    “……”

    葉其諾這次瞪她的眼神中,進出了微微殺氣。

    他……他想宰了這個沒腦袋的蛋糕妹!

    “米蘇,我們這裏是研究生物科技沒錯,但研究開發的內容是化妝產品,不是研究外星生物跟生化人的地方!”他的臉頰上,有一束肌肉在抽動。

    “電影裏都是這樣子演的嘛!”地委委屈屈地低下頭,委委屈屈地絞手指。

    “你再說一句試試看!”他就馬上擰斷她的頸子!

    “好啦,我是鬧你的啦!我沒那麼蠢好不好?我雖然年紀不大,但一點兒常識還是有的。我只是覺得事實跟想像還是有點落差,所以忍不住想開開玩笑嘛!”她突然抬起頭來,笑嘻嘻地瞧著他。

    “你是開玩笑?”

    “拜讬,我是二十歲,不是十二歲好下好?”

    “你是十九歲。”

    “好啦,我是十九歲又十個半月,這麼說可以了吧?”徐米蘇受不了地猛翻白眼。

    “沒事不要耍無賴,有幾分事,就說幾分話。”

    “是、是、是!”她懶懶地彎腰行禮。

    葉其諾搖搖頭,覺得自己被這個還有一個半月才滿二十歲的小女生給打敗了。

    是因為他們相差六歲,才有這麼嚴重的代溝,還是他的幽默感已經趕不上現在小女生的獨特想法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揉揉被她攪和得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算了,我帶你去休息室。記得,你跟我約定過,我去跟主管上司們開會的時候,你必須乖乖地待在那裏,不可以給我亂跑。”

    雖然在家裏已經對她耳提面命了好幾次,但到了公司,他仍然忍不住再一次地開口警告她。

    “我知道,我會很乖的。”

    她俏皮地行了一個童軍三指禮。

    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帶她離開參觀室,走向他跟同事們共享的休息室。

    再繼續聽她那些天馬行空的無厘頭幻想,他會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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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蘇妹妹很聽話、很乖,果真沒亂跑。

    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漂亮的小花朵就算乖乖種在土裏,一寸也沒有移動過,依然具有招蜂引蝶的天生好本事。

    成日埋首在枯燥研究中的研究員們一向陽盛陰衰,生理上本來就失調很久,加上心靈因為長期缺乏愛情的灌溉,也乾涸了許久,所以一個甜美小蜜糖的到來,便引起了一陣莫大的騷動。

    小小的休息室,差點被聞風而來的饑渴大野狼們給踩爆。

    為了博得佳人一笑,眾人甚至互相爭風吃醋,場面變得有些吵鬧而失控。

    例行會議剛散會,正從會議室裏走出來的葉其諾,因為擔心米蘇,打算快步走回休息室。

    才走到半路,遠遠就聽到休息室那邊傳來人聲鼎沸的聲浪。他心裏微微覺得有些不妙,步伐忍不住加快。

    還沒走到休息室,就被好幾個興奮的同事給半路攔下。

    攔下他的這些人,有的是跟他同一間實驗室的同事,另外有幾個是其它研究部門裏不太熟的同事,現下竟然也熱絡地跟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起來。

    “其諾,那是你妹妹嗎?我們只知道你有個雙胞胎哥哥,怎麼從來沒聽說過你還有妹妹?”一個相熟的老同事調侃。

    “她是我的鄰居小妹。”葉其諾緩緩回答同事好奇的詢問,心裏隱約覺得不舒服,卻又說不出是什麼原因。

    “難怪主管的女兒對你有興趣,你對人家卻一點兒意思都沒有,原來是身邊早就有個甜蜜蜜的小美人了,所以其它女人沒一個人得了你的眼。”另一個人拍拍他的肩膀。

    “我的交友狀況,完全跟她無關。”他皺眉澄清。

    “哦,其諾,她長得好正點,幫我們介紹一下吧!”另一個同事擠過來,涎著一張臉,還用手肘曖昧地頂一頂他。

    “你結婚了,老兄。”他冷冷地提醒。

    “葉兄、葉兄!你看看我,我單身、健康、溫柔,有車子、房子、金子,沒有不良嗜好,是最佳的結婚對象!請把你的鄰居妹妹介紹給我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一個壯得像座山的人擋住他的去路。

    這人是誰啊?他認識嗎?

    他瞪著這個聽起來條件不錯,但是外表看起來已經可以讓米蘇叫他一聲阿伯的超不熟同事。

    “她才十九歲,結婚對她來說太早了。”他咬牙說出口。

    “呃?才十九歲?哎呀,現在女孩子的發育怎麼這麼好?完全看不出來呀……”超不熟同事有些訝異,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自己也覺得老牛吃嫩草,是太丟臉了一點。

    撥開纏著他的同事們,奸不容易擠到休息室門口,看到室內狀況的葉其諾,一向溫文的俊臉拉了下來,神情變得有些難看。

    平常專業精明的研究員們,以米蘇為圓心,一圈又一圈地將她團團包圍住。他們全都像毛頭小子一樣,眼睛都變成了心形,癡癡望著米蘇漂亮而姣美的小臉蛋。

    這些男人看起來就像一堆見著了蜜的蜂蜂蠅蠅,全都黏到米蘇身邊不肯離開,讓他覺得好礙眼。

    “啊!其諾哥、其諾哥——”

    正苦於無法從眾家男兒的熱情中脫身的米蘇,眼尖地發現了其諾,立即像是見著了救生員的溺水者,拚命在浪花中心向他振臂呼救。

    葉其諾原本慍著惱意的俊臉,見到了她有些狼狽的模樣後,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突然大好了起來。

    只見他雙手環胸,姿態悠閒地站在門邊,唇畔勾著笑意,似乎正在告訴她:自己的麻煩自己解決!

    徐米蘇頓時明白他打算袖手旁觀,涼涼地看好戲。知道他想看看她要如何自己脫身,她的心裏不禁一陣氣惱。

    眼珠一轉,她突然笑眯了眼。

    “你們不要再問我了啦,我的心中只有其諾哥一個人!”她突然雙手捧著臉頰,進出這句話,模樣又嬌又羞。

    眾人大驚。

    “什麼?!可是他說你只是鄰家小妹妹啊!”

    “而且他還說他交不交女朋友,完全跟你無關!”

    “你們真的在交往?難怪他一直不交女朋友!”

    “原來他不肯把你介紹給人家,是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老牛吃嫩草的傢伙!”

    各種酸氣沖天的抱怨瞬間淹沒他,葉其諾聽得幾乎吐血。

    他惡狠狠地瞪著始作俑者。

    一句話就把他給狼狽地一起扯下水。

    算你厲害!他無聲地用唇語跟她說。

    彼此、彼此啦!她也回以一句無聲的唇語。

    習慣成為眾人注目焦點的徐米蘇,安適自得地處在仰慕她的人海裏,笑得像只壞心的小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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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休息室風波後,葉其諾在公司裏正式宣告身敗名裂……

    其實,也沒那麼糟啦!

    只不過不管他說破了嘴皮、對眾人澄清了多少次,他並沒有老牛吃嫩草,跟一個只有十九歲的漂亮小妹妹交往,也沒人肯相信他。

    因為大家都是學科學的,科學首重證據,而那天大家都親耳聽見小蜜糖說她心中只有葉其諾一個人了。

    那麼漂亮的小蜜糖,竟然被一個道貌岸然的傢伙給獨佔,讓所有陰陽失調的男研究員們不甘心極了,頻頻大呼被葉其諾斯文俊秀的皮相給騙了,而且居然還特意帶去刺激他們!

    因此,百口莫辯,心情差到極點的葉其諾,把氣全都出到罪魁禍首-米蘇的身上,好幾天都不肯理她。

    米蘇表面上雖然裝作不在意,但心裏卻因為葉其諾的冷落,難過得不得了。

    被冷落了幾天,她煩躁地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無論老爸還是老媽來好說歹說,就是說不動她下樓去摸一摸琴,彈幾首給他們聽。

    兩老覺得她怪怪的,卻怎麼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對著雖然調好音,卻依然擺在客廳角落繼續生灰塵的鋼琴歎氣。

    “米蘇,你真的不要彈一彈,幫爸媽解解悶啊?”徐母第N度敲了敲米蘇的房門。

    “我的手指痛,改天啦!”米蘇對著剛搽上指甲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吹幾口氣。

    剛從浴室泡完澡出來的米蘇,身上僅包著一條大浴巾,頭髮也用厚厚的毛巾包在頭頂,盤腿坐在床上的模樣,活像印度阿三。

    “那你什麼時候才能彈給我們聽啊?你回來都一個多月了,就是沒聽過你彈、琴。一、兩個月沒練琴,回學校後,不會生疏嗎?”徐母想辦法勸她動一動手指。

    “不會啦!”她專注地繼續塗繪下一根手指尖。

    徐母歎了一口氣。

    又一次鎩羽而歸,勸誘失敗。

    聽到母親下樓的腳步聲,米蘇塗指甲油的手停頓住。

    煩躁的感覺又一湧而上,幾乎要淹沒她。她必須趕快找到其它的事來做,好分散她的注意力,不然她會受不了……

    轉頭看到電腦,她一躍而起,奔向桌邊打開電腦。

    她不耐煩地點握著鼠標,等待電腦開機,然後熟練地連上網路視訊,不停地呼叫某個帳號。

    過了好久,對方才有所回應。

    “幹麼?”葉其諾臭臭的臉,出現在視訊畫面裏。

    他的鼻樑上掛著一副眼鏡,可見他正在忙著閱讀。

    “你在忙嗎?”她的胸口突然一跳。

    葉其諾戴上眼鏡的模樣,還真有一些韓國男星裴勇俊的味道,不但俊秀無比,整個人更顯得儒雅溫柔。

    “對,我他XX的忙死了,所以你有屁快放!”他冷冷地回答。

    只要他不說話的話……徐米蘇托腮,無奈地低歎。

    唉,世上畢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嘛!

    “我可以跟你說說話嗎?”

    “不、可、以!”他眯眼瞧她。

    她知道,他是個口是心非的傢伙。

    雖然他曾氣得說要等她過了二十歲生日之後,才肯進她房間幫她修電腦。但其實過了三天,他就主動過來幫她修好了。

    在她死拗活拗下,還要到了他網路即時通訊的帳號,動不動就用視訊呼叫他。

    “不可以?你真幼稚。”她撇撇唇。

    葉其諾當場氣翻。

    “你才幼稚!我就說我很忙了,是誰下死心地在那邊繼續煩人啊?”他在鏡頭前用力跳腳。

    看著他不耐煩的表情,她忽然也沒勁了。

    “好吧……那等你有空的時候,再陪我聊吧……”她的小臉倏地黯淡下去。

    葉其諾似乎瞧出她的神情有些不對勁,靜默地瞧了她幾秒後,又開了口。

    “算了。”他投降。

    每每看到她甜美的臉蛋流露出難過的表情,都會揪扯他的心口,害他亂不舒服一把的。

    “什麼?”她抬頭問他。

    “你可以跟我說話,我會儘量聽,只是我不能保證會及時回應你,我現在真的在忙。”他在鏡頭前晃了晃手上的一堆資料。

    “你說的是真的?不會不理我了?”米蘇的小臉倏地又亮了起來。

    “傻瓜!”他輕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你等一下,我去收一份傳真。”他指了指房間另一個角落的傳真機。

    她隱約聽見了傳真機的運轉聲,沒多久就看到傳真機吐出一條長長的紙帶。

    “我……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她對著無人的畫面,低聲傾訴。

    “你說什麼?”一顆大頭忽然佔據整個視訊畫面。

    “哇啊——”她嚇得向後一退,大叫一聲。

    這一退,系在胸口上的小結竟然鬆開,大浴巾就這樣輕飄飄地松落,讓她在他眼前春光外泄。

    曼妙纖細的身子,就這樣一點兒也沒有遮掩地、赤裸裸地呈現在他面前,渾身上下,只剩下頭上印度阿三的毛巾包頭……

    空間瞬間凍結,電腦兩端的人都傻住了。

    一個忘了遮身子,一個忘了遮眼睛。

    “啊——”第二聲更淒厲的叫聲回蕩在房裏。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徐爸跟徐母聽到女兒連續發出兩聲尖叫,驚慌地沖上樓來,用力拍打米蘇的門。

    “沒事啦,我只是絆了一下。”她迅速低下身子,紅著臉撿起投奔自由的大浴巾,重新將自己圍裹個死緊。

    “真的沒事嗎?”

    “沒事、沒事!”她迭聲喊道。

    直到父母遲疑的腳步聲漸漸遠離,她立即湊到電腦旁。

    “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馬上給我忘光光!”她又羞又窘地縮到視訊鏡頭之外,雙手微微發抖地環著自己,全身羞紅得像只煮熟的小蝦子。

    葉其諾也早就從鏡頭前退開,只傳來一陣寒寒牽牽的聲音。

    “抱歉、抱歉——”他的聲音有些鼻音。

    “抱歉有用啊?你要負責啦!”她耍賴地大喊,把頭埋入膝蓋間。

    “我什麼都沒看到啊——”他情急之下說出違心之論。

    “騙人!你怎麼可能沒看到?”可惡!難道她的身材一點兒看頭也沒有?

    “我發誓真的沒看到,只看到兩顆小籠包……呃,不是,我是說……”

    “小籠包?小籠包?你說我是兩顆小籠包?”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胸部,氣得發抖。

    剛才羞得幾乎要鑽進土裏去的反應,已經全都拋到九重天外去了。

    她伸出氣到發抖的手,胡亂套上衣服後,咚咚咚地就朝房門外沖去。

    “米蘇,你要去哪里?”徐爸看著二女兒像團小火球,一路從樓梯上奔下來。

    “去幫小籠包討回公道!”她緊緊握拳,整張小臉充滿暴戾之氣。

    “小籠包?你朋友啊?她惹到誰了?你該不是要去跟人家打群架吧?”徐爸一頭霧水地頻頻追問。

    “我去單挑!”她氣吼吼地回答,一路沖出大門。

    她現在怒火燒盡九重天,絕對可以單手攆死那個敢說她是兩顆小籠包的臭男人!

    “喂喂-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穿這麼短的短褲出門!”

    徐爸徒勞無功地在她身後大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2:10

第五章

    “可惡、可惡、可惡!”

    徐米蘇壓在葉其諾身上,殘暴地對他辣手摧“草”。

    受害小草葉其諾緊閉著眼,躺在地上,頭撇向一邊,四肢呈大字形,任由她捶打他的胸膛。

    當他的鼻管狼狽地塞著兩卷衛生紙止鼻血,還被重重地撲倒在地、胸前後背都痛得令他眼冒金星時,唯一能注意到的,竟然是她渾身沐浴後的馨香氣息……

    “真是怪了……”他鼻子緊塞著衛生紙,怎麼還能清清楚楚地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呢?

    抬手摸摸鼻孔上的衛生紙,確定還安然地堵在原位。

    剛剛在視訊對談中不小心發生的春光意外,讓他切切實實地明白,小蛋糕妹真

    的已經長大了。

    雖然她清涼的裝扮、開放的言行,已經讓他感受到她的成長,但這些怎麼樣都比不上一具赤裸而成熟的嬌軀來得有衝擊性。

    看到她裸體的一瞬間,他忍不住用流鼻血來跟電腦畫面致敬,直接表達出他內心最強烈的激蕩。

    實在是太刺激了!

    他怎麼會對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妹妹產生了興趣跟……性趣?

    他悲慘地開始厭惡起自己,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變態怪叔叔。

    “米蘇,有話好好講,你先從我身上下來好不好?”他覺得他的下腹隨時就要起變化了,他怕會嚇到她。

    剛剛米蘇以雷霆萬鈞之勢,踹開他的房門,重重撲向他後,雙腿就跨坐到他腰上,雙手氣得亂捶一陣,此刻累得停下手,正氣喘吁吁地怒瞪著他。

    她因為又羞又怒,整張臉蛋脹得紅通通的。雙頰粉嫩嫩的模樣,讓他再一次地讚歎她天生麗質的好肌膚。

    “你竟然說我的尺寸是小籠包?”她的眼睛狂冒烈火。

    “抱歉、抱歉,我的話說得太快了。”他誠心為自己的失言道歉。

    “有沒有搞錯?我現在才十九歲又十個半月,還是你口中的未、成、年、少、女,罩杯現在已經是C級!再過一、兩年,鐵定還會繼續成長升級,而你竟然敢說我是小籠包?你把我看得太扁了吧?”

    她抓住他的領口,俯身對他咆哮。

    “不扁、不扁,你一點兒都不扁!”他狀似惶恐地拚命點頭,表示對她的話有一百萬分的贊同。

    “被你看光光,還被你虧成小籠包?我欠你的啊?”她繼續罵道。

    “是是是,小的錯了!米蘇,求你先下來吧!”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

    雖然被轟得莫名其妙,但他還是勇敢地將一切都承受下來。

    只是……比較危險的是……她一直在他身上動來動去!他覺得她要是再跨在他腰上繼續磨個二十秒的話,他恐怕就要爆炸了!

    “你摸、你摸、你摸摸看!我有沒有C級?有沒有?有沒有、有沒有——”她氣得完全失去理智,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胸口一按-

    呃……呃……

    這……

    他倒抽一口氣,雙眼猛地發直。

    當她胸前貼上了溫熱大掌時,她才倏地清醒過來。

    她拉著他的手,僵在那裏,不知該如何反應,呼吸不由自主地梗住,動作也當場石化。

    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事之後,一股想死的感覺瘋狂地朝她席捲而來米蘇死死地瞪著他,臉上雖然毫無表情,其實內心已經完全崩潰,為自己的衝動後悔不已,差點就要呻吟出聲了。

    兩人像是陷入某種絕境的動物,互相尷尬地死瞪著,誰也不敢先移動,仿佛只要任何人一動,整個世界就要隨之崩塌了。

    整個房間陷入一片令人神經緊繃的寂靜,兩道深淺不一卻同樣急促窘迫的呼吸聲,潛伏在寂靜之中,顯得特別大聲。

    米蘇快哭出來了。

    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像鴕鳥一樣裝死,小手仍然把他的手壓在自己的左胸上,絕望地在心中不斷演練一百五十八種死法。

    此時,葉其諾的心底卻異常的雪亮,且激越不已。

    他知道,他跟小米蘇之間,某種東西已經變了質。

    他們已經……回不去了。

    二十年來,他們兩人之間一直維持著淡淡的鄰家兄妹感情,沒有太深的情誼,也沒有太多的交集。

    他知道小米蘇一直對他存有好感,但在以前,她的年紀實在太小了。

    他進入中學時,她才正要上小學;他上大學時,她也才正從國小畢業。接著他讀研究所、當兵、退伍、工作,幾乎很少有機會與她碰面。直到她出國後,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機會甚至低到直接掛零。

    沒想到小米蘇今年暑假回國時,陰錯陽差之下由他去接機,而從那時起,他們之間的互動就多了起來,相處的方式也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是什麼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改變了?

    是她的成長,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還是他後知後覺,一直不知道鄰家小蛋糕妹竟然這麼可口迷人?

    對任何一個男人而言,沒有多少人會對一個有如自家妹妹一樣的小女孩感興趣。

    但是,他必須承認,即將滿二十歲的小米蘇,渾身散發出來的青春魅力,讓他怎麼也移不開雙眼。

    他的掌心貼著她的左胸口,她的心跳頻率正在他手中失速……

    “我投降。”他歎了一口氣。

    他自願從此栽在小蛋糕妹的手裏了。

    雖然他可以想見,老爸知道他的決定後,肯定會氣到臉歪掉。

    但是,人只要動了心,就如何也拉不回來,所以他只好很不孝地選擇對不起老爸了。

    米蘇不知道葉其諾剛剛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以為他是在對她討饒,因此臉上終於露出一些得意之色。

    “跟小籠包說對不起!”她命令他。

    “小籠包對不起。”

    奸了,公道討回來了!

    但是,他被她壓在她左胸上的手,要怎麼收回去才不會讓兩人更尷尬?

    “怎、怎麼樣?”

    她清清喉嚨,強自鎮定地抬高下巴,緩緩鬆開手。

    “唔……你的心跳很快。”

    他也慎重無比地縮回手掌。

    “笨蛋!我是說有沒有C罩杯?”她瞪他。

    他收回手後,她終於如釋重負,又可以無所忌憚地怒吼出聲。

    “呃……有。”他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回答。

    其實有了謊報年齡的前車之監,他很想問她,她的罩杯尺寸是不是被她灌過水了?

    雖然他掌心捧起來的感覺稍稍不滿C級,但是依她的年紀來推斷,應該是還有成長的空間,將來不怕沒有C級。

    “哼!”她紅著臉瞪他。

    得到滿意的答案後,她倏地從他身上翻下來,打算落跑了事,結束這場讓自己出糗到想咬舌自盡的鬧劇。

    沒想到躺在地上的他,卻突然伸出長臂,在她背對他要爬起來時,攬住她的腰,用力拉回她,不讓她離開。

    她哎呀一聲,毫無防備地被他攬倒在地,摔回他的懷裏。

    “你想這樣就跑了?”

    兩人側躺在地上,他從後方圈住她的腰,讓她的背脊完全平貼著他的胸腹,甚至抬起一條腿壓在她的腿上,不給她一絲逃跑的機會。

    仔細觀察兩人側躺的姿勢,現在是葉其諾占了上風。

    原本像SM女王般壓坐在他身上的米蘇,則是不由自主地在他燙人的懷抱中蜷起身子,模樣十足的惹人憐惜。

    “不然呢?讓你摸另一邊,確定是不是小籠包嗎?”她背著他,紅著臉反問。

    “膽小鬼!”他輕笑出聲。

    “你亂罵人!”她很不服氣。

    “我聽到你說的那句話了。”

    他在她耳際輕喃,鼻尖湊近她依然潮濕的長髮。

    還好他的鼻血已經止住,而鼻孔上原本可能會殺風景的兩卷衛生紙,也早就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什麼話?”她的心臟重重一跳,背脊僵硬。

    “你說……你喜歡我很久了。”

    他忽然有股衝動,要在此刻對她坦白自己激越的情感。

    但是,他必須得先確定她的心意。

    “你聽錯了吧?我才沒說這句話!”她立即重重地搖頭。

    “你想否認?”他有些不悅。

    他會不小心看到她的裸體,導火線就是她那句告白的話。這麼重大的肇事原因,他怎麼可能會聽錯?

    “你真的聽錯了!”她拒絕承認,腦袋搖得更加猛烈。

    她還沒有凝聚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他的任何回應。

    她怕他會溫柔、卻殘忍地說出拒絕她的話。

    她不想面對失敗。

    “你知不知道,你動不動就愛往我這裏跑,打亂了我的生活。你老是穿著清涼的薄衣服,讓我無法思考……”他開始細數她的罪狀。

    “我要走了!”她呼吸急促,開始慌亂地想掙脫緊緊箍在她腰間的那雙鐵臂。

    “繼續聽我說完。你害我的生活亂七八糟、害我同事對我誤會,說我老牛吃嫩草。你還……”

    他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地埋怨,讓她聽了難過不已。

    她覺得自己好難堪、好失敗。熟悉的無力感,再度淹沒了她。

    原來她讓他難堪、她讓他煩惱、她讓他生活大亂。

    總之,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他依然只當她是一個鄰家的小妹妹……

    “你說,你該怎麼辦?”他輕聲逼問。

    她的呼吸又濃又沉,每吸一口氣,眼睛裏的水氣就又積了一層。

    沉默了好幾秒,她才有回應。

    “不、不關我的事啦!”

    她大叫一聲,用力扳開他的雙手,手腳並用,狼狽地從他懷中逃開後,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葉其諾怔怔地坐在地板上,眼睜睜地看著她跑掉,一臉的不敢置信。

    “她就這樣跑了?”

    她的落跑,簡直像是對他潑了好大一盆冷水,把他所有燃燒旺盛的激蕩情緒,通通給澆滅了。

    他鬱悶不已,連連低聲罵道。

    忽然,想到網路視訊系統,他跳起來沖到電腦前,想用電腦網路跟她放話。

    沒想到,視訊畫面硬生生被切斷,傳來視訊被對方關閉的訊息。

    視訊畫面的最後一幕,是徐米蘇又慌、又怕、又心虛的表情。

    “馬的!你最好給我躲一輩子不見我!”

    他很不痛快地握拳捶了一下桌面。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對於壓力極大、忙碌下已的上班族而言,週末假日簡直是放鬆心情、任意賴床的甜美時光。

    徐緹拉抱著圓滾滾的肚子,睡在娘家出嫁前的房間床上。

    因為昨天老公葉卡布惹毛了她,所以被她罰獨睡一晚,好好反省,因此現在她才能快快樂樂地跑回娘家來窩著。

    事實上,緹拉只嫁到一牆之隔的隔壁去,所以想回娘家就回娘家,方便得很。

    但是中國傳統社會比較麻煩一點,認為女孩子嫁到人家家裏去了,就算娘家很近,要是想回娘家,總要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然會被人家說閒話。

    一個輕輕巧巧的腳步聲靠近床沿,靜止了一會兒後,棉被輕輕地被掀起,一個暖暖的身軀貼近她身後。

    緹拉閉著眼,唇角緩緩揚起來。

    “米蘇?”她沙啞地喚道。

    從小,她這個妹妹就愛黏她。

    雖然她們姊妹兩人各有一間獨立的房間,但米蘇經常會在半夜溜到她的床上,喜歡挨著她一起睡。

    “嗯。”知道姊姊醒了,米蘇直接把手環上姊姊變寬了兩倍的腰上,指尖輕輕撫著她圓凸的小腹。

    孕婦一向嗜眠易倦,雖然讓米蘇給擾醒了,但才過了幾秒鐘,緹拉又再度墜入夢鄉,呼呼大睡。

    緹拉因懷孕而體溫升高,米蘇的臉頰熨貼著緹拉熱呼呼的背脊,情緒紛亂無比。

    “姊姊……”她低聲輕喚。

    “嗯?”緹拉動了一下。

    “姊姊……”

    米蘇悶悶的音調,讓緹拉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她微微轉頭問了一句。

    米蘇突然又不說話,只是把臉埋進她燙人的背部。

    緹拉發覺妹妹的情緒不太對勁,於是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像只傭懶的企鵝,努力地在床面上翻身,側躺著與米蘇面對面。

    “米蘇,發生什麼事了?”

    “我覺得我是一個失敗者。”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她才沮喪無比地說道。

    “然後呢?”緹拉溫柔地摸摸她的臉,鼓勵她說下去。

    “我……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米蘇不安地咬唇,兩手緊緊地捏著被沿。

    “說吧,我在聽。”

    “我……我不想回音樂學院去。”她鼓足勇氣說出來。

    “我以為到國外留學學音樂,是你最大的夢想。”緹拉露出吃驚的表情。

    “本來是,可是現在不是了。”

    “為什麼?”

    “現在音樂讓我很不快樂,彈鋼琴變成我的惡夢。”米蘇垂頭喪氣地說。

    “我有聽媽媽抱怨過,自從你回來後,沒有彈過一次琴。”緹拉沉吟著。

    “其實,我很可能會被退學。”米蘇不安地望著緹拉。

    “退學?”緹拉驚呼。

    “我搞砸了期末的音樂會。我雖然上了台,卻完全彈不出來,讓老師們又震驚、又生氣。我在想,他們可能已經開過會,認為我是一個糟透了的學生,當初之所以會收我,完全是看走了眼,所以可能已經決定要撤掉我的獎學金了。我想,與其撤掉獎學金資格,不如我自己先辦退學回家算了。”米蘇盯著被單上的花紋,劈哩啪啦地說完。

    緹拉張大了眼。

    “噢……我的天!”緹拉眨眨眼,只擠得出這一句話來。

    “很糟糕對不對?”米蘇窩進緹拉懷裏,心情灰暗得無以復加。

    緹拉感覺得到她的難過,於是伸出手輕輕地拍一拍米蘇的背。

    “我本來以為你只是暫時性的心理倦怠,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姊姊……我不敢跟爸爸說,我怕看到他失望的臉。”

    “瞞著也不是辦法。”

    “姊,拜讬你,這件事現在只有你知道,你先別跟他們說。讓我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我會跟爸媽自首的。”

    緹拉安慰地摸摸她的頭。

    “這兩年,你在學校過得不好?”

    “不好。”米蘇搖頭。

    提起學校時,她真的一點兒笑容也沒有。

    “我打電話給你時,你從來都沒跟我說過。”緹拉心疼地說。

    “因為我覺得說出來好丟臉。”

    “你明明很有音樂天分的,怎麼才去磨個兩年,就把你的自信全磨光了?”

    “以前我也以為自己很有天分、很會彈鋼琴,可是到了那個學校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是只井底之娃,自大過頭了。在學校裏,到處都是比我優秀聰明的人,有些人甚至可怕到了極點,無論我怎麼努力,就是無法超越那些真正優秀的同學。他們才是天生的音樂家,我的能力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米蘇想起其中有位最可怕的金髮男同學。

    他的成就跟表現,簡直是所有人的壓力來源,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就連老師們都對他讚譽有加。

    反觀她,一上臺後唯一所做的事,就是把鋼琴椅坐熱,然後直接落跑。

    “米蘇,你不要妄自菲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長處和優點。既然學校當初會主動延攬你去就讀,就表示你在某方面的表現,絕對勝過其它人,只是你沒有發現而已。”

    “是這樣嗎?”米蘇不確定地抬起頭看向緹拉。

    “你要相信自己,你是獨一無二的。”緹拉對她微笑。

    米蘇靜靜地看著她,想著,無語。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2:29

第六章

    姊姊說她是獨一無二的。

    但是她想了半天,左想右想,怎麼也想不出來,她獨一無二的優點在哪里?

    等到父母出門後,全家只剩她一個人在家,米蘇偷偷溜到客廳,打開琴蓋,試敲了幾個音。

    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讓雙手稍微伸展了一下後,手指放到琴鍵上,靈巧地來回爬了幾次音階。

    隨意地彈了幾段後,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一真奇怪……我以前彈鋼琴的快樂,都到哪里去了?一歎了一口氣,她任憑思緒漫遊,手指也意隨心轉,胡亂地彈著曲子。

    “好久沒聽到你彈琴了。”

    她身後忽然有人進出一句話來。

    她嚇了一跳,琴音刹時停止。

    訝異地轉過頭去,看到葉其諾倚著牆,若有所思地瞧著她。

    想到上次她春光外泄的事件,她的心跳仍舊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止。

    就算過了這麼多天,現在她胸口上都還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當時他的大掌擱在她胸部上的觸感。

    他的眼神越是坦然,她就越是想閃躲。

    從上次她的意外走光事件之後,她覺得他們之間似乎產生了某種變化。

    只是,她不知道是變好,還是變差?

    他說得對,她是膽小鬼,她提不起勇氣向他求證。

    她怕,怕在他面前,也會是一名失敗者。

    最近她所承受的挫折已經很多了,她不想再讓自己陷入更灰色的境地裏。

    “你怎麼進來的?”

    她先是瞧著他,隨即又一臉不自在地撇開頭。

    “我從一條地道過來的。”

    “地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家有地道?”她倏地轉身,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你不在的這兩年,我偷偷挖好的。”他一臉正經地回答。

    “真的假的?”她掩嘴驚呼一聲。

    “當然是假的!”他沒好氣地說。“你是裝傻還是真的低智商?”

    “玩一玩嘛!看你開玩笑,我就配合你演演戲啊!”收起愚蠢的表情,米蘇無辜地聳聳肩。

    “你家大門沒關。治安不太好,你一個女孩子在家,要小心一點,注意門戶。”他現在才真正露出正經的表情。

    “我下次會鎖好門。”她點點頭。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

    “咦?現在應該是上班時間,你怎麼會在家裏?”她疑惑地問他。

    “我們的上班時間很彈性。昨天之前,我已經在實驗室裏整整忙了四天,所以今天主管放我休假一天。”

    “喔。”

    寂靜忽然籠罩在兩人之間。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話,雙眼只能無助地四處亂瞟。

    他離開牆邊,往她的方向走來。

    見他越走越近,她忽然局促起來。雙腿併攏,挺直背脊,雙眼專注地瞪著琴鍵跟琴鍵之間的縫隙猛瞧。

    葉其諾邁開長腿,跨進鋼琴與椅子之間,與她並肩坐在一起。

    “你從學校回來後,就沒聽你彈過一次琴,連你爸媽都忍不住跟我爸媽抱怨了幾句。”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輕輕地拂過去。

    她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琴鍵猛瞧。

    “你為什麼不彈琴了?我媽說,以前除了你生病發燒,不然每天一定會聽到你彈兩個鐘頭以上的琴。現在你明明在家裏,卻仍然沒聽到琴聲,讓她也覺得很奇怪。”

    “在學校彈太多琴了,所以現在有些反胃,能不彈就不彈。”她聳聳肩。

    “是這樣嗎?”他轉頭看著她的眼睛。

    “是啊!”她胡亂點頭。

    為了避開他的視線,於是她低下頭,卻剛好看到他放在琴鍵上的大手。

    他觸摸琴鍵的方式,溫柔得甚至有些調情的意味。

    看著他長長的手指,就想到他的指掌伸開時,正好可以包握住她胸前的一隻渾圓……

    失控的旖旎遐想,讓她的小臉被一股熱氣蒸得紼紅火燙。

    “你怎麼了?臉好紅。”

    他輕笑著,抬手在她高溫的臉頰上輕撫。

    “沒事。”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連耳朵都紅透了。”他的手指滑移到她耳上,描摩細緻的耳廓,然後輕柔地揉捏她柔軟的耳骨。

    他輕拉她的小小耳垂,突然間,一陣電流從耳際竄流而下。

    她微顫著低喘一聲,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陌生的身體反應,讓她有些嚇到了。

    他的手像是帶有魔力一般,在她身上不停地製造讓她手足無措、卻又不想逃避的熾熱火焰。

    畢竟與他相差六歲,在男女情事上,她的經驗生澀得與他根本無法相抗衡。

    她平常口齒伶俐,善於撒嬌耍賴,但是遇上了他刻意的調情動作,簡直就像是大貓玩小貓,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米蘇……”他傾下身,在她耳邊低喚。

    “嗯?”她有氣無力地回應,渾身酥軟地倚在他身側。

    他的手正撫著她的頸子,讓她緊張得想逃開,又衝動得好想仰起頸子,任他把她撫摸個夠。

    “你這個膽小鬼,難道你真的想在耍弄人之後,拍拍屁股丟下爛攤子,說一句不關你的事後,就一走了之?”

    “你在說什麼?”她星眸半閉,微微喘息著。

    她的臉好燙、腦袋好混亂,她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那一天為什麼不肯聽我把話說完?”他捏著她的下巴,低聲質問道。

    她結結巴巴地開口。

    “我……我知道你只當我是妹妹……”

    他挑眉不語,只是一逕兒地瞧著她。

    “嗯,妹妹就妹妹,我無所謂啦!反正我們足足差了六歲,當兄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唔……”

    她的唇忽然被他略帶惱意的雙唇封住,令她驚愕地張大眼睛。

    他吻著她,眼睛也跟她大大的眼對望著。

    “把眼睛閉上。”

    他微微皺眉,輕聲提醒她。

    接收到指令後,她果真乖乖地閉上眼。

    他滿意地一笑,拙著她的頸後,強迫她仰起頭,再次承接他半強迫的親吻。

    米蘇緊張地緊閉雙眼,長長的眼睫毛覆蓋在眼瞼下,微微顫抖。

    她感覺到他的唇涼涼的,但正在嘗試開啟她牙關的舌,卻又好燙、好燙。

    雖然曾經和學院的男同學們交換過親吻,但也只是基於好奇與友善的輕輕觸碰而已,不帶任何撩動的情欲。

    而他吻她的方式,簡直就是成人與成人之間那種互動。在她的觀念中,伸出舌頭,已經算是很色情的吻法了。

    葉其諾沒有預料到,她的唇嘗起來竟然會如此甜蜜。

    他覺得自己像是退回到十八歲那個青嫩小毛頭的年紀、第一次與女孩親吻的時候,覺得自己心跳加快、手腳發軟,激動得無法遏抑。

    “你的肌膚真乾淨,沒有一般女孩子臉上慣常出現的粉味。”

    他著迷地用唇在她頰上、鼻尖、眼瞼上,來回地淺吻摩挲。

    他的讚美,讓她聽了卻忍不住皺眉。

    “你總共親過幾個女孩子的臉?”

    她推開他的臉,語氣中有些醋意。

    “不多。”他無辜地說,唇邊流連著她細滑香軟的嫩頰觸感。

    看到他的頭顱又湊了過來,她有些生氣地把他的頭推開。

    “不多?我才不信!你又不像卡布哥一樣,從頭到尾只認定我姊姊一個人,其它女人完全看不上眼。像你這麼帥的傢伙,不用你追別人,倒追你的人就有一大卡車的數量等你挑了!”

    想騙她說他是純情男兒身?

    哼,她才不信!

    “相信我,真的不多。”他舉手發誓。

    “總共幾個?”她頻頻追問。

    “唔……大概五個。”他猶豫地伸出五根指頭。

    他是個懶人,一向對愛情不會投入太多心神,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實驗研究上面。

    要不是女朋友們因為嫌他冷落她們而一個一個地跑掉,之後又一個一個地自動遞補上來,他換女友的次數應該會更少才是。

    “五個?!你還說不多?”

    以前她看到他帶回來的女孩,也只有兩個而已。

    原來還有三個是沒見過的!

    “還是六個?”他歪著頭,又數了一次。

    哇勒!這顆花心死菜頭!

    “到底是五個還是六個?”她的火氣快被他給磨出來了。

    “我不確定該不該把你算進去。”他狀似苦惱地解釋。

    “關我什麼事?”

    她一時沒聽懂他的話,快嘴地回堵他一句。

    “如果把你算進去的話,就有六個。”

    他專注地望著她,眼中散發出來的熱度,幾乎要灼傷她。

    她聞言,一抹紅飛上兩頰,唇畔也忍不住開始上揚。

    他的話已經暗示得再明顯不過了。

    “你想得美!”她紅著臉,口是心非地回答。

    “那麼,我什麼時候才能把你正式算進去?”他張臂攬住她的肩。

    “你的口氣說得好像你要納第六個小妾一樣!”她假裝生氣,可是眼睛卻笑得閃亮亮的。

    “我發誓我的後宮一片虛懸,就只等著你入主接收。”

    他用額頭抵著她的額,用著只有她才聽得清楚的音量說話。

    “你不是一直覺得我的年紀對你來說太小了?”

    “我有說過嗎?”他挑眉。

    “你老是說我未成年、未成年的,好像在嫌我是個黃毛小丫頭一樣!”她嘟著嘴抱怨。

    “對呀,你不說我都忘了,你還有一個多月才滿二十歲。”他有些扼腕地說道。

    “那又怎麼樣?你幹麼老是堅持在我‘不滿二十歲’這件事情上打轉?”

    她很不喜歡他老是提醒她,他們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

    “我該忍一忍,等你二十歲後再吻你。至少等你二十歲的時候,我才不會被你老爸告我誘拐他的——”

    “臭小子!你靠我女兒那麼近做什麼?”

    一聲暴吼從他們兩人身後轟出。

    兩人當場嚇得彈跳一下,迅速地分開來。

    轉身一看,徐老爸的手上拿著掃把,一臉猙獰地瞪著葉其諾。

    “你是不是在誘拐我的女兒?我要告你!我要告你誘拐我家小米蘇——”徐爸不停地跳腳,氣得快抓狂了。

    “你看吧。我就說未滿二十歲,還是很危險的年紀。”不過他既然已經動了心,也無所謂會下會涉險了。

    為了愛情,個人榮辱算什麼?

    徐米蘇無可奈何地瞧了他一眼,也開始對他的話深深認同。

    未滿二十歲,還真是個有些麻煩的年紀。

    “再等等我,再等我一個半月,我就要滿二十歲了。”她嬌羞地在他耳畔低語。

    “你們在那裏咬什麼耳朵?米蘇,給我過來!”徐爸氣得用掃把猛敲地板。

    “哎呀,老頭,你在發什麼瘋啊?拿掃把揮來揮去的,要是打到人怎麼辦?”

    從外面走進來的徐母,自後方一把抄走他手中的武器。

    “這個臭小於,他……他……”

    徐爸舉起氣得發抖的手指,直直指著一臉無辜地挨坐在米蘇身邊的葉其諾。

    “徐媽媽好。”他乖巧地打招呼。

    “哎呀!你是……其諾?”徐母確定這個鄰居雙胞胎男孩的身份。

    “是我。”他斯文地點點頭,對她露出乖巧男孩般的笑容。

    “你來得正好,我剛燉了一鍋湯要給緹拉喝的,你幫我端回你家去吧!”徐母慈祥地對他招招手,要他過去。

    “好的,我幫你帶回去給她。”

    他神色自若地起身,跟隨徐母走進廚房,乘機從暴風圈中脫身。

    “我也去幫忙!”米蘇眨眨眼,也快速地合上琴蓋,一躍而起地跟著跑進廚房。

    “你們……你們……嗚!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客廳裏,只留下一個護女心切卻沒人支持的可憐老爸,兀自氣呼呼地捶胸口,傷心地哀歎-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2:45

第七章

    米蘇開始彈琴了。

    但總是彈沒兩、三下,就煩躁地合上琴蓋,躲回房間去耍自閉。

    不管任何人敲門,她總是一律不回應,一直到好久以後,才願意打開房門,然後像個無事人一樣,跟大家正常地談笑。

    但,就是不說彈琴的事情。

    “緹拉,你有空跟妹妹聊一聊。她最近陰陽怪氣的,我跟你爸都很擔心她。徐母煩惱地跟緹拉提起這件事。

    知道內情的緹拉,不知該如何開口說明。

    緹拉抓抓頭,想了一會兒後,才慢慢地開口。

    “媽,米蘇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如果遇上了什麼問題,也需要時間慢慢去解決。”

    “可是她還這麼小……”徐母滿心的心疼。

    “媽,米蘇就要滿二十歲了,她已經是個大人,必須開始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了。”

    “我有點後悔讓米蘇這麼小的時候,就把她一個人送到國外去,早知道啊……”

    “人沒有早知道的事啦!媽,你不覺得米蘇這兩年有很大的改變嗎?”

    “有啊、有啊,她長高長胖啦!”徐母點點頭。

    這一點她倒是很滿意。小時候看她矮不隆略的,有一段時間她還煩惱得要命,深怕她會長不高哩!

    緹拉笑了出來。

    “媽,以前的小米蘇很害羞,老是跟在我身後跑,什麼事都往心裏藏。可是她這一次回來,我覺得她變漂亮了,不但開朗、大方,也很勇於表達自己的情緒。”

    “你說她陰陽怪氣的,是好現象?”徐母遲疑地眨眼。

    唉,她真搞不懂他們年輕人的想法。

    此時,門外的電鈴響了起來。

    “我去開門,搞不好是卡布過來找你的。”徐母站起來。

    “哼,臭卡布他最好不要來!”緹拉的臉拉了下來。

    “夫妻床頭吵、床尾和,你鬧了兩天的脾氣,也該收斂了。”徐母拍拍她的肩,起身去開門。

    沒多久,果然看到卡布嬉皮笑臉地走進來。

    “老婆,今天心情好不好?”他彎腰給她一個甜甜蜜蜜的親吻。

    “思哼,還可以。我媽呢?”緹拉的臉蛋微紅。

    “她去找我媽聊天了。”卡布坐到她身邊,伸手要攬她。

    “走開。”她拍開他的手。

    “跟我回去吧?我好想你耶!晚上不能抱著你睡,感覺真空虛。”他強摟過來,對她苦苦哀求。

    “那你還要逼我乖乖請假在家孵蛋,不准我去上班嗎?”

    “不敢、不敢!一切都隨你的意,可以吧?”

    這場意志力之戰,他投降了。

    雖然他擔心她的身體,不過,他的退讓能換來老婆的笑容,比什麼都值得。

    “但是要記得,如果身體不舒服,就要馬上告訴我。”

    “思。”緹拉開心地點頭,抱著他親了一記。

    “哦喔,好恩愛喔!小心老爸看了會高血壓。”一道認侃的嗓音,從樓梯口傳下來。

    “嗨,小米蘇。”卡布抬頭對小姨子打招呼,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下個月就要滿二十歲了,不要再叫我小米蘇了。”米蘇皺皺小鼻子。

    “是是是,米蘇小姐,很榮幸能見到你。”

    “你對我姊姊獻慇勤就好了,不用對我這樣啦,感覺真不誠懇,其諾哥就比你好多了。”

    緹拉聞言,笑倒在沙發上。

    卡布則是眨眨眼,不確定自己要怎麼回應她。

    “我出去晃一晃,掰掰!”米蘇跟他們揮手後,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看到卡布碰了一鼻子灰的表情,緹拉又格格笑了起來。

    “米蘇現在越來越性格了哦!”卡布啼笑皆非地搖頭。

    緹拉突然神秘兮兮地湊近他,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腰。

    “喂,你有沒有發覺到,最近米蘇和其諾之間,有點不尋常哦!”

    “你也注意到了?”

    “他們兩個人眼對眼的時候,我都覺得空氣熱得快要燒起來了。要說他們之間沒有曖昧,除非是我爸那種不肯承認現實的人,才會否認。”

    “看來,第二套下午茶又要配成對了。”卡布很嚴肅地宣佈。

    緹拉笑著倚進他懷裏,心中不停地猜想,小米蘇的戀情會不會有結果?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米蘇四處晃蕩了好一陣子,越晃心情越沉重。

    最後,她在小公園一角的長椅上坐下來。

    最近父親老是問她回學校的日期,打算幫她預先訂好機票。

    可是,她說不出口,說不出她不想回去音樂學院,說不出她已經無心繼續學琴。

    “煩死了……”

    “什麼煩死了?”背後一道嗓音冒了出來,嚇了她一跳。

    “其諾哥?你怎麼老是像無業遊民一樣,說出現就出現?”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他坐到她身邊,偏頭看著她。

    “你幹麼這樣看我?”他的眼神好怪異。

    “……我是卡布。”

    他冒出一句答非所問的話。

    她像看神經病一樣地瞪他。

    “你少來了!我剛剛才見到卡布哥到我家去接姊姊回你們葉家。”

    “原來是因為你剛剛遇見了卡布。真可惜,是我開玩笑的時間挑得不對。”他歎口氣,有些扼腕。

    難得他想開開玩笑說。

    “不用忙了,這位大哥。就算我沒先看到卡布哥,我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你的啦!”米蘇受不了地翻翻白眼。

    其諾聽了十分訝異。

    “從小到大,我跟卡布的同學總是會認錯我們,就算是我爸媽,也偶爾有搞錯的時候,為什麼緹拉跟你,一眼就能分辨出我們?”

    “為什麼不能分辨出你們?我從來就不覺得你們兩個人長得像啊!”米蘇聳聳肩,一臉的理所當然。

    “那就好,否則我還真擔心要是有一天你把我跟卡布搞錯,那就糗大了。”他露齒一笑,安慰地拍拍胸口。

    “放心啦!你跟卡布哥一點兒都不像。”

    其諾笑了。

    米蘇不知道,世上唯二覺得他們雙胞胎兄弟不像的,一個是她姊姊緹拉,另一個就是她自己了。

    “這會不會是上天的旨意?”其諾搖搖頭笑歎。

    “什麼旨意?”她好奇地問。

    “上天派了一對不會搞錯我們兄弟的姊妹花,讓我們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他的話讓米蘇沉吟了一下。

    接著,她突然抬起頭,期待地看著他。

    “做什麼這樣看著我?”他覺得她的眼神太熱烈了一點。

    “其諾哥,你覺得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嗎?”

    “我認為是。”

    “那麼,你覺得我獨一無二的特點是什麼?”她雙眼亮晶晶地瞅著他。

    “唔……你很甜。”他思索了一下。

    “難道你是辣的嗎?回答具體一點的啦!”她下甚滿意他的回答。

    “我的意思是說,你有種會讓人想親近你的氣質。”

    “那我彈鋼琴時,有什麼獨一無二的特色?”她繼續巴巴地問著他。

    “我是音癡,聽不出來。”他愛莫能助地搖頭。

    她聽了不禁有些氣悶。

    “那就算了。”她起身就想走。

    “你要回家了?”他拉住她的手臂。

    “我還想再晃一晃。”她不想回家去。

    下管是看到客廳裏的那台琴,還是看到老爸的臉,她都覺得壓力很大。

    “你最近有沒有繼續練琴?”

    “沒有。怎麼了?”她疑惑地看他。

    “我聽你爸爸說,他打算安排你在你二十歲生日那天露一手,彈首曲子給大家聽。”

    “我爸?他怎麼可以自作主張?”她先是訝異地瞪大眼,接著是燃起熊熊怒火。

    其諾深思地看著她,突然,像是預防她會逃掉一樣,他把雙手壓到她的肩上,低頭瞧進她的眼底。

    “米蘇,你誠實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很抗拒彈鋼琴?”

    “你在說什麼啊?”她視線遊移著,不肯看他。

    “每次講到鋼琴的時候,你的眼神就會變得閃躲不安。”

    “我沒有……”她扭著肩膀,想要掙脫他的手掌。

    “你的反應就像現在一樣,嘴裏否認著,眼睛卻不敢看我。”他的嗓音突然變得好嚴肅、好低沉。

    “你亂講,我才沒有這樣——”

    “米蘇,看著我!”他低喝。

    米蘇一怔,不由自主地抬頭回視他。

    視線與他相交的一刻,她的眼中立刻充滿淚水。

    “你幹麼這麼凶……嗚嗚……”她搗著眼睛,可憐兮兮地嗚咽起來。

    其諾低歎一聲,放鬆了手勁,張手一伸,將她往他懷裏一帶,密密實實地擁著她坐回長椅上。

    他讓她挨著他大哭特哭,哭到他覺得胸前一片潮濕後,才開口安撫她,叫她收收眼淚。

    “要不要說給我聽?”他溫柔地問道。

    “我現在很討厭彈鋼琴。”她伏在他的胸口,悶悶地說。

    “討厭彈鋼琴?”難怪她幾乎都不碰琴了。

    “應該說,我已經失去演奏的能力,再也不是你們所認為的音樂小天才了。這個學期末,學校辦了音樂會,而我做了一件讓老師和學校都蒙羞的事。”

    “裸奔?”他猜測。

    “不,我跳火圈。”她認真地回答。

    “……”

    “……”

    兩個人死死地互瞪著。

    最後,葉其諾先認輸。

    “好吧,我們從頭來過。米蘇,你做了什麼事,讓你認為學校和老師們都會蒙羞?”

    “我……一個音都沒彈,就下臺一鞠躬了。”

    “你爸媽知道嗎?”

    “我只有告訴過姊姊,只有姊姊知情。”她搖搖頭。

    “要不要說一說?”他撫拍她的背,一臉的憐惜。

    “學校的競爭很激烈,激烈到我無法想像的地步。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把彼此當成假想敵。所以我沒有朋友,在那裏我覺得孤單得要命。”

    她緊抱著他,娓娓說出這兩年來一直獨自忍受的苦楚和壓力。

    “還有呢?”他引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不想再回音樂學院了,但是每當爸爸一臉期望地看著我,我就怎麼也開不了口。”

    他抱著她,輕聲地笑。

    “我以為你很堅強,怎麼會被這一點小事打敗呢?”

    “我才不堅強!”她捶了他的胸口一下。

    “我還記得當年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獨自背著包包,勇敢上飛機的模樣。”

    “你們覺得我勇敢,是因為你們根本不知道我一坐上飛機就哭了。”

    “真的?我還以為你第一次坐飛機,一定興奮得不得了呢!”他訝異地看著她。

    “才怪!我上飛機哭,下飛機後看到身邊有一堆外國人,也嚇得哭出來。到了學校更慘,我因為半夜想家哭;因為英語不好,聽不懂老師的要求哭;因為找不到同學一起上廁所哭;因為半夜肚子餓,好想吃滷味跟珍珠奶茶哭;因為……因為……嗚嗚嗚……”

    令人難受的往事,像垃圾一樣,拚命地從心底挖翻出來,越挖越深,越挖越多。

    說到最後,她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只能用力地搗著唇,哭得好傷心、好傷心。

    其諾默默地將話語已經破碎成千萬片的淚娃娃攬進懷裏,低歎一聲,心疼地將她緊緊抱住。

    “我知道,我知道了。噓,不要哭,不要哭……”他在她耳邊低啞地輕聲喃道,溫柔的音調從她心房上拂過,為她撿起一片片無人可訴的心酸和害怕。

    他們都忘了,就算她的音樂天分有多麼的好,可十多年來從沒離過家的她,依然只是個孩子而已。

    “米蘇,這就是成長。如果你能跨過這些困難,就會真正的成熟。”他語重心長地告訴她。

    他知道她還有一段路要走。

    “我覺得,長大讓人一點兒也下快樂。”

    “哦?”

    “小時候,我就一直追著姊姊、你和卡布哥的腳步,天天盼望著自己快快長大,才能跟你們平起平坐,一起上學、一起玩遊戲。偏偏,我好不容易一年一年地長大了,卻漸漸才明白,原來你們也是會一年一年地長大的。”

    “可憐的孩子,數學下好,受的苦也比較久。”他拍拍她的頭。

    聞言,她揍了他一拳。

    “還有,你跟卡布哥唸書念得好好的,沒事弄什麼跳級啊?害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離我又遠了一步,讓我難過死了!”她至今仍然對這件事埋怨不已。

    “呃……我會跳級,也是不得已的。當年是卡布想跳級,身為雙胞胎弟弟的我,怎麼能輸給哥哥呢?所以我也只好跟著拚了。”其諾無奈地回答。

    “總之,我小時候的記憶裏,都是不斷地在你們身後追逐。所以,我覺得長大這件事,對我來說好痛苦、好漫長。”

    他笑睇著她,然後緊緊地擁緊她。

    “你放心,現在你已經快追上我了。”

    “是啊,我還要再等一個月,才可以追上你。”她有些無奈。

    他輕笑出聲。

    “二十歲生日那天,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到時看著辦嘍!”

    想到爸爸四處亂放風聲的舉動,米蘇頓時感覺頭痛不已。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有解決的辦法吧?

    為了安慰一臉憂愁的小女朋友,葉其諾低下頭,用親吻來鎮定米蘇的心神,順便撫慰她追了他一輩子的傻勁。

    現在,她好不容易終於快要成長到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一樣是大人的年紀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2:59

第八章

    人們永遠學不會一件事:儘管千算萬算,就是算不到“天有下測風雲”那一關。

    徐米蘇從好幾天前,就不斷在心中排演了無數個可能發生的場景,打算在生日那天,拒絕老爸要她當眾彈琴娛樂大家的要求,然後再藉機以溫和而感性的方式,表達自己想休學的意願。

    生日這天,沒什麼三姑六婆、閒雜人等,除了自家爸媽跟姊姊之外,就只有葉家雙胞胎兄弟在場。

    原本一切都是這麼的順利、一切都是這麼的平和,誰知道一個不速之客的登門造訪,卻讓她沙盤演練了好幾個晚上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她站在門口,瞪著滿面怒容的金髮男孩,一股惡寒不由自主地爬上全身。

    ‘我終於找到你了!’金髮男孩氣憤不已地用英文吼道。

    米蘇下一秒的直覺反應,是“砰”的一聲,直接把大門門板甩上金髮男孩的鼻子。

    門外靜默了十秒,然後揚起一串串的英文咒駡聲,同時響起非常不客氣的擂門聲跟電鈴聲。

    ‘開門!蜜雪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給我吃閉門羹?開門!你給我開門!’

    門板一直砰砰砰的敲擊出聲。

    “外面那個外國人是誰呀?”

    “傳教士。”米蘇壓著門板,面不改色地回答。

    “有這麼凶的傳教士嗎?我還沒遇過哩!”徐母眨眨眼,不停地伸頭觀望。

    “現在的傳教士很有錢喔?我好像看到那個人身後有一台黑亮的大頭進口轎車耶!”徐爸好奇地摸摸下巴。

    “排場這麼大啊?”徐母瞪大了眼。

    至於其它幾個年輕人,則是心照不宣地笑看著米蘇。

    那個金髮男孩明明就是沖著米蘇來的。

    屋裏的人都看著米蘇,等著她解釋。

    沒人相信外面那個跳腳怒吼的傢伙會是個傳教士。

    就連不懂英文的兩個老人家,都聽出了那個外國人嘴裏一串串的“法克”,比較像是髒話,而不太像是神愛世人的傳教內容。

    “他該不會是你的小男朋友吧?”其諾傾身,似笑非笑地詢問她。

    “不是!”米蘇嘟起紅唇,不高興地瞪著其諾。

    “那他到底是什麼人啊?”徐母好奇地問。

    “他是我們音樂學院裏最頂尖的學生,世界青少年組小提琴的第一名。”她不甘不願地回答。

    “哇啊!這麼厲害呀!那不就是你的同學嗎,還不趕快請他進來?”徐爸催促米蘇打開門。

    “可是他……”米蘇看看大家,十分猶豫。

    “來者是客,我們怎麼能讓人家在外面等呢?這樣很失禮。”

    “我跟他又不熟,請他進來做什麼?”她急得跺腳。

    “不熟他會於裏迢迢跑來幫你過生日?”徐爸不相信。

    “他那個人驕傲又自大,只用鼻孔瞪人,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我。我們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他哪會特意來幫我過生日啊?”她氣得雙頰通紅。

    “哎呀,還是打開門吧!人家都站在外面了,請人進來坐坐又怎麼樣?”好面子的徐爸一把推開米蘇,親自開門。

    門一開,徐爸才想到他不會說英文,立刻對著金髮男孩傻眼。

    “呃……款……這個……啊諾……”徐爸脹紅了臉,擠下出半個字來。

    “爸,你那句‘啊諾’是日文。”緹拉忍著笑告訴父親。

    “還不快過來幫忙!想看老爸出糗啊?”徐爸氣急敗壞地要緹拉過去解圍。

    金髮男孩似乎看出徐爸語言不通的窘迫,優雅地向身後招手。

    只見一個男人從金髮男孩的身後走上前來,向徐爸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格倫少爺的隨行翻譯,我姓陳。”

    有禮車、有翻譯。看來,這位少爺不但家世闊綽,還很注重排場,竟然找了一個翻譯陪著。

    “陳先生,你好、你好!幫我請這位少爺進來,參加我女兒米蘇的慶生會。”

    徐爸熱情地邀請。

    徐爸的內心大打如意算盤。

    如果這個少爺看上他們家小米蘇的話,就不用擔心會再被隔壁葉家的臭小於拐去配另一套下午茶了。

    米蘇知道爸爸在打什麼主意:心中不禁為了爸爸的勢利眼而生氣不已。

    然後,她擔心地轉頭看了看其諾的反應。

    只見其諾一臉高深莫測,沉默地倚在門邊觀看。

    察覺到米蘇投來的視線,他也只是對她笑笑,沒有說話。

    米蘇的心裏有點忐忑不安,她完全看不出其諾的心裏在想什麼。

    翻譯在格倫耳邊轉述徐爸的話,格倫突然一臉訝異地轉頭看著米蘇。

    “我不知道你今天生日。”

    “我不知道我過生日,還得向你報備!”米蘇沒好氣地回答。

    格倫怒氣騰騰地瞪向她,米蘇也不甘示弱地瞪著他。

    “款,陳先生,他們說了什麼?”徐母有些不安地問著翻譯。

    陳先生忠實地把兩人沒營養的拌嘴內容翻譯出來,當場讓徐爸、徐母兩人傻眼。

    “哎唷,米蘇,注意你的禮貌!”徐爸責備道。

    緹拉看看整個情況,偷偷地跟老公卡布咬耳朵。

    “這個男孩,分明就是沖著米蘇來的嘛!原來我們家米蘇的行情這麼好啊!”

    “只是他似乎用錯了方法,米蘇很討厭他啊!”卡布笑著擁住她,轉頭瞧了瞧雙胞胎弟弟一眼。

    站在一旁的其諾聽見了,卻沒有說話,依然不動聲色地看著米蘇跟那個金髮男孩。

    他覺得這男孩的表情高傲、舉止優雅,除去剛才吃到閉門羹時,失去理智地狂罵髒話那一段,他似乎真的是個天之驕子。

    這種眼高於頂的男孩子,居然主動追到人家家門口來,代表他對米蘇是多麼的在乎。

    “來來來,請進、請進!不要杵在門口。”徐爸熱情地邀請金髮男孩進門。

    米蘇不甘不願地讓出通道,讓金髮男孩進門。

    在眾人身後,米蘇偷偷牽住其諾的手。

    她不安地抬頭看著其諾,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諾捏捏她的小手,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

    在沙發上坐下的金髮男孩,看到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密舉止,眼中忍不住冒出濃烈的敵意。

    其諾突然笑了出來。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他對她搖搖頭,臉上還是笑。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其諾竟然抬手將她臉上的發絲拂開,順到她耳後去塞好。

    米蘇臉蛋微紅,眼神亮晶晶地瞅著他。

    “你們兩個躲在那邊做什麼?還不過來!”徐爸也發現他們兩個鬼鬼祟祟的,馬上棒打鴛鴦。

    米蘇不理父親的眼神警告,依然挨著其諾,磨磨贈贈地走到客廳裏。

    “米蘇,趁這個機會,你去彈一首曲子來讓大家聽聽。不管你手痛、手酸、手癢、手麻,過了這麼久,總該好了吧?”徐爸用眼神催促米蘇。

    “我……”原本在腦袋裏滾瓜爛熟的台辭,全都因格倫的突然出現而攪亂成一團,米蘇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哼,她現在可拽了,想叫她彈還不容易呢!”金髮男孩在一旁低聲哼道。

    “格倫,你閉嘴!”米蘇轉頭瞪他。

    “我說錯了嗎?你甚至連在演奏會上,都不屑於表演。這不是瞧不起人是什麼?”

    陳先生在一旁嘰嘰咕咕地幫徐爸、徐母翻譯。

    徐爸聽得一頭霧水。

    “米蘇,他說你沒有在演奏會上表演,是什麼事?”

    米蘇一急,轉頭瞪著翻譯。‘陳先生,我們這些沒營養的對話,不用翻譯出來給我爸媽聽!”

    格倫冷冷一笑。“為什麼不用翻譯?你自己敢做出來的事,難道不敢讓你爸媽知道?”

    “你——’米蘇氣得發抖。“我跟你有什麼仇?你要這樣整我?”

    “因為你的傲慢態度惹到了我!”金髮男孩揚起下巴。

    “我哪里傲慢了?我不彈琴關你屁事?”

    “你在演奏會上放棄表演,不是認為眾人沒資格與你一較高下?”

    “你根本就不懂!你——”米蘇氣得掉出淚來。

    她這輩子最丟臉的事,就是在眾人面前完全失去自信,彈不出來,這讓她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幾乎夜夜失眠,又煩惱、又挫敗,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想不到,她竟然還被人誤解說她高傲?這是什麼道理?

    “米蘇,你們在說什麼?你在演奏會上到底做了什麼事?”徐爸脾氣也上來了,怒氣騰騰地質問。

    “我在期末演奏會上,完全沒表演就下臺了。”米蘇僵硬地說。

    “你搞什麼?讓你去學音樂,怎麼學到最後,會做出這麼丟臉的事?”徐爸聽了幾乎要暈過去,於是口不擇言地怒駡。

    “對!我丟臉、我沒用!我沒資格站在臺上表演,因為我完全彈不出來,我是個失敗者!”米蘇突然崩潰地大吼。

    整個客廳陷入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全被她自暴自棄的怒吼給怔住,只剩下她的低泣回蕩在凝滯的空氣中。

    一直不說話的其諾,走到了米蘇身後,以護衛的姿態,將她憐惜地攏進懷裏。

    米蘇將淚濕的臉蛋埋進其諾的胸膛裏,嗚嗚咽咽,全身不由自主地抖著。

    其諾抬起眼,看著似乎也愣住的金髮男孩。

    “請你不要任意揣測女孩子的心。就算你再不高興,也不能遷怒到女孩子身上。你不明白她的苦處,就不要隨興地責備。既然身為男孩子,就不要做出傷害女孩的幼稚舉動。”他表情嚴肅地用英語直接與男孩對話。

    金髮男孩看了看難過哭泣的米蘇,眼底閃過一抹後悔。

    嘴唇動了動,最後他還是一臉倨傲地將頭撇向一旁,不肯說話。

    徐爸的臉色也異常難看,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踏著重重的腳步走進房間。

    小米蘇的二十歲生日,在寂靜得令人窒息的破碎氣氛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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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蘇,回去吧!”

    “不要!我離家出走了!”

    “你就算要離家出走,也不該是走到隔壁、我家、我的房間就停住啊!有種就跑遠一點。”其諾有點無可奈何地笑睨她。

    “為什麼你隨時都在家,好像不用上班一樣?”她看著他答非所問。

    “我說過,我的時間很彈性。我的工作時間不重要,研究成果才是公司要的東西。”其諾無奈地再一次解釋。

    “我下想回去。一看到爸爸的臉,我就好想逃跑。”

    “反正事情都已經曝光,而且你都已經說出想休學的事了,還有什麼好怕的?”他笑著揉揉她的頭。

    “我怕見到爸爸失望的臉。”她垂下眼,難過地咬住唇。

    “小傻瓜!”他將她擁進懷裏。

    “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在意別人的想法跟眼光。你要活得坦蕩蕩,對自己的決定勇於負責,這樣就可以了。失敗不見得不好,失誤也不見得無法彌補。做得不好,再努力就是了。”

    “你真是我的人生燈塔、我的心靈導師、我的智慧明光!哦!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她的雙眼水汪汪、閃亮亮,崇拜萬分地倒進他懷裏。

    “你可以對我更崇拜一點。”

    她格格笑著。

    忽然,她埋在他懷中,沒了聲音,只有兩隻小手緊緊地攀附在他胸前。

    “……謝謝你。”她的嗓音有一抹可疑的哽咽。

    “一個吻來答謝我就好了。”

    “色狼,竟然乘機敲竹槓!從商的是你哥哥,你這個做研究的,怎麼也會這一套?”

    “這是男人的天性。”

    “厚,不要臉!”

    “好說、好說。”他笑著低下頭,吻住她粉嫩的櫻唇。

    過了一會兒,她笑嘻嘻地抬起頭來。

    “你有沒有發現,這一個吻,是我滿二十歲之後的第一個吻耶!”

    “恭喜、恭喜,終於脫離未成年少女的行列了。”

    “既然我已經成年了,那可不可以做一些成年人才能做的事?”

    “你不會說想要看A片吧?”他有些驚恐地看著她。

    “這是其中一項啦!你們男生不是都會私藏什麼AV女優的無碼光盤嗎?拿出來讓我分享、分享吧?”

    “不行!你還小……”

    他臉色微紅,馬上一口回絕。

    “喂喂!我滿二十歲了,是成年人了,葉先生!”她對他的話很不滿。

    “徐小姐,雖然是成年人了,但說話這麼直接,會讓人很尷尬的。”

    “厚,還沒二十歲時,限制一大堆,沒想到滿了二十歲之後,也是規矩一大堆,真是討厭。”她埋怨地說道。

    她坦白的感想,讓他聽得笑不可抑。

    “長大還真麻煩,是下是?”

    “是啊!不過,我不介意跟你一起做大人的事哦!”她大膽地對他眨眨眼。

    “小鬼頭!這麼急著擺脫未成年少女的身份?”他伸出指頭,不以為然地戳了戳她光潔的額頭。

    “難道你不滿意我的身材?我有C罩杯耶!”她挺了挺渾圓的胸部,故意引誘他。

    他的視線下移,不客氣地打量著她的胸部。

    他的眼光,讓她一陣臉紅心跳,直想抬起手遮住胸口。

    但話題是她起的頭,她怎麼好意思退縮?因此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挺胸,任他瞧個夠。

    “……其實我一直懷疑你有C罩杯。既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請你誠實地回答我,你到底有沒有C罩杯?”他緩緩摩挲著下巴,一臉懷疑。

    “你不相信?”她挑眉。

    “是不太相信。”

    “你——”突然,她眼珠子一轉。“我不上當,你是故意要騙我再抓你的手摸我的胸部是不是?”

    “唉!”葉其諾忽然搖搖頭,一臉“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你唉什麼?”她不明白地看著他。

    “你果然還是太嫩了。”

    “我哪里嫩了?我都這麼大膽地跟你調情了,你還說我嫩?”她很不高興,他竟然將她所有的努力都抹殺。

    “我知道你在調情,所以我也很配合你,想要製造可以再進一步接觸的藉口,故意說你胸部小。如果你聽懂了我的話,下一步就應該要抓起我的手,放到你的胸上,然後,我們才能開始做大人做的事啊!”

    他振振有辭地說明著,她則是聽得一陣呐然。

    “呃……啊……是這樣嗎?”

    嗚嗚——她果然是太嫩了!她敗了,她敗了!

    “好吧,那我們重來一次?”她紅著臉要求。

    “今天已經打烊,客倌下次請早!”他一臉“君子自重”的表情,很酷地回絕了她的要求。

    “厚!你耍我嘛!”

    她不客氣地抓起他床上的枕頭,朝他身上就是一陣亂打。

    葉其諾被打得不痛不癢,被她可愛的反應逗得好樂,笑得倒到床上。

    她一路追到床上繼續打,直到他猛然一個翻身,將她壓進床裏,用嘴堵住她罵個不停的小嘴。

    枕頭攻勢停頓,另一場戰事正方興未艾。

    有個一直想長大的小女朋友,還真不錯。

    樂趣無窮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3:14

第九章

    米蘇的脾氣一拗起來,十匹馬都拉不動。

    她賴在葉家不回家了。

    白天她緊緊黏著其諾到實驗室去;晚上睡覺時,就跟姊姊共擠一張床。

    結果,她不但搞得其諾的實驗室雞飛狗跳,沒一個男研究員有心思做研究,也讓卡布夜夜在客廳沙發上獨眠,脾氣開始變得有些暴躁。

    其諾本來早有準備,他一定會因為米蘇黏在他家下肯回去的事,讓米蘇的爸爸氣到想追殺他。

    沒想到徐爸的確是找來了,卻是垂頭喪氣的,一點兒殺氣也沒有。

    “其諾,我可不可以拜讬你一件事?”

    “呃……我?”其諾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徐爸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了嗎?

    還是他被外星人附身了?

    米蘇爸爸的反應真的詭異得讓他心裏發毛。

    “米蘇現在不肯跟我說話。”徐爸難過地說。

    嗚嗚……養了二十年的女兒,竟然見了面像見到仇人一樣。米蘇現在見了他,話也不肯說,連家也不肯回,讓他好傷心。

    從來沒看過徐爸對他輕聲細語的其諾嚇得不輕,望著徐爸的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這個……我有勸過她。”他心虛地搔搔頭。

    他是有試著勸她跟父親和好,不過好幾次都是勸著勸著,兩人最後就會忍不住扭成一團麻花……

    還好徐爸沒有讀心術,不然的話,他要是知道自己經常跟他小女兒扭來扭去、打得火熱,大概會直接高血壓斃命。

    “她現在只聽你的話,請你幫我好好地跟她開導、開導。”徐爸低聲請求。

    讓長輩在自己面前低頭,葉其諾覺得尷尬得不得了。但為了米蘇,他還是硬著頭皮擔起溝通橋樑的重擔。

    “徐爸,米蘇很體貼,非常地為人著想,也因為如此,所以她很容易鑽牛角尖。她一直不開口跟你提她不想學琴的事,只是因為害怕你對她失望。”

    “我已經想清楚了,她想不想回學校,都由她去。我什麼都不求,只要她快樂就好。我養女兒,不是養來撐面子,而是要打從心裏疼愛的。只是我的脾氣大、說話直,很容易把事情搞砸。”徐爸重重地歎了一聲,神情很是疲憊。

    突然,其諾發覺眼角餘光處有道眼熟的身影。

    他抬起頭,正巧看見米蘇鬼鬼祟祟地躲在樓梯間偷聽。

    “米蘇,下來!好好地跟你爸爸談一談。”他笑著揚聲喊道。

    徐爸一聽,飛快地抬起頭,期盼地四處張望。

    形跡曝光的米蘇摸摸鼻子後,局促無措地站起來,怨懟地瞪了其諾一眼,似乎在罵他出賣了她。

    跟父親吵架後,她不知道該怎麼跟爸爸打破僵局,老爸也端著一張臭臉瞪她,所以兩人只好“結屎面”對“結屎面”,彼此越看越不爽,結果鬧到現在這種難以收拾的地步。

    “米蘇,過來這裏,跟你爸爸好好聊一聊。”其諾站起來,招一招手要她下來。

    米蘇看看父親複雜的表情,想到爸爸剛剛說的那些話,她的心不禁柔軟了下來,一步一步地下樓來。

    可是當她走到樓梯底時,還是因怯懦而停住了步伐。

    其諾走過去,伸手往她背後一推,將她推到徐爸面前。

    “米蘇,好好地跟你爸爸溝通,就算吵架也要吵出個結果,不然就太浪費時間了。”其諾拍拍米蘇的肩膀,傳送一些勇氣給她,然後便體貼地離開,讓米蘇跟父親獨處。

    米蘇先是低頭不語,深呼吸了幾口氣,凝聚勇氣後才抬起頭來。

    “爸……”她在腦中思考著,要如何把自己的想法跟挫折感告訴爸爸。

    沒想到爸爸卻打斷她,搶先說話。

    “米蘇,如果你想回來,就回來吧。”他僵著老臉,神情很不自在。

    米蘇怔住,眼一紅、鼻一酸,淚水就啪答地落了下來。

    “我……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是,我現在學音樂學得好痛苦、好挫折,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關係、沒關係。你媽說,可以叫你回來,我們找本地的老師繼續教你彈琴。只要你快樂,你想怎麼做都可以。我們很高興你終於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我們會尊重你的。”他連忙把緹拉幫他事先擬好的“父女和好演講稿”背出來。

    緹拉說,他要是尊重米蘇的意見,米蘇一定會跟他坐下來好好談的。

    雖然老爸的話聽起來很假,一聽就知道是有人捉刀教他怎麼說。但是老爸這麼煞費苦心,她還是好感動……

    “爸,對不起……”她嗚咽出聲。

    眼淚像被打開的水龍頭,落了一滴後,接著是兩滴、三滴,然後就唏哩嘩啦地狂瀉而下。

    她哭著跟爸爸不停地道歉。

    “好了、好了!哭什麼?都是二十歲的大人了,有事好好講,哭啥啊?嗚嗚嗚……不要哭了,嗚……”老爸罵得理直氣壯,自己卻是老淚縱橫,哭得比女兒還大聲。

    父女抱成一團,哭得毫無形象。

    從外頭回來的葉氏夫婦,見到吵了一輩子的老鄰居跟他女兒居然在自家客廳裏,上演家庭溫馨喜劇片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他們只好摸摸鼻子,偷偷地從自己家裏退出來。“我要跟徐老頭收場地費!”葉老爸在外頭氣呼呼地放話,跟老婆不停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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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爸爸誤會冰釋後,米蘇開始正式考慮休學的事情。

    學了十幾年的琴,說不學就不學,其實還是會有一股濃濃的失落感。加上學院裏的老師們,都是音樂界頂尖一流的音樂家,這種機會放棄了真的很可惜。

    但是,坐在鋼琴前面,她又覺得自己天賦平平,實在沒有足夠的能力跟學院裏那些資質優秀的同學們競爭,這樣的她,憑什麼繼續在音樂學院就讀下去?

    於是,她開始在放棄與不放棄之間掙扎。

    其諾看她煩悶,找了一天,帶她去小公園走走。

    “還沒決定好嗎?”

    其諾摟著她的肩,在公園小徑上散步。

    “我覺得我真奇怪。當心裏擔心爸爸不讓我休學時,非休學不可的念頭一直死死地纏繞在腦子裏。可是得到爸爸的同意之後,我反而對休學的念頭猶豫了起來。”

    “你不知道怎麼做才對?”

    “思。理智告訴我,離開音樂學院是一件很蠢的事,可是只要一想到同學跟同學之間那種激烈的惡性競爭,我又覺得厭煩無比。”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兢爭。在我的研究室裏,競爭更激烈呢!”

    “唉,長大真不好,要煩惱的事情真多。”她嘟起唇。

    其諾任她去抱怨,知道她只是在開玩笑。

    事實上,心情恢復平靜的她,想法也正在漸漸脫離鑽牛角尖。

    要不了多久,她就會作好抉擇,並且準備好面對抉擇之後的一切責任。

    唉唉,他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老爸爸,正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成長呢?

    不行、不行!他要好好改變一下這種心境,不然將來跟米蘇結婚親熱時,他一定會陷入亂倫的罪惡感裏!

    葉其諾暗自握拳,不斷提醒自己。

    “我覺得好奇怪,在留學以前,明明認為自己是最棒的,可是留學之後,怎麼會完全失掉了自信心?難道我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那種小朋友嗎?”她雙手捧著頰,看著不遠處在玩溜滑梯的小朋友。

    “我瞭解你的想法。以前我跟卡布跳級就讀前,在班上的成績一向名列前茅,但跳級後被編入資優班裏,第一次月考的時候,我跟卡布竟然雙雙掛車尾,那時簡直痛不欲生,覺得自己丟臉死了。”

    想到當年兄弟兩人慘白著臉互看彼此成績單的情形,直到現在他都懷疑自己是怎麼撐過那種恐怖打擊的?

    “那是因為資優班裏的人都是強者啊!就算是最後一名,回到普通班去,搞不好都還是第一名呢!”她皺皺眉。

    “你下也是一樣?你的同學們全是世界各地來的菁英,也許你在那個群體之中,表現並不是最亮眼的,所以成就感非常低,但其實你仍舊是一個站在頂尖處的發光體,只是你自己感覺不到而已。”

    米蘇瞅著大眼望著他。

    “……好抽像哦,葉大師。”

    其諾挑眉,知道自己浪費了一杯口水。

    而且,他又忘了剛剛才立定的志願:不要當她的爸爸。

    可是她一提出疑問,他就忍不住想提出自己的人生觀好好地開導她啊!唉!

    “……其諾哥,你看那個溜滑梯,它的左邊是不是怪怪的?”米蘇突然拉拉他的袖子。

    其諾皺著眉仔細觀察,也發現了不對勁。

    突然間,溜滑梯在他們的視線中緩緩歪斜,而上面還有兩個不知情的小孩,正在一上一下地跳躍嬉鬧。

    他們雙雙倒抽一口氣,不約而同地拔腿向前跑去。

    “危險!小朋友快下來!”他們大叫著。

    沒有察覺到危險狀況的小朋友,仍然快樂地站在滑梯頂端,正要滑下來。

    然後,小孩尖叫著抓住欄杆,驚聲大哭。

    他們沖了過去,其諾冒險地伸手一撈,抓下一個小孩,頭也不回地丟給身後的米蘇。

    米蘇接過小孩後,緊緊抱住小孩哄了一會兒,接著轉過身去,想幫忙其諾。

    其諾踩上一階鐵管,要去抱另一個下來時,滑梯突然轟的一聲倒塌下來。

    抱著小孩的其諾,身子一歪,差點就要往凸起變形的鐵管撞上去。

    “其諾!”米蘇情急地大叫,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拉住其諾。

    沒想到她拉住了其諾,自己腳下卻重心不穩,就這樣直直地向之前其諾差點撞上的變形鐵管摔了過去……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醫生怎麼說?”眾人圍住剛跟醫生談過話的葉其諾。

    “醫生說,她的上臂骨頭沒有骨折,但是摔裂了一條縫,必須裏上一個月的石膏。一個月後,才能開始做複健。”

    “她的手不會有事吧?”

    “應該不會有大礙。”

    眾人放下心之後,徐爸便開始埋怨。

    “其諾,你這臭小子!怎麼沒把我女兒保護好?她的手是多麼的重要,還好現在只須包石膏一個月就會好,如果她的手不能彈琴了,你怎麼賠她?”徐爸激動地罵其諾。

    葉其諾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承受指責。

    葉老爸看兒子被罵,忍不住站出來說話。

    “徐老頭!你女兒自己有手有腳,不會保護自己嗎?我兒子又不欠她什麼,為什麼你女兒受傷,還得要我兒子負責?”

    “你們夠了!米蘇受傷後就一直關在房間裏不出來,你們不擔心她,淨在這裏吵架。吵不夠去外頭吵,不要在這裏破壞大家的情緒!”

    徐母發威,兩頭互相咆哮的公獅倏地閉嘴。

    “我進去看看米蘇好了。”緹拉不放心,想要進去。

    其諾拉住緹拉。

    “是我害她受傷的,還是我先進去跟她談一談好了。”

    她看其諾自責的臉,不忍心說什麼,只好點點頭。

    全部的人都心情不好,只有卡布覺得大家的反應太誇張了。

    “拜讬!米蘇只是手受傷,沒有斷掉,也沒有殘廢,你們幹麼把氣氛弄得這麼陰暗啊?”卡布翻翻白眼。

    “可是,電視上都演說鋼琴家的手如果受傷了,就像世界末日一樣。所以我們很擔心米蘇也會想不開啊!”

    卡布在心裏歎氣。

    為什麼這兩家人的悲劇性格會這麼強烈?

    ……米蘇不至於會有這麼……歇斯底里的反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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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米蘇在其諾的懷裏哭得好淒慘。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其諾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關你什麼事啊?我是哭我的手好痛!”米蘇用他的衣服抹掉鼻涕。

    “……喔。”他不知道該放心還是該笑。

    “其諾……”

    “什麼事?”

    “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他幫她調整三角巾,並體貼地在肘部打一個結。

    “我的手要趕快好起來!”

    “嗯,一個月後就可以拆石膏了。”

    “你願意等我多久?”

    “什麼等多久?”

    “當我以為我的手會斷掉的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不能繼續彈鋼琴的感覺好可怕、好可怕。”

    “所以?”

    米蘇吸吸鼻子。

    “所以我決定暑假過後,要回音樂學院繼續學琴。”

    其諾淡淡地揚起唇。

    “我不要放棄鋼琴!那些同學們,我會一個一個地打敗,然後站在最頂點的位子上發光!至於那個金髮傢伙……哼!我要努力將他打敗,把他踩在腳底下,讓他永遠囂張不起來!”

    “好氣魄!”他笑得更加愉悅。

    “你還沒回答我,你願意等我多久?”

    “我願意等你回到我身邊為止。”

    他誠心起誓,傾身吻住她。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3:33

尾聲

    剛剛學成回國兩個月的徐米蘇,正在家裏快樂地當只米蟲。

    “米蘇,休息一下吧!你彈很久了。”

    “也好,還有八個月,可以彈很久。”

    “八個月?怎麼,你要參加什麼演奏會嗎?”徐爸問道。

    “沒有呀,我只是想做一做胎教而已。”眾人聞言,頓時一片呆滯。

    “胎教?緹拉又有了?”所有人都看向緹拉的肚子。

    “我沒有!不是我!”緹拉無辜地猛搖頭。

    抱著小娃娃的卡布,也跟著露出無辜的表情。他們計劃再一年,才要迎接第二個小孩。

    “那……”徐爸忍不住看向自己的老婆。

    不會吧?老婆都幾十歲了,再生小孩會被人家笑老蚌生珠的。

    “你那什麼眼神?我要能有,也得你的雄風展得夠力才行!”徐母冷哼一聲。

    徐爸脹紅臉。

    “那……那到底是誰懷孕?自己站出來!”徐爸不敢亂猜,只好大吼,要人自己出來自首。

    “米蘇,你退後!站那麼前面做什麼?不怕人家誤會是你有小孩嗎?”徐爸對靠他太近的女兒揮揮手,要她後退。

    “可是老爸,就是我有了啊!”米蘇甜甜一笑。

    “有什麼?”徐爸突然變蠢了,沒聽懂。

    “你有了?”其諾聽懂了,但也當場傻住了。

    “是呀!”米蘇露出好甜好甜的笑容。

    那表示……

    米蘇回國後的第一個晚上,那個晚上……他們……就有了……

    葉其諾張口結舌,不敢相信。

    啊啊啊——早知道在準備好保險套之前,就該忍住相思之苦啊!

    “嗚嗚……臭小子!我早就警告過你,不准再偷拐我徐家的女兒去配第二套下午茶的!你竟敢……你好大的膽子……氣死我、氣死我、氣死我了!”

    在徐爸手持掃把追打下,其諾手忙腳亂地護著格格大笑的米蘇,逃出徐家家門,奔回葉家去。

    “你還笑?怎麼不先跟我說?害我嚇死了!”

    “你想,我們的孩子要取什麼名字才好?”

    “叫米粉!”他沒好氣地隨口回答,依然氣她瞞著他小孩的事。

    “跟貢丸一樣,一起當徐、葉兩家之間的吉祥物嗎?”

    “……”

    “真可惜,小貢丸跟小米粉的血緣關係太濃太近了,不然,真想把他們湊成一對,組成一套臺灣小吃。”

    “夠了!小孩的名字不能亂開玩笑。”其諾惱怒地低頭,堵住米蘇的小嘴。

    “其諾。”

    “什麼事?”

    “我愛你。”

    “我也是,耍賴的蛋糕妹。”

    接下來,他們會好忙、好忙。

    他們得在米蘇的肚子圓起來之前拍好婚紗照、在小孩蹦出來之前辦完喜酒,不然社區裏的三姑六婆,肯定會把米蘇帶球跑的事一提再提,提五年還不肯換話題的——
【本文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3:58

<追妻劍客>
身為天下第一劍客,關天逸不僅鎮日要打理“關家堡”,
另外,他三不五時還得接受江湖上各方人士的挑戰,
甚至連遵從師命去爭奪武林盟主這種事,也要他出馬,
沒想到,在他忙得焦頭爛額之際,未婚妻竟給他逃婚了!
唉,不曉得當大俠很忙嗎?這下子又得抽空去找人了……
淩雁霜知道擁有一個名滿天下的未婚夫,有多令人羨妒,
可她高興不起來,因他沒空陪她、瞭解她的小女兒心思,
所以,她決定放棄婚約、拋開情傷,出門散心去,
不料這一走,他竟放下一切來追她!怪了,他很忙不是?
莫非……他先前是故意裝忙冷落她?厚,她不回去了啦!

前言 大俠……究竟在忙什麼?

    這年頭誰不忙?連大俠也很忙的咧!

    別的人不說,咱就舉目前江湖上最知名的兩位大俠好了——

    一個是忙到睡不飽,另一個則是忙到吃不飽。

    忙到睡不飽的那位,是被稱為“天下第一劍客”的關天逸關大俠。

    而忙到吃不飽的,則是被稱為“天下第一刀客”的聶飛聶大俠。

    這兩人崛起的背景可神了!

    據說,由於根骨奇佳,他們在年幼時同時被一位武學奇人看中,帶到山裏傳授武藝。

    當年紀輕輕的他們學成下山後,初入江湖便打遍天下無敵手,雙雙在一夕成名……啊啊,這些都是前話了,不再多言。

    先說“天下第一劍客”關大俠,他呀,可苦命的咧!

    由於關家人丁單薄,關大俠只得獨自扛起偌大的“關家堡”產業,像陀螺一樣從早轉到晚,忙得幾乎睡不沾枕。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受到“天下第一”的盛名之累,害他還得三不五時抽出空檔,接受江湖人士的挑戰。既然是江湖人士,肯定隨興慣了,其中難免有些作息顛倒的夜貓子不太挑時辰的,搞得他更睡不好覺。

    還有啊,聽說他最近更要忙著遵從師命去爭奪下一屆武林盟主之位,必須早起勤練武藝,就更沒時間睡覺了。

    沒想到,就在他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之際,他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子竟然選在此時逃、婚、了!

    這您說,他還能睡……咳,還能不忙嗎真是……

    另一位“天下第一刀客”聶大俠,也是成日忙到不行。不過跟關大俠相比,他忙得就比較……咳,單純了些。

    由於他自小孤家寡人、浪跡四方,不像關天逸一樣有家產家業可管,不過這就殘酷地突顯出一件事——

    身後沒家底,口袋沒銀兩,米缸……沒有糧。

    唉,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大俠,肚子每天還是會餓的。窮哈哈卻又食量奇大的聶大俠,只好四處打工維生,努力填飽他的肚皮了。

    偏偏容易肚子餓的他,也受“天下第一”的盛名之累,天天有人要找他打架,可他只要一打過架,肚子就會餓,肚子一餓就只好趕快再去找打工機會填肚皮,但往往肚皮還沒填飽,就又有人要上門來打架,害他老是處在沒吃飽的狀態。

    雪上加霜的是,他身後還有一個自稱是他未婚妻的姑娘死追不放,成天這麼又逃又躲的,多少會消耗些體力,讓他餓得更快了,只好苦命不已地猛抓逃跑的空檔,努力打工賺錢填肚子,如此循環不停,還真是夠他忙的。

    另外,最近他也和師兄關天逸大俠一樣,得遵從師父之命,去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練武時間一增加,這就讓他更餓……不不,是更忙了呀……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4:15

第一章

    關天逸坐在書房裏,忍住一個呵欠,努力地聽著淩家婢女小滴跪在地上邊哭邊抽噎、斷斷續續地泣訴後,總算聽懂了,俊顏一片凝沉。

    “霜霜小姐離家出走?”低沉的嗓音緩緩地重複著一句最關鍵的話。

    “是的,我家夫、夫人已經急得病倒……在床上起不來,所以、所以老爺派小滴來跟姑爺您、您說一聲,請姑爺幫忙找……找回我家小姐,嗚嗚嗚……”

    小滴抽抽答答地說,還不斷地用手抹著早已經哭花的臉蛋。

    “好了,小滴,別再哭了,你的哭聲惹得我頭都痛了。”關天逸不耐煩地揮揮手。

    小滴聽話地閉上嘴,努力止住嗚咽。

    歎了一口氣,關天逸抬手揉了揉略顯疲憊的雙眼。

    “霜霜她在想什麼啊?前陣子才跟我鬧性子,不與我說話,現在居然又鬧離家了?”真是越來越不懂他的小未婚妻了。

    “還不是姑爺您忙得沒空理小姐,害小姐傷心了嘛……”小滴忍不住低聲嘟囔道。

    小姐的心思,她最懂了。

    最近姑爺好忙、好忙,對小姐的冷落,她全都看在眼底。

    不過,這回小姐離家,竟然沒帶著她,也有些傷了她的心……嗚嗚……

    關天逸斜眼一掃,小滴嚇得立即噤聲,低下頭去。

    也許是學過武的關係,她總覺得姑爺雖然長相斯文俊秀,眼神卻犀利得像一把劍。

    雖然俊臉上掛了一對不太相襯的黑雲,但眼神還是不減威力,好像隨時可以把人削成兩半似的。

    “霜霜她一個人出門的嗎?”關天逸問她。

    “有人曾看到我家小姐跟袁姑娘走在一起。”小滴立即答道。

    “袁敏依?那你們去找過聶飛了沒有?”他直覺就想到他那個老愛背著一把刀的師弟。

    通常有聶飛在的地方,一定就會看得到袁敏依。

    小滴滿眼失望地搖搖頭。

    “小滴已經先去找過聶大俠那邊了,不過聽說聶大俠早在小姐離家的前兩天就出城離開,不知道去哪里了。”

    “是嗎?聶飛走了,袁敏依卻還在這裏?”關天逸眼中露出一抹興味的笑意。

    這一次聶飛跑得好快,竟然沒讓袁敏依給追上?

    不過,更有可能的是,袁敏依被什麼“不好甩脫的人”給絆住了……

    想到這兒,關天逸對未婚妻子的行蹤不禁放下一些心來。

    “對了,小姐臨走前還留了一封信,署名說要給您的。”小滴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給他。

    關天逸將信接來拆開看了看,眉頭不禁越聚越攏。

    “姑爺,我家小姐說了些什麼?”

    小滴看著他越來越沉的臉色,好奇地伸長脖子想偷瞄信紙。

    看了半晌,他才抬頭對小滴緩緩地說道:“小滴,你回去跟你家老爺說,我會儘快將小姐找回來的。”

    他得儘快抓她回來,好好地審問一下,她寫這封信給他的用意是什麼?

    “喔,謝謝姑爺。那……小姐在信裏有說些什麼嗎?”小滴指了指他手中的信紙。

    “沒說什麼,只說她要離家。你先回去吧。”

    關天逸若無其事地將信紙對折,面無表情地說道。

    “……喔。”小滴渴望地再朝那封信看了看,然後用力壓下好奇心,乖乖地回“淩家莊”覆命去。

    等霜霜的貼身婢女離開後,關天逸又拿起信來看了看,再皺了一次眉。

    “放棄與我的婚約,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霜霜竟然想要悔婚?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啊?”他喃喃說道。

    無奈地笑了笑,轉身打開一個放滿類似女孩兒家各式雜物的小櫃子,將信紙折好放妥後,再將小櫃子合上。

    他心裏萬分納悶,當年那個白白嫩嫩、嬌嬌軟軟、乖乖順順地讓他抱在懷裏哄的可愛小娃娃,長大成為小姑娘之後,為何會變得這麼的麻煩?

    他這個未過門的小妻子,大概是等得不安分了吧?

    看來等他將霜霜追回來之後,得抽出空來,趕緊將他們的婚事辦一辦,把這個亂跑、亂寫信、還胡思亂想的小妻子快快娶過門來才好,免得夜長夢多啊!

    說到夜長夢多,首先,他得先補個眠,眯一下已經二十個時辰沒合過的雙眼了。

    “哈啊~~”

    掩住嘴,關天逸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強撐好久的眼皮已經到了極限,再也睜不開。

    閉著眼,他“咚”地一聲,隨意地在窗邊的臥榻上和衣躺下……

    ***鳳鳴軒獨家製作******

    身著勁裝的袁敏依,坐在客棧的客房裏,冷冷地看著淩雁霜。

    這嬌嬌嫩嫩的淩家千金,也學她穿了一套類似的女子勁裝在身上,一直死黏著她不肯回家。

    要不是淩雁霜,她可能早就追上聶飛了……

    她實在很想丟下淩雁霜,趕緊追上已經逃走兩天的聶飛,但,偏偏這位淩家千金,是目前唯一肯與她結交的朋友了……

    如果拋下淩雁霜不管,那她袁敏依可能就連半個朋友都沒有了。

    唉……

    有些認命地歎了一口氣後,托著腮,袁敏依懶懶地問道:“你離家跟著我出門,沒問題嗎?”

    “沒問題呀!我把銀票和乾糧都備妥了呢!”

    淩雁霜露出笑容,信心滿滿地拍了拍綁在小肚子上的小布包。

    袁敏依垂眼瞄了瞄她肚子上的小布包,突然有一股想把這個心思單純到極點的嫩傢伙,打包丟回淩府埋起來的衝動。

    她這身顯目的打扮,看在有心人眼裏,簡直就像只在脖子上掛了一個“歡迎劫財劫色”牌子的油嫩小肥羊。

    連她自己看了都有點手癢,覺得不打劫這只小肥羊,還真對不起自己啊~~

    “我不是指銀票跟乾糧,我是說淩伯伯和淩伯母,他們放心你跟著我出門嗎?”

    “沒、沒問題……”

    淩雁霜的音量瞬間降低,小小聲地回道。

    袁敏依歎了一口氣。“霜霜,你心虛得太明顯了。”

    “是嗎?”

    淩雁霜摸摸臉,表情憨憨的,讓袁敏依的心頭更加不放心了。

    “關天逸呢?他放心讓你一個人出門嗎?”她又提了一個更關鍵的人物。

    “他?他跟我沒有任何關聯了!”淩雁霜嬌柔的小臉忽然板起來。

    她這次回答的速度飛快、中氣十足,讓袁敏依挑了挑眉。

    淩雁霜那表情,分明是在賭氣。

    “他是你的未婚夫,你為什麼會說跟他沒關聯了?”袁敏依好奇地問。

    淩雁霜一對美目瞟來瞟去,咬了咬唇,過了一會兒才低頭回答,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我……我留了一封信給他,要跟他斷絕婚約關係了……”她低聲說道。

    “什麼?”袁敏依眨眨眼,懷疑自己耳背了。

    “我、我……唉呀,反正我跟他已經沒關係了啦!走吧、走吧,我陪你去追聶飛哥哥!”

    淩雁霜支支吾吾了一陣,接著一跺腳,起身就要拉著她出門。

    袁敏依沒有跟著她走,反手一拉,將淩雁霜拉回椅子上坐著。

    “霜霜,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你有一個名滿天下、風流瀟灑的未婚夫,所有的女子都對你又羡慕、又嫉妒,巴不得能代替你嫁給‘天下第一劍客’關天逸,而你現在竟然說出要跟他斷絕婚約關係的話?!”

    淩雁霜哀怨地低頭掐著自己細嫩潔白的手指頭。“我知道很多女子都想嫁給天逸哥哥,原先我也是很高興能被天逸哥哥喜歡,而且一直認為天逸哥哥是我一人所獨有的……”

    “是沒錯啊,我記得他早就言明此生只認你一人為妻,絕不納妾,所以他肯定只會是你一個人的。”袁敏依懶懶地點頭。

    雖然她認為這是關天逸為了斷絕女人們對他迷戀糾纏所用的擋避之辭,但聽起來還是讓人十分豔羨被關天逸專情獨鍾的淩雁霜。

    可惜,這個幸運兒一點兒也不珍惜“天下第一劍客”的情分。

    “但我漸漸發現,天逸哥哥不只是我的,他還得分給‘關家堡’的人、生意人,還有江湖人。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人,都會跟我瓜分天逸哥哥。你知道他已經多久沒跟我說到話了嗎?”幸運兒哀怨地含淚泣訴。

    “多久?”袁敏依問。

    “你先跟我說,你上回見到他是什麼時候?”淩雁霜瞅著她,不答反問。

    “嗯,大約……十天前吧。我去找聶飛時,剛巧關天逸正在跟聶飛談事情。”袁敏依想了一下。

    “你十天前才見過他,我卻是快一個月都沒見著他了!”

    淩雁霜一臉快崩潰的表情,泣嚷道。

    “這、這麼久啊……”袁敏依張大眼,微微吃了一驚。

    “在這一個月裏,他很忙,赴了很多約、見了很多人、吃了許多應酬飯,就連我家巷口豆腐攤的李大頭都曾經吠過他,但他卻忙得抽不出一點時間來陪我一下下

    淩雁霜委屈地說道,一滴淚“啪”的一聲掉了下來。

    “李大頭?誰呀?”袁敏依好奇又茫然地問。

    什麼人竟然敢吠“天下第一劍客”兼“關家堡”堡主?

    “……豆腐攤老闆養的一條狗!”

    “呃……聽起來真慘。”袁敏依一臉恍然大悟。

    連豆腐攤養的狗都見過淩雁霜的未婚夫,難怪霜霜心裏這麼不平衡,簡直像被打到冷宮了。

    “我知道天逸哥哥要養活‘關家堡’上上下下幾十口,肩上的負擔很重,最近還要遵從師命,去爭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忙得不可開交。可是,眼看他一天比一天忙,忙得沒空陪我、沒空發覺我的心思,讓我忍不住開始對他埋怨、生氣了起來。”

    “有時候,連我都很討厭這麼任性幼稚的自己,可是我就是無法控制那些反應,所以我開始害怕,害怕有一天這些不好的感覺,會漸漸磨蝕掉我對他的感情……”

    淩雁霜哀淒地說道,抽噎了兩聲。

    “所以你決定逃走?”

    袁敏依接口問道,有點瞭解她的想法了。

    “不,我是決定放棄婚約!為了拋開情傷,所以我必須要出門去散散心,正好你要去追你的未婚夫,因此我就義不容辭地陪著你一起走了,這樣我們路上彼此有個照應也很好呀,你說對不對?”

    淩雁霜的雙眼閃亮地眨呀眨,瞬間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期盼,先前的憂鬱哀傷全都不翼而飛了。

    袁敏依的眼角一抽。

    彼此照應?如果一起上路,她不要被這只嬌生慣養的小粉雀……唔……好吧,是油油嫩嫩的小肥羊給拖累,就要謝天謝地了!

    “什麼拋開情傷?我看是你寂寞難耐,想出門找樂子吧?你呀,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搞不好關天逸看到信之後,還會對你毀婚的決定感到莫名其妙呢!”

    袁敏依搖搖頭,不以為然地戳戳她的額頭。

    “依依……讓我跟著你吧!這世界這麼大,我都還沒出過遠門見識過呢!”淩雁霜撒嬌地拉拉她的手。

    袁敏依正要張口,忽地瞧了一眼門口,接著神秘地笑了一下。

    “我是帶不了你了。你想出門去見識的話,去求另外一個人吧,那人比我更能保護你的安全。只是,不知道那人能不能抽出空來就是了。”

    袁敏依看著淩雁霜,卻像是在跟另一人說話似的,臉上帶著笑意,刻意放大了一些音量。

    “誰呀?”

    淩雁霜沒有多想,只是嬌憨地問道。

    “還能有誰?”

    房外一道沒啥好氣的男聲響起,同時間,門板也被推了開來。

    只見關天逸衣袂飄飄地立在門口,眼皮半垂地瞧向她,模樣瀟灑又不羈。

    “天逸哥哥……”

    淩雁霜訝異地站了起來,表情有些激動,像是思念,又像是喜悅,過了一會兒,全都化成楚楚可憐的委屈表情。

    最後,她一頓腳,輕哼一聲坐了下來,轉過頭去不看他。

    袁敏依淡淡地跟關天逸點點頭,關天逸也用眼神向她淡淡地回了一個招呼。

    察覺自己該退場了,於是袁敏依緩緩站起來,繞過關天逸走出客房。

    正要走遠時,關天逸忽然開口拋了句話——

    “聶師弟應該是去找師父了。”

    袁敏依腳步頓了一下,回頭看他,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揚了一下,感激地又看了他一眼後,她腳步飛快地竄出客棧。

    驚覺袁敏依要離開了,淩雁霜也急切地站起來要追出去。

    “啊!依依,你等等我呀——”

    “霜霜,你留下。”

    關天逸伸出手臂,一把勾住她的細腰。

    “不要、不要!我要跟依依離開!”

    她兩手抓握住腰間像是鐵箍似的有力臂膀,又捶又扯的,卻怎麼也掙不開。

    關天逸像拎小雞似的,輕而易舉地以單手將她半抱起來,另一手反手關上客房的房門。

    “天逸哥哥,你不要這麼粗魯,快放我下來!”

    她生氣地嚷道,離地的雙足不停地在半空中踢蹬。

    關天逸像沒聽到一樣,直直地就往房裏的床鋪邁步過去。

    “等、等一下!天逸哥哥,我們、我們又還沒真的成親……你不可以、不可以……”

    發覺關天逸前進的目標,淩雁霜的小臉炸成一片緋紅,身子一軟,說話開始結巴了起來。

    關天逸完全不理她的話,逕自走到床邊,將她放到床上去。

    她一坐到床上,立即就要翻身爬下床,但才動一下就被關天逸撈了回來。

    被撈回床上後,淩雁霜不甘心地再度嘗試翻身下床,沒想到又被輕易地撈回來放。

    一個翻、一個撈,來回幾次後,關天逸已經耐性全無,乾脆點了她的穴。

    淩雁霜輕聲嬌呼,全身瞬間無力地軟軟躺平,只剩一雙大眼又驚慌、又害怕地轉著。

    “傻麵團,你以為我想做什麼?”

    關天逸輕輕彈她的額頭,好笑地喚著她幼時的匿名。

    “你……你不是要、要……別、別亂來呀……”

    她結結巴巴地開口,用力吞咽了幾下口水。

    “我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哪還有力氣亂來?本來我正打算好好睡個覺的,結果卻聽到你的好婢女小滴跪在我跟前哭訴你離家出走的事,可是我累得快厥過去了,所以想先睡一頓再出來找你,誰知道躺下去後反而睡不著,擔心你真的跟袁敏依離開了,只好又爬起來,奔到這兒來了。”

    她瞧見他眼底下的一片陰影,心頭湧起濃濃的憐惜,正想抬手抹一抹他眼下的陰影,這才想起被他點了穴,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天逸哥哥……解開我的穴道……”她嬌軟地求著。

    “小麵團,我累死了,沒辦法再追著你跑,你暫時乖乖躺著,陪我小睡一會兒吧!”

    他拍拍她的小臉後,便在她身邊躺下,一隻手臂橫鎖住她的腰際,閉上眼皮,不再說話。

    “可是——”她不是想跑,只是想摸摸他而已呀!

    還來不及說完話,她竟然就聽到他鼻間開始發出輕微的打呼聲。

    淩雁霜驚異地張大眼,瞪著他的臉,不敢相信他只在一瞬間就睡熟了。

    望著他平靜的睡容,她的心軟了下來。

    看樣子,他好像真的很累、很累呀……

    算了,等他醒來,再好好跟他談判好了。

    耳裏聽著他發出規律的輕鼾聲,她的眼皮忽然也沉重了起來。

    睡前一刻,她有些遺憾地想著,可惜她被點穴了,不然她好想抱著天逸哥哥,溫溫存存地和他一起入眠……

    濛濛矓矓之間翻了一個身,她舒服地窩進他懷裏,完全沒發現自己的穴道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解開了。

    關天逸的雙眼睜開了一下,疼愛地望著她,身子微微移動,配合地將她摟得更近一些,然後才又閉上眼,一臉滿足地繼續補眠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4:28

第二章

    睡了香甜的一覺後,淩雁霜又嬌又怯地在關天逸充滿男人氣味的懷裏醒過來。

    頭一抬,就瞧見關天逸早不知在何時已先醒過來,正睜著眼瞧她,不知道已經瞧了她多久了。

    雖然他眼底下的陰影還是很深,至少眼眸的神采已經恢復了大半,此刻看起來既銳利又有神。

    她雙頰粉撲撲地推開他,坐起身背對他,羞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個……爹娘要是知道我們逾矩……會剝了我的皮的……”她的手指卷著一綹發尾,咬唇說道。

    “我們什麼也沒做啊!”關天逸撩開垂落在臉上的長髮,有些痞痞地答道。

    “什、什麼也沒做?!”她忽地轉過頭來,又驚又疑地張大眼。

    兩人同睡一張床,叫什麼也沒做?

    想起他最近嚴重的冷落,加上現在嘴上的撇清,難道……他是打算要賴帳了?!

    “至少,這次見了你到現在,還沒有親你一口呢!”

    他笑著伸手拉她面對他,一隻大手捧起她圓潤小巧的下巴,愜意又傭懶地低頭覆住她的唇,不慢不緊地索取了一記香吻。

    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又很早便訂了親,她早就將此生認給了他,因此除了牽手、摟抱之外,當然也在四下無人之際,與他親吻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當他的唇觸到了她的時,她便習慣性地閉上眼,溫溫順順地承接他的溫柔,投入他點燃起來的熱烈情氛。

    忽地,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她雙眸猛地張開來,抬手用力拍打他的肩頭,“唔唔唔”地想要掙脫他的親吻。

    他意猶未盡地放開她的唇。

    “怎麼了?”

    他的語氣有些不甚滿意,他還沒吻夠呢!

    “我忽然想起來,你不是很忙的嗎?忙到我一個月都看不見你!”

    她質問他,表情明顯的很不爽。

    “是啊,我是很忙。”

    他很無奈地回應著。唉,沒看到他眼下的兩片黑雲嗎?

    “那你為什麼會有空親自追到這裏來?既然很忙,知道我在這裏的話,派人來接我回去不就得了?”

    “你會回來嗎?”

    他問道,瞟了她一眼,順便抬高雙臂伸了伸懶腰,展現了修長結實的身形線條,然後張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又抬手揉了揉因為呵欠打得太大而擠出淚油的眼睛。

    在江湖中除了劍術天下第一外,還兼“天下第一美男子”稱號的關天逸,在外人面前,形象總是維持得十分完美,只有在她面前,完全懶得矯飾。

    上天造人是不公平的,像關天逸這樣模樣俊俏又瀟灑的男人,別說能將慵懶的姿態展現得如此充滿魅力,就算是蹺腳挖鼻孔,看起來大概還是非常的賞心悅目吧?

    只是,此刻淩雁霜一點兒也沒心思欣賞未婚夫婿的俊美風采。

    他那句話中理所當然的語氣,一下子就勾引出她胸中已經累積了許久的不滿及怒火。

    “怕我不肯回去,所以關少爺你才親自出馬,要押你的未婚妻子回家去嗎?”她怒氣衝衝地質問道。

    “我沒那麼想,我是想來,所以就來了。”

    他微微擰眉,隱隱覺得她的情緒波動不同以往。

    “你以為你親自來接我,我就會跟你回去了?”

    “霜霜,乖,別鬧性子。”他摸摸她的頭。

    她生氣地揮開他的手,繃著俏臉偏過頭去。

    “別這樣摸我!我最討厭跟你談事情的時候,你總用哄孩子的態度對待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我沒那意思,也沒將你當成小孩子。”他平靜地收回手。

    女大十八變,他最近早就感受到她已經成長為一個小姑娘了。

    而且,還是個心思難猜、會隨月兒陰晴圓缺變化不定的小姑娘。她讓他摸不著頭緒的困惑時候越來越多了,他經常弄不懂她在想什麼。

    就像現在一樣,對於她鬧情緒的原因,他還是沒啥把握。

    “你說你很忙,忙到整整一個月都沒空來陪我,就算我去找你,也都經常撲空,不是聽說你出了城還沒回來,就是在城裏跟誰誰誰在什麼酒樓應酬吃飯,還沒回來!就連巷口的李大頭,都有見到你的機會,但我呢?像是被打入冷宮一樣,要見你一面都很難!”

    她越講越委屈,所有的情緒都爆發出來了。

    “李大頭是誰?”他直覺地問道。

    “李——”

    她嗆了一口氣,眼兒瞪得更圓了。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關天逸直覺地就是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很不妙的問題。

    “巷口豆腐攤老闆養的狗啦!”

    她抓起枕頭丟他,氣呼呼地嚷道,差點掉出眼淚來。

    他眨了眨眼,好像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喔”了一聲,露出啼笑皆非的奇異表情。

    真是氣死她了!

    “我講了好多好多,結果你沒有關心我的心思、我的愁怨、我的寂寞,卻只在意李大頭是誰?!你的心……你的心分明不在我身上了嘛!”

    要不是看她已經快哭了,他恐怕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們兩人的對話,實在很荒謬。

    不過,他知道如果他真的笑出來,事情大概會變得更加無法收拾。

    “霜霜,你想太多了。”

    也許不管說什麼,她都會曲解他的意思,所以想了想後,他只能這樣安慰。

    “我才沒想太多!我問你,你明明忙得無法分身,卻在聽到我離家後,馬上就蹦到我眼前來,這是為什麼?”

    “為了你,不管工作再忙,不放也得放啊!”

    “難道說,你這陣子是故意裝忙來冷落我的?”

    “你在說什麼?我沒那個意思。”

    怪了,她是怎麼導出這個結論的?

    “你就是有!”

    “霜霜,不要無理取鬧,先跟我回去再說。”他歎了口氣。

    “對,我就是無理取鬧!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跟依依出門散心!小布包呢?我的小布包呢?”

    淩雁霜賭氣地說道,後知後覺地想起她的家當,急得在腰上胡亂摸索。

    “是這個嗎?”關天逸從床腳摸出一個布包。

    “還我!這包為什麼會在你那兒?”

    她一把搶了過來,護在身前。

    “昨天你抱著我睡,這個小布包兒硌得我不舒服,所以就先幫你解下來了。”關天逸懶懶地解釋道。

    淩雁霜要將小布包綁回小肚子上,關天逸見狀,不禁皺了皺眉。

    “小麵團,如果你不想一出門就被搶,最好將布包裏的乾糧和銀票分開來。錢財最好能貼身放著,否則很危險的。”

    正在綁布巾的小手頓了頓,認真地想了一下後,才又解了下來,心煩意亂地抱在胸前。

    她突然想起昨天被關天逸點穴,陪他睡了一覺,不知道延誤了多少時辰,這時袁敏依早就不知道已經走多遠,她想跟,恐怕也跟不上了。

    “你……都是你害的,害我追不上依依了啦!”

    她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怒氣衝衝地瞪著他,接著便楚楚可憐地泛紅了眼,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關天逸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好想再點她的穴,讓她再多睡一會兒,說不定可以穩定她的情緒,然後一睡解千愁。

    能挑出他劍術破綻的,放眼江湖實在沒有多少人,唯獨淩雁霜的眼淚,從來就是他無法可解的死穴。唉……

    一見到她哭,他就心軟瓦解,根本看不到他縱橫江湖或是商場上時,那令人敬畏的強勢氣魄。

    “真的不回去?”

    “不回去!”她仰起小下巴,表情堅定萬分。

    “好吧,那我問你,你寫給我的那封信,是什麼意思?”

    “就是信上面的意思。”她嘟唇說道。

    “霜霜,我不懂。”

    他的表情一沉,顯得有些嚴肅。

    “你當然什麼都不懂,你要是懂,我就不會寫那封信了!”

    她委屈地說道,抹掉眼角不小心掉下來的淚水。

    他意味深長地望著她,最後歎了一口氣。

    “你說想與我斷絕婚約關係,這讓我很困擾。”他坦白地說道。

    “有什麼好困擾的?點頭答應就是了啊!”

    她的心被撞擊了一下,卻依然倔強地說道。

    “我不會答應你的。”

    他表情淡然,語氣卻透著一股不容反駁的強硬。

    她愣了一下。“反、反正我們一個月沒見,你都無關痛癢了,從今天起開始不相往來,我想,對你說來,應該也沒什麼難的吧?”她避開他的注視。

    當初想得容易,沒想到此刻說出來的話,聽在自己耳裏,竟會這麼心酸。

    他伸出手搭住她的肩頭,強迫她轉過身來面對他。

    “霜霜,我盼著娶你為妻,已經盼了十年,也等了你十年。這已經成了一種信念,融在我的骨血裏,你認為我能輕易地說割捨就割捨嗎?”

    “天逸哥哥……”

    淩雁霜望著他,再也說不出任何口是心非的話了。

    她垂下頭,心裏難過到不行。

    “天逸哥哥,我知道你疼我、愛我,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天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我心裏的結仍舊沒有解開,沒多久,我們一定又要為了同樣的事情吵架,所以……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霜霜?”關天逸有些傻眼。

    他還以為他已經說動了她,打消了她毀婚離家的念頭,可以平安無事地帶她回家,向未來的岳父、岳母交代了,怎麼現在又繞回了起點呢?

    “你剛剛不是還擔心,我們已經逾了矩,無法跟你爹娘交代嗎?”他想著拐她回家的理由。

    “反……反正又沒真的圓房,就不跟你計較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現在與你圓房嗎?”他的眼神忽地變得十分深沉。

    “我才沒這麼說!你不要曲解我的話啦!如果你逼迫我,我……我就馬上咬舌自盡!”她紅著臉猛跺腳。

    關天逸又歎了一口氣。“你真的不願與我回去?”

    “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問一百遍也一樣!”

    淩雁霜眼神倔強,一副不容動搖的模樣。

    她咬咬唇,一直在心裏提醒自己絕對不可以動搖心意,說不回去,就不回去!

    低頭揉了揉額際,思考了好一會兒後,關天逸像是作好了什麼決定,這才又緩緩抬起頭來。

    “好吧。”

    淩雁霜的一顆心提到了半空中。

    什麼“好吧”?他打算在“好吧”後面接什麼話?

    是決定要順著她的意思,跟她斷絕婚約關係嗎?

    還是覺得煩了,不打算理她,隨她愛去哪里就去哪里?

    或者是……

    正在左右矛盾、胡思亂想之際,只聽見關天逸微微一笑,緩緩地開了口——

    “你不想回去,那就算了。”

    果然!

    他不想再理她了……嗚嗚嗚……

    雖然他的答案在她的預期之內,她還是忍不住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梗得好痛的喉頭,原先提在半空中的心,也一片片地裂成名為傷心的碎片,毫無重量地摔回地面,激不起一絲塵埃……

    “我就照你的希望,放下一切,陪在你身邊。”

    “咦?”她猛地抬頭。

    “你不是跟袁敏依說想出門,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昨天找到她時,正巧聽到她對袁敏依說的話。

    他還記得,她的話語裏,有著無法忽略的渴望。

    “是、是啊……”

    她愣愣地點頭,眼底的水珠差點因為點頭而搖晃下來。

    “由我這個號稱‘天下第一劍客’的未婚夫婿親自護你安全,帶你四處遊歷,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你父母應該會比較放心吧,是不是?”他笑得白牙閃閃發亮。

    “咦?陪……陪我?”

    她完全傻透,無法反應。

    “是啊!”

    “那你的工作……”

    “你不是抱怨我冷落了你一個月嗎?那我就用一個月來彌補你。”

    “你……你不是很忙的嗎?”她覺得一切都不像真的。

    “再忙,也比不上陪你來得重要。”

    他的溫柔目光,幾乎要溺斃她。

    忽然,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相較於他的大方承諾,顯得她有多麼的任性、自私。

    “那個……算了啦……你那麼忙……”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就算再忙,也要陪陪你呀!免得你又寫出一封斷絕婚約關係的信給我,我可吃不消。”

    “啊……”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我們雖然是未婚夫妻,但你畢竟還沒過門,所以為了你的名節著想,我們恐怕得帶著你的婢女小滴隨行。”

    “喔……”

    淩雁霜依然愣愣地點頭,覺得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她傻傻地望著關天逸大大的笑顏,說不出話來,只能貶眨眼……再眨眨眼……

    ************

    淩雁霜苦著臉,無奈地聽著小滴擾人心煩的哭聲。

    和關天逸在客棧過了一夜醒來後,她跟他長談了很久。

    談出他要陪她出外遊歷一個月的結論後,關天逸便一臉疲勞地喊累,說想睡,結果她又被他拉著,回到床上再陪他足足睡了一輪。

    誰知道,她竟睡得比關天逸還沉,一直睡到被送回家的時候都沒醒過來,結結實實地一覺睡到了天亮。

    然後,驚動眾人的離家之舉,讓她眼睛一睜開,就被一堆眼淚給淹沒。

    先是娘親哭哭啼啼地拉著她的手,然後爹爹也來湊一腳,在聽到關天逸說想帶她出門一個月後,一想到將會有一個月見不到寶貝女兒,他也忍不住流下了幾滴老淚。

    接下來,她又一路被小滴纏著哭不停。

    “小滴,拜託你別再哭了。”

    她的頭都快炸了,覺得小滴的哭聲真的是魔音穿腦,讓人煩得想跳起來打人。

    “只要小姐答應小滴,以後出門一定、一定不忘帶著小滴……那小滴就、就不哭……”小滴抽抽噎噎地說道。

    “你這是乘機打劫啊?”淩雁霜皺眉。

    “小滴不敢。”小滴馬上低下頭。

    “最好你不敢。”鬼才相信!

    “嗚嗚……”

    “你再哭下去,我絕對不會帶你出門。”

    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威脅。

    小滴一聽,眼淚馬上收拾得乾乾淨淨。

    淩雁霜見狀,露出被打敗的表情。

    “小滴,你分明就是愛玩嘛,還敢打著愛護主子的旗號,跟我討價還價,真是的……”

    “小姐,小滴真的是很擔心小姐嘛!沒有跟著小姐,小滴晚上都擔心得睡不著覺,怕小姐在外面受苦、受冷、受委屈啊!”小滴理直氣壯地說道。

    “會啦、會啦,這次出門,會帶你一起隨行的啦!”

    “真的嗎?”

    “沒錯,這樣你滿意了沒?”

    “滿意、滿意!”

    小滴一聽,立即破涕為笑。

    “那還不趕快幫我整理行李?”

    “是的,小姐!”

    小滴歡欣地跳起來,像只小雀一樣,在房裏繞來繞去,忙得不亦樂乎。

    淩雁霜坐在桌邊,想起關天逸竟然要挪出一個月來陪她,她的心裏便忍不住泛出甜滋滋的蜜意。

    天逸哥哥,其實還是很在乎她的嘛!

    她不禁開始幻想著,此次旅行,會遇到什麼樣的事呢?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4:41

第三章

    “妹妹好像麵團啊!”小關天逸評論道。

    身旁的大人全笑了出來。

    關天逸沒理會大人不帶惡意的笑聲,一逕兒認真地注視著那團白呼呼、軟呼呼、暖呼呼,充滿奶香味的小傢伙。

    這嬰兒長得又軟又胖,真的好像他家大廚揉出來的白麵團,香嫩得讓人好想咬一口……

    小關天逸站在娘親身邊,謹慎地伸出一指,小心翼翼地往淩伯母懷裏那個小傢伙的嫩頰上戳了戳。

    小傢伙很乖,沒怎麼驚動,只是張著像兩粒黑亮丸子般的眼珠,好奇地左右轉了轉。

    如果按照他家大廚的說法,這麵團已經發得很足,做出來的饅頭肯定會又香、又白、又彈牙的……

    “什麼呀?真是無趣!你的腦子裏竟然只有想到吃的!”

    原本坐在馬車前方、偎在關天逸身邊的淩雁霜,一問出他愛叫她小麵團的原因後,便不滿意地嘟起唇,直起身子挪到一旁去。

    親自駕著馬車的關天逸,一邊拉韁繩讓馬兒緩步慢行,一邊伸出手將她攬回身側。

    “小心掉下去。我那時也才不過是個幾歲的小毛孩,對著白白軟軟的小嬰孩,難道會想到什麼寒梅勝雪、白玉凝脂之類的形容詞句嗎?”

    “至少也不該是發麵的麵團啊!還白饅頭呢……”淩雁霜委屈地抗議著。

    “你小時候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只要一抱在懷裏就捨不得放開,簡直軟到人的心窩去。這稱號可是你獨有的呢!”關天逸哈哈大笑。

    由於小時候的印象,一直深深地記在腦海裏,從此,只要一見到淩雁霜,他總會聯想到白白軟軟的麵團。

    “我是小麵團,那以後咱們的孩子,不就要叫小小麵團、小白饅頭嗎?”她笑說道。

    他望著她,眼神倏地轉成奇異的深濃色澤。

    “不錯呀,以後咱們的小孩,就叫小小麵團,或是小白饅頭。孩子們一定會跟他們的娘一樣,香軟可口得讓人想要一口吞掉……”

    他越說聲音越低沉,到最後,幾乎是在她耳旁細微低語,只有她一人聽得見。

    親密話語越說越露骨,讓淩雁霜忍不住從耳根紅透到整張臉蛋。

    “光、光天化日的,說這些話羞不羞啊?”

    她紅著臉推開他,裝作生氣地轉頭不理他。

    “四下又無人。”他笑得邪氣。

    馬車此時正行走在城外郊道,前後只有他們這一輛車,關天逸當然大了膽子故意鬧她,甚至低下頭靠近她,想要在她誘人的菱唇上偷一口香甜。

    何況,天下人皆知他們是未婚夫妻,就算讓人瞧見、聽見他們之間的親密戲語,有誰會說話?

    “咳咳……嘔——”

    像要提醒他們還有其他人在似的,馬車的車廂裏倏地傳出一陣反胃聲。

    果然,淩雁霜倒抽一口氣,飛快地猛力推開他,差點將毫無防備的他給推下馬車去。

    “小麵團,你的未來夫君劍術還可以,但馬術只有差強人意而已,別這樣試你夫君的能耐。”開天逸嘲弄她的慌張。

    淩雁霜沒說話,轉過頭去不肯再看他一眼,整個人羞得快要真的縮成一個粉色小麵團了。

    “嘔——”馬車的車廂裏又傳出作嘔聲。

    關天逸一臉無奈地對身後的車廂喊話——

    “小滴,你真不是個稱職的丫頭。主子們談情說愛,怎能這樣殺風景呢?就算是肉麻話聽不下去,也要裝作沒聽見啊!”

    小滴從車廂上的小窗,探出一張蒼白得跟鬼一樣的臉,苦兮兮地說道:“姑爺……小滴是……暈車……”

    “小滴,看來你沒有出遠門的命,我看以後你還是乖乖待在家裏好了。”關天逸故意惋惜地說道。

    “不不不!姑爺,小滴沒事了!姑爺請您繼續,不管您對小姐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小滴絕對不再打擾——嘔——”

    小滴慌張地說道,結果忍不住一個反胃,又飛快地用兩手捂住嘴巴。

    “小滴,你要下車走一走嗎?”

    看小滴難過不已的模樣,淩雁霜有些心軟地拉拉關天逸的袖子,示意他停下車來。

    “不……不用……”小滴猛搖頭。

    雖然小滴逞強地說不用,但是當關天逸拉停馬車,車廂還沒完全靜止時,小滴就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沖下馬車,奔到路旁草叢吐了起來。

    淩雁霜趕緊跳下車,擔憂地看著她。

    關天逸則是拉著馬到路旁去,然後找個樹幹坐躺下來,利用時間閉目養神。

    “平常看你身子骨挺壯的,沒想到會暈車……小滴,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好了。”她皺眉說道。

    “不要、不要!小姐,小滴這輩子從來也沒有出門過,不要把小滴送回去啦!”小滴一聽,趕緊哀求道。

    “可是……你都暈成這樣了……”淩雁霜為難地看著對她苦苦哀求的小滴。

    “小姐,別趕小滴回去啦!了不起,小滴不吃東西了,這樣肚子裏就沒東西可以吐了!好不好?”小滴猛求道。

    “這……”她有些猶豫。

    她瞭解小滴不想回去的心理,如果今天換作是她暈車,就算吐得半死,她一樣是決計不肯回頭的。

    開玩笑,難得出門看看世面,怎能被小小的暈車給擊倒呢?

    正在苦思解決辦法的時候,關天逸的身子忽然站起,迅速來到淩雁霜身邊,右手往腰間撫去。

    只見到他手腕一轉一翻,還沒看清他的動作,手上便已出現一把泛著青冷之氣的長劍。

    雖然關天逸被人稱為“天下第一劍客”,但因接掌“關家堡”後,逐漸淡出江湖,所以來往的人幾乎多以不諳武功的商販走卒為主。

    然則劍客不能無劍,但是又為了避免嚇到普通人,因此關天逸便以重金請高人設計、打造了一把可以彎曲收束在腰帶上的奇特軟劍。

    平時關天逸完全不輕易抽出武器示人的,所以此時看到他抽出了長劍,淩雁霜著實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淩雁霜警覺地問道。

    關天逸沒回答,僅是抬頭望了一下四周後,便迅速地推了她一下。

    “進去。”他低聲說道。

    兩人相處多年,早就有絕佳的默契,因此一個舉手、一個投足,甚至是一個眨眼,都能令彼此很快地瞭解對方所要表達的意思。

    發覺他的神色異常凝重、十分戒備,淩雁霜的心頓時跳得飛快,知道情況必有兇險,所以不再多問,直接拉了小滴爬進馬車。

    “小姐——”

    小滴還沒搞清楚狀況,愣愣地開口想詢問。

    “噓!”

    淩雁霜捂住她的嘴,躲進車廂裏。

    關天逸以護衛的姿態,站在車廂前方,鎮定沉著地等待著。

    不一會兒,一群蒙面殺手突然從空中翻降而下,將他及馬車給團團圍住。

    “關大俠好機警,我們兄弟自認已經將氣息收伏到最極限了,沒想到還是被您給察覺了,真是佩服、佩服啊!”其中一位似乎是領頭的蒙面人開口。

    “請問找我有事?”關天逸淡淡地問。

    “關大俠打算爭取下一任的武林盟主之位嗎?”

    “沒錯。”

    “關大俠素來少管江湖事,希望關大俠能對爭取武林盟主之位再作考慮,最好是能退出競爭。”

    “很抱歉,師命難違。對於師尊的願望,我無法拒絕,而且我也已經答應師尊了,不能反悔。”關天逸露出身不由己的表情。

    “哼,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蒙面人一說完話,立即發動攻勢。

    關天逸抿著唇,迅速提劍揮擊。

    ************

    聽著車外兵器交擊的雜亂聲響,淩雁霜擔憂不已,小滴則已經嚇白了臉,緊緊地抱住她猛打哆嗦。

    她們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對她們來說根本像是一個很遙遠的世界。

    關天逸雖然練武,但平時都是一副斯文模樣,完全不見任何的血腥戾氣,因此,她們真的很難想像出武打的場面。

    聽著外面的聲音,淩雁霜又擔憂、又焦急。對方至少有十個人,而關天逸只有一把劍可以抵擋,不知道他有沒有危險?

    淩雁霜小心翼翼地靠近車廂窗口,想要悄悄地撈起簾子,偷偷看一下外面的狀況。

    沒想到,整個馬車忽然重重一震,將她摔到車廂的地板上!

    “唉呀!”

    摔到地板上時,淩雁霜一陣暈眩,後腦痛得快飆出淚來了。

    “小姐!小姐,你還好吧?”小滴趕緊上前扶起她。

    “我沒事……”

    淩雁霜閉上眼,等待暈眩感緩過來。摸摸後腦,她立即發現有一個腫包。

    這一撞還真結實啊!

    淩雁霜苦笑地捧著頭。

    兩人還沒來得及起身坐穩,馬車又是重重一晃,隨即聽到馬匹長長的嘶鳴聲,淩雁霜主仆又一起摔回了車廂的地板上。

    淩雁霜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不妙。

    馬兒的這聲嘶鳴,分明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果然,馬兒抬腳嘶鳴一陣後,便拉著車廂,失控地開始拔足狂奔,惹得淩雁霜和小滴忍不住放聲大叫。

    由於車廂搖得太過劇烈,左顛右晃的,根本無法站起來,因此淩雁霜和小滴只能驚慌地伏在車廂的地板上,一動也不敢動。

    “天逸哥哥……救命——”

    淩雁霜閉著眼,驚怕地喚著關天逸。

    ************

    原先關天逸十分有把握,可以輕鬆擊退這些不露臉的不速之客。

    雖然蒙面人有十多個,但憑著關天逸行雲流水、出神入化的高超劍術,人多勢眾的蒙面人不但沒占著什麼便宜,還漸漸地落居下風。

    領頭的那一個蒙面人十分老練,身手不錯,而且還算沉得住氣,但有兩、三個蒙面人,經驗火候都還不足,眼見打不贏他,耐性一失,打法便開始急了。

    打法一急,破綻便多,是武者大忌。

    關天逸淡淡一笑,知道再沒多久就能解決這批人了。

    正要快速解決這場麻煩時,沒想到有一個蒙面人受了他一掌後,腳底一跌,背部意外地重重撞上馬車車廂!

    車廂裏,立即傳出淩雁霜的一聲痛吟。

    關天逸臉色微微一變,立即旋身躍到車廂旁護著,不讓人再靠近一步。

    領頭的蒙面人見狀,立即向離馬匹最近的另一名蒙面人示意,那人會意,馬上提起刀柄,重重擊向馬腹!

    馬兒忽然吃痛,本能地抬腳嘶鳴,向前狂奔而去。

    關天逸一見載著淩雁霜的馬車發狂奔出,心中大驚,立即飛身彈足,提氣向馬車追去。

    道路狹窄顛簸,像馬兒這種速度狂奔,一定會翻車。

    如果馬車翻覆過去的話,車廂裏的人極有可能受到重傷,更嚴重的……甚至會摔斷頸子!

    想到絲毫不會武功的淩雁霜,關天逸的背脊忍不住發冷,更加提足了氣,全力追上失控狂奔的馬車。

    正要躍上馬車時,一時分神,沒注意身後飛來暗器,只覺後腰一痛。

    關天逸低咒一聲,輕功速度沒有停滯,反而一鼓作氣騰身向前,躍到馬背上,揮劍斬斷牽系著車轅的韁繩。

    “空隆”一聲,車廂與馬兒瞬間分離。

    失去了馬兒的拉力,車廂便在路上緩緩停了下來。

    至於沒了車廂拖累的馬兒,跑得更加疾速了。

    關天逸彎身撈起轡頭上的韁繩時,忽然一陣暈眩,他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竟已內力盡失。

    尤其是後腰上被暗器刺傷的地方,此時又痛又麻,像是那裏破了一個洞,而身上的力氣正迅速地從那個破口流瀉出去。

    他在心裏暗叫一聲糟。

    此時,他已經無力扯住韁繩,阻止馬兒狂奔,也沒有辦法提氣躍離馬背,只能緊抓住馬鬃,伏倒在馬背上。

    突然間,馬兒一個失蹄踩空,狠狠地向前翻摔下去,關天逸整個人被拋向了半空中。

    他的腦子裏瞬間閃過一個念頭——

    才剛帶霜霜出門,說要陪她一個月的,看樣子,恐怕他得失信了……

    ************

    淩雁霜在車廂瞬間停止時,又撞到了一次頭部,當場昏了過去。

    她對如何被送回淩家的過程,完全沒有印象,等到清醒過來時,已經是三日後的事了。

    當她睜開眼後,發覺自己又被一堆眼淚給淹沒了。

    “霜霜,你可醒來了,爹娘好擔心你啊!咱們一直擔心你若是沒能醒過來,那要叫娘怎麼辦?嗚嗚……”

    臉色蒼白嬌弱的淩夫人,抓著她的手哭道。

    “還好正巧聶飛聶大俠經過,將你們救了回來,否則的話,不知道你們還會遇到什麼更慘的狀況……”

    淩老爺也紅著眼眶,心疼萬分地輕摸她的頭。

    “早知道,就不讓你出門了。你看,才出門沒幾天,就遇到這麼兇險的事……”淩夫人拚命掉著淚。

    “嗚嗚嗚……小姐,你再不醒過來,小滴都打算要陪你去了……”小滴也站在一邊猛抽噎。

    “呸呸呸!小滴,不要亂說話!”

    淩雁霜覺得腦袋和身子像是分了家一樣,說不出話來,只覺得頭好重、好難受,身邊的紛擾更是加重了她的頭疼。

    眼兒轉了一圈後,沒發現關天逸的身影。

    “天逸……哥哥……呢?”

    淩雁霜聲音沙啞,吃力地問道。

    圍著她的人,臉上瞬間露出奇怪的表情。

    淩夫人更是略帶驚慌地轉頭看著淩老爺。

    淩老爺很快地握住淩雁霜的手,說:“天逸他……你知道的嘛,他很忙。我們讓他回去了,等他有空了,會來看你的。”

    他很忙?

    淩雁霜失望地垂下眼,沒看到爹娘互相交換的眼色。

    過了一會兒,她的雙眼沉重得又閉了起來。

    在陷入昏睡前,她忍不住在心裏埋怨著。

    早知道就不要那麼早回來了,都還沒一個月呢,天逸哥哥一回家就故態復萌,忙得沒空理她了……

    她難過地想著,如果他再不來看她,那她就真的要跟他斷絕婚姻關係,怎麼也不肯嫁他了。

    就算到時他再要拿兩個月、三個月的時間陪她,她也不會回心轉意的……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5:01

第四章

    等到淩雁霜再度清醒過來,已經又是七天後的事了。

    “我怎麼會睡了這麼久?”

    淩雁霜覺得自己異常虛弱,只要動一下,身子就一整個頭暈眼花,手腳四肢也像是灌了鉛一樣,沉得抬不起來。

    “老爺和夫人請了好多大夫來看診,大夫都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睡。後來有一個老經驗的大夫說,他曾經見過一個人摔了腦子後,就再也沒醒來,大家都嚇得半死,夫人還激動得昏了過去……”

    一想起當時的慌亂無助,小滴就忍不住想哭。

    “小滴,不要再哭了,你的哭聲會讓我頭疼……”

    淩雁霜眼尖地瞄到小滴眼角的閃光,馬上開口制止。

    幸好小滴很聽話,立刻吸吸鼻子,將眼淚眨了回去。

    看她不打算哭了,淩雁霜全身才放鬆下來。

    “老天保佑,小姐總算醒來了!這幾天呀,沒人能睡得好覺……”

    小滴服侍她坐起身,進了一點藥粥,一邊說著這幾天發生的事。

    吃了一點後,她便覺得累了,於是又在小滴的扶助下,躺回床上。

    “那……天逸哥哥有來看我嗎?”

    躺下來的淩雁霜聽著小滴說話,隨口問了問。

    “嗯,沒有耶……聽說姑爺他——”小滴說了一半,又突然住口。

    “他怎麼了?”

    她好奇地轉過頭來,等著小滴說下去。

    “他……沒啦,只是聽說……姑爺最近很忙,所以才沒時間來看看小姐。”小滴飛快地低下頭去幫她整理被子。

    淩雁霜覺得小滴的態度有些奇怪,於是伸手拉住她的手,要她停住動作,看著自己。

    “小滴,到底怎麼回事?我在車廂裏昏過去之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疑惑地問道。

    “就……剛好聶飛聶大俠經過,救了我們,將我們送了回來,然後就帶……就跟著姑爺回‘關家堡’去了。”

    小滴雙眼轉呀轉,就是沒看她。

    “天逸哥哥回去後,就沒再過來了?”淩雁霜試探地問道。

    “嗯。”小滴點點頭。

    淩雁霜困惑地思考著。

    就算天逸哥哥再忙,總不至於忙得完全抽不出時間來看看受傷的她吧?

    她不相信天逸哥哥會如此的寡情……

    想著想著,她越想越不安,白著臉抓住小滴的手,急切地問道:“小滴,不許瞞我,天逸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沒有啊!”

    小滴回話回得又急又快,還拚命地搖頭,加強語氣。

    “小滴!告訴我!”

    她的語氣十分嚴肅,嚇了小滴一跳。

    “姑、姑爺沒事啦!”

    小滴的回答又細、又尖銳,幾乎快要尖叫了。

    她一聽小滴反常又緊張的應答反應,直覺地猜想到,是不是關天逸發生了什麼事,大家卻瞞著她,不讓她知道?

    淩雁霜推開被子,吃力地坐起來,將雙腳放下床。

    光是這個動作,就讓她氣喘吁吁,差點力氣用盡地又躺了回去。

    “小姐,你怎麼起來了?別亂動呀,小姐!”

    小滴慌張地在床頭繞來繞去,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不理小滴,彎腰想套上鞋,腦子卻忽然一陣暈眩,讓她差點面朝下地跌下床去。

    “小姐,你不要亂動啊!大夫說你還不能活動得太過度,仍然需要靜躺休息的呀!”

    小滴趕緊扶著她,想要讓她回床上躺好。

    “走開……你不告訴我實情,我就自己到‘關家堡’去,親眼看一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推開小滴,不讓她扶。

    “小姐……你別這樣,我求你啦……”

    小滴急得團團轉,快要哭出來了。

    “那麼你就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個……那個……老爺說不要讓你知道的,免得你太激動……”

    “你快說呀!”淩雁霜催著她。

    “就是……那天我抱著昏迷不醒的你一直哭,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正巧聶飛大俠經過,看到我們的時候,他驚訝得不得了……”

    “然後呢?”她心急地問。

    “我跟他說了遇襲的事,不知道姑爺去了哪里?聶大俠聽了後便去找姑爺,然後……聶大俠就拉著咱們拉馬車的那匹馬回來,馬背上還馱著昏迷不醒的姑爺……”

    小滴一邊抹淚,一邊說道。

    “天逸哥哥受傷了?!”

    淩雁霜傻了,呆呆地坐在床上。

    “嗯,聽聶大俠說,是中了有毒的暗器……”小滴難過得想要嚎啕大哭。

    姑爺一向是意氣風發、斯文瀟灑的,她從來沒看過他毫無知覺、像塊破布一樣狼狽地掛在馬背上。

    淩雁霜撐著床邊,搖搖晃晃地起身。

    “小姐,我都已經照實說了,你怎麼還是要起來呢?求你快躺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滴慌忙地扶住她,焦急地勸她。

    “天逸哥哥出了事,我怎麼還躺得下去?”淩雁霜倚著她起身。

    “唉呀……老爺和夫人要是知道小滴跟你說了實話,一定會罵死小滴的……”小滴懊悔萬分。

    “別說了,快帶我去呀!”淩雁霜催她道。

    由於她才醒來沒多久,就要出門去,因此淩老爺及淩夫人知道後全都趕來勸阻,但最後受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只好讓她去“關家堡”了。

    ************

    到了“關家堡”,關家的人竟然罕見地將她拒於門外。

    “少爺目前很忙,暫時沒空見您,請小姐回去。”

    關家僕人堵在大門口對她說道,眼神充滿同情。

    “沒空見我?為什麼?”淩雁霜訝異萬分地問道。

    “不知道,少爺僅僅是這樣交代,並沒有多說。”關家僕人答道。

    “天逸哥哥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少爺很好。”僕人簡短地應道。

    “求求你,小哥,讓我進去看一看天逸哥哥,好嗎?”

    “抱歉,小姐。”僕人盡職地守在門口。

    “他是不是受了傷,不想讓我知道?請你去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就算要怪我,也讓我先見了他的面之後再怪我。”淩雁霜焦慮又急切地說道。

    “小姐,我只是個下人,您就別再為難小的了。”僕人還是只有搖搖頭。

    淩雁霜一個激動,忽然眼前發黑,腳步絆了一下。

    旁邊的小滴見狀,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小姐,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好了。等姑爺有空,也許就會主動來看你了。”小滴不忍心地說道。

    “沒見到天逸哥哥,我不回去!”淩雁霜咬牙道。

    “小姐……”

    小滴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陪著在“關家堡”前罰站。

    關家僕人對淩雁霜非常的熟,也都知道她是少爺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子,但礙于主子的命令,他們不得不遵從,所以只能狠心地看著淩雁霜搖搖欲墜地在外頭等待,吞下被拒於門外的屈辱。

    等待了一會兒後,大門忽然慢慢開啟,關老夫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淩雁霜的小臉一亮,馬上趨前靠近。

    “關伯母!天逸哥哥不見我,能不能請您帶我去看看他?”

    “你怎麼還沒走?”

    關老夫人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往日的熱絡全都沒有了。

    淩雁霜的心口瞬間一涼,只能呆呆地望著她。

    “關伯母……”她困惑地看著老夫人。

    “關家一脈單傳,若不是你驕縱任性,要天逸放下一切工作陪著你出門,他也不會在路上遇險,遭到暗算。”

    “我……我也很後悔,如果我不跟他出門就好了……”

    “這些話都遲了。逸兒他的確是受傷了,但有名醫術高超的女大夫正在為他診治照護,所以沒有大礙,淩姑娘可以回去了。”

    關老夫人冷冷地說,甚至以“淩姑娘”三個字,撇清與她的關係。

    “等一下!關伯母,天逸哥哥是因為陪我出門而受傷的,能不能讓我見見他,當面對他說聲抱歉?”淩雁霜急急地上前拉住她。

    “不必了。”

    關老夫人嚴厲拒絕,卻沒有用力地揮開衣袖。

    依淩雁霜目前虛弱的模樣,老夫人如果用力抽開衣袖的話,說不定她會無力支撐自己而跌落在石階上。

    “關伯母,我求您幫幫我……”

    “你回去吧。”

    關老夫人一邊拒絕,一邊示意小滴上前來扶住淩雁霜。

    “小姐……我們回去吧。你才剛剛醒過來,身子還很弱,等養好身子後,我們再來找姑爺吧。”小滴扶著淩雁霜勸道。

    “我要見天逸哥哥……”

    淩雁霜全身無力地倚著小滴,臉色異常蒼白,眼神卻極為堅定,怎麼也不肯離去。

    關老夫人見她如此堅持,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只能化為一聲歎息,打算進到屋裏,眼不見,心不煩。

    這時,堡裏有位丫頭走到門口,對關老夫人行了個禮。

    “老夫人,少爺說請小姐進去。”

    關老夫人先是露出訝異的表情,接著若有所思地擰了一下眉頭,才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既然他自己要見,我也無話可說了。”

    老夫人說完,便讓丫頭扶著,逕自回頭走了進去。

    “小姐,請這邊走。”

    接到示意的僕人終於讓開了路,請淩雁霜進去。

    對於關天逸突然願意見她,淩雁霜的心裏又驚又疑,她總覺得有股不好的感覺。

    但無論如何,能見到他的面,親眼確認他的狀況,至少可以安心一些,不必再提心懸念著,胡思亂想地折磨自己……

    ************

    走近關天逸的房門,忽然聽聞一對男女輕快的笑語,從房裏傳了出來。

    淩雁霜怔怔地停下了腳步。

    “是姑爺的聲音耶!”小滴沒有心眼地說道。

    淩雁霜看著前方,猶豫了起來。

    她莫名地直覺著,這一次見面,恐怕很多事都要變了……

    “小姐?”

    對於她的駐足不前,小滴有些疑惑。

    淩雁霜歎了一口氣,笑自己太過愛幻想了。

    “沒事,走吧。”

    她對小滴笑笑,繼續向前走。

    走到了房門口,她意外地見到了聶飛,他正倚在門內不遠的牆柱上,雙手環胸一臉的若有所思。

    “聶大哥?!”淩雁霜驚喜地喚著關天逸的師弟。

    聶飛是關天逸的師弟,因此兩人並不陌生,加上聶飛的性子直、不拘小節,每每見著她總要捉弄個幾句逗逗她。

    但聶飛此刻臉上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僅是輕輕地對她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向內室。

    “天逸在裏面……”他向裏面指了指。

    “嗯。”淩雁霜點點頭。

    “還有蕭素心。”

    正要走進去的腳步頓住。

    “……誰?”

    淩雁霜輕聲問道,語調微顫。

    聶飛歎了一口氣。“她會醫術,江湖上稱她是‘玉心佛手’。是她及時出現,幫天逸解的毒。”

    淩雁霜微微低頭,沒說話,不一會兒便又抬起頭來,對他漾出一抹笑意。

    “我知道了,謝謝你那天救了我們。”

    “算你們福大命大,我只是正巧經過啦!當時我也被你們嚇到了呢!”聶飛抓抓頭。

    “我進去看看天逸哥哥。”

    “……嗯。”

    聶飛本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撇過頭去。

    淩雁霜走進內室,就見到關天逸很有精神地坐臥在床上,肩上還披著一件中衣。

    在床畔則坐著一位容貌美麗的妙齡女子,正一手端著藥,一手親密地搭在關天逸的肩上,微微向關天逸傾著身子,像在分享什麼似的。

    兩人原本有說有笑,一見到她進來,便立即停止了笑語。

    淩雁霜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外人一樣,莽莽撞撞地進來,不小心打擾了一室溫馨……

    “對不起……”

    淩雁霜愣愣地說,覺得氣氛異常的尷尬。

    跟在一旁的小滴,雖然平時神經很大條,但此刻也覺得空氣好緊繃,因此安安靜靜地閉著嘴,什麼話都不敢說。

    關天逸緩緩斂起表情,冷淡地看著她,態度的轉變十分明顯。

    另一位女子則是一臉好奇地看了她好幾眼,似乎在研究什麼。然後,女子落落大方地起身,將藥碗放到桌上去。

    “天逸,你們聊,我先出去好了。”

    “嗯。”

    關天逸淡淡點個頭,甚至溫和地對她笑了一下。

    女子先是對她笑了笑,接著姿態婀娜、步伐閒適地向門口走去。

    女子說話的語調,帶著一種隱晦的親密,似乎炫耀著與關天逸十分熟稔的模樣。

    淩雁霜的心頭微微一刺。

    就算不管女子的態度如何,但他從沒在她面前,以這麼溫柔的態度對待除了她以外的女子……

    “小滴,你也出去,順便將門帶上。”她輕聲對小滴說道。

    “喔,是。”

    小滴看看她,又看看關天逸,最後一臉不安地退了出去,並輕巧地帶上了門。

    “天逸哥哥,你沒事了嗎?”

    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強自扮出神情自若的微笑。

    手指觸到方才那名女子靠坐的地方,還殘留著暖熱,這表示那女子在關天逸身邊,已經陪著坐了一段時間……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著。

    “嗯,多虧聶飛和素心出現,搭救了我。”關天逸點點頭。

    “素心?”他怎麼能對那女子喚得如此……親熱?

    “她叫蕭素心,醫術非常的高明。我們以前是舊識了,這次要不是她及時出現,並且為了醫治我的毒傷,竟然將她身上極珍貴的藥拿出來給了我,否則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關天逸滿眼溫柔,笑著稱讚那名女子。

    淩雁霜的心,像是破了一個洞,有一股冷風吹過那個破洞,整顆心揪得又酸又疼,難受得讓她幾乎要掉下淚來。

    “天逸哥哥……”

    “嗯?”

    “你變得……好怪……”

    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像是想看出他表情底下的真實容貌。

    “我很好啊,只是想通了一件事。”他淡淡地說。

    他的眼眸變得好沉,深不見底,讓她完全看不穿。

    “……什麼事?”

    她被動地開口問,手指又僵又涼,腦袋裏也嗡嗡作響,只覺得快要坐不住了。

    “這幾天,我想了想,也許你是對的,我們不適合在一起。”

    他垂著眼,臉上帶著歉意,嘴裏卻毫無躓礙地將話流暢地說了出來,仿彿已經在心裏複頌了無數次。

    “什麼?”淩雁霜愣愣地看著他。

    “你的個性柔軟,需要人陪著才會有安全感。但我有事業要忙,整座‘關家堡’都需要我打理,真的抽不開多餘的心力陪你。”

    淩雁霜的小臉瞬間慘白。

    “天逸哥哥……”

    “還有,師父希望我能出任武林盟主之位,如果我真當上盟主,勢必比現在更忙。與其你將來恨我、怨我,兩人同床異夢、貌合神離,不如,就依照你先前的意思,我們從現在起……及早斷了吧。”

    他看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說的……是真的……嗎?”她顫巍巍地問。

    “我很抱歉,這次不能陪你四處遊歷一個月。但這樣也好,一方面,我實在放不下堡裏的事,另一方面,也不要再耽誤你的青春了。婚約關係可以由你淩家開口取消,這樣應該多少能維持你的名節。”

    蓄積在眼底的淚水,在他狀似體貼地說出讓她對外宣稱主動取消婚約的話時,終於掉了下來。

    “這是你真正的心意?”

    她的小手死死地抓著被角,不甘心地問道。

    “這樣對你我都好。”

    關天逸的表情依然溫和,像是在安撫她,但嗓音卻是冷酷得不帶一絲感情。

    “為什麼?你連陪我一個月的諾言都還沒實現,就要拋棄我了?”

    “霜霜,我很抱歉。”他溫柔地說道。

    聽到他的抱歉,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將她壓成一片血肉模糊,連她都感覺不到自己在哪里……

    她望著他,眸中有淚、有怨,還有令人憐惜無比的茫然。

    關天逸眼眸一閃,隨即垂下視線,不再看她。

    “……對於你的決定,你最好不要後悔。”

    她輕聲開口,語氣中有著無法回頭、令人心驚的絕然。

    關天逸沒有說話,僅僅是扯開唇,淡淡一笑。

    看著他的笑容,淩雁霜徹底死了心。

    她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娃娃,晃悠悠地向門口走去。

    關天逸坐在床上一動也沒動,只是目送著她離開。

    還沒走到門口,淩雁霜就因身心俱疲,再也撐不住,雙腿一軟,緩緩地向地板滑去。

    昏厥前,耳畔似乎聽到,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關天逸帶著慌亂語氣喚她名字的驚天嗓音。

    ……她聽錯了吧?

    不由自主地閉上眼,她哭泣著,墜入無邊黑暗中……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5:18

第五章

    原來,要將喜歡了多年的人,從心底趕出去,真的是很難。

    虧她當初還氣呼呼地將“悔婚”二字輕易掛在嘴邊。除了嘴上嚷嚷,還傻瓜似地留下白紙黑字的證據,與從小就一直喜歡到現在的男人說,要斷絕婚約關係。

    霜霜,我盼著娶你為妻,已經盼了十年,也等了你十年。這已經成了一種信念,融在我的骨血裏,你認為我能輕易地說割捨就割捨嗎?

    她想起關天逸拒絕與她斷絕婚約時,說過的話。

    嫁他為妻、與他相持一生的信念,原來也成了她身體裏的骨血。嘗試割捨,果真讓她嘗到了錐心的痛。

    但說出那句話的人,卻主動且輕易地將她割捨了……

    他是騙子……

    “小姐,你怎麼又哭了?”

    端著盤子進來的小滴,一見她又坐在床上對著窗外哭,馬上喳喳呼呼地將盤子放在桌上,慌張地拿起手巾來給她擦眼淚。

    淩雁霜像個娃娃一樣,一動也沒動,任憑小滴忙著轉,只有眼淚不停地流下來。

    擦了半天,淚水仍然擦不幹,小滴的眼眶終於忍不住紅了。

    “小姐,你別這樣……你知不知道,你已經瘦了好多,整個人都快不成樣子了……老爺和夫人都不知道背對著你……哭了多少次……”小滴哽咽地說道。

    淩雁霜有聽見小滴說話,但她沒有力氣回應。

    她的家人真的很奇怪。

    當她沒哭的時候,爹娘和小滴就一逕兒地對她噴眼淚,書她老是被一堆眼淚給淹沒。

    娘愛哭就算了,可她從沒聽過誰家的爹爹像她爹一樣,也這麼會哭的。

    可是,換她淚流不止的時候,家人們反倒沒在她面前掉過一滴淚了,甚至還帶著笑容跟她說話。

    就連哭聲驚人、粗線條的小滴也是一樣,就算她沒有回應,也自顧自地手舞足蹈著。

    家人的體貼,讓她又感動、又想笑,但此刻,她整個人都是空的,已經沒有辦法表達多餘的情緒了。

    “小姐,你別再這樣了。你就算哭到腸子斷,姑爺他……呸呸呸!關天逸那個負心漢,還是不痛不癢的啊!小姐不值得為他流那麼多眼淚啦!”小滴難過地安慰她。

    那次突襲的意外,簡直像一場詛咒似的,關天逸不知道為什麼變了心,小姐整個人也跟著變了。

    以前小姐雖然看似嬌嫩,可是常常見她精神飽滿、笑咪咪的,身子骨也健康得很,很少有什麼小病小痛的。

    但現在,小姐她像是傻了一樣,天天發呆、流眼淚,常常一整天都沒開口說一句話,要不是有人盯著餵飯喝水,簡直像是要絕食成仙了。

    更可怕的是,小姐會不定時地突然嚷頭痛,然後忽然就暈過去,嚇壞了所有人。

    老爺和夫人找來了不知道多少個大夫,但他們都搖搖頭,表示找不到小姐頭疼的病因,只說是氣弱體虛、鬱氣凝窒。

    廢話!連她小滴用眼睛都看得出來小姐當然是氣弱體虛、鬱氣凝窒!

    甚至還有不知道哪來的、想騙錢的臭道士,聽到了小姐的事,沖進府裏就胡口亂說小姐撞邪,要起壇、驅邪、喝符水!

    要不是老爺是讀書人,不信怪力亂神那一套,氣呼呼地趕走了那幾個臭道士,不然小姐還不知道會被人怎麼折騰呢!

    歎了一口氣,小滴將盤子裏的餐食拿出來擺到桌上,然後扶著小姐到桌邊坐下來。

    “小姐,吃點東西吧。”

    淩雁霜看著滿桌食物,卻一點想吃的欲望都沒有。

    “小姐,如果不想吃,那先喝個湯潤潤喉好不好?”小滴端起湯捧到她面前。

    她靜靜地望著眼前的湯,沒有伸手接。

    小滴一臉難過地放下碗。

    “小姐……”

    “小滴。”

    她忽然開口喚道,嚇了小滴一跳,讓她又驚又喜的。

    “小姐,你終於肯開口說話啦?”

    “小滴,我是不是快死了?”

    淩雁霜張著一雙無神的黑瞳,茫然地問著她。

    沒想到小姐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要嚇死人。

    “小姐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小姐會長命百歲的啦!”小滴急得反駁。

    “可是,一個人的骨血抽掉之後,還活得下去嗎?”

    “小姐,你不要嚇小滴啦!小姐很好,很快就會沒事了!”

    “我最近經常頭痛,痛的時候,像是要炸開來一樣,難受得幾乎想要一死以求解脫……”

    “那是小姐太傷心了,如果小姐不再流眼淚,也許頭就不會那麼疼了呀!”小滴急急地說道。

    說真的,她以前根本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裏面,可以流出那麼多的眼淚,流到她都開始害怕,怕小姐的眼睛最後會不會哭到流出血來,甚至哭瞎雙眼。

    淩雁霜微微偏著頭,似乎真的在思考她的話。

    “……說得也是。何必為天逸哥哥哭得那麼傷心呢?先提出斷絕婚約的人是我,先將悔婚當兒戲的是我,天逸哥哥只不過是當真了,我在哭什麼呢?”

    過了一會兒,淩雁霜喃喃說道。

    點點頭,又搖搖頭,她忽然微微笑了起來。

    “……小姐?”

    小滴張大眼,看著她自言自語,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小姐……不會是失心瘋了吧?

    當小滴正在猶豫著要不要把老爺和夫人叫來,看看小姐是否不對勁的時候,淩雁霜突然抬起頭來,對著她柔柔地笑著。

    “小滴,請把湯端給我,我想喝湯。”淩雁霜輕聲要求道。

    小滴的眼睛張得更大,一時之間傻住了。

    “小滴?”

    “喔……喔!小姐,我、我端給你!”

    小滴像是忽然醒過來,立刻手忙腳亂地端著湯到她面前。

    淩雁霜果然拿起湯匙,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了下去。

    看著小姐好像恢復正常,不但開口說話,眼淚也停了,還主動要求喝湯了,小滴忍不住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淩雁霜放下湯匙,露出有些受下了的表情。

    “小滴,你好吵,可不可以別哭了?我頭痛。”

    “嗚嗚……小滴、小滴太高興了,忍不住嘛……嗚哇~~”

    不說還好,這一說就更加控制不住,哭得更用力了。

    淩雁霜揉著額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果然,小滴的哭聲,驚動了淩府上上下下。

    “怎麼了?怎麼了?霜霜出了什麼事?”

    淩老爺和淩夫人驚慌無比地沖了進來,幾乎踹破女兒閨房的房門。

    一看見女兒正坐在桌前,慢慢地進食著,見到他們進來時,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淩老爺和淩夫人也是僵化了一陣子。

    接著,他們忍不住也加入了小滴的嚎哭行列。

    由於哭聲太大,傳到了府外,連巷口豆腐攤的李大頭都驚得拚命吹狗螺,嚇壞街坊鄰居,因此使得外面開始揣測、傳著淩家小姐病逝的消息……

    “嗚嗚……霜霜啊……寶貝女兒,你可讓咱們擔心死了,嗚嗚……”

    “爹娘老了,你可別再嚇咱們了啊!嗚嗚嗚……”

    爹娘抱著她放聲大哭,小滴也在一旁湊一腳,熱熱鬧鬧地伴奏著。

    淩雁霜實在是被吵得吃不下飯,只好忍著頭疼,一個一個地安撫著。

    既然被抽去了骨血,那就當作以前的淩雁霜已經死了吧!

    現在,她決定要重新為人,與關天逸再無任何瓜葛,斷得乾乾淨淨……

    ************

    淩家小姐病逝的消息,是個誤傳。

    街頭巷尾還將淩家人哭聲驚人、嚇到狗兒猛吹狗螺的天賦異秉,當作是茶餘飯後的笑料,嘲笑了好久。

    但,當這誤傳的消息傳到關家堡時,卻激起強烈的驚濤駭浪。

    “啊——”

    一聲淒厲的怒吼,從關天逸的房裏傳出來。

    “天逸,你冷靜一點!那是蕭素心亂說話,霜霜根本沒有事!”

    聶飛大吼,將幾乎發狂的關天逸壓制在床上。

    聶飛忙得全身發汗,在心裏猛罵髒話。

    關天逸上次不小心被暗算,中了有毒的暗器後,不但失了內力,雙腿也因跌落馬背,失去行走能力,就連性格都變得暴躁無比,完全不復以前那個風靡天下、俊逸斯文的招牌劍客模樣。

    “霜霜死了!為什麼死了?”

    關天逸狂吼,聽不進聶飛的解釋。

    “霜霜沒死啦!那是謠言、謠言!相信我!”聶飛也吼回去。

    關天逸像是發狂的野獸,瘋狂地吼叫,在他身下不停地掙扎扭翻。

    就算此刻沒有了內力,關天逸還是很難受控制。

    “天逸,只要你答應我,娶我為妻,我就能讓你站起來,走到外面去,看一看淩雁霜是不是真的死了?”

    蕭素心端著託盤從外面走進來,像是事不關己似的,涼涼地看著關天逸瘋狂吼叫。

    關天逸仍舊沒聽到,依然陷溺在自己的崩潰情緒裏。

    “吵死了!兄弟,別怪我……”

    為了讓關天逸安靜一點,聶飛抬起拳頭,猶豫了一下,這才閉上眼睛,狠狠地往關天逸的俊臉揍下去。

    臉上挨了一記,突然吃痛的關天逸像是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安靜下來,躺在床上不停地劇烈喘息著。

    “蕭素心,你不要太過分了!快把解藥拿出來!你看你把他害成了什麼鬼樣子?甚至還用毒控制他母親,你還是不是人啊?我們都照著你的意思,趕走淩雁霜,還親口跟她斷絕婚約關係了,你還想怎麼樣?”聶飛轉頭對著她怒吼。

    “我的要求並不過分,只要天逸娶我就可以了。”

    “你這毒婆娘!天逸都被你弄成這樣了,要怎麼娶你?”

    “你亂叫什麼?我的外號叫‘玉心佛手’。”

    “佛你娘的!只怪我當初不長眼,一聽是醫術高超的蕭素心來找天逸,就急吼吼地將你請進‘關家堡’診治天逸。誰知道竟然就是你心腸毒過蛇蠍,先是找人用淬毒暗器傷了天逸,再假裝好心地上門幫助他!”

    “呵,我可是布了好久的局呢!關天逸身手絕頂,想要找到機會下手還真不容易,這個登堂入室的好機會,讓我等了好久呢!”蕭素心得意地說道。

    “你有本事就想辦法跟人家兩情相悅啊!做什麼用這種不要臉的招式逼人家娶你?”

    “這種方式最省事呀!反正能嫁給關天逸就好,用什麼方法有差嗎?”

    “當然有差!不然老子逼你嫁給我,你嫁不嫁?”

    “呿!誰會看上你這粗鄙落魄的下等乞丐?”她嫌惡地瞪他一眼。

    “喂,毒婆娘,我一向自食其力,哪里是乞丐?”

    “哼!你癲蛤蟆想吃天鵝肉!”

    “唉唷,將心比心嘛!你不願嫁給我,就跟關天逸不想娶你的心情是一樣的啊!幹嘛硬要當癲蛤蟆,惹人嫌?”

    聶飛怒極反笑,嘿嘿笑了起來。

    “你找死!我有美貌、有武藝,還會醫病、制毒,你除了刀法好之外,有什麼條件跟我比?還有,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千金小姐淩雁霜,哪里比得過我?”蕭素心不服氣地罵道。

    “哪能比啊?人家心慈心善、嬌美可愛,這些就比過你了,有眼睛的男人都會選淩雁霜!我看啊,等你真的變成了淩雁霜,再肖想嫁給關天逸吧!”聶飛氣不過地說道。

    沒想到,安靜躺著的關天逸,忽然抬手往他臉上揍了一拳。

    “唉唷!”

    聶飛一時沒防備,差點被打到床下。

    “走開、走開!”關天逸又開始掙扎了起來。

    “老哥啊,你是又在發什麼瘋啊?”

    聶飛露出“又來了”的表情,趕忙再度努力壓住他的身體四肢,不讓他瘋狂揮舞。

    吃了一記悶虧的蕭素心,哼了一聲,端起託盤中的藥,不客氣地灌進關天逸的嘴,嗆得他狼狽不堪後,她才滿臉不爽地離開。

    等蕭素心離開後,隔了一陣子,聶飛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在一旁猛揉臉頰。

    躺在床上的關天逸也飛快地爬起來,伏在床邊努力地對著盆盂嘔出剛剛被灌下去的藥。

    等他嘔完後,聶飛立刻帶著盆盂從窗口躍出處理掉,再從窗口躍進來。

    “喂,師兄,你這一拳怎麼打這麼重啊?”

    放下盆盂,聶飛抱怨著,覺得裏面的牙好像被打松了。

    開玩笑,牙壞了,他要怎麼繼續啃他這輩子最愛吃的烤雞啊?

    “誰叫你先打我的臉。”關天逸從床頭抓來一條布巾擦嘴。

    “那是演戲嘛!要想讓那毒婆娘相信,只有使出苦肉計啊!”

    “那怎麼不苦你的肉?”關天逸白了他一眼。

    “人家看上的是你,不是我啊!你又不是沒聽到,我剛才試過了,要她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可惜她有眼無珠,看不見我的好。”聶飛攤攤手。

    “我剛剛那一拳是提醒你,別讓她把主意打到霜霜身上。我好不容易將霜霜趕離,免得她有危險,你倒好,想要刺激蕭素心跑去對霜霜不利嗎?”

    “對厚!如果她去傷害霜霜,那霜霜就危險了。”

    關天逸又白了他一眼,有點責備他的後知後覺。為了逞一時的嘴快,竟然沒有想到事情的嚴重性。

    “好好好,我知道你的寶貝小麵團受不得一丁點兒的傷害。”聶飛攤攤手。

    “不准你亂叫她的小名,那是我專屬的。”關天逸沉下臉來。

    “好好好,不叫、不叫!醋勁這麼大做什麼?”聶飛完全投降。

    “我母親還好吧?”關天逸問道。

    “還好,只是,我還沒能查出蕭素心對‘關家堡’上下用的到底是哪一種毒;她使的毒,可能是從疆外傳進來的,我從來沒遇到過。”聶飛很是懊惱地說道。

    “嗯,繼續查,越快越好。”關天逸沉吟道。

    “我知道。”聶飛點點頭。

    “這次多虧遇到你,或者該說,多虧你,才能遇到施針之術天下一絕的袁敏依也追來‘關家堡’,並暗地裏幫我施針逼毒,恢復功力。只是,現在還得不良於行,受制於她,讓我很悶。”關天逸挫敗地歎氣。

    他這副狼狽樣子,要是被霜霜看到的話,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在她心裏,他的形象是否會受損,發現他原來也是脆弱的平凡人?

    關天逸擰眉,伸手揉著兩腿。“這兩條腿還得廢多久?”

    “蕭素心的醫術很高明,雖然你現在假裝發狂,不讓她靠近你,但我怕她眼力太好,會被她看穿,所以我不敢冒險讓依依也幫你把雙腿施針治好。不過你放心,要治好你的腿,完全沒問題。”

    “多謝了。”關天逸點點頭。

    “你這次遇到的兇險可真夠嚇人了,我從來沒看過你這麼狼狽的模樣。那天我去找你時,發現你倒在地上,兩腿折斷,簡直嚇死我了。這輩子,我從來沒見過你那麼狼狽的樣子。”

    想起那天的意外,聶飛想起來還是餘悸猶存。

    關天逸苦笑。“全怪我一時大意。”

    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被一個小小的暗器給暗算。

    “該怪你這張臉長得太俊,才會沒事引來美人禍,跑來一個蛇蠍女嚷著要嫁給你。”

    “怪我的臉,那你在我臉上劃兩刀好了。”關天逸沒好氣地說。

    “嘿,這怎麼成?霜霜會心疼的。”

    提到霜霜,關天逸就掩不住滿臉的思念。

    “霜霜她最近還好嗎?上次聽到她病逝的消息是怎麼回事?”

    “喔,聽說霜霜從‘關家堡’回去之後,天天在哭,意志十分消沉。不過有一天,她突然就恢復了,她家人又驚又喜,忍不住大哭,結果哭得太大聲,傳到外面去,連李大頭都被嚇到,所以大家都以為是淩雁霜出事了。”

    “小麵團挺堅強的。”

    聽到聶飛的說明,關天逸嘴上稱許,眼中卻流露出無限的心疼與不舍,思念更加強烈。

    這一次,他傷得她那麼重,將來,他得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才能哄她回到他身邊?

    “對了,李大頭是誰啊?”聶飛忍不住問道。

    “……李大頭是淩家巷口豆腐攤養的一條狗。”關天逸的唇角微微一抽。

    “呃……是狗啊?”聶飛抓抓頭。“真是怪了,狗就狗,這麼正經八百地取了一個像人的名字做啥啊?”

    關天逸沒理他,只是緩緩揉著仍然沒有知覺的雙腿,思考著要怎麼從一個瘋狂女人的手中,救回整個“關家堡”……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5:41

第六章

    淩雁霜充滿防備地看著眼前嬌美婀娜的女子。

    “淩姑娘,你還記得我吧?”

    淩雁霜僵硬地點了點頭。

    “我記得,你是蕭素心,蕭姑娘。”

    這女人到她家來找她幹嘛?

    “呵呵呵呵~~沒想到你真的記得我呢!”蕭素心笑得花枝亂顫。

    淩雁霜微微皺起眉。

    奇怪了,是因為她討厭這女人,還是那天沒看清楚?怎麼覺得這女人好討厭啊……

    她覺得這個女人的容貌美歸美,但說話的方式、看人的眼神,都給人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尤其,這女人的眼神有點恐怖,讓她覺得像是一條隨時準備出手攻擊人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慄……

    總之,她討厭這個女人!

    “請問有事嗎?”

    她裝作淡然地問道,小手悄悄地抓住裙角,不讓自己的緊張流露出來。

    “喔,我是受關天逸的請托,來送個東西給你的。”

    蕭素心笑著從懷裏取出一個模樣樸拙、帶著異域風味的小盒子。

    “關天逸?我不收!”淩雁霜一聽,馬上板著臉拒絕。

    她已經跟自己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跟關天逸有任何的關係了。

    “唉,你不能不收,你不收的話,我會很難辦事的。”

    “你又不是關天逸的僕人、下屬,有什麼難辦的?”

    “天逸說了,如果你收了這個,他才願意與我成婚呀!”蕭素心露出困擾的表情。

    聽到女人的話,讓她十分的火大。

    是怎樣?關天逸已經信任這女人,信任到連要給她的東西,都要由她轉交嗎?

    關天逸是在炫耀?

    還是……在暗示她趕快對他死了心?

    可惡,關天逸去死啦!

    淩雁霜沒好氣地接下小盒子。“我收了,你可以走了。”

    “你不看看裏面是什麼東西嗎?”蕭素心指了指小盒子。

    “不必!”淩雁霜拒絕得很快。

    “請你看一看吧,不看的話,我可不知道整座淩府會發生什麼事唷!”

    蕭素心閒適地抬起手指,專心地看著指尖上的手指甲。

    淩雁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再低頭看了看盒子。

    有沒有聽錯?她的話語,竟然帶著威脅?

    這女人到底要幹什麼?

    她瞪著盒子,越發覺得有鬼。

    怎麼辦?該開,還是不該開?

    “怕什麼?難道關天逸跟你悔婚之後,他的人格就不存在了嗎?他會害你嗎?”蕭素心訕笑她的膽小。

    淩雁霜看看她,又看看盒子,只覺得背脊發冷。

    明知開了會有事,但看那女人的眸子透著威脅,她只好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打開盒子。

    沒想到,盒子才一打開,她便人事不知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身旁的一股暖意,讓她覺得熟悉又安心。

    但不知從哪兒傳來的對話聲,卻干擾著她的美夢。

    “她還沒醒嗎?”

    “應該快醒了。”

    這聲音像是從頭頂傳來似的。

    “那毒婆娘真會給我出難題耶!我好不容易找到解毒方法,趁著那毒婆娘下山,解開了全堡上下的毒,正想等她回來後將她抓起來的,沒想到她竟然又給霜霜下了另一種毒,還把她抓來堡裏。嘖,我是‘天下第一刀客’,不是‘天下第一解毒客’啊!”

    有個聲音不斷地在遠處抱怨,她聽了有點想笑,又覺得有些心煩,眉心忍不住皺了皺。

    “小聲點兒,你吵到她了。”

    “果真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手腳砍斷還能活,沒有衣服看要怎麼出門去?衣服還真是比手足重要啊……”

    “你胡扯什麼?”

    頭頂那道好聽的嗓音,帶著笑意低斥著。

    接下來,有個帶著粗繭的乾燥掌心,撫上她的臉頰、額頭,然後停在耳邊,用指尖輕輕地梳理著她的發絲。

    這小小的親密動作,令她十分懷念,又十分心酸。

    有一個人,老愛在她睡著時。用他那因握劍而生繭的手,這樣來來回回地摸著她……

    壓抑很久的淚水,在睡夢中脆弱地潰堤,引來一聲歎息。

    “她連睡著的時候都會哭啊?老兄,你傷她真的傷得很深耶!”

    梳理發絲的手指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輕輕地移動。

    “出去,守著那女人,別讓她跑了。”

    “嘿嘿嘿,換我來在她身上施針,讓她哭爹喊娘,嘗嘗我‘天下第一刀客’的天下第一針法……”

    豪邁的嗓音越來越遠,終於完全聽不到了。

    她依戀地用臉頰揉了揉觸感結實舒服的溫暖處,籲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小麵團,睡得這麼甜,不怕被人一口給吃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些涼,下意識地往溫暖的熱源偎去。

    過了一會兒,“小麵團”三個字像錐子一樣,突然鑽進腦子裏!

    她倏地睜開眼,發覺自己正偎著一個男人的胸膛,嚇得重重推開來,向後退開。

    “別再後退了。”

    她慌亂得沒聽見,一逕兒地向後撤逃。

    “小心——”

    一隻大掌急急地伸向她,她嚇得更加快速地向後退,下一瞬,卻發現自己在墜落——

    “哇啊~~唉唷!”

    “咚”一聲,淩雁霜重重摔到床底下,疼得淚花在眼底亂轉,一時之間無法動彈。

    “怎麼這麼毛躁?已經警告過你別後退了呀!”

    一道十分熟悉的男人嗓音,正在取笑著她。

    她躺在地上,睜開淚眼往上瞧,就見一張俊美的男性面孔,正從床緣上方俯視著她。

    沒有紮束起來的黑亮發絲,像黑色的發瀑一樣,從床緣垂了下來。

    一看到那張臉,就有一股氣打心底冒上來。

    於是,她什麼都沒想地伸出手去,拉住那疋比女人還黑亮的發絲後,重重地往下一扯!

    “唉呀……你下手還真沒留力氣,這麼氣我嗎?”

    關天逸苦笑,揉著被扯痛的頭皮,躺回床上。

    “哼!”

    她從地上爬起來,氣呼呼地偏過臉去,整理衣衫和頭髮。

    左右看了看後,她認出這裏是他的房間。

    “咦?奇怪了?我何時來到‘關家堡’的?”她疑惑地眨眨眼。

    “昨夜蕭素心把你帶來的。”關天逸回答道。

    “蕭素心?她、她……你要她給我什麼怪盒子,竟然要她逼我當面打開,還害我聞到盒子裏一股好奇怪的味道,然後……然後……”

    她想起了見到蕭素心時的事,但接下來的,她竟然全無記憶了。

    “然後,你就中毒昏迷,被帶來這裏了。”他接下她的話。

    “你毒我?!”淩雁霜不諒解地瞪著他。

    “不是!是蕭素心下的手!”他趕忙澄清。

    “哼,我看你跟她那麼的親密,還當著她的面趕我走,她下的手跟你下的手,有什麼分別嗎?”

    “分別可大了!傻麵團,我最在意的就是你,怎麼可能會毒害你呢?”

    他慵懶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哼,我才不信!剛剛我跌下床時,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我掉下床去了!”她指控道。

    “對不起。”

    “還有,上回你竟然說你很忙,不能陪我,所以要跟我斷絕婚約!現在我怎麼會相信你在意我?”

    “小麵團……”

    “還有,我受傷昏迷的時候,你都沒有來看過我!”

    她很傷心,忍不住開始跟他翻舊帳。

    說不想跟他有瓜葛,那都是假的。兩人之間,早就瓜瓜葛葛地糾結在一起了,哪里還能分得清楚?

    “這些我都可以解釋。”

    他本來打算睡一覺的,但感覺到她越來越激動,他不禁歎了一口氣,認命地重新坐起來。

    “有什麼好解釋的?難不成你要說,那一些都是演戲的?”

    “是啊,被你說對了!”他笑咪咪地點點頭。

    “你騙人!你真是太可惡了,連想個好一點的藉口都不肯!”

    “我說的是真的。不信,我可以找娘來作證。”他無辜地說著。

    天地良心,長到那麼大了,這是他第一次抬出母親來幫他說話。

    “你真敷衍!我不聽你說話,我要回去了!這輩子,我不會再跟你有任何關係了!我們之間,已經斷得乾乾淨淨了啦!”

    她氣呼呼地轉身,打開房門要奔出去,卻赫然見到關老夫人讓丫頭扶著,站在門外。

    “關、關……關伯母……”

    “霜霜……”關老夫人已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

    見了她,老夫人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

    上次被關老夫人狠狠喝斥的記憶猶新,她從沒想過溫和慈祥的關伯母,竟然會發那麼大的脾氣。

    因此,見到了關老夫人,她不由自主地縮退了一下。

    關老夫人見到她害怕的反應,忍不住和房裏的兒子對望苦笑。

    老夫人走進房裏,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親切地看著她。

    “霜霜,真是對不住,上次嚇到你了。”

    “沒、沒關係……一切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任性,就不會發生那些意外了……”她站在一旁,結結巴巴地說道。

    “不不不,上回趕走你是在演戲,不是真的在責備你!”關老夫人不停地搖手。

    “咦?”淩雁霜愣了一下。

    怎麼連關老夫人都說他們在演戲?

    淩雁霜看看老夫人,又看看依然安坐在床上的關天逸,覺得一頭霧水。

    “那時蕭素心那個女人,在我們身上都下了毒,我們為了怕你被連累,只好扮黑臉趕走你。”老夫人趕緊解釋說道。

    “啊?”淩雁霜眨眨眼。

    那她之前流了好多好多的眼淚,不就都白流了?

    被斥責、被退婚,結果一切都是誤會?

    “蕭素心為什麼要對你們下毒?跟關家有仇恨嗎?”她迷惑地問道。

    “呃……”關天逸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容。

    “因為她想嫁給關天逸啊!”外面有人朗聲替關天逸說了出來。

    轉頭看向門口說話的人,發現居然是聶飛,這才恍然大悟他就是在她睡著時一直說話的人。

    此時,聶飛正一臉笑容地站在門外。

    “聶大哥?呃……她……”

    眼睛看向他後方,她發覺聶飛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像在拉水牛一樣,扯著不甘不願的蕭素心進來。

    “你……聶大哥……你怎麼對女孩兒家這樣……”

    她傻眼地看著臉色蒼白、披頭散髮的蕭素心。

    此時,蕭素心像只小獸一樣,掙扎著要上前撲咬聶飛。

    “哇!還這麼凶啊?看起來你吃的苦頭還不太夠喔!”

    聶飛嘖嘖有聲,小心地閃開。

    “聶飛,我要你死!”蕭素心吼道。

    “給我安分一點,不然小心我把依依叫回來,再給你紮個兩針喔!”聶飛警告道。

    一聽到袁敏依,蕭素心忽然臉色一白,再也不敢吭聲,只好用眼神不停地砍殺聶飛。

    “我剛剛已經問出來了,她的師門原來是‘北玄宮’,後來改拜外域的邪教。難怪我說她用毒手法明明很眼熟,卻又很奇怪。”聶飛得意地說道。

    “你明明是刀客,為什麼會辨毒?”蕭素心不甘心地問道。

    “毒婆娘,你以為會用毒就天下無敵啦?知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聶大爺我到處打工維生,為了生存填肚皮,學會了不知多少技能,辨毒算什麼?”

    “哼!”

    “你的膽子真夠大,竟然敢用毒威脅我們,甚至還想毒害霜霜,要抓她回來逼關天逸立刻娶你?嘖嘖,你真是頭腦簡單,想得美耶!完全沒想到我們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哈哈哈……”聶飛很得意地猛戳她的額頭。

    蕭素心死命瞪著他,恨得牙癢癢的。

    “‘北玄宮’不是一向嚴禁徒弟在外施毒嗎?”關天逸不解地問道。

    “這傢伙是叛徒啦!剛好我以前曾經在‘北玄宮’打過工,還跟掌門宮主喝過酒。所以我打算去拜訪一下‘北玄宮’,順便把這女人當作伴手禮,帶去送給她師父。”

    聶飛說完,便一把將蕭素心提起來,打算像拉牛一樣,再把人給拉出去時,門外突然出現另外一個人影。

    “你要去哪里?”

    一襲黑色勁衣的袁敏依,一臉酷樣地站在門口。

    “呃……依依,你回來得這麼快啊?”聶飛一臉心虛地乾笑。

    “你叫我去鎮上買藥,原來是打算支開我,然後你再帶著蕭素心逃跑嗎?”

    “沒有啊!冤枉啦!”聶飛緊張地回道。

    “哼!”

    袁敏依手裏拿著藥包,逕自走進房裏,將藥包放在桌上。

    “這是給關天逸複筋強骨用的。這是給霜霜解毒用的。”

    她仔細地交代藥包的功效,關老夫人聽了直點頭道謝。

    誰知道才一回頭,聶飛竟然已經帶著蕭素心,不聲不響地逃跑了!

    “聶飛!你竟然敢給我逃跑!”

    袁敏依跺腳,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聶大哥對女子怎麼這麼粗魯?那依依姐要是跟他在一起,會不會被欺負啊?”淩雁霜擔憂地問道。

    “放心,他誰都敢欺負,唯獨不敢碰袁敏依一下。”關天逸笑著說道。

    “為什麼?”

    “聶飛他心裏有數。”

    “……喔。”有聽沒有懂。

    “那個……霜霜,你相信我們的話了嗎?”關老夫人問道。

    “我……相信了。”淩雁霜點點頭。

    “那就好。霜霜,你跟天逸聊一聊吧,我順便派人把你的解毒藥熬一熬。毒物留在身體裏太長時間的話,實在很不好。至於你家那邊,我也會派人去通知一聲的,畢竟你突然從家中消失,親家大概也急壞了。”

    老夫人拉過她的手,拍了拍。

    “嗯。”淩雁霜點點頭。

    關老夫人刻意用親家兩字來稱呼淩雁霜的爹娘,擺明瞭是不想捨棄她這個未來的兒媳婦,讓淩雁霜忍不住羞紅了臉。

    關老夫人在丫頭的扶持下離開,房裏頓時間只剩他們兩人。

    “過來,小麵團。”關天逸向她勾勾手。

    “為什麼不是你過來?”淩雁霜搖頭。

    “我不能走啊。”

    “為什麼?被床黏住了嗎?”她哼了一聲。

    她知道他經常忙得睡眠不足,隨時隨地都在找機會打盹睡覺。

    “我有說過,我的劍術不錯,但馬術可不怎麼好。上回我為了攔下你坐的馬車,被暗器傷到,一時失了內力,從馬背上摔下來,跌斷了兩條腿,現在還在復原中呢!”

    他掀開一直蓋在身上的被子,她這才發現他的兩條腿,都被木條給固定著。

    淩雁霜看了大吃一驚,飛快地撲到床邊。

    “你的腿……”

    她又驚又慌地看著他的腿,顫顫地伸出手,卻又不敢碰,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沒事了。袁敏依幫我施過針,打通原先滯瘀的血脈,後來聶飛又給我用了續骨膠,現在只要再休養十日,我就能下床走動了。”

    關天逸一邊笑著告訴她,一邊拉著她上床,讓她偎在他身邊。

    “難怪我剛剛跌下床時,你都沒能拉住我……你剛才怎麼都不說?”

    她難過地窩在他的肩膀上痛哭。

    “別哭了。”

    “嗚嗚……”

    她難過得要命,怎麼可能忍得住?

    “再哭,我就要吻你了。”

    “嗚嗚……”

    呃,那她是該繼續哭,還是要停下來?

    還在猶豫不決時,關天逸已笑歎了一口氣,幫她作了決定。

    “好吧,你繼續哭,因為我實在很想吻你,就算你不哭了,我也會吻。”

    她吸了吸鼻子,張大眼,又羞又好笑地推開他。

    “你、你土匪啊!”

    “是啊,我土匪,那你要不要當我的土匪婆子呢?”他笑問,拉回她。

    “才不要!”

    她怕弄傷他的腿,不敢太過度的掙扎,結果反而變得像是欲拒還迎一樣。

    “真可惜,我可是很想要呢!”

    他低下頭,吻上她的粉唇……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5:55

第七章

    “關家堡”和淩府兩家的生活,又漸漸恢復了平靜。

    關天逸和淩雁霜的日子,好像也恢復到跟過去一樣的情形……

    “什麼?天逸哥哥又出城了?”淩雁霜張大眼。

    “是啊,好像西城那兒的店鋪,出了一些緊急狀況,所以少爺昨天就匆匆忙忙的出門了。”關家僕人恭敬地說道。

    “那他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少爺說大約五日。”

    淩雁霜一臉失落地坐在“關家堡”的廳堂裏。

    他沒有派人通知她,害得她興沖沖地想來找他一起去游池賞花,卻撲了一個空。

    “厚,姑爺真是的,竟然又變得跟以前一樣,忙得沒空陪小姐!”小滴在一旁氣呼呼地抱不平。

    淩雁霜沒說話,坐了半晌後,才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小滴,走吧。天逸哥哥不在,那我們就自己去賞花吧!”

    “小姐,你怎麼這麼平靜啊?”小滴還在生氣中咧!

    “不然呢?天逸哥哥就是這麼忙啊!”淩雁霜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小姐可以跟姑爺討個時間,要他特地來陪你呀!”

    “不用了,上回說要陪我一個月,就發生那麼可怕的事,我可不想再經歷過一次。”淩雁霜笑著說道。

    “小姐……你變了呢!”小滴疑惑地看著她。

    “經過上次他為了救我,受到那麼嚴重的傷,甚至好一陣子都無法正常行走的兇險後,我就覺得,他為我付出那麼多,我也該體諒一下他的忙碌。”

    淩雁霜歎了一口氣。

    除了體諒,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小姐……”

    小滴眨眨眼,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們回去吧。”

    淩雁霜笑了笑,才走了幾步路,就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疼襲擊著她。

    “啊……”

    她呻吟著,抱住頭,痛得彎下腰。

    “小姐!”小滴大驚失色地扶住她。

    身邊的關家婢女見狀,也飛快地上前幫忙,其他的僕人則是急匆匆地跑去跟老夫人通報。

    淩雁霜不知道周遭的人為她亂成了一團,只覺得頭好痛,完成不知道自己甚至已經痛得叫出了聲。

    劇烈疼痛令她雙膝一軟,倚著小滴,她軟軟地倒到地上,失去了知覺……

    微微睜開雙眼,淩雁霜覺得全身像是被巨大石頭滾過一樣,酸痛得要命。

    至於腦袋瓜子,則像是有一大群的鼓陣,在裏頭轟隆轟隆地敲打著,連帶地使得額頭兩側也跟著一脹一脹地跳動著。

    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小姐醒了!”小滴在一旁叫道。

    “……小聲一點兒……”淩雁霜難受地閉上眼。

    “對不起,小姐,我是太高興了……”

    聽得出來,小滴已經開始咿咿嗚嗚地在偷哭了。

    “終於醒來了!”

    淩老爺和淩夫人也在一邊小聲地嗚嗚偷哭,怕害她聽到了後會更加頭痛。

    此時,一雙有力的手,溫柔地將她半扶半抱,讓她坐起來。

    她有些困難地睜開眼,瞧見是關天逸時,微微吃了一驚。

    “天逸哥哥?”

    “別多話,先喝個藥。”

    她在他懷裏乖乖地喝下半碗藥後,他才又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

    “天逸哥哥?你怎麼在這裏?”

    她轉頭瞧著他,小手依戀又開心地抓著他的袖子。

    “我娘派人到城西,告訴我說你昏倒了,我一聽到消息,就放下一切,趕回來看你。”

    關天逸的表情凝重,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對不起,耽誤到你的事。我已經沒事了,你趕快回去忙吧!”她笑著推推他。

    “霜霜,你還在怨我,無法陪你太多時間嗎?”他輕聲問道。

    “什麼?沒有呀……”

    “……大夫查不出你昏倒的原因,所以猜測你是不是有鬱結難解的問題,使得你心緒影響了氣血。”

    “我並沒有什麼鬱結的心事啊……”

    她茫然地搖搖頭,搖到一半便頓住。

    她忽然懂了他在問什麼!

    淩雁霜氣衝衝地瞪著他,怒氣及委屈佈滿她的雙眼。

    “你以為……我是在跟你鬧脾氣?”

    “霜霜,如果你心裏不高興,可以說出來。”關天逸小心翼翼地說。

    “你以為因為你太忙了,所以我用昏倒來吸引你的注意?!”

    淩雁霜胸口一陣氣悶,覺得腦袋又快要炸開了。

    她的小手悄悄地放開他的袖子,改為死命地攢著床被,忍著不去按壓疼痛的額際。

    “霜霜,你別激動,我只是問問。大夫找不出你身子有什麼問題,所以想從你的心事著手,也許會有幫助。如果是心病,只有心藥能醫。”他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我淩雁霜再怎麼幼稚,也不會用裝病這一招來吸引你的注意!”

    她生氣地撇過頭去,不料轉頭過猛,讓她差點將剛剛喝下去的藥湯吐了出來。

    “霜霜……”

    她乾脆閉上眼,不再理他。

    “抱歉,霜霜。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心急地想知道你的狀況。”

    他知道他的問話,傷到了她的心。

    “我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她閉著眼,下了逐客令。

    關天逸歎了一口氣,從床畔起身。

    “淩伯父、淩伯母,我明天再過來看霜霜。”

    “不用了!我不用你來看我!”她在床上叫道。

    “霜霜,別任性了。”關天逸無奈地說道。

    一聽到這句話,她更火了,乾脆將被子往上拉起,將頭整個蓋住,不肯再理他。

    關天逸苦笑著和淩老爺、淩夫人道別。

    淩老爺送關天逸出去,淩夫人則留在房裏,坐到女兒的床邊,輕輕地拍了拍被子。

    “女兒啊,天逸已經離開了,你好歹露出臉來透透氣啊!萬一悶壞了怎麼辦?”

    淩雁霜拉下被子,露出已經哭濕的小臉。

    “娘……我很努力地試著體諒他、不煩他……我沒有用這種幼稚伎倆來逼他將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我知道,咱們的女兒長大了。”淩夫人拍拍她。

    “娘……如果……如果我又昏倒,你們千萬別再通知他了……”

    “咦?但是他應該要知道你的狀況呀!”淩夫人有些猶豫。

    “不要!絕對不要告訴他!我討厭被誤解的感覺,再也不要被他誤解第二次了!”

    “喔……好吧。”淩夫人點點頭。

    “就算我病得快死了,也不要告訴他,就讓他去忙吧,等他有空時,想起了我自然就會來看我的……”

    “呸呸呸!女兒呀,你可別嚇娘呀!什麼死不死的,別放在嘴邊!”淩夫人驚慌地反駁道。

    “娘,對不起,我亂說的。”

    “你呀,別胡思亂想了!人家天逸也只是關心你,何必這麼激動呢?”

    “……我下次不會了。”她咬唇說道。

    “唉,你好好休息吧。”淩夫人細心地為她掖好被角。

    “嗯。”

    淩雁霜閉上眼,溫順地入睡。

    淩夫人要所有人都到房門外,還給淩雁霜一室的安靜。

    當房裏空無一人時,淩雁霜睜開了雙眼,抬起手揉著額際,無聲地低吟著。

    她的頭……好痛……

    就跟前些時候頭痛得讓人想要一死的感覺一模一樣。

    她的身子究竟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

    隱隱的恐慌感,從她身體的深處浮起,漸漸包圍住她,幾乎要讓她窒息在其中……

    ***鳳鳴軒獨家製作******

    當淩雁霜第五度因為劇烈頭疼而昏倒後,淩老爺終於忍不住,捧著重金,將曾在京城擔任過皇室御醫的退休老大夫給挖來了淩府。

    看在淩老爺哭嚎不已、差點驚動左鄰右舍的分上,老大夫飛快地點頭同意,跑了一趟淩府。

    淩雁霜張著大眼,安安靜靜地瞧著老大夫垂眼搭脈。

    搭了好久好久的脈後,老大夫才慈祥地看著她,問了一些發病的狀況。

    淩雁霜詳細地講述,老大夫則不時地點點頭。

    接下來,老大夫跟淩雁霜說沒什麼事後,便請淩老爺到外面說話。

    “我女兒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無緣無故地頭痛成這樣啊?”

    “這個……老爺子,您女兒的病,老夫真的無能為力。”

    “找不出病因嗎?”

    “她的病因,在她的腦子。據診脈後推測,應該是上次撞傷頭部之後的後遺症。但,這已經是在老夫的能力範圍之外了。”

    “大夫,您別這樣說,如果需要什麼藥材,我都能買來的!”

    “淩老爺,這已經不是藥材的問題了。除了華陀再世,真的沒人能醫治您女兒。”

    “請大夫高抬貴手,治治我的女兒!我淩某一輩子就只有這一個孩子呀!我給您跪下、給你跪下了……”

    淩老爺六神無主,雙膝一頓,就要朝老大夫拜下去,卻被老大夫攔了下來。

    “淩老爺,別折損老夫了。這段時間,您好好照顧令千金,記得要注重營養。我會開一些養生方子,還有止痛的方子給她,這些都能讓她稍微好過一些。”老大夫一臉沉重地說道。

    淩老爺怕被霜霜聽見,一直忍著沒有大哭出來。

    老大夫於心不忍,想了想,還是給他們透露了一線曙光——

    “令千金的病,確定是藥石無效。但施針之術,或許可以試一試。”

    “施針之術?”

    “這是最後不得已的辦法。以金針施於頭部的重要穴位,或許可能有效,但風險卻極大,輕則失心、失憶,或者失去五感知覺,成為活死人;重則立死。所以,一定要謹慎考慮、再考慮。”

    淩老爺呆呆地聽著。

    以金針刺腦……這簡直匪夷所思!

    這麼危險的治療之法,他怎麼敢隨意讓女兒輕易嘗試?

    “那……老大夫可有推薦之人?”

    “這法子只是理論,就我所見,至今無人成功過……”

    淩老爺聽了,心頭一片灰暗。

    沒人成功過,那講了也只是白講而已。

    “沒有……其他辦法了?”淩老爺不抱希望地問道。

    老大夫搖搖頭。

    淩老爺雙腿一軟,坐到椅子上,老淚縱橫。

    老大夫很是同情,但也束手無策,只好安慰個幾句,然後心情沉重地離開。

    送走老大夫後,淩老爺抹抹臉,回房去看看女兒。

    當他看到母女倆正說著悄悄話時,心頭一感傷,差點又流出淚來。

    淩雁霜發現他,立即招著手要他過去。

    “爹,大夫怎麼說?”

    “這個大夫也說沒事,不過他開了一些方子,和其他人倒是不太一樣。說不定,這個老大夫的醫術比較厲害,你慢慢就會好起來了。”

    淩雁霜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後轉頭跟娘撒嬌。

    “我想吃娘親手做的甜糕。”

    女兒有食欲,是淩夫人再高興不過的事,因此馬上就到廚房去張羅了。

    當娘親走了以後,她又把小滴趕去廚房幫忙,等房裏都沒人了,她才定定地望著淩老爺。

    “爹,大夫說我的病……藥石罔效,對吧?”她平靜地問道。

    “沒有、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

    淩老爺慌張地猛搖頭,用力擠出像是快哭的失敗笑容。

    “爹,別瞞我了,我早就有預感了。”

    淩老爺怔了怔,隨即捂著臉哭了出來。

    她坐起身來,對父親安慰道:“爹,別難過了。等會兒娘回來看到你哭成這樣,會被你嚇到的。”

    淩老爺趕緊抹抹淚。“女兒啊,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

    “嗯,有一件事。”

    “什麼事?”淩老爺立刻詢問。

    “幫我跟關家……退婚。”她輕聲說道。

    “退……退婚?!”

    “嗯,而且,儘量瞞住我的事,別讓天逸哥哥知道。天逸哥哥有太多事要忙了,如果他知道了我的事,會分心的。”

    淩老爺顫著唇看著她平靜的表情,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後,還是只能埋在衣袖裏,哭得浙瀝嘩啦的……

    突然,房門上傳來一陣敲門聲。

    “小姐、小姐!姑爺來看你了喔!”小滴在門外喊道。

    淩雁霜的身子震了一下,原本一片平靜的表情,突然產生了一道裂縫。

    “爹……”

    淩雁霜幾乎是以求救的眼光,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到這時淩老爺才終於知道,女兒其實是一直強作堅強……

    “你想見他嗎?”

    “不要!”她回得又快又急。

    淩老爺吸了一口氣,抹了抹臉,站起來走向女兒。

    他本想習慣性地伸手拍拍女兒的頭,但想了想後,改拍了一下肩膀。

    “我知道了,爹爹代你去見他。”

    當爹爹走出去之後,淩雁霜終於崩潰,倒臥在被褥之間,將痛哭全都埋進被褥深處……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6:15

第八章

    自從爹代她拒絕關天逸的見面之後,關天逸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沒聽到他來找過她一次。

    她問過爹爹關於退婚的事,爹爹只是胡亂地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不知道爹爹是怎麼說的,竟然能讓關天逸毫無異議地接受了她的退婚。

    淩雁霜松了一口氣,又覺得好失落,矛盾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發現,只要一想起他來,就覺得胸口酸酸的,有些無法呼息。

    老大夫開給她的藥真的很有效。

    現在,只要喝了藥,就能多少減緩病發時頭疼的劇烈程度。

    但是每次喝了藥之後,就會讓她昏昏沉沉、虛虛軟軟的。

    有時候,她甚至會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

    她常常會在睡得迷迷糊糊之際,看到關天逸的幻象出現在她身邊,什麼話也沒說,就是沉默地一直看著她。

    他的眼神幽幽深深的,常常讓她心酸得在夢裏哭了起來。

    然後關天逸的幻象,就會伸出手來,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

    偶爾,她甚至會覺得那個幻象抱得她太緊了,緊得讓她覺得真的是被關天逸擁抱在懷裏。

    亭子裏,淩雁霜怔怔地坐望著天上的雲朵發呆。

    她突如其來地想著,如果她死後,魂魄能不能化成一朵雲呢?

    如果可以變成雲,這樣她就可以四處移動,在天上看著她所掛心的每一個人了……

    “小姐,喝藥了。”

    小滴端著藥,來到亭子裏找她。

    淩雁霜沒有動,依然神情虛渺地望著天空發呆。

    小滴看著她,眼眶紅了起來。

    最近,她的小姐常常這樣神遊太虛,好像身軀雖然仍在這裏,魂魄卻已經飛到別的地方去了。

    這種感覺,讓她心驚。

    剛開始,她都會忍不住伸手抓住小姐的袖子,直到她緩緩地轉過頭來對她一笑,確認小姐還在這裏,她才會安心地放開手。

    想著、想著,小滴的鼻子一酸,差點又要忍不住哭泣起來了。

    但是,小姐一聽到她的哭聲,就會更頭痛,所以她每次想哭的時候,都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忍住。

    小滴抬起手臂,抹去掉下來的眼淚,抽抽鼻子後,偷偷地瞄了一下後方,然後又喚了淩雁霜一次。

    “小姐。”

    “……嗯?”

    淩雁霜有些遲緩地回答了一聲。

    “該喝藥了,小姐。”小滴提醒她。

    “喔。”

    她像個娃娃一樣,乖乖地端起碗來,慢慢將藥喝下去。

    喝完了藥後,小滴將一旁早就準備好的被子蓋到她的身上,免得她在亭子裏吹風著涼了。

    “小滴……”淩雁霜軟軟地喚道。

    “嗯?”

    “今天……我能看到天逸哥哥嗎?”

    她的語氣中,有著一種莫名的期待。

    “小、小姐?!你在說什麼?”

    小滴一驚,反射性地又看向後方。

    淩雁霜緩緩閉上眼,沒有看到小滴有些緊張的反常動作。

    “最近,我只要一喝了藥,開始睡覺之後,就常常會夢到天逸哥哥……”

    “小姐……那夢……那夢是……”

    小滴哽咽著,有些說不出話來。

    “……只不過,他看起來好憂鬱,害我也難過了起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弱。

    “小姐……”

    小滴咬著唇,眼淚流了下來。

    “等一下見到他,我得要記得跟他說,別露出那種眼神……”

    藥效逐漸發揮,她的聲音漸漸地消失不見了。

    當她沉入睡眠,發出規律的呼息聲時,一道腳步聲慢慢地、輕輕地響起,一步、一步,向亭子這邊走了過來。

    小滴轉過身來,擦著眼淚正要開口叫人,那人立即將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聲。

    小滴閉上嘴,將藥碗撤走,靜靜地退了下去,將亭子裏的安寧,完全地留給小姐和來人。

    關天逸在淩雁霜身旁坐了下來。

    每次來看她時,什麼都不會做,就只是這樣靜靜地凝望著她。

    在他的眼裏,除了霜霜,什麼他都不在意了。

    天地之間,仿彿全都靜止了,只有微風踮著腳尖,悄悄地在兩人之間吹拂來去,像是怕吵醒了她的安眠般,一點聲響也沒有發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感應到他的存在,淩雁霜微微動了動,眉頭輕輕一皺,接著眼睛慢慢地睜開來了。

    關天逸沒料到她會突然醒來,一時之間不敢呼息,全身都無法動彈,只能緊張地瞧著她,就怕會嚇著了她。

    她有些迷糊地眨眨眼,看到了他後,她的唇邊緩緩綻開一抹笑靨,但倒映在他的眼眸中時,卻泛成了一片水光。

    “天逸哥哥……”

    “嗯?”

    他的嗓音沙啞,在心裏想著,他已經有多久沒聽到她這樣甜甜的叫喚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

    淩雁霜看著他,疑惑地眨眨眼。

    “不……你應該不知道……我沒讓任何人告訴你……我沒有故意生病,讓你放下一切來陪我……”

    她自言自語地搖搖頭,然後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是我混帳,問了不該問的話……”

    他苦笑,看起來卻像是快要哭了。

    她轉過頭來一直看著他。

    他研究著她的表情,不確定她到底是清醒著,還是在夢囈之中。

    忽然,她抬起手,握住他的大掌。

    “天逸哥哥……”

    她有點撒嬌地喚道。

    “嗯?”

    “退婚的事……你別對我生氣……好不好?”

    關天逸愣了一下,然後對她溫柔地點了點頭。

    她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濃濃的迷霧再度湧了上來。

    “其實……我真的很想……為你披上喜帕……所以,如果有……有下輩子的話……”

    她強撐著眼皮,努力抵擋淘湧襲來的強烈睡意,吃力地說著話。

    沒想到,話說到一半,她忽然哽咽,哭了出來。

    淚水流得太急,害得關天逸的幻象,變得好模糊、好模糊。

    她很害怕,怕她的幻覺是不是要消失了?

    於是,她很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不想要讓幻覺消散。

    關天逸幾乎要聽不到她的聲音,忍不住傾身向前,仔細地聽著她說的話。

    “……但是下輩子好遠、好遠……怎麼辦……沒機會了……”

    她抽抽噎噎地、一字一字地,努力說出心底最深的遺憾。

    最後,她再也抵不住藥性,重新沉沉地睡了過去……

    關天逸怔了好久、好久。

    然後,他伸出手,輕輕地環住她,溫柔地將她從軟榻上托抱起來。

    已經失去知覺的她,細瘦美麗的頸項無力地向後仰起,身子也軟軟地垂躺在他的臂彎之間,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布娃娃。

    如果不是她的胸口,還在緩緩地起伏著,他幾乎有種錯覺,以為她真的離開他了。

    冰冷的恐懼感緊緊地揪住他的心口,痛得他無法吸氣。

    關天逸將她緊緊地抱住,臉埋進她的頸肩裏,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他真希望……

    真希望可以跟著她走……

    沒有了她,他要如何獨活?

    ***鳳鳴軒獨家製作******

    淩雁霜看著小滴從門外匆匆地跑了進來,臉上帶著奇異的緊張神色。

    “小姐,你醒啦?”

    一看到小姐張著眼瞧著她,小滴的表情像是被嚇到了一樣。

    “嗯……小滴,外面怎麼這麼熱鬧?”

    她躺在床上,有些懶懶地問道,眼神還帶著剛剛醒來的迷蒙。

    “小姐,是有喜事啦……”

    小滴回道,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反應。

    “喔……”

    她沒多想,只是懶懶地又想閉上眼睛。

    轉著眼珠想了一下,又看了小姐一眼,小滴立即回身揮揮手,催著外面的幾個嬤嬤和丫鬟進來。

    “喜事?”

    “是啊……”小滴小心翼翼地點頭。

    “好像過年啊……”她聽到了鞭炮聲。

    “啊……對呀,大家都要換新衣了,所以小姐也要換一下。”

    小滴順著她的話回答,一邊用眼神示意大家趕緊動手,一邊將她拉下床,坐到梳粧檯前。

    多虧現在小姐有些呆呆的,反應變得有些慢、有些頓,因此給了小滴乘虛而入的機會。

    幾個嬤嬤和丫頭十分機靈,動作極為靈巧,而且快速,就怕托太久,會讓淩雁霜發覺異狀,進而反抗。

    有的人替她換下身上的衣服,穿戴起有些繁複的禮服。

    有的人替她梳發、上油,盤出細膩美麗的髮髻。

    有的人替她畫眉、上粉、塗朱唇。

    沒多久,眾人打理完畢後,全都被她的美麗模樣給迷住了。

    “小姐好美啊……”

    小滴看呆了,眼睛一紅,又要哭了。

    淩老爺和淩夫人進到房裏,看到淩雁霜坐在梳粧檯前的美麗模樣,忍不住哭了起來。

    “霜霜……真是太美了……”

    “這是……新娘子的裝扮吧?”

    淩雁霜低頭拉了拉身上大紅色的禮服,輕聲說道。

    看她忽然反應了過來,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霜霜,這、這是……這是新衣服……只是恰好選了紅色的……”

    淩老爺結結巴巴地解釋著。

    霜霜看著大家戒慎恐懼的緊張模樣,有點難過,又有點想笑。

    “爹、娘,我沒有變傻,只是吃藥吃得有點迷糊而已,不要再騙我了。”

    她歎了一口氣,表情很無奈。

    “霜霜……”

    淩夫人說不出話來,只是抱住她不停地流淚。

    淩老爺也在一邊嗚嗚地哭著。

    小滴就更別說了,她早就躲在旁邊哭花了臉。

    過了一會兒,等大家情緒緩和了點後,她才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是天逸提的。”淩老爺告訴她實情。

    “天逸哥哥?”她驚訝地看著爹。“爹,你不是幫我提了退婚嗎?”

    “天逸那孩子怎麼也不肯答應,我說服不了他。”

    淩老爺無可奈何,也萬分的感動。

    淩雁霜歎了一口氣,開始脫下身上的喜服。

    “霜霜,你幹什麼啊?吉時就快到了!”淩老爺驚訝地問道。

    “爹,我不嫁。”

    淩雁霜平靜地說道。

    “霜霜?為什麼不嫁?我們沒有逼天逸,是他自己願意娶你的呀!”

    淩夫人阻止她,握住她的雙手,不讓她繼續解下喜服。

    “娘……嫁了天逸哥哥,卻可能無法陪他一輩子,這還有意義嗎?”淩雁霜帶著虛弱的笑容問道。

    淩夫人啞然,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這孩子……”

    “誰說沒有意義?”

    突然,門外切進一道溫柔的嗓音。

    淩雁霜的身子微微一顫,緩緩地轉過頭來,幾乎不敢看向思念到魂魄深處都在疼痛的那個人。

    關天逸也是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服,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他的眼神讓她心悸,忍不住想起她在迷糊夢幻的時候,總是會看到的那雙眸子……

    “天逸哥哥,我不要嫁你。”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走向她,伸出手臂,將她緊緊地擁進懷裏。

    當他抱住她的時候,她渾身一震,越發覺得現實和夢幻好像又開始有點分不清楚了。

    他這樣抱住她時,所湧出的酸楚感,為何跟夢裏的感覺,那樣的相似?

    “霜霜,我不敢求下輩子……所以求你……求求你,至少在這輩子嫁給我……我怕錯過這次,下輩子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關天逸低啞地在她耳際輕聲說道,奇異的濕潤觸感,從他的臉上,滑進了她的頸項之間。

    他的話,深深地刺入她的胸口。

    身體裏像被胸口流出的某種東西迅速淹沒,累積到了眼眸,接著全都化成了淚水,源源不絕地奔流而出。

    她哭了出來,傷心地抬手,也緊緊地抱住了他。

    “你……你聽到了我心底的話?”她顫抖著問道。

    “對,我聽到了!很清楚、很清楚!而且我的心底,也正在喊著跟你一樣的話……不只你怕,我也同樣害怕著……”

    關天逸的語音也有著微顫的激動。

    “可是……我可能只有一點點時間陪你……”

    她哭著說道,不甘心地承認了她最害怕面對的遺憾。

    “我不在乎……只要你能陪我,我不在乎……”他嗓音低啞地回應道。

    “天逸哥哥……”

    她好傷心、好傷心地在他懷裏哭著。

    “不要放棄希望,求求你……老大夫說,也許可以試試施針之術啊!你忘了嗎?袁敏依正是施針高手,說不定,她會是救你的契機。”他在她耳畔說道。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終於被他感染了一絲希望,但卻又害怕最後這絲希望也會破滅……

    “如果……依依也救不了我呢?”

    “那我們就把握住所有的時間在一起,不再分開。”關天逸溫柔地看著她。

    她用力地點頭,哭著抱緊他。

    眾人在一旁見狀,都忍不住掩著嘴,陪著一起哭。

    忽然間,一道開朗的嗓音,打破了傷心酸楚的這一刻。

    “喂,吉時快到啦!你們怎麼還躲在這裏啊?”聶飛大嗓門地站在門口催促著。

    所有人像是清醒了似的,這才想起外面還有一場婚禮等著舉行呢!

    “啊,對對對!大家趕快準備、準備,別都擠在這兒了!”

    淩老爺首先反應過來,立即抹掉眼淚,雙手合十地拍了拍。

    一時之間,整個房間裏的人都騷動了起來。

    依據禮俗,在婚禮前,新郎倌是不能見到新娘子的。

    所以就在一群嬤嬤大軍的尖叫中,關天逸被趕出了新娘子的閨房。

    砰!

    關天逸和聶飛兩人,雙雙被關在門外。

    大家自動洗掉記憶,全部重來一遍。

    關天逸掩不住興奮地抓住聶飛。

    “你果然來了!”

    “開玩笑!我一聽到師兄要請喝喜酒,拚了老命都要趕來參加啊!師兄,你今天看起來更帥了!”

    聶飛拍了拍他胸口,一邊祝賀,一邊疑惑地覺得這次師兄見到他,怎麼好像特別高興?

    啊,大概是大喜之日,所以師兄特別興奮吧!

    “謝謝!對了,袁敏依在哪里?”關天逸探頭看向他身後。

    “啊?你是在等我,還是在等袁敏依?”

    聶飛看他心不在焉的,還老是瞧向他身後,瞧得他有點不爽了。

    “都有、都有!她到底有沒有跟著你來?”

    關天逸有些敷衍地回答,還是比較關注袁敏依的行蹤。

    “我怎麼知道?我是東躲西藏才甩開她的。”聶飛沒好氣地抓抓頭。

    “袁敏依跟霜霜是好朋友,她如果聽到我和霜霜大婚的喜事,應該也會到才對……”

    關天逸兀自沉吟著。

    “什麼?那我得趕快閃——”

    聶飛一聽,大驚失色,拔腿就要向後溜。

    關天逸立即伸手一把將他拎了回來。

    “不行!這次你不能跑,得留在這裏,幫我等到袁敏依來。”

    “為什麼?”

    聽關天逸的口氣,他怎麼好像被當成了餌,等著釣上袁敏依這條魚?

    “她是施針高手,或許她能治好霜霜,或是認識能治好霜霜的人。”關天逸解釋道。

    當淩老爺……岳父大人說老大夫建議可以采施針之術時,他立即就想到了袁敏依。

    可惜,聶飛躲得太好,使得對他狂追不舍的袁敏依,也跟著行蹤成謎。

    因此,他辦了這場婚禮,認定絕對可以吸引聶飛回來飽餐一頓。

    “那就直接去找她呀!”聶飛慘叫。

    “她的行蹤比你還難追,所以,只有找到你,才能等到她啊!”

    希望真能如他所料,先是釣到了聶飛,接著,袁敏依就會出現。

    “師兄……饒過我吧!”

    不遠處,聽到有人叫著“吉時到”。

    關天逸拖著聶飛,向喜堂走去,吩咐人看緊他。

    當他在喜堂上,瞧見淩雁霜蓋著喜帕,一步、一步,緩緩地讓人牽了出來時,關天逸的雙眼,忍不住迷離了起來。

    盼著她成為他的娘子,已經盼了好久。

    無論這輩子的結局如何,他絕對不會放開她的……

    淩雁霜已經是他身體中的骨血,如何能再分離?

尾聲

    淩雁霜躺在“關家堡”外一處青青草地上,呆呆地看著白雲在天上緩緩移動。

    忽然,一個黑影悄悄靠過來,趁她發呆時,將她從草地上抱起來!

    “啊——”

    她嚇了好大一跳,忍不住叫出聲來。

    一看是關天逸,她不禁又氣、又好笑地拍打他。

    “嚇我做什麼?”

    “讓你回魂啊!”

    關天逸坐了下來,雙手仍然將她摟在懷裏不肯放開。

    “亂講話!什麼回魂?我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

    他撫著她一頭只有及肩的超級短髮。

    在四個多月之前的婚禮上,他們終於等到了袁敏依。

    只是,在施針之前,淩雁霜必須剃光頭髮,這讓她哭了好久。

    最後,淩雁霜還被袁敏依罵說是命重要,還是頭髮重要?

    結果,淩雁霜竟然抽抽噎噎地說——

    女孩子的頭髮跟命一樣重要!

    當下,真是讓大夥兒哭笑不得,也差點沒氣死袁敏依。

    老天保佑,施針過程頗為順利,霜霜順利地漸漸復原了。

    先前的頭疼之症,如今也不再發作。

    只可惜,當時一等霜霜施針結束,聶飛就開溜了。

    袁敏依收了針之後,發現聶飛又跑了,也怒衝衝地追了出去。

    所以,他們當時沒能來得及答謝袁敏依。

    不過,來日方長,他們一定會找到機會報答袁敏依的。

    “天逸哥哥,你好像在抱小孩喔,放開啦!”

    淩雁霜不好意思地在他懷裏掙扎著。

    “我不放。”他將臉埋進她軟嫩的頸窩,吸嗅著屬於她身上的香氣。

    感受到他的緊緊擁抱,是來自于某種依然無法克制的恐懼,她的心軟了下來,柔順地偎向他。

    “天逸哥哥,我很好,別害怕了……”

    “嗯。”

    他的臉仍然埋在她的頸窩處,不肯抬起。

    她漾著甜甜的笑意,偎在他懷裏。

    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在她的唇上索討了一個親密的吻。

    “在想什麼?”他一邊吻她,一邊問道。

    “我在想,我現在變得好貪心。”

    “喔?怎麼說?”

    “我希望,我們這輩子要做夫妻,下輩子也要做夫妻。”

    “好啊,正合我意。”

    “那……你下輩子要怎麼找到我呢?”她笑了笑,輕輕地揪著他的發問道。

    “很簡單啊,找那個長得跟小麵團最像的傢伙就是了!”

    “喂!”聞言,淩雁霜立即不滿地抗議著。

    關天逸朗朗大笑,緊緊地擁住她,在心中默默祝禱——

    天地為證,他們此生要做夫妻,來生也還要再做夫妻……

    【全集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6:59

<逃婚刀客>
聶飛擁有“天下第一刀客”的美名,但頭銜不能當飯吃,
偏偏他不僅食量超大,受盛名之累,還常有人找他打架,
害得他隨時都處在肌餓的狀態下,只好四處打工掙飯吃,
而當年在袁家打工時,因不忍見個病弱丫頭對生命絕望,
於是衝動地允諾對方,若能活過十七歲生辰,他就娶她!
離開袁家數年,他早把當年出於同情所說的話給忘了,
沒想到袁敏依那個連神醫都斷言短命的丫頭卻一直記著,
她不但頭好壯壯地出現在他面前,還纏著他履行婚約,
唉唉,兩人若成親叫“孽緣”聯姻,一聽就是壞兆頭啊!
看來只好努力地逃,只求她快快放棄嫁他的傻念頭了……

前言 大俠……究竟在忙什麼?

    這年頭誰不忙?連大俠也很忙的咧!

    別的人不說,咱就舉目前江湖上最知名的兩位大俠好了──

    一個是忙到睡不飽,另一個則是忙到吃不飽。

    忙到睡不飽的那位,是被稱為“天下第一劍客”的關天逸關大俠。

    而忙到吃不飽的,則是被稱為“天下第一刀客”的聶飛聶大俠。

    這兩人崛起的背景可神了!

    據說,由於根骨奇佳,他們在年幼時同時被一位武學奇人看中,帶到山裏傳授武藝。

    當年紀輕輕的他們學成下山後,初入江湖便打遍天下無敵手,雙雙在一夕成名……啊啊,這些都是前話了,不再多言。

    先說“天下第一劍客”關大俠,他呀,可苦命的咧!

    由於關家人丁單薄,關大俠只得獨自扛起偌大的“關家堡”產業,像陀螺一樣從早轉到晚,忙得幾乎睡不沾枕。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受到“天下第一”的盛名之累,害他還得三不五時抽出空檔,接受江湖人士的挑戰。既然是江湖人士,肯定隨興慣了,其中難免有些作息顛倒的夜貓子不太挑時辰的,搞得他更睡不好覺。

    還有啊,聽說他最近更要忙著遵從師命去爭奪下一屆武林盟主之位,必須早起勤練武藝,就更沒時間睡覺了。

    沒想到,就在他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之際,他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子竟然選在此時逃、婚、了!

    這您說,他還能睡……咳,還能不忙嗎真是……

    另一位“天下第一刀客”聶大俠,也是成日忙到不行。不過跟關大俠相比,他忙得就比較……咳,單純了些。

    由於他自小孤家寡人、浪跡四方,不像關天逸一樣有家產家業可管,不過這就殘酷地突顯出一件事──

    身後沒家底,口袋沒銀兩,米缸……沒有糧。

    唉,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大俠,肚子每天還是會餓的。窮哈哈卻又食量奇大的聶大俠,只好四處打工維生,努力填飽他的肚皮了。

    偏偏容易肚子餓的他,也受“天下第一”的盛名之累,天天有人要找他打架,可他只要一打過架,肚子就會餓,肚子一餓就只好趕快再去找打工機會填肚皮,但往往肚皮還沒填飽,就又有人要上門來打架,害他老是處在沒吃飽的狀態。

    雪上加霜的是,他身後還有一個自稱是他未婚妻的姑娘死追不放,成天這麼又逃又躲的,多少會消耗些體力,讓他餓得更快了,只好苦命不已地猛抓逃跑的空檔,努力打工賺錢填肚子,如此循環不停,還真是夠他忙的。

    另外,最近他也和師兄關天逸大俠一樣,得遵從師父之命,去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練武時間一增加,這就讓他更餓……不不,是更忙了呀……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7:19

第一章

    想他聶飛自小便是個無父無母、流浪街頭的重病乞兒,曾以為最後的下場,不是餓死、病死,就是因偷竊而被人活活的打死。

    但也許是前輩子燒過好香,幾年前竟萬分幸運地巧遇一位隱世高人,當他伸手要扒高人的金袋子時,卻被反手捉住手腕,並被高人認定他骨格清奇難見,不但收他為徒,還帶他上山治好病,且將武功絕學傳授給他。

    要不是師父,別說他現在能活跳活跳地在江湖上縱橫游走,當年他能不能活著長大,恐怕都還是個問題。

    學成下山之後,他不像師兄關天逸一樣,有一座“關家堡”等著他打理,只好這邊替人出出力、那邊為人跑跑腿,各種雜役類、保鏢類的工作都接,只要對方能讓他有得睡、吃得飽就成了。

    近日來,因為一直找不到工作,餓得七葷八素的他,看到眾人議論紛紛地圍聚在張貼於街上的征人告示前,立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撕下告示,打算登門應徵,只求先能吃飽再說。

    到了袁府後才發現,其實對方要他做的工作滿簡單的,就是讓他專門守著年僅十歲的袁家小小姐──袁敏依。

    另外,只要小小姐從睡眠中醒來,就得立即通知袁家人,並且在一旁隨時待命,輸送內力,護住她先天孱弱的心脈。

    輸人內力,是項吃力不討好、而且有些自傷的行為,凡是有些常識的習武者都知道,也因此,先前張貼出告示時,才會惹得眾人議論紛紛吧?

    但,聶飛認為內力修為就算再強厚,沒有吃飯,照樣會餓死,因此內力如有耗減,再勤練補回來就是了。

    被帶到袁家小小姐的床前,第一次看見那張幾乎沒照過陽光的雪白小臉時,他的心口突地糾結了起來。

    這孩子安安靜靜的,不哭不鬧,小臉上淨是一片對病痛完全麻木的神情。

    她的病情,據說連袁府裏號稱“神醫”的老太爺,都搖頭不已,束手無策,預測也許再活不過幾年。

    他看著她躺在床上,被爹親及兄長們合力插上好幾根嚇人的銀針,但她卻面無表情地垂眼看著自己仿佛一捏就碎的瘦弱小身子,好似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幹她的事一樣。

    “快輸內力!”袁家人催促他。

    他坐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瘦得不可思議的手腕。

    她微微抬起又濃又長的眼睫,扇了一下下,接著又漠不關心地垂下眼瞼。

    但孩子畢竟是孩子,內力催動施針的穴位時,有如萬蟻鑽心的難耐痛楚,還是逼出了她的眼淚,但她從頭到尾仍舊不吭一聲。

    他看得出來這女孩兒猶如風中之燭、隨時可能會掛掉的小命,是袁家人不知散盡多少家財、使盡多少法子,才能挽留到現在的。

    在他人眼中,她是受盡寵愛,但他對這孩子只感到萬分同情。

    她好像並不覺得活著有什麼好,但因為家人的期待,所以她不反抗。

    他記得當年還小的時候,就算病得快走不動了,仍然因幻想著吃上一口烤雞腿,所以硬撐著一口氣去扒人錢袋,這才讓他的人生重新來過。

    也許,這孩子也需要一個屬於她自己發想的願望,她才能真正地活下來……

    ***

    在小女孩十一歲生辰這天,她的小臉蛋依舊掛著一張了無生氣的表情,面對家人的祝賀與小賀禮,偶爾會送出一朵疏離至極的微笑。

    那像是老頭子在等死的表情,早熟得令人心驚。

    聶飛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在四下無人的時候,開口問了小女孩。

    “依依,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

    他厚臉皮地借用袁家人喚她的小名,希望可以拉近她與他之間的關係。

    “……”

    袁敏依張著那雙瘦到眼窩都凹陷了的大眼睛,微微閃過一抹訝異,望了他一眼。

    也只那麼一眼,她便垂下眼去了。

    嗯,吃的話題,好像沒辦法勾引她的興趣耶!

    “那……你有沒有很想做,但父親兄長卻不讓你做的事情?”

    他想起師父叫他不准到後山去,他卻偏要去後山探探險的反叛心思,一直被限制在床上的她,應該也有吧?

    “……”

    還是沒搭理他。

    好吧,既然是他開了話題,她不回應,他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扯下去了。

    “女孩兒長大了要披嫁裳嫁人的,你應該也想過吧?”

    他屏息瞧著她。

    就在他以為她不會回應,開始要洩氣的時候,卻眼尖地發現她似乎搖了一下頭……幅度非常的微小。

    但他已忍不住大喜了。

    有反應就是好事啊!

    “有想過這一天嗎?”他立即追問。

    “……沒想過。”

    她頓了一下後,終於緩緩開了口。

    短短三個字,他聽得簡直要熱淚盈眶了。

    這孩子說話了!

    這孩子總算願意跟他說話了!

    “為什麼呢?”他繼續引導她開口。

    “我等得到嗎?”她輕聲嘲弄道。

    這孩子……語氣也未免太早熟了吧?!

    “當年我也被斷言活不久,可是,你看我到現在不是還活繃亂跳的?”他拍拍胸口說道。

    “……真的?”她懷疑地盯著他。

    “騙你做什麼?”

    只不過,他的症狀是──只要有飯吃,就可以活下去。

    “……”她張著黑白分明的眸子瞅著他。

    他看著她的臉,忍不住猜想,這孩子如果能健康長大,肯定會成為一名小美人。

    “我們做個約定怎麼樣?如果你努力活到十七歲生辰,我就娶你!”

    不知怎地,他的腦子才閃過一個念頭,嘴巴就自動說了出來。

    “……等那株山櫻開花吧。”她冷冷地指向窗外。

    聶飛霎時氣白了臉。

    等山櫻開花?

    聽聽看,這是十一歲的小孩說出來的話嗎?

    沒誠意!

    不想嫁他就明說嘛,何必拐彎?

    那株山櫻……聽說三年前就枯死了啊!

    “好,就等山櫻開花!”聶飛咬牙說道。

    ***

    六年後

    山櫻,開花了……

    在袁敏依過了十七歲生辰之後的某天,袁府裏突然有人發現山櫻的枝椏上,悄悄地開了兩朵花。

    袁家上下驚異不已,老一輩的人則直說枯木逢春,是個好兆頭。

    袁敏依站在窗邊,帶著驚愕的表情,直勾勾地望著枝椏上的兩抹粉白。

    她的心裏一陣又一陣地揪疼拍撲,像有什麼被掙脫了,亟欲破胸而出,緊握在身側的小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原來……她對生命、對未來,也有期待、許願的機會嗎?

    那人說過,等她十七歲生辰,就要來娶她。

    當時她只覺得這個承諾可笑至極,從不認為自己能活過十七歲。

    就連祖父都曾斷言她活不過十二歲,那人憑什麼能約定她的十七歲?

    但,她竟然度過了十七歲生辰……

    她以為他的許諾太沒誠意,因此當年故意回了那人,說等枯死的山櫻開花了,才會嫁他。

    沒想到,山櫻竟也在她十七歲生辰之後來湊上熱鬧,在此時開了花。

    這樣的巧合,是不是表示,上天已經在冥冥中應允了她的生命可以延續下去,讓她可以對未來的人生有所冀望了?

    她思考又思考後,終於決定要找到那個男子,要他實踐諾言娶她。

    ***

    四處打聽之下,袁敏依才知道,當年默默無聞、還兼身無分文,來到她袁家打工,甘願奉出內力,只求三頓吃飽的年輕人,已經是當今被人譽為“天下第一”的天才刀客。

    只是,他的謀生方式依然沒變,還是在到處給人打零工。

    居無定所、無根無業的男子,似乎不是個適合託付終身的好對象。

    但是無所謂,她對人生從不奢求,她只想實現一個從來不認為能實現的願望。

    這個願望是聶飛給的,就該由他來負責。

    她在一家酒樓找到了他,來到他身後。

    望著他的後背,發覺這些年來,他又成長了不少,不但身量比六年前更高,肩背的線條也比六年前更加厚實了。

    “聶飛。”

    她輕喚一聲,忽然有些微妙的情怯之意。

    聶飛才剛忙完一個工作,領到不少薪資,點了一大桌酒飯大吃特吃。

    聽到有人叫他,聶飛轉過身來。見到喚他的人,是位大美女,他的兩眼瞬間一亮,放出光芒來。

    看得出來,他很喜歡看美女。

    袁敏依心裏微酸地猜想著,這些年來,他四處遊歷,應該見多了天下美女,不知道她的容貌,在他眼裏算得上美,還是不美?

    她忽然很想拉拉裙、順一順發尾。

    “美人兒,來坐、來坐!坐下來邊吃邊說!”

    聶飛大嗓門地招呼著,對她獻上職業性的殷勤笑容,眼中更是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意。

    他眼中濃濃的讚賞與驚豔,讓她的臉蛋微冒些許熱氣,心口也跳得有些急促。

    “坐嘛、坐嘛,不要客氣!請問有什麼事需要聶某為你效勞的嗎?”

    他愉快地拉開身旁的椅子,並且伸手招來店小二,再添上一副茶水、杯碗。

    她坐了下來,坦然地看著他,開門見山地直接問道:“我是想問你,何時要來娶我?”

    “蛤?”

    聶飛一愣,似乎被她的話嚇到,說不出話來,才剛挾起鹵牛肉的筷子也頓在半空中,一個沒挾好,肉片從筷子間滑了下去。

    娶她?

    聽錯了吧……

    對,不可能是這兩個字的!他很快地否決掉。

    也許,她是說曲她?取她?

    還是……舉她?

    但……這些句子好像都不順啊!

    到底是哪個“取”啊?

    “姑娘……聶某好像有點耳背,請再說一次好嗎?”

    聶飛挖挖耳朵,側著頭,很專心地等著聽她重複一遍。

    “我說,我已經滿十七了,你可以照約定來娶、我、了!”

    她的小臉一沉,所有的愉快情緒全都不翼而飛。

    真的沒聽錯?

    她真的是要他娶她?!

    聶飛張口結舌地瞪著她。

    由於已經被嚇得胃口全失,聶飛乾脆放下筷子,雙手環在胸前,很用力、很拚命地皺眉思索。

    他是在哪年、哪月、哪天,欠下這一筆桃花債的?

    為了取信于雇主,還有維護“天下第一刀客”的名聲,他早早給自己立下規矩,絕對不與雇主的家屬女眷有所牽扯的。

    “呃……姑娘……請問,你是哪位啊?”

    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起來,他只好硬著頭皮請教了。

    一股怒火沖上心口,袁敏依氣得眼前一黑。

    “我是你親口承諾訂親的未婚妻,難道你忘了?”她怒道。

    她滿心歡喜地找到他,沒想到他竟然對她露出茫然的表情!

    更過分的是,當她要他履行諾言的時候,他居然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一般,嘴巴大張得可以塞進兩顆蛋了!

    “未、未未未、未……”他嚴重結巴。

    “未婚妻!”她不太耐煩地幫他接完話。

    聶飛強迫自己閉上嘴巴,用力吞了一下口水,儘量鎮靜地面對她,把這個令他一頭霧水的場面弄清楚。

    “這位姑娘,您是不是認錯人了?在下姓聶名飛。”聶飛小心翼翼地問。

    “我知道你是聶飛。除非你是假冒頂替的,我才有可能找錯。”

    “誰說我是假冒頂替的?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聶飛就是我。”他立刻拍胸脯保證。

    “那就對了。”她冷冷地說。

    “那……你總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吧?”他苦著臉。

    真糟糕,想破了頭,還是想不起她是誰啊!

    “我是袁敏依!”

    她咬牙說道,有些氣結。

    他真的認不出她?

    原先要見他前的期盼與緊張,此時全被他相見不相識的反應給打散了,只剩下一股惱意與不甘交錯的複雜情緒。

    “袁?”

    他歪頭看著她,皺眉想了想,想了又想……

    忽然,一陣靈光閃過,他立即驚愕地張大眼珠子。

    “啊!你是袁家那個病懨懨得只剩一口氣的袁家小小姐?!”

    “你終於想起來了!”她哼了一聲。

    病懨懨得只剩一口氣?

    原來這些年來,他對她的記憶只有這樣?難怪他會想不起她來……

    “哇哇哇!原來是依依啊!好久不見,果真是女大十八變,依依現在變得好漂亮,我完全認不出來了耶!哈哈──”

    聶飛拍了拍大腿,笑了起來。

    能夠在多年後見到她,實在是又驚又喜。

    想當年,他對她那稚弱脆嫩的模樣,心疼到了極點,當時總期盼她能活得久一點,多看一些人生的風光。

    見到她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樣,他的心裏著實為她感到無比的高興。

    他的讚美,加上他親切又自然地喚她小名的舉動,讓她稍稍心花怒放了一些,唇角忍不住微微地揚起。

    “現在認出來了?”她問。

    “認出來了、認出來了!”

    他用力點頭,再加上兩聲“哈哈”。

    “那也記起你的承諾了?”她再問。

    “呃……你還記得我們六年前的約定呀?哈哈哈……”

    聶飛持續地打哈哈,笑聲一直沒停止。

    “看來你並沒忘記是六年前約定的嘛!”她挑挑眉。

    “沒忘、沒忘,我沒忘!啊哈哈哈……”

    聶飛還在笑,但看得出來嘴巴已經有點酸,所以笑容稍稍變了形。

    看出他的假笑,袁敏依感到被耍弄,唇邊的笑意倏地消失,改以惱怒的眼神狠狠地瞪住他。

    “沒忘記的話,就履行你的承諾,娶我。”她說道。

    “等等!”他忽然抬起手。

    “怎麼?”她瞅著他。

    “我還記得你那時是說,要等你窗口那株山櫻開花,才會嫁我吧?那株山櫻早就已經枯死,開不出花來了,所以我們之間的約定並不算數,對吧?”

    他萬分期盼地問道,懷抱最後一線希望。

    “山櫻沒死,而且開花了,所以我才會來找你。”

    袁敏依撇唇,冷冷說道。

    “呃……那個……重新栽的……不能算數喔!”

    他想了想後,有些遲疑地開口。

    “我何必騙你?開花的就是那株山櫻!”她拍桌怒道。

    “啊,是喔……”

    聶飛縮了縮肩,抓抓頭,沒轍了。

    但……

    “依依,實在對不起,我不能娶你呀!”他露出非常為難的表情。

    她一僵,整顆心涼了半截。

    “為什麼?你已經與別人成婚了?”

    她問道,小拳頭在桌底悄悄握緊。

    “沒有、沒有!我哪敢害人呀?”他用力搖晃雙手。

    “那為什麼不能娶我?”她眯起眼質問。

    “我這個人,真的不適合娶妻。不管哪個女人跟了我,都會吃苦的。我一人飽就全家飽,逍遙快活的,幹麼自找麻煩,多背一個包袱?”

    “所以你不願意娶我?”

    “嫁給我真的只會吃苦啦!而且你想想看,如果我們兩人聯姻的話,就叫聶袁聯姻,孽緣、孽緣,一聽就是壞兆頭啊!”

    他擰著眉心,萬分誠懇地捧著胸口說道。

    “混蛋!你這個背信的傢伙!我努力地活過這六年,就只等到了你這句抱歉?如果你一開始就沒有這個念頭,又何必開口承諾,讓我空等待一場?”

    真是好一個孽緣!她越想越氣,忍不住反手就抽出劍來,朝他劈下去!

    “唉呀──”

    聶飛嚇了一跳,反射性地躍開來,眼睜睜地看著椅子代替了他,壯烈地身首異處……

    他沒想到她竟然有練武,還以為她腰間那把比一般尺寸稍短的佩劍,只是裝飾用,拿來嚇阻尋常的登徒子而已。

    沒想到那把劍竟然這麼鋒利,把他屁股底下那張椅子一下子就削成了兩半。

    袁家對他們家唯一的女孩兒實在是寵得過分,竟然給她佩了一把削鐵如泥、也肯定是名貴萬分的寶劍。

    還有,她這身功夫底子,或許也是受惠于當年他輸送給她的內力……

    險險避開她的劍後,聶飛抓起大刀,“呼嚕”一聲就朝門外竄去,哪里還管他什麼大俠的名氣。

    袁敏依也跟著追了出去。

    “客倌、客倌!酒菜錢還沒付啊──”

    酒樓的掌櫃一見客人跑了,急忙在後頭高聲呼叫。

    “喔,抱歉抱歉!”

    聶飛騰了個空,順勢從懷裏揣出幾錠銀子甩向櫃檯,“咚咚咚”地嵌進櫃檯後方的柱子上。

    “唉呀……我的銀子啊……”

    掌櫃奔到柱子前,苦惱又心疼地想著要怎麼挖出銀子?

    酒樓裏安靜許久的酒客,則是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聶飛是江湖知名的天下第一刀客,袁敏依則是神醫世家袁府裏最年幼的小小姐,兩人的一舉一動,都是眾人的注目焦點。

    因此,兩人之間的糾葛互動,全被四周瞪大著的眼睛瞧進、豎起著的耳朵聽去了。

    沒多久,江湖上便傳出了聶飛早已與袁府小姐訂親,卻遲遲不肯娶人家,結果袁敏依惱羞成怒,不顧禮教名節,拚命倒追逼婚的大八卦……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7:32

第二章

    靜謐濃密的樹林,只有在山農樵夫偶然經過時,才會驚動林間的飛鳥小獸。

    此時,樹林深處忽然一陣搖竄騷動,驚得小獸們逃竄躲避,鳥群也撲騰撲騰地拍翅而去。

    “唉呀──唉呀──不要再追了啦!”

    一名相貌粗獷、身材頎長勁瘦的男子,一手抓著油酥香嫩的烤雞,一手提著腰間醒目的大刀,嘴裏哇啦哇啦地叫著,從林子裏竄了出來。

    在他身後,跟著竄出另一個人,身著黑色勁裝,手持長劍,毫不留情地朝他揮去。

    仔細一看,那人身形嬌小,容貌清麗,原來是名女子。

    這女子眉眼之間隱隱帶著一抹冷眼笑塵世的疏離感,但面對男子時,眼裏卻又矛盾地蓄積著濃濃的埋怨與怒氣。

    “搞什麼?我都躲在樹洞裏了,還能被你挖出來?真邪門!”

    男子滿臉懊惱地叫道,有點狼狽地避開向他揮刺過來的利劍。

    “哼!”

    握著劍的女子,沒有多說話,僅僅冷哼一聲,又揮出一劍。

    “等等、等等!商量一下,等我吃飽了再打好不好?”

    回身躍開後,聶飛對著眉目細緻、卻略顯清冷氣質的女子又嚷嚷道。

    袁敏依對他的要求聽而未聞,一臉不為所動地再度出招,攻勢淩厲地襲向他的面門,殺氣十足,毫不留情。

    聶飛的身手,明顯比袁敏依矯健許多,卻始終沒有對她出手,反而是處處的退讓。

    但退讓的代價,是害他連咬一口烤雞的時間都沒有……

    餓到頭暈眼花的聶飛,閃過一劍之後,耐性終於用盡,氣急敗壞地開始跳腳。

    “姑奶奶,麻煩你行行好,我真的很餓啊!”

    他要吃烤雞、吃烤雞、吃烤雞啊啊啊啊啊~~

    “誰是你姑奶奶?!”

    一句嬌斥,伴隨一記嚇人的破空聲。

    他不求情還好,這一求,惹得迎面擊來的劍招更殺,還順便射來好幾支要命的銀針!

    “你這娘兒們……真難溝通欸!”

    不能對她下重手,他只好一臉狼狽地又閃又避。

    “什麼娘兒們?如果不是你背信負我,我應該是你娘子!”

    不說不氣,她怒氣一來,手上的劍揮得更狠、更快,銀針甚至一撒就是一把!

    聶飛嚇得竄上竄下,臉孔也一陣青、一陣紅,內心不由得暗暗叫苦。

    被一個美人當面說要當他的娘子,只要是男的,內心絕對會漲滿屬於男性的驕傲。

    但是,在他眼裏,每個姑娘家就像是一朵嬌嫩的花兒,需要細心呵疼,尤其是袁敏依這一朵花兒。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她是袁家上下三代名醫共同費盡無數心思、細細澆灌成長的千金之軀,折不得、損不得,所以他這個大老粗實在是捧不住啊!

    要是這朵嬌貴名花,在他的手裏萎了、凋了,他會內疚到一輩子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聞聞手裏的烤雞,想到要是這輩子會對他最愛的烤雞再也沒有胃口,他就忍不住一陣發抖……

    為了愛情,放棄烤雞……

    不划算,不划算啊!

    “依依啊……別這樣嘛,我跟你道歉,當年是我不該隨口承諾,說出等你十七歲就要娶你的渾話。這樣好了,你開個條件出來,看要我怎樣賠償你的精神損失,我都願意接受!”他還是不死心地勸她。

    “我什麼賠償都不要,只要你履行承諾,娶我就行!我如果只要你的賠償,叫我哥哥們出馬修理你一頓就行了,何必幹冒眾人嘲笑、身敗名裂的危險,成為江湖上的笑話,追著你跑?”她輕哼一聲。

    “那……等我先吃完烤雞,咱們再來商量,可好?”他的雙眼一直渴望地瞥向手上的美味。

    “你、你心裏就只想著吃?!”

    她俏臉一變,跺了跺腳,再度提起劍來砍他。

    “我已經半個月沒時間吃到烤雞了啊!”他心酸地叫道。

    他明白袁敏依此刻怒火沖天,一定不會給他機會啃完整只烤雞,只好在對方劍尖再度砍過來之際,終於提起大刀,將她的劍給擋了回去。

    “當!”的一聲,利劍一把砍在聶飛的刀背上,撞擊出一絲火花,反彈的力道讓袁敏依向後震退了四、五步。

    趁著袁敏依倒退而拉出距離來的空檔,聶飛一點兒也不浪費時間,趕緊撕下一隻雞腿,快狠准地塞進嘴裏。

    “你還吃!”

    袁敏依握了握方才被震麻的手掌,氣得再度追上來砍他。

    “你沒聽過‘雞不可失’嗎?到嘴的雞肉,當然要趕快吃光啊!”

    側閃一下,身子跳遠一些,聶飛趁空用力吸了幾口雞腿骨裏的骨髓,吸得嘖嘖有聲、意猶未盡。

    袁敏依聽了哭笑不得,看到他的吃相,眉頭忍不住皺了皺,對他露出有些不以為然的表情。

    聶飛瞧見她的表情,丟開雞骨頭,咧唇痞痞地笑了笑,還很故意地當著她的面,一根根地舔吮著油膩膩的手指頭。

    就見袁敏依眉頭上的結,果然打得更大了。

    袁家以從不外傳的施針之術聞名江湖,加上有數代先祖曾經擔任過皇帝的專屬御醫,來往對象幾乎全是權貴之流,當然看不慣他這種鄉野凡夫的粗鄙吃相。

    “你可不可以別這樣吃東西?至少洗洗手好不好?髒死了!”袁敏依終於受不了地喊了聲。

    從他剛才爬出樹洞到現在,一雙手掌摸了不少東西,就是沒碰過一滴水!

    饒是他身子骨強壯,也難保不會鬧肚子。

    “沒辦法呀,是你不讓我坐下來好好吃的嘛!”

    他開心地說道,一絲赧意也沒有。

    只要她對他越嫌惡,他就會越覺得高興。

    雖然他頂著「天下第一刀客”的風光頭銜,但是肚子餓了就是餓了嘛,哪還在乎吃相斯不斯文?

    況且,他從小本來就是棄兒,除了師父,也沒什麼人教過他斯文家教,頂多就是跟著師兄關天逸,沾染了一些基本的潔淨習慣罷了。

    最好是她對他越嫌棄越好,這樣她也許就不會一直追著他不放,硬要他履行當年隨興脫口而出的婚約了……

    “聶飛,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袁敏依瞧出他在故意氣她,一跺腳,煩躁地放下了劍追問道。

    “躲到你不再追我為止嘍!”

    聶飛聳聳肩,回得十分坦白。

    “你……”

    她露出受傷的表情,一瞬也不瞬地瞅住他。

    她的靜默,讓他不太習慣。

    瞄瞄她,抓抓頭,再瞄了瞄她,又再抓一次頭。

    唉,好吧,就算他是個大粗人,也沒有故意欺負姑娘家的喜好,終於還是軟下了心腸。

    他長歎一聲,好言相勸道:“依依,別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我真的不是值得你託付終身的對象。”

    “當年是你主動與我許下婚諾,不是我逼你的!”

    她委屈地說道,微微紅了眼眶。

    “你跟著我會吃苦的。你在我身後追了好一段時日,應該看得很清楚,我是一人飽,全家就飽,而且我過慣了流浪的日子,安定不下來。別說是你了,我根本沒辦法給任何姑娘過好日子的。”

    她仍然紅著眼看著他,不說話,滿臉的倔強之色。

    聶飛抓抓頭,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消她的死心眼了,眼睛只好左瞄右瞄,照慣例,努力尋找機會,能溜就溜,能躲一時是一時。

    她的視線忽然定定地瞧著他手上的烤雞。

    聶飛注意到她的目光,看了一下手上的烤雞,又看了看她,接著表情忽地一僵,頭頂的毛髮也立即豎了起來。

    “別想!別打我烤雞的主意!”

    他護著烤雞,慢慢後退。

    “給我雞腿。”她伸出一隻小手。

    “幹麼?”他戒慎地盯著她伸過來的白嫩手掌心。

    “給我就是了嘛!”她不耐煩地說道。

    “你不會是……要吃烤雞吧?”

    她從小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就連湯藥的藥材,都是世間最頂級的,像烤雞這種野味料理,應該是入不了她的口吧?

    況且,剛才她還嫌他髒耶!

    “拿給我啦!”她的小臉忽然脹紅。

    “啊勒……你真的要吃喔?有這麼餓嗎?”

    他懷疑地看著她,然後慢吞吞地撕下雞腿,萬般不舍地遞給她。

    她接過雞腿後,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湊到嘴邊,閉緊眼、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沒那麼誇張吧?又不是吃毒藥!”聶飛忍不住碎碎念了起來。

    看她那個表情,他幾乎要為那只被糟蹋的肥嫩雞腿感到不值了。

    袁敏依像是忍受什麼似的,努力嚼了幾口後,露出意外的表情。

    “好好吃喔……”她驚奇地望著手中的雞腿。

    聶飛立即得意地挺起胸膛。

    “當然好吃!你別小看這只烤雞,要在野外烤出這麼油嫩又香酥的烤雞,學問可高深了!我這一手絕學是跟‘天下名廚’好求歹求,幫名廚做牛做馬做苦力,才求到名廚親傳,並下了好大苦功才學成的。別人想吃我的烤雞,還沒機會呢!”他口沫橫飛地介紹起他的烤雞絕藝。

    她靜靜地瞧著他。

    他莫名其妙地停了下來,不再繼續說下去。

    “怎麼了?”她眼神怎麼那麼奇怪?

    “如果,我也能融入你的生活方式,習慣你的飲食,你就願意娶我了嗎?”她的嗓音有一絲渴盼。

    聶飛聞言,差點沒嗆到。

    話題怎麼又被她挑回原點了?

    “這個……依依,就算我想娶你,也得問問你身後那些兄長呀!”聶飛警戒地倏地將視線投向她身後。

    她直覺地向後看,發現身後空無一人時,她才警覺自己被拐了,馬上飛快地轉過身來。

    果不其然,聶飛就在她轉頭的一瞬間跑了!

    “聶飛!你有本事就儘量跑吧!不管你跑多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袁敏依跺腳怒道。

    ***

    才剛跟人打完一場架,摸著肚皮正想找地方填飽肚子時,聶飛頸背上的汗毛忽然豎了起來。

    “不會吧……又跟上來了?”他懊惱地抓抓頭髮。

    被袁敏依上山下海地跟著,一路對他窮追不捨,這種陰魂不散的感覺,實在令人難受。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

    自從被江湖稱為“天下第一刀客”之後,他就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因為常常有人不看時間場合,就要找他打架。

    他曾遇過有人在他吃到一半時打來:有的人則是半夜睡不著覺,硬是將他從睡夢中挖起來對打。

    這些都還好,更過分的是,他還遇過有人在他正鬧肚子、蹲茅廁時,在臭烘烘的茅廁門外叫囂,要他別悶不吭聲地當縮頭烏龜,趕快出來打架!

    真他奶奶的!

    那時候他肚子疼得要命,一手拎著褲腰帶、一手抓著廁紙,連大刀都沒地方放,只能被他叼在嘴上,這樣是要他怎麼打?

    搞不懂這些江湖人究竟在想什麼!

    沒想到,現在除了要面對隨時冒出來找他挑戰的不速之客外,還得心驚膽顫地四處觀望,深怕袁敏依隨時會在下一瞬間從他身後冒出來,抓他回袁府成親。

    當年離開袁家之後,剛開始他不敢打聽袁家的事,就怕會聽到袁敏依早夭的不幸消息。

    然後漸漸地,他就把當年出於同情的戲言給忘了。

    沒想到,袁敏依那丫頭卻是一直記著。

    他是真的沒想到,她不但活過了十七歲,還以一副頭好壯壯的模樣,出現在他的面前。

    但她認定了他們之間已經訂了親,所以不顧名聲、不顧他人目光地倒纏著他,還四處宣稱他們是未婚夫妻,要他履行婚約娶她過門的這些熱情追求的舉動,卻嚇出了他一身冷汗。

    他從小孤寡,一直漂泊無根,無法定下來,如果娶了老婆,女人、小孩跟著他,也只有吃苦的分。

    更何況,他怎麼能糟蹋袁家捧在手心裏的嬌貴千金?

    所以,他努力地逃、拚命地躲,就是想求她別再追著他跑,快快放棄非他不嫁的傻念頭。

    憑她袁家的顯赫家世,不怕她的父兄們無法為她找到門當戶對的好郎君吧?

    “聶飛。”

    身後冷冷的嗓音,喚住他的腳步。

    果然。

    聶飛無語問蒼天,認命地緩緩轉過身去面對她。

    “依依,哈、哈哈,這麼快就又見面啦?”他扯開臉皮笑道。

    不能等久一點再找到他嗎?

    唉……

    袁敏依站在樹下,扶著樹幹望著他。

    “依依,你的氣色真好!臉蛋白裏透紅的,眼兒還晶亮晶亮地閃著光呢!”他甜言蜜語地對她大加讚美。

    說實話,過了六年,袁敏依真是變了好多。

    抽高的身子,雖然仍稍嫌瘦了一些,但也漸漸顯露出屬於少女的迷人身段。

    曾經凹陷的臉蛋,已變得稍稍圓潤,而且還學了一身劍術,完全看不見當初那種瘦弱小病貓似、令人心疼的模樣,讓人深怕她隨時會在下一瞬便斷氣掛掉。

    看來袁家那些神醫們,在這六年裏,在她身上下了不知有多少的功夫呢!

    他挺羡慕她的,有親人疼愛。

    不像他,從來都不知道被人抱在懷裏疼的滋味是什麼……

    搖搖頭,他揮去漫遊的心思,將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準備等她不注意的時候,他就要把握機會趕緊再落胞。

    不過……他怎麼覺得她臉上的紅暈,好像紅得太過分了一些?

    以前就算她追他追得氣喘吁吁的,也不曾見她的臉色會潮紅成這樣呀……

    袁敏依閉了閉眼,身子晃了一下。

    他眼尖地瞧見了她虛浮的腳步,想要過去看看她。

    但是,他突然又想到,這會不會是她設的陷阱?

    因為一直追不到他,所以她乾脆用計捕他?

    他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正在舉足不定時,就見袁敏依整個人倚向樹幹,軟軟地倒在樹底下!

    他倒抽一口氣,心裏一驚,管她是不是設了陷阱,想也不想地立即飛身縱躍到她身邊。

    扶起她的身子時,手掌感受到她身上異常的熱度,讓他緊張到了極點。

    抬起一掌探了探她的額頭,被她額上的高熱嚇到,聶飛忍不住爆了一聲粗口,馬上攔腰抱起她,運氣飛身,趕往離此地最近的“關家堡”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7:49

第三章

    袁家兄弟氣勢洶洶地站在“關家堡”的大廳裏,一字排開,陣仗頗為驚人,而且全都目露凶光地狠狠瞪著聶飛。

    聶飛站在陣仗的另一邊,不動聲色地和他們對視,並且在心裏偷偷地數了一下對方的人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嗯,不多不少,袁敏依的八個兄長全都到齊了。

    他自嘲地想道,如果他們的眼神可以射出袁家最拿手的銀針,此刻他恐怕早已被射成一隻箭豬了……

    聶飛暗自抖了一抖,小心翼翼地對他們陪笑,心裏萬分感謝大師兄關天逸坐在他身邊,在他背後給予暗地的支持。

    當一名白髮長者及一名兩鬢呈現灰白的中年男子,雙雙走進大廳時,八兄弟迅速齊步走到他們身邊。

    聶飛這才想起來,袁敏依的爺爺袁青山和爹爹袁鏡堂也都來了。

    所以實際上,為了袁家唯一的女孩兒,袁家男性可以說是全員出動了。

    “爺爺、爹,依依怎麼樣了?”袁家兄弟們神色緊張地問道。

    “風寒。”袁青山面色凝重地說道。

    幾個兄弟們一聽是風寒,神情也都沉重了起來,各個若有所思。

    “沒有診錯嗎?她的身子燒得那麼嚇人,怎麼可能只是風寒而已?”聶飛不太明白地脫口問道。

    當他抱起她的時候,簡直被她身上的高熱給燙得嚇破膽了。

    他從來不知道,人的身體竟然可以燙成那樣子。

    “聶大俠,當年依依的狀況,你又不是不清楚。她的體質先天嚴重不足,帶著病根出世,身子骨原來就比平常人還要虛弱,雖然只是小小風寒,便也足以要了她的小命。”

    最年長的袁青山責備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將孫女病倒的原因,全都歸罪在他身上。

    其他人也都有志一同地向他掃來一樣的目光。

    “但是,我看她現在的模樣很健康呀!”

    聶飛還是不太明白,袁敏依怎麼會說倒就倒?

    “看起來很健康,不代表她的病全好了。”

    袁家大哥忍不住開口,順便再白了他一眼。

    “所以……依依的病沒有好?”聶飛努力地思考他的話。

    “不知道。”

    依依的父親袁鏡堂微微搖頭,流露出一絲的洩氣與無奈。

    八個兄弟也跟著露出愁雲慘霧的表情。

    “什麼?!不知道?!”聶飛大驚小怪地重複著袁鏡堂的回答。

    “怎麼樣?”袁家大哥粗魯地問道。

    “你們幾個加起來,等於十名大夫了耶!何況袁老爺子甚至被人讚譽為‘神醫’,依依的病到底好了沒有,你們怎麼會不知道?”

    聶飛聽得好困惑,忍不住心直口快地開口問道。

    病好了就是好了,沒好就是沒好,怎麼會得到一個模模糊糊的答案,不知道依依的病好了沒有?

    “聶師弟……”

    關天逸掃了袁家人一眼,趕緊開口阻止他再說下去。

    可惜,聶飛的話說得太快,關天逸根本來不及攔住,他說出的話,果然立即引起了眾怒。

    袁家兄弟八人,二話不說,人人兩手共抓著十根銀針,同時舉了起來,打算將他當成針包,一口氣插上八十支的銀針!

    他奶奶的,他耍慣了大刀,看到這麼多又尖又細的針,突然覺得一陣陣針刺的麻癢感,竟然不由自主地從屁股尾兒,迅速地一路向上竄到後腦勺去。

    聶飛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他很想高喊“冤枉”,但對方人多勢眾,可能喊不過,加上此刻不宜再對袁家兄弟增加刺激,所以想了想,只好抓抓臉,保持沉默。

    “我師弟只是說話快了些,並無惡意,而且他會這麼說,也只是心急,十分關心袁姑娘,請眾兄弟見諒。”

    關天逸站到聶飛和袁家兄弟之間,語氣溫和地抱拳說道。

    嗚嗚,還是他的師兄會說話,不愧是掌管偌大“關家堡”的堡主,以及讓天下眾女子傾慕不已的“天下第一劍客”啊!

    “好了,看在關堡主的面子上,不要衝動惹事。”

    袁青山在一旁,語氣威嚴地對他們訓斥了一句。

    袁家兄弟聽了關天逸的話,加上袁青山也開了口,只好對著聶飛冷哼一聲,不甘不願地收起銀針。

    聶飛偷偷地籲出憋著的一口氣。

    那些長長的針,實在是讓他頭皮發麻。

    “依依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奔波,也暫時不適宜遷移,是否能請關大俠讓小女在府上休息幾日?等她狀況較穩定了,我們馬上將她帶回家中休養。”

    “無妨,我‘關家堡’多的是住房,各位若願意同時住下,也絕無問題。”關天逸笑笑地說道。

    “多謝關堡主。”袁家人感激回禮。

    “不客氣。”

    關天逸喚來奴僕,將他們帶進客房休息。

    姓袁的人都離開了之後,整個大廳只剩聶飛一人。

    關天逸似笑非笑地瞧著他。

    “幹麼這樣看著我?”

    聶飛被他看得頭皮一陣麻,覺得他的笑容好詭異。

    “聶師弟最近看起來春風得意呀!”關天逸贊道。

    “哪有?”

    “以前我從來沒聽你說過,原來你和袁家小姐在六年前已經訂了親啊!”關天逸笑笑地繼贖說。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有訂親好嗎?唔……該說是最近才想起來啦!”

    聶飛說到一半,想了想,又改了口。

    “喔?怎麼說?”

    關天逸露出興味的表情,耐著性子等他說下去。

    聶飛抓抓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關天逸。

    關天逸聽了之後,笑了起來,拍拍聶飛的肩膀。

    “師弟,看樣子,連老天都在姻緣路上助你一把啊!袁敏依活到十七已經不容易,已死的山櫻又跟著開花,也許,袁敏依註定了就是要做你的妻子呢!”

    “是嗎?”聶飛嚴重懷疑。

    “枯木何時不開花,竟挑在袁姑娘的十七歲生辰之後開放,這樣的巧合,連我都覺得實在太奇妙了。”關天逸笑咪咪地說道。

    “什麼巧合?開花就開花,當我沒看過喔?”聶飛不自在地聳聳肩。

    “不進去看看袁姑娘嗎?”

    關天逸不跟他爭辯,換了個話題。

    “非看不可嗎?”聶飛有些遲疑。

    把握時間趕緊落跑,好像比較重要一些啊……

    “你這沒心沒肝的傢伙,明知道身後跟著姑娘,不選在市井落腳,偏偏要往山裏窩著,讓一個姑娘家為了追你追到病倒,你不用負責的嗎?”關天逸慢條斯理地提醒他。

    聶飛想了想,“喔”了一聲,覺得關天逸說的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袁敏依病倒,他是該負起一點責任。

    “好吧,我去看看她。”聶飛說道。

    看過她再落跑應該也不遲……

    ***

    “依依,你真的這麼喜歡聶大哥,喜歡到不顧一切地這樣追求他呀?”

    關天逸的未婚妻子淩雁霜,坐在袁敏依的床邊,慢慢地喂她喝湯藥,一臉好奇地問道。

    袁敏依與淩雁霜兩人原先就是舊識,當袁敏依開始追著聶飛,要他實現承諾娶她之後,她就變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笑話,朋友也一個接一個地疏遠她。

    只有心思單純的淩雁霜拍手叫好,依然與她維持友誼。

    “與其說喜歡,不如說是追求未來的渴望,驅使我去追著聶飛跑……連我自己都訝異自己會如此執著……”袁敏依輕歎一聲。

    “咦?”

    淩雁霜偏著頭,完全聽不懂袁敏依說的話,苦苦思索著。

    “不必傷腦筋了,你是不會懂的。”袁敏依笑著戳戳她的小腦袋。

    “好吧,反正,我支持你嫁給聶大哥就是了。”

    淩雁霜果然拋開她的話,心無城府地對她笑道。

    “謝謝。”

    袁敏依笑了起來,接過淩雁霜手上的碗,將湯藥喝完。

    淩雁霜等她喝完藥之後,扶著她重新躺下,蓋上被子。

    此時,門上傳來兩聲輕叩,淩雁霜馬上起身去開門。

    “天逸哥哥……聶大哥,你也要來看依依嗎?”

    “欸……是啊。”聶飛不自然的嗓音輕輕揚起。

    聽到聶飛的聲音,袁敏依抬眼看了他一下,隨即垂下眼去。

    關天逸沒說話,只是伸手將聶飛推向床邊,然後帶著淩雁霜離開,關上房門,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聶飛來到床邊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地四下顧盼,就是不看她。

    袁敏依則是完全不發一語,安靜到他以為她睡著了。

    眼睛偷偷地瞄了她一眼,看到她並沒睡著,只是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沉默的氣氛,讓他感到極不自在,因此他清了清喉嚨,打破沉默。

    “咳,那個,你的燒退了嗎?”

    “還沒。”

    “……喔。那……你多休養。”

    “嗯。”

    “……”

    “……”

    聶飛搔搔臉頰。

    要命!她這副死氣沈沈的模樣,讓他想起六年前她靜靜地躺在床上,認命地接受一切病痛折磨的消沉反應。

    當時她向命運妥協的姿態令他心驚,因此才與她訂下了嫁娶的約定。

    現在,似乎又是他,親手將她打回六年前的模樣,讓他心裏難受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

    “你決定要娶我了?”袁敏依慢慢地開口。

    “什麼?你還沒死心啊?”

    聶飛嚇了一跳,轉過頭來,張大眼瞪住她。

    袁敏依不知在何時已經抬起眼,正定定地望著他。

    “為什麼要死心?”她的唇角微微揚了一下。

    “咦?”聶飛傻眼了。

    “這六年來,我努力地活著,就是為了等你實踐承諾。”她輕聲說道。

    “你……”聶飛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很不想講,她實在越來越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啊……

    “隨便你吧。反正我這一輩子,是不會娶老婆的。”他皺著眉強調。

    “隨便你。”

    她用他的話來回答,並綻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唉,依依啊……”他苦惱地歎氣。

    她像是沒聽見,閉上眼緩緩睡去。

    他張口想叫她醒來,繼續開導她。

    但看她面頰紅潤得過火,高熱使得她氣息淺促地喘息著,秀眉之間還因為不適而隱隱鎖結著,他又不忍心吵醒她。

    沒多久,袁敏依因為湯藥的藥效發作而睡著了。

    聶飛心裏知道,他該趁這時候趕快躲得越遠越好,最好別讓她找著。

    但他的雙腳,卻怎麼也不想走出房門,反而繞向床邊去。

    看看她,又看看門,來來回回看了幾次。

    最後,他認命地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算了、算了,等她的父兄們安頓好,過來看顧她的時候,他再離開好了。

    反正這種看顧的工作,六年前他可是熟練得很哪……

    ***

    袁敏依忽然從夢中驚醒,逼出一身冷汗。

    她才正要起身,身旁一個黑影驀地動了一下。

    “醒了?”

    袁敏依愣愣地轉過頭,看著身邊的人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過來。

    “喝一些,水還是溫的。”

    她被有力的臂膀給扶了起來,被動地就著杯緣,啜了幾口水,乾渴的喉頭獲得了一些舒潤後,又被輕輕地放回床上躺好。

    雖然沒有點燭火,但她認得出來,是聶飛在照顧她。

    “你……沒有走?”她驚訝萬分地就著夜色瞧著他。

    聶飛聳聳肩。“你爺爺、老爹、還有八個哥哥們都要我留下來,我‘盛情難卻’,所以就不走了。”

    其實,他原本是打算在上半夜就要走人的。

    但是袁家老老少少加起來十個人卻將他團團圍住,不但不讓他走,還要他像六年前一樣,貢獻他的內力給袁敏依,助她加速復原,當作是害她生病的贖罪方式。

    在總數加起來有一百支銀針的威脅下,他不僅飛快地點頭答應,而且還完全不支薪、不計酬。

    算他怕了袁家人,他們每個人有事沒事都愛舉起十根針出來嚇人。

    雖然真要打起來,他是不見得會輸啦!

    但,若不小心被擅長施針之術的袁家人,用針射到身上的什麼穴位,這後果可就大條了。

    六年前在袁家打工時,他就曾親眼見過他們是如何用銀針整治仇敵。

    要不是袁家施針之術不外傳,不然當年他還真想跟他們拜師,學一學這手好功夫呢!

    一面耍大刀,一面射銀針,這個招數感覺起來還滿棒的……

    總之,識相一點的,就絕對不要去挑釁袁家人手上的銀針。那些銀針可以用來治病,也能用來取命。

    “趁我家人不在,你走吧。”袁敏依歎了一口氣。

    “咦?你要我走?”聶飛呆呆地張大了嘴。

    “我不想依賴其他人的威脅,將你強制地留下來。我要你心甘情願地停下腳步,回頭等我、找我,留在我身邊。”

    “這是不可能的。我說過,這輩子不會娶妻成家的。你這樣不斷地追著我,真的沒有意義。”聶飛皺眉搖頭。

    “無所謂。我很期待未來的事,也許在某一天,你會改變主意,願意娶我了。”她的眼眸中,透著一抹象徵著活躍生命力的晶亮。

    他有些著迷地望著她充滿生命力的美麗眼瞳。

    一時之間,竟忘了反駁她的話。

    “我們甚至可以再作個約定,如果二十歲生辰之前,我還是無法讓你娶我,那麼,我將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怎麼樣?”她笑著說。

    “永遠不出現”這個字眼,讓他不由得打了一個莫名的寒顫。

    “切切切!幹麼許這麼悲觀的承諾啊?什麼永遠不出現?我跟關師兄交情好,你跟淩家那個雁霜丫頭是手帕交,如果我們真要王不見王,以後他們結成了夫妻,我們不就給他們造成困擾了?”

    他揮揮手,否決掉她的提議。

    袁敏依愣了一下,倒是沒想這麼多。

    “那怎麼辦?”她無辜地問道。

    “不如換我來說吧!如果你真的有辦法在你二十歲生辰之前,讓我心甘情願地娶你的話,那我就跟你生一大窩孩子,心甘情願地做牛做馬,賣命賺錢供養你和小傢伙們一輩子,怎麼樣?”他得意地提議道。

    “一大窩孩子?”她皺眉。

    “是啊!這個約定怎麼樣?”

    “由你來生,我就答應。”她不以為然地瞥了他一眼。

    “喂!你好沒誠意啊!我是男的,怎麼生得出來?”他忍不住跳腳。

    這丫頭,每次許願都許得讓人這麼洩氣!

    “難說啊!枯死的山櫻花都能開花了,誰知道男人能不能生孩子?”她挑了挑眉毛。

    聶飛忽地一愣。

    “不、不會吧……”他驚恐地捂住嘴。

    他居然忘了先前的教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啊!

    六年前他才跟她定了個鳥約,搞得他如今東躲西藏的,就怕會被她揪去拜堂成親。

    袁家是神醫世家,萬一他真的娶了她,然後袁家人又好死不死地找出了能讓男人生孩子的秘方,那他不就又得自己生、還得自己養?

    不行、不行!這樣虧大了!

    “我……我走了,你好好休養……”

    他腦子裏不停地胡思亂想,渾渾噩噩地走向門口。

    “我會去找你的。”她對他揮揮手。

    “免了吧,姑奶奶!我求你好好養病,病好了就待在家裏,別再出門亂晃了!”聶飛哀求她。

    希望袁家父兄能將她帶回家去,好好地看著,別再讓她到處追他了。

    他可不想在未來的某一天,真的要挺著肚子生娃娃啊!

    看他備受打擊地晃了出去,袁敏依不由得笑了出來。

    未來會發生什麼事,著實令人十分期待呀……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8:10

第四章

    聶飛剛剛結束一項托運保鏢的工作,腰間纏著鼓鼓的酬勞,來到熱鬧的鎮上。

    他邊走邊逛,像是特意放慢腳步,在等什麼人似的。

    然後,他先分了一些碎銀子給路旁的乞丐後,才又選了一家酒樓坐下來,點上一大桌子的酒菜,張大著口,呼嚕呼嚕地將食物塞進嘴裏,犒賞一下好一陣子沒有好好吃一頓的肚皮。

    才剛開始吃,就有人靠近他桌旁,十分熟稔地自動坐了下來。

    “工作結束了?”袁敏依問道。

    “嗯。”聶飛埋頭吃飯。

    袁敏依看了一下桌面,除了他最愛的肉類外,他還點了幾道清爽的素菜。

    另外,桌上還多擺了一副碗筷。

    袁敏依忍住唇邊的笑意,逕自端起碗來,慢慢進食。

    聶飛這男人,自從上次她餐風露宿地追著他跑,不小心染了風寒後,他每次落腳的地方都改在市鎮上,除非萬不得已,不會在山林裏過夜。

    若察覺到她已經追上他了,又正好遇到吃飯時間,他甚至還會幫她多叫兩道菜,認命地等她到來,坐在他身旁一起吃飯。

    等到吃飽了後,他才會再次溜之大吉,重複他們之間的追逐過程。

    吃到一半,聶飛不經意地抬起頭來,看到門外有兩個小乞兒,畏縮又渴望地往門內瞧著。

    “去去去!不要圍在門口,妨礙我們做生意!渾身髒兮兮,會讓咱們客人倒胃口的!”

    店小二眼尖瞧見了,趕忙跑過去揮趕。

    兩個小乞兒一看到店小二過來,撲通、撲通就一起跪了下去。

    “這位大爺,可不可以行行好,給我一小碟肉……不不不,肉皮,肉皮就好!”其中一個較大的乞兒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這裏沒有肉皮!走開,走開!”

    店小二嫌惡地抽回衣角,用力地拍了拍。

    見狀,較大的乞兒縮回手,不敢再拉他,只能努力地哀求。

    “大爺,請您幫幫忙,我娘已經病了好幾天,除了水以外,什麼都吃不下,今天一早卻突然說想吃肉,可不可以請大爺分給我們一些剩下的?一些就好……”

    較小的那個,不敢開口說話,怯生生地偎在較大的乞兒身邊,只是用目光渴求地望著店小二。

    “沒有、沒有!這裏沒有剩菜,到別的地方去要!”店小二不耐煩地驅趕。

    聶飛突然開口喚道:“小二哥。”

    “欸,來了!”

    “再加一份鹵牛肉、一隻烤全雞、幾碟小菜,粥跟飯也要,做好了就通通打包給我帶走。”

    “欸,好的!馬上來!”小二趕忙奔進廚房招呼。

    兩名小乞兒聽見他點的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聶飛的視線跟他們一接觸,兩名小乞兒便畏縮地低下頭去,深怕會惹人嫌惡。

    聶飛歎了一口氣,轉過頭來,三兩口地將飯菜扒進嘴裏,囫圇吞下。

    袁敏依瞧他一眼,看得出來,他已經沒有吃飯的胃口了。

    她轉頭看了看門外的小乞兒,接著默默地吃完飯菜,放下碗筷,靜靜地等著店小二將打包的飯菜送來。

    當打包的飯菜送來後,聶飛立即結帳離開,袁敏依也跟在他身後走出酒樓。

    突然,聶飛轉頭跟她說:“我有事要辦,你先別跟。”

    她淡淡地搖頭。“那兩個孩子的娘親生病了,我也去看看。”

    聶飛露出訝異的表情。“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不用猜都能知道。而且在你身後追了這麼久,我也終於明白你為什麼一直兩袖空空沒有錢了。”她扯唇一笑。

    他只要手上有錢,便會搖身變成散財童子,四處佈施,一毛不剩地全都拿去救濟窮人家了。

    聶飛抓抓頭,提著油紙包,向兩個小乞兒走過去。

    她靜靜地看著他彎著腰,溫和親切地跟小乞兒說話。

    只見一臉怯生生的小乞兒倏地張大眼,不敢相信地瞧瞧他,又瞧瞧他手中的油紙包,吞了吞口水,然後露出歡欣雀躍的模樣,迫不及待地要領著他回去。

    她的心底,有一處變得十分柔軟。

    雖然她從小受盡病痛之苦,但一直是被爺爺及父兄們疼寵著,從來沒想過,世上還有比她承受更多苦難的人們。

    聶飛直起腰,向她看了一眼。

    她沒說話,挪步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跟著。

    瞧見有個姑娘一直跟著他們走,較大的乞兒有些警戒地回頭看了她好幾眼。

    “那位小姐為什麼一直在我們後面?”

    “她是要去幫你們的娘看病的。”聶飛解釋。

    “她是大夫?”

    “嗯,算是吧。”只不過,人家大夫是用藥治病,她則是用針灸來治病。

    他怕說出來會嚇到小孩,所以沒有說。

    一聽到是大夫,兩個小孩兒的眼裏皆露出激動的神情,頻頻地回頭張望,看她是否有跟上來。

    想當然,他們連買肉皮的錢都沒有了,哪有錢去請大夫看病?

    聶飛的心口微微地揪著……

    ***

    到了城外,就見有間又矮又舊,仿佛風刮大一些就要倒塌的破草房立於眼前。

    狹窄的屋裏,看來又潮又暗,而且還隱隱有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

    “你在外面等好了,我進去看一下。”聶飛將袁敏依攔住。

    袁敏依瞧了他一眼後,輕輕撥開他的手臂,彎身進屋。

    “依依……你不習慣的,別勉強。”

    “你先讓孩子吃些東西吧,他們好像也很久沒吃了。”她淡淡地回道。

    聶飛轉頭看著站在身後的兩個孩子。

    “來吧,我們先吃點東西。”

    較大的孩子搖了搖頭。“我們不餓,先讓娘吃東西好不好?”

    小的那個也跟著搖搖頭。

    聶飛望了一下草屋,再看看孩子。

    “你們的娘要先看病,等大夫說能吃的時候才能吃。所以你們先吃,等一下再讓你們的娘吃東西。”他微笑著安撫他們。

    兩個孩子終究抵不住食物的香氣,乖乖被他帶到一旁去吃東西。

    袁敏依聽著聶飛在屋外哄著孩子,小心地跨足進到陰暗的屋裏。

    等了一會兒,她的雙眼才適應屋內陰暗模糊的光線,並且瞧見臉色死白、緊閉雙眼躺在床上的婦人。

    “大嬸?大嬸?”她輕輕喚道。

    床上的婦人毫無動靜,她又喚了幾聲,依然沒動靜,只好主動走過去,蹲在婦人身邊,伸手探向她的手腕,為她把脈。

    這一探,她的臉色忽然一片雪白。

    她放開婦人的手腕,改探向婦人鼻下。

    探不到任何氣息。

    她不死心地趴在婦人胸口聆聽。

    接著,她慌張地從懷中取出銀針,迅速地在婦人胸口幾處大穴刺了幾下,然後催動內力灌向婦人的胸口。

    過了一會兒,她怔怔地癱坐在床邊的地上。

    “……來遲了……”她難過地低語。

    ☆

    “阿弟,這些要留給娘吃的,你別吃光了。”

    “喔,那我這些都留給娘好了……”

    她聽見屋外稚嫩細小的聲音傳進來,即使餓著肚子,兩個孩子還是心心念念地掛著娘親。

    終於,她忍不住地捂住唇,用力壓下一聲哽咽。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站起來,走向屋外。

    一直陪在孩子身邊的聶飛,突然抬起頭來看向她。

    瞧見她異常的神色,他心頭感到不妙,立即站起來,走到她身旁。

    “依依?”

    她搖搖頭,然後垂下眼。

    聶飛很快地閃進屋裏,又很快地出來,眉頭打成一個沉重的死結。

    “怎麼了?娘醒了嗎?我去叫娘起來吃肉!”大孩子高興地站起來。

    “等一下,不要叫她,她睡著了。”

    “那她什麼時候醒來?我們把鹵牛肉全留給娘了,她早上還念著說想吃呢!”孩子天真地問。

    袁敏依不敢說話,只是轉過身去。

    “她不會再醒來了……跟我進去吧,跟你們的娘道別。”

    聶飛神情凝重地牽起兩個孩子的手,走進屋裏。

    袁敏依在屋外的一顆大石頭上坐下。

    沒一會兒,屋內爆出驚人的哭號聲。

    袁敏依長歎一聲,不忍地閉上眼……

    ***

    夜色深沉。

    聶飛及袁敏依,兩人一絲睡意也沒有,十分清醒地分坐在客房兩邊,靜靜地各自思索著。

    “你打算如何安置那兩個孩子?”袁敏依輕聲問道。

    “我打聽到那兩個孩子在隔壁村還有親人,請人將他們送過去了。”

    “如果找不到他們的親人呢?”

    “我會另外安排。”

    她直直地望著他。

    “怎麼了?幹麼一直看我?”他奇怪地回望她。

    “你為什麼會為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散盡家財,做了這麼多的事?”

    “助人為樂啊!”聶飛揚揚眉說道。

    “可是天下的窮苦人那麼多,你要從何幫起?”

    “我沒那麼大的善心及野心,打算幫盡天下人,所以助一個是一個。沒讓我碰見,那就算了,如果遇上了,盡力幫著就是了。”

    “嗯。”她點點頭。

    “不過,你今天的表現,倒是讓我刮目相看。我原以為你……”

    他指了指她,似乎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

    “原以為我是嬌貴之軀,對於破落髒汙會難以忍受?”她幫他接下去。

    聶飛聳聳肩。

    “我原本也以為我會有這樣的反應。”她笑了笑。

    “是嗎?但你仍然進去草屋裏,並且試圖醫治那兩個孩子的娘。”

    “在那個當下,並沒有想到那麼多就是了。”

    “你還真坦白。”聶飛笑了出來。

    “這沒什麼好掩飾的。”她扯了扯唇。

    “對了,你在這六年間,是怎麼養好身子的?”他提起一件一直讓他很好奇的事情。

    “因為我吃了龍涎果。”她回道。

    “龍涎果?天底下真的有這種東西?”

    聶飛好奇地坐正了起來,並且張大眼睛瞧著她。

    龍涎果,是江湖人眼中的聖果。

    聽說,一般人吃了龍涎果,能返老還童、化毒生肌。

    至於練武之人吃了,內力則會加倍增長,並且延年益壽,百毒不侵。

    更神奇的是,據說將死之人若吃了龍涎果,還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爺爺在年輕時,因緣際會之下,得到過一顆傳說中的龍涎果。”

    “既然是傳說中的,就表示沒人見過,那你爺爺如何確定龍涎果是真的?萬一是一顆毒果子呢?”聶飛第一個就想到了真假的問題。

    “這些疑慮,爺爺不是沒想過。所有的醫書上只有說到龍涎果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如何服用?效用多長?這些完全不明。”

    “哇,那你爺爺還敢給你亂吃?”聶飛搖搖頭。

    那個袁神醫還真是大膽啊,竟敢拿自己孫女的小命做嘗試。

    “當時我已經病得只剩一口氣吊著,就在最後一口氣突然梗住時,爺爺慌了,死馬當活馬醫地拿出龍涎果,胡亂給我生吞下去,想要跟老天賭一把,看看龍涎果是否能助我活過來。”

    “沒想到誤打誤撞,竟然對了?”

    “是啊!吃了龍涎果後,我的身子急速恢復,體內不斷湧出絲絲內力,不到一個月,我就能下床了。再休養半年後,便已經跟常人一樣健康,能跑能跳了。”

    “體內不斷湧出內力?所以那個會幫助內力增長的傳說,也是真的了?”

    “嗯。內力的部分,我想應該是因為你曾有一段時間以內力護我心脈,殘留了一些內力在我的身軀之內,才會有內力增湧的現象。後來我能下床之後,爹爹便請了劍術高手傳授我劍法,一方面練身,學習內功心法,一方面也能自保。”

    “那……龍涎果好不好吃?吃下去的時候,是什麼味道?苦苦的?澀澀的?還是酸酸的?”

    他追問道,好奇得不得了。

    “不記得了。”她啼笑皆非地瞪了他一眼。

    “不記得了?!那麼珍奇的果子,你竟然不記得是什麼滋味?”聶飛大呼小叫地扼腕道。

    “我那時已經病得神智不清了,哪里還能注意到果子的味道?”袁敏依對他哼了一聲。

    “嘖,給你這不識貨的傢伙吃下去,還真是可惜了!”

    “哼!”

    她氣呼呼地轉過頭去,不理他。

    他瞧著她直發笑,覺得她實在是好可愛……

    咦?可愛?他覺得她可愛?!

    他、他、他、他……他腦子怎麼了?在想什麼啊?

    聶飛迅速收回心神,站了起來。

    “好了,已經很晚了,我回房去睡了。”

    他佯裝出從容的姿態,伸了伸懶腰,壓住想要拔腿跑得越遠越好的衝動,緩緩地向門外走去。

    “等一下。”她叫住他。

    “嗯?”

    聶飛頓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來。

    “你該不會趁我睡著的時候逃跑吧?”她懷疑地瞧著他。

    “不會、不會!”

    聶飛用力擠出牲畜無害的笑容,拚命搖手否認。

    “男子漢說話算話?”她要求他的承諾。

    “沒問題!”聶飛拍拍胸脯保證。

    一回房,聶飛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如果不跑的話,她肯定又要跟他追索婚約的承諾了。

    更可怕的是,萬一他對她日久生情怎麼辦?

    像是剛剛,想起她早上為兩個乞兒所做的事,還有流過的同情淚水,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陣陣的柔軟,竟然開始覺得她越來越順眼,和她聊天說話也越來越自在了。

    不行、不行!他非逃不可!

    “誰說不逃?不逃才是笨蛋……”聶飛馬上從客房的窗外爬出去。

    雖然剛才他才跟袁敏依保證過,男子漢說話要算話,但是,他是大俠,大家都叫他大俠,不是叫男子漢,所以剛才的約定不算數啦!

    “呃……依依……”

    聶飛見到袁敏依,頓時僵住。

    “原來聶大俠不是男子漢,說話都不算話的啊!”

    袁敏依站在窗外守株待兔,果不其然,她瞧見聶飛推開窗,躡手躡腳的正要溜出來,於是看著他,冷冷地說道。

    方才和樂相處的好氣氛,這會兒全都消散無蹤了。

    取而代之的熊熊怒火,從她胸口開始燃燒起來。

    瞧出她的怒氣,聶飛微微瑟縮了一下。

    “呃……依依,息怒、息怒,我不跑就是了!”

    “我不相信你的話!”沒有信用的傢伙!

    “那……那你要如何才相信我?”

    “兩條路讓你選,一是先娶我,我便不再追你。”

    “那第二條路呢?”

    “給我躺下去,讓我用銀針刺你的睡穴,確定你不會逃跑。”

    “有沒有第三條?”

    “沒有!”她回得十分決絕。

    聶飛縮了一下。

    “那……那……我選第二條好了……”

    “那就進去躺好!”

    “喔……”

    聶飛滿臉哀怨地從窗口爬回屋裏,乖乖地走到床邊躺下去,四肢呈大字形。

    袁敏依從窗口躍進去,走到床邊。

    躺了一下後,聶飛突然抬起頭來。

    “喂,依依,你覺不覺得,我現在好像是要被人霸王硬上弓的良家婦女耶……”

    “你的意思是說,我則是正要霸王硬上弓、糟蹋民女的采花大盜?”

    袁敏依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抽出一支細細長長的銀針。

    猛地一看,他覺得她的臉上,還真有一股隱隱的邪氣。

    “躺好,我要刺你睡穴了。”她推一推他的肩。

    “喔……”

    他順勢地平躺下去,眼睛緊閉。

    當她舉起針正要刺下時,聶飛又張開眼來。

    “還有什麼事?”

    “用針紮睡穴會不會痛?”

    “不知道。”

    “那可不可以改用手指點穴就好?”

    “用手指點穴,憑你的內力一下子就能衝破,用針刺的話,時效比較長。”

    “但是……我怕會很痛啊……”

    “聶大俠,你說怕痛,會不會笑掉江湖人的大牙?”

    “這有什麼好笑的?”他理直氣壯地說道。

    “廢話少說!閉上眼!”她對他開始沒耐心了。

    “……欸……”

    他閉起眼,牙一咬、頭一偏,非常有壯烈的氣魄。

    她瞄準了穴道正要刺下時,聶飛又張開眼,轉過頭來。

    “等一等!”

    “又有什麼事啦?”

    她氣呼呼地放下針,狠狠地瞪他。

    “可不可以先刺麻穴,再刺睡穴?”他要求道。

    “為什麼?”

    他怎麼這麼囉嗦?好想直接把他揍昏喔!

    “先讓我的身子麻掉,再刺睡穴,這樣應該比較不痛。”他很正經地跟她討論。

    “你想刺兩針也無所謂!”

    笨蛋!袁敏依翻了翻白眼。

    “就說我怕痛嘛……”

    “閉上眼!再囉嗦,我就刺三針了!”

    她手指一拈,果真舉起三支亮晃晃的細長銀針。

    聶飛倒抽一口氣,馬上閉起眼,連氣息都憋住了。

    她哼了一聲,拈起一支銀針,正要以極其熟稔的手法刺入穴道時,聶飛的左手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抬起,反手點上她胸口的穴道。

    “啊……”

    身子一陣軟麻,袁敏依柔若無骨地倒在他的胸膛上。

    “對不起、對不起!因為我真的很怕痛,實在太緊張了,所以這只手就自己抬起來點住你的穴道了……”

    “你……你真可惡!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毀承諾,你沒有信用!”

    “對不起啦!但我想了一想,還是覺得不要白挨那一針了。反正我終歸會跑掉的,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不守信用的小人!”

    袁敏依氣得大罵,臉蛋脹得通紅。

    聶飛一面道歉,一面抱著她翻過身來,讓她從他的胸口挪移到床上。

    翻過身來的時候,他與她的臉蛋靠得極近,胸膛與雙手也無可避免地與她纖細玲瓏的身子碰觸到。

    眼底望著她秀氣精緻的臉蛋,鼻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氣息,手掌觸著她溫暖柔軟、不盈一握的腰肢,聶飛整個心忽然撲通撲通的跳得好急……

    慘了……

    他怎麼會覺得她越來越……好吃了……

    如果此刻把他最愛的烤雞和她擺在一起,他竟然會覺得,她……似乎、好像、可能……會比烤雞來得可口……

    袁敏依原本正氣到頭頂冒煙,忽然發覺他懸蕩在她身上靜止不動,還用著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著她。

    他那雙眼眸變得深幽幽的,視線像是會灼人似的,在她的肌膚上灼出一片燙熱……

    “你……你做什麼?”她不安地開口,胸口又漲著難言的奇怪情緒,像是怕他會做什麼,又更像是期待他會對她做些什麼似的……

    因為她開口說話,他的視線不由得轉向她的櫻唇。

    她的兩片櫻唇粉粉的、潤潤的,像是沾了糖水、冰鎮過的櫻花瓣兒。

    他突然覺得有點餓,好想低下頭去,嘗一嘗那兩辦粉嫩,看看是不是和想像中一樣的香甜軟潤……

    當他的頭漸漸靠近時,她的氣息漸漸窒住,不由自主地望著他像是有磁力的雙眸。

    她忽然感到有些口乾舌燥,忍不住伸出小舌,潤了潤突然乾渴起來的唇瓣。

    袁敏依的小動作,頓時擊碎了他所有的自製力。

    他不再猶疑地低下頭,準確地對上了她的唇……

    兩唇相觸的一瞬間,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思考,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無助地閉上眼,被動地讓他掌握主導權,細細地嚶嚀一聲……

    忽然間,她發出來的細微聲音,讓他的腦袋像是被一把大槌敲下去似的,“轟”的一聲,炸得他頭脹耳鳴,瞬間清醒。

    他……他做了什麼?

    他在輕薄依依?

    他在親她的唇?

    他……他瘋了……

    下一瞬間,他神色倉皇地從她身上翻下,一躍到床下去。

    他的表情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活像是她頭上突然長了角般,整個人驚恐萬分地瞪著她看。

    接下來,他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奪門而出。

    袁敏依驚愕地看著他先是沖出去,又折回來關好門再跑掉,頓時氣得不顧形象,大叫出聲。

    “聶飛!你給我回來!”

    ……想當然,他一定不會回來的。

    袁敏依躺在床上,氣呼呼地咬著唇。

    可恨她被點了穴,不能動彈,否則的話,她一定要跳起來,甩他兩巴掌!

    輕薄了她之後,竟然就這樣一聲不吭地逃了……

    可惡!

    她決定了!她誓言此生一定要他娶她,否則的話,她這輩子絕不跟他善罷幹休!

    咬著燙熱的唇,她又怒又羞,在心裏將聶飛罵翻了天……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8:24

第五章

    聶飛下的手真重,竟然讓袁敏依直到快一天一夜後才解開穴道,害她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久,才有力氣下床來。

    當她終於可以自由行動,滿腔怒火地打算離開客棧去追回該死的聶飛時,沒想到,竟出現一位不速之客,纏了她整整兩天……

    “嗚嗚嗚……依依,我要離家出走跟著你!”淩雁霜對她泣訴道。

    望著學她穿了一身勁裝,還把銀票和乾糧都綁在肚子上,將自己打扮成一隻油嫩小肥羊的模樣,口口聲聲說要跟她的未婚夫關天逸斷絕婚姻關係的淩雁霜,袁敏依只覺得自己完全被打敗了。

    她很想丟下淩雁霜,趕緊追上已經逃走兩天的聶飛。

    但,畢竟淩雁霜是目前唯一肯與她結交的朋友了……

    如果拋下淩雁霜不管,那她袁敏依可能就連半個朋友都沒有了。

    她無奈地聽霜霜泣訴著關天逸冷落了她多久。

    “……在這一個月裏,他很忙,赴了很多約、見了很多人、吃了許多應酬飯,就連我家巷口豆腐攤的李大頭都曾經吠過他,但他卻忙得抽不出一點時間來陪我一下下……”淩雁霜抽抽噎噎地說道。

    “李大頭?誰呀?”

    袁敏依有點茫然,心不在焉地問道。

    “……豆腐攤老闆養的一條狗!”

    “呃……聽起來真慘。”

    袁敏依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一臉同情地安慰霜霜,心裏仍掛記著聶飛的去向。

    當霜霜一直吵著要跟她一起出門時,她的心思已經漸漸飛遠。

    聶飛這一走,不知道又躲到哪邊去了?

    倘若再不離開客棧,前去追他,不知又得費多少功夫才找得著他了……

    袁敏依正要張口勸霜霜回去時,忽地看見關天逸不疾不徐地出現在門口,眼眸充滿愛憐地瞧著霜霜。

    小肥羊的正主兒來了!

    她也該把看顧小羊的工作還給人家,趕緊去追聶飛那個臭傢伙了!

    袁敏依緩緩站起來,繞過關天逸和淩雁霜,走出客房,把地方讓給這一對正在拌嘴的未婚夫妻。

    正要離開時,關天逸忽然開口跟她說了句話──

    “聶師弟應該是去找師父了。”

    袁敏依用眼神對關天逸表達了感謝之意後,便腳步飛快地竄出客棧。

    有了方向,就不怕找不到人了……

    ***

    她有種感覺,以前聶飛躲她躲得隨意,加上他頂著的那個“天下第一刀客”的頭銜太響亮,所以不管他到哪里,她都有辦法打聽到他的行蹤。

    但這一次,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躲得嚴嚴實實的,不願讓她追上。

    一路上,竟然沒有一個人曾經看過他出現的行蹤。

    原來他想要消失的時候,竟然可以消失得這麼徹底……

    追了一段時日後,袁敏依開始感到洩氣。

    想了想,她決定回去“關家堡”,找關天逸問清楚。

    沒想到,才剛到了“關家堡”門口,就看到門口聚集了一大陣仗的人,其中一個是淩雁霜,她正哭著向關老夫人求見關天逸。

    平時頗疼淩雁霜的關老夫人,不知為何竟然對淩雁霜疾言厲色了起來,不讓她見關天逸。

    袁敏依仔細一瞧老夫人,發現她的眉額之間,竟然隱隱發黑,分明是中毒之相。

    正當袁敏依垂眼思考的時候,突然有一隻小手,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低下頭去,就看到兩個十分眼熟的小乞兒,怯生生地仰頭看著她。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裏?你們不是去投靠親人了嗎?”

    她又驚又喜地蹲了下來,握住他們細瘦髒汙的小手。

    這兩個可憐的孩子,才幾日不見,竟然變得更瘦了。

    “聶飛叔叔說過,如果想找他,可以來‘關家堡’等他。”

    “怎麼不待在親戚家裏?”她輕聲問道。

    “因為表姑家裏已經有好多個孩子,家裏的糧不夠吃,所以我跟阿弟決定來找聶飛叔叔……”較大的孩子低頭說道。

    袁敏依不再問了。

    從他們失望又難過的表情,她約莫可以猜測得到,他們兄弟倆可能是被親人給趕了出來……

    “……你們叫什麼名字?”

    歎了一口氣,她對他們露出笑容問道。

    “我叫于平,阿弟叫于石。”大孩子回答。

    “平兒、石兒,你們在這裏待多久了?”她又問道。

    “五天了。”

    “有看到聶飛叔叔在裏面嗎?”

    “有啊!不過他好奇怪,完全不理我們。”

    “他看到了你們,卻沒有理會你們?”

    “嗯……我們無處可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就一直待在這兒了……”

    那表示,他們有好幾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吧?

    “走吧,我帶你們去吃點東西、梳洗一下。”她牽著兩個孩子離開。

    然後,她得查一查,“關家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一名村姑打扮的女子,牽著兩個孩子,站在“關家堡”門口求見。

    容貌嬌麗卻帶著邪意的蕭素心開了門,仔細地打量著他們。

    “找誰?”

    蕭素心冷冷地問道,眼中充滿戒意地盯著她瞧。

    “我……我要找阿虎。”村姑小小聲地說。

    “什麼阿虎?沒聽過!”蕭素心不耐煩地打算關上門。

    “等一等!”

    村姑飛快上前,伸手擋住門板。

    “做什麼?”蕭素心怒道。

    “我是阿虎的妹妹,這兩個是他的孩子。孩子們的娘前不久生病走了,我是來通知阿虎這個壞消息的……”

    村姑一見她生氣,馬上收回手,抖著嗓音說道。

    兩個原本怯懦膽小的孩子,一聽見說娘生病走了,眉眼一皺,突然便放聲大哭了起來。

    看著兩個孩子哭得驚天動地的,蕭素心聽得萬分頭疼,對他們的戒心也完全降低了。

    “喂,你過來!”她隨手召了一個守門的下人過來。

    “帶她去找一個叫阿虎的。還有,在我允許之前,她不准隨便離開‘關家堡’,聽見了沒有?”

    “是……”

    下人呆呆地望著村姑猛瞧,似乎愣住了。

    “阿木哥,你還記得我嗎?”

    正在安撫孩子的村姑,起身說道。

    阿木愣愣點頭。“我、我記得……你是袁……”

    他當然記得!

    她是袁家小姐,也是聶飛聶少爺的未婚妻啊……

    “對,我是阿圓!阿虎的老婆死了,我帶了他的孩子來見他。”袁敏依偷偷地對他眨眨眼。

    幸虧阿木反應機靈,愣了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

    “啊……這麼慘啊……我、我帶你去找他。”

    “謝謝阿木哥。”

    村姑轉身跟兩個孩子說道:“我進去找你們的爹,告訴他說你們來找他了,你們兩個先去昨天咱們落腳的地方等我,好嗎?”

    “嗯。”

    兩個孩子乖乖地抹眼淚,點點頭。

    蕭素心確認他們似乎真的是舊識,也相信孩子們的淚水不假,便放心地離開,懶得再管下人的事。

    阿木假意帶著袁敏依去找“阿虎”,走到一半時,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袁姑娘……那個可怕的女人想逼少爺娶她,用毒控制了‘關家堡’上下,所以沒人敢跑出去。少爺受了重傷,那女人也一直不給治,聶飛少爺只好寸步不離地守著少爺,就怕那女人對少爺不利……”

    “我知道了。阿木,你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我進來‘關家堡’的事,千萬別說出去,知道嗎?”她輕聲地跟阿木交代道。

    “是。”阿木抹抹淚。

    和阿木分開後,袁敏依盡力避開蕭素心,在堡內四處探查。

    最後,她趁著夜色,潛到關天逸的房門外。

    才剛剛翻進窗內,足尖還未落地,就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給抱了過去,靠在一具暖熱的胸膛前面。

    那雙手臂,一隻箍住她的纖腰,另一隻則穩穩捂住她的唇。

    她認出了身後的人,因此沒有多做掙扎,只是默默地從懷中抽出銀針,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晃了晃。

    身後的人似乎抖了一下,迅速地放開了她。

    她轉過身來,原想送上兩記鍋貼,給那個趁她沒有力氣時輕薄了她,卻又乘機逃跑的男人。

    但卻發現,那男人的眼中,充滿了真真切切的高興情緒,似乎是真的很開心見到她。

    她正想開口,聶飛馬上示意她噤聲,並暗示恐怕隔牆有耳。

    袁敏依馬上意會地閉上嘴,不發出聲音。

    聶飛拉著她的手,來到床邊,這才看到關天逸正坐在床上,雙眼晶亮地看著她,但雙腳卻是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癱在床上。

    袁敏依挑挑眉,佩服他忍受著如此劇痛,神色還能維持正常。

    聶飛用口形請她幫忙,幫關天逸施針解毒。

    袁敏依二話不說,替他施針逼出毒來。

    聶飛直勾勾地瞧著她,兩人之間雖然沒有交談,卻都知道對方沒有說出來的意思。

    施完針之後,袁敏依再度從窗口悄悄爬了出去。

    離去前,聶飛忽然握住她的手。

    她看看他,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離開。

    聶飛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咧嘴傻笑。

    關天逸在床上見了,失笑地搖著頭,躺了下去。

    有袁家小姐來到關家暗中幫忙眾人解毒,他可以安心一些了……

    ***

    袁敏依一整夜不停地為“關家堡”上上下下的人施針逼毒。

    當快要天亮的時候,她也幾乎要虛軟癱倒,眾人趕緊騰了一個乾淨的地方讓她休息。

    只憑聶飛的一個眼神、一個握住手的動作,她竟然就可以這樣為他費盡心血,毫無保留地替他賣命,實在是傻氣的行為。

    但是,當她完成聶飛託付給她的事,身軀疲累不已時,心裏卻是異常的滿足。

    看來,她已經是完全陷進去了……

    她知道,就算是要為聶飛付出生命,她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為他去做任何事……

    知道接下來,聶飛會將整個局面掌控住,於是她安心地閉上雙眼,墜入異常深沉的睡眠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袁敏依漸漸感到天地好像在搖晃。

    “……依……依依?”

    她也聽到有人在喚她,聲音模模糊糊、又遠又近,讓她有種錯亂的感覺。

    “……依依!”

    突然間,一句清晰的叫喚聲劃開了腦中的迷霧,神智瞬間清醒過來。

    她張開眼,便看到聶飛那張放大的臉懸在她上方,正焦急不已地望著她,他的兩隻手則抱著她,不停地晃呀晃的。

    “別拍了……”

    她差點呻吟出聲,他的手勁奇大,搖得她都要暈了。

    “你終於醒了!你怎麼睡得那麼沈,叫都叫不醒?嚇死我了!”

    一見她清醒,聶飛馬上忘情地抱住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她轉頭看看四周,這才發現她已經從原先躺下休息的傭人房裏,換到了乾淨整潔的客房來。

    “我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她聽了十分驚訝。

    “有這麼久?”

    “是啊!我將你從傭人房抱過來這間客房時,你完全都沒有醒過來呢!我怎麼不知道你現在變得這麼好眠了?”

    “我也不知道……”她疑惑地說道。

    “你現在有覺得怎麼樣嗎?”聶飛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雖然她曾服了龍涎聖果,但畢竟是天生不足的體質,怎麼都讓人覺得不能放心。

    袁敏依細細感受身子的狀況,除了身子骨異常疲累之外,還覺得胸口有一點悶悶的……

    “還好,沒什麼事,應該是太累了。”

    她沒說出口,不想讓他擔心。

    “那就好。”

    “現在狀況怎麼樣了?”

    “蕭素心那女人下山去了。我們的毒既然都解了,就不必怕那女人了,所以我和關天逸已經布好局,要讓那女人回來自投羅網。”

    “嗯,那就好。”

    “對了,我記得你不是帶了兩個孩子來嗎?”

    “就是上次那兩個小乞兒,他們跑來想投靠你,我在堡外見到他們的。因為‘關家堡’生變,所以我暫時將他們安置在客棧裏。”

    “是他們?”聶飛想了一下,說:“依依,你能不能到鎮上去看一看那兩個孩子,然後幫我抓些治療關師兄腿傷、以及解毒的草藥回來?”

    “你呢?”

    “哼哼,我要把蕭素心抓起來,好好地拷問一下,以便得知她那種歹邪的毒,是從哪里學來的?”

    “你不會趁我到鎮上的時候,又偷偷跑了吧?”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

    袁敏依想了想,就算真怕聶飛跑了,她也著實放心不下那兩個孩子。

    “好吧,我到鎮上去接那兩個孩子到我家去。”

    “嗯嗯,快去、快去!”聶飛笑得眉眼彎彎。

    袁敏依懷疑地盯著他的笑容。

    這傢伙,笑得太燦爛了,肯定有詐……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8:41

第六章

    最近胸悶的現象,越來越明顯了……

    幾個月前,因為關天逸與淩雁霜完婚,她猜想聶飛想必會去“關家堡”喝喜酒,因此她也匆匆趕了去。

    到了“關家堡”,她才被告知淩雁霜的腦中有異症,唯一活命的法子只有施針之術。

    霜霜為腦疾所苦,她當然義不容辭地親自為淩雁霜施針。

    由於腦部施針,必須全神貫注,容不得半點風險,且數十個時辰之間不能停針,因此對於體力、腦力及內力的消耗,非常的巨大。

    所以,當她為霜霜施針結束後,發現聶飛又跑掉了而照慣例地追出去,卻在跑了一小段路後,便立即癱軟倒地,不省人事了。

    當她轉醒過來,見到自己竟然就躺在自個兒的閨房裏,爺爺及父兄們也全都圍在她身邊的時候,讓她嚇了好大一跳。

    “你們……我怎麼會在這裏?”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依依,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爺爺袁青山問道。

    她深呼息了幾口氣,只覺得胸口有些悶,但不算太過嚴重。

    所以,她搖了搖頭。

    “沒有呀,沒覺得哪里不舒服,只覺得全身軟綿綿的,骨頭也酸酸的。”

    “那是因為你睡了四天四夜都沒醒過來的緣故。”大哥說道。

    “睡了四天四夜?”她愣了一下。

    “是啊,一睡不醒,害我們以為你──”

    五哥快口地接著說,直到被身旁的老三碰了一下肘子,這才住口沒再往下說。

    袁敏依看著家人們臉上沉重的表情,心裏的某處,也在一點一點地凝結成冰。

    她忽然想起來,以前曾聽爹爹說過娘的怪病。

    娘親在去世之前,也是這樣,睡眠時間越來越長,怎麼叫都叫不醒。

    直到最後,她一睡之後,便再也沒醒來過……

    她在小時候便被發現也有著和娘親一樣的病症,發病時也是會出現沉眠的症狀。

    他們用盡各種方法治療她,皆不見起色。

    直到她有一次在睡眠中停住了氣息,爺爺才緊急將龍涎果塞進她的嘴裏……

    龍涎果?!

    “爺爺,我不是曾經吃過龍涎果嗎?龍涎果能起死回生,我的身子應該好了,不可能再發病吧?”

    她顫抖著嗓音,張著盈著淚的雙眼,環視著他們,拚命地希望他們對她的話給予認同與支持。

    她應該好了……

    應該是好了呀……

    袁鏡堂不忍心看她如此驚慌,看了看眾人後,開口安撫地拍了拍女兒單薄的背脊。

    “或許是太過勞累了,所以身子自動進入沉眠的現象。”袁鏡堂溫和地說道。

    “這也是有可能……”袁青山擰眉思考。

    八位兄長彼此迅速地交換著目光。

    “依依,你先不要擔心,也許是我們想太多了。說不定這只是暫時的狀況,很快就會恢復了。”大哥也開口安撫道。

    依依失魂落魄地靠在床角,不再說話。

    大家都擔憂地互相對望。

    “依依,你休息一下,不要睡著,等會兒會送來一些粥食,你多少吃一點。四天沒有進食,很傷身的。”二哥說道。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輕聲開口。

    袁青山拍拍她。“好的,我們先出去,你不要想太多。可能一切都是我們太過憂慮了,胡亂猜想的。”

    四哥也趕忙安慰道:“對呀,那個龍涎果可是非比尋常、世間難得的靈藥,怎麼可能會沒效用呢?你看你這些年來,身子不是很健康嗎?”

    袁敏依微弱地點了點頭。

    房裏沒人再說話,沉重的氣氛讓每個人的心頭都仿佛凝結了一層霜。

    袁青山歎了一口氣後,首先走了出去,接著是袁鏡堂。

    八位兄長看了看依依後,也慢慢地走出房間。

    等人全都走光了之後,袁敏依整個身子蜷了起來,縮在床角,將自己冰涼的身軀緊緊地環抱住。

    她淚眼濛濛地望向窗外的那株山櫻,只覺得心都要碎了。

    “騙人……騙人……都是騙人的……”她不甘心地哭泣著。

    “爺爺騙我、爹爹騙我、哥哥騙我、聶飛騙我,就連山櫻都來騙我,害我空歡喜一場……過分……實在太過分了……”

    她將臉埋進曲起的雙膝之間,絕望地低聲啜泣……

    ***

    聶飛躺在高高的樹幹上乘涼。

    有好幾天都沒看到袁敏依了,讓他覺得有些怪怪的。

    “怎麼回事?我都故意留下線索讓她追來了,甚至還在這裏等了六,七天,怎麼還不見依依追來呢?”

    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那丫頭該不會像上次一樣,又給她七葷八素的一連睡上好幾天的覺,才打算醒過來吧?”

    想了一想,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想起六年前,他負責看顧她時,她幾乎是隨時隨地在睡覺,醒的時間並不怎麼多……

    突地,他微微地打了一個顫。

    “那樣的睡眠方式,應該不是正常的狀態吧?”他用力地思索著。

    想來想去,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忽然間,一聲令他毛髮豎起來的破空聲朝他而來。

    他飛快地從樹幹上翻身而下,循聲用指尖拈住了疾射而來的銀針。

    一看到銀針,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翻身落地之後,果然看到袁敏依就站在樹下,冷冷地看著他。

    “我還在想,你是不是想開了,不打算要追著我娶你了咧!”

    他笑得很開懷,對她開玩笑地說著。

    袁敏依靜靜地瞅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她的眼神有種他說不上來的奇異情緒,像是埋怨、像是傷心,還有一抹似曾相識的氣息……

    為什麼她身上又再度出現絕望的氣息?

    “幹麼一直看著我?”

    “我已經過了十七歲生辰,山櫻也開花了,你為什麼還不肯娶我?”

    她的追問不帶火氣,卻蔓延著一種無止境的哀傷。

    “我說過了,我過慣了一個人的日子,不適合成家啊!”

    他照慣例,給了公式化的回答。

    “……實事上,是我不應該太過期待對於未來的承諾,是嗎?”她淡淡地自嘲了一句。

    正擺出落跑姿勢的聶飛,聽了她近乎自言自語的話語後,明顯愣了一下。

    “依依……你怎麼了?”他有些不安地問她。

    她將眼眸中快要掉出來的淚水逼了回去,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他。

    “聶飛,我這是最後一次問你,你真的不願意實現承諾娶我嗎?就算山櫻奇跡似地開花了,也堅決不娶我,是嗎?”

    “……嗯。”聶飛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心驚於她語氣中令人不安的決絕,他第一次回答得這麼遲疑。

    袁敏依閉了閉眼。

    當她再度睜眼望著他時,眼中澄澈見底,不再懷有一絲情緒。

    “我明白了。從今以後,六年前的約定,就當作不存在吧。”

    聶飛愣愣地看著她。

    他覺得她好像變了一個人,整個人空空渺渺的,好像隨時會消失不見一樣。

    他覺得心口仿佛被一隻手給捏得緊緊的,只要再緊一些,他的心就要爆開了一樣。

    “為什麼?”

    頭一次,他問她為什麼不追了,而不是問她為什麼不放棄?

    “不為什麼,只是突然明白,我這六年來所做的一切,其實毫無意義。”

    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毫無意義?”

    “是啊,我們六年前的約定毫無意義,就連我能多活這六年,也一樣是毫無意義的事。”

    她對他淡然一笑,轉身就要離開。

    他想也不想,伸手出去將她拉住。

    “依依,把話說清楚,你到底在說什麼?”他追問。

    “很清楚啊,就是六年前的約定不算數,我也不再跟你計較了。”

    她撥開他的手,慢慢回頭離開。

    “你要去哪里?”

    “回袁府去。”她輕聲說道。

    他一直看著她的背影。

    這不是她的什麼“欲搞故縱”的詭計吧?

    他懷疑地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後,又倏地回頭瞧她有沒有偷偷看他?

    再走了兩步,又回頭。

    他這才發現,她走得好決然,一次也沒有回頭。

    “依依這丫頭是怎麼了?”

    他想了好久,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至少他從今以後可以高枕無憂,再也不必擔心她天天纏著他,四處宣告說她是他的未婚妻,並且要他信守承諾娶她了。

    “嘿嘿……自由嘍……”

    聶飛攤攤手,轉過身,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後,縱身一躍,幾個彈身,消失在樹林裏……

    ***

    聶飛沒有想到,他的快活,並沒有持續太久。

    沒有袁敏依隨時隨地出現在他身後,他竟然會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走在路上,他有事沒事,就會疑神疑鬼地回過頭去,瞧瞧袁敏依是否跟在他身後?

    這種感覺讓他抓狂不已,不管做什麼事,都心神不寧的。

    有時候上酒樓大吃一頓,還會不小心地為她多點幾道素菜上桌。

    最後,他心煩意亂地決定去“關家堡”作客散心。

    到了“關家堡”,新任不到半年的關夫人淩雁霜才一見到他,竟然傷心地哭了出來。

    “呃……霜霜,你不會想念我到這種地步吧?這樣的話,師兄可是會對我吃醋的喔!”聶飛調侃道。

    “沒有啦……我就是想哭嘛……”霜霜一邊哭、一邊說。

    他一頭霧水地望瞭望關天逸。

    關天逸沒有說話,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撫著霜霜曾因要在腦部施針而全部剃光、現在已經留到過肩的秀髮。

    “喂,師兄,你們兩個看到我,怎麼都露出這種喪家之犬的表情?”聶飛非常無奈地看著他們。

    哭得正傷心的霜霜,沒有心情搭理他,抽抽噎噎地跟她的夫君說道:“天逸哥哥……我要進去了……”

    “進去吧,別再哭了。”關天逸叮囑道。

    霜霜點點頭,帶著滿臉的淚,回房休息去了。

    “好了,娘兒們都不在了,可以跟我說了吧?‘關家堡’發生什麼事了嗎?”

    “‘關家堡’平靜無事。”

    “那能不能不要再打啞謎,直接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可以嗎?”聶飛不耐煩地問道。

    “師弟,你好像顯得很煩躁。”關天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謝謝你的提醒。我現在很餓!”聶飛沒好氣地答。

    關天逸瞧了他好半晌後,才慢慢地開口。

    “你沒有聽到袁府的任何消息嗎?”

    “什麼樣的消息?難不成是袁敏依找到了門當戶對的對象,願意跟她成親拜堂了?”

    “你真的都沒聽到任何的消息?”關天逸再次追問。

    “她真的要成親啦?那我祝福她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他語氣尖酸地回答關天逸。

    關天逸聽了後,臉色一沉,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聶飛才抓抓頭,施施然地道歉。

    “不好意思,最近我真的是心浮氣躁,尤其是聽到‘袁’這個字……整個情緒都會莫名其妙地不受控制。”

    關天逸看了看他後,歎了一口氣。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求你告訴我,可以嗎?”

    他托著下巴,按捺情緒地說道。

    “聽說袁敏依她……舊疾發作,可能時日無多了。”關天逸語氣沉重地說道。

    聶飛渾身一霞。

    過了一會兒,他才跳了起來,激動地抓住關天逸的衣襟大叫。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啊?這一定是誤傳吧!”

    他激動得渾身發抖。

    袁敏依那丫頭,就算是懨懨一息,也是六年前的事了!

    現在的她又健康、又有生氣,根本和六年前的她完全不一樣啊!

    “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曾經陪霜霜到袁府走了一趟。這件消息,是袁老太爺親口說的。”關天逸冷靜地說道。

    聶飛愣愣地站在原地,仍然不太相信。

    “怎麼可能呢?”

    他不斷地搖頭,不停地來回踱步。

    “她不是吃了龍涎聖果嗎?那東西不是能起死回生嗎?不是能化毒去疾,醫百病嗎?怎麼可能會活不久?她明明全好了啊……”

    他終於明白,那天她所說的那些話,全都是在跟他道別。

    她說的那些話,充滿了濃濃的死別意味,可他卻鈍得沒有聽出蛛絲馬跡……

    依依說她的過去已經毫無意義。

    對於死人而言,過去當然毫無意義……

    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出她的不對勁,還一個逕兒地以為解脫了!

    “她……那天她跟我說了好多話,還說是最後一次問我是否會娶她?結果……我告訴她說絕對不會娶她……”

    他懊惱萬分地想起當時的每一字、每一句……

    “六年前,我隨意地施捨她一份承諾,讓她對未來有了期盼。但是在六年後,我卻用最殘酷的方式收回了承諾……我怎麼做了這麼混蛋的事?”

    他忍不住痛捶自己的腦袋。

    關天逸搭住他的肩,壓住他有些狂亂的情緒。

    “你要去看看她嗎?”

    過了一會兒,關天逸開口問道。

    聶飛回望關天逸,放在身側的拳頭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他輕輕撥掉關天逸搭在他肩上的手。

    看她?

    他要用什麼樣的面目去看她?

    斬殺她生存意志的劊子手嗎?

    “讓我想想……”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將頭埋進雙手之間……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9:02

第七章

    聶飛悄悄來到袁府門外。

    他左右踱著步,徘徊又徘徊,遲疑又遲疑。

    忽然間,大門開了,跑出來兩個可愛潔淨的孩子。

    他很快地就認出來,他們是那兩個小乞兒。

    看他們的模樣,袁家似乎將他們照顧得很好。

    原本表情有些憂愁的孩子們,一見到他,立刻驚喜得張大眼睛,一股腦兒地向他跑來。

    “聶飛叔叔!我們正要偷偷溜去‘關家堡’找你呢!”兩個孩子興奮地拉著他的手繞圈圈。

    “找我?”他愣了一下。

    “是啊!依依大夫最近都在睡覺,所有人都圍著她,我們想看一看依依大夫,也都被叔叔們攔住了,不讓我們去看她。”

    孩子用稚嫩的嗓音抱怨著。

    聶飛卻聽得一陣瑟縮。

    孩子們焦急地找盡各種機會,想要探望她,就算是一眼也好。

    而他,猶豫了好久,卻始終沒有勇氣來看她一眼……

    聶飛在孩子面前蹲下來,緊張地問道:“依依她現在怎麼樣了?”

    “依依大夫她現在在花園賞花喔!”

    “是嗎?”

    他喃喃說道,抬起眼,渴望地看向大門。

    依依現在就在那扇大門後面……

    他很想見到她。

    但是,見到她之後,又該說些什麼呢?

    說他很抱歉,竟然說那些不認帳的渾帳話?

    說他真該死,不敢說出心裏真正的話?

    說他其實很願意與她成親,將她娶回家……

    “你要去看依依大夫嗎?”孩子問道。

    “我……”

    “依依大夫最近都沒有笑過了,你去逗她笑,好不好?”孩子拉著他的手。

    孩子的話語,讓他感到十分心酸。

    咬了咬牙,他站了起來,牽著兩個孩子,向袁府走進去。

    來到了庭院之處,他才發現,為什麼小孩偷溜出門,還有他大搖大擺地從門口走進來,都沒有什麼人注意到。

    因為,原來幾乎所有的人都齊聚在庭院裏,聊天、戲耍,還擺了些點心、水果,感覺十分的熱鬧。

    袁敏依坐在亭子裏,望著某個方向發呆。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看見了佇在她窗邊的那株山櫻。

    整株的山櫻枝頭上,幾乎光禿禿的,別說是花了,就連青綠色的葉子,都少得可憐。

    這株應該枯死的山櫻,曾經奇跡似地開了花。

    他卻沒有機會能親眼看一看開花的山櫻。

    應該是說,他自己放棄了看山櫻花的機會……

    漸漸地,終於有人發現到聶飛的存在。

    袁家幾個兄弟到他面前,神情不善地瞧著他。

    “聶大俠,不請自來嗎?”其中一人語帶譏諷地說道。

    袁家兄弟都不太歡迎他。就是他,害得他們的小妹被眾人當成了倒追男人的笑話……

    聶飛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袁敏依,期待她也能發現他的到來。

    袁敏依收回了投注在山櫻枝上的視線,不經意地,向他的方向瞧了過來。

    他氣息一窒,半期待、半憂鬱地望著她,等著她認出來之後的反應。

    誰知道,她像是看陌生人一樣地瞧他一眼,對他點了點頭之後,便淡然地轉開頭去。

    聶飛愣住了。

    他曾想道,不管她是生氣、惱怒、還是不耐煩,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知道,他活該承受她的怒火。

    但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過,她竟然是將他視為無物……

    她的眼眸中,毫無任何波瀾。七情六欲都像是被抽離了似的,在她眼中找不到一絲絲的情緒……

    他下意識地抓了抓胸口,覺得胸口像被一隻貓爪子給劃破幾道血痕,莫名地隱隱刺痛。

    奇怪,他該覺得解脫了,為什麼會覺得胸口好悶?

    想也沒想,聶飛大步向她走去。

    袁家兄弟擋在他面前,亮出銀針。

    他視若無睹,繼續往袁敏依的方向走去。

    “不准你靠近依依!”袁家兄弟氣憤地向他出手。

    聶飛的雙眼,專注地盯著她,沒有一瞬離開她身上,不管袁家兄弟如何阻攔,他直覺地便揮擋了下來。

    幾根銀針“噗”、“噗”地刺入他的手臂,劇烈的酸麻襲了上來,他咬牙硬是舉臂擋開他們。

    一根銀針“噗”地刺入右肩肩頭,他的整只手臂像是廢掉了一般,舉不起來,他換左手擋開袁家兄弟的攻擊。

    又一根銀針刺入右腿窩,他整條腿痛到打軟,差點跪下去。

    他拔起銀針,乾脆一鼓作氣,躍到袁敏依身邊,打退她身邊欲出手攔住他的人。

    然後,他用勉強還能使的左手,忍著劇痛,將她抱了起來,再提氣一躍,登上屋頂,幾個彈躍後,便挾著袁敏依遠遠地離開。

    輕功不及他的袁家兄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依依被他帶走。

    追出了袁府外一小段距離後,便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蹤影,袁家兄弟們氣得忍不住紛紛大罵……

    ***

    聶飛將依依抱到了城外的林子裏,找了個安全的地方將她小心放下後,便齜牙咧嘴地抱著手臂,跪在地上痛吟。

    袁敏依沉默地看著他痛到幾乎打滾。

    她知道被她那些兄長的銀針刺中身子穴位,比任何的酷刑都要難以忍受。

    原本她想保持冷漠,冷眼旁觀地看他受一些罪,但看他臉色都白了,她的心腸還是軟了下來。

    她不情不願地在他身邊蹲下,抬手拈起他背上的一支銀針,在他身上又刺了幾個穴位,解除他的疼痛。

    痛苦逐漸舒緩下來後,聶飛抬手抹掉額上的冷汗,喘息著坐倒在地上。

    “謝謝你……”

    他一邊喘,一邊笑著對她道謝。

    她沉默地也坐在一旁。

    “被銀針刺下去的感覺,果然很痛,袁家的銀針真是名不虛傳!”他大加稱讚道。

    她白了他一眼。

    這傢伙還真樂觀,明明吃盡了苦頭,還能苦中作樂地讚美人家。

    “我都已經說了,我們從此無瓜葛,你何必再來找我?甚至,還把我從袁府中劫走,不怕我的哥哥們追殺你?”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就是想見到你、跟你說話。”他抓抓頭說道。

    “想跟我說話,在庭院裏就能說了。”她冷冷地說道。

    “剛才庭院裏有太多人,會打擾我們。在這裏聊的話,只有你跟我,不是自在多了嗎?”他攤攤手。

    “傻瓜……這樣糾纏有意義嗎?”她白了他一眼。

    “當然有意義。”

    “我都已經要對你死心了,你又何必硬是擾亂我的生活?”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只是憑著一股本能,做了心裏頭想做的事而已。”

    她瞧著他好一會兒後,才慢慢地垂下眼。

    “你是因為……聽到我病發的消息,所以才來的?”

    “……嗯。”他坦白地點點頭。

    她苦笑了一下。

    當然是因為她快死了,他才會來找她。

    不然,還會有什麼理由,能讓他這樣不顧一切地跑來找她?

    “你可以不必這麼做的。”她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他不太高興地問道。

    “我們兩人斷得乾乾淨淨的,不是很好嗎?這樣子,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就是想這麼做。想見你的理由,非得要有意義嗎?”他的火氣開始冒了起來。

    “好吧,你見到我了,然後呢?要跟我說遺憾,還是要說保重?或是依照你的慣例,要不要跟我來一個下輩子的約定?”她也激動了起來。

    聶飛突然上前,緊緊地一把抱住她,嚇了她一跳。

    “做什麼?”

    她不明白,他為何要抱住她?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他在她的肩窩低語。

    她聽了他的話之後,渾身一震。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竟然會隨時隨地的想要回頭找尋你的蹤影;吃飯的時候,總忍不住要多擺一副碗筷、叫幾道素菜;睡在林子裏的時候,也會忽然驚醒,怕你為了追尋我,也在林子裏餐風露宿……”

    她的眼眶蓄滿淚水,靜靜地聽著他說話。

    “我一定也是得了很嚴重、很嚴重的病……”

    他低啞的嗓音,從她的肩窩處傳了出來。

    她閉上眼,淚水滑落下來。

    如果,她的舊疾沒有復發,聽到他說的這些話,不知道會多幸福……

    “還好……還好你沒在我發病之前說,否則的話,我現在可能會更加無法接受我的病……”

    “對了,你不是吃過了龍涎果,怎麼會又發病?”他扶著她的身子問道。

    “不知道。爺爺他們煞費苦心地不停鑽研,還是不瞭解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她搖了搖頭。

    “那你爺爺還有沒有第二顆龍涎果?有的話就趕快讓你服下啊!”他急迫地問道。

    “龍涎果如果這麼隨手易得,就不是珍奇聖品了。”她忍不住破涕為笑。

    他卻失望地垂下頭去。

    “我已經看開了,多得了這六年的時光,我覺得上天待我很寬厚了。”

    “可是我看不開了……”他喃喃自語地說道。

    “嗯?”她悄悄地打了一個呵欠。

    “我突然發現,有個人一起結伴同行也不錯。”

    “……嗯……”

    她倚著他,眼皮慢慢垂下。

    “依依?”

    他注意到她的渴睡狀況,一面喚她,一面抬起雙手,將她攬進懷裏。

    “……嗯?”她模模糊糊地聽見他在喚她。

    她好想睜開眼,但卻無能為力……

    “最近這幾天,我想了又想,我都這麼習慣你的存在了,若是和你成親,應該也沒有想像中的可怕,對吧?”他啞聲說道。

    她沒有回答,已經閉上了眼,渾然不覺地墜入深眠之中。

    他緊緊地抱住她已經沒有反應的身子,良久良久,不肯放開……

    ***

    當她再度醒來,已經回到了袁府。

    袁青山坐在她身邊,皺著眉頭,翻看著手上的醫書。

    其實除了爺爺,連爹爹和她的八個哥哥,最近也全都埋在醫書堆裏猛啃,希望能找到有關龍涎果的更多記載。

    “爺爺……”

    “依依,你醒了?”

    袁青山立即發出通知,不一會兒,爹爹和所有的哥哥全都到齊了。

    “我這次睡了多久?”

    “這次睡了有五天。”

    “五天?好餓喔……”她笑著說。

    “粥已經熱好了,馬上就端過來。”

    “我最近好像只有粥可以吃呀……”她搖搖頭。

    “你睡太久了,除了粥,其他的都還不能吃。過兩天,再讓你多吃一點好吃的東西。”袁青山愛憐地說道。

    “我知道。”

    她笑了笑,接過一碗粥。

    當了一輩子的小病人,還能不知道嗎?

    忍住歎氣的衝動,她勉強自己喝下一點粥。

    “依依。”袁鏡堂在一旁喚道。

    “爹,什麼事?”她抬起頭。

    “聶飛一直在外頭不肯走,堅持要等你醒來。”

    “……喔。請幫我轉告他,我醒了,他可以回去了。”

    她低下頭,努力將粥吹涼。

    “嗯,他還請求另外一件事……”袁家大哥輕咳了一下。

    “還有什麼事?”她問道。

    “他……還向我們提親了。”

    她手中的湯匙“砰咚”一聲,滑落到湯碗裏。

    “什麼?”她怔怔地看著碗裏的粥。

    “你的意思如何?”

    “……我不嫁。”

    她的胃口全沒了,輕輕推開碗。

    “他說不是現在就要你嫁他,你可以考慮、考慮,但他希望是在你二十歲生辰之前與你成親,他說這是……你們之間的約定。”袁家大哥皺一皺眉。

    這傢伙,竟敢跟他妹妹私定終生!想到就有氣。

    “不必理他,他的約定都不算數的。”她嘲弄地說道。

    此時,一道嗓音自門口切了進來──

    “我現在在你眼中,真的變成這麼沒信用的人了?”

    聶飛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說道。

    她瞪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不看他。

    “依依,我已經承諾你了,我願意娶你,而且是在你二十歲生辰前就要娶你。所以,我沒違背我們的第一個約定。至於第二個約定,就要看你怎麼決定了。”

    “我知道你們的第一個約定,是依依滿十七生辰,還有山櫻花開。那第二個約定是什麼?”袁家大哥好奇地問。

    “第二個約定,是──”

    聶飛正要開口解釋,就被依依打斷。

    “不許說!”

    依依叫道,小臉突然脹紅。

    聶飛從善如流地閉上嘴。

    眾人全都疑惑地盯著他們瞧,瞧到她有些受不了。

    “沒有什麼啦,第二個約定,就是他若在我二十歲生辰之前願意娶我,他就得一輩子賣命養老婆及一打的孩子……”

    “這是什麼約定?好扯……”八個兄弟議論紛紛。

    “這有什麼難的?想當初,依依的娘也是給我生了九個孩子,離一打也只差三個而已,我還不是全養大了?”袁鏡堂有點不以為然。

    “呃……”

    聶飛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尷尬地站著。

    “算了,我們都出去吧。他們的事自己商量、商量,我們不必干預了。”袁青山帶著大家退了出去。

    當房內只剩他們兩人時,聶飛走近她,認真地開了口。

    “嫁給我吧,依依。用嫁給我的方式來懲罰我。山櫻花都能開了,說不定第二個約定也能實現。”

    “你又要我期盼未來了?”

    “人不都是要向前看嗎?”

    “但我時間不多了,哪里有未來可言?”她洩氣地說道。

    “不,我不相信。龍涎果的效用,一定沒有這麼遜,肯定是有其他的靈效,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聶飛捧住她的臉,讓她看著他。

    “我爺爺都不敢這麼斷定了,你憑什麼這麼有信心?”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有希望,才能讓你努力地想活下去。”他定定地望著她。

    她看著他,忍不住歎息。

    “如果我不點頭嫁你,你是不是要天天來鬧我?”

    “你真瞭解我。”

    “好吧……”

    “我的好依依、我的好娘子!”

    他高興地捧住她的臉蛋,重重地親了親她的唇。

    “喂!我爺爺,爹爹、還有八個哥哥全都在門外呀!”她害羞地拍打他。

    “我情不自禁啊!”他開心地笑著。

    她也被他的樂觀給感染,唇邊忍不住微微綻出一朵笑花。

    他柔情萬千地將她摟進懷裏。

    她閉上眼,偎進他的胸膛之中,細細感受他努力向她傳達的溫暖和呵護。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地開口。

    “我……我希望,我真的有機會可以見到你為了養孩子而賣命賺錢的狼狽模樣。”

    “會的,一定會的。”

    他低下頭,貼近她的唇,在她逸出唇瓣的歎息之中承諾……

    “就像山櫻花開一樣,你一定也能見到二十歲生辰之後,你跟我、還有孩子們的模樣……”

    她閉上眼,全心全意地祈禱,希望他的承諾一定會實現……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19:20

第八章

    袁府的人心情很矛盾,既想風風光光的辦喜事,又想低調一點,這全是因為聯姻的名字好怪……

    袁家人從來沒想過,依依會嫁給一個姓聶的,好死不死的就叫做“聶袁”聯姻……

    “聶袁聯姻”,不管怎麼念、怎麼聽,都好像是“孽緣”聯姻啊……

    雖然很怪,但他們還是得硬著頭皮把這個看板掛上門口。

    袁府新近收養的兩名孩子,也在門口玩耍湊熱鬧。

    此時,一名身軀佝僂、頭戴黑紗斗笠的女人,經過袁府門外,瞧見那兩名孩子後,雙眸先是眯緊,接著笑彎了起來。

    “聶袁……聶飛、袁敏依,你們破壞了我的好事,我現在也要你們兩人的喜事變成孽緣!”

    猙獰的低笑聲,讓孩子們忽地停了下來,恐懼地看著那個一直盯著他們猛瞧的奇怪女子。

    孩子們打了一個冷顫,不敢再多待,馬上手牽著手躲進府裏,奔去找聶飛叔叔或是依依大夫。

    “聶飛叔叔、聶飛叔叔!”孩子在走廊上大叫。

    “小聲一些,依依在睡。”聶飛向他們示意。

    “依依大夫怎麼睡那麼久啊?”于平小小聲地問道。

    “因為她生病了。”

    “大夫也會生病嗎?”小於石歪頭問道。

    “大夫當然也會生病了。”

    聶飛啼笑皆非地回答,覺得孩子的童言童語實在很可愛。

    “可不可以叫依依大夫不要睡太久?像我們的娘,就是睡得太久,後來就沒醒過來了。”于平擔心地說道。

    “……我知道,我會叫她別貪睡。”聶飛的神色暗了暗。

    小孩子似乎感染了他的憂慮,不安地望著他。

    他察覺到孩子的心思,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

    “快去書房找太爺爺,他那邊好像有好吃的點心喔!”

    聞言,兩個孩子小小地歡呼一聲後,便奔向書房去,完全將剛才見到奇怪女人的事情給拋在腦後了。

    聶飛則對自己哄孩子的技術,越來越佩服了。

    看來養孩子跟娶老婆一樣,似乎並不是怎麼難的事嘛……

    ***

    “聶袁”喜事,一切都在順利進行中。

    由於聶飛為了婚後居所而購置的南郊別莊,來不及整理完畢,因此婚禮決定在袁府舉辦。

    聶飛沒有什麼親人長輩,除了四處雲遊、聯絡不到的師父外,就只請了關天逸前來觀禮,順便代替男方的長輩。

    一直到了新郎、新娘拜天地之前,事情都進行得十分的順利。

    當良辰吉時到,要請出新娘子的時候,一群嬤嬤突然尖叫著從新娘房裏逃奔出來。

    “哇啊──不好啦,新娘子被人劫走啦!”

    聶飛第一個跳起來,沖了過去。

    關天逸和袁家人的臉色也一變,立即沖過去察看。

    眾人奔到半路時,便看見一名身形怪異的女人,用劍架在身著嫁裳的袁敏依的頸子上,粗魯地扯著她後退。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破壞我的婚禮?”

    聶飛謹慎地盯著依依,查看她是否有其他傷害。

    “關天逸、聶飛,你們不認得我了?”

    女子嘶聲吼道,嗓音難聽駭人。

    聶飛眯起眼,關天逸則是挑起了眉毛。

    “認不出來了?我是蕭素心啊!”女人低啞地嘶笑著。

    “蕭素心?你要做什麼?”聶飛沉聲問道。

    “你會不明白我要做什麼嗎?原本,我的計劃就快要成功,關天逸也即將是我的了,但你卻和袁敏依聯手壞了我的事!”

    蕭素心的手一抖,將刀鋒壓進了依依肌膚細嫩的頸子。

    依依努力壓下一聲痛吟,以免刺激了身後的女人。

    “這是我跟你之間的恩怨,與依依沒關係,你先放開她。”關天逸說道。

    “哼!沒關係?當時她扮成村姑潛進‘關家堡’,解了我施的毒,你還敢說與她沒關係嗎?你不用急,你和聶飛兩人的帳,我也會一筆一筆慢慢跟你們算的!”

    “蕭素心,你要做什麼,全都沖著我來就好,你放開依依!”聶飛咬牙說道。

    看到袁敏依的眉心蹙起,聶飛的心口也跟著一陣陣的揪痛。

    “心疼你的妻子嗎?我偏不放!要不是你將我押回‘北玄宮’,害我受盡掌門的嚴厲懲治,在我身上施毒,我也不會容貌全毀、武功盡廢,還得月月受蝕骨鑽心之痛!不讓你付出代價,怎麼消得了我心頭之恨?”

    蕭素心眼眶泛紅、面孔扭曲,完全看不出原有的美貌。

    “‘北玄宮’的宮規原就十分嚴謹,當你背叛師門的時候,心裏就該有數,怎能怪人?”聶飛怒瞪著她。

    “不怪你們怪誰?我幾乎就要成功了!要不是你們攪局,我早就是‘關家堡’的女主人了!”蕭素心不甘心地叫道。

    “你真是執迷不悟!”

    聶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覺得跟這女人真是有理說不清。

    “這一刀,就當作是你們還我的第一筆債!”

    蕭素心突然高舉起刀子,往袁敏依身上刺去!

    同時之間,一記破風聲響起,一道銀光“咻”地朝蕭素心直射而去!

    下一瞬間,情勢陡變,只看到蕭素心突然放開刀子與袁敏依,兩手緊緊抓著臉部,驚聲號叫,滿地打滾。

    沒多久,蕭素心身子抽搐,接著便一動也不動了。

    當她把手鬆開時,眾人才發現有一支銀針半數插進她的眉心,只留一小段的針尾,以及一道細小血絲蜿蜒流下。

    聶飛飛快地撲過去,接住搖搖欲墜的袁敏依。

    “依依,你還好嗎?”

    他將她抱得死緊,剛才的情況簡直要嚇死他了。

    “你怎麼會使我們袁家的銀針?”

    她倚在他懷裏,不解地問他。

    “是袁老……呃,是爺爺教的。他說我既然將成為你的夫君,多少也要學一點施針之術。”

    “學得還滿有幾分像的嘛!”

    “對啊,爺爺也說我學得快呢!”聶飛呵呵笑著說。

    袁家兄弟效率奇高,迅速地將蕭素心及她所製造出來的混亂場面處理得乾乾淨淨。

    “好了,繼續拜堂吧!”

    袁家老大拍拍手掌,將所有的場面全都恢復在他的掌控之下。

    袁敏依羞紅的笑臉,被遮在紅帕底下。

    不知道是誰塞了紅綢巾在聶飛手裏,另一端則是牽到了袁敏依的手中。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有了當上新郎倌的感覺,緊張得手心開始冒汗。

    “一拜天地──”

    聶飛望著眼前一身喜色的新嫁娘,強烈地感受到,她是他的娘子,他則是她的夫君。

    他有了家人、有了歸屬,不再獨行漂泊了……

    ***

    聶飛與袁敏依成婚之後,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病情變化。

    奇怪的是,渴睡嗜眠的現象竟然沒有再出現過。

    “真是怪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聶飛抓抓頭。

    “不知道耶,連爺爺和爹爹也都一頭霧水。”袁敏依無辜地搖搖頭。

    “算了,反正沒事就是好事情。”

    “嗯……”

    聶飛想了又想,忽然擊了一下掌心。

    “唉呀!我們成親的時候,‘北玄宮’的蕭素心來大鬧了一場,當時怎麼沒想到用這個理由去跟‘北玄宮’宮主討人情呢?”

    “討什麼人情?”她好奇地問。

    “請‘北玄宮’幫我們查一查龍涎果的資料呀!”

    “我爺爺他們連皇宮大內秘藏的醫書都翻遍了,還是找不到龍涎果的詳細記載,‘北玄宮’查得到嗎?”袁敏依懷疑地問道。

    “難說喔!‘北玄宮’宮主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藥即是毒,毒即是藥’。你們袁家學的是正派一路,或許‘北玄宮’的毒藥典籍中,會有記載也說不定。反正問一下又不要錢,就算找不到,當作是聯絡感情也好啊!”

    聶飛愈想愈覺得這個人情不能浪費掉,決定待會兒就去辦好這件事。

    “嗯。”她點點頭,笑了笑。

    ***

    兩個月後

    “北玄宮”突然派人送來了幾本“北玄宮”裏頭珍藏的毒藥典籍給聶飛。

    袁家照例全員出動,一起啃掉這些書,終於揭開了一些龍涎果的真面目。

    原來世傳的醫療聖品龍涎果,其實不是良藥,根本就是一種至毒!

    算袁敏依命大,誤打誤撞,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治好了舊疾。

    這些資料,讓所有人都嚇出一身冷汗。

    至於渴睡沉眠的現象,則是服用龍涎果引起的,好像是陰陽失調的問題,唯一的解法之道就是男女交合……

    也還好,袁敏依剛剛才嫁人,新婚燕爾,難怪不再出現沉眠數日未醒的現象。

    眾人得到解答後,不禁面面相覷,覺得這龍涎果實在是詭異至極。

    總之,袁敏依能活到現在,真的是上天保佑啊……

尾聲

    五年後

    聶飛身陷在一群尖叫吵鬧的孩子堆裏。

    幾個孩子將他的兩隻長腳當成柱子,圍著亂竄亂爬,還有試圖學猴子爬樹的,小小手差點沒抓到他的重要部位。

    聶飛無奈地站在原地不動,免得大腳一動,不小心踩到了哪只倒楣的小不點。

    前一陣子,有只正在長高的小傢伙,在繞著他打轉時,額頭不小心撞上了他腰間的大刀刀柄,結果淒淒慘慘地窩在娘親懷裏,哭了好久。

    他沒辦法,從此只得卸下大刀,掛在牆上。

    眼見娘子正捧著圓滾滾的肚子,從遠處走來,他趕忙驅離腳邊的孩子,讓出一條路,迎上前去,殷勤地扶著娘子坐下。

    袁敏依抬頭對他綻出一抹淡淡的甜笑。

    “睡醒了?”他親密地為她順了順發絲。

    “根本沒睡著,孩子們好吵。”

    她笑著說,語氣裏滿是寵愛。

    “我看我們換地方住好了,我去買下更大一些的房子,最好是有兩個院子的,到時我們住一邊,孩子們全趕到另一邊去,這樣就不會吵到你了。”

    “不必啦,沒聽到孩子們的聲音,我根本安不下心。”

    兩人並肩坐著,看著孩子們鬧成了一團,大的親小的、小的黏大的,好不親熱。

    “沒想到我們真的生了這麼多孩子……”

    當依依第一次生產,親自接生了雙胞胎娃娃時,他簡直煩惱得不得了。

    一個孩子就讓他慌了手腳,完全不知道要怎麼當爹了,沒想到還一次來兩個。

    隔年多,又親手接生了三個娃娃時,他差點沒昏倒。

    五個哭鬧不休的娃娃,把他訓練得很堅強,所以當第三胎又得到三個娃娃時,聶飛已經對嬰兒這種小傢伙感到麻木了。

    “短短五年,咱們已經有十個孩子了……真是驚人……”依依喃喃說道。

    連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

    除了最大的那兩個孩子是收養的以外,另外八個全都出自於她的肚皮,這種感覺實在很微妙。

    “這會不會是龍涎果的副屬功效?”

    “也許。”

    “這一胎不知道會生下幾個……”聶飛打量著她特圓特滾的肚皮。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裏面很可能同時住著兩個娃娃……甚至更多。

    “這麼多孩子,會不會把你吃垮啊?”袁敏依有些擔心地撫著肚皮。

    “孩子多是好事,咱們年輕時苦一些,等老了,就讓這些孩子去努力。這麼多孩子,總有幾個會孝順咱們的吧?”

    他哈哈大笑,倒是不怎麼擔憂。

    “依依,我從來沒想過,這輩子會擁有一個這麼熱鬧的家……抱著擁有自己血脈的孩子,感覺好奇妙。現在我怎麼也想不透,當初自己怎麼會曾經打定主意,要光棍一輩子,不娶妻、不生孩子呢?”

    袁敏依撫著肚子,笑盈盈地倒進他懷裏。

    他低頭在她耳鬢吻了吻。

    “對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袁敏依抬頭看著他。

    “什麼?”

    “你還記得嗎?你曾說,在我二十歲生辰之前娶我,就會要供養老婆和一打的孩子耶!”她笑著說。

    聶飛眨眨眼,接著仰首大笑。

    “真是太巧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繼續許下一個願望了?希望咱們八十歲生辰的時候,兒孫滿堂啊!”

    他摟著她,十分愉悅地笑著。

    “那你恐怕要更加努力工作,再蓋一座更大的聶府了。”

    聶飛再度仰頭大笑,絲毫不介意要為一大群的兒孫忙碌一輩子。

    袁敏依則舒服地偎進他的懷裏,滿足地聽著他的笑聲。

    這位“天下第一刀客”,以後恐怕得一輩子忙著賺錢養孩子嘍……

    【全書完】

後記

    最近有看“八搶三”資格賽的朋友請舉手!(舉~~)

    聽說今年的奧運棒球賽是最後一屆,往後的奧運項目中,將不再有棒球這一項,實在是令人扼腕啊!><

    最近在看奧運資格棒球賽,也就是所謂的“八搶三”。

    所謂的“八搶三”呢,顧名思義,就是有八隊要來搶剩餘的三個奧運名額。

    至於今年北京奧運棒球賽已經有參賽權的是美國隊、古巴隊、日本隊和荷蘭隊。

    由於隊伍陣容的問題,一開始棠阿霜的確是有些悲觀情緒。

    傷兵問題、徵召問題,都讓人捏了好幾把冷汗,忍不住讓人想起上次世界盃看球賽的滿腹心酸……

    不過,當“八搶三”比賽開打以後,愛看棒球的棠阿霜,還是乖乖地打開電視看比賽。

    沒想到,在這次比賽裏,竟然看到了好幾場令人振奮、感動的賽局,有些精采處還會忍不住緊張、發抖,好久沒有讓棠阿霜看得這麼熱血沸騰了!中華隊,贊贊贊!喔哈哈~~

    可惜,棠阿霜當初沒有積極買票,所以雖然球賽在台中,最後卻都只能守在電視機前面,羡慕地看著場內觀眾熱血瘋狂地玩波浪舞。

    聽說有的熱門場次,甚至連外野票都賣光光,現場根本無票可賣了。

    但是,還是有一堆黃牛在賣票,曾經看過有人兜售球票兩張三千塊。

    網路上有人說“他瘋了”,還有人開玩笑說“以為是在賣安室奈美惠的門票喔”,看得我差點沒噴飯……

    棠阿霜很愛看電影,就來聊聊最近看的好片吧!

    基於看電影的良好禮貌,就是不隨便爆雷、爆劇情,所以情節內容就不多說了,純粹聊聊對片子的感受。

    棠阿霜的哭點很低,笑點也很低,有跟棠阿霜去看過電影的人都知道。

    “P.S.我愛你”這部片子,根本就是在挑戰本人哭點和笑點之間的切換速度……

    這部片的女主角是希拉蕊史旺,以前對她的印象就是很強悍,所以去看之前,還滿好奇她要如何詮釋賺人熱淚的女主角,看完之後,真的覺得她的演技有勾到我。

    這部片從開場十分鐘之後,棠阿霜的淚水就沒停過,面紙從頭到尾一直壓在眼睛下面沒有拿下來,濕了就換,換了又濕,結果最後是邊哭邊笑,看得又累又滿足。

    這部電影的劇情其實並不煽情,也不灑狗血。故事裏面發生的情節,在真實生活中都可能隨時上演。

    但是,看完之後,會很想要回家抱抱家人、抱抱朋友,“珍惜當下”的感觸也非常的深刻。

    提到哭點低,曾讓棠阿霜哭不完的電影,除了“一公升的眼淚”外,還有一部“腦海中的橡皮擦”,都曾讓棠阿霜哭到眼淚可以說是用“噴”的來形容。

    如果喜歡挑戰哭點的朋友,可以一看。^^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0:36

【書名】二爺好冷漠
【作者】棠霜
“煙波湖”湖心的小島上,有座極其神秘的“煙波閣”,
聽說除非閣主點頭放人,否則皇帝老子來了都不給進,
而行事詭譎難測的閣主不僅容貌俊美、武功深不可測,
更重要的是,他還擁有貌美、靈黠的三大女婢侍應著,
有權、有勢、又有豔福,簡直羨煞了天下人啊!
不過許是閑得發慌了,閣主竟心血來潮地點起了鴛鴦譜,
想將他從小收養、衷心疼愛的三名女孩兒給嫁出去,
並言明只要是她們看上眼的,他都會想法子辦妥婚事,
不料別紊丫頭卻看中了閣中冷漠出了名的二當家厲痕天,
唉,怎麼偏選上這麼個冷血難搞的傢伙?這下可棘手嘍!

楔子

  在某處荒曠山嶺之中,有一座人跡罕至的無名湖,在湖心之間的小島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極其神秘的“煙波閣”,久而久之,這座原本無名的湖因樓得名,也被稱作“煙波湖”。

  “煙波湖”上終年霧氣不散,樓閣被湖心的白霧籠罩,真面目難得一窺,只能在白霧偶爾稀散時,瞧見秀麗精緻的琉瓦飛簷。

  山裏的樵夫獵戶時常見到有人影飄曳,從湖面上淩波飛掠而過,有如蓬萊飛仙。

  其實,“煙波閣”只是一個新崛起的江湖組織罷了,能養得起這些飛仙……不,是輕功高強到能在湖面上來去的部眾們,主要是靠兩大收入——

  一是靠販賣消息。

  二是接受暗殺委託。

  江湖上正邪兩方不管誰來求,皆來者不拒,只要順了閣主的眼,一切好談。

  沒錯,“煙波湖”好找,可要進“煙波閣”就難了。“煙波閣”外重重防衛,有如銅牆鐵壁,除非“煙波閣”閣主點頭放人,否則皇帝老子來了都不給進。據說曾有五大門派的門主登門被拒,惱羞成怒下聯手硬闖,結果全被打成了重傷給抬回家去。

  案子要不要接,全憑閣主的心情而定,報酬索價當然也是依閣主的心情而論,但更多時候,“煙波閣”並不急著索取酬勞,僅僅丟下一塊“煙波令”,要案主欠著一筆人情債,等待日後適宜時機再回報“煙波閣”。

  “煙波閣”行事隱晦低調,卻又完全無視所謂的江湖道義及規矩,我行我素、正邪難分。也因此,“煙波閣”的存在,不但讓江湖人有如芒刺在背,就連皇宮內苑的皇帝老頭,聽到了“煙波閣”三個字,也會因這股似乎極難駕馭的不明勢力而感到頭疼。

  沒人知道“煙波閣”的來歷,只知道閣主叫何鳳棲,容貌俊美,武功深不可測。

  此外,他擁有美貌無比、靈黠無雙的三大女婢隨時貼身侍候著,有權、有勢、又有豔福,簡直羨煞了天下人。

  不過,這位閣主有種旁人難懂的奇妙幽默感,當初在收養她們三人的時候,分別為她們取了讓人哭笑不得的名字——別紊、別芝、別緹。

  也許就是因為閨名取壞了,所以三大女婢一直嫁不出去。

  沒辦法啊,如果有任何青年才俊詢問她們“姑娘芳名?”時,被回以“別問!”、“別知!”、“別提!”的答案,試問有哪個閨女還能嫁得出去?

  某一天,閣主何鳳棲閑來無事,支著下巴研究地望著他從小收養、衷心疼愛的三名女孩兒,接著突然心血來潮地問道:“紊兒、芝兒、緹兒,你們都幾歲了?”

  原先正在忙著張羅雜務的三名女孩兒頓住了,水靈靈的眸兒齊齊轉向他。

  紊兒看看姐妹後,再由她代表回答。“明年過年後,就要滿二十了。”

  她們三人都是閣主撿回來的孤兒,當年何鳳棲瞧她們身形相近,於是便很偷懶地將她們的年紀通通定為十歲,生辰也同樣都是正月初一的辰時。

  何鳳棲定這個生辰的理由是:“所有人都會在這天放炮恭喜你們生辰,好熱鬧啊不是?”

  三名女娃兒當年被他撿到時,年紀還小,根本不懂得為自己的生辰作主,將近十年來也沒人提過意見,於是她們的生辰就這麼定下來了。

  “雙十年華呀……早該到女孩兒嫁人的年紀了呢……”他沉吟了一會兒後,接著抬頭又問:“你們有沒有中意的對象?”

  何鳳棲語出驚人,三人皆露出愕然不解的表情。

  “有的話就說出來,我幫你們作主婚配。在明年過年之前,我要把你們通通嫁掉,你們覺得如何?”何鳳棲心情很好地笑道。

  三名女孩兒彼此相覷、眨眼。

  “有嗎?有嗎?有的趕快說唷!機會只此一次,錯過了,以後可別怨我把你們留成老姑娘喔!”何鳳棲笑著揮揮手。

  “任何人都可以嗎?”臉兒微圓,帶著天真氣息的紊兒問道。

  “除了我以外,都可以。”

  “如果對方不願呢?”柔美纖細,有如弱柳的芝兒問。

  “我會幫你想法子。”

  “如果想不出找誰當物件呢?”明眸大眼,風采亮麗的緹兒也問。

  “唔……由本座幫你指定也成。”

  閣主的回答乾淨俐落,三名女孩兒卻忽然間靜了下來,眨眼的眨眼、沉思的沉思、皺眉的皺眉,各懷心思,一時之間,竟沒人開口打破沈默。

  看女孩兒們個個春心一動的表情,何鳳棲滿意地微微笑,心裏知道有三場喜事辦定了。

  “紊兒、芝兒、緹兒,在明年過年之前,你們好好地思考,好好地點選你們心中屬意的夫君吧!選好人後,就跟本座說,本座會盡力為你們撮合姻緣的。希望你們三人的雙十生辰那天,本座已如願把你們全都嫁掉了!”何鳳棲快樂地宣佈道。

  “閣主……”三名女孩兒不依地跺腳嬌嚷,紅霞瞬間飛上三人秀美的臉頰。

  沒多久,三大美婢要點君出嫁的消息,從“煙波閣”內傳到了江湖上。

  原本,這只是“煙波閣”內的喜事,何鳳棲私心希望肥水不落外人田,他的美婢們點選的物件,最好也是閣內的人。

  但不知為何,消息傳到了江湖上後,竟然傳成只要能得佳人青睞,娶得美人歸,便是“煙波閣”之婿,擁有終生受“煙波閣”保護的福祉,還擁有“煙波閣”下任閣主的繼承權。所以,不但“煙波閣”上下適婚的青年才俊蠢蠢欲動,就連江湖中人也跟著躍躍欲試,攪亂了一池春水,三大美婢的點君出嫁之路,因此而投下了未知的變數……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0:51

第一章

  “煙波閣”大宴是閣內每年初春的例行事務,此乃為了犒賞閣內眾人一年來的辛勞付出而舉辦的,宴席上酒肉供應不絕,連宴三天。

  由於閣裏許多單身漢們仰慕三大美婢已久,又聽到閣主要把美婢們嫁掉的消息,因此紛紛沖去向負責辦宴的人預走出席位子,就連百里之外的分駐點,都有一堆人趕忙送信鴿回來報名,想盡法子、排除萬難地出席,希望有幸能在大宴中贏得佳人的青睞。因此,今年參加大宴的人數,爆增到史無前例之多,搞得負責的人個個人仰馬翻、頭大不已,而聽到消息的三大女婢,也完全笑不出來,因為……

  她們三人所住的別苑,全被清也清不完的禮物給“淹”滿了!

  最後,只好請人來搬走變賣,換成較實用的銀兩,全拿去救濟山裏的窮苦人家。

  看到這麼多的禮物,別說笑不出來了,光是想著每天要如何繞過門口的“禮物山”走出房門,別紊就煩到不行。

  剛開始收到一些人的表白和禮物時,她是很興奮啦,偶爾還會臉紅一下。但,當禮物開始像洪水一樣湧來,而且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男人都跑來跟她說喜歡她,有的人還想了些好聽叫“別出心裁”,事實上既肉麻又噁心的表白內容後,她不但雞皮疙瘩掉滿地,甚至還一連作了好幾天的噩夢!

  像現在,她除了要設法堵住擋也擋不住的“禮物山”流進房裏,還得抽空抬腿踢飛擋在她房門口雞貓子鬼叫,據說是在唱情歌的擋路者。

  “別紊姑娘,我愛你呀~~唉呀呀呀——”某個歌聲爛透了、又不會看人臉色的傢伙被踢到天邊去。

  “紊兒,你這一陣子腳力越練越好了!”跟在她身後的別緹,抬手遮在眉上,眯眼看著飛到天邊、變成小黑點的可憐傢伙。

  “好說、好說,沒你剛才踢得遠呢!”別紊甩甩腳尖、拍拍裙角,瞄了瞄黑點的降落方位,大約估量了一下距離後,跟別緹抱拳謙讓。

  “承讓、承讓啦!”別緹樂呵呵地回應。

  “……你還把我的話當真啊?這沒什麼好驕傲的吧?天天這麼勞動飛踢的,腿會變粗耶!”別紊眼角抽動,沒好氣地回答。

  “對喔!唉~~”別緹想了想,忍不住托腮皺眉。

  “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去大宴好了……”別紊苦惱地望著院子,那兒原本是她們姐妹練功的空地,可現下全被成山的禮物給淹沒了,看著看著,她那張圓潤又可愛的白嫩臉蛋,頓時皺成一顆可口的小肉包。

  她好想跟閣主求說不要嫁她了,嫁其他兩隻就好,她不想被“禮物山”給砸死啊!

  “你確定不去嗎?聽說二爺回來了唷!”別緹對她眨眨眼。

  “啊?真的嗎?二爺回來了”別紊一聽,立刻跳了起來,捧住軟嫩的臉蛋,興奮地大叫。

  “騙你做什麼?還不趕快進去梳妝打扮一下,然後爬過門口這堆‘禮物山’,去見你的心上人。”

  “好的、好的~~”小肉包回過頭去,奮力爬呀爬,爬回“禮物山”後的房門裏。

  別緹認真地研究了一下別紊的“禮物山”,想著等一下盛裝打扮後的姐妹,要怎麼爬出來?

  突然,看到山腰上一抹金黃光芒一閃,別緹好奇地摸向那抹光。

  不料,手指才伸出去輕輕扯了一下,“禮物山”就像土石崩流一樣,嘩啦嘩啦地瞬間倒下來,別緹嚇得花容失色,馬上跳得老遠。

  下一瞬,“禮物山”就“轟隆轟隆轟隆~~”,聲勢浩大地沖倒別紊的閨房門板,淹進房裏。

  “哇~~緹兒你做了什麼?救命呀~~唉唷!”閨房裏傳出別紊的慘叫聲,還伴隨著重物砸落聲。

  “紊兒,對不起、對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啦……”別緹心虛地躲在一邊,不知道該怎麼收拾這嚇人的“禮物山”。

  轉頭看向自己房門口那堆同樣令人心驚的“禮物山”,別緹心裏不禁想著要去跟誰商量、商量讓她換到另一間院落暫時借住,等“禮物山”清光了再回來一事。不然,下回被活埋的,可能就是她了……

  小婢別紊的心上人,名叫厲痕天,是“煙波閣”裏第二當家的。

  厲痕天的性格又冷、又孤僻,但武功深不可測,腰間的“亡眼刀”更是讓人聞之色變。據說,“亡眼刀”出鞘必見血,斬過千條人命,有如不祥的亡者之眼,只有殺氣極重之人,才能駕馭“亡眼刀”。

  厲痕天當年與何鳳棲相遇、相識,意外的臭味相投,並肩創立“煙波閣”後,卻完全不想當什麼主子,寧願隱身幕後,親自接手暗殺任務,帶著手不出去賣命。

  他身上總是帶著駭人的血意和殺氣,殺人時毫不留情的狠厲模樣,會讓人恐懼得聯想到惡鬼出世。

  有人說,他少年時曾一夜屠光家鄉全村上下百余人口,連孩童婦孺都沒放過;也有人說,他曾經親手弑殺撫養他長大的恩師。這些駭人聽聞的傳言,使厲痕天這人更加神秘、詭邪,“煙波閣”亦正亦邪的評價中,邪的那部分可說全是因他這號人物而起的。

  何鳳棲明白他獨來獨往的個性,肯和他一同打江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因此他便隨厲痕天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也不能讓他的好弟兄屈居屬下之列,因此何鳳棲要求所有人得尊稱他一聲“二爺”,以另一種形式宣告厲痕天在“煙波閣”裏不可動搖的地位。

  照慣例,極不愛出風頭的厲痕天,完全不坐主位旁專門為他留的二當家位子,情願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大廳角落喝酒,無視子身旁喧鬧的氣氛。

  他身上隨時隨地散發出來的冷冽殺氣,使得所有人畜都會循著本能避得遠遠的,就算是經常與他出任務、同生共死的屬下們,也沒能發展出敢與他攀談、喝酒的革命情感。

  雖然人人躲他、畏他,但閣裏有四個人還是不怕他的。

  第一個當然是閣主,第二個是閣主的專屬神醫雁鳴飛,第三個人是專為閣主收集天下消息的楚逸浪,第四個人則是三大女婢中的別紊姑娘。

  “二爺~~”

  說人人到,一個嬌小的人兒不怕死地直奔到角落沒人敢靠近的那張空桌,在厲痕天身旁“噗騰”一聲坐下,抬起可愛圓潤的包子臉,傻氣兮兮地對著他笑,左眼下方還有一道顯目的瘀紅擦傷。

  眼見肉包子打狗……不是,是長得像肉包的小可愛,把自己送到似乎對肉包沒胃口的暴躁老虎口邊,怎麼可能會不被老虎揮爪來個肚破腸流呢?

  一時間,所有人看了都為小肉包捏冷汗啊!

  厲痕天淡然地瞥了她一下,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她左眼下方的傷口處微頓了下,接著不發一語地又逕自喝掉一杯酒。

  “二爺,您的衣服髒了……啊,有血漬呀!是不是剛出完任務才回來?等會兒請您換下,讓紊兒幫您清洗吧!”她挪挪小屁股挨近他,拉拉他的衣袖,像小狗一樣,一臉討好地說道。

  好多人紛紛掩面轉頭,這呆娃兒沒見到二爺的臉都凍成一塊冰了嗎?她怎麼還淨是撒嬌?小心發生慘劇呀……

  “二爺,您要喝酒嗎?讓紊兒幫您倒酒……”她體貼地執起酒壺來。

  “別煩我,回你閣主身邊去。”厲痕天冷冷地拒絕。

  十年來早就習慣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厲痕天的冷言冷語,因此別紊當作沒聽到他的拒絕,依然笑得甜滋滋的。

  每次見他去出任務,擔心他安危的那顆心兒總會懸到半天高,總要親眼看見他平安歸來,她那顆懸在半空的心才能安然落地。

  所以這時候,她是快樂的,忍不住想微笑。

  她聽厲痕天的手下說,他最愛搶著去接下難度極高的委託案,當委託的目標越強,他就越是期待。遇到高強的敵手,他都會不要命地隻身上前與對方奮力搏殺,尤其是在“亡眼刀”見血後,他的神情會變得極端瘋狂,除了眼中的敵人,其他人誰也不認得,直到對方倒下,收刀回鞘為止,他才會漸漸回神。

  聽說,是他早年以“亡眼刀”練了邪功的原因,才讓他現在變得這麼古怪、嗜殺。

  “是閣主要我過來服侍您的。二爺,讓紊兒幫您倒酒——唉呀~~”

  別紊笑眯眯地捧著酒壺,才正要幫他斟酒,就被他不耐煩揮出的一道掌風給掃了出去。

  “嗚哇~~啊啊啊——”

  只見別紊整個身子忽然離座飛越宴席,在眾人看呆了的驚嚇眼神中,直直飛向坐在最高處的閣主寶座上,整個過程中,竟然沒人敢出手救人。

  因為二爺那一雙可怕的眼眸跟著肉包子一起掃射過來,在他的眼皮下,誰敢動手啊?只能算那女娃兒活該惹了大老虎啊!

  何鳳棲微眯著眼,端著酒杯斜倚在主座椅上,模樣似醉非醉。

  見到別紊朝他飛撲而來,他的慵懶姿態未變,僅僅神色自若地伸出另一臂,輕鬆接下哇哇叫著飛過來的人兒。

  “閣主……”別紊驚魂甫定地叫了一聲後,轉頭望向宴席尾端的厲痕天。當眾被厲痕天拒絕,讓她十分受傷,眼眶中頓時委屈得淚花亂轉。

  何鳳棲對她同情地搖搖頭,俊容帶著一絲寵溺和無可奈何的微笑。

  “湖裏有錦鯉、有蛟龍卻不選,你這死心眼的笨丫頭怎麼偏要選一隻難搞的鮫呀?”何鳳棲搖搖頭。

  別紊抱著懷裏來不及放下的酒壺,乖巧地站到閣主身後咬唇不語,只有兩隻圓圓的烏黑水眸眨呀眨的,沒讓淚水掉下來。

  何鳳棲瞧她倔強不妥協的表情,知道她已經鐵了心不肯改選夫君物件,只能聳聳肩,轉頭對階下遠處朗聲笑問:“痕天,你應該知道我想嫁掉身邊這三個丫頭的事吧?這個丫頭選了你,你說該怎麼辦呀?”他指了指身後的別紊。

  厲痕天一臉的無動於衷,仿佛沒聽到一樣。待要再倒酒喝,這才想起他的酒壺被別紊抱走了,於是轉頭望瞭望鄰桌的酒壺。

  身後的屬下們瞧他在找酒壺,忙不迭地將酒壺全送到他面前,然後像約好似的,忽然一哄而散。

  見厲痕天對他的問話沒反應,何鳳棲又轉頭瞧向別紊。

  “紊兒,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選這個沒感情的冷血傢伙嗎?”他指了指那個人緣差到極點的陰鷙男人。

  瞧瞧,那個人剛才也只不過是轉頭想找酒喝罷了,結果前後左右大約五桌的人,就把酒壺通通上繳,然後瞬間跑得乾乾淨淨,全擠到別桌去了。

  光一個厲痕天,就占了六桌,害他浪費了整整六桌的菜錢,真是的!何鳳棲在心裏埋怨道。

  “嗯!”別紊毫不遲疑地用力點了一下頭。

  “不再考慮?”何鳳棲托著腮,懶懶地又問了一次。

  “是閣主說,選誰都可以的呀!”別紊抱緊懷中的酒壺,嘟起唇,露出快哭的表情。

  “你別露出一副活像要被逼著改嫁的表情啊,我沒說不可以呀,只是選這傢伙比較麻煩罷了。”何鳳棲哭笑不得地說。

  “閣主……”她望著何鳳棲,求他作主。

  “知道了、知道了,我幫你想辦法就是。”他歎了口氣,拍拍她的頭。

  眾人聽了紛紛倒抽一口氣,宴席間突地起了一陣騷動。

  別紊果真想點選厲痕天,要他當她的丈夫

  “別紊姑娘,你要三思啊!”沉痛。

  “別紊姑娘,別想不開啊!”哀鳴。

  “別紊姑娘,看看遠處,還有很多青年才俊讓你選呀!”轉頭來看看他呀!嗚嗚~~

  “別紊、別紊!那傢伙……二、二爺他……他一看就像是……”發言的人喊了一半後害怕地瞄了瞄厲痕天。“像是……會打老婆啊……”最後一句話完全孬掉,只敢含在嘴裏,嗡嗡嗡地說給自己聽。

  別紊不回話,只是揉了揉發紅的眼眶,表情十分惹人憐惜,讓眾人既扼腕、又不舍。

  別紊姑娘雖然是閣主疼愛的女婢,但她愛笑又親切,一點也不高傲,讓人打從心裏喜歡,因此別說閣主疼她,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會想好好地將她呵護在掌心裏呀!

  在竊竊低語中,厲痕天臉上終於露出淡淡的不耐表情,緩緩站了起來。

  見狀,眾人馬上閉嘴,大廳倏地又陷入一片沈默中。

  “鳳棲,我先離開了。”他冷冷淡淡的要告辭,仿佛身旁的騷動,全然與他無關。

  “先等等,我有件事要宣佈。”何鳳棲抬手制止他。

  厲痕天望了他一眼後,沈默地又坐了回去。

  何鳳棲噙著笑,在大大的主座上坐直身子,看看厲痕天,又看看別紊,輕咳了一下才開口。

  “我在這裏當眾宣佈,由於厲二爺勞苦功高,為了體恤他的辛勞,特賜我的小婢別紊,當厲二爺專屬的貼身女婢。”

  所有人一聽,全都羡慕地張大眼,唯獨厲痕天的神色一僵,非但一點兒也不領情,還站起來“砰”地重拍了桌子一下。

  眾人屏息看見被他拍了一下的桌子登時四分五裂,足見他的怒氣不小。

  “我不需要婢仆侍候!”他口中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沉得像是冷凍了八百年的冰塊,砸向何鳳棲主仆二人。

  “紊兒,從現在開始,你就專心去服侍你的二爺吧!”何鳳棲朝向一臉呆滯地看著他的別紊偷偷眨眼睛。

  別紊愣了一下下後,馬上恢復過來,笑顏逐開地對著何鳳棲行跪禮。“是,紊兒領命!”

  “唔,痕天,你可以走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何鳳棲笑吟吟地對厲痕天揮揮手說道。

  這個天然大冰塊最好快走,等他離開了,空著的那六桌才能補滿啊!

  沒好氣地瞪了臺上那對已經串通好的主仆一眼,厲痕天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啊!二爺、二爺,請等等紊兒~~”

  白嫩的小傢伙興奮地紅了臉,抱著酒壺草草地跟何鳳棲行了個禮後,便隨著厲痕天的背影飛奔而去。

  “二爺、二爺,等等紊兒嘛!”嬌軟的嗓音追在他身後跑。

  “滾開!”他頭也不回地冷斥,渾身散發生人勿近的氣息。

  “二爺,您好冷漠喔,嗚嗚~~”她揉眼,埋怨地假哭兩聲。

  她的話,終於成功地讓厲痕天停下腳步,卻也讓他眼眸中的殺機濃上一分,死死地瞪向別紊。

  明知厲痕天的手都摸向腰間的“亡眼刀”了,別紊還是不怕死,繼續咿咿唔唔地假哭了一陣,不小心還抹到眼角下的擦傷,忍不住嘶了一聲。“欸,好痛……”

  他的眼神飄向她左眼下方。

  瞧見他帶著關切的目光,她一陣欣喜。

  “您是要問我這傷嗎?謝二爺關心,不礙事,這是不小心被一個裝禮物的木盒子給砸傷的,還好沒砸到眼睛。最近不知道在走什麼桃花運,禮物收不完,真是麻煩呢!”她指指自己的眼角,很自動自發地自問自答,解釋完畢還哈哈哈地笑了幾聲。

  眼角微微一抽,最後厲痕天放開刀柄上的手,轉頭走人。

  別紊跟著追上他。

  “二爺、二爺,您真的不願當紊兒的夫君嗎?”她抱著酒壺,緊跟在他身後,有些哀怨地問道。

  厲痕天沒有回話。

  “如果二爺看不上紊兒也沒關係,就讓紊兒先在二爺身邊服侍,等二爺瞭解紊兒的好,也許有一天二爺就會喜歡上紊兒了。”她提著氣小跑步,亦步亦趨地跟黏在他身後,像只小麻雀一樣,對著他的背影吱吱喳喳個不停。

  忽然,他停下腳步,冷冷地轉頭瞪她,神情有些惱怒。

  她趁著他停下腳步時,趕緊繞到他面前,與他面對面。

  “二爺是想問,為何是您嗎?因為當年我賣身葬父,是二爺撿了我的。當年我跪在村口賣身葬父,差點也餓死在我爹身邊,是您撿了我、救了我,所以我的命是二爺的!”她笑眯眯地又自問自答了一番。

  “是鳳棲撿了你,不是我。”他冷硬地回了一句,繞過她又繼續向前走。

  “不不不,是二爺您先撿了我,才將我交給閣主的。”她不認同地搖搖頭。

  厲痕天抿緊唇不回話,繞過她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二爺……不管怎麼樣,紊兒一直記得二爺的大恩……紊兒這一輩子也只認自己這條小命是屬於二爺的。”別紊輕聲說道。

  “錚”的一聲,厲痕天瞬間回身拔出“亡眼刀”,抵向別紊細潔的頸子。

  別紊有些被“亡眼刀”的寒氣嚇著,身子不由得一縮,喉頭輕輕吞咽一下口水,抵著刀鋒邊緣的雪白頸膚上,立即出現一道刺目的血紅細痕。

  “那好,我現在就殺了你,收回你的小命,免得你跟著我。”他厲聲說道,眼眸充血,渾身散發出無法錯認的殺意。

  別紊靜靜地望著他,圓潤的眼眸眨也不眨,抿了抿唇後,依然堅持說道:“紊兒的小命隨二爺處置。”

  他眼一眯,瞪了她許久。

  別紊這個頑固的丫頭,讓他十分煩躁,讓他真想立即將刀俐落一抽,劃斷她的細白頸子,讓她那張聒噪的小嘴再也無法開口絮絮叨叨地惹他發怒。

  兩人互視,僵持了許久後,他倏地收刀入鞘,冰著一張臉,轉身走向他的院落。

  厲痕天一走,別紊立刻鬆懈地吐出一口大氣。他那把邪門的刀好冷,讓她全身都豎起雞皮疙瘩。

  望著他的背影,想了一會兒後,依然提起裙擺,快步跟了上去。

  腳步一快,抱在懷裏的酒壺便灑了一些酒液出來,濺到她手上,她停下來吮了吮手指,嘗到濃濃的酒香。

  “唉呀,我都忘了這壺酒了!二爺,您還要喝酒嗎?”她像是忘了方才生死一瞬的驚險,天真地笑喊著。

  “滾!”

  回她的,是一句震耳的粗聲低吼。

  這回她真嚇到了,倒抽一口氣,雙足後退了幾步才定住。

  呆呆地站在原地,這一次她不敢邁開步伐再追上前了。

  “二爺不但好冷漠,還好凶喔……”別紊眨眨眼,苦惱地抱著酒壺,對著幾乎融入夜色中的模糊背影,低聲歎氣。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1:11

第二章

  習慣早起,趁天還沒亮便去練功的厲痕天,打開門後,便低頭瞪著窩在他門邊、縮成一團的物體。

  “起來。”他用腳尖踢了踢那團物體。

  那一團東西動了動,接著緩緩伸展出纖細的四肢,酒氣立即隨之隱隱飄散開來,再翻動一下,一個空酒壺就這麼“咚咚咚”地滾了出來,一路滾到厲痕天的腳尖前。

  望著酒壺,萬痕天的眼角瞬間抽了一下。

  “二爺……早安……”那團物體延展成一副曼妙的少女嬌軀,粉白可愛的小圓臉惺忪地仰起來對他打招呼,笑容有點傻茫茫的。

  “閣主知不知道他的貼身小婢是個小酒鬼?”厲痕天冷聲道。

  一整夜就聞到他的房門外一直飄來酒氣,這小酒鬼喝到盡興,不時地打酒嗝就算了,還會自言自語地吃吃笑,伴隨著不成樣的哼唱聲,像極了弱智的小傻瓜。

  “昨夜裏二爺沒安排紊兒的地方,紊兒只好先幫二爺守門。但門口太冷了,所以只好喝酒取取暖呀!”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小手環住自己的雙臂上下搓動,身子微微打顫,仿佛真的很冷似的。

  此時仍是微涼的初春時節,連晨日的魚肚白都還沒從天邊露出來,天還是暗的,寒露深重,當然冷極了。

  注意到她身上穿的單薄衣衫,厲痕天心頭突然冒出一股無名火氣,十分不悅地揪起濃眉。

  “誰叫你睡這兒的?你不會回你的房去?而且我說過了,我不需要婢仆服侍。”他粗聲怒道。

  這個小笨蛋,要苦肉計嗎?

  “閣主昨晚已經當眾將紊兒分派給您了,所以紊兒現在是歸屬于二爺院落裏的小婢,怎麼能再回閣主那邊?”別紊委委屈屈地低頭捏著裙擺,表情好像被主人遺棄了一夜的可憐小狗。

  “回去何鳳棲的‘梧桐院’,告訴他,我已經遣退了你,以後別靠近我的‘望天院’一步!”厲痕天看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就一整個心煩。

  “可是、可是……”別紊聽了眼睛一紅,他的拒絕讓她難過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懶得再繼續跟她囉嗦,厲痕天不再看她,繞過她走出房門外。

  “啊……不要啦,二爺、二爺,求您別遣退紊兒,紊兒想侍候您啦~~”別紊眼兒睜大,急忙地追上他哀求。

  “聽到別紊的哀求嬌嚷,他乾脆提氣向前騰躍,足尖在草上一點便飛越數丈之外,施展輕功,將別紊快哭的嗓音遠遠丟在身後。

  來到空無一人的練功場,他依照平常的習慣抽刀揮練招式,練了一周天後,將“亡眼刀”回鞘收功。

  調整呼吸時,場邊一座簡略的煉丹房發出了一些動靜。

  接著,煉丹房的房門緩緩被推開,一名穿著一身沾了些炭灰的藍袍、長髮僅用一條白緞隨意在腦後紮成一束的男子,搖搖欲墜地從裏面晃出來。

  “我在煉丹房裏聽見你練功揮刀的聲似乎有些浮亂,怎麼了?有心事?”藍袍男子一臉倦容地靠在門邊,呵欠連連,模樣十分憔悴。

  “雁鳴飛,你一夜沒睡?”厲痕天瞧了一下他的氣色,微微皺眉。

  “是五日五夜沒睡了,丹藥已練到最後的步驟,為了顧火候,我不能睡啊……”雁鳴飛漫不經心地伸手了一個手掌出來,接著又收回來掩住自己的嘴。再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雁鳴飛的臉色灰敗得嚇人,雖然他本身是一名醫術絕倫的大夫,但厲痕天毫不懷疑,他再這樣沒日沒夜地煉丹下去,總有一天一定會把自己給活活累死在煉丹房裏!

  “你不煉丹藥是會死嗎?”厲痕天沒好氣地問道。

  雖然雁鳴飛是曾經救他一命的恩人,但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不能怪他口出惡言。

  “是啊!我最愛煉丹藥了,如果不煉丹藥的話,我真的會死啊!”雁鳴飛露齒一笑。

  “瘋子!”厲痕天轉頭冷哼道。

  雁鳴飛沒氣惱,只是嘿嘿傻笑兩聲。

  忽然間,一道痞到不行的嗓音從練功場外傳來——

  “喔喔~~痕天,你完成任務回來啦!好久沒看到你,我真想你啊!”

  一道人影忽地撲向厲痕天的後背,還發出興奮的呼聲,但玩世不恭的痞子音調讓人一聽就覺得拳頭很癢,好想狠狠地把這人給海扁一頓。

  厲痕天身形一動也沒動,只抬手握拳向身後一擋,便將飛撲過來的人影給重重甩彈開來。

  來人的肉身挨上拳頭,“噗”一聲後,唉呀呀地摔到地上。

  “唉唷喂啊~~痛痛痛……你怎麼這麼大力?好兄弟是用拳頭來招呼的嗎?沒禮貌!”

  厲痕天對捂住腹部躺在地上哀哀叫、嘴巴卻還在耍賤抱怨的傢伙,送去一個冷眼。

  今天的日子還真是好,天未亮就在房門口甩掉一個傻子,大清早又在練功場邊遇到一個瘋子,沒想到現在又來了一個痞子!

  楚逸浪這傢伙舉止輕浮,靠著俊美的臉皮還有一張像抹了蜜糖的嘴,在女人堆裏很吃得開。

  說得好聽是叫風流、叫浪子,但看在厲痕天眼裏,簡直是痞得皮在癢,不讓人揍幾下不會快活。

  “逸浪,今天別跟痕天開玩笑,他心情不太好,你再鬧他,小心會倒楣。”雁鳴飛要笑不笑地對那個一向言行不正經、老愛跟厲痕天裝熟,偏偏又不太會看厲痕天臉色的傢伙提出警告,省得等會兒讓他看到“煙波閣”內鬥相殘的戲碼上演。

  “痕天心情不好?那麼我提供你一條最近聽來的消息,包管你聽了心情會變好!”楚逸浪笑嘻嘻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上。

  他的本事沒別的,就是專門為“煙波閣”收集天底下所有的消息情報。

  “什麼消息?”厲痕天瞧向他。

  “你師父鬼域刀魔出現了!”

  厲痕天倏地渾身一僵,眼眸深處瞬間凝結成霜。

  “痕天的師父?鬼域刀魔?”雁鳴飛訝異地問。

  “是啊、是啊!就是鬼域刀魔!”楚逸浪點點頭,沒發覺厲痕天的異狀。

  “他不是在十年前消失了嗎?我一直以為他……死了。”雁鳴飛皺眉問道,看了一眼厲痕天。

  厲痕天垂眼望著地,不知道在想什麼,渾身氣息變得十分深沉。

  “看樣子他並沒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銷聲匿跡十年後又出現了。他最近一次被人看見的地方,就在你南方的家鄉——‘碧落村’。”楚逸浪指了指厲痕天。

  厲痕天握緊拳頭,一語不發,忽然轉頭就走。

  “……逸浪,你真的覺得提到他那個冷血變態的師父,會讓人心情變好嗎?”等厲痕天走遠了,雁鳴飛忍不住揉了揉額頭,歎息的問。

  “他這十年來不是一直拜託我打聽他師父的下落嗎?我以為他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高興啊!”楚逸浪抓抓頭,不明白厲痕天的反應怎麼跟他想像的不一樣?

  他還以為那個冰塊會很感激他,怎麼知道冰塊竟然轉頭就走,感謝的話也沒對他說一句。

  “鬼域刀魔狠辣兇殘,十年前痕天在閣主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脫離了他師父的魔掌,怎麼可能會想再見到他那個可怕的師父呢?”

  “啊……對喔,我怎麼忘了閣主曾跟我說過當年的事呢?痕天想知道他師父的消息,不是為了見他,而是想確定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啊!”楚逸浪恍然大悟地拍拍額頭。

  “你現在才明白過來啊?真是後知後覺!”雁鳴飛受不了地對他歎氣。

  “老雁,你有沒有治療記性衰退的藥?給一瓶來吃吃吧,我最近記性變得好差啊!”楚逸浪嘿嘿笑,向他伸出一隻手。

  “沒有這種藥!”雁鳴飛沒好氣地送了他一個白眼。

  “好兄弟,賞人家一些啦!我知道你這裏什麼都沒有,就是各種奇奇怪怪的丹藥最多了!賞人家一瓶嘛!”楚逸浪撒嬌道。

  “我說了,沒這種藥!病人膏盲也許還有得救,但‘笨死沒藥醫’這句話有沒有聽過?”雁鳴飛揮手做驅趕狀。

  “喂!你不要拐彎罵我笨,以為我聽不懂嗎?人人都說我楚逸浪聰明絕頂,天底下沒有我‘煙波浪子’打聽不到的消息,笨蛋能像我這樣在四面八方都吃得開嗎?”楚逸浪不服氣地拍拍胸。

  “笨蛋才會在痕天面前提起他師父。”雁鳴飛心裏有些不安。剛剛厲痕天的眼底露出了多年不曾見過的冰冷戾氣,讓他有些心驚。

  “擔心什麼?痕天只要留在‘煙波閣’裏,就不怕會碰見他師父啦!”楚逸浪想得很開。

  “……你這後知後覺的傢伙,遲早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後知後覺給害慘!不跟你說了,我還要顧藥爐,你自便吧!”雁鳴飛懶得理他,斜睨了他一眼後,又打了一個大哈欠,轉頭進入煉丹房繼續顧他的丹藥。

  “嘖,雁鳴飛,你是什麼意思?那什麼眼神啊?我只是一時嘴快,忘了痕天討厭他師父嘛!不然你就給我一瓶治記性差的藥啊……”楚逸浪氣急敗壞地跟進煉丹房裏,繼續“盧”雁鳴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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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痕天鐵青著一張臉回到“望天院”。

  他有多久沒想起師父了?

  原以為他的噩夢已經被何鳳棲給終結了,沒想到他沒死,竟然又出現了……

  一推開門,就見到別紊一身清爽地端著微溫的水盆,站在房間中央等著他,一副要服侍他的模樣。

  他冷冷地瞪著她。

  她也回望著他。

  別紊微微蹙眉,覺得他變得不一樣。眼神變了,氣息也變得很疏離,而且帶著一股說不上來的……不安?

  別紊想了一會兒後,抬起頭來重新漾出溫甜的笑容。

  “二爺,您回來了,紊兒已經幫您打好了水,早膳也備好了。等二爺淨臉、淨手、換過衣裳之後,就可以用早膳了。”她刻意忽略掉他身上轉變陡異的氣息,若無其事地將水盆放到盆架上。

  別紊神清氣爽地對著他笑,看不出半點先前宿醉狼狽的模樣。

  看見她無憂無慮的笑容,他忽然湧起一股近似憤恨的殺意。

  她為什麼可以露出這樣的笑臉?

  有一刻,他突然好想毀掉這抹美好的笑意,心底浮起了很久不曾在出任務之外冒出的殺人欲望……

  “我不是要你離開我的‘望天院’嗎?“厲痕天雙拳握緊,眯眼瞪她。

  別紊感覺到他沖著她而來的可怕殺氣,迷惑地問道:“二爺在生氣?是生……紊兒的氣嗎?”

  他雖然同樣冰著一張臉,但出門前和現在的他真的變得完全不同了。

  他先前的冷臉,是屬於一種平和的、沒有威脅感的;但現在,他就像只受傷暴怒的獸,防備心變得極強,好像見了人就想攻擊似的。

  “二爺別氣,紊兒有什麼做錯了,請告訴紊兒,紊兒會改的。”

  厲痕天倏地一怔。

  她做錯了什麼?

  她只是露出讓他覺得刺眼的天真笑意而已,他竟然就為了這個單純的原因想殺人?

  深緩地吐納,他努力用理智克制住令人厭惡的嗜血衝動。

  別紊察覺他的眼神不那麼恐怖了,趕緊將布巾放進盆裏浸濕,再拿出來,擰好布巾,恭敬地呈給他。

  “二爺請用。”

  厲痕天不理她,逕自進入內房去。

  別紊捧著布巾,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他在桌邊坐下來倒茶喝水,對她視而不見。

  “二爺。”她露出忠心耿耿的表情。

  “出去。”

  “等服侍完二爺後,紊兒就出去。”她站在原地不動。

  他忽地起身,走向她。

  她心裏一喜,以為他要拿布巾,願意讓她伺候了。誰知道他卻是用力抽掉她手上的巾子,隨地一扔,然後拎住她的後領就往門外走去。

  “哇——二爺,放開、放開我……我沒辦法吸氣啦……咳咳咳……”別紊雙腳不能著地,只能以雙手扣住被衣領勒緊的頸子,在半空中拼命掙扎、用力吸氣,整張小臉脹得通紅。

  厲痕天將她拎到門口,像扔小貓小狗似地住院子裏用力一丟,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

  “哇啊——唉唷!”砰的一聲,別紊狼狽地摔進花叢裏。

  “別再讓我看見你,否則我會殺了你!”他冷聲警告後,重重地將門關上。

  別紊艱難地爬起來,呆呆地望著關上的門板。身子雖然摔得痛,卻比不上心裏受傷的抽痛感。

  “二爺……”她像小動物似地低喚,房門卻文風不動,裏頭也沒有任何動靜。

  最後,她難過地蹲在地上,抱住被丟棄的自己,將臉埋進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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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嗚嗚……”

  別紊坐在椅上,抽抽噎噎地伸著雙手,讓雁鳴飛給她上藥。

  她白白嫩嫩的臉蛋上、還有卷起袖子的手臂上,全是被花叢枝葉給劫刺的擦傷,好姐妹別芝、別緹則在她的身邊又急又怒地團團轉。

  何鳳棲坐在一旁,支著下巴,一邊看、一邊搖頭。

  “傻紊兒,如果不是我剛好路過,把你撿回來,你是不是要繼續蹲在花園裏哭一個晚上?”何鳳棲問道。

  “嗚嗚……”紊兒一逕兒低頭抹淚,好不委屈。

  “別再哭了,會把臉上剛上好的藥給抹掉,到時留下疤就不好了。”雁鳴飛溫柔地安撫她。

  “紊兒,我看你換一個物件好了,二爺……性子太冷了。”別芝蹙眉說道。

  “對呀,現在二爺就這樣對你了,難保真嫁了他以後,會不會天天被他虐待啊!”別緹說得很直接。

  “可是……紊兒只喜歡二爺,而且喜歡很久了啊……”她搖搖頭。

  “死心眼的丫頭,想要厲痕天的感情,根本就是與虎謀皮啊!”何鳳棲歎了一口氣。

  “什麼叫‘與虎謀皮’?”別紊吸吸鼻子,揉眼問道。

  別紊從小就開始學習如何服侍主子,三姐妹中,她的手最巧,織布、刺繡、裁衣、納鞋全都難不倒她,閣主也只愛穿她裁制的衣鞋,可偏偏上天生人很公平,賜了她一雙巧手,卻沒給她念書的腦袋瓜子,每次一見到書她就打瞌睡。

  何鳳棲疼她,見她不愛念書,讓她學會識字之後,便由她去了。

  “你去問老虎要它的皮,你說老虎肯不肯給你?”雁鳴飛一邊笑著為她解說,一邊細心地幫她卷好袖子,不讓布料沾染到傷口及藥水。

  “為什麼我是在與虎謀皮?二爺真的那麼討厭紊兒嗎?”她越想越難過,小嘴一癟,又要哭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雖然沒像芝兒那樣柔美,也不像緹兒亮麗,但好歹也是人見人愛啊!沒想到真有人那麼討厭她,看她不順眼,還像扔垃圾一樣地將她丟得遠遠的

  “不是紊兒討人厭,是厲痕天不會愛人。”何鳳棲搖搖頭。

  “咦?”別紊好奇地張眼,其他人也都轉過頭來聽著。

  “唔,正確的說,是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愛人。”

  別紊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他原來的名字,其實是叫厲恨天,是我後來幫他改了名,他被兇殘成性的鬼域刀魔撫養長成人,從小就被灌輸要恨盡天下人,練的心法及刀法也很陰毒,因而養成嗜血、好殺的性子,殺人無數。就算後來跟我一起建了‘煙波閣’,卻仍然放不下殺人的本事,寧願去按些危險的暗殺任務,也不肯安安穩穩地做他的二當家。”

  “我以為……二爺只是性格彆扭了些……沒想到……”別紊神色凝重地低聲說道。

  所以,她好幾次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意,那並不是錯覺,也不是單純的怒氣,而是真真實實的殺機。

  這樣說來,她不知道已經死裏逃生多少次了……

  “像他這樣性格扭曲、黑暗的人,你還敢親近他,還要執意選他做你的夫君嗎?”何鳳棲斂起笑意,嚴肅地問她。

  她想了想,忽然展顏一笑。

  “紊兒不知道惹怒二爺多少次了,但紊兒還是好好的呀!這是不是表示,二爺其實並不討厭紊兒?”她笑眯眯地說,臉上的陰霾忽然一掃而空。

  別芝和別緹一看她的表情,便感到大大的不妙。

  她們以為閣主的那番話,會打消她選厲痕天為夫君的念頭,但她的腦袋瓜子不知怎麼轉的,好像變得更堅定了?

  “紊兒,閣主說的話,你還沒想透啊?二爺太危險了,在二爺身邊,你能有幾次好運保住你的小命?”芝兒皺眉警告。

  “你的追求者那麼多,隨便選一個都比二爺強,你別傻——”別緹的話還沒說完,身子就被人猛然向後一扯,撞進一具充滿藥味的胸懷裏。

  “唉呀!雁鳴飛,你做什麼——”別緹轉頭正要罵人,就見到厲痕天站在門口的陰暗身影,嚇得倒抽一口氣,僵硬地縮在雁鳴飛懷中一動也不敢動。

  這……這尊駭人的門神,站在門口多久了?又聽了多少?

  別芝和別緹互望一眼,隨即雙雙跪下。

  “二爺請恕罪!”

  剛剛才聽閣主說了他的生平和性格,現在再看到真人站在面前,偏不巧她們還說了他的壞話,嚇都嚇死了。

  剛才還在擔心紊兒小命的她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個兒的小腦袋還能不能留下來?

  見到姐妹們跪了,別紊也跟著蹭過去一起跪,可她忘了膝頭上的擦傷,因此跪下去時,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唉呀……”

  “你膝上的藥才剛抹好,這樣壓撞上去,衣料會沾黏在傷口上,等一下撕開時會痛的。”雁鳴飛在一旁出聲提醒。

  厲痕天聞言,冷冷地瞪著跪在地上的別紊,而後忽然伸出手,將別紊從地上抓起,放在一旁的椅上。

  別紊傻愣愣地坐在椅上,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到,連別芝、別緹都忘了要俯首,呆呆地看著厲痕天。

  何鳳棲眼睛眨也不眨,沒什麼表情,唯獨雁鳴飛在訝異過後,唇邊浮起極淡的笑意。

  厲痕天轉身瞪向何鳳棲。

  “你叫人找我來這裏,有什麼事?”

  “噢,我在你的院子裏撿到一個渾身擦傷的小婢女,我請鳴飛幫忙治療了一下,現在沒事了,你可以把你的人帶回去了。”何鳳棲懶懶地斜靠在椅子裏,隨意地指了指別紊。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貼身侍候的婢仆。”他冷然說道,沒看向別紊,仍是直視著何鳳棲。

  “你這樣毫無餘地的拒絕,會害了紊兒的。”何鳳棲平淡的語氣裏帶著警告。

  厲痕天依然不為所動。

  “我已經當眾宣佈了紊兒是你的人,你不要她,我也不會再收她回我身邊了,否則我要如何服眾?我閣主的面子要往哪兒擱?”何鳳棲支著下巴對他笑問。

  厲痕天還是沒反應。

  別紊咬著唇,一臉無辜地望著厲痕天,塗了藥水的小臉,顯得異常狼狽可憐。

  何鳳棲瞧了他半晌,最後淡淡聳肩,妥協地揮揮手。

  “我知道了。你當真不要她,我也不勉強了。緹兒、芝兒,起來,去叫人來把紊兒送出‘煙波閣’。”

  “閣主?!”別緹和別芝不敢置信地驚聲喊道。

  別紊終於露出驚慌的神色,連忙看向厲痕天,期盼他能改變心意。

  “隨便你!”厲痕天冷哼一聲,轉身離開,沒再看她一眼。

  別紊愣愣地看著他走出去,揪著心口,想放聲大哭,喉嚨卻像被掐著似的,發不出聲音來。

  “閣主,您剛才只是演戲給二爺看,沒真的要把紊兒送出去吧?”別芝依然跪在地上,情急地問道。

  “我身為閣主,有身為閣主的難處,不能處處護著你們。紊兒執意要選擇厲痕天,就要有承擔一切的心理準備。”何鳳棲起身,歎了一口氣。

  “閣主,錯不在紊兒,為什麼要放逐紊兒?”依然也跪著沒起來的別緹更急,眼淚都掉出來了。見閣主不為所動,便伸手拉住身邊男人的藍袍衣擺。“雁公子,你趕快幫忙求求情啊!”

  雁鳴飛對她搖了搖頭,表示他也沒辦法。

  別紊什麼話都沒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似乎是默默地承受了被逐的命運。

  她面容沉靜的從椅子上滑下來,向何鳳棲盈盈跪拜。

  “感謝閣主十年來的教導及疼愛。紊兒從不後悔自己的選理憚,也願意承擔後果。感情本來就是要兩情相悅,紊兒明白,是紊兒太過自作多情了,下場才會如此不堪。”

  “閣主,您當初不是承諾過我們,若是對方不願,您會幫我們想法子的嗎?”別緹依然不死心地向何鳳棲求情。

  “其他人還好辦,但如果是二爺,誰還有法子好想?我連要他當二當家都還得迂回著來,連要給他貼身婢女都被拒絕了,何況是要他娶妻?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干涉他的意志。”何鳳棲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

  “紊兒……”別芝、別緹明白此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只能拉著紊兒的手哭泣。

  看著姐妹們憂心和不舍的表情,她也只能緊緊地擁住她們,再也說不出話來。

  何鳳棲看著她們三人難過地抱成一團,也感到於心不忍。只是,厲痕天的鐵石心腸啊,似乎真拿他沒辦法了。難得有姑娘家喜歡他、敢靠近他,他竟然也不為所動。如此要想改變他的性子,還有什麼法子好想呢?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1:29

第三章

  “煙波湖”畔。

  別紊遙望著湖心深處隱隱約約的“煙波閣”,她的心,也像被水霧罩住般,濕涼涼的,一片茫茫然。

  雁鳴飛遞了好幾個小瓷瓶給別紊。

  “紊兒,這一瓶是治傷的藥,女孩子身上別留疤,勤快些搽。這一瓶是續命丸。還有,這一瓶是……”雁鳴飛頓了一下。

  “這瓶是什麼?毒藥嗎?”別紊好奇地接過來看,隨口問道。

  “毒藥?!雁鳴飛,你怎麼給紊兒毒藥?”別緹聽了大吃一驚,想要將藥瓶搶下來。

  “我又沒說是給自己吃的,毒藥也能防身制敵啊!”雁鳴飛無辜地解釋。

  別紊聽了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對雁鳴飛感激一笑,放進懷中仔細收妥。“多謝雁公子。”

  “紊兒,人生沒有走不下去的時候,不到最後關頭,千萬別用這個藥啊……”別芝拉住她的手,不放心地交代。

  聽到這是瓶毒藥,她的心頭重重一震。別紊離開“煙波閣”之後,沒了“煙波閣”的保護,前路的確是禍福難料。

  “煙波閣”在江湖上盟友不少,但樹敵更多,誰知道“煙波閣”閣主的貼身小婢女,會被人如何對待?

  “我知道了。”別紊乖乖點頭。

  “可惡!若不是二爺不解風情,沒血沒淚的,紊兒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別緹氣得跺腳,又逼出好幾滴淚來。

  “別說了,一切是我自找的。”別紊垂下頭去。

  “你……你怎麼那麼死心眼呢!”別緹更氣她的頑固,直到現在,還不對二爺有怨。

  “我也不知道……早在十年前,我就認定我的生命是屬於二爺的了,可以為二爺生、為二爺死。這次,多虧閣主給了我向二爺表白的太好機會,否則,我恐怕會一輩子都不敢開口呢!只是……被二爺拒絕了,感覺很丟臉。”別紊吐吐舌,嘿嘿一笑,下一瞬,眼眶泛紅,差點又掉淚。

  “我看何止十年前,你早在上輩子就已經欠了他的吧?”別緹歎了一口氣,勸說不動,她也只能這樣解釋別紊的固執了。

  “情讓人苦,由不得人……紊兒,我也只能對你說保重了。”別芝搖搖頭,只能拉住她的手,給予最大的祝福。

  別紊忍著淚意,和前來送行的姐妹及雁鳴飛道別後,拎著小包包,轉身走進竹林裏。

  此去前行,她必須穿越竹林下山,再越過一座山頭,才能到達市鎮,因此她的腳程若是太慢,恐怕就要露宿荒野了。

  一路怯怯地行走著,踩在林間小徑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竹枝咿咿呀呀地搖晃著。

  別紊將布包擁在胸前,緊張兮兮地向四處張望,一顆心怦怦亂跳,幾乎快要跳出喉頭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能勇敢地離開“煙波閣”,但直到這個時候,感受越來越真實,她的心頭才逐漸慌亂、害怕了起來。

  從她十歲開始,“煙波閣”就是她唯一的家。

  近十年來,她從來沒離家太遠過。

  就算隨閣主出遠門,也是一路跟著主子吃香喝辣,她和姐妹們除了張羅閣主的起居之外,根本不必煩惱任何事。

  出了林子之後,要往哪兒走,她完全沒主張。

  “船到橋頭自然直,先出了竹林再說吧……”她喃喃自語著,不禁加快腳步,想要趕緊離開這片到處都發出怪聲的可怕竹林。

  走了半天光景,才剛氣喘吁吁地出了竹林,別紊便發覺竹林外有陌生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四個身著勁裝、腰佩刀劍的男子聚在一起聊天,一見到她,便停下交談,緊緊打量她後,彼此互望了一下。

  別紊不知所措地僵立在原地。

  他們幾個人打量她的眼神好可怕,好像在評估,又好像想掠奪什麼。

  咬咬唇,她對他們點點頭,打算從他們旁邊遠遠地繞過去。

  忽然問,其中一名最年長的男子開口問道;“請問,是別紊姑娘嗎?”

  “我……”她倏地被嚇到了。

  不是吧?她平常深居在“煙波閣”裏,只是個平凡的小女婢罷了,應該沒那麼出名,隨便走在外面,就有人認出她是誰吧?

  “去年咱們師父在正廳接待‘煙波閣’閣主的時候,我曾遠遠地在外頭瞧過‘煙波閣’的三大美婢,應該是她沒錯。”眼角有刀痕、看起來有點兇惡的人看了她半晌後說道。

  “三大美婢果然名不虛傳,近看之下,實在是嬌豔不可方物,令人心動啊!”方臉男子揉著下巴,對她上下估量著。

  “請問……大俠的門派是?”別紊努力忽略令她不快的視線,一面暗自觀察四周,思考著如何脫身。

  她感覺得出,這四個人來者不善。

  “東山‘燕城派’。”四人很大方地對她抱拳行禮,報出來歷。

  東山“燕城派”……

  她想起來了,去年“燕城派”掌門交接,新任掌門怕師兄弟不服,會內哄惡鬥,於是重金聘請“煙波閣”當保鏢。

  那時閣主剛好閑著發慌,因此興沖沖地帶著她們三姐妹親自觀禮兼坐鎮,嚇壞了“燕城派”上上下下,連新任掌門都愣了好久。

  “各位大俠,別紊只是‘煙波閣’裏的小婢女,若想求事,恐怕找錯人了。”她小心翼翼地回道。

  雖然他們的行為似乎像是名門正派,但他們剛才的眼神讓她害怕,因此她充滿戒心,站得遠遠的。

  “聽說‘煙波閣’閣主正在為他最疼愛的三大美婢選夫,若能娶得三大美婢的其中一人,便等同于‘煙波閣’之婿,不但終生可受‘煙波閣’勢力的保護,還有機會接任下任閣主。”

  “啊?!”別紊聽得傻眼。

  “我們師兄弟四人自認風範、武學皆在人上,因此想前來探一探。咱們師兄弟是否有人有機會得到姑娘青睞,與姑娘結為連理呢?”最年輕的一個人對她又抱一次拳,頗有獻殷勤的味道。

  “什麼?”別紊愣愣地聽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原來她房門外之所以忽然湧進一大堆多到會砸死人的禮物,是這樣來的呀?

  “大俠,你們誤會了,這些都是不實的謠傳。別紊只是一名無足輕重的小小婢女罷了,因此小婢的夫君不可能會跟閣主之位元有什麼關係的,各位大俠實在是太看得起小婢的身價了。”別紊忍不住額際冒汗,趕緊揮舞雙手,用力否認。

  這謠言是誰傳得啊?!

  玩笑真是開大了!

  她只是個小婢仆而已,怎麼傳得像是公主要出嫁,在選駙馬似的?

  就算是駙馬好了,也不可能簡簡單單的就能等著排隊當皇帝啊!

  “別紊姑娘單獨出現,可是要到江湖上尋覓如意郎君?不知道,在下是否入得了別紊姑娘的眼?”方臉男搶先站近一步。

  別紊見狀,緊張地跟著後退了一步。

  “二師兄,您別嚇著別紊姑娘。”年輕男子攔到方臉男面前,比他更靠近別紊一步。

  “姑娘不要害怕,咱們師兄弟沒惡意,只是想和姑娘培養一下感情而已。”刀疤男也慢慢地走向她。

  別紊抓緊布包,一瞬間覺得頭皮都麻了起來。

  什麼名門正派?他們眼中的邪念,此刻完全一覽無遺!

  “請各位大俠尊重,小婢的確無足輕重,點君出嫁之事,也只是‘煙波閣’內的小小事務罷了,絕扯不上什麼閣主之位的。”她強自鎮定地說道,打算伺機落跔。

  “二位師弟恕罪,別紊姑娘還是讓給大師兄我吧!”最年長的男人忽然一個飛身竄向她。

  “大師兄,你勝之不武!”

  其他人見大師兄偷跑,紛紛抗議,也迅速地向別紊飛掠過去。

  只見四個同門師兄弟突然起了內哄,一面要牽制彼此,一面還得想辦法搶別紊,誰也不讓誰。

  別紊一驚,馬上向後一躍,好幾次以布包驚險地打掉不知是誰伸來、差點就抓到她衣角的手。

  眼見四人內哄得緊,扭打成一團,她趕忙拔腿就跑。

  她的武功和輕功造詣普普,面對市井無賴還能應付一下,但面對武藝扎實的江湖人士,就完全不行了。

  現在,她只能像只躲避獵捕的小兔子,盡全力地狂奔逃跑。

  四人見她逃了,馬上施展輕功要追過去,不料才提氣躍到半空中,忽然,不知打哪兒響起了一道破空聲,一顆小石子迅不及防地朝著四人胸腹部的穴道打去!

  “啊呀!”

  四人真氣一散,立即從空中摔落下來。

  “可惡!是誰暗算我們東山‘燕城派’的師兄弟?”

  “東山‘燕城派’?”一道冰冷的嗓音揚起。

  四人向後看,這才發覺竟然有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他們身後,渾身散發著強烈的殺氣。

  他們馬上警戒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唰唰唰唰”地齊聲拔出刀劍來。

  “你是誰?”大師兄粗聲喝問。

  男人冷冷地瞪著他們,沒有回話。

  四人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刀疤男眼一瞥,看見他腰際那把散發著駭人邪氣的刀,不禁一愣。

  “‘亡眼刀’?你、你是厲痕天?!”刀疤男大喊,認出了他的身分。

  其他人一聽,不由得悚然一驚。

  “欺負我‘煙波閣’的人?找死!”厲痕天眯起眼,一字一字如冰珠般緩緩吐出,化成無形利刃,一刀刀地砍向他們。

  四人暗自互相使了使眼色,然後猝不及防地一起猛砍向厲痕天,想要來個先下手為強。

  但,根本還沒看清厲痕天是何時拔的刀,也還來不及出聲,四個人便已被人活生生地攔腰斬成兩截。

  墜落地面的四張臉龐,皆驚懼的瞪直了一雙眼,像是不相信自己為何在一瞬間就這樣身首異處了?

  厲痕天以同樣看不清的速度收刀回鞘,轉身望著別紊奔逃而去的方向,沈默不語。

  突然問,一個容貌俊美的男人意態慵懶地緩緩走近。

  “不放心的話,就追去保護她呀!”何鳳棲走到厲痕天身旁,與他並肩看著同一個方向。

  厲痕天嘴唇緊閉,一句話也沒說。

  何鳳棲說話的興致反倒很高昂,而且逕自說得興高采烈的。

  “紊兒真像只受驚的小白兔,是不是?不過,她光顧著逃命亂竄的,怎麼往斷崖的方向跑去了呢?那邊沒路呀!等她發覺後再折回來,天都黑了,到時恐怕只能待在樹林裏過夜了。唉,前不久才聽村民說,有獵戶在那座林子裏獵到一頭老虎哪,這下子別說可能會遇到其他想搶親的人了,我看連老虎都……”

  話還沒說完,厲痕天就倏地縱躍離去。

  何鳳棲雙手負在身後,滿意地笑著。

  沒多久,楚逸浪來到何鳳棲身邊,恭敬地喚道:“閣主。”

  “去查一下痕天他那個老不死的怪物師父,再度出現在江湖上的原因是什麼?”

  “是。”

  “還有,查一查鬼域刀魔、痕天,和‘碧落村’有什麼關聯。我很好奇鬼域刀魔為何會出現在痕天的家鄉?”

  “沒問題。”楚逸浪點點頭,隨即離開。

  何鳳棲眯眼望著對面的山頭好一會兒後,心情似乎很好,一轉頭,就看到死狀淒慘的四個人。

  “倒楣的傢伙,想追紊兒,也不先打聽、打聽要跟什麼人搶親?真是活該。”搖搖頭,何鳳棲遠遠的繞開他們,悠閒的踱步回“煙波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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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懸崖邊,向下一望,深不見底的崖淵,讓別紊吞了吞口水,腳底發軟。

  一回頭,就見到兩個長相一模一樣、光頭肥肚、下巴和胸口一片毛茸茸的孿生豬哥,扛著九環大刀,擋住她唯一的一條生路。

  “一個傢伙就夠傷眼了,怎麼老天還多做了個一模一樣的分身出來?”別紊氣惱地埋怨道。

  離開“煙波閣”後,她想過在路上可能會挨餓受凍、可能會遭搶遭劫、可能會孤單寂寞,但,她從沒想到,才離開第一天,她就必須要如此拼命地護衛自己的貞潔和婚姻!

  路上一堆男人像是世上只剩她一個女人,搶不到她就討不到老婆似的,追著要當她的夫君!

  都是那個鬼謠言害的,讓她被迫得當個人人喊搶的搶手貨。

  有些人,算是有一點風度的,雖然不甘願,但還是會尊重她的拒絕,但這只是極少數。更多的男人則是對她軟性求愛求不成,就化身成禽獸想要硬來,用武力逼她就範,嚷著什麼要“生米煮成熟飯”,讓她又惱又恨,嚇得半死。

  她一路逃呀逃的,也不知是幸運還是怎麼的,竟讓她從好幾批人手底下一連逃走了好幾次。

  沒想到,她最後竟然逃到了斷崖邊,沒有了退路。

  別紊苦笑,大概是她的運氣用完了吧……

  “別紊姑娘,你就別逃了,做我們兄弟倆的老婆吧,我們會好好疼你的!”

  “我們兄弟的技巧,絕對比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何鳳棲強,一定讓你欲仙欲死!”

  “你幫何鳳棲暖床,到頭來都只是個婢女。如果你肯嫁給我們兄弟,到時,我們當上‘煙波閣’閣主的時候,你就是閣主夫人了,這不是很威風嗎?”

  “噁心!變態!你們是什麼東西?憑你們也想當‘煙波閣’閣主?簡直作夢!去舔我們閣主的腳趾,還怕你們弄髒了閣主的腳呢!”別紊怒氣一來,忍不住對眼前涎著一臉淫笑的孿生兄弟恨聲大罵。

  雖然一路上聽了不少逼她就範的淫詞浪語,但就數眼前這一對豬哥的話語最令人作嘔,簡直是下流中的極致。

  反正她現在是死路一條,乾脆就豁出去了!

  果然,兩人被激怒了,呼哧呼哧的吸氣,身上的肥肉也跟著抖呀抖的。

  “臭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

  “等我們把你捉到,帶回去綁在床上,教訓個三天三夜之後,看你還敢不敢這麼出言不遜!”

  話說完,兩人相視一笑,似乎被這念頭弄得十分興奮,抓著大刀,一步一步地淚濕近她。

  別紊心頭一涼,知道躲不開了,害怕地瞪著他們,向後退了一步。

  “別再後退了,再退就要掉下去了喔!”一隻豬哥假好心地提醒她。

  別紊又向後退了一步,直到足跟幾乎要懸空。

  “掉下去很可怕的,會摔得面目全非,像爛柿子一樣。你長得這麼漂亮,不會希望死得這麼慘吧?”

  “過來咱們身邊吧,咱們兄弟會憐惜你的。”

  別紊渾身僵硬,呼吸十分急促。

  “閣主、芝兒、緹兒,來生再見了……二爺……”揪著心口的遺憾,她說不出道別的話。

  來生好遙遠呀,她要何時才能再見到二爺?

  唉,她還真是想不開,都死到臨頭了,還是放不下二爺。

  “如果可以的話,請上天讓我的魂魄留在二爺身邊吧……”她低喃祈禱道。

  接著,她閉上眼,轉身,一鼓作氣地向懸崖跳下!

  “媽的!這妞兒竟然真的跳了?!”

  “可惡!到口的鴨子飛了!”

  耳畔聽見崖上兩頭豬哥的喊叫,她的心裏感到一松。

  她飛了。

  是的,她正在飛……

  希望我的魂魄能飛到二爺身邊,永遠地守著他,保佑他一生安穩,不再打打殺殺,與血腥為伍……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1:47

第四章

  耳際儘是狂嘯似的風聲,衣裙在急速下墜間獵獵作響。

  別紊腦中恍如走馬燈一般,將雙十年華的簡單經歷快速轉了一遍。

  她瞧見早死的娘、瞧見健朗的爹、瞧見村裏那位據說是死人生下來的不祥男孩。

  接著,她還瞧見家鄉一夜之間死了好多人,變得廢如死域;瞧見自己無助地跪在爹爹的屍首旁,愣愣地望著面無表情的二爺,站在她面前看了她好久後,開口要地眼他走……

  “二爺……”她無聲囈道。

  昏沉間,依稀聽見風聲中有二爺的狂嘯聲。

  似乎……還有那一對孿生變態豬哥的慘叫聲?

  再下一瞬,一隻有力的大掌猛地攫住她的腰間,阻住她的下墜速度。

  別紊瞬間回神,嚇了一大跳,驚呼出聲。

  睜眼一望,仍能看得見崖頂沒有多遠,顯示她墜落才只是一瞬之前的事而已。她迷惑不已,對這似已過了永恆一生,卻才僅是刹那一瞬的時間感,覺得有些錯亂。

  腦海一片混亂,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她發現自己已經被緊密地箍進一具略帶血腥氣的堅實懷抱裏,沿著山壁往下不停地滑墜。

  她直覺地低頭看向腳底,見不到底的深淵,讓她突然恐懼起來,忍不住尖叫出聲,反射性地伸出雙手,死命地攀住對方。

  求生的意志瞬間狂湧而出,她緊閉雙眼,死死攀住那人。

  她不斷地在內心向上天祈求:我不想死了、我想見二爺、我想待在二爺身邊,永遠也不要再離開了!

  那人似乎聽見她驚慌的叫聲,沈默地將她抱得更緊。

  這一個有力的擁抱,傳來源源不絕的安全感,讓她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她努力地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地壓下失控的驚慌尖叫,免得害了正在救她的恩人分心閃神。

  萬一救命恩人不小心失足,不但她小命休矣,還會拉一個墊背的跟她一起完蛋,那她就萬分罪過了。

  雖然閉著眼,她仍能察覺那人的輕功極好,好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那人依憑著陡峭山壁上偶爾突出的岩石、或是垂掛伸展的樹藤,腳下不停地順著墜勢踩點、踏躍。

  隨著那人的輕盈落勢,還有數不清次數的震顛之後,兩人下落的速度,明顯減緩了許多,幾乎是在那人的把握之中。

  到後來,與其說他們正在墜落,不如說是那人正帶著她禦風飛騰。

  驚異於那人的絕頂輕功,別紊好奇地張開眼眸。

  沒想到,眼睛才睜開,就正對著那人掛在腰間上、她絕不會錯認的那把刀——

  “……‘亡眼刀’?!”她驚異地低喃出聲。

  是二爺?!

  二爺竟然跳下懸崖救她?

  別紊倒抽一口氣,激動地仰起頭來,幾乎看得呆了。

  她果然見到二爺那張招牌大冰臉,就近靠在她的頭頂上方。

  “二爺……二爺……”為什麼是他?

  厲痕天沒有看她,一手緊緊摟住她,一手拉著崖壁上垂掛下來的藤根,全神貫注地瞧著腳下壁勢地形,額頭全是汗,緊繃嚴厲的面色有些慘白。

  從他的神情,她明白他們的狀況真的是九死一生,驚險無比。

  將臉埋進他懷裏,她更加緊緊地抓住他,不再干擾他,也趁此機會享受著偎靠在他懷裏、生死與共的一刻……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他的身子重重一震,然後,她的腳底踩到了上地。

  飛騰在空中好一會兒後,此刻踩上土地的感覺,竟是那樣的不真實。

  而厲痕天此刻正緊緊抱著她的舉動,也同樣的不真實。

  所謂的“再世為人”,就是這樣的心境吧?

  “把手放開,我們到了穀底,已經安全了。”厲痕天的嗓音冷冷地揚起。

  把手放開?

  她、她捨不得啊……

  別紊假裝沒聽到,硬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不動,不過她有偷偷把臉往他的懷裏埋得更深一些。

  “嚇傻了?沒聽到嗎?”厲痕天蹙眉低頭,瞧著埋在他懷裏的小腦袋瓜。

  懷中的人兒不但不放開,反而將他抱得更緊。

  看樣子,她應該是聽到了。

  他眯起眼,想用力推開她。

  “嗚嗚……二爺……人家好怕……”她忽然發出一聲小動物似的低鳴。

  拾起手來就要把她推離的他,猶豫了一下,怕她真的是驚嚇過度,於是破天荒地軟了心腸,放下了手,忍住不耐的情緒,站著不動,等她冷靜下來。

  他抬頭望向幾乎看不見的崖頂,從那麼高的崖上跳下來,驚險萬狀,就算是他,都嚇得冒出一身冷汗了,何況是嬌嬌弱弱的小姑娘?

  感覺到他沒那麼排拒她的擁抱,她暗暗一笑,偷偷將他摟抱得更緊一些,像是恨不得將自己融進他的身軀骨血裏。

  一陣風輕輕吹來,他的鼻尖聞到她身上有一股像是花香得好聞氣味,而帶著暖暖溫度的嬌軟身軀,與他貼得緊緊的,仿佛天生就是該與他身軀相嵌合的另一半。舒適溫馨的感覺,教他忽然怔怔地出了神。

  從小到大,在他的記憶中,沒人抱過他,他也從沒抱過人。與他人將彼此身軀如此貼偎相擁的感覺,對他來說,十分的怪異、陌生,而且……新奇。

  他發現,他並不排斥與她緊緊相擁的感覺。

  懷中的單薄嬌軀微微發顫,一股從來不曾出現過的保護欲,強烈地襲上他的心頭。

  他忽然萌生一股衝動,好想拾起雙臂,將她瘦弱的肩膀緊緊環住,告訴她,他會用他所有的一切,安撫她的驚懼不安,為她擋去所有的災禍傷害……

  “……二爺……紊兒不介意您將雙手放在紊兒背上,環抱住紊兒……”她偷偷眯著眼縫,瞧見他僵在半空中的雙臂,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似的,因此忍不住開口指點他。

  他猛然回神,想也沒想地就抬起雙手用力將她推開,並且後退一大步,與她隔出長長的距離。

  猝不及防的動作,讓別紊嚇了一大跳,踉蹌了幾步後,腿一軟,便軟軟跌坐到地上。

  他忍著扶起她的衝動,硬是冷著臉,雙手背在身後,半轉過身子不看她。

  她傻傻地仰頭望著他,過了一會兒,眼淚在眼眶中聚集,越聚越多,直到淚水潰堤,一顆又一顆地沿著頰邊滑下。

  聽見細微的啜泣聲,他回頭一瞧,見她哭了,下巴的線條立時變得十分僵硬,眼眸中的神情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但隨即就被冷硬的目光掩去。

  “你哭什麼?”他粗聲斥道。

  “人家沒想到……竟然還能活著見到二爺……”嗚嗚~~實在是太令她感動了

  她真是不敢置信,他居然真的冒著危險,跳下崖來救她!

  “敢從崖上跳下來,顯見你沒打算要活了,這會兒還好意思哭嗎?”他不以為然地冷哼。

  想起她棄生的舉動,他越想越怒。要是他晚了一步,她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還能坐在這邊哭嗎?

  “就是沒想到能活著,人家……人家才喜極而泣嘛……”嗚嗚嗚~~

  別紊不停地哭泣抹淚,內心感動得亂七八糟的。

  “不要哭了行不行?”他冷硬的嗓音中,透出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挫敗及驚慌。

  她哭得他心煩意亂的,直想回崖頂把那兩個逼她跳崖的渾蛋剁得更碎來洩憤。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會對一個小姑娘的眼淚感到難受。

  在崖頂看到她被逼跳崖時,他竟然什麼都無法思考,便沖上前去殺了那兩個畜牲,接著毫不猶豫地跟著從崖頂一躍而下。這般像是著了魔似的舉動,令他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語調軟了些。

  “別哭了,起來,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但是,是你不要紊兒,所以閣王才會把紊兒趕出來了啊……”她萬分委屈地哽咽道,張著哭紅的眼,眨巴眨巴地望著他。

  他愣了愣,隨即板起臉孔,硬聲說道:“是我讓你回去的,誰敢再趕你走?快起來!”

  “喔……”吸吸鼻子,別紊撐著身子要起身,沒想到雙腿還是軟的,一屁股就倒坐在草地上。

  “我……我站不起來……”她可憐兮兮地仰起頭向他求助。

  “麻煩!”他蹙眉一斥,伸出右手來要拉她。

  她喜滋滋的伸出小手,正要搭向他的手掌時,臉色忽然一變,抓住他的手掌驚叫出聲。

  “二爺!你的手……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血肉模糊的一整片?

  別紊捧著他的右手掌,心口用力揪起,難過得立即噴灑出成串的眼淚。

  “方才落地時抓樹藤傷到的,只有皮肉擦破,筋骨並不礙事。”他淡漠地解釋,想要收回手。

  她的一雙小手看似柔弱,此時卻抓得死緊,硬是不讓他收回手。

  “等一下!我這裏有雁公子給我的藥,我幫你上個藥。”她硬扯著他不放,他只得在她面前蹲下身來,將傷掌任她抓握著。

  她一手緊緊抓著他的手掌,一手在腰帶裏摸呀摸的,好不容易摸出三個小瓷瓶放到地上。

  “哪一瓶是哪一瓶呀……這是……續命丸……這是毒藥……對了!創傷藥是這瓶!”她慌張地辨識著瓷瓶,然後抓起其中一瓶,將瓶裏的藥粉,仔細而均勻地灑在他的手掌上。

  “雁鳴飛為什麼給你毒藥?”他臉色忽變,伸出另一隻手,從地上拿起她剛才說是毒藥的瓷瓶。

  別紊從懷裏掏出一條手絹,細心地纏繞著他的手掌,隨口答道:“雁公子送我離開‘煙波閣’時,說是讓我防身制敵用的,但我知道他真正沒說出口的用意——是給我在避不了危難時……解脫用的。”

  “他要你服毒自盡?!”

  “我只是個弱女子,誰知道會遇上什麼事?像今天就連連遇險……”想起好幾次遇襲的驚險恐懼,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顫。

  他的面色忽地一凜,充滿殺氣。

  “還好有二爺救了我。”她強自鎮定地露出感激地笑容。

  他的眼一眯,將毒藥瓶子緊緊一握,收進自己懷裏。

  “咦?二爺,你幹麼收走我的藥?”

  “你不需要毒藥。”他把地上另兩瓶藥還給她。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

  “你這麼愚蠢,選擇跳崖就夠了,哪用得著毒藥來防身制敵?”他諷刺地說道,站起身,順便用沒有受傷的左手,一起拉她起來。

  “我……二爺是責駡紊兒不該跳崖嗎?”她踉踉蹌蹌地起身,有些畏縮地說道。他講到“跳崖”那兩個字時,好像咬字特別用力,像在發怒。

  “我警告你,以後別再做這種蠢事。再有一次,別想我救你!我不救蠢蛋,聽到沒有?”他冷冷瞪她一眼,隨即伸出左手,拉著她向前走去。

  別紊眨著眼,低頭瞧著他主動牽住她的大手。

  那只大手很乾燥、很粗糙,跟所有長年的練武者一樣,掌心和指尖都長滿了硬繭,但是卻既溫暖、又有力,讓她心口一悸,湧起前所未有的感動。

  這只手的主人,拚盡全力護住了跳崖的她。

  說不定,跳崖前好幾度莫名化解的驚險危難,正是他跟在她身後默默守護著的緣故……

  “紊兒的命是二爺的,二爺說什麼,紊兒絕對遵從。”她哽咽地承諾道。

  她的整個心房已經溢滿了對他此生不渝的愛慕,綿綿密密、悠悠長長,再也無法斬斷。

  厲痕天像是沒聽到,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一逕兒地往前走。

  她對他的冷漠完全不以為意,拎起裙擺努力跟上他的腳步,圓圓的小臉笑得好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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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煙波閣”後,何鳳棲笑吟吟地站在大廳迎接他們。

  “你果然帶著紊兒平安歸來了。”何鳳棲露出什麼都料到了的安然笑臉。

  厲痕天忽然有種被看穿的狼狽感,登時覺得被何鳳棲算計了。

  “閣主……”別紊一見到何鳳棲,就怯生生地低著頭對他跪了下去,表情惶惑不安。

  “紊兒,起來吧,從此以後好好地照顧二爺就好。”何鳳棲溫和地說。

  “是!”別紊一聽,明白何鳳棲是允她回來了,馬上笑開了臉,歡歡喜喜地起身,走到厲痕天身後,一副厲痕天才是她主子的模樣。

  “真是女大不中留!”何鳳棲笑歎。

  他們雖然名為主仆,但實際上,他可是寵了她十年,沒想到這丫頭的心,最終還是向著別人啊!

  別紊雖然羞紅了臉,依然笑得可愛。

  “鳳棲,等一等!我——”厲痕天蹙著眉頭,正要開口拒絕他的安排。

  “痕天,一次折騰就夠累人了,你不想再重來一回吧?”何鳳棲的笑容斂去了一些,換上一絲不悅的神情。

  他在暗示厲痕天,如果還要推拒他的安排,那就只好再把別紊丟到閣外去自生自滅了。

  厲痕天握拳,右掌掌心一痛,這才想起手上有傷。低頭看了一眼被別紊用手絹細細包紮的傷口,他忽地沈默了。

  既然沒說話,何鳳棲就當他是妥協了。

  像是功德圓滿一般,他神態輕鬆地伸手一揮。“好了,很晚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厲痕天一聲不吭,轉頭就走:別紊則是連忙跟何鳳棲行了禮後,才匆匆忙忙地追隨厲痕天的腳步離去。

  厲痕天強烈地覺得被何鳳棲耍弄了,一股莫名的怒氣無處發,忍不住遷怒在別紊身上。

  他鐵青著臉,沈默地回到“望天院”後,便撇下她逕自回房,“砰”的一聲關上大門,對她不聞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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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痕天本想用冷淡的態度,讓別紊知難而退,摸摸鼻子回去何鳳棲的“梧桐院”,然後日子就會照舊過下去,像是沒發生過跳崖的事一般。

  但是,連日來的相處,讓他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同在“煙波閣”裏生活了十年,厲痕天這才知道別紊這丫頭有多著會磨人的性子。別紊似乎真的認定了他,采行賴皮大法兼苦肉計,在“望天院”待著不走了。

  厲痕天不理會她的發落問題,“望天院”的管事根本也不敢作主分派她房間,因此她乾脆夜夜都睡在他門口,為他守門。

  睡了好幾天後,他終於鐵青著臉,在三更半夜時叫來管事,分派一間房給不停在他房門口打噴嚏、吸鼻水、還不時發出像小動物般奇怪低嗚的蠢丫頭。

  “望天院”的管事十分機靈,早就聽過閣主把他的小婢別紊送給厲痕天,並默許別紊點選厲痕天為夫君的事。因此,當厲痕天開口要他安排房間給別紊以後,她的身分在管事的眼裏似乎也有了定位,馬上安排她進房貼身伺候厲痕天。

  厲痕天故意漠視她,對她的服侍完全視若無睹,豈料她也有一套磨功。

  他不理她送來的創傷藥,她就站在他身旁一直捧著藥,然後嘴裏喃喃威脅著要請何鳳棲和雁鳴飛出面;不喝她端來的茶,茶涼了,她換杯熱茶繼續站;不用她擰來的淨手巾,巾子涼了,重新擰水等著他,等到他變臉,受不了地起身甩門,走人為止。

  這天,練完功回房後,他便又被房裏那尊頑固的小泥人給激的甩門就走,走多遠,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才是“望天院”的主子。

  “為什麼是我離開我的地方,而不是那丫頭?”他喃喃怒道,於是又氣呼呼地轉身走了回去。

  一進門,就瞧見別紊那丫頭眼兒泛紅地站在房裏,失魂落魄似地發愣。

  見他突然回來,她怔了一下,馬上又像變臉似的,露出笑嘻嘻的可愛臉蛋,盡職地捧高手裏的巾子。

  “二爺,請淨手。”

  她嬌軟又恭謹地輕聲喚道,雙眼充滿了期盼,也有一絲可能又要被拒絕的不安。

  原來,她並不是對他的冷然以對,感到無動於衷。

  他瞪了她好一會兒後,終於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慢慢拿起她手裏的布巾擦手,裝作沒看到她臉上驚喜交加、快哭出來的神情。

  “二爺還是跟往常一樣,到飯廳與閣主一起用早膳嗎?”她笑著問道,雙眼已經彎成了一對新月。

  “你似乎很清楚我的習性?”他冷淡地說。

  她只是笑著。

  “今天不去飯廳。”他望了她一眼,將布巾扔給她,在桌邊坐了下來。

  她眨了眨眼,似是沒料到他會突然改變既定的習慣。

  “呃……那,我去叫人傳膳過來。”她很快地反應過來,說完就要往門外走去,通知管事安排。

  “不必麻煩人了,你不是很愛侍候我嗎?你親自去端來吧。”他冷淡地說道,語氣中含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別紊轉回身來,愣愣地瞧了他一眼,隨即便會意過來。

  “是,紊兒這就去幫二爺端早膳過來!”別紊馬上回答,臉上的笑意一絲也未曾減損,反而還一副很高興他對她下命令似的表情。

  她對他福了福身,像只快樂的小鳥般,翩翩飛出門外去,仿佛絲毫未覺他的故意刁難。

  厲痕天有些張口結舌地瞪著她的背影,心裏忽然升出一股小小的罪惡感。

  這丫頭像少根筋似的,對他的刁難怎麼完全不以為意呢?

  廚房離“望天院”甚遠,將飯菜從島的那頭端到這一頭來,是項有些累人的苦差事,因此他一向都是到飯廳與眾人共用早膳,省得麻煩下人的。

  別紊不會不知道這些事,卻還是一臉笑容地接下他無理的要求。難道她天生就是奴性堅強,硬要留下來找罪受?

  壓下心口那股怪怪的罪惡感,他忽然站起身,決定出遠門去,想將傻傻跑去廚房為他端早膳的別紊拋在腦後,來個眼不見為淨。

  她愛端膳,就讓她端個夠;她愛服侍,就讓她服侍個夠!

  雖然默許她在“望天院”待下,但他可沒義務要接受她的一切侍候!

  只是,在離開“煙波閣”之前,他還是忍不住拐了個彎,攔下已經快走到廚房的別紊,取消了命令……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2:02

第五章

  是誰曾在崖底信誓旦旦地說,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會遵從到底的?

  厲痕天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早已有了體悟。

  別紊這丫頭,若是絕對聽從主子命令的乖巧小婢,那他厲痕天就是咩咩叫的吃素綿羊!

  她根本是個難以使喚、我行我素的驕縱惡婢!

  厲痕天強烈地懷疑,她之所以會養成這種毫無婢仆自覺的惡習,完完全全是被那個不肖、無能的何鳳棲給慣壞了——

  “你是怎麼教導你的婢女的?”厲痕天質問來到他的“望天院”,正悠悠閑閑地坐在他旁邊喝茶的始作俑者。

  “就適性發展嘍!”

  “發展成沒大沒小、眼裏沒主子?”厲痕天諷刺地問。

  “我覺得她現在滿心滿眼全是你呀,怎麼會眼裏沒主子你呢?”何鳳棲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否則她泡給他們的茶,怎麼會是厲痕天愛喝的“君山銀針”,而不是他愛的“明前陽羨”?

  “看不出來!”他冷哼。

  “紊兒這丫頭天生心細靈巧,放手讓她幫你打點一切,准沒錯!仔細看看她為你所做的這一切,有沒有覺得好貼心?”何鳳棲笑呵呵地撐著下巴,一臉驕傲地看著他教養出來的能幹小婢,正忙碌地在屋子裏四處插花,掛簾子,擺畫,擺古董。

  他貼心個鬼!

  厲痕天拉下臉來,這輩子有生以來第一次想罵粗話。

  當她對他提出改造“望天院”的建議時,他一口就否絕掉了,不准她更動院裏的一景一物,誰知道她竟然雙手插腰地教訓他。

  “你的‘望天院’太冷、太灰暗了啦,一點生氣也沒有,住久了會生病的!難怪你會這麼陰陽怪氣的,好像永遠都在心情不好一樣。”

  他……他陰陽怪氣?!

  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這樣說他,這丫頭居然這麼大的膽子!

  他愣了愣,怒目一瞪,還沒來得及責斥她的無禮,她個兒小、腿也短,沒想到倒是跑得挺快的,一溜煙兒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過了一會兒,身後就帶了一堆僕人到他院子裏栽樹、種花,然後,她的改造工程就此開展,一發不可收洽。

  他惱怒不已,又攔也攔不住她,乾脆就睜隻眼、閉只眼地隨她去弄了。

  厲痕天冷冷地瞪著在他院裏四處穿梭的別紊。由於忙碌了一整天,不停地在“望天院”跑進跑出的,因此她圓潤的小臉蛋變得紅撲撲的,像那塊她昨日在百忙中,還特地為他親手製作的涼梅糕子般,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他對自己微微皺眉。他並不嗜甜食,怎會想到涼梅糕子去了?

  “可惡,這丫頭真多事……”令人煩躁。

  厲痕天口中罵著,但嘴裏喝著別紊親手泡的香鬱熱茶,鼻裏聞到別紊親手插在窗臺的淡淡花香,窗外吹進別紊新種的樹木氣息,陽光透過別紊親手掛上的簾子,細細碎碎地灑在身上,他的心神竟漸漸舒緩,心平氣和的情緒慢慢浮湧而出,長年來一直嚴苛緊繃的唇畔線條,也不知不覺地鬆軟了下來。

  別紊、別紊……到處都感覺得到別紊無所不在的用心與貼心。他從不知道“望天院”可以這般的舒適宜人。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她可愛俏皮、仿佛一刻也閒不住的身影,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何鳳棲睨了他一眼,一手支著下巴,含笑說道:“有沒有發覺,你最近越來越像個人了?”

  “什麼?”他忽地回神。

  “七情六欲越來越明顯,會罵、會怒,偶爾還會笑一下。不錯、不錯,別紊這丫頭真是厲害,讓我有些捨不得放手啊!”何鳳棲滿意地點點頭。

  厲痕天聽了不由得一震,這才驚覺方才逐漸軟弱耽溺的心思,還有別紊帶給他的影響。臉色一僵,他倏地起身,像是見了鬼一般地瞪住別紊。

  站在遠處和幾名僕人商量著要在牆邊再多栽樹種的別紊,忽然感覺到厲痕天直盯著她的視線,轉過頭來一望,見他臉色不對,連忙奔了過來。

  “二爺,有什麼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瞧著他冷硬的神色,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不動如山的何鳳棲,不明白這幾日變得比較溫和的厲痕天,身上怎麼又出現了拒人子千里之外的孤僻氣息?

  厲痕天神色複雜地瞧了她半晌後,忽然一言不發地掉頭離去。

  別紊愣住,疑惑又不安地看向何鳳棲。“閣主,二爺他……”

  “沒事,他只是剛發現了某些事,一時嚇到了而已。”何鳳棲安撫道。

  “像二爺那樣厲害的人,也會有害怕的事?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事嘍?。”別紊咬住指尖,努力思索著厲痕天有可能會怕什麼事或什麼東西?

  但想來想去想半天,還是想不出厲痕天會怕什麼。

  總不會是像她一樣,怕蟲子和老鼠吧?

  “唔,對我們來說應該不是,但對他來說,可能真的很可怕,才會嚇得逃走吧。”何鳳棲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哎,主人跑了,他這個客人也該戮相地離開了。

  “閣主,您不能幫幫二爺嗎?”見他要走了,別紊擔憂地求道。

  “我沒有辦法,只能靠你幫他克服恐懼啦,小寶貝~~”何鳳棲寵愛地勾了勾她的下巴後,雙手負在身後,笑著離去。

  “靠我?我又沒放什麼嚇人的東西在‘望天院’啊!難不成是說……我讓二爺害怕?可沒道理啊,我又沒長得多嚇人呀……”撓了撓下巴,別紊被何鳳棲留下來的問題給考倒了。

  接下來一整天,只見小婢別紊一臉苦惱地抱著腦袋,不停地喃喃自語,在“望天院”裏晃了一圈又一圈,四處搜巡著可能是嚇到厲痕天的東西。

  找了好久,直到天黑入了夜,還是不知道厲痕天怕的東西是什麼。

  眼見厲痕天是不回來用晚膳了,她乾脆不找了,直接沖到何鳳棲的“梧桐院”,向閣主問清楚。

  此時,何鳳棲正懶倚在長楊上,讓別芝、別緹撾背捏肩,好不快活。

  “閣主、閣主~~人家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二爺會怕的東西啊!”

  她一見到何鳳棲,就委屈不已地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幾乎快哭出來了。

  “小傻瓜,我不是告訴過你,厲痕天的出身,心性、還有武學路子,都讓他無法懂得如何愛人嗎?”何鳳棲笑著低頭告訴她。

  “紊兒記得呀……難道,他怕人嗎?”她直覺回道。

  也不對啊,這樣說怪怪的。二爺殺人從不手軟,怎麼會怕人?

  “對一半了。”

  沒想到何鳳棲競點點頭。

  “咦?”別紊張大眼,亂蒙的還對一半?

  “那另一半答案是什麼?”最討厭被吊胃口的別緹,聽出了興趣,忍不住幫別紊追問。

  “閣主是說,有一個人,讓不懂愛人的二爺不知所措了。”別芝一聽就懂了,馬上笑著解釋。

  “好芝兒,真聰明!”何鳳棲誇讚別芝。

  別緹恍然大悟,也聽懂了,不過轉頭看了看別紊後,倒是笑了出來。“唉呀,閣主跟紊兒打什麼啞謎嘛!她笨得可以,哪里聽得懂啊?”

  別紊果然一頭霧水地在他們三人間望過來又瞧過去,就是搭不上話。

  何鳳棲憐愛地摸摸她的頭,歎道:“紊兒,憑你執著的傻性子,‘與虎謀皮’未嘗不可能成功,但你必須要先開竅,而且要有義無反顧的決心,讓他懂得情感,他才有可能回應你,這麼說,你懂嗎?”

  “閣主是要紊兒教二爺懂得感情嗎?”別紊終於瞭解一些了。

  “嗯。”何鳳棲點點頭。

  “那要怎麼做呢?”

  “你只要記得,他此你還笨,所以把你心裏想的任何事,直接告訴他就好了。他聽久了,自然就會瞭解了。”這可是他十年來摸清厲痕天性子的心得。

  “就這麼簡單?能成嗎?”別紊半信半疑。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何鳳棲聳聳肩回答道。

  “好,紊兒馬上去試!”別紊跳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奔出去,這才想到她忘了禮儀,又折回來跟他行禮之後,才急匆匆地退出門外。

  “閣主,紊兒和二爺……真的能成嗎?”別芝遲疑地問道。

  “當然得要成!是本座答應要把你們嫁出去的,紊兒既然選了痕天,我無論如何都得助她一把。對了,你們呢?找到對象了沒?”

  別芝、別緹對望一眼後,各懷心思地垂下頭去,沒人說話。

  何鳳棲不急著催促,眼中閃過似能瞧透一切的深沉笑意,隨即慵懶地合上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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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痕天一動也不動,面無表情地站在“煙波閣”最高處的屋簷上。

  他瞪著一片霧靄茫茫的平靜湖面,內心卻十分的不平靜。

  白日時被何鳳棲的話給點醒後,他便帶著震驚萬分的思緒去練刀發洩,要不是剛好回煉丹房的雁鳴飛經過練功場,發現他坐倒在地上,立即施針壓制他的周身氣血,只怕他就要走火入魔了。

  直到現在,全身的血液、經脈,都還在痛苦的翻騰抽搐著。

  他怎會對人動情?怎麼能對人動情?

  從小到大,他早就明白,人都是不能信任的。

  就算是何鳳棲,他認為他們也只是依賴著彼此互助獲益的交易關係而相處至今。

  別紊那丫頭,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才會如此處心積慮地接近他?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出身,是否會與他生命中出現過的所有人一樣,露出恐懼又嫌惡的面孔?

  他握緊雙手,右手傳來微微刺痛。抬起右掌,只見掌心粗糙斑駁,佈滿痂疤。

  他不該救她的,他後悔救了她。

  一切的錯,都是從他隨她跳崖救了她後,開始變得複雜糾結……

  “二爺,您果然在這兒啊!”一顆小腦袋從他身後的樓頂小窗探出來。

  他沒有回頭,握住右掌放回身側,繼續望著湖面,完全不想理會身後老是令他煩心的小傢伙。

  別紊笨拙地攀上小窗,絲毫不顧形象地翻身越過窗子,雙手抓著窗臺,小腳尖向下努力地探構著屋瓦的位置。

  好不容易踩到屋瓦片,才松了一口氣,誰知屋瓦竟長了濕苔,腳底突然一滑,兩隻小手抓不住,整個人重重的摔趴下去,沿著屋簷不斷向下滑去!

  “嗚哇啊啊啊——二爺、二爺救命!”她雙手在空中亂揮,一邊往屋簷滑下去,一邊不停驚叫。

  完蛋了、完蛋了!這裏是“煙波閣”最高的一處屋頂,摔下去的話,鐵定會摔斷頸子呀!

  她的身子不斷下滑,滑過厲痕天的腳邊時,她張惶地抬頭,向他伸長了手,期盼他的救援。

  只是,厲痕天竟然站在原地看著她不斷下滑,雙眼陰冷幽絕,十分駭人,一點兒也沒有要救她的意思。

  他想……任她摔死?

  別紊突然明瞭了他的陰冷眼神,心遽然一驚,瞬間絕望地碎裂成千萬片。

  她滿眼震驚地望著他,連掙扎自救都忘了,只能怔怔地任身軀不斷滑落,怔怔地望著他冷絕的眼神,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身子即將翻落屋簷時,腰帶竟勾絆到瓦當上緣,下滑的身子停頓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利用落勢停頓的瞬間,伸出手拼命抓住突起的簷角,整個人懸空吊在黑夜之中。湖面大風刮來,吹得她的身子如絲似柳,搖搖盪蕩。

  她急喘不已,使盡全身的力氣抓住瓦緣,眼角落下一滴又一滴絕望的眼淚。

  閣主說要她對他直接說出她的心意,但眼看是沒機會了。

  怎麼辦……怎麼辦……

  她想讓他識情,她想讓他懂愛,她不期待他能回應她的愛慕癡盼,只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懂得她深植了十年的感情,至少……至少能去愛人……

  但是,他不給她機會……

  他要眼睜睜地看她摔落,不肯給她機會……

  她想,他大概不會知道,為何她明知自己的力氣小,絕對撐不久,卻仍是這麼的努力求生,因為她答應過他,不再做跳崖的蠢蛋啊……

  只是,這回他不救她了……

  她用力咬唇,冷汗不斷滑落到眼中,只能閉上眼,但身體拉扯的痛楚卻因此而變得更加清晰。

  “啊……”兩條手臂像火烙似的,好痛好痛,痛得她忍不住申吟出聲。

  她清楚地感覺到指尖的尖端已經開始麻木抽筋,就快要抓不住了……

  就在她力氣放盡,終於放手之際,一隻大手倏地從上方伸下來,及時拎住她的領子,一把將她提起來,跌坐在屋簷上。

  也許是經歷過上次跳崖的驚險,她現在變得十分懼高,只能緊緊挨著他,將小臉埋進他懷裏,雙腿拼命打顫,雙手也抖得無法抬起來抱住他。

  此時,負責防守“煙波閣”的護衛也發現簷頂似乎有事,好幾名護衛立即輕巧無聲地躍上簷頂來。

  “二爺?”護衛們抱拳請示。

  “沒事,全都退下。”他冷然斥退護衛。

  盡職的護衛們,沒有一絲遲疑地遵從命令,像來時一樣,迅速無聲地退下,四周又恢復為一片寂靜。

  他完全不說話,只是垂眼用很冷、很冷的眸子瞅著她,瞅了好久,神色十分深沉複雜。

  此時的她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偎著他,汲取暖意。

  很久、很久,簷頂上除了她的啜泣聲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他望著涼索的黑夜,突然尖銳地開口問道:“恨我嗎?”

  她頓了一下,然後使勁地搖頭。

  “說謊!”他冷笑不信。

  “紊兒說過,不管二爺對紊兒做什麼,紊兒都甘願接受。”她吸吸鼻子說道。

  他眼一眯,忽然翻身壓住她,將她推倒在屋瓦上。

  她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叫出聲。“二爺……?”她驚魂甫定的低喚道。

  “甘願?就連這樣的事,也能甘願接受?”

  他的冰冷雙眸緊緊盯著她的眼,將她的雙手制在她的頭部兩側,下半身惡意地壓在她敏感柔軟的小腹上,強健的一腿甚至擠迫嵌進她的雙腿之間,狎辱之意十分明顯。

  她先是驚慌地望著他,頓了一會兒後,用力咬唇,將泛紅的臉撇向一邊,嬌弱的身子文風不動地屈服在他身下,一絲掙扎也沒有。

  即使他的親近,是這般帶有屈辱、惡意的,她仍選擇無聲地向他呈獻所有的心甘情願。

  “不敢看我嗎?”他諷刺道,不信她真能甘願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紊兒慢慢地轉過頭來,水盈盈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堅定地望著他。

  她的純淨眸子裏,映著他火紅的雙眸,讓他升起前所未有的自厭感,覺得自己已被血腥染透,再也無法救贖。

  “你知道我的出身嗎?我娘親為了救村人,懷著身孕而亡,村人葬她時,發現她竟然在棺中產子。世人深信,死人產子,是妖魔降臨的極兇惡兆,所以我是妖魔之子,人人怕我,更厭憎我。在‘碧落村’,我活得比一條流浪野狗還不如!”他的唇畔勾出陰寒的笑意,貼到她耳邊,一字一字的低語。

  “你……”她倒吸一口氣,震驚地張大了眸子望著他。他是……

  他誤解她的吃驚表情為懼怕的反應,失落、自卑霎時狠狠撕扯他的靈魂,忿怒的情緒淹過理智,他開始撕扯她的衣裳。

  “你是‘碧落村’的人,一定聽過這事。後來,我應了村人期待的詛咒,拜了鬼域刀魔為師。某一天,提著鬼域刀魔給我的‘亡眼刀’,屠盡整座村子。過了幾年後,再與何鳳棲聯手殺了鬼域刀魔……你說,我是不是不祥之人、妖魔之子?”

  “二爺……”原來他就是村子裏那個好可憐、好可憐的小男孩……

  當年她還小,不明白村人為何那麼待他殘忍,直到今日,她還是不能夠明白村人的殘忍。

  他明明就是個有血、有肉的平凡人,他的眼底,甚至浮現著無與倫比的深刻痛楚啊!

  所以,他今日會變成性格如此扭曲之人,完全不是他的錯呀!

  她難掩心痛,為他幼年曾受的折磨及不平的對待而哭泣,忍不住伸臂攬住他的肩頭,只想將她胸中所有的憐惜及不忍,全都傳達給他。

  他想嚇唬她,要她主動離得他遠遠的,少惹他心煩,卻沒料到會被她的哭泣及主動擁抱弄得怔了,一時之間顯得十分無措。

  望著她的淚顏,胸口一陣氣血翻攪,他忍不住低下頭去,吻住她潤紅柔軟、有如湖岸邊片片粉櫻的唇瓣。

  她嚶嚀一聲,仰起頭,柔順地迎合他。

  此時,他再也無法自製,拋開一切,抵死地用唇舌與她狂暴糾纏,手掌用力撫上她的腰肢、胸脯,毫無憐惜之意,似是要報復她在他心裏所牽動的所有不安及躁動。

  她的唇被碰破,胸口被揉疼,忍不住可憐兮兮地嚶嚀出聲。

  他好像聽到了她的低吟,漸漸放緩了力氣,轉而變為徐緩、悠長,像“煙波閣”四周的溫潤白霧一樣,溫存入骨……

  不知過了多久,在即將失控的一刻,厲痕天突然拉回神智。

  他忽然放開她,翻身坐起,努力平緩紊亂的鼻息。

  一切,都亂了……

  只要遇上她,一切都變得混亂失控。

  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了?

  厲痕天又驚又怒,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

  別紊全身虛軟地躺在原地喘息著,因無力起身,只能慢慢地張開眼眸,瞧了他一眼便又羞澀地轉開。

  她覺得嘴唇熱辣辣的,被他大掌狂肆對待過的身子,現在也好燙好燙,仿佛有什麼正在身體深處隱約地沸騰燃燒……

  再回頭偷瞄他一眼,才發現他冷淡中帶著嫌惡的眸子,她的身子和心房倏地一涼。

  又是她在一廂情願了?

  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忍住想哭的情緒,勉強起身,低頭整理散亂破損的衣裳。

  “沒有自保的本事,別再跟我爬那麼高。”他忽然開口斥責道。

  別紊先是一怔,接著深呼吸好幾次,拚命眨掉快要掉出眼眶的淚水。

  還好……還好他還肯理她……還有希望……嗚嗚~~

  “紊兒剛剛在下頭一直叫您,您都沒回應,紊兒只好上來找您嘛!”她揉揉眼解釋道。

  “找我做什麼?”他粗聲道。

  “二爺一直沒回去,紊兒很擔心啊……”她小聲地說。

  他的心口突地一跳。

  “有什麼好擔心?”他冷哼一聲,努力抑下胸口那股莫名的躁動。

  “夜寒露重的,二爺一定在這裏待了很久,衣衫都濕了……請回‘望天院’休息吧。”她一手揪著胸口破碎的衣服,一手伸過去拉了拉他的衣擺。

  “不必理我。”他揮開她的手。

  “可是……”她收回被他拒絕的手,揪著胸前的布料,咬著唇,欲言又止。

  他轉過身去,原想無視她的存在,繼續待在樓頂上,誰知道她竟也一聲不吭地就一直坐在他身後不離開。

  想起她盧磨的功夫,還有她在涼風中偷偷打顫的瑟縮模樣,他終是不耐煩的一把圈住她的腰際,打橫抱起她,從樓頂一躍而下。

  落地後,只見她窩在他懷裏,竟然露出滿眼的崇拜神情,仿佛已經忘了他先前對她種種的壞。

  “不害怕?”他皺眉。

  “我知道二爺能保護紊兒,不會讓紊兒受傷的。”她的眼中,是百分之百的全然信任。

  他的心頭微微一緊,像是有什麼正在滋長,就要衝破他長年控制維護、固若金湯的心防堡壘。

  “你錯了。如果我要你死,就連何鳳棲都擋不了我。”

  “紊兒心甘情願,因為紊兒的一條命是二爺的。加上剛剛在簷頂的一次,二爺總共已經救了紊兒三次了,紊兒只怕連來生都要奉給二爺才夠呢!”她比出三隻手指,笑意不減,又對他老調重彈。

  他冷著臉將她放下,誰知道她落地後竟然沒法兒站好,膝蓋一軟,整個人就委頓在他腳邊。

  “做什麼?”他低頭瞪著她。

  “人家……人家腿軟……”她可憐兮兮地仰起頭。

  他無可奈何地伸出手來,示意她搭住他的手站起來。

  她乖乖地伸出手來搭上他的手掌,不料整只手竟然軟弱無力,不聽使喚地抖震著,連他的手掌都抓不牢,更別說要借著他的扶持撐起自己的雙腿了。

  厲痕天露出厭惡不悅的表情,一言不發地彎下腰,再度抱起她,走回“望天院”。

  走了幾步後,他又停了下來。

  “還有,今夜我跟你說的任何事,絕對不准跟其他人說出一個宇,否則我殺了你。”

  “嗯,紊兒可以發誓,絕對不說!但這不是基於您的威脅,而是打從心裏對二爺的忠心!”她乖巧地應道。

  他瞪她,似乎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最後,他只能咬著牙,抱她走回“望天院”,不再跟她多說一個字。

  她對他的沈默下以為意,一路上,將小臉埋在他的懷中,偷偷綻放著甜潤而滿足的笑意。

  月牙如鉤,靜靜掛在“煙波閣”最高處的樓頂飛簷之上:涼風無聲,溜過屋瓦上銀白似霜的月光,再從簷頂輕輕巧巧地吹落下來,仿佛在簷頂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2:12

第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別紊是被雙手的酸麻感給喚醒的。

  其實不只雙手,她覺得全身上下每根骨頭都痛得像要錯位散開了一樣,手腳變得不太利索。

  她忍著不適,忍著痛下床,一邊甩著酸痛的手臂,一邊步履蹣跚地走到井邊,咬牙打水,為厲痕天準備淨身更衣的水,等他練功回來後使用。

  打了幾回,卻因她的手抖得厲害,根本拉不起井裏的木桶。

  幸好,正要交班收隊的幾個護衛經過,不但熱心幫忙,還好人做到底,直接幫她把水送到厲痕天的房裏。

  當厲痕天練完功,推門進房時,別紊照慣例捧著巾子等著他。

  他低頭看了看捧在她手中抖個不停的巾子,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後沈默地接過巾子淨臉,看著她接回巾子,吃力地在水裏絞擰,但擰了幾次都沒能把水擰掉,完全和平常的俐落動作不一樣。

  看不下去她慢吞吞的動作,他乾脆推開她自己來,抽走她手裏的布巾擰幹,迅速擦淨臉手。

  要撤掉水盆時,別紊捧起銅制盆子,忽然兩手一軟,痛得端不住,“哐”的一聲,銅盆從她手中重重滑落,在他面前把水打翻了一地。

  “二爺,對不起、對不起!紊兒的手腳太笨拙了!”別紊慌忙地道歉,彎腰撿盆的動作,不自然得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厲痕天眯眼看著她遲緩吃力的撿起銅盆,眉頭一皺,扔開她手中的銅盆,直接將她帶去給雁鳴飛診治。

  來到雁鳴飛的地方,細細診斷之後,發現別紊的雙手傷到筋骨了。

  不但如此,雁鳴飛還發現,她身上的舊擦傷還沒全好,就又多出了好幾道可疑的擦傷痕跡。

  雁鳴飛不以為然地瞧了厲痕天好幾眼。他估計沒錯的話,罪魁禍首一定又是厲痕天這傢伙!

  “紊兒,你這段時間別做活兒了,讓雙手好好休息。沒事的時候,最好再用熱巾子敷敷臂膀。”雁鳴飛放下她的手腕,慎重地叮囑道。

  別紊一聽,忍不住哀叫了出來。

  “什麼?不要做活兒?雁公子,我只是個小婢女耶!”不工作的話,她不就變成“煙波閣”的大米蟲了?

  開玩笑,就算是閣主和二爺,都得隨時出門接任務去掙錢,她這個當人家小小婢女的,哪有當米蟲養傷的富貴命啊?

  想到這裏,別紊看向厲痕天,憂急得快哭出來了。

  “唔……只要不使力,一般日常生活的動作是可以應付,但最好還是要儘量休息。”雁鳴飛想了一想,說道。

  “這……”她咬住唇,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好不容易,她才讓二爺答應,讓她留在“望天院”侍候,如果她不能工作了,對二爺而言,她還有什麼價值可言?肯定會被二爺退貨的!

  別說二爺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想要留一個什麼都不能做的小婢女在身邊啊!

  別紊越想越挫折,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很想知道,紊兒怎麼會弄成這樣?到底是怎麼傷到雙手筋骨的?”雁鳴飛問著厲痕天,有一絲興師問罪的意思。

  厲痕天沒說話。

  “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送到你的‘望天院’之後,三天兩頭的老是受傷,你這個當人家主子的,難辭其咎!”雁鳴飛繼續數落道。

  厲痕天冷著臉,依然沈默,完全沒有要主動回答的意思。

  “雁公子,是昨夜我……我自個兒爬到屋簷上,結果不小心腳一滑,就……就掛在簷上,把自己當成晾豬肉了啦!”別紊嘿嘿笑道,半真半假地回答。

  “是嗎?”雁鳴飛眼裏仍是不信之色,依舊瞪著厲痕天。

  厲痕天乾脆給他一聲冷哼,雁鳴飛嘴上沒說話,眉毛卻倒豎起來了。

  一見氣氛緊繃,別紊連忙開口道;“雁公子,真的是紊兒不小心傷到的,不是二爺的錯!”

  厲痕天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深不見底。

  雁鳴飛看看他們兩人,也不再多話,轉身坐到桌邊,拿起紙筆。

  “總之,這些天先別給她端提重物,也不可再勞動筋骨,她的手需要充分的休息。還有,藥要按時煎服,這樣才能好得快。”雁鳴飛一邊揮筆開藥方,一邊不時抬頭,用警告的眼神斜睨厲痕天。

  他的態度,表明了不信厲痕天是清白的。

  “知道了!”厲痕天不耐煩地回答。

  “藥方拿去,然後去找專門負責藥材房的周管事抓藥吧。”雁鳴飛將藥方交給厲痕天。

  雁鳴飛身為大夫,經常需要各種藥材,為閣裏的人治病療傷,或是提煉丹藥,但“煙波閣”離市鎮稍遠,來回採買費時,因此何鳳棲特地在閣里弄了一間藥材房,儲存各種藥材,並設有專人負責藥材房的看管與整理,還順便幫人抓藥。

  這些年來,在各種機緣下,“煙波閣”得到一樣又一樣稀世珍貴的藥材,全都收入藥材房,使得“煙波閣”的藥材房,成為江湖上人人覬覦的珍奇寶庫,甚至傳出藥材房裏秘藏著長生不老藥,一度笑壞了何鳳棲。

  厲痕天正要接過藥方,雁鳴飛想了想後,忽然又抬高手,繼續嘮叨。

  “還有啊,人家紊兒雖然名義上是個小婢,可畢竟也是閣主捧在手心上嬌養了十年的,她可愛、乖巧、又懂事,閣主將她賜給你,本意是想嫁給你當老婆疼的,既然你不願娶紊兒,看在閣主的分上,好歹也善待人家一下,不為過吧?每次都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弄得渾身是傷,太過分了啦!一點兒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實在是——”

  厲痕天臉色陰沈,從他手中一把抓過藥方,拉著別紊轉頭離開,懶得再聽他的碎碎念。

  “等一下、等一下,走那麼快幹麼?”雁鳴飛不慌不忙地叫住他們。

  “這有什麼事?”厲痕天停下來,深吸一口氣,不悅地轉過頭來看著雁鳴飛。

  “紊兒,來一下。”雁鳴飛向別紊招招手。

  “什麼?”別紊好奇地靠近。

  “我有好東西要給你。”

  雁鳴飛鑽進房裏,拿出一個小瓷瓶給她。

  “哇,好香喔!”別紊伸手接過一個瓷瓶,好奇地打開瓶口聞了聞,驚喜地贊道。

  “這是什麼?不會又是毒藥吧?”厲痕天飛快伸手,從她手中取過來,瞄了一眼瓶子後,緊緊地盯著雁鳴飛問道。

  他想起上回雁鳴飛竟然拿了一瓶毒藥給別紊,因此心裏對雁鳴飛送出來的瓶瓶罐罐特別有戒心。

  “毒藥?紊兒,是我上次給你的那瓶嗎?”雁鳴飛皺眉,轉頭詢問別紊。

  “是啊,教二爺看見,被沒收了。”別紊露出抱歉的笑容,對他點點頭。

  “如果這又是一瓶毒藥的話,我會把這一整瓶,連帶上次那瓶,全都塞進你嘴裏!”厲痕天威脅道。

  “放心、放心啦!我是醫者,哪會閑著沒事,做那麼多的毒藥啊?”雁鳴飛翻白眼,還很不屑地“呿”了一聲。

  “雁公子,這瓶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別紊指了指厲痕天手上的瓶子。

  “這一瓶裝的是我雁家特製的獨門秘傳活絡油!”雁鳴飛提到“獨門”兩字時,還露出十分驕傲的表情。

  “活絡油?要怎麼用?”別紊好學不倦地問。

  “紊兒,你這幾天在沐浴之後,記得以活絡油抹在酸痛處,最好再找個有內力的人,運氣助你推拿,如此不但可以舒筋活血、化瘀去傷,還能讓你受傷的筋骨,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

  “最短是幾天?”別紊問了最實際的問題。

  沒辦法,她真的很急著想知道,她這樣暫時殘廢的狀況要拖多久才會好?拖得越久,她的飯碗就越不保,所以她很需要趕快好起來的特效藥啊!

  “三天。”雁鳴飛信心滿滿地比了三根指頭。

  “這麼神奇?!”別紊驚呼。

  雁鳴飛露出獻寶似的表情,而且忽然壓低音量,害別紊也不由自主地湊近耳朵認真傾聽。

  “還有啊,這油是以數十種珍貴香草提煉的,氣味芳香宜人,除了治損傷外,還能運用於閨房之中,有助於催情助興,增進男女情感……”

  “喔……嗯……咦?耶?啊?”原本仔細聽著藥效用途的別紊,聽到後頭,慢慢睜大了眼,雁鳴飛每說一句,她就捧著臉驚呼。

  想到了被厲痕天近乎顛狂地壓倒在簷頂上的那一夜,她的小臉不禁一熱,瞬間炸成一片緋紅。

  忍不住瞄了一下厲痕天後,她立即心虛的低下頭去,完全不敢直視雁鳴飛。

  厲痕天此時已經怒氣衝衝地蹙緊眉頭,一記冷冷的眼一種,兇惡萬分地敬向雁鳴飛。

  “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講完了沒?”要不是手裏的那瓶油對紊兒的筋骨有療效,他真想把油灌到雁鳴飛的嘴裏,洗一洗他的嘴!

  “講完了、講完了……就這樣了!”雁鳴飛怕了他的眼神,當場向後一躍,退了一大步。

  就算他此刻看出了他們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怪異的氣氛,也沒膽子再開口調侃就要發怒抓狂的厲痕天了。

  厲痕天哼了一聲,拉著羞紅滿面的別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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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你要借用芝兒和緹兒?”懶懶地坐在椅子上的何鳳棲眨了眨眼。

  “是。”厲痕天雙手負在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何鳳棲。

  隨侍在何鳳棲身後的別芝、別緹,則是面面相覷。

  “你不是老說不需要婢仆嗎?怎麼一口氣就要把我三個貼身的小婢全都討過去?”何鳳棲似笑非笑地問道。

  “紊兒受傷了。”

  “喔,然後呢?”

  “她筋骨受傷,需要有人替她上藥推拿。”何鳳棲事不關己的態度,讓厲痕天不悅地皺起眉。

  “你不能幫她嗎?”何鳳棲還是不痛不癢地建議。

  “我是男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回答,怒氣快冒出來了。

  “男的又如何?紊兒是因你而受的傷,你本來就該親自負起責任。況且,要談世俗禮教,昨夜在簷頂的時候,你早就該想到了,現在才在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話,會不會太晚了點?”何鳳棲嘲弄地問消。

  別芝、別緹聽了倒抽一口氣。這意思是……紊兒被、被厲痕天給吃了?!

  厲痕天一愣,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狼狽,耳根浮起可疑的暗紅色。“我跟紊兒的事,不必你多管!”

  “紊兒是我做主給了你的,怎麼能不管?”何鳳棲很不以為然。

  何鳳棲對別紊維護關切的語氣,讓厲痕天的心口湧起某種十分不快的情緒。

  他討厭何鳳棲對別紊那種寵愛憐惜的態度,別紊是他的!

  厲痕天忽地一愣,不明白怎麼會冒出那麼強烈又霸道的獨佔欲。

  何鳳棲繼續碎碎念:“人是你帶回來的,也是你弄傷的,是男人就該負起責任,親自為她療傷,表示你的歉意吧?況且紊兒那麼喜歡你,應該不會介意由你為她運氣推拿的。”

  “囉嗦!”為什麼“煙波閣”裏全是一堆話多的男人?雁鳴飛嘮叨,楚逸浪嘴碎,就連何鳳棲都話多得讓他想砍人!

  “紊兒又不會咬你,她那麼乖、那麼可愛,你是在怕什麼?”見厲痕天還在彆扭,他忍不住翻了白眼。

  “廢話少說!到底借不借人給我?”

  “不借!”何鳳棲頭一偏,答得好乾脆。

  “你——”厲痕天握緊刀柄,有種想要抽刀砍人的衝動,感覺自製力已經快到臨界點了。

  “我都已經把紊兒分給你了,現在還想把我剩下的兩個小婢全都討過去,太貪心了吧?”何鳳棲調侃道,像是逗他逗上了癮似的,看他越抓狂,樂趣就越多。

  “……”厲痕天沒說話,僅是冷冷地瞪著他,握刀的手卻更緊了一些,考慮著是要把這個相處十年的好兄弟一刀攔腰給砍了,還是要狠狠地剁成碎塊?

  芝兒和緹兒看著厲痕天越來越難看的表情,對望了一下後,極有默契的悄悄往後退了一步,決定離閣主遠一點。

  萬一厲痕天真的被何鳳棲的話給刺得抓狂,和何鳳棲打了起來,而她們若是只顧著看戲,倒楣不小心站得太前面了一點,可是會遭到池魚之殃的!

  就在厲痕天快要發作之時,何鳳棲的語氣又隨即一轉,一副苦口婆心的好兄弟模樣。

  “痕天,芝兒和緹兒幫不上你的忙。鳴飛不是給了紊兒他那瓶號稱雁家秘傳的活絡油嗎?那活絡油我用過,的確很有靈效,但需要配合內力運氣推拿,才能發揮功效。芝兒和緹兒都沒有內力,她們去了也沒用啊!”何鳳棲攤攤手。

  厲痕天沈默不語,眉頭卻皺得死緊。

  “還是,要我幫你推薦其他能幫紊兒推拿的人選?唔……我想想,‘煙波閣’裏,有內力修為的人皆為男子,推拿過程難免會有肌膚相觸,紊兒肯讓誰觸碰她呢……”何鳳棲撫著下顎,狀似思考。

  厲痕天身上的殺氣更深沉凝重了。

  “紊兒臉皮薄,我看得找個相熟的人……唉呀,痕天,你看逸浪如何?他明日即將回來,等他回來後,我馬上叫他過去你的‘望天院’,幫紊兒推拿!你叫紊兒今天先忍一忍,明天再讓——”

  “不必了!”沒等何鳳棲說完話,厲痕天當場嚴辭拒絕,轉頭就走。

  等厲痕天走遠了,身後的別芝和別緹才敢開口。

  “閣主……”

  “二爺看起來好生氣……紊兒……應該不會有事吧?”

  兩人怯怯地拉了拉何鳳棲的衣角。

  何鳳棲低頭看著兩對充滿擔憂的水靈眸子,忽然狡黠一笑,仿佛算計即將得逞一般。

  “放心吧,有了雁鳴飛那瓶藥油相助,那兩個人應該很快就有進展了。”

  “為什麼?”

  “因為我老早就請鳴飛在那瓶藥油裏,加入了催情的春藥呀!”就算厲痕天能把持,就不信意亂情迷的小紊兒無法打動他!呵呵呵呵~~

  “什麼?!”

  兩個小婢瞪著閣主,雙雙倒抽一口氣,然後不約而同地迅速放開拉住他衣角的手。

  他心情很好地對著她們兩人笑道:“啊,對了,你們兩人也快選定你們的意中人吧!本座好期待在過年前一起風風光光地把你們嫁出去啊!如果有困難,也儘管告訴我,我一定全力相助啊!你們看,就連最難搞的二爺,我都有辦法對付了!”何鳳棲拍拍胸脯。

  別芝、別緹臉色僵住,暗自抖了一下。

  閣主使的這種手段,哪能叫幫忙?可憐的紊兒和二爺根本就是被暗算了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竟然無所不用其極,連春藥都用上了!看來,她們還是自求多福好了,能不求閣主,就絕不求閣主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2:25

第七章

  “紊兒姑娘。”

  “請問有事嗎?”聽出是“望天院”的管事,別紊吃力地從床上翻身坐起。

  “唉呀……”坐起來時,全身酸痛到幾乎像在叫囂的筋骨,讓她難受得忍不住申吟出聲。

  “二爺吩咐,幫紊兒姑娘準備藥浴。”管事在門外回答。

  “什麼?”她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打開房門。

  管事指揮僕人送人一桶又一桶的熱水,很快地就將扛進房裏的浴桶注滿,然後加入了好幾種藥草。

  熱水浸泡藥草之後,漸漸彌漫出濃濃的藥草香氣,浴桶內的清水顏色,也漸漸變深。

  望著浴桶上冉冉升起的白煙,她有些傻了。

  二爺……竟然特地要人送熱水過來?

  天要下紅雨了嗎?

  她不可思議地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青空,幾片雲朵如絲如絮地掛在青藍之中,什麼異象也沒有。

  “真的是二爺吩咐的?”她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次。

  “是的,這藥油還是二爺親自從雁公子那邊帶回來交給我的。”管事笑著點點頭。

  她聽得好感動,幾乎快哭出來了。

  閣主果然說的對,與虎謀皮,未必做不到啊!

  “管事,真是麻煩你了。”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應該的。以後等紊兒姑娘‘望天院’女主人的名分定下來之後,我們也是要這麼做的,現在就當是在實習吧。”管事呵呵笑著,對她眨眨眼。

  “望天院”女主人?

  “不不不!管事,這事兒紊兒不敢想的!”紊兒趕緊尷尬地搖搖手。她現在也只求能待在二爺身邊就好,根本不敢多想什麼。

  點君出嫁的事,她已經不在乎了。

  她現在只希望二爺能拋棄過往的可怕傷害,重新學會如何愛人,即便那人不是她……

  “唉呀,閣主要為紊兒姑娘點君婚配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啊!”管事呵呵笑著對她擺手。

  “管事,我已經沒——”

  “大家都發現,自從紊兒姑娘來‘望天院’之後,二爺的性子就變得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看起來冷得讓人一見就怕。現在,大夥兒都期待二爺成親呐!”管事說得像是他家喜事一般,笑開了臉。

  “管事……別、別說了……”她本來想接話,但一看到管事背後的人,臉色忽然一變,急得對他拼命搖手。

  “這是遲早的事,大夥兒也很期待,紊兒姑娘就別害羞了——”管事還是呵呵笑著,渾然不覺背後有人來了。

  “我……我……”別紊急得跺腳,拼命使眼色、打暗號,一邊害怕地看著他身後。

  偏偏平常機靈的管事現在笑眯了眼,沒看到她的手勢。

  哎呀!她不是羞啊,而是……

  “說完了嗎?”厲痕天負著雙手站在他身後,冷冷問道。

  她無能為力地低頭掩面。老管事,對不起,救不了您……

  “二、二、二爺!二爺饒命啊!”管事一驚,“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即使年輕時經過多少風浪,但上了年紀後,終究不禁嚇。加上厲痕天性格冷冽無情,在他背後嘴碎被當場抓到,難保還有命在,管事當場嚇得眼珠子都睜得凸了,渾身軟綿綿的。

  “二爺請息怒!管事絕對沒有惡意,只是關切二爺而已。”別紊也馬上跪下去,幫管事求情。

  厲痕天望了她一眼,又看向老管事,不知道在想什麼。

  “二爺恕罪!”老管事身子伏得低低的。

  “二爺……”別紊祈求地望著他,一面緊張地瞧著他的“亡眼刀”,怕他下一刻就會抽出刀來把老人家給砍了。

  “以後不准多嘴,退下去!”瞪了她一會兒,最後厲痕天冷聲開口,將管事斥退。

  “多謝二爺!小、小小小的絕不再多嘴……小的退下……馬上退下……”管事的鬍子劇烈顫了一下,心虛得臉色發青,連忙跌跌撞撞地退下。

  別紊松了一口氣。

  “你也起來。”他看了她一眼,繞過她走到桌邊坐下。

  別紊咬著唇,慢吞吞地站起來。

  他原本坐下了,沒想到又站了起來,冷著臉在房裏走來走去,最後竟然瞪著浴桶發呆,似乎走神了。

  紊兒站在一邊看著他,雖然很好奇他的奇異反應,但目前的她,更渴望的是熱氣氤氳的浴桶,因此視線忍不住一直瞄向浴桶。

  她全身上下都在叫囂著想泡澡、想泡澡,但二爺在這兒,她根本不敢開口趕人,更不敢直接當著他的面脫衣跣進熱水裏啊!

  “二爺,您有心事嗎?”她輕聲問道,覺得他的臉色好難看。

  他還是發呆不說話,她只好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陪著他發呆,惋惜地看著浴桶裏的熱煙不斷散逸在空氣中……

  “紊兒。”他突然回頭看她。

  “嗯?”她的視線馬上從熱煙上移開,乖巧地回應他。

  “你……”他欲言又止,似乎在強烈地掙扎著什麼。

  “二爺,有什麼事要紊兒做的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二爺的反應真的好怪呀……

  “你……鳴飛要你先沐浴泡藥水,熱水可以減緩不適,沭浴之後再抹上活絡油。”他從懷中拿出瓷瓶來。

  “好的。”她點點頭,伸手要接過去。

  誰知道他下一刻竟然拿著瓶子轉身走出去,走了兩步後,還回頭將她的房門密密關上。

  別紊呆了呆,望著自己沒接到東西的空空雙手。

  “二爺怎麼了?”真的好怪。

  聳聳肩,轉頭看著浴桶,唇畔浮起期盼的笑容,走到浴桶旁試了試水溫。

  還好,仍然是熱的!

  於是,她迫不及待地脫下衣裳,踏進浴桶裏。

  當她全身都浸入熱熱的藥浴水時,忍不住閉上眼睛,舒適得申吟出聲。

  “好舒服喔……”她感動得都快哭了。

  這一泡,就泡了好久,水都快涼了還捨不得起來。

  她懶洋洋地搭在浴桶邊緣,幾乎要昏昏欲睡時,房門突然被人撞開,嚇得她尖叫出聲——

  “哇!”她驚慌地掩著身子,快速浸入水裏,水花潑啦潑啦地濺了滿地。

  一抬頭,正要狂罵冒失鬼的時候,她的眼睛直直對上了另一雙同樣驚愕發傻的眸子。

  一向冰凝狠厲的眼眸,見著了有如出水芙蓉般純淨美麗的她,竟然破天荒地充滿了和她不相上下的驚慌失措,還……還有正在發紅的耳根。

  “二……二爺?”別紊眨眨眼,又眨眨眼。

  “你還沒洗好?”他僵在門口,愣愣地問道。

  “水已經差不多涼了,是紊兒貪懶,早就該起來了。”她靠在浴桶邊,一面軟聲軟語地回答,一面努力地將身子壓入水裏,臉蛋羞紅得不得了。

  “過了這麼久,我以為……以為你已經洗好了,所以……”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別開眼去,見到大門還敞著,趕緊上前去關住房門。

  別紊原本好害羞、好害羞,但她發現二爺似乎比她還要害羞,比她還要受驚嚇……

  要不是時地不合宜,她真的很想笑出來。

  誰說二爺冷漠來著?

  他只是不知如何表達感情,實際上純情得很啊!

  突然間,她的心房溢滿了對他的濃濃愛意及憐惜。

  她真的很想教會他如何愛人……

  她忍不住遐想,懂得愛人、也懂得對感情回應的二爺,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

  如果有一天他成親了,會如何愛他的妻,愛他的孩子呢?

  “你……你快起來,趁著藥水熱氣未散,必須趕快運氣推拿,將藥油揉進筋骨裏。”他背過身子不看她,強自鎮靜地催促道。

  “好……”她回過神來,正要起身時,才想起自己一絲不掛,而且沒有遮掩的衣物。馬上又縮在木桶裏不動。

  她咬著唇坐在水裏,縮著兩手攀在桶緣,尷尬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雖然早已認定了二爺,但她還是做不來在他面前大剌剌地豪放裸奔啊!

  背著她等了半天沒聽到動靜,他忍不住問道:“怎麼還不起身?”

  “人家……人家剛才的衣裳丟在地上弄髒了,乾淨的衣裳還放在衣箱子裏,忘了拿……”她支支吾吾地回答。

  “麻煩!”厲痕天不耐煩地轉身向牆邊的衣箱子走去。

  “啊啊……等等!二爺,那個——”她想阻止,但來不及了……

  一打開衣箱蓋子,他就愣住了。

  “唉呀……”別紊將羞得通紅的臉蛋埋進掌心裏。

  屬於姑娘家的私密東西,她都放在那口箱子裏,所以她知道此刻厲痕天為什麼會僵成木頭人……

  這會兒,已經是該看的、不該看的,全讓二爺給徹底看光光了。

  很好,她在他面前,已經全無秘密了……紊兒自暴自棄地趴倒在桶邊,不想再做任何掙扎。

  厲痕天終於回過神來,迅速地伸手抓出一件單衣,轉過身來遞給她。

  雖然知道她已經努力地把自己縮在浴桶裏了,但是仍然藏不住暈紅生媚的小臉,還有雪白無瑕的圓潤雙肩。

  濕透的黑色長髮婉蜒、隨意地沾在後背、肩上,黑白分明,形成一種奇異的誘人色彩。

  淡褐色的藥浴水滴,附著在粉白的肩頭上,晶瑩透明,她輕輕微動了一下,幾滴水珠便順著柔美的肩背,倏地滑入水裏不見。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眼眸深處仿佛有一把火,猛地熊熊燃起。

  “還……還有……抹胸啦……”她好小聲、好小聲地講,臉蛋已經火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那東西不必了,待會兒用不著,穿了還是得脫掉。”他粗聲說道,覺得空氣躁熱了起來。

  “咦?”她被他的話嚇得微微一驚。

  穿了等會兒還要脫?他……他要對她……?

  別紊的小臉瞬間佈滿又驚、又喜、又羞的複雜表情,全身頓時呈現粉紅色的小蝦米狀態。

  “想哪兒去了?我是指推拿治療!”厲痕天硬聲斥道。

  “呃……喔……”她懊惱又羞窘地伸出潔白的藕臂接過衣裳,然後低下頭去不敢看他,覺得頭頂已經要開始熱得升煙了。

  她真是思想不純潔啊……真丟臉……

  看見她伸出來的潔白手臂時,他眼神突然一暗,趕緊移開視線,心裏罵翻了何鳳棲。

  別紊帶給他的影響,令他感到害怕。

  “起來後,到床上去俯臥著。”

  “喔。”她從他手裏接過裏衣,瞄了他好幾眼後,才敢起身,迅速穿上單衣。

  在這個羞窘至極的時刻,她也忘了筋骨的不適,快快奔到床榻上,乖乖地趴好不動。

  厲痕天從懷裏拿出活絡油,轉過身來向她走去。

  這樣的氣氛、這樣的場合……實在是太過曖昧了!別紊止不住怦怦作響的心跳,全身異常緊繃。

  “我……需要褪下你的衣裳。”

  “……嗯。”紊兒一羞,沒有推拒,靜靜地趴著。

  他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將她的濕發攏到一邊,然後慢慢拉開她身上被水氣浸得透明,幾乎貼在她嬌軀上的薄薄單衣,露出絲滑無瑕的美背。

  她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床上,小臉朝向內側,十分無邪、百般信任,而且……萬分誘人……

  他閉目聚神,勉力集中心思,然後睜開眼,將藥油均勻地抹在她的背脊、手臂,再運氣子掌心,按著穴道、筋骨的位置,從肩頸、手臂、再到背脊……

  她覺得他的手掌好熱,身上的肌膚隨著他的手掌移動,都像要著火似的。

  他的指掌很有力,一寸寸地按揉她的筋骨,舒服得讓她快要申吟出聲。

  隨著厲痕天運功揉捏,藥油被熱力煨出一股濃冽香甜的氣味,熏得她昏昏沉沉的……

  “二爺……”她慵懶地低喚。

  “二爺?”沒聽到回應,她又喊了一次。

  “……什麼事?”他不情不願地出聲。

  此刻的他,已經滿頭大汗,一面要運氣行功,一面還要全心和她活色天香的裸背對抗。

  “紊兒喜歡二爺……”

  “……”

  “紊兒最喜歡二爺了!”她加強說道。

  “好了,別動。”他一掌壓住她的背心,不讓她亂動。

  “二爺……人家好熱……”別紊在床榻上情不自禁地扭動了一下,淺淺淡淡地低聲申吟道。

  聞到香鬱的花味,他忍不住低頭吻住她的肩。“紊兒……”

  “紊兒……覺得越來越熱……難受……”

  她開始想要翻身,他一見不對,手掌立即再壓制住她的背部。

  “紊兒,再忍一會兒,等我給你推拿一周——”

  不知是她的力氣突然大增,還是手掌上的油液太過渭膩,制不住嬌軀,她竟然一翻就翻過身來。

  此時,他才驚覺她的臉色異常潮紅,雙眼也迷蒙得像要滴出水似的,漾著嬌情媚意,撩動他的心神,教他幾乎難以自持。

  “二爺……紊兒最喜歡二爺……”她又說了一聲,撒嬌似地舉臂掛到他的頸子上,然後半坐起身,整個人貼進他熱度正急劇上升的懷裏。

  “紊兒……”

  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花香,感覺到她胸前美得極致的柔軟起伏正貼在他的胸口上,緊得沒有一絲縫隙,他的腦子也逐漸渾沌暈沉,身體深處像是著了火般,需要找尋出口發洩……

  終於,他忍不住低下頭,用力抓著她,狠狠地吻住她的粉唇,用他的唇舌、他的雙手,與她熱烈交纏、抵死廝磨、虔誠膜拜……

  忽然間,一個念頭飛快掠過腦海,他倏地清醒過來。

  他抓著她的手臂,觀察著她不太尋常的熱切反應,仔細嗅聞她肌膚上的藥油香味,然後,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

  “春藥?雁鳴飛,我要殺了你!”他咬牙說道。

  “二爺……人家好熱……熱得難受,怎麼辦……”

  她無助地低吟,眼神迷亂地主動抱住他,小臉在他胸口處蹭來蹭去,下意識地汲取他身上布衫的清涼氣息,而她自己身上的單衣,早就被揉得不見蹤影,整個人幾乎一絲不掛了。

  “紊兒……我們誤中春藥了。”他勉強拉開她的手臂,不料見到她細緻誘人的裸軀,意念一動,幾乎又要欲火焚身了。

  “嗯?春藥?”她迷迷糊糊地重複道,身子還是努力地偎向他,並且伸出了手,想再抱住他。

  “紊兒,停住!”他咬牙握住她的手腕,額際浮出豆大的汗珠,覺得自製力就要潰堤了。

  沒想到別紊異常的不配合,還對他的命令答非所問。

  “紊兒喜歡二爺……二爺有可能也喜歡紊兒嗎?”她的小臉忽然變得好嚴肅。

  “紊兒……”

  “與虎謀皮啊……”她吃吃笑了出來,然後突然緊緊抱住他。

  “二爺……請不要拒絕紊兒……”

  別紊的嗓音聽起來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十分惹人憐愛。

  他歎息一聲,對她投降了,不想抗拒了。望著她的眼眸,他不再掩飾眼中已被她點燃的熊熊火焰。

  她沉靜下來,張著大大的眸子瞧著他。

  他慢慢向前傾,將她壓回枕被之間。

  別紊渾身輕輕一顫,安靜地躺在他身下,凝眸望他,一瞬也不瞬。

  厲痕天俯下身子,覆上她的身,義無反顧地將她一起拉入狂熱眩目的烈焰中,一起焚燃……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2:47

第八章

  在厲痕天的默許下,別紊有如新婚妻子一般,滿面嬌羞地侍候他更衣。

  他靜靜地望著站在他身前,貼心地為他更衣的紊兒。

  她為他穿衣的動作十分俐落,絲毫不含糊,像是做過了千百遍似的。

  “你以前……也是這樣天天侍候鳳棲穿衣嗎?”他問道。

  “是呀!我和芝兒、緹兒,十年來都是這樣服侍閣主的!”紊兒想也沒想便馬上點頭。

  想到她的手曾如此熟練平穩地天天為另一個男人穿過衣裳,他的心頭就莫名地冒出一股火氣。

  鬱悶地推開她的手,他自行整理身上的衣著。

  “二爺,怎麼了?”她一頭霧水,不明白地看著他忽然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您在生氣嗎?”

  他依然不說話。

  看著他的臉色,她想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二爺,您……在吃閣主的醋嗎?”

  “胡說!”他乾脆轉過身去。

  唔,有進步。

  她的唇畔忍不住上揚,想了一會兒,試探性地伸出手,從後方輕輕地抱住他的腰身。

  他的身子倏然一僵。

  原本她猜想他會把她甩開的,但他只是不自然地僵住,並沒有推拒,她拼命壓制著內心怦然高漲的翻騰情緒,小手緊緊地攬住他,小臉也貼上他的背脊。

  哇,簡直是大大的進步哪!

  早知道,她就讓二爺趕快把她給吃了,這樣就不必跟他迂回這麼久了!

  “二爺,不管您是不是聽得膩了,紊兒還是要告訴您,紊兒最喜歡、最喜歡二爺了!若一輩子都能這樣服侍二爺,紊兒死而無憾!”她在他後背蹭了蹭,覺得他的身軀好強壯、好溫暖,真想就這樣抱著他不放開。

  厲痕天怔怔地低頭,望著腹前幾乎無法交握的兩隻小手。

  她是如此嬌小,伸展了雙臂,卻連他的腰身都無法完全圈攏,怎麼會對他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呢?

  他正想抬手拉掉她的雙手時,她竟然先放開了他,跳到一邊轉動手臂。

  奇異的空虛感頓時襲向他,有一瞬間,他很想回頭伸手將她攬回懷裏,不讓她離開他身邊。

  她沒注意到他古怪的表情,試著甩了甩手腕,然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唉呀,我發現筋骨的酸痛好很多了耶!沒想到雁公子的活絡油這麼有效,只推拿一次就好這麼多——呃!”她忽然頓住,小臉羞得緋紅。

  她讚美藥油時原本沒想太多的,但厲痕天聞言卻轉過頭來,眼神奇異地瞪住她,她這才想起昨夜那瓶藥油害得他們意亂情迷……

  “雖然、雖然……雖然副作用也太奇怪了一些……”她隨即改口,窘得只能不停地嘿嘿乾笑。

  手臂的酸痛減輕了,但腰身以下……的酸痛程度反而增加,實在說不上來,雁公子那瓶獨門秘傳的活絡油,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他無語地望著她,深不見底的眼眸裏,仿佛還隱隱跳躍著昨夜曾經見到的焰苗,瞧的她呼吸一滯。

  想起昨夜的種種,她渾身忍不住開始躁熱,心口好像有個小鼓般,咚咚咚咚敲得她心煩意亂的。

  “二……二爺,那個……紊兒、紊兒今天……想去鎮上採買。”她紅著臉低下頭,慌慌忙忙地轉移話題。

  “你別出去。”他收回視線,馬上回絕道。

  “紊兒只是想買一些布料和繡線,一定會快去快回的。”

  “不行。”

  “二爺……”她咬住唇,臉上難掩失落。

  她整理過他的東西,覺得他的衣服好少、好舊、好簡單,所以她心中一直盤算著要出門去買布。

  夏天快來了,她想要為他裁制夏衣。

  還有,他的鞋磨損了,她想要幫他納一雙最舒適、最柔軟、最輕便的鞋。

  接下來,還有禦寒的冬衣、披風、襖子……

  她想為他做好多好多的事。

  “江湖上最近盛傳,若娶到鳳棲身邊的三個貼身女婢,就是下一任‘煙波閣’閣主的人選,你現在出門很危險。”他解釋道。

  想起上回她離開“煙波閣”後,莫名其妙地被好多路的人馬追著跑,最後還被追得走投無路地跳崖去,她就氣得忍不住跺腳。

  “江湖人真是瘋了,這種亂七八糟、笑死人的傳言也能信嗎?我只是個小婢女耶!”

  “這就是人性。”厲痕天冷笑。

  “二爺……”她看著他,知道他所指為何。

  厲痕天從小看盡人性醜惡,對於人,他總是保持距離,不願親近。

  閣主、燕公子、楚公子花上十年的時間,才取得他的友誼及信任。不知道她要花上多久的時間,才能讓他願意親近真心愛他的人?

  她歎了一口氣。

  “如果真想去,我陪你。”他看著她悶悶不樂的模樣,忍不住沖口而出。

  “真的嗎?二爺願意陪我去買東西?”她驚喜地抬起頭來,整張小臉瞬間發亮。

  太好了!這樣她就可以當場問他喜歡什麼布料、什麼顏色,不用邊做邊提心吊膽地想著他會不會喜歡?願不願意穿?

  他看著她圓潤的笑臉,忽然想要回應她,唇畔情不自禁地微微彎起。

  別紊發現他唇邊若有似無的笑容,呼吸悄悄一窒,張著大眼,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他。

  她好怕萬一她的呼吸大了點、動作大了點,就會把那朵難能可貴的笑意給嚇得飛走了……

  “二爺……你笑起來很溫柔呢。”終究,她還是忍不住讚美了他。

  果然,一聽見她的話,他唇邊的笑痕就馬上不見了。

  唉,她有些可惜地歎了一口氣。應該要再忍忍的,才能多看兩眼啊……

  他張口欲言,忽覺一陣異常強烈的殺氣撲至,眼神一凜,馬上下意識地護住別紊,“唰”地抽出“亡眼刀”擋在身前。

  不料,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手臂上已瞬間被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

  “二爺!”別紊驚呼。

  厲痕天面無表情地望了一眼手臂上的傷口,站在她身前,一動也不動,專注地凝視那位神出鬼沒的攻擊者。

  “恨天,十年不見,你竟然變得軟弱了,真是令人失望啊!”陰森的笑語聲輕輕響起。

  別紊隨著發聲處看過去,赫然看見一位白髮老人站在陰暗處。

  她覺得這個老人好可怕,僅僅是聽到他的聲音而以,她渾身就湧起至不住的冰冷與恐懼。

  尤其剛才他攻擊過來的時候,她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覺得有一道冷厲的勁風掃過。

  “煙波閣”內臥虎藏龍,暗伏許多武林高手,加上跟著何鳳棲在江湖上涉足行走多次,也見過不少武學奇人,因此她能辨別出眼前這個可怕老人的武功深不可測,甚至已經到了一種恐怖的地步。

  只怕他的武功更在厲痕天之上,而且明顯的是沖著厲痕天而來的……

  她害怕地又瑟縮了一下,躲到厲痕天身後,心裏對這老人的出現,感到驚駭莫名,也擔心著厲痕天的安危。

  “煙波閣”的防衛可以說是滴水不漏、固若金湯,比皇宮大內還要嚴密。

  但,這老人竟然如入無人之境一樣地突然出現,還傷了厲痕天,讓她想著就忍不住發抖。

  厲痕天聽見那道聲音後,渾身倏地一僵。

  這世上唯一會喚他“恨天”的,只有一個人。

  “師父。”他將“亡眼刀”橫在身前,冷冷地回視眼前的白髮老人。

  師父?

  他是……鬼域刀魔?!

  別紊的雙眼睜得大大的。

  名字果然跟他有像到,渾身氣息又像鬼、又像魔的。除了他,她猜世上再也找不出這樣可怕的人了。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怪厲痕天會養成令人害怕的扭曲性格,全都是被這個鬼域刀魔給污染的!

  如果二爺跟著他再久一點,恐怕天底下就會出現第二個像鬼又像魔的鬼域刀魔了!

  別紊忿忿不平地瞪著他。“你……十年前不是死了嗎?”真是禍害遺千年啊!

  “十年前?恨天做的好事啊……本來是快死了,可惜閻王不收我呀!”鬼域刀魔露出“很可惜”的笑臉,嘿嘿嘿地笑了幾聲。

  她倒抽一口氣,別開眼不敢看。

  嗚哇~~這人好可怕,為什麼有人笑起來時會讓人覺得這麼恐怖呢?

  “你這娃兒好厲害啊,竟然能讓恨天變得這麼軟弱無用,真了不起。”鬼域刀魔輕輕點頭。

  “誰說的?二爺一直很厲害的!哪有軟弱無用?”別紊頂了回去。

  鬼域刀魔定眼直直地瞪著她,讓她頭皮發麻,後侮自己的嘴快,很孬地又躲回厲痕天背後。

  “恨天,十年的安逸日子,難道讓你忘了仇視與懼恨帶給你的痛苦?你母親見‘碧落村’偏僻村民窮苦,免費行醫,甚至為了醫治那些村人,連懷著身孕時都還親自上山采藥,結果竟失足摔死,而那些該死的村人只因你母親棺中產子,就視你為邪魔惡兆,誰還記得你母親的恩情?這些你難道全部都忘了嗎?”他說著當年輾轉打聽到的消息,話語中隱隱有絲憤恨,試圖勾起他多年來的仇恨之心。

  厲痕天儘量克制著情緒,但往日深刻至極的痛苦仇恨,在鬼域刀魔一句又一句、催魂似的嗓音下,一點一滴地被牽引出來,開始在他的血液裏逐漸沸騰。

  厲痕天沈默不語,面無表情,看不出他此刻正在想些什麼。

  別紊感覺得出厲痕天的姿勢未變,但隱隱有種壓抑的氣息,仿佛在跟什麼掙扎一般。

  她焦急地看向四周,期望有人能發現“望天院”裏有變。可惜整座“煙波閣”裏,好像只剩他們三人似的,完全沒有一點聲音,靜得讓她覺得好可怕。

  “我傳授你鬼域刀法,讓你報了仇後,你卻跟何鳳棲聯手設陷阱將我擊殺重傷,我足足花了十年才復原。練鬼域刀法的人,必得以鮮血餵養武器,只要你體內尚留著一絲鬼域刀法養成的內力,就永遠脫離不了嗜血的衝動。與其留在。‘煙波閣’,從事見不得光的暗殺任務來滿足嗜殺的欲望,不如跟我走吧!我們一起聯手,血洗江湖,殺到痛快盡興,看看還有誰敢與我們為敵?到時,江湖不就是我們的了?”老人笑呵呵地勾勒著血腥的遠景。

  “我十年前會想走,自是因為不想繼續與你一起四處以濫殺無辜為樂。雖然我仍舊止不住讓雙手沾上血腥,但至少‘煙波閣’的暗殺對象,皆是該殺之人。”厲痕天冷然說道。

  白髮老人忽然放聲大笑,衰老的臉皺成一朵菊花。

  “什麼叫該殺之人?恨天,你的心眼已經快被作嘔至極的世俗禮教給蒙住了!人皆有父,人皆有子,你確定你手下死的人,就一定是該殺之人嗎?殺人就是殺人,還有該殺、不該殺的分別嗎?”老人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厲痕天依舊面無表情,深沉狠厲的眼眸中,卻透出一絲絲的迷惑與猶豫。

  “恨天,跟我走吧,讓我重新塑造你!我可以讓你比現在更強,到時,你儘管可以獨霸武林,殺盡天下所有虛偽、醜惡、該殺之人!”

  “殺……殺人又不好玩,你為什麼一定要二爺去殺更多人?”別紊很不滿地插嘴說道,小手揪緊厲痕天,深怕他會真的跟著這個可怕的老人走了。

  “恨天,這娃兒挺維護你的嘛!”鬼域刀魔一臉笑,轉頭瞅著她。

  厲痕天不動聲色,將別紊拉到身後。

  “日後,她將會成為你的致命弱點,所以聽師父的話,現在就殺了她,永絕後患。”鬼域刀魔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她,嗓音像是有某種魔力一般,輕輕柔柔地送進厲痕天的耳裏。

  厲痕天握緊“亡眼刀”,指尖異常冰涼,心神劇然浮亂,胸窒氣悶,呼吸不由得開始微微急促了起來,額頭冒出一顆顆的冷汗。

  平日裏他一直壓抑克制的嗜血欲望,在體內蠢蠢欲動,“亡眼刀”似乎也一直叫囂著想要鮮血。

  不行,他不能失了理智,被殺人的欲望控制,否則的話,他身邊的紊兒有可能會被他誤殺……

  “恨天!還在猶豫什麼?殺人是很愉快的……”鬼域刀魔的嗓音輕柔,卻重重挑動他體內那只可怕的惡獸。

  厲痕天用力閉上眼,各種辱駡驅趕的聲音、各張懼恨仇視的臉紛至遝來,平日刻意遺忘的深處記憶被鬼域刀魔的細柔嗓音給刨鑽出一個大洞,各種憎惡、憤怒、狂亂的情緒,瞬間潰決而出。

  他一手抱著頭微微申吟,握著“亡眼刀”的手垂了下來,以刀尖抵住地,支撐著自己。

  “二爺,你怎麼了?”別紊見他突然搖搖欲墜,臉色發青,像是快要走火入魔的模樣,連忙緊緊攙扶住他。

  見厲痕天的神色開始動搖,鬼域刀魔放下手,滿意地笑了起來。

  厲痕天握著刀,覺得他的“亡眼刀”一直在叫囂著要見血。

  見血、見血……

  他慢慢轉身看向別紊,眼中殺意逐漸聚積。

  別紊擔憂地望著他,覺得他看起來好可怕。

  “二爺?二爺?我是紊兒呀……”她不斷地輕輕喚他,希望能喚回他的神智。

  “紊兒……”他才清明了一會兒,刀身的隱隱嗡鳴聲就讓他眼前又浮起紅霧,狠戾之氣重新籠罩全身。

  他的刀,正在渴望著見血……

  他想……殺人……

  “小丫頭,還不快跑?恨天就要殺了你呢!”鬼域刀魔露出和藹的笑容,好意地提醒她。

  “不可能!二爺不會傷害我的!”別紊將厲痕天抓的更緊。

  厲痕天愣了一下,低頭看著她信賴地靠著他。閉上眼,甩甩頭,他再次努力地將心口那股可怕的嗜殺意念壓下去。

  “這麼有自信?知道嗎,鬼域刀法要在最短的時日之內練功大成的捷徑,就是不斷地殺人。當年,恨天便是在學了我的鬼域刀法後,催動內力,激發了嗜殺之性,才能以一個小小孩童之姿,提著‘亡眼刀’屠盡‘碧落村’百餘條人口,一夜之間練成了刀法啊!“老人的臉又因一抹得意的笑容,綻成一朵大黃菊。

  別紊一聽,渾身顫抖了起來,雙眼發紅,忿忿地瞪著他。

  “這……這是什麼邪道刀法?你……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丫頭,我是鬼域刀魔,是魔啊!”

  “‘碧落村’裏雖然有人待二爺殘忍,但也有善良人見他年幼可憐,時時伸手援助他,為什麼要逼著一個年幼的孩童,把所有對他好的、對他不好的人,全都趕盡殺絕?哪個孩童能接受自己雙手沾滿血腥?都是你,是你讓二爺自淪為邪魔之子,罪無可恕的是你!”

  “當年我在‘碧落村’外撿到奄奄一息的他時,是他見我武功高強,主動要求拜我為師的。當時他眼裏充滿了恨意,正是練鬼域刀法的合適人選,如果他自己沒有仇恨之心,也不見得能練成功。鬼域刀法,不是人人都能練得成的。”老人不以為意地一直笑著。

  她咬牙怒瞪他,想到厲痕天這些年來背負著多少的血腥,想到“碧落村”百餘條的無辜人命,她就恨不得能將鬼域刀魔碎屍萬段!

  “小丫頭,你心中也有恨吧?要不要也來練練?練出一身嗜血殺氣,和恨天攜手血染江湖,殺盡看不順眼之人,是不是很大快人心呢?”他看她激動得快哭出來了,反倒愉悅一笑。

  “你……變態!誰要跟你一樣變成殺人魔!”她死死地瞪著他,任憑激憤的淚水一顆一顆地掉下來。

  “紊兒,快離開……我覺得我的理智正逐漸變得薄弱……越來越想殺人了……我不想誤傷你……”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亡眼刀”的刀尖朝地,另一手使力想推開她。

  “不行……我不放心讓你跟他在一起……”別紊用力搖搖頭,雙手將他抱得更緊,怎麼也不願放開。

  “紊兒……”他望著她,眼神慢慢地柔和下來。

  “恨的力量有多強,他‘亡眼刀’的威力就能有多強。你消磨了他多少的恨意,破壞了我的精心栽培,所以……你應該要死的。”老人看著他們兩人之間親密相倚,神情一冷,語氣充滿森然之氣。

  聽到“死”字,厲痕天忽地一動,舉起手中的“亡眼刀”指向她,刀身散出陰冷之氣,刺得她肌膚生疼。

  “恨天,殺了她!”

  下一瞬,森冷的白刀沒入她的腹中。

  別紊沒有看向刺入腹中的刀,只是癡癡地望向他茫然的眼眸,忍不住哭了。

  “二爺……”胸腹好痛,但心口的位置更痛……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2:56

  在淚眼滂沱中,她執著地凝視著他,想要將他的模樣,用力地刻在心版上,深刻得連孟婆湯都洗不掉,如此才能帶著對他的滿滿回憶,墜入黃泉道……

  “為……什麼?”他望著她,沙啞、用力地蠕動嘴唇,眼眸中充滿了迷惘、困惑。

  她為什麼還能對他露出這樣信任的眼神?

  他親手用“亡眼刀”殺了她,她應該會恨他、懼他吧?

  她那種純真得令他身體深處打顫不止的信任眼眸,也會隨著一起消失吧?

  “二爺,紊兒最喜歡您!”

  “紊兒的命是二爺的,無論二爺做什麼,紊兒絕對心甘情願……”

  “二爺……二爺……紊兒喜歡二爺……”

  他腦中突然湧出她甜美的嗓音,柔柔地、堅定地、不停地告訴他,說她喜歡他,她心甘情願……

  別紊再也撐不住,閉上了眼,虛軟地倒進他懷裏。

  她的溫熱血液流滿他握刀的手,讓他再也握不住“亡眼刀”,只能茫然地抱著她,跌在地上。

  紊兒、紊兒、紊兒、紊兒、紊兒、紊兒……

  他空茫的腦海裏,此刻全都是紊兒,再也裝下下其他。

  “紊兒……”他低喃道,抬起手撫摸前一刻還紅潤圓甜、慧黠生動,此刻卻慘白死灰、毫無生氣的小臉,整個人彷徨得像個迷路的孩童。

  是誰害的?

  這是誰害的?

  是誰殺了他的紊兒?

  望著右手滿是刺目腥熱的紅色液體,他悔恨地閉上眼,緊緊抱住紊兒。

  “恨天,做得好!跟我走吧!”鬼域刀魔滿意地點點頭,帶著笑容,向厲痕天緩緩走過去。

  “啊——”

  低著頭的厲痕天,突然發狂地發出椎心泣血的怒吼——




尾聲

  情況忽然生變,鬼域刀魔嚇了一跳。

  “怎麼會走火入魔?”

  觀察厲痕天臉上青紅交錯的氣色,老人暗叫一聲不好,立即封住厲痕天身上幾個大穴,讓他盤腿坐起。

  接著,鬼域刀魔飛快地坐到他身後,一手壓住天靈蓋,一手按住後背,運氣灌入厲痕天周身大穴,試圖導引他體內瘋狂衝撞的內力。

  正當他內力運行至最快速的時候,何鳳棲帶著悠閒的笑意緩緩現身,身後一隊護衛無聲無息的,已將“望天院”團團圍住,形成天羅地網。

  雁鳴飛迫不及待地從後方沖出來,神色緊繃,行動卻十分的俐落穩定。

  當他要把別紊扶躺在地上時,原本緊閉著眼的厲痕天突地睜眼,死也不肯放手。

  “痕天,紊兒還有救,快放手!我能救活她,但你一定要馬上放手!”雁鳴飛向他再三保證。

  一聽紊兒能救活,厲痕天充滿絕望的眼神清明了一些,吃力地放開僵攣的手指,內力忽然一沖,他痛苦咬牙,重新又閉上眼。

  雁鳴飛抱過別紊,立即為她緊急止血,然後指揮好幾個人以木板架將別紊抬起,使出最快的輕功將人送走,雁鳴飛也跟著迅速離開。

  “老先生,好久不見。痕天走火入魔,你有沒有嚇了一大跳啊?”何鳳棲在他們兩人身邊蹲下。

  鬼域刀魔閉著眼,似乎不管周遭陡然生變的狀況,仍持續地為厲痕天灌輸內力。

  “我知道老先生正忙,不用回應我沒關係的,就由我簡單地給您說明一下情況好了。當年我助他脫離你那種需要殺人才能練成的邪門武功,並且設下陷阱擊殺你,事後,我為他改名‘痕天’,並為他下禁制,日後若聽見誰喚他‘恨天’,他便會用盡全力反抗自身被鬼域刀法牽引而出的嗜殺意念,即使會走火入魔、經脈俱廢也在所不惜,為的就是徹底根除你對他的影響。”

  “你給恨天下了迷魂術?”鬼域魔刀一怔。

  “不不不,禁制之術與迷魂術不同。迷魂術是使人神魂喪失,形同傀儡,供人操縱;禁制之術則是以一句暗語為記,只在特定的情境下,聽見特定的暗語,才會產生特定的反應。被下了禁制的人,除了忘記被禁制的過程外,仍舊保有自身意識,無法被我當成傀儡操縱的。”何鳳棲笑著,耐心地解釋道。

  “我與你有何仇恨?為何屢屢破壞我的事?”老人雙眼狠厲一眯,若不是運功過程無法中斷,他早就起身殺了這個嬉皮笑臉的小子!

  “十年前,是為了痕天。有次我撞見他殺了人,清醒過來之後發狂自殘,不小心救了他。原本我是對鬼域刀法感到好奇,想要研究一下的,後來則是對他產生了同情,因此決定要幫他。至於這一次,我是為了我的小婢紊兒。那個傻丫頭,點選了痕天為夫君,身為主人的我,只好盡全力幫她湊成好事了。這兩次,其實跟老先先您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也沒有任何仇恨,請不要誤會。”何鳳棲抱了下拳,很有禮貌地回答。

  “瞧你胸有成竹的,早就知道我會來了?”老人斜睨著他。

  “您出現在碧落村時,我就猜到了。十年不見,您一定很想痕天。不過,老先生此次前來相會,卻激得他走火入魔,請老先生務必救他……喔,最好能順便化解他因練鬼域刀法所生的內力,我打算助他重練純正一些的內力,憑著他的資質及武學基礎,此番重練,武藝肯定能更上一層樓的。請老先生務必成全,我實在不想再看到他發狂了。”

  何鳳棲忍不住暗自抖了一下。這次,他做足了萬全準備,什麼都算計到了~~偏就沒料到痕天竟然真的會發狂傷了紊兒啊!要不是他“煙波閣”裏有個能跟閻王搶人的厲害神醫,他要到哪兒再找一個紊兒來賠給痕天?

  “想一勞永逸地讓恨天脫離我嗎?可惜你要功虧一簣了!我不但不會救他,還要將我畢生功力全灌進他體內,讓他成為天下無敵的殺人狂魔,血洗江湖!”鬼域刀魔話甫說完,便強力灌進一掌,厲痕天立即痛苦地仰頭,申吟出聲。

  何鳳棲一點兒也不著急,反而笑得兩眼彎彎,絲毫沒有插手救人的意圖。

  “您是他的親生父親,所謂虎毒不食子,十年前他背叛你、重傷你,你都能原諒他,所以我賭你對自己的兒子下不了手的。”

  鬼域刀魔愣了一下,接著低低地笑了出來。

  “好個何鳳棲,我瞞了二十多年的事,竟然還是被你給挖了出來。”

  聽見鬼域刀魔竟是他的親生父親,厲痕天雙眼暴睜開來,心神狂亂進散,胸腹間湧起腥甜之氣,一口嘔了出來。

  老人見他命懸一線,立即收神運氣,強力拉回他逆行暴流得更加劇烈的渙亂內力。

  何鳳棲也飛快地伸指,在厲痕天頭頂、胸前、丹田之處迅速點了幾個大穴。

  “何老先生,想清楚了沒?是要救他,還是殺他?如果痕天大開殺戒,等他清醒之後,頭一個殺的便會是他自己。十年前,他便已經試圖這麼做過了。”何鳳棲慎重地警告他。

  鬼域刀魔沒有說話,但神色間已經開始猶豫。

  “老先生,我們聊了這麼久,痕天的經脈就快被他自身分裂逆流的內力給沖斷了,老先生到底救是不救呢?”他指了指厲痕天逐漸發白的痛苦臉色。

  “……哼!”鬼域刀魔忽地發狠,將雙掌同時擊向厲痕天背部。

  厲痕天立即吐出血來,鬼域刀魔也同時跟著吐血。

  何鳳棲大驚失色,連忙扶住身子傾倒的厲痕天。

  鬼域刀魔頓時失力,倒臥一旁。

  何鳳棲扶著厲痕天,搭脈仔細診察,然後放下心,滿意地笑了起來。“老先生,感謝您的成全。本座保證您一定會有福報,而且兒孫滿堂的。”

  “……哼!話不必說得那麼好聽。”鬼域刀魔吃力地起身,周圍的護衛立即防備地將他團團圍住。

  厲痕天喘息著睜開眼睛,瞧向老人,神色十分複雜。

  “你……你自求多福吧。”老人看了他一眼後,蹣跚地轉過身。

  還沒力氣開口說話的厲痕天,忽然用力扯了扯何鳳棲的袖子。

  “老先生,痕天以後想找您的話,要到哪兒去找?”何鳳棲會意過來,趕忙幫無法說話的痕天開口發問。

  “……當年你們擊殺我未死的那座山腳下。我此番前來,就是要將我妻子的墳頭移去,那兒風景不錯,她應該很愛……當年,她便極力反對我練鬼域刀法,所以憤而離家出走,故意讓我找不著……結果待我找到她時,只剩青墳一座……還有自己的孩兒像狗似地被人輕賤槽踏!我心裏好恨……”老人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忽然佝淒了下去,仿佛又老了好多。

  厲痕天想說話,卻仍然發不出聲音,喘息忍不住加劇,引得老人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讓兒子練鬼域刀法也好……這是她生前的願望……”歎了一口氣後,老人撫著胸口,腳步瞞珊地慢慢離開。

  “……師父……爹……”厲痕天拚著全力,啞聲喚他。

  老人頓了一下,沒回頭。“那娃兒……如果命大,記得帶她來看我……”

  說完,鬼域刀魔頭也不回地離去。

  厲痕天疲累的閉上眼,幾乎昏了過去。

  但何鳳棲卻興致勃勃地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喚醒,不忘他最重要的目的——幫紊兒搞定夫君。

  “痕天、痕天!我的好兄弟,你體內已經全無鬼域刀法的內力了,不會再有嗜殺之念,應該可以放心地迎娶我的紊兒了吧?”

  厲痕天動了動,勉強張開眼,狠狠地瞪著他。

  “怪了,你那邪門內功明明已經被化解了,怎麼還會有滿眼的殺氣呢?”何鳳棲疑惑地對他眨眨眼。

  “紊兒是……我的,不是……你的!”厲痕天咬著牙,吃力地吐出幾個字。

  何鳳棲聞言一愣,然後哈哈大笑。

  有力氣吃醋了?不錯、不錯!看樣子應該會好得很快啊!

  “好好好,紊兒是你的,不是我的。我現在就送你去鳴飛那兒,跟你的紊兒聚首吧!”何鳳棲認命地說道。

  誰叫“新人人洞房,媒人丟過牆”,一向是不成文的慣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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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痕天坐在床邊,握著別紊的手,癡癡地看著她。

  她被他重傷之後,就一直這樣昏迷著,發了好幾天的高燒。

  他不能吃、也不能睡,心裏念的、想的,全是別紊,因此一刻也無法離開別紊的身旁。

  “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既然會心痛,當初下手還那麼重?”雁鳴飛冷哼道。

  雖然厲痕天是在神智喪失的時候傷了別紊的,但別紊好歹是他看著長大的,何鳳棲疼她,他也很疼她。

  自從別紊和厲痕天在一起後,就三天兩頭的受傷,讓他既心疼,又氣憤。所以就算看到厲痕天頹廢自責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想用話戳這傢伙兩句,他才甘心。

  “她為什麼還沒醒?”這話,厲痕天已問了無數遍。

  “受了那麼重的傷,你要她多快醒來?她那條小命沒被你一刀刺死,還能躺在床上呼息就已經很不錯了!”雁鳴飛很努力地再對他補兩句狠話。

  果然,厲痕天自責得閉上了眼,握著別紊的手,放在頰邊流連不已地摩挲著。

  有一瞬間,他真的以為厲痕天快哭了。

  唔,這傢伙自從卸掉了邪門的心法後,變得更像人了耶……

  見到厲痕天痛苦不已的神情,雁鳴飛這才稍微軟了下來。

  “放心啦,她沒事,失血過多難免會睡得久,等她睡夠了,自然就醒了。”他對自己的醫術非常有信心,他說救得活,就絕對救得活。

  厲痕天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依然癡癡地望著一動也不動的別紊。

  雁鳴飛畢竟一向心軟,歎了一口氣後,勸道:“你的內力才剛散盡,身體大不如前,需要好好地注意調養,保好根基。以你的資質,日後要重練內力不難。這樣不吃、不喝、不睡地癡守著紊兒,一點用也沒有。如果她醒來了,你卻反而累倒的話,豈不是會害她傷心難過嗎?”

  厲痕天仍然癡望著別紊。

  雁鳴飛歎了一口氣,放棄說服這顆敲不動的頑石。

  “我去拿藥來,你幫我顧著紊兒。”

  想當然,頑石是沒有聽覺的。

  雁鳴飛搖搖頭,走了出去。

  厲痕天一直望著她,望得累了,趴在床邊睡著了,手卻仍緊緊地握著她的。

  迷迷糊糊之間,他感覺掌心的小手微微動了動。

  雖然內力已經散失,但仍然保有身為武人的敏銳度。

  他心裏一驚醒,立即抬頭,果然望進一雙水瑩瑩的眸子。

  “紊兒……”見到她睜開困,他癲了、傻了。

  這些守著她醒來的日子,仿佛已經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見到她醒來,他覺得恍如隔世,讓他激動得不能自已。

  “二……爺……”

  她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到,但聽在他耳裏,卻有如絲竹天籟,讓他心魂都為之震盪迷醉。

  他傾身,激動地伸臂擁住她,說不出話來。

  她溫柔地笑著,吃力地拍著他震顫得很可疑的背部,感覺他瘦了好多、好多。

  等她好了,她得好好地為他補一補才行。

  啊,還好衣裳她還沒做,不然這會兒一穿,就不合身了。

  身體很痛,神智開始昏沉,在墜人黑暗之前,她的小腦袋裏拼命地轉動著。

  從他無言的擁抱舉動中,她感覺得到他渾身充滿著深濃的、讓習慣冷漠的他一時說不出口的情意。

  她相信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慢慢褪去冷漠的外衣。

  而在這一刻到來之前,她會持續地、不斷地向他訴說她此生執著不悔的深濃情意——她這輩子最喜歡、最喜歡的人,就是二爺……

  “二爺,紊兒最喜歡您了!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6:16

【書名】浪子真花心
【作者】棠霜

楚逸浪專為“煙波閣”收集情報,天下皆佈滿他的眼線,
為掩人耳目,他總以頹廢的浪子姿態流連于花妓舞娘間,
一日,他在探消息時誤中春藥,勉力逃回了“煙波閣”,
不料卻因虛軟暈眩而誤闖閣內三大美婢之一的別芝閨房,
並且在意亂情迷中,把好意照顧的她給拉進了床帳內……
向來疼愛三美婢的閣主知曉此事後,下令兩人擇期完婚,
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所以允婚後他就刻意避著她,
誰知和他有過節的小王爺竟將她捉至樓船,要脅他赴約,
偏偏他正巧喝醉,且心情惡劣,便回說“隨便小王爺”,
結果待他酒醒趕赴時,竟目睹了絕望心碎的她跳船自殺!

楔子

  在某處荒曠山嶺之中,有一座人跡罕至的無名湖,在湖心之間的小島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極其神秘的“煙波閣”,久而久之,這座原本無名的湖因樓得名,也被稱作“煙波湖”。

  “煙波湖”上終年霧氣不散,樓閣被湖心的白霧籠罩,真面目難得一窺,只能在白霧偶爾稀散時,瞧見秀麗精緻的琉瓦飛簷。

  山裏的樵夫獵戶時常見到有人影飄曳,從湖面上淩波飛掠而過,有如蓬萊飛仙。

  其實,“煙波閣”只是一個新崛起的江湖組織罷了,能養得起這些飛仙……不,是輕功高強到能在湖面上來去的部眾們,主要是靠兩大收入——

  一是靠販賣消息。

  二是接受暗殺委託。

  江湖上正邪兩方不管誰來求,皆來者不拒,只要順了閣主的眼,一切好談。

  沒錯,“煙波湖”好找,可要進“煙波閣”就難了。“煙波閣”外重重防衛,有如銅牆鐵壁,除非“煙波閣”閣主點頭放人,否則皇帝老子來了都不給進。據說曾有五大門派的門主登門被拒,惱羞成怒下聯手硬闖,結果全被打成了重傷給抬回家去。

  案子要不要接,全憑閣主的心情而定,報酬索價當然也是依閣主的心情而論,但更多時候,“煙波閣”並不急著索取酬勞,僅僅丟下一塊“煙波令”,要案主欠著一筆人情債,等待日後適宜時機再回報“煙波閣”。

  “煙波閣”行事隱晦低調,卻又完全無視所謂的江湖道義及規矩,我行我素、正邪難分。也因此,“煙波閣”的存在,不但讓江湖人有如芒刺在背,就連皇宮內苑的皇帝老頭,聽到了“煙波閣”三個字,也會因這股似乎極難駕馭的不明勢力而感到頭疼。

  沒人知道“煙波閣”的來歷,只知道閣主叫何鳳棲,容貌俊美,武功深不可測。

  此外,他擁有美貌無比、靈黠無雙的三大女婢隨時貼身侍候著,有權、有勢、又有豔福,簡直羨煞了天下人。

  不過,這位閣主有種旁人難懂的奇妙幽默感,當初在收養她們三人的時候,分別為她們取了讓人哭笑不得的名字——別紊,別芝、別緹。

  也許就是因為閨名取壞了,所以三大女婢一直嫁不出去。

  沒辦法啊,如果有任何青年才俊詢問她們“姑娘芳名?”時,被回以“別問!”、“別知!”、“別提!”的答案,試問有哪個閨女還能嫁得出去?

  某一天,閣主何鳳棲閑來無事,支著下巴研究地望著他從小收養、衷心疼愛的三名女孩兒,接著突然心血來潮地問道:“紊兒、芝兒、緹兒,你們都幾歲了?”

  原先正在忙著張羅雜務的三名女孩兒頓住了,水靈靈的眸兒齊齊轉向他。

  紊兒看看姊妹後,再由她代表回答。“明年過年後,就要滿二十了。”

  她們三人都是閣主撿回來的孤兒,當年何鳳棲瞧她們身形相近,於是便很偷懶地將她們的年紀通通定為十歲,生辰也同樣都是正月初一的辰時。

  何鳳棲定這個生辰的理由是:“所有人都會在這天放炮恭喜你們生辰,好熱鬧啊不是?”

  三名女娃兒當年被他撿到時,年紀還小,根本不懂得為自己的生辰作主,將近十年來也沒人提過意見,於是她們的生辰就這麼定下來了。

  “雙十年華呀……早該到女孩兒嫁人的年紀了呢……”他沉吟了一會兒後,接著抬頭又問:“你們有沒有中意的對象?”

  何鳳棲語出驚人,三人皆露出愕然不解的表情。

  “有的話就說出來,我幫你們作主婚配。在明年過年之前,我要把你們通通嫁掉,你們覺得如何?”何鳳棲心情很好地笑道。

  三名女孩兒彼此相覷、眨眼。

  “有嗎?有嗎?有的趕快說唷!機會只此一次,錯過了,以後可別怨我把你們留成老姑娘喔!”何鳳棲笑著揮揮手。

  “任何人都可以嗎?”臉兒微圓,帶著天真氣息的紊兒問道。

  “除了我以外,都可以。”

  “如果對方不願呢?”柔美纖細,有如弱柳的芝兒問。

  “我會幫你想法子。”

  “如果想不出找誰當物件呢?”明眸大眼,風采亮麗的緹兒也問。

  “唔……由本座幫你指定也成。”

  閣主的回答乾淨俐落,三名女孩兒卻忽然間靜了下來,眨眼的眨眼、沉思的沉思、皺眉的皺眉,各懷心思,一時之間,竟沒人開口打破沈默。

  看女孩兒們個個春心一動的表情,何鳳棲滿意地微微笑,心裏知道有三場喜事辦定了。

  “紊兒、芝兒、緹兒,在明年過年之前,你們好好地思考,好好地點選你們心中屬意的夫君吧!選好人後,就跟本座說,本座會盡力為你們撮合姻緣的。希望你們三人的雙十生辰那天,本座已如願把你們全都嫁掉了!”何鳳棲快樂地宣佈道。

  “閣主……”三名女孩兒不依地跺腳嬌嚷,紅霞瞬間飛上三人秀美的臉頰。

  沒多久,三大美婢要點君出嫁的消息,從“煙波閣”內傳到了江湖上。

  原本,這只是“煙波閣”內的喜事,何鳳棲私心希望肥水不落外人田,他的美婢們點選的物件,最好也是閣內的人。

  但不知為何,消息傳到了江湖上後,竟然傳成只要能得佳人青睞,娶得美人歸,便是“煙波閣”之婿,擁有終生受“煙波閣”保護的福祉,還擁有“煙波閣”下任閣主的繼承權。所以,不但“煙波閣”上下適婚的青年才俊蠢蠢欲動,就連江湖中人也跟著躍躍欲試,攪亂了一池春水,三大美婢的點君出嫁之路,因此而投下了未知的變數……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6:28

第一章

  “煙波閣”的白牆紅瓦,靜佇在翠山環抱的湖面晨霧之間,隱隱約約,頗似遺世獨立的桃源幻境。

  一道渾身沾了酒氣的修長身影,從水岸邊瀟灑躍起,以飛雁般的高明輕功掠過“煙波湖”上,絲毫不見酒醉姿態。

  進了“煙波閣”,楚逸浪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瓷瓶,在掌心上倒出最後幾顆黑色小藥丸,晃了晃空空的瓷瓶,眉頭皺了起來。

  “只剩這些了?唉呀,得找雁鳴飛補貨了。”他將瓷瓶揣回懷裏,一邊走,一邊把小藥丸一顆接著一顆地扔到嘴裏嚼呀嚼。

  見到前方一位身姿嬌搦的佳人正端著茶點走過去,他立即開心地提聲叫住她,奔了過去。

  “芝兒!芝兒,等一下!”

  別芝回過頭來,見到他時,眼底微微一亮。

  當他來到她身邊時,鼻尖嗅到他身上的酒氣粉香,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讓他將她眼中那道光芒瞧分明,她已經模樣恭敬地低下頭去行了一個禮。

  “楚爺,您回來了。”

  她知道他的任務是專門為“煙波閣”收集天下所有的消息,無論是市井、皇宮、或是塞外邊城,都布有他的人馬。

  而他自己為了掩人耳目,待在京城時,總以頹靡浪子的無害姿態,流連在京城那家最大的“花雨樓”裏,與花妓舞娘們日日夜夜地周旋、狎遊。

  事實上,“花雨樓”是“煙波閣”彙集情報的大本營,背後的正主兒正是楚逸浪,那些花妓舞娘,則是他手下專門負責向王侯商賈刺探消息的眼線暗樁。

  雖然知道這是他的工作、他的偽裝,但他如此聲色放縱的狂浪生活,看在她眼底,總是有那麼一點不舒坦……

  “是啊,兩個月沒見我,想不想我?”楚逸浪咧唇一笑,散發無邊的浪子魅力。

  他從以前就覺得她的音調溫溫軟軟的,聽了好舒眼、好窩心,所以有事沒事就愛找她說上幾句話,聽聽她的聲音。

  別芝對他浮浪的調笑聽而不聞,淡淡轉過眼去,繼續向前走。

  見她沒說話,他有些失望,想了一想,又揚起唇,跟了上去。

  “你端的是什麼?是鳳棲要喝的茶嗎?我也一起過去好了。”他搶前一步,很快地將她手中的盤子給抄過去。

  別芝嚇了一跳,伸手想要把盤子端回來。

  “楚爺,您別胡鬧了,這是芝兒的工作,不能讓楚爺來……”

  “我是男人,身強力壯的,端這盤子又不費力。走吧、走吧,再耽擱下去,茶就要涼了!”他抬高餐盤讓她構不著,對她皮皮地笑了笑,不由分說地大步轉身領在她前頭,向何鳳棲的“梧桐院”走去。

  “楚爺,您……還是交給芝兒來捧吧。”別芝無可奈何地跺了一下小腳,提起裙擺追上去。

  “這麼不放心?難不成你怕我把這些茶壺小碟給摔了、砸了,讓你給鳳棲罵?”

  “您是閣主手下得力的部屬,芝兒只是個小小婢女,芝兒該做的事讓楚爺搶去做,會害芝兒遭人閒話的。”她沒好氣地說。

  “放心放心,一切有我頂著,誰要說你閒話,我出頭幫你澄清,就算是閣主責駡,我也幫你擔下來。”他回頭朝她一笑,一手輕鬆地端著盤子,一手往嘴裏又丟了一顆黑色藥丸。

  她頓了一下,注意到他吞藥丸的動作,美目瞧向他,略帶憂心地察看他的氣色。

  “楚爺您……近日身體不適嗎?”

  “啊?我身體很好啊,怎麼會這麼問?”他茫然地回頭瞧她。

  “芝兒發覺您最近似乎是藥不離口……”不會是因為長期縱情酒色,搞壞身體了吧?

  別芝的眉頭擰了一下。

  “喔,你說這個啊?這是我最近老覺得記憶力減退,所以磨著雁鳴飛幫我調的藥,專治忘性的。”他攤開手掌,給她看手中最後一顆黑黑的小藥丸。

  “專治忘性?”有這種藥嗎?芝兒眨眨眼。

  “是啊,你吃吃看。”他很大方地將最後一顆藥遞給她。

  “這……我的記性還好,不需治……”她為難地死盯著那顆藥,沒有伸手。

  藥能亂吃的嗎?而且這顆藥小不隆咚還黑黑的,好像老鼠屎,怎麼看怎麼不放心……

  “你試試口味嘛,很好吃的!雁鳴飛說這藥能補中益氣,多吃無妨。只要我覺得記性不佳就多吃幾顆,反正甜甜的,當零嘴也不錯。哪,試試!”他將手掌又朝她挪了挪,幾乎抵到她面前。

  盯著鼻尖前的黑色小藥丸,盛情難卻之下,別芝只得伸出白嫩的手指,從他掌中慢慢拈起黑色小藥丸,猶豫了一下後,才送進嘴裏。

  “怎麼樣?沒騙你吧?是不是很好吃?”楚逸浪像是獻寶似地問她。

  “這是……”含進嘴中,滋味化開,她便忍不住眨眨眼。

  “有沒有覺得頓時神智清爽,思緒靈光、茅塞頓開?”

  “好像甘草糖啊……”別芝皺著眉努力地深思苦,怎麼也沒有什麼神智清爽、思緒靈光、茅塞頓開的奇妙感應。

  雁鳴飛常常會送甘草糖給怕喝哭藥的人,讓那些人喝完苦藥俊,含在嘴裏去苦味用的。

  別緹就曾在雁鳴飛那兒幫忙搓了—下午的糖球,還順便帶回好幾罐,分給她和別紊當零嘴吃。

  “這哪是甘草糖?這是雁鳴飛親自為我煉製,用來專治忘性的藥。”他糾正她。

  “……噢。”別芝想了想,閉上嘴沒爭辯。

  猜想也許雁鳴飛是怕楚逸浪嫌藥苦,才加了這麼重味的甘草,因而嘗不出其他藥味。

  但……她還是覺得這藥丸好像甘草糖的味道……

  “對了,上次跟閣王在涼亭品茶時,你吹的那曲‘詠春調’笛聲很好聽,動人溫婉、細緻悠長,讓人聽了回味無窮啊!”楚逸浪眯起眼,輕輕哼起腦海中的曲調,果然—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多謝楚爺讚美。”別芝臉蛋紅紅地垂下頭去。

  “找個時間,為我再吹奏一次可好?”他忽然低頭望向她,嗓音低沉地要求,俊容露出溫柔的笑意,雙頰浮起可愛的酒窩。

  楚逸浪擁有俊俏卻又不失成熟男子氣的五官,濃眉挺鼻,卻配上看似無辜的稚氣酒窩,矛盾的氣質讓人又愛又憐,毫無威脅性,最易讓人卸除心防。

  這樣強大的迷人魅力,誰能抵擋得住?

  她望瞭望他的笑容,柔美細緻的臉蛋驀地透出粉粉淺淺的、若有似無的暈紅嬌色。  、

  “……好。”別芝低下頭輕聲應道。

  庭院繁花漸盛,香氣飄送,雙十年華的女孩兒心思,在這太好春日裏,又隱隱波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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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他娘的!我楚逸浪在江湖中歷練翻滾多久了,竟然還會著了人家的道!”他喘吁吁地靠著牆壁罵粗話,脹紅的俊臉上滿是懊惱神色。

  “幽離宮”是最近在江湖上新興的神秘勢力,他為了打采“幽離宮”的來歷,特地親自出馬探查,好不容易混到“幽離宮”宮主的身側,誰知道這個宮主竟是個男女通吃的混帳,竟然看上他的容貌,色膽包天地在他酒中下春藥,想要對他霸王硬上弓!

  他千算萬算,防毒、防暗算,就是忘了算到色心,防到色胚!

  “那個混帳給我下的是什麼藥?不管怎麼運氣也逼不出體外,真邪門……”他扶著牆勉強走著,覺得眼前陣陣模糊,渾身上下躁熱無比,額上卻不斷冒冷汗,胸腹間仿佛有什麼無法控制的熱流正在奔竄妄動……

  突然,一陣猶疑、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他。

  “楚爺?您怎麼在這裏?”溫軟的嗓音擔憂地輕喚。

  楚逸浪眨眨茫然的雙眼,覺得耳裏灌進一道天籟,震得他全身酥麻,胸腹熱流翻滾得更加嚴重了。

  這裏?這是哪里?他的腦袋越來越糊了。

  勉強抬眼向四周望瞭望,看到小院裏立著兩座清了一半的禮物山……

  禮物山?

  在整座“煙波閣”裏,只有閣主何鳳棲那三大美婢的閨房門前才會有這種東西啊……

  楚逸浪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兩座禮物山。

  自從傳出何鳳棲要為他心愛的三個小婢點君出嫁,加上江湖上誤傳,說若能娶了三大美婢,將有入主“煙波閣”,成為閣主的機會後,別說達官富商、名門俠上們為“煙波閣”閣主的位子感到心動,所以拚命以奇珍異寶贈美人,就連其他許多三教九流、蒼蠅蚊子也都跟著冒了出來,本著人人有機會的信念,全都發了狠,拚命送來各式別出心裁的珍稀禮物,就是希望能奪得佳人青睞。

  原來這裏有三座小山的,但因為別紊的婚事已經定下,因此最近才少了一座,變成兩座小山。

  所以,這裏是“梧桐院”旁,專給閣主那三個美婢住的小別院?

  很好,他認出來了……

  不!不好!他現在誤食春藥,摸到姑娘的閨房門前來,這怎麼得了?!

  原本以為他可以走回自己的“浪雲院”,只讓護衛去請雁鳴飛到他房裏,沒想到竟然不辨方向地胡亂走到不該來的地方。早知道就別為了面子逞英雄,讓人扶回屋裏就好了啊……

  “楚爺?您還好吧?”擔憂的嗓音更加靠近了。

  “……芝兒?”糟了,怎麼是她?

  他的心頭連連感到不妙,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因為大驚失色而申吟出來。

  一隻涼涼的手指撫上他的額頭、臉頰,仿佛甘霖一般降落在乾渴到近乎疼痛的的燥熱肌膚上,他忍不住主動偎了過去,忽然想起這種行為極不智,馬上又撇開頭,結果一個暈眩,整個人斜斜倒倒地向牆壁撞過去。

  “楚爺!您的身子好燙……”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扶住他,溫軟好聽的嗓音聽起來似乎更加憂心。

  對!他知道他身子燙,因為他發情了!中春藥的野獸都是這樣的,所以快給他退開啊啊啊~~

  他想對她吼著退遠一點,但一張嘴,只剩難忍的低吟及喘息,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楚爺小、心……”

  該小心的是你啊!傻蛋……

  額上的汗滴進眼裏,楚逸浪下意識地閉上限,覺得思緒已經快要失控脫韁,伸手想推開她,雙手卻自有意識地攀上她細弱的肩頭。

  “楚爺,我扶您進屋。”別芝圈住他的腰身,用盡力氣扶抱著他,慢慢向前走。

  “別……”別碰我啊!他在心裏絕望地大吼。

  他滿身汗濕,忍得渾身顫抖,但她嬌軟的身子、芳馨的香氣、還有她輕柔的嗓音,都讓他的自製力瀕臨崩潰邊緣。

  “芝兒在這裏。”別芝以為他要喚她,輕聲應道,將他扶進她的房裏。

  好不容易將他扶進她的房裏,見他連路都快走不動,此時也顧不得男女之防,連忙將他攙到她的床上躺下。

  “楚爺,您先躺一會兒,芝兒馬上請雁公子過來幫您看看——唉呀!”

  正要轉身,床帳裏冷不防地伸出一隻強勁有力的手臂,攫住她細瘦的手腕,嚇了她好大一跳。

  “楚爺,我馬上就回來了,您不用擔心……”她以為他不放心,但她發現他正睜著一雙異常晶亮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楚爺……”她試著想收回手,心卻跳得好快、好快。

  他發紅的眼神好駭人,好像要將她的肌膚給灼傷似的,引得她渾身一陣陣的細顫。

  楚逸浪沈默不語,俊容眼紅著,滿室氣氛凝窒,只有他兀自氣息沉重地粗喘著。

  她又試著收了收手腕,唇瓣開啟。

  “楚——啊呀……”

  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他忽地重重一扯,將她給扯進懷裏,緊緊地抱著她,兩人雙雙滾入香帳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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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雖然狂浪成性,四處遊臥花叢,但他極有原則,一是絕不碰閨女,二是絕不碰自己人,三是絕不會在事後無情無義、狼心狗肺地偷偷拋下女伴,拍拍屁股走人。

  但昨夜……

  昨夜他竟然連壞了自己這三個原則!他不但碰了清白閨女,那個閨女還是他“煙波閣”裏熟識多年的小姑娘,更……更窩囊的是,他竟趁著人家醒來之前,夾著尾巴偷偷逃離人家的香閨!

  當他淩晨口乾舌燥、頭痛欲裂地醒來,見到身畔的別芝淚痕斑斑、裸著身子蜷曲昏睡在一片狼藉的被褥之間時,罪惡感就像一道巨雷,轟然一聲地劈向他,教他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思考,待他恢復神智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躲回他的“浪雲院”裏了。

  他怎麼能抽身脫逃呢?這對芝兒是多大的傷害啊!

  做出這樣的事,他何止無情無義、狼心狗肺……

  “簡直是禽獸不如。”涼薄淡然的語調,像是裝了倒勾的鞭子,狠狠一鞭子甩至楚逸浪的心頭上。

  這句話接得真好,簡直說進他的心坎兒裏了!楚逸浪麻木地轉過頭來,看向說出這句話的人。

  只見“煙波閣”閣主何鳳棲霸佔了他“浪雲院”裏最舒適的一張長椅,懶懶地斜倚著,半合著眼,好像隨時都可以酣眠,去和周公會一會棋局似的。

  何鳳棲身後的別緹,則是怒氣騰騰,瞪圓了一雙美目,看著他的表情,儘是不屑與痛恨。

  如果別緹的眼神可以刻字,楚逸浪的臉上大概已經被“無恥淫蟲”四個字給刻得滿滿的了。

  “前些日子,我費了好大的心神,好不容易才定下了厲痕天和紊兒的親事,正打算著近日要問問芝兒有無心儀的對象,好為她點君出嫁,沒想到你卻在昨夜對她……唉……”何鳳棲說到一半,無可奈何地停了下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楚逸浪無話可說,只能咬緊牙根,承受何鳳棲沒說出來的指責,直想劈房子出氣,劈完了房子,最後再一掌劈死自己了事。

  “芝兒的清白終究毀在你這個浪子手上,要她嫁人是難了。你說,這事該怎麼處理?”何鳳棲長長的鳳眼微微一挑,陰柔的俊臉上瞧不出一絲喜怒,顯得莫測高深,說出來的話卻是一步逼著一步。

  “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責任。”楚逸浪倒在椅背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唔,就等你這一句話,我已問過芝兒的意願,只要你開口的話,她願意允婚嫁你。”何鳳淒滿意地點點頭。

  “芝兒她……怎麼還願意……”楚逸浪愣了一下。

  “不然還能怎麼樣?你願不願意娶芝兒,倒是回句話啊!”何鳳棲淡淡地哼了一聲。

  “……是,我會娶她。”楚逸浪表情難看地點頭承諾。

  他從來沒想過會在這麼猝不及防的狀況下,允下了自己的婚事。

  原先,他還計畫著要多過個幾年逍遙日子,然後再安定下來,找個女人為他生幾個孩子,這輩子的人生責任就算完結了。但人算果然不如天算,他怎麼會捅出這麼該死的樓子……

  “那麼,我就代芝兒作主,將芝兒許給你,你們就擇日完婚吧!”何鳳棲笑咪咪地拍板定案。

  別緹在一旁聽著,見他不情不願、好像被逼的模樣,瞬間燒出一把心頭火,忍不住開口說話。

  “閣主,讓芝兒嫁給楚爺好嗎?”別緹依然用她那雙大眼睛對楚逸浪幹刀萬剮著。

  “緹兒,你認為芝兒嫁給逸浪,不妥嗎?”何鳳棲“喔”了一聲,支著額,滿臉縱容地笑問道。

  “楚爺他性好漁色、放蕩不羈、關係複雜,誰都知道楚爺的紅粉知己滿天下。但芝兒生性保守固執,心眼兒很死的,要是楚爺將來照樣四處招惹鶯鶯燕燕,辜負芝兒,那芝兒嫁給他,不就冤極了?楚爺可以三妻四妾,但芝兒卻得賠上一輩子的幸福給欺負她的畜……楚爺嗎?莫怪緹兒不管怎麼想,就覺得對芝兒太不公平!”別緹一句句尖酸的話,譏刺著楚逸浪,氣得已經顧不了身分,“畜生”兩字差一點就要罵出口了。

  楚逸浪聽了臉色更黑,一動也不動地僵在椅子上不說話。

  “那你說,本座該怎麼做,才能對芝兒更公平些?”何鳳棲依然笑得溫溫的,擺明瞭讓別緹為她的姊妹別芝,向楚逸浪索討承諾。

  別緹向前邁了一步,冷冷地瞪著楚逸浪。“楚爺可願意向天發誓,若是辜負芝兒,就不得好死?”

  “好,我發誓,如果辜負芝兒,不得好死。”楚逸浪毫不思索地舉起手對天發誓。

  “還有,會一輩子不舉,沒辦法再去碰其他女人!”別緹昂著小下巴,挑釁地看著他。

  何鳳棲很不給面子地“噗”一聲笑出來,楚逸浪的臉上則是掛滿無數黑線,無言以對。

  雖然事關男性雄風,但畢竟是他啟的禍端,而且這個小丫頭是在何鳳棲的默許下爬到他頭上的,所以他只得全認了!

  “若辜負芝兒的話,我楚逸浪會不得好死,而且在不得好死之前,還會先一輩子不舉。”楚逸浪一咬牙,很乾脆地舉著手詛咒自個兒,全豁出去了。

  別緹滿意了,這才甘願地退到何鳳棲身後。

  何鳳棲緩緩起身,拍拍衣服,笑著對他交代。“好了,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那我就先回去了,昨晚的事,我會儘量壓下去,不讓芝兒的名譽受損。至於你,大丈夫一言九鼎,千萬要信守承諾。還有,好好地將心情調適、調適,準備當個新郎倌吧!”

  “……是。”楚逸浪跟著起身,送何鳳棲離開。

  何鳳棲離去前,看他一臉鬱悶凝重,又回頭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娶妻沒什麼好怕的,我的芝兒嬌柔又美麗,當你的妻子,是你的好福氣,你看,我們原以為厲痕天那個性格有缺陷的傢伙,可能要當一輩子陰陽怪氣的光棍,最後還不是歡歡喜喜地等著在紊兒生辰那天,當新郎信娶妻子嗎?”

  楚逸浪苦笑地點點頭,表示明白。

  何鳳棲定後,他坐回椅子上,歎了一口氣,呆呆地瞪著窗外。

  人家厲痕天和紊兒是兩情相悅,他和芝兒卻……

  就算他願意負起責任,芝兒也未必對他沒有怨吧?

  而且芝兒她……

  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的身子……沒被他的粗魯給傷著吧?

  想到這裏,他覺得他的心,彷佛被某只無形的沉重大腳,一腳、一腳、又一腳給踩得扁扁爛爛、潰不成形……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6:40

第二章

  聽說“煙波閣”閣主何鳳棲,決定將他心愛的小婢別芝,允給他十分倚重的屬下楚逸浪之後,眾人一陣譁然,扼腕不已。

  一堆江湖人不禁在心裏腹誹:“煙波閣”果然愛幹這種肥水不落外人田的事!

  別紊姑娘許給了“煙波閣”自家第二個頭頭厲痕天,沒多久,別芝姑娘又是許給了自家的重要幹部了,擺明瞭不給“煙波閣”外的人一點機會嘛!

  至於“煙波閣”內愛慕別芝的人,則是感到痛心萬分。

  別芝姑娘溫柔嬌美、秀外慧中,一看就是賢妻良母,而且她還通曉音律、才藝出眾,誰娶到她都會讓人羡慕到死,沒想到如今竟然被一個花心浪子給搶去做老婆,怎麼想怎麼替別芝姑娘感到不甘願啊!

  但,閣主說出了口,就表示這事已經定了,愛慕者們只能悄悄傷心垂淚。

  別芝靜靜地站在別院一角,看著她房門前禮物堆成的小山,正一鏟一鏟地教人送上推車,準備拉走變賣,救濟山腳下的窮困人家。

  她和楚逸浪的婚事傳開後,用禮物砸她的不明人士全都消失不見了,倒是別緹門前那一座禮物山有不斷增高長大的趨勢。

  顯然追求者的目標現在全都轉移到“煙波閣”三大美婢裏,唯一一個尚未點君允婚的別緹了。

  想到別緹看到她那堆禮物山不斷長高、長大時,一臉驚恐、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想笑。

  拜楚逸浪所賜,她就快要從莫名其妙的成堆禮物山中解脫了。

  想到楚逸浪,她唇畔的微笑倏地不見了。

  以前,楚逸浪經常找機會看看她,跟她說說話,有時還會逗逗她。兩人之間就算是沒什麼意義的對話,他也會露出十分愉快的模樣,她感覺得出來,他很喜歡看見她。

  但自從閣主作主定下了她和楚逸浪的婚事後,楚逸浪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幾乎消失在她的眼界之內。

  她有種被遺棄的感覺,心口空空的、冷冷的。她討厭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當年她的爹娘在某一天特意給她穿上唯一沒補丁的衣裳,帶地上市集,還塞了一支她垂涎許久、一直沒嘗過的糖人在她手心一樣。

  那時的她還沉浸在大大的驚喜之中,小心翼翼地品嘗著那極其難得的糖人滋味,猛然抬頭,她才驚覺自己已經被爹娘冷血地遺棄在陌生鬧市中,往來雜遝的街口上……

  如果知道自己會遭到爹娘遺棄,她根本就不會想要那一支糖人,小小的糖人,怎麼能彌補得了當時那種遭到親人拋棄的傷害?

  “芝兒,閣主剛才不是要你回來把琴抱到‘霽月亭’去,彈琴給他聽的嗎?怎麼回來後,就站在門口發傻呢?閣王等得不耐煩,已經在催了。”別緹匆匆忙忙地奔了進來,一見到她就揚聲喊道。

  “抱歉,我馬上就過去。”別芝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對她笑道。

  當別芝轉身時,別緹忽然伸出手,十分關心地拉住她的手問道。

  “芝兒,你……沒事吧?”她發現芝兒的雙眼,奸像有點泛紅。

  自從……那件事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別芝的情緒看似平靜,也默默地接受了閣主的安排,但她老覺得別芝的心一直在不知名的地方飄晃著,她經常抓到別芝心不在焉的閃神表情。

  十年相處的姊妹情誼,別緹深知芝兒的性子一向沉穩踏實,很少這樣發呆的,因此她的反常讓別緹很是擔憂,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幫她。

  “嗯,我很好啊。”微笑。

  別芝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空空蕩蕩的,就連點頭的模樣都呆呆的,讓別緹看了很是心疼。

  “你快去拿琴,然後先過去‘霽月亭’彈琴給主子聽,我還要到廚房去做些小點送過去。”別緹推了推她。

  別芝淺淺淡淡地點點頭,轉身進屋去抱琴。

  別緹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麼,也幫不上忙,只能悄悄歎了一口氣,順便再咒駡那個畜……嗯,楚爺,接著才轉身奔向廚房,幫主子去做一些聽琴助興的配茶小點。

  心不在焉地將琴抱出房門,別芝緩緩地沿著彎彎曲曲的回廊走著。走到轉角時,猛然和一道轉過彎來的修長身影迎面相對,不由得嚇了一跳。

  “啊……”她向後踩了一個跟蹌,抱著琴的身子不穩地晃了晃,差點跌倒。

  “小心!”一隻有力的大手忽地伸過來扶住她。

  “多謝……”一抬頭,她便怔住了。

  對方是自那一夜之後,便幾乎不曾出現在她面前過的楚逸浪。

  若不是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曾讓別緹照顧了一天才下得了床,還服了兩天神醫雁鳴飛開給她的藥,否則這將近一個多月來,都沒見到他出現在她面前,她幾乎要以為那夜的事,只不過是一場不真實的黃粱夢境呢。

  “呃……芝兒,是、是你啊……”他的表情十分尷尬,好像隨時會拔腿逃離一般。

  楚逸浪認出她後,似乎也是嚇到了,語調有些結巴,原本扶著她的手,像被燙到一般,立即收撤回去。

  別芝心裏像被針給狠紮了一下,但面上依然不動聲色,對他行禮。

  “楚爺,好久不見。”溫潤的嗓音中,調著—絲若有似無的苦澀味道。

  她知道,他在躲她。

  從他在那夜解開春藥的藥性後,就在第一時間躲開了她……

  她的心又酸又苦,卻無處可訴。

  “是啊,好久不見……”他有些恍神地瞧著她。

  他腦海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她瘦了好多。

  她的臉蛋削尖了一些,也蒼白了一些,卻依然對他掛著淡然溫婉的笑容。

  他感到一陣強烈的自慚形穢,原本一對炯然坦蕩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垂下,閃避她的視線。

  他不是沒注意到她日漸蒼瘦,卻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去跟她說話。

  一個多月以來,他一直很努力地躲著她,不敢跟她說話,也不知該用什麼面目面對她,只好躲得遠遠的。

  偷偷瞧著她纖秀到幾乎風一吹就要刮跑的瘦弱身影,見她一日一日消瘦,他只能在心裏暗暗發急。

  對自己,他有著強烈的自厭,每見她一次,他就恨不得痛宰自己一次。

  他時時刻刻都在不停地懊悔著那日誤中春藥後,對她所做的事。即使他失了理智,仍然罪責難饒。

  今日這意外的近距離碰面,望著她嬌美的芙頰,他驀地發覺自己好想念她!

  他想念她的嗓音、想念她的微笑、想念她的眉睫唇瓣,想念她軟玉溫香、柔若無骨的玉肌冰膚……

  什麼、什麼、什麼?他正在想什麼啊?!

  他怎能對她產生意淫的念頭?他怎麼這麼的無恥下流?他怎麼可以……他、他……

  他真是個學不會教訓的畜生啊啊啊!

  強烈的罪惡感沖刷而來,他擰著眉頭,臉色難看地用力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正在努力定神,沒想到她卻將他自嫌的表情給誤會了去。

  “您不去‘霽月亭’聽芝兒彈奏一曲嗎?”她垂下眼輕聲問道。

  “改天吧,我、我有事,先走了。”他有些慌張地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別芝忽地抬頭,想也不想就上前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楚逸浪不知道是嚇了一大眺,還是過度心虛羞愧,下意識地用力抽開手,結果不慎撞到她懷中的琴。

  兩人都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琴飛脫山去,撞到廊柱後,重重地彈落到地面。

  楚逸浪張大眼,整個人呆住了。

  芝兒渾身一僵,也怔征地望著地上摔得支離破碎的琴,神情十分複雜。

  “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楚逸浪不斷地對她道歉,蹲下身想要撿拾碎片,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撿起。

  他在她面前怎麼變得這麼笨手笨腳的?

  他明明是悠遊在香粉胭脂裏、與女人相處經驗十分豐富的情場浪子,結果不但沒能化解他和她之間莫名尷尬的氣氛,現在還硬生生地弄擰了場面,毀了她的琴。他懊惱得直想砍斷自己的手臂,心裏對她的愧疚又更深了一層。

  芝兒沈默地低頭看著琴,心裏苦澀到了極點。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一直都不是故意的。

  他以前對她好,是他本性如此,對所有姑娘一向溫柔、愛調笑,並不是故意要惹她動情的。

  那天夜裏他中了春藥誤闖別院,也不是故意要傷害她,至少在他理智存在的時候,並不會對她做出那樣的事。

  所以,她在怨什麼?她在傷心什麼?她期待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她神色轉為冰冷,抬起頭來看著他,眼底閃過某種決絕之色。

  “芝兒不是死纏爛打的性子,若楚爺無意婚配,芝兒請閣主收回婚約便是,請楚爺不必為難。”她平靜地說道。

  她沒有提高一絲音調,神情也沒有一絲激動,但她的嗓音聽在他耳裏,心口竟然一陣陣地收縮了起來。

  她給人的感覺,向來是溫柔恬靜,像是和風薰月一般充滿了暖意的,為什麼現在會出現這樣冰冷又疏遠的表情呢?

  “我不是……”他張口欲言,卻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他的行為,從頭到尾都差勁透了,差勁到連他都瞧不起自己。

  芝兒不再與他說話,踏過一地的碎片,靜靜地轉身離開。

  他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挫敗萬分地瞪著地上破碎的琴發呆。

  她離去前的眼神,讓他莫名的心慌意亂。

  琴碎,情碎……

  她……

  會不會真如地上的碎琴一般,將她對他的好感,一併都砸碎了?

  “我真是個蠢蛋!明明不想這樣對她,明明是很喜歡她,明明願意娶她為妻的,怎麼會把自己弄得像是個負心的雜碎混蛋呢?”

  面對無法收拾的一地殘局,他懊惱萬分地抱頭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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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芝拿著一支成色通透、一看便是上品的玉笛出現在“霽月亭”時,一臉百無聊賴、支手撐額斜臥在舒適軟榻中的何鳳棲,微微睜開了眼。

  “芝兒,我不是說想聽你彈琴,怎麼拿成了—支笛子?”他揚揚眉,似笑非笑地瞧著她手中的長笛。

  “閣主,剛剛芝兒回去拿琴時,一時心急,不小心把您贈給芝兒的古琴給摔毀了,請閣主降罪。”別芝馬上在他膝前跪了下去,腦袋垂得低低的。

  “‘春雷’古琴被砸毀了?”何鳳棲“喔”了一聲,語調十分平靜,好像在問“茶已經涼了?”一樣的雲淡風輕。

  別芝並沒有籲一口氣,只是將臉垂得更低。

  “芝兒知道‘春雷’占琴價值不菲,千金難求,閣主大方地將占琴贈與芝兒,芝兒卻未能善加惜護,竟在芝兒手中毀損,壞了閣主一片美意,請閣主責罰芝兒吧。”

  何鳳棲眨眨眼,才正要開口,一道白影倏地竄進亭裏。

  “逸浪,你來了?也是想來聽芝兒彈琴嗎?可惜琴毀了,今天只能聽笛樂。”何鳳棲緩緩坐起來,笑望著神色問有些倉促不安的來人。

  一聽到琴毀,楚逸浪的臉色更加緊張,立即有意無意地往別芝身前一站,維護別芝的神態十分明顯。

  “鳳棲,那琴是因為我的粗魯莽撞而砸壞的,不關芝兒的事,別責罰芝兒。”他趕忙向何鳳棲求情。

  “你緊張什麼?我又沒生氣,也沒要對芝兒處罰什麼。古琴壞了就壞了,罰了芝兒,琴也不會恢復。而且我既然贈給了芝兒,她就算把占琴劈了拿去當柴燒,我也懶得理會。”何鳳棲不以為然地朝他揮揮手。

  楚逸浪籲了一口氣,不自在地瞧向仍跪在地上的芝兒。

  芝兒低著頭,一動也不動,仿佛沒聽到他為她求情。

  楚逸浪對她的無動於哀感到有些失落,但想到她還跪在地上,馬上向何鳳棲使了使眼色。

  何鳳棲對他挑挑眉,臉帶嘲弄,還是對芝兒開了口。

  “芝兒,你先起來吧,既然帶了笛過來,就吹奏幾曲來聽聽,看看我前些日子給你的笛譜,學成了多少。”

  “……是。”別芝起身後仍舊沒看他,靜靜移向另一邊,選了一張最遠的石凳坐下。

  楚逸浪看著她,欲言又止,但礙于何鳳棲在場,所有的話全繞在舌尖上空打轉,最後化成了俊臉上一陣陣的焦躁。

  “逸浪,這麼緊張做什麼?放鬆一下,選個位子,坐下來好好聆聽曲子,別像只腳底紮了針的熊般,一臉暴躁地走來走去,很殺風景的。”何鳳棲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楚逸浪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看看別芝,再四處看了看,一時拿不定主意要坐哪一個位子。

  是要離芝兒近一些,還是遠一些呢?

  看看芝兒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抓抓頭,他最後有點孬地選了一個有點遠、也不會和她正面相對的保守位子坐了下來。

  別芝試吹了幾個音,調整好後,她凝神專意,將笛子置於唇邊,嫩白指尖壓在笛管上,悠揚空靈的笛音緩緩流泄而出,揚揚蕩蕩地在串中回繞悠轉。

  別芝從小便被何鳳棲發現音律天賦極高,因此曾經為她花重金聘來天下名師指點,並不時搜羅一些絕世的古琴名譜給別芝。前年,他無意問得到一具名為“春雷”的傳世古琴後,連猶豫也沒有,就馬上轉贈給別芝了。

  何鳳棲身旁的三大美婢除了貌美,還各有專擅的長才,別紊精於女紅,別緹精於烹膳,別芝精于音律,全是何鳳棲從小將她們養寵出來的,一點也沒有真的將她們視為婢仆來對待。

  與其說何鳳棲寵愛他的三個小婢,倒不如說他當年自從撿了年幼的她們後,幾乎就將她們當女兒來栽培了,莫怪他現在還會像嫁女兒—樣,想要幫她們三人點君出嫁。

  別芝今天選的玉笛細而長,音色豐厚圓潤、悠柔婉轉,旋律舒緩,如歌如訴。

  楚逸浪聽出了她曲中的幽怨不甘,整個心都悶悶的、揪揪的、苦苦的,怔怔地出了神……

  “停。”

  何鳳棲忽地開口,笛音倏然而止。

  別芝放下手中的玉笛,靜靜地望向何鳳棲。

  “琴樂重意,笛樂重氣,你雜念太多,導致氣亂意虛,一首曲子敦你吹得七零八落,我看今天還是別吹了吧。”何鳳棲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直接評點她的缺失。

  楚逸浪聽出了她反常的笛音,何鳳棲當然也聽出來了。

  “抱歉,讓閣主失望了。”別芝站了起來,握著玉笛,低垂著頭。

  “瞧你吹成這樣,害我也聽得心頭發悶,你有什麼心事,說來聽聽吧,看看讓我無法好好聽曲的罪魁禍首是誰,我幫你出氣教訓一下。”何鳳棲一手敲著桌沿,懶懶地問道,視線卻有意無意地往楚逸浪身上瞧去。

  他們兩人之間的怪異情緒,他看得心頭雪亮。

  今天的休閒樂趣,活生生被波及破壞,沒辦法好好地聽個曲子,他何鳳棲若不擾亂個一池春水,還真有些不甘心啊!

  別芝忽然又向何鳳棲跪了下去,楚逸浪的心頭忽地一跳。

  “芝兒想請閣主作主。”她的嗓音有些壓抑。

  “什麼事?”何鳳棲淡淡地問。

  別芝緩緩抬起頭,終於看了楚逸浪一眼。

  這一眼,沒讓他感到開心,反倒讓他感到大大不妙。

  果然,她一開口,就應驗了他的預感,並且將他打成一尊僵硬的石像。

  “請閣主……作主撤了芝兒和楚爺的婚事吧。”她一咬唇,一鼓作氣地將心裏的話說出口。

  “喔?你不嫁他?”

  何鳳棲的嗓音聽起來好像在看戲。

  “不嫁。”她決絕地回答。

  楚逸浪忽地將頭轉向一邊,不說話。

  何鳳棲瞄了瞄心情明顯變惡劣的楚逸浪,唇邊的微笑漾得更開了一些。

  “奸啊,你不嫁,我也就不勉強你了。”

  “多謝閣主。”別芝沒什麼表情地答道。

  何鳳棲垂下眸子,繼續說道。

  “但我的原則是,指送出去的婢女,是不會再要回來了。當初厲痕天拒絕接受紊兒的時候,我便驅逐紊兒離開‘煙波閣’。現在你若拒絕婚事的話,也會面臨和紊兒一樣的下場,如此你還願意要求撤除婚事嗎?”

  別芝愣住,沒想到這一層狀況。

  楚逸浪著急地立即開口道:“等一等!你不會是要芝兒離開‘煙波閣’吧?我並沒有不要芝兒,是她主動求去的,這和厲痕天不要紊兒的狀況不同啊!”

  “今日雖然是芝兒主動要求撤婚,不是因為你拒絕接受芝兒,但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何鳳棲冷冷地說道,一副完全沒得商量的表情。

  “可是……”楚逸浪急得站了起來。

  “或者,還有一個選擇。咱們京城的‘花雨樓’不是尚缺一名值得信任的暗樁人選嗎?憑芝兒一身琴藝作掩護,應該是最佳的人選。逸浪,你說是不是?”何鳳棲高興地笑彎眼。

  “閣主……”別芝大吃一驚,不信地瞪圓了雙眼,呆呆地望著何鳳棲。

  “鳳棲,你……”楚逸浪也被何鳳棲弄傻了。

  何鳳棲明明答應別芝撤銷他們的婚事,但是京城“花雨樓”歸他所管,是“煙波閣”收集天下情報的大本營,這樣一來,何鳳棲不就是明擺著把芝兒送到他身邊來,還讓他當上芝兒的頂頭上司嗎?

  “芝兒……芝兒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別芝咬著唇,強忍著幾乎要破碎的語調問道。

  她的打擊好大,沒有想過就連閣主都要遺棄她,眼底不自禁地泛出受傷的淚水。

  “當然是你嫁給逸浪的時候啊!到時候,你已是他的妻,不回來‘煙波閣’,要到哪里去?”何鳳棲微微一笑。

  “鳳棲,難道沒有別的通融法子嗎?”楚逸浪不舍地瞧著她發紅的眼眸,試圖向何鳳棲求情。

  “沒有。”何鳳棲回絕得很乾脆。

  考慮了一會兒後,別芝深吸了一口氣,咬著唇緩緩答應。“芝兒願意‘花雨樓’接下暗樁任務。”

  楚逸浪皺起眉頭,在別芝和何鳳棲之間看過來又看過去。

  何鳳棲一臉堅決,什麼都沒得商量的表情。

  而看芝兒的表情,似乎也是鐵了心,就算要被逐出“煙波閣”,也不肯回頭嫁他。

  他和芝兒之間雖撤除了婚約,但是,兩人在何鳳棲的指使下繞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這究竟是什麼情形?

  楚逸浪挫敗地抱著頭,強烈懷疑他和芝兒正被何鳳棲放在手掌中要著玩,這一想,他忽然覺得腦袋好脹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6:51

第三章

  別緹走進別芝的房裏,懷裏還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琴盒。

  “這是什麼?”正在房裏整理行囊、即將遠赴京城的別芝抬起頭來,帶著淺笑問道。

  “禮物。”別緹將琴盒放在桌上,慢慢打開,捧出盒中的琴。

  “‘九宵飛泉’?”別芝掩不住驚訝地看著琴。

  瞧見桌上那具樸拙中見精巧的古琴,別芝一眼就認出了這具在琴譜裏記載有名的傳世名琴。

  “芝兒,這琴比不上閣主送你的‘春雷’還要好嗎?”前些日子受了重傷,調養了好久才能下床的別紊,坐在桌旁,張著圓圓的眸子,好奇地問道。

  “‘春雷’已經算是極好的名琴了,但‘九宵飛泉’卻是名琴中更加珍稀的極品。”別芝一邊解釋,一邊伸手撥弦。

  優亮的音色,從嫩白的指尖,如輕瀑涓流般琮琮錚錚地彈挑滑過。

  “哇,好美的音色!”別紊驚豔地叫出來。

  別紊是個大音癡,但連她一聽到琴聲,都忍不住為之讚美,可見這具古琴的確超絕出眾。

  “這算是閣主送你的臨別贈禮嗎?”別紊羡慕地說道。

  “這不是閣主送的,送琴者另有其人。”別緹撇撇唇。

  “不是閣主送的?”別芝有些訝異地轉頭看向別緹。

  那就是某位神通廣大的愛慕者了?

  瞧過了一山清也清不完的禮物山,金銀珠寶全入不了她的眼,唯獨這—具樸實無華的古琴,徹底打動了她的芳心。

  “如果這具古琴早些送來,說不定我就點頭嫁了這個贈琴的有心人了。”別芝笑著說道。

  一芝兒,話別說得太快,要是對方根本是個爛人,難道你也會為了一具木頭做的琴而嫁給那個人嗎?”別緹臉色古怪地看著她。

  “緹兒,你知道送琴的人是誰嗎?”別紊幫別芝問道。

  “怎麼會不知道?這琴是我從贈琴者的手中接過,親自拿過來的。”

  “這是誰送的琴?”芝兒追問道。

  這是她第一次追問贈禮者的身分、名字。

  “是楚爺。”別緹故意一字一字說得清楚。

  “是他?”芝兒愣愣地看著她。

  她與他不是解除婚約承諾了嗎?他為何會送這麼名貴的禮物給她?

  難道會是……她要求撤婚的謝禮?

  她想要一笑置之,卻連自嘲的笑容都擠不出來,只覺得心裏直發苦,澀得想要掉眼淚。

  看到芝兒怔住,臉色僵硬,別緹馬上露出一副“你看吧、你看吧!就是楚爺那畜生!你還要嫁他嗎?”的表情。

  “是楚爺送的?哇,他好有心喔,找來這麼名貴的古琴送你!”紊兒沒那麼多心眼,反而很單純地在一旁喳喳呼呼地羡慕道。

  “……那是因為他害我的‘春雷’摔碎了,所以才找了另一具琴來賠我。”芝兒嘴裏這樣回道,神色卻很複雜。

  “芝兒,其實……我覺得,你不該要求閣主撤除你和楚爺的婚約。”別紊瞧著她,忽然說道。

  “為什麼?”芝兒問道。

  “因為楚爺對你很好啊!”別紊理所當然地回答。

  “是嗎?”芝兒心不在焉地撫著琴。

  “雖然楚爺看起來花心、浪蕩、不負責任,但他應該是個很可靠的人,才能獲得閣主的倚重,就連孤僻冷漠的二爺都能信任他,一定有他的可取之處。”

  “可這也不能保證楚爺會對芝兒好啊!”別緹還是不以為然。

  “還有啊,從以前我就覺得他的眼神特別會繞著你打轉,跟你說話的時候特別專心、輕柔,所以他應該是很喜歡你的。”別紊對別芝笑著說道。

  “他對所有人不都是這樣?”別芝茫然地說。

  “才沒呢!緹兒,你說,對不對?”紊兒拉著緹兒來作證。

  原先很討厭楚逸浪、一直不看好芝兒婚事的緹兒,聽紊兒這麼一說,不由自主地開始認真回想,態度也猶疑了起來。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耶……”別緹抓抓頭,開始不確定了起來。

  “芝兒,你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看看他是否能做一個好夫君呢?”別紊偏著頭問道。

  別芝臉上的笑意消失,收回在琴弦上依依不捨、來回撫撥的指尖。

  她還以為這次的贈禮是跟以前一樣,又是愛慕者送來的東西,誰知道,送的人竟然是楚逸浪。

  原本想要對他死了心的,此刻卻又被他給攪亂了心房……

  別紊忽然拉一拉她的袖子。

  “什麼事?”芝兒回過神來。

  “芝兒,你有訪客喔!”別紊指了指外面一道徘徊不定的修長身影。

  “哼,他還敢來?”別緹的語氣擺明瞭一點兒也不歡迎來人。

  芝兒默默地起身,與楚逸浪遙遙相望。

  “得了,別當牛郎織女了,我跟紊兒先離開了,你自己就看著辦吧!”別緹白了白眼,扶著紊兒慢慢走出房門。

  經過楚逸浪的時候,別緹還特地送了一枚警告的眼神給他。

  楚逸浪苦笑著接收警告,站在別院的小院中望著別芝,不敢貿然靠近。

  他不確定她是不是能忍受他的接近。

  她是那麼的堅決要撤婚,應該是很討厭他了……

  芝兒轉身將桌上的古琴收入琴盒之中,抱起來走到房門外。

  “楚爺,謝謝您的厚愛,但我不能收這個琴。”她將琴盒遞了出去。

  “這琴……你不喜歡?”他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深深地望著她的眼。

  “太貴重了,芝兒承擔不起。”

  “那鳳棲當初送你‘春雷’,你就能承擔得起?”他的心口湧出滿滿的醋意。

  芝兒沒有話說,兩人之間的氣氛僵到最高點。

  “算了,你不要就不要,我把它扔去灶房,要廚娘劈了當柴火燒掉!”楚逸浪忽然一股氣打上來,滿臉不悅地伸手,就要把琴盒拿過來。

  “你……這是稀世難得的‘九宵飛泉’,怎麼能當柴燒掉?”芝兒抱住琴盒後退一步,眼底冒出不以為然的火光,怒瞪著他。

  “沒有知音人,這琴終究是個死物。我不彈琴,留在我身邊又沒用。”他僵硬地開口。

  別芝聽了,歎了一口氣,與他相望了一會兒,便退讓了。

  “楚爺,請進來坐一坐吧。”她抱著琴,轉身走進房裏。

  楚逸浪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她進了房門。

  他飛快地瞥了屋內四周。

  那一夜的事,他根本沒什麼記憶,只有模模糊糊的零碎片段。

  唯一最深刻的—幕,是他初次沉宕狂亂地侵佔了她時,她那張梨花帶雨,哭泣難忍的美麗臉龐。

  這幕記憶,像把尖銳的錐子,總不時地將他愧疚至極的心,一遍又一遍地搗得鮮血淋漓……

  她將琴盒放到桌上,神色木然地站在花窗旁,側著臉,望向窗外白茫茫的江面春霧。

  他坐下來,清了一下喉嚨,試著找話題跟她聊。

  “一切都收拾好了?”

  “……嗯。”她簡單地應道。

  接著,又陷入了沈默。

  楚逸浪鎖著眉,站了起來。“那就這樣了。明日,會有我的手下來護送你到京城去,到時我們再碰面。”

  “楚爺您呢?”她幽幽地抬頭。

  “京城有些急事,我不想耽擱,馬上就要動身出發了。”楚逸浪低聲說道,濃濃的焦躁困住了他。

  他找不到突破兩人之間困境的方法,除非他能讓時間倒轉,一切重來……

  “芝兒……”他突然喚道,嗓音有些啞。

  “什麼事?”

  “如果……如果……”如果那夜他不曾出錯,她是否會願意點頭嫁給他?

  所有的話全堵在舌尖,吐不出來,

  假設性的問題,不管怎麼問,全都是白費功夫,又何必再問?

  “楚爺?”

  “沒事,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了。”他搖搖頭。

  “……好的。”她垂下眼眸,掩去所有思緒。

  楚逸浪幾次張口欲言,仍然試圖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又吞了回去,化成—聲壓抑的歎息。

  “我先走了。”不再看她,轉身離去。

  等他走遠了,芝兒慢慢走回桌旁坐下,看著琴盒發呆。

  過了一會兒,她歎了一口氣,起身找來一塊綢布,仔細地將琴盒包妥,決定將“九宵飛泉”一併打包,隨身帶上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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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別芝不懂武,也不善騎馬,因此離開“煙波閣”之後,只能在數名護衛的保護下,乘坐馬車慢慢趕路。

  誰知走了幾日的路程,就快要到京城時,竟然在郊外遇襲了。

  嗯……說是遇襲,也不太算。

  對方只是用大批人馬擋住她的路,“請”她直接移駕到當今小王爺位於京城西郊“皇恩湖”湖畔的樓船上“而已”。

  別芝掀開簾子,冷冷地看著來意不善的人馬,在她的馬車四周團團包圍,心裏頭感到十分無奈,不禁歎了一口氣。

  閣主一向莫測高深,卻在處置她的事情時,作出了很不合情理的決定。

  她心知肚明,閣主只是隨便找個藉口,想把她正大光明地送到楚逸浪身邊而已。

  否則,要她來京城做什麼暗樁?

  像現在,都還沒踏進京城,她就被人識破身分了。

  只不過,她一向深居“煙波閣”,就算陪伴閣主外出辦事,也不曾主動與江湖人來往,更何況是從無交集的皇親貴族,因此她不很明白,怎麼會冒出一個素昧平生的小王爺來挾持她呢?

  “別芝姑娘,請吧。”似乎是隊伍頭頭模樣的武將,催促她坐上他們有備而來,冠蓋華麗的馬車。

  “多謝厚愛,我坐我‘煙波閣’的馬車就可以了。”說完,她放下簾子,不再言語。

  領頭的那人也不勉強她,抬手一揮,就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押著別芝的馬車,轉向城外西郊的“皇恩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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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情緒惡劣地灌著酒,盡力不去想著今天就是別芝到達京城的日子,拉著“花雨樓”裏的姑娘們,一懷接著一杯,努力地想讓自己喝醉。

  等她來了,看見他爛醉如泥的頹廢模樣,應該會更加堅定不嫁他的決定吧?

  呵呵苦笑幾聲後,他又吞了幾懷酒入腹。

  “楚爺,別再喝了,您喝太多了。”一隻纖白小手伸出,拿走他唇邊的酒杯。

  “花花,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娶到一個嬌美賢淑的妻子,為我彈琴、為我生孩子?”他拉住搶走他酒杯的那只手,醉眼蒙朧地問道。

  “楚爺別開玩笑了,您的心哪里定得下來呢?”花花還沒回話,一旁的蓮蓮已經掩唇嬌笑地說著。

  “是啊,楚爺是咱們姊妹的,怎麼能讓一個女子給霸佔去呢?我豔豔頭一個不依!”另一位名叫豔豔的女子也跟著笑得花枝亂顫。

  “你們別鬧了,沒發覺楚爺今天已經喝過頭了嗎?”花花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幫他擋酒。

  “喝得盡興才好啊!楚爺一向酒量好,要被灌醉還不容易呢!”蓮蓮覺得她掃興,白了她一眼。

  “但是……”花花咬唇不語。

  “花雨樓”裏不少人只當楚逸浪跟“花雨樓”的幕後老闆交情不淺,卻不知道楚逸浪其實就是“花雨樓”的幕後老闆,經常以這無防備的浪子姿態,混在花雨樓裏,負責收集京城裏的各種情報。

  她身為楚逸浪的屬下,應該要主動提醒他酒醉會誤事的,但看他發狠喝酒的模樣,似乎真的很想喝醉,勸也勸不動,教她忍不住蹙起眉頭。

  “花花,我問你,你認為我是不是一個當人家好夫君的料?將來有沒有可能當一個好爹爹?”

  “楚爺,您今天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想成家想瘋啦?老是提什麼夫妻,又是什麼爹爹的!”豔豔忍不住抱怨了。

  花花歎了一口氣。

  根據“煙波閣”傳來的消息,楚爺本來和閣主心愛的美婢之一別芝定下了親事,但前一陣子,又破別芝姑娘給退了親。

  只要是男人,大概都受不住這樣失面子的事吧?

  難怪楚爺他要喝得醉茫茫,一醉解千愁了。

  “楚爺,花花送您回房休息吧。”花花才要扶著楚逸浪離開,另外兩隻手就伸過來拉住他。

  “楚爺,今晚需要蓮蓮陪嗎?”蓮蓮擠開花花,語帶暗示地蹭著他。

  “啊,還是由豔豔來照顧楚爺好了啦!”豔豔也竄到他另一邊撒嬌道。

  “不要、不要!通通不要!除了芝兒,我誰都不要!”楚逸浪睜開迷蒙的雙眼,用力揮揮手,整個人掛在花花身上。

  “芝兒?‘花雨樓’裏沒有叫芝兒的姑娘呀!”豔豔和蓮蓮皆不滿地皺起眉來,疑惑不已。

  唯獨花花在歎氣。

  果然是跟別芝姑娘有關啊……

  “楚爺,回房去休息吧。”花花扶起他,送他回房去,體貼地關上門離去,不再打擾他。

  沒多久,房門被人輕輕敲了敲。

  “楚爺。”門外小廝喚道。

  “……什麼事?”楚逸浪閉著眼,迷糊地應道。

  “楚爺,有位小王爺派來的人,說想送個口信給您——”

  “小王爺?!哼!別拿什麼狗屁小王爺來煩我!那個混蛋!要不是他……我跟芝兒怎麼會……”他像是被戳到痛處,跳腳怒駡,罵到一半說不出口,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小王爺的人還在外面等著,楚爺要小的如何回覆呢?”

  “隨便小王爺!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懶得理他……”我要待在這裏等芝兒……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他已經閉上眼,沉沉地醉倒在錦被之間。

  “……是。”小廝等了半天,一直等不到更多的回應,猜想他已睡下了,便不敢再打攪他,轉身離開,將楚逸浪的醉話,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傳達給小王爺派來的人……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7:00

第四章

  “你就是別芝?”

  一個衣著華麗的俊俏男人,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斜眼打量她。

  “是。”別芝抱著琴站在他面前。

  這艘泊於“皇恩湖”上的樓船,建造得高大,豪華,雕樑畫棟,十分氣派,如果不是地板微微的上下波動,她還以為來到了皇宮內苑呢。

  他們現在正位於樓船上最高一層的樓房,四周的落地窗扇大開,望向外面,湖畔及山野風光—覽無遺。

  但此時她根本沒有看風景的興致,只能小心翼翼地應對著。

  這個小王爺的身上,邪氣很重。

  “煙波閣”的二爺雖然也是氣息偏邪,但卻是因練功而生的,是屬於單純的血煞之氣,在“煙波閣”閣主使計讓二爺盡除邪功,重練純正內力之後,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般,陽剛之氣令人生畏。

  而這個小王爺看起來五官端正,眼神卻陰毒傲慢,像是個行事不擇手段之人,令人不寒而慄。

  上上下下看了她一輪,小王爺最後下了結論——

  “長得不怎麼樣嘛!”小王爺冷哼了一聲。

  別芝覺得有些好笑、有些莫名其妙,更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奇特。

  她長得怎麼樣,關這小王爺什麼事了?

  “請問,王爺將民女帶來這裏,不知道有何貴事?”別芝淡淡地問道。

  “沒什麼事,本王和楚逸浪有些交情,知道他最近剛和你訂下了婚事,本王想幫他慶祝、慶祝,正巧聽說你來了京城,所以就先邀你來坐坐了。你看,我都準備好了大禮,就等楚逸浪大駕光臨呢!”小王爺得意地向四周揮了揮。

  別芝細細一看,這才發現樓船內外四周竟然早就藏著一批弓箭手,箭頭的金屬光芒隱約閃了閃,她心裏不禁悚然一驚。

  原來小王爺挾了她來,是想要脅楚逸浪?

  她強自鎮定地抿唇微笑。

  “小王爺可能弄錯了一些事,民女和楚爺沒有婚約。況且民女只是‘煙波閣’裏的一名小小婢女,無足輕重,楚爺怎會犯險前來?”

  “是否無足輕重,等我派去通知楚逸浪的人回來之後,就知道了。”小王爺胸有成竹地笑道,兀自悠然地喝著茶。

  別芝內心掙扎著,一方面希望楚逸浪千萬別來踏入陷阱,一方面就怕他不出現,將她丟在這裏自生自滅。

  沒多久,一名隨從進來稟報。

  “小王爺,派去‘花雨樓’的人回來了。”

  “喔?楚逸浪也來了嗎?”小王爺露出期待的神情,熱切地問。

  別芝的心也跟著一跳。

  “沒有。”隨從低頭搖了搖。

  “沒有來?那楚逸浪聽了口信後,有說了些什麼嗎?”小王爺眯起眼,語氣瞬間變得冰冷。

  “楚逸浪沒答應赴約,並且回了一句話,說是‘隨便小王爺’。”隨從彎著腰,戰戰兢兢地回話。

  “哼!白忙了一場,可惡的楚逸浪!”小王爺抓起杯子,狠狠地就往地上砸去泄忿。

  別芝渾身涼透,不敢相信楚逸浪真的做到如此恩斷義絕的地步。

  懷裏抱著的古琴,變得像有千斤重,沉得讓她再也捧抱不住,“匡”的一聲落了地。

  “你傷心了?看來楚逸浪的風流債,欠了不少啊!”小王爺瞧見她死白的臉色,忍不住嘲諷一番。

  別芝死死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你聽明白了楚逸浪對本王回傳些什麼話嗎?他說‘隨便小工爺’。這表示,你在他心裏的地位,的確不過如此!算本王瞎了眼,竟估錯了你的分量!”小王爺哈哈笑著,繼續嘲諷她。

  小王爺的冷嘲熱諷,對別芝而言只能算是細針輕紮,因為楚逸浪已經傷透了她的心,讓她心灰意冷,墜入絕望穀底。

  承諾娶她,贈她占琴,果然只是因為他有愧,並非有情……

  紊兒說錯了,她在楚逸浪的眼底,一點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位……

  “本王現在氣壞了,既然等不到楚逸浪,算你倒楣,只好拿你權充本王出氣的對象了!”小王爺輕聲說道,然後便摒退所有人,直直地盯著她,唇畔露出惡意的笑容。

  別芝的小臉倏地蒼白,警戒地看著他。

  “而且,我聽說‘煙波閣’閣主正在為他的三個美婢點君招婚,如果能娶得三大美婢之一,便是下任‘煙波閣’閣主的繼任人選。本王正巧當王爺當膩了,想在江湖上闖闖,做做‘煙波閣’的主人,似乎也不錯。”小王爺的雙眼閃過讓人無法錯認的欲望光芒,

  別芝心裏一驚,腳步緩緩後退。

  “小王爺請自重。”她警告道,暗中觀察四周的逃脫方向。

  樓船頂上早就佈滿了弓箭手,樓船下,也全是小王爺的人馬,她—個人要如何逃出去?

  她的心裏感到一陣絕望。

  “哼!小小婢女,竟敢用這種語氣跟本王說話?你讓本王更生氣了,瞧我待會兒怎麼罰你!”

  他的語氣充滿露骨的暗示,令人作嘔。

  “‘煙波閣’從不認敗類為主子的,想當‘煙波閭’主人?只能說小王爺是在妄想。”

  小王爺忽然面露猙獰,撲上前去撕扯她的衣裳。

  “放開我——”別芝驚叫出聲,拚盡全力掙扎,死也不肯讓他近身。

  見她不順服,小王爺怒氣一起,抬手重重一個掌摑,將她的臉打偏了。

  別芝被打得昏眩不已,嫩白的臉頰上立即浮起灼痛的紅紅腫印,唇邊也滲出一絲血來。

  她的狼狽模樣,激起他更多的欲望,更加速撕扯她的衣裳。

  昏眩之中,別芝想起楚逸浪經常指點她的一些防身掌法,於是趁小王爺大意之時,迅速使出一記擒拿反扣,直指他的要害。

  小王爺雖然學過武,但實戰經驗不算足夠,原本以為她不懂武,因此僅用蠻力制住她的身子,此刻見她使出一記嫺熟的掌法打向他,突生的變數嚇了他一跳,不由得呆了一下。

  就在小王爺鬆懈的瞬間,別芝乘隙竄身掙脫,奔逃到樓船的窗扇邊緣。

  “怎麼,想跳樓船?”小王爺起身,慢慢向她踱了過去。

  “不要再過來了。”別芝抓著窗柱瞪著他,眼中冒出不惜一死的心意。

  “容本王警告你一聲,你身後的‘皇恩湖’,不同於一般的湖,就算再會泅水的人,都會被水底下糾結叢生的水草給纏住溺死,如果不想死的話,還是別拿自己的小命去賭。”小王爺邪氣地笑著。

  別芝偏頭望瞭望身後一片瀲灩水澤。

  “瞧見了沒?湖上連一戶行船人家都沒有,這可不是因為‘皇恩湖’的名字,而是沒有人膽敢在這惡水湖上討生活。”他不相信她一個弱女子,會有跳樓船的勇氣。

  別說樓船底下行的是“皇恩湖”的湖水,就算樓船是行駛在普通的湖池江河之上,以樓船這般的高度,即便是會泅水的大男人,也不見得有勇氣跳下去。

  跪坐在窗柱旁,別芝絕望地苦笑,看來她今日只能命終在這裏了。

  瞧著桌上那具她特地從“煙波閣”隨身帶來京城的“九宵飛泉”古琴,她淒然一笑。

  她真傻,為什麼會帶著他送她的琴呢?

  爹娘給了她一個糖人,然後遺棄她。

  楚逸浪則是送給了她一具古琴,然後與她恩斷義絕,就連前來赴約救她都沒有……

  她,又被遺棄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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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猛然冷汗涔涔地從夢中驚醒。

  坐起身望向窗外,天際昏黃,已經即將天黑。

  整理漱洗一下,換了一件衣眼後,他才打開房門出去。

  “楚爺,您醒了。”一個小廝經過,向他問安。

  “別芝姑娘已經到了嗎?”他狀似無意地詢問道:

  “別芝姑娘?她在城外就被小王爺帶走啦!”小廝一頭霧水地說道。

  “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楚逸浪臉色一變,馬上緊張地抓住小廝。

  “小,小王爺前不久派人來告訴楚爺您,說別芝姑娘在、在他手上,要您去‘皇恩湖’湖畔的樓船赴約。”小廝結結巴巴地回話,不明白—向和善愛笑的楚爺,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可怕?

  “然後呢?”楚逸浪催促他說完,腦中隱隱約約地想起一段該死的對話,渾身感到一陣發涼。

  “當時您說下去,還說隨便小王爺,又罵了好幾句什麼的,然後就、就睡啦!小的沒法子,只好把楚爺的話轉告給小王爺的人——”

  沒等小廝說完,楚逸浪已經急奔而去。

  他一邊以輕功向城外西郊拚命地跑,一邊在心裏不停地祈禱別芝在小王爺手裏不會有事。

  近日出現在江湖上的“幽離宮”,行事詭秘陰邪,喜以毒物控制江湖人士為他利用,而且似乎與皇族中人勾結,暗殺了數名貴族重臣。

  前些日子,何鳳棲派他去查“幽離宮”的來歷,因此他親自出馬,潛伏在“幽離宮”打探消息,這才發現“幽離宮”的宮主竟然就是小王爺本人!

  小王爺生性多疑,想要取得他的信任,極不容易。

  楚逸浪原以為小王爺懷疑了他,因而對他下毒,想以毒物控制他,於是想要將計就計,騙取小王爺的信任,便偷偷預服了雁鳴飛給他的解毒劑,再不動聲色地喝下毒酒。

  誰知道,變態的小王爺根本不是識破了他的身分,而是看上了他,給他下了詭奇難解、無法以內力逼出的春藥,打算對他霸王硬上弓!

  當時他一怒之下,揮劍砍傷了小王爺,痛殺了他不少的屬下,並且一把火燒了

  “幽離宮”,然絰便迅速奔同“煙波閣”,一方面尋求保護,一方面則是想找雁鳴飛過來,儘快幫他解毒。

  雁鳴飛給他的解毒劑非常好用,就算遇上善使毒的四川唐門,或是善用蠱的苗強異族,十之八九都能化解大半,保全性命。

  誰知道這樣好用的解毒劑,竟唯獨對春藥一點兒用也沒有,所以他才會在藥效發作、意亂情迷之下,對芝兒……

  要不是小王爺心生邪念,對他用了春藥,他和芝兒也不會走上這樣無法彌補的難堪地步。

  楚逸浪越想越氣,想到他的芝兒現在竟然還被小王爺挾在手中,就恨不得能把小王爺砍成十段、八段,然後做成春藥喂狗吃!

  腳下越奔越快,恨不能馬上插翅飛到樓船上,把芝兒給救回來。

  眼見樓船在望,他再提起一口氣,向前奔去。

  希望芝兒平安無事,一切都還來得及。

  正要掠上樓船的頂樓時,一道纖竊的身影,倏地從樓船上一躍而下。

  那婉約清水似的身姿,他已經用雙眼暗地裏留戀顧盼了好些年,早就在他心上深深地刻下了,他不會錯認的……

  “芝兒——”他心神俱裂地大吼。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在他面前跳下了樓船,跳下了連善泅泳的行船水家都不敢入水的“皇恩湖”!

  想也不想地,他立即脫去外衣,握住手上的劍,也從湖邊一躍而下。

  水濁難潛,湖底水草像不甘枉死的亡靈之手,一根根、一絲絲地纏卷過來。

  楚逸浪一面灌注內力,吃力地在水中揮劍砍出水路,一面極力地在陰幽難辨的水中,找尋那道纖柔美麗的身影。

  芝兒、芝兒……你為什麼跳下樓船?

  為什麼不能等我來救你?

  是他錯了,他不該藉酒醉逃避她的到來;不該在侮了她之後,還畏畏縮縮地不敢見她;不該明明對她有情,卻因莫名的愧疚而不敢開口表白。

  芝兒……

  芝兒……

  他在湖底潛了許久,卻怎麼找都找不到,好幾次還被水草纏卷住,幾乎掙脫不開。

  找到最後,月兒已經東升,湖面湖底也已完全陷入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的身子好乏、好冷,揮劍的手好沉,幾乎再也遊不動,整個心也絕望地隨著芝兒,漸漸墜入“皇恩湖”底……

  嗆咳著爬上湖岸後,他虛乏地半躺在岸邊,茫然呆滯地望著湖面。

  除了一彎倒映的月影,湖面上平靜得好似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湖邊的樓船隱在夜色中,緩緩漂蕩,不知在何時早已點上宮燈。昏黃的燈影,照得樓船迷迷濛濛、幽幽靜靜。

  此番平靜安寧的美景,卻燃起楚逸浪熊熊的瘋狂殺意。

  他雙眼赤紅地盯著樓船,抹掉臉上的水漬,緩緩起身,被湖水凍得死白的手,緊緊握著劍,一步一步地向樓船走去。

  他的眼裏只剩下無邊的憤怒,見一個殺一個,一直殺到樓船頂層。那個始作俑者的小王爺正坐在王位上,安閒自得地等著他。

  “楚兄弟,不是說別芝姑娘隨便本王處置嗎?看你的模樣,好像反悔了。想來興師問罪嗎?”

  “你對她做了什麼事?”

  “做了什麼事?不就是那回事嗎?說真的,那姑娘的身材雖然纖細平板了些,但滋味還算甜美。我很想知道,那天你中了春藥後,是不是就這姑娘幫你滅的火?如果是的話,你的眼光還真不錯——”

  楚逸浪狂怒大吼,握著劍瘋狂地沖向小王爺。

  小王爺嚇了一跳,隨即向後一閃,躲到厚重的木造屏風後方去,並抬手一揮,大聲下令——

  “放箭!”

  樓船的四面八方,迅速站起許多早已瞄準住他的弓箭手,多如流星的箭矢瞬間向他迅速地飛射而去,

  楚逸浪已經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無邊殺意的眼裏只剩下小王爺一個目標。

  他沒有任何的思考,將全身的內力全都灌注在於中的劍上,然後大吼一聲,用盡全力,反手將劍用力向小王爺的方向疾射出去。

  “把芝兒還來——”

  原本以為楚逸浪死定了,正站在屏風後面笑得開心的小王爺,被他一聲吼叫嚇到,這才發現他的企圖,驚恐地轉身想要逃跑。

  此時灌滿內力的劍身,勢如破竹一般,“砰”的一聲,硬生生地穿透厚實的雕龍屏風,利向屏風後頭的小王爺。

  “啊——”

  耳裏才剛聽見小王爺淒厲的喊叫,身上、腿上、胸口,忽地同時傳來一陣陣穿刺般的劇痛,眼前一黑,意識也瞬間潰散。

  他不知道在生死一瞬之間,有人及時將他從箭羽下救走,他只知道,他殺了小王爺,為芝兒報了仇。

  “芝兒……”

  等等我,在黃泉路上千萬別走得太快啊……

  他心裏藏著很多沒敢說的話,要好好地對她說個清楚。

  他想告訴她,他對她,真的有情。

  在發生那件錯事的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經……

  對她有情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7:11

第五章

  楚逸浪在渾身如烈火焚灼的劇痛下,緩緩轉醒。

  望著床頂,他認出是自己在“煙波閣”中“浪雲院”的臥房。自己的胸口、四肢,似乎受創嚴重,被紮上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白布,白布上處處隱約染滲著血漬。

  “你醒啦?”

  雖然帶著疲累、但頗有精神的男性嗓音,在一旁問道。

  他緩緩轉過頭,看見坐在桌邊正低頭寫字的雁鳴飛。

  雁鳴飛回過頭來沖著他一笑後,又轉回去繼續寫字。

  他茫然地看著雁鳴飛一會兒,又茫然地轉回頭來,瞪著床頂發呆,不動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床上,槁木死灰,像一尊木人一樣。

  楚逸浪一向是個不安分的病人。以往雁鳴飛為他醫治時,就算傷重,醒來後躺不到多少時辰,就會像跳蝦似地扭動起來,老想著要離開床鋪。如果下不了床,嘴巴也會不得閒地跟人抬杠好幾句。

  但這會兒,楚逸浪明明已經醒了大半天,他卻一直沒聽到慣常出現的聒噪聲。

  察覺到楚逸浪的反常,雁鳴飛一邊叫人進來,拿他寫好的藥單去配藥,一面奇怪地轉過身來看他。

  “睡了太多天,睡到傻了嗎?”雁鳴飛調侃道。

  楚逸浪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依然一動也不動地張著眼發呆。

  “逸浪,你還記不記得,受傷前曾經發生了什麼事?”雁鳴飛移到他床邊,順便拉過他的手腕把脈。

  雁鳴飛知道有些傷重者在剛醒來後,會忘了受傷前曾發生遇的事,因此他也不著急,慢慢地用問題引導楚逸浪清醒。

  楚逸浪的唇微微一扯,表情虛弱而且苦澀。

  他怎麼會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呢?

  他記得,他看到芝兒絕望地從樓船上一躍而下。

  他還記得,他在“皇恩湖”裏找了好久,卻怎麼也找不到芝兒……

  他懷疑,自己此生會永遠讓這些痛到極點的記憶折磨著,直到他死的那一日為止。

  “要不是鳳棲和痕天救你救得快,你早就被射成一團馬蜂窩了,真是命大啊!”雁鳴飛笑著說道。

  楚逸浪輕輕“嗯”了一聲。

  “你除了胸口和後背各有一處較為致命的箭傷外,其他受傷的部分都還好。你現在既然清醒過來了,就表示危險已經度過,沒有什麼大礙了。接下來的日子,只需好好調理休養即可。”雁鳴飛仔仔細細地告訴他身上受創的狀況。

  楚逸浪看了他一眼,神情中沒有一絲慶倖與放心,仍是一片死灰。

  “喂!哪有人像你這樣的?也不開口感謝一下,你以為從鬼門關前將你拉回來是很容易的事嗎?”雁鳴飛受不了他的死樣子,忍不住斥了他一頓。

  楚逸浪終於有了一些反應。

  “可是我救芝兒的動作……卻乖夠快……我來不及救她……”

  他閉上眼,發出了幹啞的嗓音,痛楚的情緒令人不忍。

  “沒的事!鳳棲也把芝兒平安救起來了!”雁鳴飛一個輕笑,打破了他極度絕望的情緒。

  “什麼?!”楚逸浪—驚,倏地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芝兒她還活著,也是及時被鳳棲從湖裏給救了起來。”雁鳴飛給了他一個肯

  定的大號笑容。

  楚逸浪連忙要翻身坐起,卻渾身痛得申吟出聲,馬上被雁鳴飛眼明手快地從肩頭壓回床上。

  “別動。你胸背上的箭傷都深及肺腑,最好先安分地靜躺一段時間較好。”

  “我躺不住!你說芝兒還活著?”

  “是還活著啊!”

  “我要看她!我要親眼看到她!”他激動地抓住雁鳴飛的手,覺得胸口那顆心,又開始怦咚、怦咚地躍動起來了。

  “嘿,原來要提起芝兒,你才算真的活過來啊!”雁鳴飛一邊好笑地看著他拱成跳蝦,極力想下床的模樣,一邊小心翼翼地壓著他,不讓他扯裂身上的傷口。

  “我想看看芝兒。”他要求道。

  “放心,芝兒的狀況比你還好,她比你早了好幾日就清醒過來了。”

  “真的?”聽到她還活著,而且狀況比他好,他不禁激動地抓住雁鳴飛的手。

  “是真的。”雁鳴飛笑著拍拍他。

  聞言,楚逸浪平靜了下來,精神一鬆懈,力氣瞬間被抽空,整個人虛弱地倒回床上,不再掙扎。

  原本像是離了魂的一顆心,終於落到了地面,安定下來。

  “芝兒現在在做什麼?”他好奇地問道。

  “呃……芝兒她……”雁鳴飛忽然遲疑地頓了一下。

  “怎麼了?你不是說她沒事嗎?難道……你在騙我?”楚逸浪警戒地看著他。

  雁鳴飛輕咳了一聲。“芝兒她真的沒事,只是……她醒來後,求鳳棲給她下了禁制之術,已經忘了一些事,現在正在休息。”

  楚逸浪臉色一白。

  何鳳棲的禁制之術,是以一道特定的暗語為記,被禁制之人若在特定情況之中,聽見特定的暗語,便會不由自主地產生禁制反應。

  被下了禁制的人,除了會忘記曾被禁制的過程,以及禁制暗語之外,仍然會保有自身的意識,如常生活。

  靜止了一會兒後,楚逸浪忽地扯掉身上的被子,不顧一切地起身下床。

  “喂喂!逸浪,你怎麼這麼胡來?我不是說你還不能下床嗎?”雁鳴飛大吃一驚,連忙抓住他的手。

  “我要去看芝兒!”他咬牙撫壓著陶前開始滲血的傷口,不顧疼痛地甩開雁鳴飛伸來要擋他的手,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擋不住他,又伯拉扯之間加重他的傷勢,雁鳴飛只得妥協。

  “好吧,好吧!你慢一些、輕一些,我扶你過去看看,這總成了吧?”

  在雁鳴飛的攙扶下,他一步一步地定向別芝所住的別院。

  來到了別院,何鳳棲正站在別芝的房裏還沒走,靜靜地望著在床上安然沉睡的別芝。

  別紊及別緹則是滿臉擔憂地圍在床邊,也一起看顧著別芝。

  當楚逸浪進來時,三人同時轉過頭來。

  “你醒了?鳴飛的醫術果然厲害,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昏迷了好幾天,沒想到居然一清醒就能下床走路了!”何鳳棲笑吟吟地稱讚道。

  雁鳴飛翻白眼,沒說話。

  最好他的醫術有這麼厲害啦!沒看到楚逸浪搖搖欲墜,身上的白布處處滲血,嘴唇也早已痛到發白了嗎?

  要不是楚逸浪憑著不知哪兒來的意志力硬撐,一般人早在下床幾步後就痛得癱過去了。

  “鳳棲,你為什麼給芝兒下禁制之術?”楚逸浪瞧著沉沉睡著的芝兒,滿臉焦急地問。

  “當然是為了忘掉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負心漢啊!”別緹氣呼呼地瞪他。

  楚逸浪怔住,失魂似地看著別芝。

  “緹兒,小聲一點啦,別這麼凶。”別紊看到他的表情,十分不忍心,伸手拉了拉別緹。

  “哼!”別緹又瞪了他一眼,這才不甘不願地轉過頭去。

  鳳棲看看仍在沉睡的別芝,又看看幾乎已經站不住的楚逸浪,開口道:“這裏不好說話,逸浪,到我那邊去吧。”

  說完,他率先走了出去。

  楚逸浪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兩眼還是戀戀不捨地凝望著別芝平靜的睡容。

  雁鳴飛扯了扯他,才將他從別芝的房裏帶了出來。

  到了“梧桐院”的書房,何鳳棲讓楚逸浪和雁鳴飛坐到椅子上,自己也懶懶地坐到主位上。

  “你當時救了芝兒,怎沒告訴我?”他在湖裏找了又找,始終找不到芝兒時,絕望得幾乎神魂欲散。

  “我只能說,是芝兒命太大了。能從‘皇恩湖’裏及時救回芝兒,是幸運中的幸運。原本我派了人潛進湖底要去破壞船匠,沒想到正巧救上了芝兒。為了不打草驚蛇,讓小王爺有所警覺,我才決定悄悄將芝兒立即送回‘煙波閣’來,給雁鳴飛醫治,”何鳳棲笑笑地解釋。

  “那芝兒她……挾制在小王爺手裏……跳樓船之前,承受過什麼傷害?”他的腦中盤旋著小王爺以充滿意淫的語氣說著芝兒的畫面,他怕她……

  他的胸中又重新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能親手絞碎小王爺全身上下的骨肉!

  “當時救起芝兒後,除了溺水現象,只有在她臉頰上發現一記瘀腫,其他完全沒受到傷害。”何鳳棲搖搖頭,雁鳴飛也在一旁保證著。

  “那她為什麼……”楚逸浪迷惑地看著他。

  “她身上沒事,受傷的是她的內心。”何鳳棲的雙眼含有深意地瞧著他,並且對他挑挑眉。

  何鳳棲的眼神已經擺明瞭告訴他,讓芝兒受傷的人,沒有別人,正是他自己。

  楚逸浪心中一痛,頓時無語。

  過了好一會兒,楚逸浪才艱難地開口問道:“你為芝兒……下了什麼禁制?”

  “芝兒說,她不願再想你,要忘了與你之間所有的瓜葛,所以求我幫她落下遺忘你的禁制。”

  忘了他?

  她是想要忘了他,才要求下禁制?

  “芝兒她真的很怨我……”他低著頭,啞聲說道。

  “她可能真的很怨你。她不但要求遺忘你,為了確保此生此世永遠不再與你有瓜葛,她還要求了第二道禁制。”

  “還有第二道?!”他驚愕地抬起頭。

  “她要求,日後她若聽到你親口對她說出愛她的話,她便會立即暴斃而死。”何鳳棲始終帶笑的從容表情,此時露出了一絲的嚴肅。

  楚逸浪震驚地張大了眼。

  好絕情的心願。

  想來,她是真的怨極了他……

  “她不會再記得你誤中春藥那夜所發生的事,你也可以不必繼續過度責怪自己。你跟芝兒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得有如白紙,可以重新開始。只不過,你們也只能到此為止,絕對不能相戀。”何鳳棲的善意提醒,一宇一句像極了冰冷的刀刀,一記記無情地刻在他的心版上。

  楚逸浪覺得好像有一道冷風,從差點剠穿心的那個箭傷處,狠狠地灌進整個被掏空的心口,幾乎要凍結成冰。

  胸口的這一箭,當時為什麼沒能再刺深一些?

  只要再深一寸,那支箭就可以刺穿他的心,奪走他的生命,現在他就不必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了……

  芝兒遺忘了他,可以重新再來。

  那,被她遺忘的他呢?

  他滿腔的情,要如何吐訴?

  “你不會也想要求下禁制,遺忘這些事吧?芝兒遺忘的事,你必須牢牢地記住才行。你若也遺忘了這段事,萬一哪天陰錯陽差,你與她相戀了,並在無心之下說出了愛語,會害死她的。”何鳳棲莫測高深地看著他,直接開口斬斷了他任何逃避的念頭。

  楚逸浪緩緩閉上眼,蒼白無血色的俊臉上,露出疲憊到了極點的神情。

  “……我知道,我必須清醒著嚴守我們兩人的防線。我必須永遠記住,我不能說愛她,也不能讓她愛上我,是不是?”

  楚逸浪的語氣,有種令人不忍卒睹的濃濃絕望感。

  “嗯。”何鳳棲點點頭。

  “鳳棲……這對逸浪,似乎太不公平了。”雁鳴飛猶疑地開口,覺得這對楚逸浪而言太過殘忍了。

  何鳳棲聽了,皺起眉來。

  “公平?如何才能公平呢?當初我為他們指婚解決問題,緹兒說這樣對芝兒不公平;現在,我聽從了芝兒的心意,讓她遺忘過住,重新開始,你也說這對逸浪不公平。這樣,真的教我很為難啊……”何鳳棲兩手一攤,對雁鳴飛露出苦惱的表情

  ,好像真的無所適從了。

  “沒關係,就這樣了。若是芝兒能開心,一切都值得了。”楚逸浪扯出一個難看得像是快要哭出來的笑容。

  雁鳴飛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好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何鳳棲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對了,這樣東西是我當時在樓船裏看到的,包裹的布上有我們‘煙波閣’的標記,所以我順手撿了回來。我記得這是你送給芝兒的,但似乎摔到了,有些裂損,你還要留嗎?”何鳳棲從一旁的桌上拿出一個長形盒子。

  盒蓋打開後,裏頭躺著的赫然是“九宵飛泉”。

  望著古琴,楚逸浪怔愣住了。

  芝兒帶著他送她的琴到京城,就連被小王爺擄去時,也還隨身護在懷中嗎?

  她的確曾經珍視過他送她的這具琴吧?

  “多謝你……把琴撿了回來……還有芝兒……”伸手摸摸裂了一角的琴身,楚逸浪覺得眼眶好熱。

  無論如何,只要芝兒能活著,其他什麼都沒關係了……

  “好了,那就這樣了。鳴飛,你送逸浪回去休息吧,我等會兒派人把琴送回‘浪雲院’去。我看逸浪快支撐不下去了,再不回去躺下,恐怕就要昏厥了。”何鳳棲懶懶地倚在主位上,半合著眼,揮揮手對他們說道。

  “是。”雁鳴飛站了起來,扶起楚逸浪慢慢地回到他的“浪雲院”。

  回到了“浪雲院”後,雁鳴飛扶著楚逸浪在床上安頓下來,還幫他重新上藥包紮。

  在床上靜靜躺了一會兒後,楚逸浪勉強振作起精神,笑著跟雁鳴飛開口。“對了,好兄弟,你那個專治忘性的藥,還有沒有?”

  “治忘性的藥?”雁鳴飛眨眨眼,似乎愣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話,幫我多做一些分量吧!”楚逸浪露出久違了的痞子笑容。

  “那藥、那藥是……呃……”雁鳴飛為難地抓抓頭,欲言又止。

  “我很需要這個藥來治我的忘性,我必須牢牢地記住今天的事,不然的話,萬一不小心忘性一犯,做出第二樁無法原諒我自己的錯事,那就糟了……”說著說著,楚逸浪原先刻意保持高亢的語調越來越低,到最後,漸漸逸去,無聲。

  “我明天就拿給你!”雁鳴飛立刻說道。

  “謝啦,好兄弟。上回跟你磨了好久,你才肯拿出來,沒想到這回給得這麼大方。”楚逸浪回神對他笑道。

  “睡覺吧你!答應給你了,還嫌人家太大方啊?”雁鳴飛啐道。

  看著楚逸浪終於昏睡過去,雁鳴飛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一闕詞——

  無情不似多情苦,—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真是無情苦,多情更苦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7:21

第六章

  別芝遠遠地就望見“霽月亭”裏坐著一個人。

  她咬苦唇,猶豫了一下,心裏還沒作好要不要過去的決定,一雙腳就像有了意識一樣,自動轉了個方向,向“霽月亭”走去。

  亭裏的人,身上隨意披著一件外衣,胸腹四肢都還看得到包紮的白布,可見當初傷勢之重。

  只見那人背靠在欄柱上,似乎正在發呆,完全失了武人該有的警戒心,一手輕輕撫在桌前一具古琴的琴弦上,沒發覺她的到來。

  “楚爺,您受傷未愈,在這兒吹風不好吧?”她壓抑著語氣裏的擔憂。

  聽到她的聲音,楚逸浪瘦削的俊臉倏地轉了過來,眸中閃過一道驚喜的光芒,卻又迅速消失,快得讓她完全沒有察覺到。

  “沒事。”他笑著指指身邊的座位。“坐呀。”

  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心裏有些局促,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話。

  楚逸浪則是垂著眼,看著眼前的琴,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別芝偷偷地打量近日消瘦得厲害的楚逸浪。

  不知道為什麼,前些天一覺醒過來後,她發覺腦子變得好鈍,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她卻覺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沒多久,她驚訝地發現,好像有人從她身上偷去了一段光陰,整整一個多月的時光,全部變成了空白。

  大家告訴她,因為她失足落了水,傷到腦子,所以落水之前的—些事已不記得了。

  她曾試著回想,發現她的幼年記憶還在,被閣主收養的記憶還在,和紊兒、緹兒相處成長的記憶也都還在,因此,少掉了一段時光,她並不太慌張,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但她發現,楚逸浪的身上好像也發生了什麼變化。

  她是被人偷了時光,他則像是被人偷去了笑容似的。她似乎好久沒看到他笑得浮出兩頰上那一對可愛又稚氣的迷人深酒窩了。

  身邊的人告訴她,楚爺在她失足落水的同一段時間,剛好也出了事。

  據說他在出任務時,和京城裏的一位王爺起了衝突,遭到一批弓箭手伏擊,受到重創。

  在受傷後,他似乎就整個人變了。

  他以往輕佻浮動的心性脾氣不見了,如今變得沈默、安靜,不再時時主動來找她聊天、開玩笑,眼眸中像是載滿了重重的心事。

  當他像現在這樣不說話的時候,俊美的臉龐看起來極為成熟、穩重,甚至還帶了一點……像是寂寞的奇異表情。

  他這樣的表情,每每見了,都會引起她一陣心悸,胸口會窒悶不已,像針紮一樣,有些難以呼吸。

  她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卻又不敢過問。也許就像雁鳴飛說的,人在受到重大創傷之後,性格多多少少會改變一些。

  她雖然失去了一段記憶,但對她的生活作息,卻完全沒有影響。

  反正遺忘就遺忘了。

  在她淡然的歲月中,那一段日子裏,想必也是和其他許許多多的每一天一樣,服侍閣主、和姊妹笑鬧、並且煩惱著閣主會怎麼為她們點君出嫁吧。

  想到這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咦”了一聲。

  “怎麼了?”他抬眼問道。

  “我忽然想起來,我房門前的禮物山,似乎不見了,只剩緹兒門前那一座山而已耶……”芝兒疑惑地思索著。

  此時,她才開始覺得失去了一段記憶,還是會對她產生一些困擾。

  聞言,楚逸浪別開眼。

  “是不是我失去記憶的這一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麼事,讓眾人不再莫名其妙地送禮追求呢?”芝兒偏著臉,近似自言自語地說著。

  “嗯,也許吧……”他心裏暗自心驚,覺得她的思緒好敏銳。

  “楚爺,您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呃……”他冒出冷汗,無法說出那是因為他犯了錯事,使得他們一度有了婚約,導致她的行情被破壞了。

  “我想,楚爺可能不清楚,那時楚爺應該都在京城吧?”芝兒笑了笑,對他的支吾不以為意,一下子就釋懷了。

  “嗯……”他垂下眼,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從懷裏掏出瓷瓶,倒了幾顆黑色的藥丸丟進嘴裏。

  “這是雁公子給您專治忘性的藥嗎?”芝兒眼尖地看著他手裏的藥丸。

  “是啊……你記得?”他愣愣地回答。

  “本來忘了,現在看到了,才想起來上回您讓我吃過一顆。我應該才是需要治一治忘性的人,雁公子怎麼沒也給我一些呢?”芝兒有些懊惱地說。

  楚逸浪只能淡淡苦笑。

  最不該治忘性的人,是她才對。

  有些事,他寧願她別記起得好,就這麼繼續保持這種婉約閒適的美麗笑容。

  “楚爺,也給我一顆吧。”她伸出纖細的小手來。

  “這……好吧。”他不確定這藥給她,會不會真能喚起她的記憶,因此給得戰戰兢兢的。

  “楚爺,芝兒還是覺得這藥好像甘草糖呢!”

  他笑了笑,恍然覺得好像回到了從前,他暗暗戀慕著她的那段時光。

  那時他的眼光總是偷偷地跟著她打轉,愛極了她所彈的任何曲子,喜歡三不五時故意逗她幾句,看她被他惹得臉紅。

  有時候,只要能聽聽她溫婉如清月般的嬌軟嗓音,他就會覺得一整天都心曠神恰。

  而現在,連這種暗地傾心的心思,都藏不得了……

  他恍惚地抬手撫著琴尾裂損的那一處。

  垂眼看向他手指細細撫摸的占琴,她的小臉忽地一亮。

  “楚爺,這不是‘九宵飛泉’嗎?”

  “是啊。”他抬眼,怔怔地說。

  “可以借我彈一彈嗎?芝兒最近手癢,好想彈琴。昨天本想彈我的‘春雷’,沒想到怎麼找都找不到,紊兒才告訴我說‘春雷’早就被摔壞了。”

  “嗯。”他記得“春雷”被摔碎的那時候,她說出了想要撤銷婚約的話,那決絕的神情至今還鮮明地印在他的心裏。

  “我竟然連這事都忘了,真糟糕。那具‘春雷’古琴,是閣主送給我的,把琴摔壞之後,閣主怎麼罰我的,我也都忘了呢!”別芝吐吐舌地自嘲道,對自己失憶的事,絲毫不以為意。

  楚逸浪望著她無憂的笑臉,心裏一痛。

  他和她之間,曾有的過住糾葛,果真如何鳳棲所說的,已成一片白紙,全都雲淡風輕地被遺忘了……

  “你彈吧。”他歎息—聲,垂下眼,將古琴輕輕推向她。

  “多謝楚爺。”她歡喜地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琴擺正。

  當她在琴弦上撫了一把後,心底隱隱浮出奇異的熟悉感,不由得一愣。

  她怎麼覺得好像曾經撫過這具琴呢?

  而且腦海裏還浮現出紊兒那個大音癡的可愛圓臉,她好像曾經張大著眼,驚叫連連地讚美琴弦的音色好好聽……

  搖搖頭,暗笑自己胡思亂想。眼角一瞥,她突然瞧見琴尾處的裂痕。

  “唉呀,這具琴也被摔過嗎?”她好奇地摸了摸,覺得有股異樣的心疼感從心頭浮起來。

  “嗯。前些日子請了制琴名師修整一番,今日才剛修好送回來。制琴師傅說,這具琴已經損傷,音色恐怕大不如前,可惜了。”

  她又輕撫了一下,細聽琴弦聲,點了點頭。

  “……的確可惜,大不如前了。”她點點頭,低聲說道。

  楚逸浪警覺地抬頭看她,以為她想起了什麼。

  細細觀察她的表情,他才發現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也不像是有任何恢復記憶的跡象。

  他歎息一聲,眸中流過不知該說是放心還是失望的矛盾情緒。

  “不過沒關係,音律重的是知音。不知道是誰曾說過,若是沒有知音,古琴再有價值,也只是死物而已。若有知音,哪怕用的是最簡單的竹笛卷葉,也不妨礙。”

  他皺著眉看她。

  沒想到,他曾說過的話,都教她放進了心底,連何鳳棲的禁制之術都無法完全抹煞乾淨。

  如果當初他能把握機會,拋卻心中的愧疚感,及時對她吐訴真意,是否今日的景況便會完全不同了?

  可惜,事已至此,早已回不了頭了。

  最後,他淡淡地露出一抹苦笑,不再讓自己多想。

  她調了一下弦音,纖白手指在弦上開始慢慢地撫挑勾撚,悠婉柔美的音色輕輕流泄,繚繞在“霽月亭”中的兩人四周。

  楚逸浪閉上眼,聽著她彈奏的樂曲,有如聆賞天籟一般。

  她說的沒錯,琴身雖然受損,她依然能彈奏出這麼優美的琴音。

  是因為有知音者嗎?

  想到此處,他忽地張眼,覺得自己不該再更深陷了。

  不管她還沒奏完一曲,他便逕自站了起來。

  琴音戛然而止。

  “楚爺,是芝兒彈得不好嗎?”她也跟著站了起來,交握著手指,神情不安地望著他。

  “不,你彈得非常好。只是我累了,傷口在痛,必須回去休息了。”他向她笑著搖搖頭。

  “芝兒扶您回房吧。”她一聽,緊張地要過去扶他。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他不著痕跡地拉開一步,避開她的扶持。

  “楚爺……”他躲避的反應,讓她有些受傷。

  他在重傷之後,對她變得特別的見外。

  以前的他,是不會這樣的……

  他撫按著胸口的傷,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下亭邊的階梯。

  “楚爺,等一等!您的琴……”芝兒看了看還躺在桌上的琴,手足無措地喚住他。

  他腳步一頓。

  她見他停下來,連忙轉身捧起琴,抱在懷中要跟上他。

  可接下來他所說的話,卻讓她又愣愣地靜止在原地。

  “我不彈琴的,如果你不嫌棄琴尾的損傷,那琴……就送你吧。”背對著她說完話後,他便頭也不回地繼續走遠。

  芝兒抱著琴站在亭子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懷裏的占琴,她怎麼也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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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兒,你帶了什麼回來?”來找她的別緹和別紊,好奇地看看她手中抱回來的東西。

  “楚爺他……剛剛送了我這具‘九宵飛泉’。”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將懷中的占琴放到桌上去。

  “那個畜……楚爺在搞什麼?他怎麼又送了一次琴?嫌風波不夠多嗎?”別緹對楚逸浪十分不滿地低聲咕噥。

  “什麼?”正拿著拭布擦拭著琴身的別芝,轉過身來對她眨眨眼,一時沒聽清楚她說的話。

  “沒事啦,別理緹兒。對了,楚爺怎麼會把琴送你?”別紊趕緊拉開緹兒,忙找話題。

  “剛才我在‘霽月亭’遇到他,當時他把琴晾在桌上。我一見這具古琴是難得一見的傳世精品,就忍不住借來彈了一會兒。誰知道,他後來就起身要走,又突然開口說要送我,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他就自顧自地離開了。我沒辦法,就只好把琴給抱回來了。”別芝吐了吐舌,趕緊解釋道。

  “唉,原來是你主動招惹他的啊!”緹兒翻了翻白眼。

  “緹兒,你好像……突然很討厭楚爺?以前沒見你這樣的。”芝兒疑惑地看著她問道。

  緹兒的雙眉頓時豎了起來,開口罵道:“哼,我根本就瞧不起他!那個花心大爛人,在‘煙波閣’外面不知道多少紅粉知己!而且誰叫他竟然對——”

  “緹兒!”紊兒記得拉了緹兒一把,她便立即住口。

  別芝好奇地看著她們兩人緊張的反應。

  “紊兒,讓我講完嘛!誰教他竟然對女人用情不專,‘煙波閣’外有一堆紅粉知己!我最討厭這種拈花惹草卻又不負責任的爛男人了!”緹兒的眼兒轉了轉,胡亂扯了一通。

  反正楚逸浪花名在外,已經爛到底了,這也是事實吧?

  別紊在旁邊松了一口氣。

  “可是,楚爺掌管著京城裏的‘花雨樓’,以‘花雨樓’來掩飾身分、探查消息,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你竟然幫他講話?芝兒,他不是好男人,一點兒也不適合你,你可千萬別喜歡上他了!”緹兒忽然抓住她的手,很嚴肅、很嚴肅地警告她。

  “……嗯。”別芝被她的神情嚇了一跳,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好胡亂地點了點頭。

  雖然嘴上這麼應著,但在她的心裏,還是忍不住浮現出楚逸浪那種落寞得讓人看了就想哭的表情……

  失億後的她,好像也變得好奇怪,越來越在乎楚爺了。

  她不會是……喜歡上楚爺了吧?

  驚愕過後,她心慌意亂地撫著胸口,忽然感覺到心兒一陣一陣的怦咚亂眺,趕緊低下發熱的小臉,就怕緹兒她們發現了她這樁難言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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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之後,何鳳棲召了楚逸浪來商議事情,而且破天荒地,竟然特別要求別芝也一起過來。

  別芝站在何鳳棲身邊,不安地看了看何鳳棲,又看了看仍舊一臉蒼白的楚逸浪,緩緩入座後,壓著胸口咳了幾聲。

  “逸浪,發生小王爺遇襲的那件事之後,驚動了皇室,現在京城裏一片風聲鶴唳。而且小王爺在遇襲之後,竟然不見蹤影,完全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也沒有見到小王爺府裏發喪。”

  “依據回傳的情報,那個混蛋應該還活著,只是怕人前去報復,所以躲到他新建的‘幽離宮’去療傷了。只可恨我那一劍沒能將他劈成兩半!”楚逸浪眼神嗜血,冷冷地哼笑一聲。

  “雖然小王爺不敢讓人知道他和江湖有勾結,但皇室絕對會繼續追查這件事,而且殺死皇親族人,罪名很重的。不過……最近‘煙波閣’接了一筆好買賣,給了你一個報仇的機會喔!”何鳳棲笑得一臉神秘。

  “什麼買賣?”楚逸浪問。

  “有位來頭不小的人,出了钜資要小王爺的命,這人身分大到可以將這事完全壓下去,事後絕不會追到我們的頭上。”

  “對方……難道來自皇宮?”楚逸浪猜測道。

  何鳳棲笑而不答,但楚逸浪已經心裏有底了。

  “我想,你很久沒在京城露面了。雖然小王爺不敢讓人知道他和江湖有勾結,但皇室裏絕對會追查。為免讓人懷疑到你的頭上,你還是趕快回到京城裏露一露面吧。”

  “是。”楚逸浪點點頭。

  “可是,閣主,楚爺身上還有傷……”站在一旁的別芝忍不住開口。

  “傻芝兒,就是因為有傷,才更要露面演一演戲啊!不能讓人知道逸浪也在養傷,而且養的是箭傷。”何鳳棲睇了她一眼。

  別芝不再說話,低下頭去,掩去眸中的擔憂。

  楚逸浪則是趁著她低頭的時候,緊緊地瞧著她,因她的關心,原本肅殺的俊容軟化了下來。

  “本座已經要人在京城裏放出話,說你從京城消失的原因,是因為愛上了一名南方花魁,所以追到江南去了。現在你追到了美人,是該把花魁帶回京裏亮相的時候了。”何鳳棲笑咪咪地對楚逸浪說。

  “這花魁……要找誰來扮?”馬上就進入情況的楚逸浪,想了一想,提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花魁這角色必得要是生面孔來扮,除了要能信得過外,還必須與你擁有絕佳默契,應付隨時可能突生的變故。而且既然是花魁的身分,除了美貌,還要才藝出眾……”何鳳棲不是很認真地裝出沉吟的表情。

  楚逸浪忽地掃了別芝一眼,又趕緊看向何鳳棲。

  何鳳棲越說,他眉頭就皺得越緊,感覺何鳳棲根本就是意有所指——除了別芝,沒有別人能符合他提的條件。

  但……不會吧?

  何鳳棲不會跟他開這樣的玩笑吧?

  “鳳棲……”他緊張地坐直身子。

  “本座想了一下,目前好像只有芝兒最適合擔任這個角色。”

  何鳳棲臉上為難的表情隱約露出了笑意,根本為難得一點誠意也沒有。

  果然!何鳳棲指的就是別芝!

  “什麼?!”別芝驚訝得不斷眨著眼,傻傻地看著何鳳棲。

  楚逸浪則是黑了臉,完全搞不清楚何鳳棲在打什麼主意?

  “鳳棲,這安排……不好吧?”

  “你有更好的人選嗎?”何鳳棲聳聳肩,攤手反問。

  他想了想,—時之間,的確是沒有更好的人選,不由得更加氣餒。

  何鳳棲臉上的笑意,擺明瞭想要看他的好戲。

  難道他是想測試自己與芝兒日夜相對的時候,自製的底限在哪里嗎?

  “但是芝兒不懂武,萬一遇到危險——”他還是十分遲疑。

  “此次前去,你會寸步不離地保護她,對不對?”何鳳棲打斷他的話。

  “那當然!”話回得太快,他馬上警覺地瞧著何鳳棲的表情,果然就見何鳳棲笑得瞹昧,他更加確定何鳳棲會有這樣的安排,果然不單純。

  “但是——”他掙扎著,試圖改變何鳳棲的心意。

  “況且,我也會派痕天帶著他的手下暗中前去保護你們。我不會讓我疼愛的芝兒受到一絲傷害的。”何鳳棲再度打斷他的話。

  見到楚逸浪仍然猶豫又猶豫,別芝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衝動,吸了一口氣後,主動開口表明她的意願——

  “閣主,我……我願意助楚爺一臂之力。”

  “我的好芝兒。你真有勇氣啊!”何鳳棲高興地稱讚她。

  “芝兒,你知道你答應了什麼危險的任務嗎?”楚逸浪皺眉望著她。

  如果可以,他仍然不願見她身陷險境。

  他明白何鳳棲的用意。

  上次芝兒並未進入京城,因此對京城裏的人來說,她的確是個生面孔。全京城裏,就只有挾持過芝兒的小王爺見過她。

  所以,芝兒此次隨他前去京城,根本不只是假扮他的愛侶知己這麼簡單。何鳳棲根本就是要他和芝兒一同當餌,釣出沒死的小王爺!

  楚逸浪閉上眼,覺得前路一片黑暗艱難。

  這一次,何鳳棲給他的任務實在太沉、太難了。

  誰知道,卻芝兒像是鐵了心,露出了堅定的表情。

  “芝兒明白,芝兒願與楚爺赴險。”

  何鳳棲愉快地笑著。

  楚逸浪則在心裏申吟。

  這個丫頭!他怎麼從不知道,她這麼的喜愛冒險犯難呢?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7:33

第七章

  京城是天底下最最繁華熱鬧之地,許多南北商旅皆聚集於此,達官顯貴和商販走卒在寬廣的街上交錯而過,各色奇貨珍果隨處可見。

  就連京城裏的繁花綠柳,都長得比別處還要鮮茂盎然。

  “花雨樓”裏樓層最高、視野最好的包廂,已經被一名頹廢荒唐、長居“花雨樓”的浪子常客給包了下來,並且大方展示著他大老遠奔到南方追求到手的江南美人。

  別芝倚欄而坐,面向京城內風景最秀麗的人工湖,伸出纖細的手,從酒壺裏斟了一杯酒,遞給愜意地躺在她膝上假寐的楚逸浪。

  “逸?”她紅唇輕啟,低聲嬌喚道。

  楚逸浪張開眼,接了過來,仰頭喝掉。

  怎麼是白水?

  楚逸浪一愣,不滿地皺眉,用眼神問她。

  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喝太多的酒。只是作戲,不用真的喝吧?

  別芝眨著水汪汪的眼眸,無辜地低頭望著他。

  沒喝到酒的楚逸浪,無趣地撇撇唇,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低頭心疼地瞧著他眼底疲累的陰影,小手非常自然地撫上他的發際,輕輕梳理著,眼神姿態中的憐情蜜意,不必假裝,便已經濃得化不開了。

  難為他身上還帶著傷,卻必須時時裝出健康無礙的模樣,與人談笑飲酒、交際周旋。

  每天夜裏,她都會親自為他換藥,然後偷偷燒掉換下來的滲血裹布。

  他四肢上的傷倒還好,但胸口和後背那兩道深及肺腑的傷口,卻不小心裂開了幾次,扯傷內腑,致使反覆發燒,讓她十分的擔心。

  昨夜,他便因再度發燒而難以入眠,當她要他喝藥時,他竟顯得有些暴躁,像個孩子一樣地對她抱怨了幾句。

  當時她只覺得他的反應好笑,還取笑了他一下。後來一想,卻對他更加心疼不已。

  一直折騰到今早,他的狀況才好轉些。

  因此,今兒個她靈機一動,要他扮成賞景聊賴、醉臥美人膝的頹靡模樣,實際上是把握時間,讓他乘機補眠休息。

  來到京城後,為求他人信服他們兩人是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深情鴛鴦,兩人同房、同榻、同食,甚至讓她以他的名字相稱。

  初時,她每喚一次他的名字,就會舌頭打結,萬分害羞。

  若是他稍微靠近她一點,她便馬上俏臉生暈,頻頻後退,極度的不自然,連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們演得實在太假了。

  他總會翻翻白眼,那神情擺明瞭告訴她,她空有勇氣,卻不是演戲當探子的料。

  無奈何,他只得努力對她做特訓。

  首先,他強力要求她隨時喊他的名字,絕不能喊他“楚爺”,若喊錯一聲,晚上就得罰抄他的名字一百遍。

  再者,夜晚時分,兩人必得相擁而眠,習慣彼此的氣息及肢體碰觸。

  一開始她總是緊張得全身僵硬,卻又覺得他身上的氣息有種奇異的熟悉感,因此每每還不到大半夜,她便已能安穩入眠,時間短得連她自己都覺得訝異。

  有時為了加強逼真效果,還得半夜偷偷找來他的手下花花,合唱相聲,“咿咿呀呀”地弄出男女歡愛的聲響,作戲給人聽。

  花花經驗老到,可以坐在桌旁—邊吃茶點,一邊扯著喉嚨裝申吟,偶爾還會打個呵欠。

  反倒是別芝,每次總是羞得滿臉燒紅,躲在被子裏不敢見人。

  雖然她無時無刻都覺得尷尬欲死,可沒想到這些法於還真的效果立見。

  喊多了、抱多了、聽多了,兩人間的默契一下於就變得十分自然親密,在旁人眼裏,如膠似漆得令人豔羨。

  但是,她怕自己開始假戲真做,一顆芳心就快要陷下去了……

  仔細地觀察著他,呼吸均勻,許是已經睡沉了。

  她瞧了瞧四周,似乎沒人注意著他們,於是她鼓足了勇氣低下頭,想要俏俏地親親他的臉。

  不料粉唇正要觸到他時,他忽然出聲低喚——

  “……芝兒。”

  她嚇了一跳,馬上打直背脊,臉蛋燒得紅紅暈暈的。

  “嗯?”她的聲音心虛得不得了。

  “千萬別對我動情,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他沒有睜開眼睛,聲音低得只有她聽得見。

  她的小臉倏地一白,難堪不已地咬住唇。

  “……芝兒明白。”她低聲回道。

  濃濃的失落感湧上心頭,無法控制地化成水氣,直逼到眼眶裏。

  她努力地壓下受傷的情緒,不停地眨著眼,不讓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落淚。

  他明白地警告她,一切都是為了任務,自己別迷惑了。

  她暗自神傷,不知該如何將心中逐日累積的情意排解掉。

  閉著眼的楚逸浪,聽出了她嗓音中令人心憐的隱約哽咽。

  他不斷地壓抑住轉頭的衝動,怕她被他無情的話給弄哭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訓練她與他能做到自然親密地出雙入對,然而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場煉獄。

  尤其是夜深之時,見她安穩地蜷縮在他懷裏入眠,他鄉想張開手臂,將她用力地摟進懷裏,褪去她的衣裳,撫上她如玉似雪的肌膚,引導她身子裏潛藏的熱情火焰……

  但是,一切都只能想像,不能真的抱她。

  他被懲罰得用他的一輩子,守護住她那段選擇遺忘的不堪,絕對不能對她吐露任何一句愛語。

  若是她愛上了他,兩人只會徒然受累。

  他的苦是自找的,但對她而言,卻太過委屈,而且她永遠也沒有機會明白他為什麼不能愛她。

  所以,那倒不如一開始就對她狠心一點,斷了她的念,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不可能從他這裏得到任何回應。

  是誰說“無情不似多情苦”?

  事實上,無情苦,多情也苦,裝作無情,更是苦上加苦的難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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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楚逸浪和別芝肩並肩地躺在床上,一絲睡意也沒有,各自望著床頂數小羊。

  “芝兒,你怎麼不睡?”

  數羊數到一半,他放棄了,忍不住開口說話。

  “……睡不著。”心煩意亂,思緒怎麼都靜不了。

  楚逸浪明白她在煩什麼,只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呢?怎麼還不睡?”她反問他,聽見了他的歎息,

  “……也是睡不著。”他苦笑了一下。

  她翻過身來,瞧著他俊美的側臉,想了一會兒,忽然有個點子。

  “既然我們兩個都睡不著,不如我們來聊聊天好了。”她興致勃勃地對他提議道。

  “聊什麼?”他轉頭看了她一眼。

  “有沒有玩過‘真心話’遊戲?”

  “這是什麼?”他微微蹙眉。

  “我和紊兒、緹兒,以前晚上睡不著時,都會躺在一起玩這個遊戲。規則很簡單,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真心回答我,然後換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也一樣真心回答你。”

  “女孩兒問的玩意兒還真多……但這個遊戲很怪,如果有人說了假話呢?對方怎麼能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下以為然地撇唇。

  “所以就要真心回答嘛!不然哪能叫‘真心話’呢?”她嘟起唇來,不太高興地大發嬌嗔。

  “好吧、好吧,反正睡不著,我們就來玩吧。”他無奈地投降道。

  “那我先問你,你最愛吃什麼?”她的眼兒轉了轉,笑著問道。

  “噗……這是什麼問題?”他先是傻眼,接著忍不住為之失笑。

  他原本做足了心理準備,想著如果她問了什麼太難以啟齒的問題,他要怎麼回答。

  沒想到,她竟然只是簡單地問他愛吃什麼?

  “你就回答嘛!”她不高興地戳戳他。

  “好,我最愛吃桂花螺糖。”他笑著回答。

  “咦?原來你愛吃甜食啊?”她有一點訝異。

  “也只有這—項而已啦!”無意間說出自己的小秘密,讓他不好意思地微微紅了臉,極力澄清。

  這個什麼真心話遊戲的,還真是危險啊!才第一題,而且看似無害,不料就問得他汗流浹背的。

  想了想,他忽然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等一等!你這樣的話,不就是連續問了我兩題?”

  “唉呀,那不算啦!接下來換你問我了。”她裝傻。

  “你……最愛吃什麼?”

  “不要問一樣的啦!”

  “不行嗎?”

  “我剛忘了說清楚,兩人交換的問題不能重複的。”

  “好吧,你最愛什麼花?”這問題,女孩兒應該最愛的吧?

  “桂花。”

  “咦?那太好了,下回我們一起去吃桂花螺糖。”

  “桂花和糖又不一樣,我不愛吃糖。”

  “真是可惜。”

  “別打岔啦,換我問了。”

  “好好,快問、快問。”他耐著性子陪她玩。

  “你最愛喝的是哪一種酒?”

  “杏花汾酒。”

  “唔,你果然是在花叢打滾慣了的浪子,糖愛吃有桂花味的,就連酒都愛喝有花字的酒啊!”她調侃他。

  聞言,他假裝生氣地搔她癢,逗得她直求饒。

  “換我問了,你最愛彈的琴是哪一把?”

  “是您送我的‘九宵飛泉’。”她笑咪咪地回答。

  他聽了心裏很樂,忍不住也笑咧了嘴。

  兩人嘻嘻哈哈地提了許多問題,亂問一通,玩得不亦樂乎。

  “最愛”的問題問得差不多了,兩人開始反問“最不愛什麼”的問題。

  “你最不喜歡哪一把琴?”

  幾個問題之後,他無心之下問了一句。

  她忽然沒了笑容,怔怔地眨眨眼。

  “……是‘九宵飛泉’。”她瞧了他一眼,有些遲疑地回答。

  她的答案,讓他為之一愣。

  “你剛才不是答最愛的琴是‘九宵飛泉’嗎?”他疑惑地問道。

  “你剛問我的問題是最愛彈的琴,我的確很愛彈這一把啊!”她猶疑地點點頭。

  “那麼,你不喜歡那琴的原因是……有瑕疵?”他謹慎地問道。

  “不是,不是因為瑕疵。”她很快地搖搖頭。

  “不是瑕疵嗎?”他垂眼思索著。

  “我……我也說不上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矛盾……心裏明明很喜歡,但有時看著、看著,就會無端地難過起來……”她咬著唇,為這莫名的、厘不清的問題苦惱著。

  他靜靜地望著床頂,心頭一片沉重。

  “等等,你已經連問兩個問題,該輪到我問你了。”她嘟起唇,做出不滿的表情。

  “嗯,你問。”他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心不在焉。

  “逸,你是不是……因為我剛才的回答,讓你感到不高興了?”她不安地瞧著他。

  “這是你的真心話問題嗎?”他一愣。

  “是啊。”她點點頭。

  “不,沒有,我沒有不高興。”他露出真誠的笑容,對她搖搖頭。

  只是心痛。

  心痛著自己對她的傷害,竟讓她在遺忘了之後,仍在心裏頭存著影響。

  “嗯……那,換你問了。”

  為了維持先前和諧的氣氛,他想了想後,決定還是問些安全的問題好了。

  “你最不愛吃什麼?”他撿了她問他的第一個問題,改成反問。

  “……麥芽糖人。”她頓了一下後,才慢慢地回答。

  “為什麼?”她的回答出乎意料,讓他感到有些訝異。

  “小時候,爹娘給了我一個糖人,我才嘗了幾口後,他們就狠心地把我丟在街頭,不要我了。從此之後,我就討厭糖人,總覺得有種鹹鹹苦苦的味道,特別難吃……”她低語道,嗓音有些破碎、有些受傷。

  他的呼息微微一窒,心裏為那個被遺棄的小女孩感到難過,忍不住對她伸出手臂,無言地將她摟進懷裏。

  她柔順地任他抱住她,將小臉埋進他的懷裏,汲取他體貼柔軟的無聲安慰。

  “好奇怪,我怎麼突然覺得‘九宵飛泉’就是給我這種感覺呢?看到那琴,就會想到糖人,讓我有種好難過、好難過的感覺……逸,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咬著唇,困惑不已地低喃道。

  他覺得每一道呼息都變得燒灼難忍,胸口的位置一陣陣地疼痛了起來。

  他讓她覺得被遺棄了嗎?

  她當初跳樓船的時候,是否懷抱著他遺棄了她、沒有赴約救她的絕望?

  一切都是因為他……

  如果可以,他想將他的命獻給她,讓她知道,他並沒有遺棄她。

  如果時間能重來,他願意以他的命,從小王爺的手中將她換取回來……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盡力地將她包裹在自己懷裏。

  “我的腦袋亂紛紛的,怎麼也想不出頭緒來。”她苦惱地低喊,在他懷中逸出一聲挫敗的歎息。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睡吧,天都快亮了,這個遊戲還真累人。”他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不讓她再繼續想下去。

  “等一等,我還想問一個問題。”她從他懷中抬起頭。

  “還沒玩夠?”他皺眉。

  “最後一個問題。”她比出一隻食指。

  “好吧,你問。”他寵溺地點點頭。

  她翻過身來,深呼息了好幾次後,仿佛終於鼓足了勇氣,才敢很認真地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喜歡我嗎?”

  他一愣,馬上轉開眼。“好了,睡吧。”

  “告訴我,真心話。”她執著地望著他,不讓他躲開。

  他閉了閉眼,一會兒後才重新睜眼面對她。

  “……你知道我的答案,只有一種。”他啞聲說道。

  她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你的眼眸告訴我,你沒說真心話,你犯規了。”

  “芝兒,不要問了。”

  “如果,我不計任何名分、任何回應,只想跟你在一起,你……願意接受我嗎?”她的眼眸中,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問出他的真心來,咬著下唇的動作,洩漏出了她的緊張和不安。

  他看著她的下唇,幾乎要被她咬出血來了。

  楚逸浪的眼神變得深幽難辨。

  “芝兒,我不——唔……”他的話忽然被打斷。

  她用了最直接的方式,閉上眼,低頭用她的小嘴用力地堵住他的唇,阻止他說出任何一句她不愛聽的答案。

  她好不甘心。

  他的眼中明明對她有情,為什麼硬要裝作對她無情?

  眸中的淚,無法控制地落了下來,滾落到兩人交疊的唇問。

  他的唇被她生澀而且莽撞的親吻給碰破了,他在微微的血腥中,嘗到另一絲心痛難忍的鹹澀滋味。

  為什麼他無論怎麼做,都會傷到她?

  “我該怎麼對你呢?”他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心底最深處、最無力的疑問。

  “抱我……抱我吧……”她在他的唇問嬌聲低喃道。

  在“花雨樓”中,雖然他對她頗多保護,不讓她見到太多赤裸裸的畫面,但她還是在耳濡目染中,慢慢知曉了不少男女間的床笫情事。

  她努力摸索著她所知道的、主動付出自己的方法,努力地克服青澀與羞赧,使盡渾身解數,誘惑他拋棄所有令她痛恨的自製力。

  楚逸浪的心底,早就已經累積了無數快要逼瘋他的強烈欲望與渴求,經她不顧一切的撩撥,自製力不多時便渙散而去了。

  他終於情不自禁地緊緊擁抱她、熱烈地吻住她。

  一切,都變得狂亂,徹底的失控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7:53

第八章

  清晨,楚逸浪醒來後,再次陷入無比的自責中。

  這樣的場景,像是惡夢重現。

  他靜靜地擁著她,很輕很輕地呼息著,怕會擾醒了她的好眠。

  他已經記住了昨夜她的真心話,明白她討厭被遺棄的感覺。

  他不會再做出讓她傷痛的舉動。

  因此,他並沒有像上次一樣,誤中春藥並在迷亂中將她欺負了後,卻因羞愧悔恨而無法面對她,清醒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像采花賊一樣匆匆逃離。

  他也漸漸醒悟,她在怨他什麼了。

  她以為自己被他遺棄了,所以才會那麼的傷心、絕望,最後竟然用生命做為禁制,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只是他現在很苦惱,等她醒了之後,他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

  仍然用強硬的語氣告訴她,他不會回應她嗎?

  這對她是多麼殘忍。

  但,他也無法說出任何一句愛她的話。

  那會害死她的。

  左思右想,他還是想不出頭緒。

  正當整個思緒亂繞得幾乎打結時,她忽然動了一下,嚶嚀一聲,他驚得立即張大眼,一動也不敢動。

  看著她表情迷蒙地漸漸清醒,他也跟著渾身緊繃起來,屏著呼息等著她徹底醒來。

  別芝在溫暖的懷抱裏,嬌羞甜蜜地醒了過來,一抬起頭,就望進一雙深情凝望的眼眸,她的內心充滿難以言喻的感動。

  只是,他的眼神好嚴肅,身子也很僵硬,似乎很緊張,摟著她的姿勢,幾乎可以用“小心翼翼”這四個字來形容。

  她忽然覺得有些想笑。

  這個男人,看似成熟,其實隨處都會冒出令她莞爾的孩子氣。

  就像他那張明明是瀟灑俊美的臉,一笑起來,卻會鑲上一對雖然突兀卻又十分可愛的深酒窩。

  “早。”她對他漾出一朵很美的笑靨。

  “早……”他看得癡了,唇畔不知不覺也跟著揚起。

  “咱們該起來了吧?”她看看窗外天色,早已大亮,早就過了他們一向晨起的時間。

  她兩頰生暈、姿態嬌媚地擁被坐起,四處尋著他們四散的衣裳。

  “你……”他下意識地跟著坐了起來,呆呆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似乎顯得比她還要手足無措。

  “我的……我的抹胸呢?”她臉頰燒紅地問他。

  他傻了一下,好像聽不懂她的問話。

  “我的抹胸啦!”她羞極地推了他一下。

  他傻傻地四下環顧,手忙腳亂地在淩亂的錦被間找尋她的小衣裳。

  好不容易,他在枕頭底下挖出了她的抹胸遞給她。

  “還有……還有我的單衣……”她臉兒紅紅,從錦背底下伸出白嫩臂膀,指了指掛在床尾的衣裳。

  他忍住想要拉過她的手臂親吻的衝動,馬上伸長手想將衣服撈來給她,沒想到動作太大,扯到了他未愈的傷口。

  “呃……”他壓著胸口喘息。

  “你還好吧?”她馬上靠了過來,輕輕扶著他。

  “沒事。”他忍著抽痛感,趕忙為她拿來單衣,讓她穿上。

  她裸身貼在他身側,軟玉溫香的,害他差點就要轉身撲倒她了。

  別芝穿上單衣,大略穿得足夠蔽體了,才緩緩下了床,來到梳粧檯前,輕輕梳著因一夜縱情而糾結的長髮。

  對於昨夜的事,她什麼都沒說,仿佛他們這樣裸裎相擁著在晨光中醒來,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他望著她,對她的平靜顯得有些迷惑。

  取過衣物披在身上,他也下了床,走到她身邊。

  “怎麼了?”她回頭看他,嬌羞地笑問他。

  “你的身子……有沒有不適?”他擔心地問道。

  “還好,比上次要好得多了……”話語忽然逸去,她重重一愣,笑容迅速消失不見。

  他也是怔在原地,

  “芝兒,你……在說什麼?”他試探地問道。

  她沒有說話,起身來到床邊,掀起錦被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芝兒?”他又叫了她一次。

  “我沒有落紅……”她望向床面,陷入了沉思。

  “那不重要。”

  “不,那很重要。我竟然不知道我的第一次給了誰……會不會就是在我遺忘的那一個月時間裏發生的事?”直到這時,她才終於有了心慌的感覺。

  這麼重要的事,她竟然會忘了?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她怎麼會這麼的後知後覺?

  “芝兒,不要胡思亂想。在我之前,你的確是個清白的姑娘。”楚逸浪扳過她的眉頭,讓她直視他的眼。

  “你怎能確定?連我自己都無法確定的事,你怎麼可能會……”她捂著自己顫抖不已的唇,眼淚被慌亂和強烈的不安給逼了出來。

  “我就是能確定!”他大聲地打斷她的話,無法忍受她對自己有任何清疑和誤解。

  她呆呆地望著他,從他堅定的眼眸中,漸漸尋回理智及冷靜。

  望著他良久後,她才低低地說了一句令他震驚的話。

  “我……我想起我們的第一次了……”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說道。

  他驚退了一步,滿臉不信的表情。

  “不可能!怎麼可能?鳳棲的禁制之術,幾乎沒有失敗過,你怎麼可能衝破他為你下的禁制?”他皺著眉,不敢相信地說著。

  她張大了眼瞪著他。“原來如此……我猜的果然沒錯。我的失憶,是因為閣主的禁制之術,對不對?”

  他這才恍然大悟,她並沒有真的回復記憶,只是在套他的話而已。

  而他在心慌意亂之間,竟然也真的讓她套了出來。

  早知道昨夜就不跟她玩什麼“真心話”遊戲了,害他一早醒來,還殘存著她說的任何話都是真話的錯覺。

  “閣主為什麼對我下了禁制術?”

  他不說話。

  “我遺忘的那段記憶,跟你有關,對不對?”她抓住他的衣袖,有些急切地追問著。

  他依然沈默不回答。

  她靜靜地望著他,又問了一句。

  “你不肯對我說出任何愛語,是因為禁制的約束嗎?”

  當他震驚地抬起頭時,她就得到答案了。

  她忽然輕笑出聲,身上的愁思像是隨著她這一聲輕笑而消散了。

  “原來如此……”

  “芝兒……”他眼眸沈鬱地望著她。

  “雖然我還是不明白,我遺忘的那段過去裏,藏著什麼樣的事,但我大約明白,一定與你有關,是不是?”她輕輕地說道。

  “我只能說,是我的無心,辜負了你。”楚逸浪歎了一口氣,眉頭緊緊鎖在一起。

  “嗯,我知道了。”她淡淡一笑。

  他還想說些什麼,房門上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楚爺,你們醒了嗎?我請人給你們送來熱水沐浴嘍!”花花在門外語帶調侃地笑道。

  別芝紅了臉,害羞到了極點,慌張地奔回床上,重新拉下床帳,躲在裏面一聲也不吭。

  楚逸浪忍著笑,走過去開門。

  花花很有效率地指揮幾個人將木桶、熱水送進去,再迅速地遺退。

  “楚爺,花花該說一聲恭喜嗎?”

  “得了!出去吧。”楚逸浪笑駡一聲。

  花花嬌笑著退了出去,臨出去前,偷偷在他手心遞了一張紙條。

  當他關上門後,馬上打開紙條觀看。

  別芝等人都走了,才敢掀開床帳下床來。

  見到他正一臉嚴肅地看著手上的一張紙條,她好奇地走過去看,只見上面寫著——

  小王爺手下已潛近,千萬小心。

  “逸……”她有些緊張,才喚了一聲,就被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小心隔牆有耳。

  別芝眨眨眼眸,不再說話。

  她的手心汗濕,知道要引出小王爺的時機來了!

  雖然害怕,但她相信,楚逸浪會陪在她的身邊,密密地保護她。

  她什麼都不怕,甚至有種直覺,他不會遺棄她。

  楚逸浪將紙條用桌上還未吹熄的蠟燭燒光,然後用著擺明瞭是要讓人聽見的輕快語氣說:“芝兒,咱們先沐浴吧!待沐浴完後,今天帶你去西郊的‘皇恩湖’遊玩!”

  “嗯。”

  她露出溫婉似水的笑容,將自己的小手,放入他伸過來的掌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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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恩湖”因水域奇特,湖底長了不少水草,因此湖上沒有輕舟小船劃行,倒是在湖畔搭造了幾座樓船,提供遊人一邊賞景觀湖,一邊飲酒作樂。

  楚逸浪闊氣地包下了整艘樓船,坐在頂樓最顯眼的地方,和別芝兩人姿態親密地賞景喝酒,盡責賣力地扮演著京城人眼中的頹唐浪子與江南花魁。

  這艘樓船的視野所及,剛好與另一座荒廢破損的樓船相望著。

  空氣中流動著不尋常的氣息。

  楚逸浪表面上顯得安閒愜意,實際上正不斷的眼望四面,耳聽八方,暗地裏提高警覺,萬分戒備著。

  “我總覺得這裏好眼熟……”別芝心不在焉地看著對面那艘原該是華麗氣派的樓船,身子莫名一陣輕顫。

  楚逸浪伸臂環住她,喂了她一口酒,助她定神。

  “芝兒,別胡思亂想。”他摸摸她的臉。

  “你是在那樓船裏和小王爺……”她的眼神還是定在那艘破敗的樓船上。

  想到他曾經差點死在那兒,她怎麼樣都放鬆不了。

  他乾脆轉過她的臉,在大庭廣眾之下低頭吻住她,給她找一點事做,不再讓她想東想西。

  過了一會兒,她果然被吻得氣息不平,芙頰生暈,什麼都無法想了。

  她偎在他懷裏,覺得濃濃的愛意在心頭翻湧,也明顯地感受到他對她無法化成言語,說出口的感情。

  既然知道身上被下了禁制,她也不會再求他開口表白任何事了。

  他的眼神、他的舉動,早就不可錯認,他對她的確有情。說或不說,承認或不承認,已經都不重要了。

  眼前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夠平安地完成這次的任務。

  他身上箭傷末愈,實在讓她擔心不已。伸手摸了摸他胸口暗藏在外衣下的傷處,她希望閣主和二爺真的就在附近,能及時保護楚逸浪。

  忽然間,樓船一陣劇蕩,接著竟然開始向前傾塌!

  別芝驚叫一聲,緊張地攀住楚逸浪。

  “抓緊我!”楚逸浪緊緊抱住她,趁著向前傾滑之勢,踏上欄杆,以輕功淩空飛出樓船,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身竄入對面荒廢樓船的窗扇裏。

  不多時,湖岸邊沸騰地傳來“有人落水了!”的驚叫聲,眾人皆驚恐地望著樓船緩緩地傾斜倒入“皇恩湖”裏。

  岸邊開始傳著“那對浪子與花魁雙雙落水,很可能被樓船壓在底下了!”的話。

  眾人心焦,卻因“皇恩湖”湖水太過詭異,因此沒有一人敢跳水尋人,都想著他們兩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沒人注意到,他們早就避入一旁無人的廢棄樓船裏,正注視著底下發生的一切。

  “逸……那是……”她望了他一眼,只見他極有默契地輕輕點頭。

  她猜到了岸上應該是閣主早伏了人,當樓船傾倒後,便立即散佈著他們落水沒救的訊息,讓他們從此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京城消失不見。

  接下來,京城裏不管發生任何重大的事,眾人都不會聯想到和已經意外失蹤、甚至可能死亡的他們有關,如此便可以讓楚逸浪毫無顧忌地完成擊殺小王爺的任務。

  她抬頭想再跟他說話,這才發覺他的呼息急促,臉色異常蒼白,渾身還冒著冷汗,胸前的衣料底下,隱隱約約浮出一朵血花的印子來。

  “逸……”她輕扶著他,倒抽一口氣。

  剛才他抱著她,提氣施展輕功,淩空一躍就躍到這裏,出力過猛,一定是扯裂了傷口。

  “又見面了,楚兄弟!”

  背後陰惻惻的嗓音倏地揚起,令人渾身毛髮直豎。

  別芝倏地回過頭來,見到一名長相雖然俊美,氣息卻邪濁的男子,正端坐在主位上。不知怎的,她覺得又是一種異樣的熟悉感竄過周身。

  仿佛她也曾這樣,被這邪氣的男人給逼到了樓船邊,在絕望之下,只能從這兒跳了下去……

  “唉呀,這不是點你為君,成為你未婚妻子的‘煙波閣’美婢,別芝姑娘嗎?從這樓船跳下去後,竟然還能活著,真是了不起啊!”

  小王爺斜視著她,目光令人生厭。

  別芝有些驚愕地瞧了楚逸浪一眼,便又不動聲色地倚在他懷裏,強自壓下“她何時是他未婚妻子”的強大疑惑,怕他因她的不安而分神。

  楚逸浪慢慢地轉過身來,臉上竟然還露出痞痞的笑容。

  “真是的,那一劍力道大小了,竟沒殺死你,真可惜。”

  “你不也沒死嗎?在箭雨之下還能活命,實在太走運了。”

  “彼此彼此,怎麼,傷好了嗎?不怕人家知道您堂堂的王爺府不敢回,偏偏躲在這個廢棄的樓船裏養傷,就是因為仇人大多,怕人追殺嗎?”

  “傷是還沒好,不過本王哪會怕人追殺?只不過,我的‘幽離宮’上次被你一把火給燒了,現在正忙著重建。至於仇人,我貴為小王爺,凡事都會有人為我代勞的。”小王爺冷冷一笑。

  “為你代勞?你用毒控制江湖中人,行為卑鄙歹毒,就算為你做事的人,恐伯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吧?”楚逸浪嘲弄道。

  “就算心不甘、情不願,還是非常的好用啊!你看——”小王爺揚起手,在空中彈指,“啪”的一響,許多江湖裝扮的人,突然悄聲無息地出現在四周。

  別芝倒抽一口氣,驚慌地四下張望。

  閣主呢?

  二爺呢?

  “煙波閣”的人呢?

  閣主不是說他會派人暗中保護他們嗎?

  現下眼看四周全是小王爺的人,別說雙拳難敵四手了,楚逸浪身上有傷,再加上她這一個不懂武的累贅,他們哪有機會全身而退?

  楚逸浪抓緊別芝,將她推到身後。她則是擔憂地抓著他的手臂,緊緊偎靠在他的背後。

  乍看之下,是她嬌弱無助地倚著它他,可事實上,她讓幾乎他快站不住的他,將大部分的重心都卸在她的身上,不著痕跡地當著他的支柱。

  “逸,等一會兒你找機會逃出去吧,不要管我了。”她在他背後低語著。

  誰知道他只是笑笑地回頭,摸了摸她的臉頰,“芝兒,我至死也年願離開你。我們可以一起找機會活著逃出去。”

  “逸……”她咬著唇,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浪子果然是浪子,現在還有心情打情罵俏啊?今天我倒要看一看,在江湖高手環伺之下,你要如何再一次的死裏逃生!”小王爺撫著腰間的傷,俊美的面容瞬間變得掙獰。

  楚逸浪瀟灑地抽出劍來,以十分挑釁的姿態,極不恭敬地用剝尖直指著小王爺的頭,果然惹得小王爺狂怒不已。

  別芝絕望地閉上眼。

  都什麼時候了,楚逸浪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故意惹小王爺暴怒跳腳呢?

  但是,在這緊張萬分的時刻,看見小王爺被楚逸浪耍猴子似的戲弄,氣得臉色發黑,她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各位,他身後那個女的,就送給你們了!聖於誰能第一個先享用,就看你們誰先殺了他,動手!”小王爺陰狠地說道。

  待他一下令,那些人立即動手,紛紛抽出武器。

  別芝縮起身子,閉上眼,等待無眼的刀劍砍來。

  沒想到才閉上眼,四周竟然頓時一片靜默。

  身前的楚逸浪一動也不動地安然站立著,沒有移開一步。

  其他人的刀劍聲,除了抽出鞘時的“唰”聲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金屬砍擊的異響了。

  “你們在做什麼?”

  忽然,小王爺嗓音拔尖大喊。

  別芝忍不住睜開眼,這一看,一時間卻傻住了。

  所有人的武器,竟然全都指向了小王爺!

  只見小王爺似乎還不能理解為何眼前的形勢會陡變,臉上青白不定,驚怒交加。

  好像神仙變戲法一般,原先是她和楚逸浪身陷絕境,只是一瞬間而巳,角色就全部轉換了。

  “逸……這是……”

  楚逸浪將劍撐在地上,笑吟吟地看著小王爺。

  “剛才您那句臺詞是怎麼說的?今天你要看一看,江湖高手環伺之下,我要如何再一次的死裏逃生是嗎9小王爺看得清楚了?請問心得如何?有沒有覺得我好神呀?”

  小王爺暴睜著眼,仍然不敢置信。

  “為什麼?”小王爺咬牙問道。

  “我早就探出消息,你在這艘廢樓船裏,秘密重建你的‘幽離宮’、你愛煉毒,我們‘煙波閣’剛好也有一個愛煉藥的,制出瞭解藥,然後將受制於你的江湖人暗地裏解了毒,所以他們也沒理由再繼續為你效勞啦!”楚逸浪解釋道。

  “你不怕殺了我,被皇室朝廷問罪,誅及九族嗎?”小王爺抬出他的皇族身分威脅道。

  “我們‘煙波閣’做的就是人頭買賣,你想我們會怕嗎?”楚逸浪聳聳肩。

  “你!”似乎動怒過了頭,扯痛腰腹間的傷口,小王爺忽然臉色一白,冷汗直冒。

  “你上回差點把我射成馬蜂窩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反正我也砍了你一劍。但你挾持我未婚妻子芝兒,並且逼她從這兒跳入‘皇恩湖’裏,這筆帳我無論如何都要找你算!你我身上都有傷,很公平,拿一把劍吧,我要親手殺了你!”楚逸浪抬起手中的劍指向小王爺,臉上現出濃濃的駭人殺氣。

  小王爺一聽,憤恨地從主位起身,搶過身邊最近的一把劍,按著腰際,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瞪著楚逸浪,小王爺狂怒地大吼一聲,沖向他。

  楚逸浪也握住剝,迎上去,不顧一切地想斬了他的腦袋。

  小王爺從小受名師指導,武功純良上乘,但因嬌生慣養,和多年來早已習慣身上經常負著大大小小傷痕的楚逸浪相比,終究比不上他的耐痛程度,所以臉色早已變得死白,身軀顫抖,幾乎要痛昏過去了。

  他說……她是他的未婚妻子……

  他們曾有婚約關係?

  一旁的別芝在聽了楚逸浪的話後,一幕幕熟悉的畫面,忽然重重疊疊地湧上了腦海。

  驚惶失控的那一夜,摔碎的“春雷”琴、還有在這裏,“九宵飛泉”從萬分傷心的她手中摔落、不願受辱而絕望跳湖……

  她,全都記起來了。

  一陣劇烈頭痛襲來,她受不住地低吟一聲,痛苦地抱著頭,軟軟跪倒在地上。

  “芝兒!”發覺芝兒不對勁,楚逸浪立即撤回招式,轉身焦急地迅速奔向她的身邊。

  小王爺趁著他門戶大開之際,陰毒地就要從他後背揮去!

  忽然,一刀從斜裏砍了出來,活生生將他幾乎砍成了兩截。

  “唉呀!痕天,你的砍人習慣怎麼沒改,還是這麼血腥啊?要砍人砍下他的頭就好,把他砍成了兩半,還不是要再費事地補一刀砍腦袋?”何鳳棲不知從何處現身,語調微帶斥責。

  厲痕天則一言不發,沈默地站在一旁擦拭著他的刀,臉上沒有—絲表情。

  小王爺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還來不及說話,整個人便“砰”的一聲,倒地死絕。

  楚逸浪根本沒空管小王爺的死狀如何,只能驚慌無助地抱著因劇烈頭疼而蜷縮成一團的別芝。

  “鳳棲!芝兒她怎麼了?”楚逸浪急瘋了,忙問他。

  “唔,她快要衝破我的禁制了吧?”何鳳棲低下頭看了看,不疾不徐地慢慢說。

  “衝破禁制?我並沒有說出任何禁制的暗語,為什麼她會這樣?”楚逸浪整個人都傻了。

  “唔……有啊,你剛剛好像說了啊……”何鳳棲歪著頭思索。

  “我哪有?我根本沒說出我愛她的話啊!”楚逸浪雙眼泛紅地大吼!

  “呃……剛才可能沒說啦,不過你現在說了喔!”何鳳棲突然面露遺憾地提醒他。

  楚逸浪後知後覺,露出驚恐萬分的表情,連忙低下頭去看芝兒。

  他還來不及反應,他懷裏的人兒便受不住痛苦地大叫出來——

  “啊——”

  她痛楚的叫喊,將楚逸浪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

  他抖著手,發狂地痛喊出聲。

  “芝兒!你聽著,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我真的不愛你!芝兒、芝兒!不能死,你千萬不能死!芝兒——”

  他察覺芝兒渾身綿軟地躺在他懷裏,毫無反應。一瞬間,他覺得身軀裏的魂魄也跟著被擊散了,整個人都變得空空的。

  他不再狂吼,只是呆呆傻傻地抱著芝兒,一動也不動,像是忘了時光,仿佛他的生命,都跟著芝兒一塊兒靜止了。

  沒有了芝兒,活著,也沒了意義……




尾聲

  四周的眾人全都靜默著。

  突然,何鳳棲出聲,歎了一口氣。

  “傻子……芝兒沒有暴斃,還活著哪!”

  厲痕天瞧了何鳳棲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萬分同情地看向楚逸浪。

  楚逸浪這個倒楣蛋被何鳳棲給耍了。

  當初,何鳳棲為了能順利為別紊點君出嫁,不惜用計讓他點頭願意娶別紊為妻。

  看來,這次也是何鳳棲為了讓別芝嫁給楚逸浪,所以設計了楚逸浪。

  不過那個被耍的人,還是呆呆的,沒能明白。

  “我下的禁制暗語其實不是你對芝兒的愛語,而是你若大聲承認了芝兒是你的未婚妻子,芝兒遺忘記憶的禁制,便會完全解除。”看楚逸浪還是沒反應,何鳳棲翻翻白眼,低聲罵道:“喂!快回過神來,聽到了沒有?”

  他從來沒發現,原來楚逸浪也有這麼蠢的時候!

  楚逸浪像是沒聽到,也像是沒聽懂,依然緊緊抱著芝兒,一動也不動地跪坐著。

  厲痕天看不下去了,走過去壓住他的肩,要他低頭看一看芝兒。

  楚逸浪被動地低下頭去,原先傻傻的表情,變得更傻了。

  一片死白的臉頰上,一對眼睫兒正在輕輕地扇動著。

  “芝兒……”楚逸浪像是夢囈似地喚著她。

  她低吟了一聲,動了動,緩緩張開了眼。

  “芝兒……你沒事?”他覺得恍如隔世,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有事的……是你……”她伸手抓住他的前襟。

  他雙眼赤紅,愣愣地望著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竟敢說了三次不愛我……不輕饒你……”虛弱的嗓音,一邊喘息著,一邊生氣地嬌嗔道,蒼白的芙頰也被怒氣給漸漸染上一層粉紅色。

  接下來,出乎眾人意料的,楚逸浪竟像個心愛珍寶失而復得的孩子般,緊緊地擁住芝兒,將臉埋在她胸口,放聲大哭。

  在場的人,唯獨芝兒一點兒也不意外他會有這種像孩子似的反應。

  她伸出手擁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

  “好啦、好啦,別傷心了。哪,只要你補說三句,說你其實是愛我的,我就原諒你了,好不好?”她含著淚,輕聲地說笑著。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此生此世,只愛芝兒……”他緊緊摟著她,毫不猶豫地反覆說了又說,說了又說……

  “我也是……”芝兒也哭泣著,心滿意足地牢牢回擁著他。

  這個浪子,要他說出愛她的話,可真是難啊!

  不過,今天他說了這麼多遍,從此以後,要這個浪子說出愛她的話,應該不難了吧?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8:35

【書名】神醫太龜毛 (小婢點君03)
【作者】棠霜

【書籍簡介】
眾人皆知“煙波閣”裏有個出了名的神醫雁鳴飛,
但卻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個身分——流落民間的皇子。
身陷皇宮內鬥的他,幼年中毒後即被母妃拚死偷送出宮,
後因天資聰穎而習得一身醫理,卻始終解不開體內的毒,
雖然每回毒發時總是痛楚難當,可他都能咬牙挺住,
唯獨自小被養刁的一張嘴,怎麼也無法習慣平民的食物,
誰知閣主的美婢別緹好囉嗦,老愛對他嘮叨、盯他吃飯,
偏偏閑閑沒事做的閣主又聽錯他的話,硬將她許給了他!
唉,誰想娶個娘回家當妻子,成天對自個兒管東管西的?
再說,他不知何時會毒發身亡,即便想愛她也不敢呀……



楔子

  在某處荒曠山嶺之中,有一座人跡罕至的無名湖,在湖心之間的小島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極其神秘的「煙波閣」,久而久之,這座原本無名的湖因樓得名,也被稱作「煙波湖」。

  「煙波湖」上終年霧氣不散,樓閣被湖心的白霧籠罩,真面目難得一窺,只能在白霧偶爾稀散時,瞧見秀麗精緻的琉瓦飛簷。

  山裏的樵夫獵戶時常見到有人影飄曳,從湖面上淩波飛掠而過,有如蓬萊飛仙。

  其實,「煙波閣」只是一個新崛起的江湖組織罷了,能養得起這些飛仙……不,是輕功高強到能在湖面上來去的部眾們,主要是靠兩大收入——

  一是靠販賣消息。

  二是接受暗殺委託。

  江湖上正邪兩方不管誰來求,皆來者不拒,只要順了閣主的眼,一切好談。

  沒錯,「煙波湖」好找,可要進「煙波閣」就難了。「煙波閣」外重重防衛,有如銅牆鐵壁,除非「煙波閣」閣主點頭放人,否則皇帝老子來了都不給進。據說曾有五大門派的門主登門被拒,惱羞成怒下聯手硬闖,結果全被打成了重傷給抬回家去。

  案子要不要接,全憑閣主的心情而定,報酬索價當然也是依閣主的心情而論,但更多時候,「煙波閣」並不急著索取酬勞,僅僅丟下一塊「煙波令」,要案主欠著一筆人情債,等待日後適宜時機再回報「煙波閣」。

  「煙波閣」行事隱晦低調,卻又完全無視所謂的江湖道義及規矩,我行我素、正邪難分。也因此,「煙波閣」的存在,不但讓江湖人有如芒刺在背,就連皇宮內苑的皇帝老頭,聽到了「煙波閣」三個字,也會因這股似乎極難駕馭的不明勢力而感到頭疼。

  沒人知道「煙波閣」的來歷,只知道閣主叫何鳳棲,容貌俊美,武功深不可測。

  此外,他擁有美貌無比、靈黠無雙的三大女婢隨時貼身侍候著,有權、有勢、又有豔福,簡直羨煞了天下人。

  不過,這位閣主有種旁人難懂的奇妙幽默感,當初在收養她們三人的時候,分別為她們取了讓人哭笑不得的名字——別紊、別芝、別緹。

  也許就是因為閨名取壞了,所以三大女婢一直嫁不出去。

  沒辦法啊,如果有任何青年才俊詢問她們「姑娘芳名?」時,被回以「別問!」、「別知!」、「別提!」的答案,試問有哪個閨女還能嫁得出去?

  某一天,閣主何鳳棲閑來無事,支著下巴研究地望著他從小收養、衷心疼愛的三名女孩兒,接著突然心血來潮地問道:「紊兒、芝兒、緹兒,妳們都幾歲了?」

  原先正在忙著張羅雜務的三名女孩兒頓住了,水靈靈的眸兒齊齊轉向他。

  紊兒看看姊妹後,再由她代表回答。「明年過年後,就要滿二十了。」

  她們三人都是閣主撿回來的孤兒,當年何鳳棲瞧她們身形相近,於是便很偷懶地將她們的年紀通通定為十歲,生辰也同樣都是正月初一的辰時。

  何鳳棲定這個生辰的理由是:「所有人都會在這天放炮恭喜妳們生辰,好熱鬧啊不是?」

  三名女娃兒當年被他撿到時,年紀還小,根本不懂得為自己的生辰作主,將近十年來也沒人提過意見,於是她們的生辰就這麼定下來了。

  「雙十年華呀……早該到女孩兒嫁人的年紀了呢……」他沈吟了一會兒後,接著抬頭又問:「妳們有沒有中意的物件?」

  何鳳棲語出驚人,三人皆露出愕然不解的表情。

  「有的話就說出來,我幫妳們作主婚配。在明年過年之前,我要把妳們通通嫁掉,妳們覺得如何?」何鳳棲心情很好地笑道。

  三名女孩兒彼此相覷、眨眼。

  「有嗎?有嗎?有的趕快說唷!機會只此一次,錯過了,以後可別怨我把妳們留成老姑娘喔!」何鳳棲笑著揮揮手。

  「任何人都可以嗎?」臉兒微圓,帶著天真氣息的紊兒問道。

  「除了我以外,都可以。」

  「如果對方不願呢?」柔美纖細,有如弱柳的芝兒問。

  「我會幫妳想法子。」

  「如果想不出找誰當物件呢?」明眸大眼,風采亮麗的緹兒也問。

  「唔……由本座幫妳指定也成。」

  閣主的回答乾淨俐落,三名女孩兒卻忽然間靜了下來,眨眼的眨眼、沈思的沈思、皺眉的皺眉,各懷心思,一時之間,竟沒人開口打破沈默。

  看女孩兒們個個春心一動的表情,何鳳棲滿意地微微笑,心裏知道有三場喜事辦定了。

  「紊兒、芝兒、緹兒,在明年過年之前,妳們好好地思考,好好地點選妳們心中屬意的夫君吧!選好人後,就跟本座說,本座會盡力為妳們撮合姻緣的。希望妳們三人的雙十生辰那天,本座已如願把妳們全都嫁掉了!」何鳳棲快樂地宣佈道。

  「閣主……」三名女孩兒不依地跺腳嬌嚷,紅霞瞬間飛上三人秀美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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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久,三大美婢要點君出嫁的消息,從「煙波閣」內傳到了江湖上。

  原本,這只是「煙波閣」內的喜事,何鳳棲私心希望肥水不落外人田,他的美婢們點選的物件,最好也是閣內的人。

  但不知為何,消息傳到了江湖上後,竟然傳成只要能得佳人青睞,娶得美人歸,便是「煙波閣」之婿,擁有終生受「煙波閣」保護的福祉,還擁有「煙波閣」下任閣主的繼承權。所以,不但「煙波閣」上下適婚的青年才俊蠢蠢欲動,就連江湖中人也跟著躍躍欲試,攪亂了一池春水,三大美婢的點君出嫁之路,因此而投下了未知的變數……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8:46

第一章

  一隻屬於年輕姑娘的纖白玉手,握著一把極不相襯的厚實切刀,在砧板上流利地切著一根不知是從什麼藥草莖部摘下的淺綠嫩枝。

  使刀的姑娘低著頭,杏眸專注,帶著一絲英氣的漂亮濃眉微微蹙起。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帶水,看得出來這位美麗姑娘的刀法十分利索高明。

  雁鳴飛小心翼翼地看著那幾株嫩莖草藥,在她手裏瞬間被切成一片片完美無比、讓他無可挑剔的透明薄片。

  咚咚咚咚響個不停的刀剁聲,迴響在雁鳴飛的藥房裏。

  依她有點武功底子、再加上常年下廚的豐富使刀技巧,將極為珍貴的醒龍藤交給她切薄,他絕對放心。

  令他不放心的是,他一直覺得她今天怪怪的,刀起刀落間,隱隱充滿著一股微妙的殺氣……

  「……緹兒?」雁鳴飛清了清喉嚨,輕聲喚道。

  砰!好大一聲。足以用來剁雞的切刀一骨子重重摜在砧板上,沒入三分,嚇得他差點像砧板上剩餘的莖枝一樣,彈跳起來。

  「幹麼?切得讓你不滿意是不是?」別緹臉色黑青地轉頭瞪他,目光殺氣騰騰,似乎在警告他,他那極愛挑剔的龜毛毛病最好別在此時發作!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傳說中專賣人肉包子的「龍門客棧」老闆娘……

  「妳……」他瞄瞄她手中的刀,吞了吞口水,有點後悔自己昨日下午沒事幹麼把刀子磨得那麼利。

  「怎麼樣?」漂亮的杏眼微微瞇起。

  「妳、妳把醒龍藤切得很好,好得不得了,正是我需要的薄度,所以妳先……先休息一下吧?」

  不是他雁鳴飛孬,而是雙眼圓瞪還提著刀的女人,看起來就是有種莫名的兇殘味道,氣勢很驚人的。

  出乎意料的,別緹沒拒絕他的提議,鬆開刀子,任刀子繼續垂直釘在砧板上,往桌邊一坐,逕自倒茶連喝了兩杯。

  雁鳴飛瞄了刀子一眼,偷偷籲了一口氣。

  「呃……妳今天在我這兒逗留好久,做了不少活兒,說不定妳主子正在找妳,快回去吧。」他好小心地趕人。

  「閣主今天一早就獨自出門去了,說大約三日後才會回來。」

  「又出去了?他最近老往島外跑,是在忙什麼?」雁鳴飛好奇地挑起眉。

  「主子的事,我們當下人的怎麼敢過問?」緹兒沒好氣地說。

  「也是也是,那……今天非常謝謝妳的幫忙,時候也不早了,妳早點回去歇息吧。」雁鳴飛好聲好氣地陪笑。

  先把這尊填滿了火藥的祖奶奶給請走,免得不小心炸了他的藥房。

  這間藥房後面,就是他的臥房,他可不想鬧得自己沒地方住。

  「要能回去早就回去了,還會閑著沒事在你這臭藥房裏替你切蘆筍嗎?」她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那是醒龍藤,不是蘆筍……」雁鳴飛咕噥道。

  「我管它是蘆筍還是什麼鬼藤!本姑娘今天心情特好、精神特旺,不想回去歇著不行嗎?啊?」別緹用力拍桌怒道。

  「行、行、行!」雁鳴飛忙不迭地點頭,雖然怎麼也看不出她的心情特好在哪里……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不會傻到跟她鬧氣,只是覺得有些倒楣,被她不知從何而來的怒火給掃到。

  「閣主真是的,幹麼急著要把我們三個姊妹嫁掉啊?閣主該不會是瞧膩了咱們姊妹,嫌煩,所以找藉口要攆走咱們吧?」別緹嘟唇埋怨。

  「不是這樣的,依鳳棲的性子,他定是將妳和芝兒、紊兒看得極重,才會這麼慎重地要為妳們點君出嫁。」雁鳴飛笑著替何鳳棲解釋。

  「江湖上不知怎的,竟會傳出娶到我們,就有機會入主﹃煙波閣﹄當主子的謠言,害得我們三姊妹馬上陷入四面八方湧來的追求贈禮攻勢。以前還好,有三個人分攤著,可紊兒許給了二爺,芝兒許給了楚公子之後,只剩我一個,所以現在禮物全都堆到我的房門前,閣主也不准我推拒,說什麼是人家的心意,拒絕人家有失禮數,害得我每天得動用好幾個人來鏟都鏟不完,現在房門都不知道被埋到哪兒了?叫我回去!是要從哪兒進房歇息啊?」別緹煩得對他哇哇大叫。

  「……所以妳來我這兒晃悠老半天不回去,其實是因為……呃……找不到進屋的房門?」雁鳴飛的臉頰微微抽搐,雙肩忍不住抖動著。

  「可惡!你笑什麼笑?」別緹雙頰泛紅,懊惱不已地猛跺腳。

  「沒,我沒笑。」他盡力露出同情無比的表情。

  別緹轉開頭,眼尾余光無意中瞄到臨靠窗邊的一張臥榻。

  她忽然起身走向臥榻,坐下來左拍拍、右弄弄,然後露出一臉滿意的表情。

  「嗯,這裏還不錯!」最後,她下了一道評語。

  雁鳴飛張大嘴,指了指她身下的臥榻。「不會吧?妳……妳要睡這兒嗎?」

  「誰要睡這兒呀!」別緹白了他一眼。

  還好!他悄悄松了口氣。「那妳……」

  「不是我,是你。」繃了一整天的小臉,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顏。

  「我?」他一頭霧水。

  「今晚開始,你就睡這兒了。」她隨意拍了拍榻面,像是這間藥房的女主人在下令一樣。

  「我睡這兒?那我裏面的床呢?」他傻傻地指向里間的臥房。

  裏頭有床好好的不睡,他幹麼要來睡這張硬硬的臥榻啊?

  「你的床,當然是讓給我睡嘍!」她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

  「啊」

  雁鳴飛張大嘴,整個人完全愣住了。學醫這麼多年來,生平頭一遭親自嘗到什麼叫「驚掉下巴」的滋味……

  「這……不好吧?」語氣很是為難。

  「為什麼不好?」有點小火地蹙眉。

  「男、男女授受不親……」

  「我又沒讓你跟我擠一張床!」別緹不以為然地說。

  「但……孤男寡女……妳的名節……」

  別緹從小就跟著隨興不拘、無視禮教的何鳳棲,在何鳳棲的教養下,她對男女禮教這種迂腐觀念十分不以為然,一聽雁鳴飛支支吾吾地在意著什麼名節問題,忍不住大翻白眼。

  「原來你怕這個啊?這也有解決辦法啊,把你閹了不就得了?」她沒好氣地說。

  「啊?」雁鳴飛大驚失色,連忙後退兩步。

  一看他臉色變了,別緹興起捉弄他的念頭,轉身握住砧板上的刀柄,用力抽了起來,在空中揮一揮。

  「我的技巧很好,不會疼,一下子就過去了。要不要試試?」

  「不、不必了!」

  「那……你的床借我,還有沒有問題?」她笑咪咪地問,語氣和善得不得了。

  「您請便……」他一臉挫敗地垂下頭去。

  「謝啦!」別緹呵呵笑,心情很好地拿起剛才還沒處理完的醒龍藤,使出最漂亮的刀功繼續切完。

  一旁的雁鳴飛則在內心無聲地哀歎著——

  何鳳棲,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快來領走你家的惡霸小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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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時分,雁鳴飛忽然冷汗涔涔地驚醒。

  他雙眼睜得大大的,死死瞪著上方,努力確認著頭頂上的屋樑是漆黑又樸素的,不是夢中描金漆朱的雕樑畫棟。

  眼神空白了一會兒,才漸漸凝聚焦點,苦笑了一下,流露出深刻到難以排解的無奈及蒼涼。

  他夢到了幼年就看慣了的雄偉宮殿,以及種滿奇花異卉的大花園,還有溫婉似水的美麗母妃、面貌模糊的父皇,以及一夕驚變的那一夜……

  那場夢,是屬於生長在皇宮內苑,用金銀珠玉嬌養長大、卻死在一場後宮毒殺陰謀中的七歲小皇子的記憶。

  當時,他與母妃一同食用夜宵,結果一時大意,雙雙中毒。中了毒的母妃,硬是壓著毒發的痛苦,拚了性命,抱著他托交給擔任御醫的弟弟,連夜偷偷逃出宮去。

  只是,他中的毒十分奇詭,御醫舅舅費盡生平所學,怎麼也無法袪盡他體內的毒,雖然保他不死,但卻要時時忍受毒發時肺腑絞扭的極大痛苦。

  十八歲那年,舅舅臨終前躺在床上,拚著最後一口氣,緊緊握住他的手,眼中滿是不甘、不舍,還有濃濃的遺憾。

  當時他跪在床前告訴舅舅,他會努力為自己解毒,不但會活著娶妻生子,還要長命百歲,舅舅才放心地合眼辭世,吐出最後一口氣……

  「怎麼又夢到了往事?快忘記、快忘記,那些過去的事不要再想了……」搖搖頭,對著空中揮揮手,重新閉上眼。

  現在的他,叫雁鳴飛,是「煙波閣」裏的大夫,承襲了御醫舅舅的神妙醫術,日日夜夜鑽研醫理,努力想解開他身上纏了近二十年的毒。

  才躺了一會兒,胸腹間忽地浮起一股熟悉的抽痛感,讓他警覺地又瞬間張開眼睛。

  「糟了……」身體裏的毒又要發作了!

  他蒼白著臉,立即從臥榻上翻身坐起。

  一面捂著胸腹,一面小心翼翼地望向內室,看看稍早前搶了他臥榻的緹兒是否有被他驚動。

  然後,雁鳴飛白著臉,儘量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走出去。

  才剛把門悄悄合上,胸腹間忽地竄上一股劇痛衝擊,他低低申吟一聲,疼得彎下腰,腳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雁公子,您沒事吧?」兩名巡守的暗衛,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後,關切地詢問道。

  「沒事,我要去煉丹房,你們退下吧……」扶著門,他有些艱難地直起身子。

  護衛互視一眼,便立即飛遁退走。

  他吐納了兩口氣,趁著下一波疼痛襲來前,把握所剩不多的時間,提氣向閣外練功場邊的煉丹房踉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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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多年來伺候主子,一向習慣早起,因此別緹在天還未亮時就醒來了。

  伴著藥香,睡了香甜的一覺,走到與臥房相連的藥房時,才發現雁鳴飛早已不在屋裏。

  「咦?雁公子他起得這麼早啊?」

  別緹稀奇地歪著頭,望著窗邊空空如也的臥榻。

  聳聳肩,她推開門踏出藥房,決定先回「梧桐院」去整理一下。

  閣主一向隨興,說不準今天就突然回來了呢!

  至於雁鳴飛的借床之恩嘛……

  若閣主今天還沒回來,她就親自下廚,做一頓美味佳餚來回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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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到了中午,卻遲遲不見雁鳴飛出現在大夥兒用餐的廳堂。

  她特地為雁鳴飛做的幾道菜,由於等不到人,幾乎都快涼了,這才讓其他虎視耽耽、已經流了很久口水的人,給瓜分得乾乾淨淨的。

  「煙波閣」裏的人都知道,別緹的烹調最為拿手,她做出來的菜,好吃到會讓人想把舌頭都吞進去。

  可她一向只為閣主下廚做菜、做點心,難得端出好幾道菜肴出來,因此大家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

  「你們是餓了多久?」

  想到她的心血被不相干的人給瓜分掉,而真正該吃到的人,卻一口也沒嘗到,心裏就覺得很悶。

  「別緹姑娘的手藝天下一絕,就連皇室禦廚都不見得比得上,誰能抗拒別緹姑娘做出來的天上美味呢?」

  大夥兒樂哈哈的一邊讚美、一邊用筷子打架搶菜。

  「早飯沒出現,午飯也沒出現,雁鳴飛是死去哪里了?該吃飯的時間竟然不吃飯,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實在是氣死我了!」

  別緹懶得理那群餓死鬼,一邊對著門外張望,一邊跺腳。

  「雁公子大概又像以往一樣,窩在他的煉丹房裏煉藥了吧!他只要一進煉丹房,就會廢寢忘食、沒日沒夜地守著他的藥爐。」

  「還有啊,雁公子本來就不愛吃飯,經常有一頓、沒一頓的,等他餓了,或是藥煉好了,自然就會出現啦!這些菜,就留給我們這些懂得品嘗的人吧!」

  其中幾個還算有良心的人,吮吮指頭後分神跟她說話。

  聞言,別緹歎了一口氣。

  她也知道雁鳴飛對煉丹制藥一向狂熱,而且還有不愛定食吃飯的壞毛病,但是,就算他自己是大夫,也沒有一副天生的鐵打身子可以這樣任意糟蹋吧?

  她之所以會賴在他房裏不走,有一半的原因就是看不慣他不好好照顧自己,因此想要好好地盯他吃飯、睡覺。

  沒想到,才決定要開始盯他,他第一天就作怪了。

  唉,閣主沒回來,紊兒在「望天院」忙著為二爺裁衣,芝兒跟著楚公子出門辦事,雁鳴飛又把自個兒關在煉丹房裏煉藥,看來她只好無所事事地閑晃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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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快落下山了,別緹回到藥房去,卻仍是不見雁鳴飛的蹤影,火氣頓時一股腦兒地沖到頭頂。

  「這傢伙!我一定要把他從藥爐裏揪出來吃飯!一整天都不吃飯是怎樣?難不成他把藥當飯吃飽了嗎?」

  沖到煉丹房外,她握起拳「砰、砰、砰」地粗魯擂門。

  「雁公子,出來吃飯!雁公子、雁公子……」

  捶了許久的門,煉丹房裏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雁鳴飛!再不出來,本姑娘就要進去逮人了!到時候別說藥房的臥榻沒得睡,整個藥房都會被我占走,你聽到沒有!」她乾脆開始拿他珍藏許多藥材的心愛藥房來威脅。

  等了一會兒,房裏還是沒有任何回音。

  「搞什麼?」瞪著門板,抓抓頭,她一時也沒轍了。

  站了半天,別緹覺得房裏實在靜得不太對勁,當下二話不說,提起裙襬用力一踹,門板便應聲而開。

  她一進入煉丹房,就發現房裏清清冷冷的,藥爐根本沒開火。這表示,他根本沒有在煉藥。

  那麼,他在煉丹房裏窩了一整天是在幹麼?

  皺起眉,她繼續向內室走去。

  內室的擺設十分簡單,除了擺滿了整面牆的醫書外,就只有一張床。

  床榻上,果然躺著一具青袍身軀,一動也不動。

  「雁公子,你不會在這裏睡了一整天吧?」

  才一走近,彎下腰看他,便察覺到他臉色青白潮冷,呼吸微顫虛弱,汗濕的發綹沾黏在面頰上,青袍背部也早已被汗水濕透了一大片。

  「雁公子!你還好吧?」她倒抽一口氣,屈膝跪在床邊,伸手撫向他的額頭。

  他怎麼看起來像是大病了一場?

  雁鳴飛動了動,疲乏萬分地勉強睜開眼,虛弱地扯了一個笑容。

  「沒事,老毛病了……」

  「這裏寢被不夠,也沒有換洗的衣裳,你想不想回房去?」她摸摸他身上的袍子,都潮了,怎能還繼續穿著?

  「嗯……」他又困又乏地點點頭,一點力氣也沒有,心裏卻蕩漾起莫名的情緒。

  通常,不會有人發覺他的狀況。

  他毒發之後總會異常虛弱,只能在這兒一直躺著,直到天亮,力氣恢復了,才能走回房去休息。

  這是第一次,在他極虛弱的時候,有人在煉丹房裏發現了他……

  「我來扶你。你能走嗎?」

  別緹將他從床上半推半拉地扶坐起來,讓他倚著她站起身。

  「可以……」

  他喘吁吁地努力支撐自己,不讓太多重量分擔到身子嬌小的她身上,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前走。

  「你今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有沒有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她小心翼翼地扶著他,一面隨口問道。

  「我想喝……玉露粥……」

  不知怎的,他想起年幼時候,每當他生病時,母妃總會親自下廚為他煮來香滑爽口的玉露粥喂他吃。

  「玉露粥?這是宮廷裏的點心耶,費工難做,你以為你是皇親國戚在點菜呀?」別緹皺起眉來。

  他訝異地瞧了她一眼,沒想到她對宮廷飲食有研究。

  想想也對,他沒事點什麼宮廷菜,簡直是存心刁難人家的好意。

  他笑了笑。「我開玩笑的,隨便一點白粥就好了。」

  沒想到,他這話又惹她不高興了。

  「白粥?你是瞧不起我的手藝嗎?」別緹氣呼呼的,杏眼圓瞪。

  啊勒……這也不對,那也不對,那他要怎麼說?

  「點了玉露粥就不准換了,我沒空迎合你的三心二意!」她語氣霸道。

  雁鳴飛聽了有些失笑。

  這姑娘面冷心熱,嘴又特別倔。

  本來想告訴她真的不必麻煩煮玉露粥了,但又怕她弄擰他的好意,因此乾脆什麼都不說了。

  「是是是,不管妳煮什麼,我都吃。」

  反正自從離開皇宮之後,從小就被養得嘴刁的他,對任何食物都提不起興致,不管吃什麼都沒差啦……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8:58

第二章

  認識了雁鳴飛將近十年,別緹頭一次看到他胃口大開的模樣。

  那天她扶著虛弱的雁鳴飛回房休息後,特地下廚煮了一大鍋的玉露粥。

  雁鳴飛端著碗,先是意興闌珊地喝了一口,接著就看他雙眼大睜,像是又驚喜、又懷念的樣子,然後曦哩呼嚕的,三兩口就把碗內的粥喝得精光。

  喝完一碗後,他意猶未盡地向她伸碗,又討了第二碗、第三碗,被他討得煩了,別緹乾脆回廚房,把整鍋粥都提進房裏給他捧著喝。

  看他一個人幾乎喝幹一整鍋的玉露粥,活像是餓了八百年終於吃了個飽的模樣,她當場傻眼,某顆懷疑的種子也落在心底。

  為了證實心中的懷疑,接下來幾天,她不動聲色地在每餐中偷偷做一道看似普通無奇,其實是精緻費工、食材高貴的禦膳菜肴,夾雜在一般的飯菜裏。

  觀察了幾天後,她終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雁公子,我看你不是不愛吃飯,而是你的嘴太刁了,只吃好料的美食,普通的平民粗食根本入不了你的口吧?」別緹不以為然地挑起眉頭。

  「嗯?」

  一直埋在碗裏努力的斯文俊臉抬了起來。

  「緹兒以為,你的醫術無人能比,可事實上,你的嘴還更厲害一著,竟然嘗得出真正上乘的美食佳餚。誰說你不愛吃?我看全『煙波閣』裏,最愛吃美食的應該是你才對。」她完全看透他了。

  「呃……這個……」披發現了!

  雁鳴飛先是一愣,接著只能嘿嘿傻笑。

  「美味上乘?緹兒姑娘做出來的菜,每道都是美味無比,還有分上乘菜、下乘菜的嗎?」

  旁邊的人聽了,忙好奇地問道。

  「桌上那些幾乎被大夥兒搶光光的飯菜魚肉雖然很香,但仍算是家常粗食,雁公子幾乎吃一口就不碰了。唯獨這道極不起眼,卻用了我一整天工夫才做出來這小小一碟的天香薑腐,他三兩下就吃得清潔溜溜,連最後的渣汁都要用饅頭沾光光,一滴也不留給別人。」

  「那道豆腐有啥稀奇的嗎?」有人好奇地問道。

  「這道天香薑腐啊,可是有名的宮廷禦膳喔!」

  別緹一手撐著下巴,笑咪咪地用筷子指了指桌上一個小小的空碟子。

  「呃,這個……我是看大家都不吃豆腐,我覺得不吃可惜啊……」

  雁鳴飛努力做出無辜的表情。

  幸虧大夥兒以為這只是一小碟的泡水豆腐,所以完全沒有一雙筷子有興趣攻擊這碟豆腐,全都去搶肉吃了。

  他原先也只是想吃個一口意思意思一下的,誰知道才嘗了一小口,就又驚又喜地嘗出這塊豆腐不尋常的美好滋味。

  於是,趁著還沒人對這塊豆腐有興趣前,他便神色自若地將整碟豆腐全倒進自個兒的碗裏了。

  本以為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獨享了整桌飯菜中最好的一道,倒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竟全落進了這個鬼靈精的丫頭眼裏。

  「什麼?都被雁公平吃光了?!」

  扼腕哀號聲頓時充斥整間飯廳。

  別緹姑娘親自下廚大展手藝,這本是機會難得的事,可大夥兒一聽最好吃的一道菜,竟然是那塊最不起眼的豆腐,而且還全被雁鳴飛給默默地暗杠吃光,沒有機會體驗到什麼叫「上乘」的美味,忍不住群情激忿地圍住雁鳴飛,勒著他的脖子,要他吐出大夥兒沒有機會嘗到的「上乘」佳餚。

  「喂喂……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咳咳——」

  雁鳴飛掙脫不開,在好幾雙憤怒的魔掌中拚命呼救。

  「跟你沒話好說!平常看你不愛吃飯,才對你沒有防心,誰知道就數你的心機最重!可惡,把東西吐出來、吐出來——」

  大夥兒已經激紅了眼。

  「吐、吐出來也不能吃了啊……」

  「不管!給我們吐出來——」

  「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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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百般無聊地在藥房裏打轉,一下子對著藥材東摸摸、西摸摸,一下子拿起醫書翻過來、翻過去,接著又坐回桌邊,將藥單上的藥名寫了又劃、劃了又寫,一整個心不在焉、坐立不安。

  最後,他放棄地丟開筆,走到藥房外,站在他種植著上百種草藥的園子裏,滿心期待著他今天的午膳伙食。

  「好久沒有這種期待吃飯的感覺了啊……」

  雁鳴飛摸摸肚皮,覺得有些餓了,想吃東西。

  他以前就知道緹兒擁有擅長烹調的絕佳手藝,只是每次在何鳳棲那兒吃到的,都是一些隻填牙縫、不填肚子的糕餅小點,很精緻、很鮮美,但只是解饞用的,吃不飽。

  這幾天,才是他頭一次嘗到緹兒的烹謂手藝是如何的高超。他甚至覺得她烹謂出來的宮廷禦膳,比他童年記憶中禦廚做出來的佳餚滋味還要好。

  由於前些時候,雁鳴飛在飯廳裏獨吞美食被揭發,遭到眾人圍剿,往日他曾不分親疏身分,為「煙波閣」上上下下熱心醫診兼免費送藥所培養出來的好人緣,瞬間降至了穀底。

  知道自己已經惹人嫌棄的雁鳴飛,從此不敢在飯廳現身,改在自己房中用膳,免得被人見一次就怨恨一次。

  沒想到,別緹知道後,竟主動開口說要負責他的伙食,此舉敦「煙波閣」上上下下對雁鳴飛的怨念更深了一層,也讓他有時都不免懷疑會不會有人暗地裏給他釘草人?

  「果然是『民以食為天』啊……為了美食,往日的交情、恩情,竟然都可以拋棄,唉……」雁鳴飛一臉蕭瑟、悲涼,站在藥房前的百草園裏感歎。

  「雁公子,你是餓得坐不住了,所以跑到外面來等我送飯嗎?」

  「胡說,我是在觀察我的草藥。」他很快地低下頭,假裝認真地摸起藥草。

  呿,還真敢說呢!別緹瞧他明明雙眼發直,淨往她手中的託盤裏瞄著。

  撇撇唇,她說:「喔,如果觀察好了,就請進屋來用膳吧。」

  雁鳴飛也不浪費時間,馬上放開草葉,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後進去。

  別緹幫他布好碗筷,讓肚子已經咕咕叫的雁鳴飛坐下吃飯。

  雁鳴飛高高興興地捧起碗,筷子在空中來回穿梭,這道嘗嘗、那道嘗嘗,還一邊猛點頭。

  「對了、對了……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味、就是這個味道啊!」

  吃到一半,他神色滿足又複雜地歎息一聲,喃喃地說著好害怕這麼好吃的菜,以後要是再也吃不著了怎麼辦?

  別緹在一旁含笑看著。他露出這麼捧場的表情,讓她很有成就感,心情變得非常好。

  雁鳴飛專心地向精緻又可口的菜肴進攻,直到吃飽喝足後,停下筷子打了一個嗝,好不容易才想起已經想問很久、只是每次一看到美食就忘光光的問題。

  「緹兒,你為何會做這麼多宮廷裏的禦膳?」

  「當然是跟皇宮裏的禦廚學的嘍!」她得意地說道。

  「禦廚?」他微微一愣。

  「閣主知道我喜愛切切煮煮,曾請過不少名師來指導我,只要是能叫得出來的地方名菜,我全會做,就算是要做一頓皇帝後圮吃的全席大宴,也完全難不倒我喔!」

  「鳳棲真是個好主子,肯花這麼多的心思,栽哉他的貼身小婢。」雁鳴飛佩服地搖搖頭。

  「我一直覺得我在十歲那年快要餓死的時候,遇到了閣主,得到收留,是我一輩子最大的福分呢!」

  「我也是,十八歲那年,我唯一的親人去世,本來想依自己一身醫術謀生的,沒想到卻因為年紀太輕,沒人肯信任我的醫術,因此沒有病人上門,差點活活餓死。要不是因緣際會,在山裏采藥時剛好救了重傷的鳳棲,還讓我進入『煙波閣』,得到棲身庇護之地,恐怕我已經不知道在哪里餓死了。」

  雁鳴飛感性一來,也跟著緬懷一下當年。

  不知不覺,在「煙波閣」已經過了八年了,幼年時驚險駭然的毒殺經歷,似乎也已經變得模糊,只剩下幾個月一次的餘毒發作還提醒著他,當年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別緹端詳了他一會兒。

  「你這張臉怎麼看就是貴氣斯文的公子哥兒,不像是要討生活的人。我十二歲那年看你初進『煙波閣』的時候,也覺得你好像是個沒啥用處的大哥哥,完全看不出來醫術很行啊!」她指著他的臉笑道。

  雁鳴飛一聽,垮下臉來。

  「我給人的印象這麼差嗎?難道我要把自己裝老一點,才能得到病人的信任?」

  別緹呵呵笑著安撫他。「別這麼嚴肅嘛!你現在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神醫啦!『雁鳴飛』三個字一抬出去,就代表了『起死回生』四個字,還有誰會懷疑你的醫術?」

  「唉,別說我了。我想問你,天下名菜這麼多,你都記得住烹調方法嗎?」他好奇地問。

  「那天下藥材這麼多,你都記得住藥名藥性嗎?」她好笑地反問。

  「我是只要看過一遍醫書,就能記在腦子裏了。」雁鳴飛指指自己的腦袋。

  「我也是呀!只要讓我看過一遍菜譜,或是看著師傅煮過一次,再不然就是讓我聞過、嘗過,菜肴的做法就會全部記在我的腦子裏了。」她學雁鳴飛的動作,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瓜子。

  「原來你也是過目不忘啊?!」他驚喜地問。

  「我只是記得住有興趣的菜譜,像這些醫書,我大概就沒轍了。」

  她對著四面牆上擺得滿滿的醫書,隨意地一揮手。

  「沒試試怎麼知道呢?」雁鳴飛起身,從書架中抽出一本書遞給她。

  「這什麼書?」她好奇地看著那本書。

  「這本叫《神農本草經》,記載了三百六十五種的藥物。」

  「神農?古代那個神農氏?」

  她打開書來,隨意流覽。

  「嗯。傳說神農嘗遍百草,始有醫藥,並依據他的經驗,將天下間的毒草盡數根除,免得食用五穀雜糧的老百姓誤食。據說他最高記錄曾經一天之內中了七十二種之多的毒。」

  「哇,好神喔!」緹兒驚歎地眨眨眼。

  「是很神,只是後來吃到了毒性強烈的斷陽草,毒發而亡——」雁鳴飛說到一半,腦中忽然有個什麼東西「啪」的一下,一閃而過。

  「斷腸草的毒這麼厲害?連吃過那麼多毒的神農也抵擋不住?」別緹睜圓了眼。

  「你看書裏那些藥,雖然稱為藥,但是醫食同源,只要是無毒的,大部分都可以食用養生。至於有毒性的藥,則不宜多服,是以治病為主。」

  他指了指書裏的幾種藥,非常簡單地對她解說了一下。

  「有毒的藥是用來治病的?」她露出稀奇的表情。

  「以毒攻毒啊!」

  話才說完,他忽地愣住了,隨即陷入思緒當中。

  緹兒原本還在看著書裏的藥物介紹,等了半天沒聽他繼續說下去,抬起頭來,這才發覺他走神了。

  「……雁公子?怎麼了?」

  「沒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一個煉丹制藥的問題。」他回過神來。

  「喔。」她點點頭,又低頭好奇地繼續看著手上的藥草書。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學一學醫藥?」他繼續鼓吹她。

  別緹想了想,這才點點頭。「也是可以啦!有些菜是要用中藥燉煮入味的,如果能有些藥學知識,說不定我還能自行開發藥膳食譜呢!」

  「那就說定了,以後我就是你師父了喔!」他急忙地跟她訂下承諾。

  別緹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急著收我做徒弟?」

  「呃……沒有啊,我瞧你聰慧靈黠,資質不錯,是個人才。」

  別緹沒被他的迷湯灌昏頭,仍然懷疑地瞧著他。

  「咳!那個……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既然我是你的師父了,以後我的膳食,你這個徒弟可要好好幫為師的打點、打點。」他清清喉嚨,狀似不經意地提醒她。

  別緹這才恍然大悟。

  「意思就是,從今以後我必須盡力滿足你的胃口,是不是?原來你在計算的就是這事啊?我還在想你怎麼突然這麼熱哀要收我為徒呢!」

  別緹不以為然地呿了一聲。

  「咳咳……」被當面戳破心思,雁鳴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好了,我也該回『梧桐院』了,我畢竟是閣主的婢女,可不能怠慢了工作。這本書先借我帶回去看看嘍!」

  「沒問題。如果鳳棲回來了,順便幫我跟他說一聲,這兩天我要進煉丹房開藥爐制藥。」

  「好。用膳的時候,我會幫你送飯去。」

  別緹點點頭,熟悉他三不五時就泡在煉丹房裏不出門的習慣。

  「不用忙了,按照往例,在明天日落前,儘量不要進煉丹房打擾我。顧藥爐這段時間,我通常不想吃飯,大概也沒什麼空去吃,餓個兩天沒問題的。我常這樣,所以你不必送膳食過來了。」

  「怎麼可以不吃飯?別以為我要伺候閣主,管不到你愛挑食的壞習慣。既然你的伙食全交給我包下,你就不准給我像以前一樣,有一餐、沒一餐地挑食餓肚子!」

  緹兒瞪著他數落,那模樣活像一個當娘的,正在教訓不吃飯的兒子。

  雁鳴飛委屈地說:「真的不是我愛挑食,而是『煙波閣』的伙食一向難吃得很,我吞不下啊!」

  「我不管!反正你那張挑剔的嘴,現在起由我負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給我正常進食!」她站起來,插腰擺出茶壺姿勢。

  「但、但……」他抓抓頭。

  「蛋?想吃蛋是吧?沒問題,我給你加菜!」別提打斷他的話。

  「不是……我是說……這樣吧,如果煉丹房的門鎖著,就表示我正在進行重要的煉丹過程,你不要硬闖進來,我怕一分神會功敗垂成,煉毀一爐子的藥。」他妥協地退讓一步。

  「好啦、好啦!你去忙吧,我也要離開了。」

  她收拾一下桌上的碗碟,而後端著託盤離開。

  雁鳴飛還想說些什麼,但望著她已經走遠的背影,只好歎了一口氣。

  她的嘴裏雖然順從地答應著,可聽起來卻是十分敷衍,好像沒怎麼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雖然最近他的食量,拜她手藝所賜,增加了不少,但他從以前就經常三天兩頭地餓個幾頓,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忽然間,他又想起方才思考的一些問題,匆匆地在書架上抓了幾本書揣在懷裏,迫不及待地向煉丹房走去……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9:08

第三章

  「煙波閣」閣主何鳳棲消失了將近十天才回來,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雙手背負在身後,步伐悠閒地在前面定苦,別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閣主,您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有些春風得意耶!」

  別緹觀察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

  「心情是不錯,這幾天在外面,遇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傢伙。」

  何鳳棲笑咪咪地轉頭回答她。

  「有趣的傢伙?」

  「是啊,那傢伙脾氣有點壞,像顆球似的,一戳就會彈得半天高。」

  似乎想起了什麼事,何鳳棲臉上的笑意又更深了一些。

  別緹杏眼一轉,笑嘻嘻地問道:「閣主,那顆有趣的球,該不會是個有脾氣的小美人兒吧?」

  「你這丫頭,越來越精了。」

  何鳳棲微偏過頭來,懶懶地斜望她一眼。

  雖然他的語調柔和,但別緹馬上明白這是他不想再多說的暗示,於是吐吐舌,趕緊住嘴。

  她的多話,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話說,你的兩個姊妹都已經有歸屬了,現在就剩你一個,你要不要也趕緊挑一個物件,點君出嫁呢?」

  別緹一聽,嘟起唇來撒嬌。

  「閣主果真是膩了咱們姊妹三人,想快快把我們打發離開……」

  「胡說,你難道沒看見,我先前是費了多少心神,處心積慮地幫忙撮合了紊兒和芝兒的親事?」

  「呃?咳……」緹兒猛地微微嗆了一下。

  「我希望我珍愛呵養了十年的小丫頭們,每個人都能有一個好歸宿,怎麼能說是我在打發你們離開呢?」何鳳棲露出用心良苦的表情。

  緹兒眨眨眼,心裏實在無法苟同。

  閣主所謂的處心積慮,根本該叫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想到紊兒和芝兒轟轟烈烈又淒淒慘慘的點君過程,讓兩度身為旁觀者的緹兒都不禁捏了兩把冷汗,打心底升起一股涼意,忍不住抖了一下。

  雖然心裏這麼想,但嘴上根本不敢說出來。

  「閣主對咱們姊妹真是……厚愛有加啊!」

  緹兒努力扯動臉皮,呵呵笑幾聲,心裏卻暗自祈求將來最好不要給閣主有「費神幫忙」的機會啊……

  「緹兒,你的心中到底有沒有喜歡的物件了?」

  「緹兒還沒有真正喜歡的人。」她微微紅了臉,搖搖頭。

  「我們『煙波閣』裏有不少青年才俊,正等著你的青睞呢!」何鳳棲含笑說道。

  「沒興趣。」

  她飛快地又搖搖頭。

  「如果閣裏沒有看上眼的,閣外的人也可以。我說過,只要是你們看中的人,我一定幫你們順利出嫁。」

  「閣外的人也沒有興趣。」還是搖搖頭。

  看了那座多得把她房門淹沒堵死,害她無處可去的可怕禮物山后,她完全不覺得閣裏或閣外的人,品味有什麼差別?

  「緹兒,這可不成啊!沒有物件,要本座怎麼為你點君出嫁呢?」

  「緹兒不想嫁人。」

  「傻丫頭,在我身邊已經留得夠久了,過個年就要滿二十,再留下去可就變老姑娘了。」

  「老姑娘也沒關係呀!」

  「緹兒,聽話,趕快挑一個夫婿吧!如果真的都沒有看中什麼好物件,那就由本座幫你挑一個嘍!」

  「閣主,不要這樣逼緹兒嘛!」

  她又窘又羞,滿臉通紅地跺了跺腳。

  「可本座真的很希望能在明年過年前把你們三個嫁出去啊!」

  何鳳棲半哄半逼,好說歹說,不停地慫恿她。

  被磨得煩了,別緹這才比較認命地思考點君選婿的事情。

  驀地,一個人影跳進心頭……

  想了一會兒,她才咬著唇說:「如果真要挑……那就挑那個不愛吃飯的雁公子好了。」

  她的語氣很複雜,有一些不甘心、有一些小心翼翼,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緊張……

  「鳴飛?」何鳳棲一愣。

  「反正這些天裏,因為您外出,不在閣裏,我閑著沒事,就去雁公子的藥房天天盯他吃飯,就算他躲進煉丹房裏,也將他拖出來餵食過再放回去,所以盯得挺有心得的了。」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與其嫁給不認識的阿貓、阿狗,不如就嫁那個看起來個性溫和無害的挑嘴大夫好了。

  「你……這麼想當人家的娘啊?」何鳳棲聽得啼笑皆非。

  「閣主!」緹兒又羞又窘地跺腳。

  何鳳棲沉吟了一下。

  雁鳴飛溫吞如水,緹兒奔放似風,兩人個性南轅北轍,他們合得來嗎?

  唔……不過,也不能這麼武斷。

  想到厲痕天配紊兒、楚逸浪配芝兒,感覺就像大冰塊配小太陽、采花蜂配小粉蓮,還不是合得很?

  「沒問題,一切都包在本座身上!我會去找他,跟他好好聊一聊的!」何鳳棲拍拍胸腑,笑眯了眼。

  雁鳴飛和緹兒兩人,應該不會像紊兒、芝兒那般,有那麼多的風雨波折吧?

  何鳳棲在心裏暗自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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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幾日,何鳳棲果真去找了雁鳴飛,要跟他好好地「聊一聊」。

  何鳳棲半倚在他放在窗邊的臥榻上,閒適地看著雁鳴飛在一旁的鬥櫃上「篤、篤、篤」地磨著藥。

  「鳴飛,你想不想成家?」何鳳棲突然開口。

  雁鳴飛手中的藥杵一頓。

  「成家?」他有些茫然地望向何鳳棲。

  成家是什麼?可以吃嗎?

  「是啊,成家,就是娶妻生子。」

  何鳳棲極有耐心地進一步解說,

  「……你跟我開這個玩笑做什麼?」他搖搖頭,低下頭去繼續磨藥。

  從少年時期,他就有所體悟,「成家」這件事對他而言,將是個十分遙遠又奢侈的想望。

  雖然他在舅舅辭世前,曾經許諾有一天會娶妻生子,但那是在他身上殘毒盡解的前提之下。

  拖著一副不知何時會破敗的爛身子,怎能妄想成家,誤了某位姑娘家的終身幸福呢?

  所以聽到「娶妻生子」四個字,他一向是只能露出苦笑,卻不曾動過念頭。

  「我現在很嚴肅,沒開玩笑。」

  何鳳棲微微蹙眉,以示不滿。

  「成家?唉,就別提了。」雁鳴飛放下藥杵,歎一口氣,他真的想都不敢想啊……

  沒想到,他的答案卻讓何鳳棲雙眼一亮。

  「別緹?你說的是真的?」

  何鳳棲坐起身子,再一次地確認。

  「當然是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狀況。」

  他身上的毒如果一直沒有解掉,這輩子是不可能成家的。

  「很好、很好,實在太好了!」

  何鳳棲向他走去,用力拍他的肩。

  「什麼太好了?」

  雁鳴飛一頭霧水地看著何鳳棲。

  他打算光棍一輩子耶,這個平日跟他稱兄道弟的傢伙,竟然表現得這麼樂?

  「好兄弟,眼光不錯!既然你看中了緹兒,剛好緹兒也對你有意思,那麼我就做主把她許給你了!」何鳳棲笑呵呵地說道。

  「緹兒?我要不要成家關緹兒什麼事?」

  「最近的事,緹兒都跟我說了。坦白講,我一直沒想到要撮和你和緹兒,沒想到我外出幾日,你們之間的關係就一日千里,早知道我就多出門幾次,給你和緹兒有更多的機會培養感情了!」

  何鳳棲心情極好,笑得雙眼都彎起來了。

  「啊?等一下……你在說什麼啊?」

  「唉,大家都是好兄弟,就別再裝了。等過些時候,我就讓緹兒和紊兒、芝兒的婚事一起辦一辦。我先回『梧桐院』告訴緹兒這件事,讓她即刻搬來你這兒,讓你們倆光明正大地培養感情。」

  何鳳棲邊說邊瀟灑地揮揮手,步履輕快地踏出房門去。

  「咦?耶?……等等,鳳棲……」

  雁鳴飛被他一連串的話給打傻了,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只能張口結舌地站在原地,望著雁鳴飛離去的背影。

  發生了什麼事?

  他要跟緹兒成親?緹兒要正式住進他這兒?

  明明知道鳳棲在談著跟他有關的大事,但是就看鳳棲一個人演得很高興,他卻一點參與感也沒有。

  「我哪有說我看中了緹兒啊?」他抓抓頭。

  那個小丫頭囉嗦得像是他的娘一樣,每天老在耳邊念他,還規定他必須準時乖乖吃完飯。

  誰會閑著沒事,娶一個娘回家當老婆,成天管東管西……

  突然間,他後知後覺地想起緹兒的全名——

  別緹!

  「喂喂!鳳棲,等一下!我是說『別、提、了』,不是看中你家那個叫『別緹』的丫頭啊——」

  他驚慌失措地追了出去,但已經慢了好幾拍,加上何鳳棲的身手好,早就不見身影了。

  「搞什麼啊?萬一我今天回答說『別問了』,還是『還是別知的好』,難道要我跟痕天和逸浪搶媳婦兒嗎?」

  雁鳴飛只能在原地急得團團轉,在心中大罵何鳳棲那古怪的幽默感,給他三個婢女取了這麼莫名其妙的奇怪名字,造成今日誤會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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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鳳棲平時看似傭懶溫吞,行動力卻是超強。

  才半日,別緹果然拎著簡便的包袱,出現在他的屋裏。

  緹兒有些彆扭地站在藥房門邊,完全不見前些日子霸佔他臥房裏那張床時的高張氣勢。

  「很抱歉,拖了你下水。那天是被閣主一直逼問是否有喜歡的人,我被逼急了,腦子裏臨時只想到你,所以就……胡亂地提到了你。」

  「……喔。」

  「你,你不娶我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嫁人。我們可以以師徒相稱,我搬來這兒住,正好可以跟著你學草藥。」

  緹兒的小手緊緊抓著包袱,話語有些急切,表情也有些緊繃。

  他知道她正在為彼此努力找退路,讓他們兩人之間可以自然一點,不要這麼尷尬。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那句「也不是很想嫁人」聽在他耳裏,竟然感到有些不舒服。

  「沒關係,我知道我不是女孩嫁人的好對象。」

  他苦笑,淡淡地自我解嘲。

  「才不呢!我覺得你很好啊!心地好,個性好,醫術也好!」

  她快人快語,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語意太露骨,不禁蓋紅了臉。

  「丫頭,所謂的好人,不一定會是好的良人啊!」雁鳴飛搖搖頭。

  她的表情像是當場被揮了一巴掌,俏臉微微一白,咬著唇,有些難堪地低下頭去。

  「……我很抱歉,讓你為難了……」她低聲說道,感到有些無地自容。

  她果然不該那麼衝動地跟閣主提起他,弄得自己活像是要上門逼婚的模樣,顏面盡數掃地。

  他的心口一揪,有些後侮說了剛才那句話,暗自對自己的笨嘴惱火不已。

  人家姑娘家都主動降低身段,想讓彼此有臺階下去、化解僵局了,他卻三言兩語就把她的話給搧回去。

  一時間,房裏陷入一陣尷尬的沈默。

  「那個……你剛才的提議也不錯,你來這裏,可以專心地跟我學習藥草醫理。」

  緹兒抬起頭來,終於展顏一笑。

  「那麼,從現在開始,我要改叫你一聲師父了嗎?」

  「這倒不用,我們就照舊,沿用往日稱呼彼此的習慣就好了。」

  「還有,內室臥房的那張床,還是我的嗎?」

  她馬上就恢復了原來沒大沒小的態度,指了指內室。

  「……是。」

  雁鳴飛無力地垂下頭去,無聲歎息。

  這一陣子睡久了硬邦邦的臥榻,還真想念他那張柔軟溫暖的床啊……

  「雁公子,閣主說從今天開始,不必待在閣主身邊伺候了。外面天色已經快要昏黃了,我先進去放一下東西,等會兒就去廚房為你準備晚膳。」

  聽她一提,他還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好的。」他點點頭,不自覺地露出一絲期待。

  緹兒露出笑容,也不再客氣,熟悉地直直向他的臥房走去。

  看著緹兒的纖細身影輕巧地走進他這個單身漢大男人的臥房裏,他心頭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仍然不太適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違禮行為。

  雖然他七歲就流落民間,但除了從小曾接受過嚴謹的宮廷教養外,舅舅的身教、言教等等的禮教觀念也早已在他的腦子雷根深柢固了。

  還好這裏是「煙波閣」的地盤,江湖兒女一向不拘小節,否則的話,他真的很苦惱緹兒的名節問題。

  如果將來他有了女兒,漸漸長大之後,大概也會有這樣的煩惱心境吧……

  他傻傻地笑著,忽然又怔住。

  「什麼女兒?我在想什麼啊?竟然昏頭了我……」

  敲敲腦袋,雁鳴飛努力揮走腦中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舅舅,實在很抱歉,雖然我曾承諾會努力為自己解毒,會娶妻生子、長命百歲,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無法完全化解身上的毒。那毒一日未解,我根本無法昧著良心娶妻生子……」他閉上眼,雙手合十,喃喃說道。

  他體內的殘毒目前只是暫時壓制著,說不準明天就發作了,或者也有可能在一年後、三年後、甚至十年後才發作。

  要是有了妻子、兒女,萬一哪一天他突然毒發死了,豈不是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兒還有小孩兒為他賠上一生?

  他在內心不斷地向舅舅懺悔著,希望舅舅地下有知,能體諒他直到現在仍然不願成家的苦衷……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9:22

第四章

  「呃……」

  雁鳴飛突然重重倒地,捂著胸腹,蜷縮成一團。

  「雁鳴飛!你怎麼了?」

  別緹白著臉沖過去,跪倒在他身邊抱住他,驚慌萬分地叫道。

  剛剛他還在草藥園裏教她辨認一株又一株的草藥,沒想到才一進門,她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毫無預警地倒地,嚇得她魂飛魄散。

  雁鳴飛無法回答她,只能痛苦地喘息申吟,咬牙拚命忍受著一波又一波從胸腹之間急湧而上、蔓延到手腳四肢的劇烈痛楚。

  他的臉色死白到令人心驚的程度,額上的冷汗也不停地淌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別緹慌了手腳。

  「你還好吧?」她的聲音顫抖,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不知所措地抱著他,手指觸摸他的臉頰、脖子,只覺得指尖下的皮膚竟然一片冰涼潮冷,他的身子冷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

  他為什麼會這樣?她要怎麼做?這個時候,如果……如果她會醫術的話就好了!

  她腦子一片空白,六神無主地緊緊抱著他,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對了!閣主,我去找閣主!雁鳴飛,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閣主來救你……」

  她抖著手想將他放下,一隻冰涼的大掌卻握住她的手腕。

  「雁……」她倏地一愣,飛快地低頭看他。

  「沒……我沒事……別怕……」

  趁著疼痛稍稍減緩了—些,他睜開因劇痛導致視線—片模糊的雙眼,喘著氣,吃力地開口安慰她。

  「可是……你這樣子,怎麼可能會沒事……」

  她將他緊緊擁在懷裏,淚水無法控制地流下來,滴到他儘是一片冷汗的臉頰上。

  也許是痛到了極致,肌膚變得異常敏銳,她的淚水滴在他的臉上,竟然灼熱無比,刺痛得讓他也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我真的沒事,暫時別動我……這樣就好……呃——」

  他才勉強笑一笑,想證明他還好,但是話還沒說完,第二波、第三波的疼痛,就像岸邊浪頭一樣,才剛退了一些便又再度來襲。

  他痛苦萬分地蜷起身軀,牙關咬緊到甚至發出格格打顫的聲音。

  「雁鳴飛……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要死……你還沒把醫術傳給我呢!你不是說要我做你的徒弟嗎?你不可以這麼沒有信用……不可以……嗚嗚……」

  別緹完全無法幫他,挫敗得淚流不止。

  她從來不知道,看到他痛苦難忍的模樣,竟會讓她如此深刻地感同身受,恨不得能分擔一些他身上的痛楚,讓他不那麼難受。

  「呃——」

  他痛得翻騰,手指無意識地刨抓身下的泥地。

  她趕緊握住他的手,不讓他自殘。

  他下意識地抓緊她的手,力氣之大,捏得她的手都紅了。

  別緹忍著疼,一面輕聲地安撫他,一面在心裏不斷地祈求他平安無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怕的劇痛折磨終於慢慢消褪,雁鳴飛閉著眼,上半身倚躺在別緹的膝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喘息著,渾身衣衫已經被汗水濕透。

  「好一點了嗎?」

  別緹輕聲問道,用衣袖柔柔地擦著他臉上的冷汗。

  「……嗯。」

  一聲有氣無力的回答,從他毫無血色的雙唇間逸出。

  這一聲回答雖然微弱,卻已經足夠安定她的心了。

  「想要到床上歇著嗎?」

  「……再等一下,我現在沒力氣……」

  「嗯。」

  別緹沒有再說話,僅是靜靜地陪苦他,順手將他臉上的發絲撥到耳朵後方。

  雖然她的雙腿早已跪得麻了,她卻依然一動也不動,極有耐性地等著他的體力稍稍恢復。

  又等了一陣子後,他才慢吞吞地從她腿上翻下,躺在地板上。

  「你先動一動吧,腿一定麻了。」

  「我、我沒事。」

  她咬唇說道,不讓他發現她雙腿的不適。

  「我是大夫,怎麼會不知道久跪的後果?何況還被我的腦袋壓著,現在雙腿恐怕正像針刺一樣難受了。」

  她的腿原本已跪得沒知覺了,誰知當他離開她的膝後,她才試著挪動一下,針紮感便立即竄逼雙腿上下。

  她倔強地咬住唇,不讓自己申吟出聲,雙手緊緊地捏著自己的雙腿。

  等到覺得好些了,她試圖站起來,不料膝蓋卻使不上力,一個踉蹌,身子一軟,不小心撲跌在他身上。

  「喔……」

  倒楣的他申吟了一下,雙手下意識地圈住她的腰身。

  「唉呀……對、對不起、對不起……」

  她伏在他胸口,慌忙地道歉,

  「沒關係,你不算重,我只是嚇了一跳。」

  他唇角勾起,拍拍她的背。

  她抬著頭,杏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接著突然又撲回他身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怎麼了?」他疑惑地問道。

  「我、我好怕你會死掉……」

  她的小臉埋進他的胸口,感受潮冷的衣衫下,仍然正常跳動的心。

  「沒事了,我沒事了……」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背。

  確定他真的沒事了,緊繃的心弦終於放鬆,她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嗚嗚嗚……」

  她埋在他胸口,雙肩聳動,像孩子一樣大哭。

  雁鳴飛嚇了一跳,這會兒換他手忙腳亂,慌成一團。

  「喂……緹兒……你、你別哭啊……」

  他現在還沒有力氣起身,只能任憑她趴在他身上。

  可不管他怎麼哄,她的淚水就是止不住。

  最後,他歎息一聲,閉上眼,雙臂摟著她,輕輕地撫摸她的頭,讓她好好地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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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躺在床上,沈默地望著帳頂,神情凝重,眉心處打了好幾個死結。

  「怎麼心事重重的?在想什麼?」一道淡淡的語調揚起。

  他轉過頭去,看到何鳳棲慢慢地走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他疑惑地問。

  「緹兒跑來告訴我的。」

  「緹兒?」他一愣。

  「她跑來跟我說你出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拜託我來一趟,看看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雁鳴飛收回視線,歎了一口氣。

  何鳳棲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來,順手拉過他的手把把脈。

  「我沒事了。」

  「毒又發作了嗎?這次怎麼鬧得轟轟烈烈的?」

  「這一回發生得太突然了,我來不及躲進煉丹房,就在緹兒眼前發作,嚇壞了她。」

  雁鳴飛說著,又歎了一口氣。

  「嗯,目前脈象還算正常。」何鳳棲收回手。

  雁鳴飛苦笑了一下。

  何鳳棲稀奇地看著他苦惱的表情。

  「從認識你到現在差不多八年,每次你發作過後,很快就恢復正常了,怎麼這一次發作過後,意志特別的消沈呢?」

  「這一回毒發的狀況和以往不同,我擔心這不是好現象……」

  雁鳴飛眉頭緊蹙地說道。

  「怎麼個不一樣法?」

  「以往發作前,身體總會有些徵兆,但是這一次來得太突然、太猛烈,讓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嗯……」何鳳棲沉吟著。

  「而且,這次的發作距離上次發作的時間……太接近了。」雁鳴飛重重歎了一口氣。

  「發作的間隔時間縮短了?」

  何鳳棲十分難得地蹙起了眉頭,拉過雁鳴飛的手腕,再把一次脈。

  「我給我自己把過好幾次了,脈象上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異常,這也是個十分奇怪的狀況。」雁鳴飛搖搖頭。

  何鳳棲仔細把了好一會兒的脈,才放開手。

  「緹兒,你可以進來了。」

  何鳳棲淡淡地對著外面喚道。

  別緹聞言,捧著一個大託盤,出現在房門口。

  「緹兒?你、你一直在外面?」

  雁鳴飛驚愕地看著她。

  「嗯。」

  她慢慢走進房裏,將託盤放在桌上,託盤裏放了一大盅還在冒著熱氣的玉露粥。

  「那你……聽了多少?」雁鳴飛小心翼翼地問。

  「差不多都聽到了。」緹兒聳聳肩。

  「鳳棲,你怎麼不提醒我一聲,說緹兒就在外面?」他對何鳳棲埋怨道。

  他原來不想讓緹兒知道太多,怕她會太過擔心的。

  然而,何鳳棲卻有不同的想法。

  「緹兒知道狀況也好,讓她有個心裏準備,免得日後又像今天一樣嚇到她。」

  「可是……」雁鳴飛皺眉。

  「這丫頭性子倔,從小就不愛哭,今天是我看過她流最多眼淚的一次,她是真的被你嚇壞了,難道你沒有責任要好好安慰她嗎?」何鳳棲拍拍他的肩。

  「我……」

  雁鳴飛望著緹兒,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緹兒那雙因為大哭過而顯得有些微腫的杏眼,此刻變得深幽幽的。

  「我先離開了,你好好跟緹兒聊一聊。」

  何鳳棲知趣地起身,將房間讓給他們兩人。

  兩人對望了好一會兒。

  最後,雁鳴飛向她招招手,要她坐到床邊來。

  緹兒慢慢走近,在剛剛何鳳棲坐的位置坐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雁鳴飛想了一想,決定從頭說起。

  「七歲時,我和我娘同時被人下毒,我娘拚著命向我舅舅托孤後就毒發而死了。我本來也應該毒發身亡的,但也許是我服下的藥量較少,加上我舅舅即時施藥、施針把毒壓制住,所以我的命才能延到現在。」

  緹兒一聽,忍不住震驚地睜大眼。

  「是什麼人這麼心狠手辣,連七歲幼兒都下毒手?」

  「我生長的地方,是最黑暗的吃人世界,就算是至親手足,反目成仇、自相殘殺的事都時有所聞。」

  「為什麼?」她倒抽一口氣。

  「在那個地方,自保的唯一一條路,就是權力。有人為自保而奪權,行人為欲望而奪權,不管是哪一種,血緣親情是完全不容的。」他的眼神有些悲哀。

  「可是,你舅舅不是伸出援手救了你嗎?」

  「是啊,他為了親情而伸出援手,抱著中毒的我連夜逃難,過盡顛沛流離的日子。為了化解我身上的毒,他必須四處奔走、尋找藥材,又要擔心是否曝露了行蹤,最後在三十五歲那年,滿頭白髮,積勞而死……」他的眼神有些悲哀。

  緹兒的眼眶又開始泛紅了。

  平常看他一副斯文閒散的模樣,從來不知道他竟曾度過如此坎坷的歲月。

  「你的醫術那麼高明,像紊兒和楚公子曾經受了致命的傷,你都能把他們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為什麼對自己中的毒會束手無策呢?」

  「天下之間,珍藥奇毒何止千百?我舅舅當年是天下知名的神醫,但費盡心思,花了十年時間,還是無法化解我身上的毒。我的醫術盡傳自舅舅,他花了十年解毒,我現在也才花九年,還不算太遜。」

  「回去找害你的人,逼問他用的是什麼毒,不就得了?」

  「如果能問的話,早就問了,我還用得著在這裏悲情地忍受毒發,並且日夜不停地試毒試藥嗎?」

  「可是……下毒殺人,不必賠命的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是在江湖中,也有江湖的規矩啊!」

  「現在那人的權勢無人能及,就算有人懷疑是那人所做,也根本沒人敢質疑一聲。我中的毒十分棘手難解,可見當初下毒的人絕對是要致我與我娘于死地,如果去問了,那就表示我還活著,恐怕到時整個『煙波閣』都會被牽連。」

  「誰的膽子那麼大,敢動我們『煙波閣』?就算是皇帝老子,見了咱們的閣主,都得要讓三分的耶!」緹兒下信地撇撇唇。

  「皇帝的權勢雖大,仍然有人的權勢比皇帝更大,連皇帝見了都要敬畏五分。」

  「那……那怎麼辦?不能問,也找不出毒,就只能這樣子拖著嗎?」

  她的眉頭攏得高高的,顯得十分憂慮。

  「沒錯,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斷地試毒試藥,也許哪一天,就能誤打誤撞地化解毒物了。」

  雁鳴飛無奈地聳聳肩。

  緹兒咬唇不語,過了好久,她突然豪邁地拍拍胸脯說:「以後,我也來幫你!」

  「嗯?」

  「你不是說要教我醫術嗎?你好好教,我好好學,兩個人一起努力,也許很快就能找到解毒的方法了,對不對?」

  「緹兒,謝謝你。」

  「不必客氣啦!」

  「不過……有件事,我必須先說清楚。」

  「什麼事?」

  「在我的毒化解之前,我不會娶妻的,雖然鳳棲將你許給了我,但我可能恕難從命,無法娶你。」

  緹兒一聽,唇畔僵了僵,接著用一種無謂的語氣回答他。

  「無所謂啊!我本來也沒想要嫁人,你娶不娶妻,不關我的事。」

  「緹兒,你是個好姑娘,應該要配上更好、更健康的人,我能活多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不用——」

  他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她迅速打斷。

  「雁公子,我知道、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所以你不必解釋了。」

  「緹兒……」

  他還想再說些話,她卻起身離開了。

  「快來喝玉露粥吧,都要涼了。」

  她走到桌邊,俐落地盛了一碗粥,送到他嘴邊。

  「緹兒,我——唔……」

  「囉嗦!」

  她舀起一湯匙的粥,將他的嘴巴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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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雖然說了一個不娶、一個不嫁,但情感的事,誰也說不得准。

  經過那次突然的毒發變故俊,兩人之間的互動,多了一分不自覺的親密。

  她除了為他準備三餐之外,三不五時還有午點、夜宵,雁鳴飛—向削瘦的臉頰,因此微微胖了一些,看在緹兒眼裏,實在是種好大的成就感。

  雁鳴飛在努力吞食物之餘,便是教導緹兒醫藥之術。

  緹兒是個好學的學生,除去下廚烹調的時間,便是捧著醫藥書籍猛讀。

  由於擁有超強的記憶天賦,草藥書籍過目不忘,因此短短時間內她便記住了大量的草藥特性及治療功效。

  三個月下來,她已經能當他調配藥材的小助手了。

  「蒼耳子三錢……荊介三錢……蟬衣……地膚子……嗯,這帖藥是不是要給廚房張二嬸治風濕用的?」

  緹兒在藥房的藥格子裏幫忙抓藥,抓到一半,不禁猜測起這帖藥的服用對象和用途。

  「緹兒好聰明,的確是給張二嬸治風濕的。」他毫不吝嗇地讚美道。

  她在草藥醫理方面的學習進步神速,靈活聰明,悟性又高,能舉一反三,看在他眼裏,也是一種莫大的成就感。

  緹兒得意地笑著,手腳快速地抓齊藥材,並且仔細收裹。

  沒多久,張二嬸果然來到藥房拿藥。

  「雁公子,謝謝您啊!這是我親手種的菜,希望您不嫌棄。」

  「張二嬸別這麼客氣,先坐下,讓我們為你把個脈吧。」

  「好的、好的。」

  張二嬸熱門熟路地在桌邊坐下,伸出手腕來,沒聽到雁鳴飛說的「我們」兩個字。

  當雁鳴飛把完脈後,她才正要起身,沒想到別緹卻和雁鳴飛換了座位,坐到她面前,伸出三指搭上她的脈門,很認真嚴肅地將「望、聞、問、切」的過程也來上一遍。

  「呃……緹兒姑娘……這……」

  張二嬸張口結舌地看著別緹,不明白她跟著湊啥熱鬧?

  「二嬸的脈象稍有浮緩,氣血微阻,除了風濕的毛病以外,身子尚稱健朗,但已經不太適合繼續待在四季燠熱的廚房裏了。二嬸要不要和管事說說,調個工作?」緹兒柔聲說道。

  「呃……」

  張二嬸回頭看看雁鳴飛。

  緹兒也望著他。

  雁鳴飛慢慢地點點頭。「唔,緹兒說得不錯,我的診斷也是如此。二嬸年紀大了,又患有輕微風濕,請慎重考慮一下緹兒的提議吧。」

  「喔,謝謝雁公平。」張二嬸感激地說道。

  「二嬸,這是您的藥。」

  二嬸接了過去,向她道謝,臨走時,又向雁鳴飛道了一聲謝才離開。

  緹兒有點不服氣地噘起唇。

  「我診脈的結果,真的與你相同?」

  「沒錯啊!」

  「可是二嬸明顯的只信你,不信我呢!」

  「這很正常啊!當年我十八歲的時候,曾想靠行醫圖個溫飽,誰知道沒人信我這個毛頭小子會看診,結果空有一身醫術,卻因沒人求診而差點活活餓死呢!」雁鳴飛安慰她。

  「哼,有一天,我一定要贏過你,當個名滿天下的女神醫!」

  緹兒不服氣,拍桌發下豪語。

  「請加油。」他毫無芥蒂地笑著。

  「啊!時間差不多了,我去廚房煮晚膳。」

  「今天累了—天,你別忙了,我們去飯廳和大夥兒隨便吃—吃就好了。」

  「不成!你這張被養刁的嘴,到了飯廳根本就像小鳥進食一樣,東挑西撿的,只吃一點點,看得我冒火。你坐著,不准跑,等我把晚膳送過來。」

  別緹命令他待在屋裏後,便轉身離開。

  望著她離開的身影,雁鳴飛的唇角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當年我的母妃也沒像你這樣盯著我吃飯啊……」

  如果他真娶了她,以後他的孩子們肯定不會餓著,搞不好還會被養成一隻一隻又肥又嫩的小豬仔,天天被她追著跑,用美食喂得他們餐餐飽……

  腦海中的畫面,越想越好笑,笑到後來,他忽然笑不出來,嘴角的笑意消失,心頭浮出一層又一層的落寞。

  緹兒是個美好又熱誠的好姑娘,只可惜,帶著一身毒的他,這輩子恐怕沒有與她白頭的福分,和她生—窩的小豬仔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9:39

第五章

  由於何鳳棲公開宣佈將緹兒許給了雁鳴飛,兩人已經算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加上「煙波閣」裏皆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因此對於他們共處一室,並沒有多說什麼話,反而認為是理所當然之事。

  他們這些江湖人認為,現在就算沒住一起,將來也是要住一起的。

  至於男歡女愛,從開天闢地以來,這更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只要你情我願,又有何妨?

  反倒是雁鳴飛一個人,完全放不開、想不開。

  雖然他能接受江湖人開放大膽的行徑,也佩服他們敢愛敢恨的人生態度,但自己面對的時候,是怎麼也無法做出違禮的事。

  所以,他經常四處表明他是睡在藥房,緹兒是睡臥房,他們兩人之間,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在他的想法中,他不想破壞了緹兒的名聲,害她將來找不到正經的好男人娶她為妻。

  只可惜,他的用心良苦,沒有得到太大迴響,反而被幾個人調侃他,說他面對美人,還能坐懷不亂,如此矜持有損男子威風,讓他無言到了極點。

  別緹剛搬到他的住處時,他心裏一直頗有芥蒂,也一直以為自己會尷尬到底。

  沒想到,兩人日夜相處久了,他竟也習慣了緹兒的存在。

  就是這種習慣,害他不小心打破了謹守許久的禮教……

  這一日,雁鳴飛腦裏思索著一帖配方,心不在焉地從煉丹房回來,一路通過藥房,踏進臥室,走到書櫃前翻找書本。

  找到他要的書後,他抬手將書抽取到一半,這才發覺房內似乎不太對勁。

  房裏似乎飄著水煙氣,而且牆角還有隱約的水聲。

  慢慢轉過頭去,他發現牆角果然有一個注滿熱水的浴桶。

  只見緹兒睜著圓圓杏眼,披著濕發,裸著圓嫩肩頭,嬌腮暈紅,正坐在浴桶裏沈默地望著他。

  他眨眨眼,又眨眨眼,死死地盯著出浴的美人兒,腦子裏一片空白。

  見他完全沒有敲門就闖了進來,緹兒原先也是嚇了一跳。

  接著,看到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時,那副雙眼發直的震驚傻樣,突然引發了她逗弄他的興致。

  她對他的古板早就很有意見了。

  除了與她嚴守男女之防外,他還經常告訴別人,說他們之間十分清白,害她被一些比較開放的大媽、大嬸們取笑說她魅力不夠,雁鳴飛才會沒有碰她的興趣。

  既然他自己闖了進來,她怎能不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地整他一番呢?

  杏眼閃過亮晶晶的眸光,她放軟身子,斜躺在浴桶邊,緩緩抬起被熱水泡得嫩白的雪臂,慢條斯理地用濕水浸過的浴巾滑抹過去。

  洗完了左手臂後,她又抬起右手臂,重複擦抹的動作。

  她偷瞄他一眼。

  那個古板到了極點的男人,恐怕從來沒見過這麼嚇人的場面,竟然一動也不動地僵在原地,好像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行為能力似的。

  可憐的人,真的被嚇傻了。

  緹兒雖然為驚嚇過度的雁鳴飛感到無比同情,卻更加壞心地從水中抬起一條粉潤玉腿,加重刺激程度。

  她以一種勾人的慢動作,用浴巾輕輕擦洗,接著再抬起另一條玉腿,以令人發狂的速度緩緩洗著。

  然後,洗了半天後,雁鳴飛還是沒有動靜,讓她忍不住躁怒了起來。

  可惡!

  她把手腳四肢都已經洗過一遍了,也泡到皮膚快皺起來了,他竟然還沒有任何動作,難道要她把手腳重新再洗一遍嗎?

  還是說……她對他真的半點吸引力也沒有?

  腦子被怒火一沖,她決定下狠招,基於女性的顏面,她豁出去了!

  雖然她的思想開放,也打定了主意,但她畢竟仍是還未有過經驗的處子,第一次要在男人面前裸體,讓她怯退了一下。

  可再看看滿臉呆愣的雁鳴飛,怒火又起,她下定決心,要狠狠地刺激他一下。

  咬了咬牙,暗自深呼吸兩次,拼著一股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她努力壓下拿浴巾蓋住自己的羞怯,毫無遮掩地從浴桶裏站起來。

  她嫋嫋娉娉地從浴桶裏緩緩起身,粉膚玉骨、嬌腮媚眼,有如出水芙蓉、洛水女神,美得不可思議。

  雁鳴飛覺得呼吸困難、雙眼發脹、心口急跳如擂鼓,然後鼻腔一熱,一股腥甜的味道倏地從鼻管流下。

  他下意識地抹了下鼻子,抹到濕熱的液體。一低頭,發現手指上都是鮮紅的血,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他他他他……

  他流鼻血了!

  拉起袖子,捂住鼻子,他終於找回了行動的能力。

  但令她頗不滿意的是,他竟然不是向她跑來,而是要往外逃出去。

  緹兒一惱火,順手拾起掛在浴桶邊的單衣,飛快披上,施展輕功,趕在他前面縱飛—躍,擋在臥房門口,不讓他逃走。

  雁鳴飛差點撞上她,硬生生地在她面前煞住腳步。

  她的長髮濕濕地披垂在身上,浸濕的單衣,若隱若現地將姣美的身材包裹著,說不出的美麗嫵媚,簡直令人難以抗拒。

  「你是不是男人啊?美色當前,竟然想逃!」她氣呼呼地罵道。

  「你……」

  他不小心瞄了她一下,覺得鼻血湧得更急了,立即別開頭。

  「你先去換件衣裳,小心著涼。」

  「你對我真的不動心?」

  可惡!他這個呆板可惡的臭男人,當真沒看到美色當前,只注意到她會不會著涼?

  「緹兒,別鬧了,讓我出去。」他強自鎮定地說道。

  「難道你……喜歡男人?」

  她忽地眯起眼,露出十分懷疑的眼神。

  雁鳴飛一聽,差點被鼻血嗆到。

  他喜歡男人?

  還好她沒有經驗,如果她此刻低下頭的話,就會注意到她這副媚人的模樣,害他腰部下方屬於男性的「某部分」,已經非常不合禮教地起了反應了!

  不過,他怕後果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完全沒膽提醒她。

  「緹兒……我很正常,所以你別玩了,快讓開……」他聲音微弱地開口。

  「不讓。」

  「緹兒——」

  他捂著鼻子哀求道,眼睛閃來閃去就是不敢看她。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

  看他打死也不再瞟她一眼,她心中的挫折感更加深濃。

  「你對我……真的沒有興趣嗎?」她沮喪地咬唇。

  「緹兒,我們不是談過了,我不打算娶妻,你也不打算嫁人,不是嗎?」

  「我們的確有說過,但不嫁你,不代表不能將身子給你呀!」

  她故意將帶著潮香的身子向他貼過去。

  「緹兒,別做傻事。」

  雁鳴飛趕緊閃開,退後一大步,然後乾脆轉過身去不看她。

  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後,她的雙頰忽然染上羞忿的紅暈。

  她都做到這種犧牲色相、勾引他的地步了,他還能這麼克制守禮,害她幾乎要吐血,只想在地上挖個洞,當場把這麼丟臉的自己活埋算了。

  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讓她又羞又憤:心頭不禁湧起一陣陣的難堪和挫敗。

  遇到不解風情的古板男人,真的會讓人嘔死!

  雁鳴飛摸摸鼻子,發現鼻血似乎停了。

  不看見她的話,果然就能止住鼻血!恐怕是他虛火太旺了,等一下就去吃幾顆降火清肝的藥丸。

  「你嫌棄我只是伺候閣主的小婢女?」

  她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問道。

  「我沒有。」他從來沒這樣想過;

  沈默了一會兒後,她歎了一口氣。

  「你應該是一位血統尊貴的皇族人吧?」

  他倏地轉過頭來,震驚地瞪著她。

  「你……何鳳棲告訴你的?」

  何鳳棲那傢伙真是的!他不是曾答應了要保守秘密的嗎?

  他的身世十分敏感,當初毒害他的人目前還活躍於皇室中,難保皇室不會聽聞到消息,派人前來趕盡殺絕啊!

  然而,看見緹兒微微一愣的表情,他才恍然發現,她根本一點兒也不確定他的身世,是他自己太快承認了,不禁暗自對自己氣惱。

  「沒想到真給我猜中了呢……」

  她乾澀地笑道,眸中浮現滿滿的失落感。

  他的嘴一開一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重重一歎。

  「你怎麼猜到的?」他揉揉眉心,沈著聲問道。

  「我……緹兒發現你吃不慣粗食淡飯,就算是民間酒樓的名菜,你也不是很愛,只有最精緻的皇家禦膳才合你的胃口,那時緹兒就覺得奇怪了。」她輕聲述說。

  雁鳴飛默然不語。沒想到他習嘴挑食的習性,竟然會被心思靈巧的緹兒給摸得通透,只能說她實在是太聰明了。

  「後來,再加上你對生長背景的描述,除了皇室裏的人外,天底下還有誰的權勢能大過天子皇帝的?因此再推想了一下,就八九不離十了。」

  她繼續解釋,語調越來越漠然。

  「緹兒,這些話你千萬別說出去,我的身世會為『煙波閣』招來禍害的。」他嚴肅地提醒她。

  「緹兒知道。剛開始懷疑的時候,緹兒從來沒告訴別人,就連閣主那兒,也不曾去求證過。雖然緹兒是鄉鄙出身,可事情的輕重,緹兒還是能分辨的,絕對會為雁公子保密。」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雁鳴飛此時終於發現她疏離的態度。

  她以前對他總是沒大沒小的,偶爾還會直呼他的全名,但從確認了他的身分後,她便不再以「我」自稱,似乎是要將她和他的距離劃分開來。

  「緹兒,不要對我這麼生疏,我不習慣。」他皺眉說道。

  她這樣陌生的表情,讓他很不適應,胸口驀地湧出—股焦躁感。

  「沒什麼習不習慣的,您的血統尊貴如天,緹兒只是江湖幫派裏的一個小婢女,本來就不應該站在雁公子身邊。」

  「緹兒。」

  他想拉她的手,不料她卻主動退開,轉過身去。

  「很抱歉,請恕緹兒這段日子以來的無知與冒犯。等會兒緹兒會將東西收拾好,離開這兒,不再打擾雁公子。」

  她背對著他,單薄的身子,似乎正在微微發顫。

  落空的手,讓他覺得胸口似乎有什麼忽然破裂了,並且正在急速崩塌之中。

  「醫藥之術,也不願再跟我學了嗎?」他聲音壓抑,沙啞低問。

  「緹兒高攀不起,請雁公子另尋有心人吧。」

  她搖搖頭,依然背對著他。

  緹兒冷漠的語調,讓他沒來由地冒出一股無名怒火,燒斷了他的理智。

  「你太過分了!怎麼能如此出爾反爾?」

  雁鳴飛怒氣衝衝地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扯過身來面對他。

  他完全不能相信,這些日子的相處,只因為他的血統問題,全都變得如此矯情、如此假意,一點意義也沒有?

  沒想到,當他將她拉轉過來後,卻發現她那雙漂亮的杏眼瞳裏,已經蓄滿了瑩瑩淚水。

  被他毫無預警的一扯,眸中的水光當場灑落下來,飛濺到他的手背上。

  手背上的熱燙,讓他想起上次毒發時,她抱著他落淚,滴到他臉上的眼淚,也是這樣的灼熱……

  他怔住,說不出話來。

  何鳳棲說過,緹兒性子倔,一向不愛哭,但他卻已經看她哭了不止一次。

  看著她滿是受傷的水眸,他的心又憐又痛,只想將她擁進懷裏細細呵護。

  「對不起……緹兒,對不起……」

  歎息一聲,他擁住她潮濕且略帶涼意的嬌軟身子,將她的小臉輕輕壓向他的胸口。

  他知道她此時定不願再讓他看到她哭泣的模樣。

  緹兒被動地倚進他懷裏,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努力地在他懷裏眨著眼,不肯讓自己再流出第二滴的眼淚。

  「緹兒,不要瞧不起自己,我……我不是不對你心動。」

  「我感受不出來你有對我心動過。」

  她的語調很生硬,像在壓抑著什麼。

  「我只是……」

  他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

  「緹兒,別這樣。我身上的毒一日未解,對我的性命就有威脅,我不希望我們將來會留下任何遺憾。」

  「我並不怕任何遺憾啊。」她悶悶地說道。

  「緹兒……」

  他思考著要如何說服她,別對他有任何的期待。

  「自從知道你身中奇毒後,我就很努力地投入醫藥的學習,希望能夠幫助你早日化解身上的毒,可是你看不見我的努力,只想把我推得遠遠的,害我披人恥笑沒有魅力,吸引不了你……」她的聲音開始破碎。

  「緹兒……我無法給你幸福,無法陪你白頭,這讓我感到害怕,怎麼也不敢給你任何的承諾。」

  他歎息一聲,沉重地說道。

  「我說過,我並不怕。」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雙眸堅定地望著他。

  「緹兒,你想一想,如果我們成婚,有了孩子,要是有一天我在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便發作死去,那你跟孩子……」

  他不敢想像那樣的場面,再也說不下去。

  她定定地瞅著他,靜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在我十歲之前,根本沒想過死亡這種事情……直到家鄉發生了大饑荒,我用雙手挖上埋了爹娘之後,就已經明白,世間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她臉上超乎年紀的堅強與寂寥,讓他大受震顫。

  他忍不住緊緊擁著她,將臉埋進她的頸項之間,為那才十歲就被迫長大的小女孩兒感到心碎。

  「直到現在,我還會一直想著,如果我在爹娘去世之前,能夠對爹娘更孝順一些,那該有多好……」她輕聲地繼續說道。

  「別說了……別再說了……」

  他打斷她的話,不忍心再聽下去。

  「我很堅強,真的,比你以為的還要堅強,我只是覺得人生無常,為什麼不能把握時光,在能珍惜相愛的時候,為彼此付出一切呢?」

  緹兒靜靜地望著他。

  她的話,她的眼眸,深深地打動了他。

  如果他們此刻不能相愛,也許在將來,這才會是生命中唯一的遺憾。

  什麼禮教、什麼遺憾,全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在當下,在他能真正憐她、愛她的時候……

  他愛憐地歎息一聲,低下頭去,吻住她潮涼的櫻唇。

  她閉上眼,雙手攬向他的後背。

  兩人不知如何移動的,迷迷糊糊之際,雙雙倒臥在床上。

  他急切地脫去兩人身上潮黏的衣裳,撥開她的長髮,雙手輕輕撫上同樣濕潮的嬌軀,這才發現因為批著濕發、濕衣,才剛從熱水中出浴的她,早已涼得正在微微打顫。

  他突然清醒過來,自責又憐惜地趕緊將身旁的衾被拉起,密密實實地蓋住她,一邊側身取來她早先放在床邊圓凳上的方巾,細細地為她擦幹一頭長髮。

  「我自己來吧。」

  她伸出一條手臂,想接過方巾。

  「你把你自己裹好,都冷到打顫了還不說,難道想得風寒嗎?」

  他把她光裸的手臂塞回被子裏。

  她眨著杏眼,乖乖地躺在被子裏取暖,任他為她擦發。

  「好奇怪喔。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服侍閣主的,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讓人服侍擦頭髮耶!」她笑嘻嘻地說道。

  「以後你只能服侍我,何鳳棲就不必再管他了。」他有些醋意地回道。

  他半躺在床上,慢慢為她擦發時,鼻尖聞到整個床褥儘是與她身上、發上相同的清香味道。

  「我的床什麼時候變這麼香了?」

  他在床褥之間嗅來嗅去。

  「這已經是我的床了。」

  她好笑地拍拍他的頭,像在拍小狗一樣。

  「你的床?剛剛說要馬上打包離開的是誰?」

  他抬起頭來吻了吻她的額,惹得她滿臉紅暈。

  很高興她又恢復回原先俏皮又帶點任性的可愛模樣。

  他不愛看她傷感哭泣的模樣,那會讓他的胸口如火焚冰裂一般,比他毒發時還要更加難以忍受。

  「既然你提醒了我,我看我還是馬上離開好了。」

  她眨了眼,隨即做出推開被子要起身的動作。

  「你要幹麼?」

  他想都沒想地就拋開方巾,用身體將她壓回被褥間躺著。

  「我以為你要我離開啊!」她露出無辜的表情。

  「以後沒我的准許,不可以任意離開,聽到了沒?」他捏了捏她的臉頰。

  「幹麼捏人?」她揮開他的手。

  「你的臉頰總是白嫩得要命,從你十歲開始,我就一直很想這麼做了。」

  他誠實地對她坦白。

  「哇,你太過分了,竟然對十歲的我就有心懷不軌的意圖了!」

  她裝出驚慌害怕的模樣。

  「亂講!心懷不軌的意圖,應該是這樣才對!」他露出惡作劇的笑意。

  她還來不及防備,他就猛地掀開被子,涼涼的空氣瞬間襲上她一絲不掛的嬌軀,惹得她尖叫連連,連忙想搶回被子。

  兩人像孩子似地打打鬧鬧,先前已熄滅的火焰,在玩笑似的肢體扭掙之間,悄悄地重新燃起。

  笑聲越來越低,笑意越來越淡,身體的熱度卻越來越高。

  最後,房裏除了瞹昧的喘息聲外,再無其他笑語對話,春色蕩漾,濃得讓人無法呼息……

  不知道是誰的手,在無意中扯到了床幔,絲質床幔像水一般滑泄而下,遮住了床褥之間那對緊緊交纏、急於探索彼此、急於融入彼此的火熱身軀……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29:52

第六章

  眾人怎麼想都不明白,緹兒怎麼會像是突然著了魔一樣,沒日沒夜地跟著雁鳴飛研讀草藥醫理,雙雙埋首於配藥煉丹中?

  眾人也從來都不知道,緹兒除了對烹煮做菜有興趣外,對於學醫竟也有這種驚人的狂熱及毅力。

  「當年我教緹兒識字讀書的時候,從來都沒看過她這麼認真奮發的表現呢!」

  連何鳳棲都忍不住感慨道。

  只有雁鳴飛明白緹兒的心思。

  他們這麼的努力,是因為對彼此有了承諾,雖然不懼怕任何遺憾,但只要有一絲希望,也絕不放棄。

  然而,看著緹兒忙碌地在燠熱的藥爐前拌藥,他就一陣陣心疼。

  低頭看著手中記載著天下奇毒的草藥珍本,心中的焦躁之意更加濃重。

  他要到何時才能化解身上的毒?

  「你在想什麼?」

  忙到一個段落的緹兒,抹著額上的汗,坐到他身邊。

  他一臉莫測高深地瞧著她,瞧得她頭皮有些發麻。

  「喂,想什麼想到傻了?」她推推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上古時代神農氏的故事?」

  「嗯,怎麼了?」

  「相傳種農氏嘗遍百草並且記載分類,直到最後,嘗到斷腸草而亡。」

  「……嗯,然後呢?」她遲疑地點點頭。

  「我記得以前曾經聽人說過,神農氏吃到斷腸草中毒後,在臨死之前留下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話。」他嚴肅地看著她。

  「什麼話?」

  她屏息聽著,猜想著他是不是因為那個斷腸草而悟到了什麼解毒的方法?

  「他說……」

  他頓了一下。

  她不禁張大眼,下意識地傾身靠過去聽。

  他直直望著她的眼,而後低幽幽地說道——

  「他說——這、草、有、毒。」

  緹兒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眨眨眼,又眨眨眼,那四個字好像變得艱深異常,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啊?」

  張著嘴,好半晌後她還是只能發出一個無意義的聲音,腦袋「砰」的一聲忽然停頓,無法繼續思考。

  雁鳴飛稀奇地看著她難得露出的呆滯表情,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趕緊撇過頭去搗著嘴繼續偷笑。

  瞪著他不停聳動的雙肩,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她被他耍了!

  「雁鳴飛!你唬弄我?」

  她氣呼呼地跳起來。

  雁鳴飛「呼嚕」一聲拔腿就跑,飛快撞開煉丹房的大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逃之夭夭,遠遠的還傳來他的笑聲。

  「雁鳴飛!有種不要跑!再跑你今天晚上就別想要上我的床!」

  緹兒沖到門口,大吼。

  才一吼完,就發現好多人正站在練武場裏,一片默然,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她。

  緹兒也跟著愣住了。

  她忘了煉丹房外,就是閣裏的人習於練功切磋的練武場。

  此刻,除了幾乎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叔伯外,練武場上還有曾經追求過她的年輕人。

  更不巧的是,閣裏的兩大頭頭——閣主何鳳棲和二爺厲痕天,就站在人群之中。

  雖然他們兩人的表情很鎮定,不像其他人般露出了難掩的驚詫之色,但在他們的眼中,她很清楚地瞧見了笑意。

  一向冷著臉的厲痕天,甚至還低頭輕咳了一聲。

  和二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的紊兒,也正坐在練武場邊,手裏的茶壺提了半天高,卻忘了倒水,只一逕張口結舌地瞪著她。

  讓她……死了吧……

  緹兒僵在當場,羞憤欲死,臉蛋登時紅得像要冒出火來。

  她飛快地竄回煉丹房裏,「砰」的一聲重重關上房門,那聲音在一片寂靜的練武場裏迴響著。

  本來,大夥兒還在擔心雁鳴飛是不是不好女色,將別緹許給他,是否會誤了別緹姑娘一生的「性」福。

  原來……

  雁大夫和緹兒姑娘早就已經……

  所有人相視了一陣,接著,整個練武場發出了拍掌聲、狂笑聲、恭賀聲,還有尖銳的口哨聲此起彼落,一片歡樂。

  聽到屋外轟然爆出的歡樂聲,別緹躲在煉丹房裏咬手帕、猛跺腳,覺得自己沒有臉再出現在「煙波閣」了。

  「可惡!雁鳴飛,我要扒了你的皮,然後曬乾磨成粉泡茶喝!」

  嗚嗚~~

  大庭廣眾之下吼出那麼丟人的話,她的形象完全破滅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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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緹兒沒等到雁鳴飛。

  雁鳴飛沒敢回去,只留了一張紙條說要外出采草藥,便離開「煙波閣」了,氣得別緹俏臉發黑。

  「可惡的傢伙!」

  緹兒氣得將紙條揉成一團,往地上丟去。

  氣不過,她還拿腳用力踩踩踩,將紙團給踩得扁扁的。

  「看不出鳴飛是個懼內大丈夫啊!」

  何鳳棲癱在臥榻上,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閣主!」

  緹兒不停地跺腳。

  「緹兒,你放心,本座幫你找到了好夫君,我相信以後鳴飛娶了你,一定會很疼你的。」

  「他不要氣死我就不錯了!他一個人就這麼跑了出去,萬一遇上什麼事的話,那該怎麼辦?」

  她絞扭著手指,在藥房裏走來走去。

  擔心他的安危,擔心他的挑嘴習性,更擔心他要是在外頭,體內的毒突然發作……

  各種可能的狀況,讓她心裏又怒、又惱、又擔憂,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最可以肯定的是,過幾天他從外頭回來後,這個嘴刁難養的傢伙絕對又要瘦掉一大圈了。

  「鳴飛從以前就經常獨自出門采藥,而且我早就派閣裏的暗衛隨行保護,你不必太擔心。」

  「謝謝閣主。」

  緹兒只能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怎麼也定不下來,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會發生似的。

  她在房裏不安地團團轉,轉到一半,她決定不等了。

  「閣主,緹兒還是放心不下,所以緹兒要去找他!」

  她說完後,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何鳳棲笑著搖搖頭。

  此時,專門為「煙波閣」收集情報消息的浪子楚逸浪,突然神情嚴肅地跑進藥房。

  「鳳棲?你怎麼在這兒?」見到他,楚逸浪愣了一下。

  「唔……幫人顧家吧。怎麼了?」何鳳棲問道。

  「我找鳴飛,他人呢?」

  楚逸浪探頭向四處張望。

  「他出門去采藥了。」

  「糟了!」

  楚逸浪一聽,臉色突然一變。

  「怎麼了?」

  何鳳棲發現他神色不對,馬上從臥塌上起身。

  「我剛收到消息,說是皇宮裏已經找到當年應該被毒死,實際上卻逃過死劫、流落民間的二皇子。那位二皇子……正是咱們閣裏的鳴飛。」楚逸浪臉色古怪地說道。

  他當初接到情報時,還傻了一陣子,不斷地確認那個情報裏的雁鳴飛就是他們閣裏的雁鳴飛,不是同名同姓的第二人。

  他從來都沒想過,雁鳴飛的身世竟然這麼唬人。

  「宮裏的人知道了?」何鳳棲沈吟道。

  「沒錯,現在皇宮裏正暗自騷動著,恐怕已經派出人馬暗伏在四處,等著抓走鳴飛了。」

  他一邊報告的時候,一邊觀察何鳳棲的表情,發現他並沒有露出一絲訝異,不禁對他感到佩服。

  要不是何鳳棲冷靜過人,就是早知道雁鳴飛的身世了,不論是哪一種,楚逸浪都覺得何鳳棲是一個非常深沈的人。

  何鳳棲立即拍了一掌,一名渾身黑衣的暗衛頭子即刻現身在門外。

  「吩咐下去,趕緊出去尋找鳴飛,並且立即將他護送回閣。」何鳳棲神色嚴肅地交代著。

  暗衛點點頭,立即縱身一飛,消失在夜色中。

  「我也帶人出去找一找,也許我們運氣好,能在鳴飛遇上皇宮的人馬之前,將他安全地帶回來。」楚逸浪皺眉說道。

  「嗯。」

  何鳳棲點點頭,平時傭懶的眼神,此時已轉為深沈銳利。

  楚逸浪馬上轉身離開。

  何鳳棲緩緩走向門口,一名黑衣暗衛已悄悄蹲跪在他跟前。

  「去傳話給『那人』,說我想跟他碰面,談一談他曾經欠我的一筆人情。」

  暗衛聽令後,像來時一樣,又俏聲無息地離開。

  「扯上皇室就麻煩了……緹兒啊緹兒,希望你的情路,別跟紊兒、芝兒一樣,那麼多波折啊……」

  何鳳棲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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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緹兒不知道她是怎麼找到雁鳴飛的。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心有靈犀、也許是上天註定,總之,她是第一個找到他的人。

  「雁鳴飛,你竟敢離家出走!」

  她氣呼呼地奔向背著竹簍的青袍身影。

  雁鳴飛有些驚訝地轉過身來,沒料到她這麼快就追上他了。

  「閣外有這麼多條路,你怎麼知道我走這條?」他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我怎麼知道?算你倒楣吧,一下子就被我追到了!」

  他瞧著她,眼神帶著暖意。

  「也許是我幸運,才能被你追到呢!」他很認真地說著。

  「少說肉麻話!你今天書我丟臉丟死了,還不跟我回家去,幫我想想辦法,彌補我的自尊心?」

  她紅著臉,冷哼一聲。

  「等一下。」

  「什麼事?」她不耐煩地問。

  「聽說有的妻子會罰夫君跪算盤,我回去後,不會也有一個算盤要跪吧?」

  他裝出害怕的模樣,眼中卻有笑意。

  「不,我準備的是磨藥粉的『碾槽』。」

  她故意板著臉,唇邊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笑意。

  「這麼殘忍?可不可以換罰別的?」

  聞言,他抖了一下。

  「換罰什麼?」她眯起眼。

  「幫你擦背怎麼樣?」他露出嬉笑的痞樣。

  「想得美啦!」她紅著臉大發嬌嗔。

  「我只是問問看嘛……」

  「走了啦!」

  她勾住他的手臂,拉著他往回走。

  「但我想采藥……」他頓住腳步。

  「天黑了,采什麼藥?等明天太陽出來了,我再陪你一起出來采啦!」

  「但我想采露水啊,太陽出來就采不到了……」

  「采露水?」

  她停住動作,眨眨眼。

  「我以前曾在無意中發現,在那座斷崖邊,有幾株斷腸草。現在正是斷腸草開花的時節,我想去取一些斷腸花露回來做藥引。」

  他伸手,向前指了指。

  「斷腸草?世上真有斷腸草?」她怔住。

  而且就在「煙波閣」附近……

  她還以為,斷腸草只是傳說中的毒藥。

  「當初我發現斷腸草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確認了好久。」

  他攬著她的肩,趁她分心的時候,往斷崖的方向走去。

  「但斷腸草不是非常的毒嗎?」她蹙眉說道。

  「斷腸草是很毒,但我想研究一下斷腸草的藥性,所以想以毒性較弱的斷腸花露來做試驗。」

  「但是……」

  「放心吧,我為了身上的毒,親身研究毒物近十年,加上我舅舅傳給我的鑽研心得,我至少擁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力,不會迷糊到害死自己的地步。」

  「那……我陪你去。」

  「要上那斷崖,不容易喔!」他先警告道。

  「我不怕!」

  「好吧,那麼你就陪我一起去采露水吧。」他摸摸她的頭。

  「走吧。」

  她挽著他的手,走在漆黑的山路上。

  幸虧今夜氣候晴朗,月色明亮,將山路照得瑩瑩亮亮的。

  「這是不是所謂的『夫唱婦隨』?」

  他低頭瞧她,雙眼充滿柔柔情意。

  「我還沒嫁你呢!」她羞紅了臉。

  兩人手牽手,高高興興地摸黑前進時,怱然發現在他們的前後周圍似乎有種異樣的肅殺氣息。

  習過武的緹兒警覺地拉著雁鳴飛停下腳步,緩緩抽出隨身帶著的短劍。

  雁鳴飛也發覺了不對勁,頸背的汗毛紛紛豎起。

  在原地靜立沒多久,一群武士打扮的人便從四方走了出來。

  雁鳴飛一眼就認出那群武士身上的衣裳,正是皇室護衛的制式服樣。

  一位明顯是武上頭頭的男人走了出來,率領眾人向雁鳴飛下跪。

  緹兒嚇了一跳,拉苦雁鳴飛後退一步。

  「二皇子恕罪,微臣奉旨來請皇子回宮。」

  帶頭的男人恭敬地說。

  「奉誰的旨?」

  雁鳴飛冷靜地問道。

  帶頭的武士沒說話。

  「哼,是誰要請人回去,都偷偷摸摸的不敢回答,誰知道他此番回去是吉是凶?」

  緹兒站到雁鳴飛身前,想要保護他。

  「微臣只是聽命行事,請二皇子隨微臣回宮。」

  「如果我不走呢?」

  雁鳴飛將緹兒拉向身後,輕聲問道。

  「微臣奉命,不計任何方法,一定要將皇子安全地帶回去。」

  帶頭的人起身,身後的武士也跟著起身。

  「那就先踏過我的屍首再帶走雁鳴飛!」

  緹兒握住短劍,又擋在雁鳴飛前面。

  「緹兒!」

  雁鳴飛將她拉回來,害怕對方會對緹兒不利。

  對方說了,不計任何方法要他回去,可仍有所顧慮,一定要保他活命,但……緹兒就不是他們必須要顧慮的人了。

  帶領的武士眼神冰冷地看了緹兒一眼,接著朝身後一揮手,所有武士全部迅速向前,團團圍住他們兩人……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0:07

第七章

  別緹躺在血泊中,昏昏沉沉地醒來。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過了一個眨眼,也許已經過了許久。

  想起雁鳴飛撲向她時,從他背部落下的刀光,還有刀鋒砍人肉骨時的可怕聲音,都讓她幾乎要神魂俱散。

  掙扎著爬起來,她看到自己身上、身旁地上的片片血漬,心中不禁一陣驚慌。

  她不知道那些血有多少是她自己的,多少是雁鳴飛流的,她只知道,雁鳴飛一定也受了傷。

  那一刀本來是要砍向她的,揮來時一點也不留情。

  她手上有短劍,勉強還能自保,但是那個笨蛋卻用身體護住她……

  笨蛋、笨蛋!

  如果他死了,她要如何獨活?

  「不行,我必須趕快回到『煙波閣』去求救……」

  她身上好痛,沒有力氣站起,只能拚了命地緩緩向前爬行,身後婉婉蜒蜒地拖出一條沭目驚心的長長血痕。

  她覺得身子越來越冷,眼前一片模糊,恐怕是失血過多。

  只爬行了一小段路,別緹最後仍是不支倒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

  怎麼辦……

  她能撐得到「煙波閣」嗎?

  希望「煙波閣」裏有人能經過這裏發現她……

  想起身上有一瓶雁鳴飛因為心疼她下廚偶爾會弄傷手指,因此特地為她煉製的、帶有花香味的創傷藥,還有一瓶他要求她隨身帶著、緊急救命用的還心丹,她立即抖著手,從腰間掏出藥來,吞下丹藥,並在較嚴重的傷口處敷上藥。

  用完藥後,力氣也已經完全放盡了。

  「鳴飛……鳴飛……」

  癱倒在地上,她難過地低喚著。

  她沒有力氣回去了……

  鳴飛的傷不知道怎麼樣了?

  如果她死了話,以後誰來為他做飯……盯著他好好吃飯……

  那傢伙很難養胖的……

  她的腦子裏迷迷糊糊地打轉著各種念頭。

  忽然,漆黑的草叢裏,傳來一聲又一聲屬於動物的騷動及噴氣聲,她的心頭倏地驚悚不已。

  血的氣味,會引來山裏的野獸!

  草叢中碧綠的螢光一閃而過,接著在不遠處聽到了一聲狼嚎,讓她渾身一涼,禁不住顫慄起來。

  狼群!

  她下意識地摸索著腰間的短劍,這才想起她的短劍早就被那群自稱是皇室派來的人不知道打飛到哪里去了。

  她趕緊轉頭四處尋找著有什麼可以自衛的樹枝棍子,但伸長了手四處摸索,除了一片草皮外,什麼都沒有。

  當第一隻狼、第二隻、第三只……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時,她絕望地閉了閉眼。

  雁鳴飛老是擔心他會比她先走,不知道有沒有想過,她竟會比他還要早一步喪命?

  她很想笑,因為生命果然無常,但又非常的想哭,以後,還有誰能照顧那個嘴刁到令人生氣的男人呢?

  當第一隻狼低咆一聲撲向她時,她便已昏厥過去。

  突然,狼群發出了慘叫哀鳴聲,許多人來來去去的雜遝聲響起,接著,她身邊圍繞著幾乎照亮整座山頭的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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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倏然驚醒,瞪著華麗非凡的繡金流蘇帳頂,腦子裏有片刻的空白。

  接著,他想起那砍向緹兒的致命一刀。

  「緹兒!」

  他胸口一緊,想要起身,背部瞬間傳來像火燒一般的劇痛,忍不住申吟一聲,又倒了回去。

  抬手摸了摸身上,發覺常穿的青襦已經換成了絲質衣袍,背上的傷口也已經仔細處理過了,而且很明顯的,用在傷口上的,還是最高等級的止血生肌膏。

  他百思不得其解,對方到底是誰,為何要他回來皇宮?

  「你醒了?」

  一道似乎已經看遍人間百年變化的蒼老嗓音,淡淡地在床帳外輕輕響起。

  他警戒地轉頭過去。

  只見床邊有一名雍容華貴、髮鬢霜白的老婦人,靜靜地端坐在床邊,眼神淡漠地望著他。

  他愕然地看著她,覺得她的面孔似曾相識,卻又非常陌生。

  「不認得本宮了嗎?晏皇兒,本宮是你的母后娘娘呀!」

  貴婦人唇邊勾起—絲笑意,笑容中猶存幾分當年的美貌。

  雁鳴飛沈默著不說話。

  他記得她。

  從小他就覺得雖然她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但她的笑容卻沒有熱度,冷得讓他懼怕。

  由於後宮規定皇子們一律交由皇后撫養,因此皇子們得定時送至皇后身邊,與皇后日夜相處,每個月只有一、兩日,才能回到親生母妃身邊相聚。

  幼年時的他,十分害怕與她共處一室。

  雖然他排行二皇子,卻經常躲在其他比他年幼的皇子身後,能不靠近她就不靠近她。

  因此好不容易見到母妃時,他總是緊緊地抱著母妃不放,強烈的希望不要再回到皇后身邊去。

  「你抓我來做什麼?」

  雁鳴飛冷冷地問道。

  「只是想確認,你到底是不是晏皇兒而已。沒想到,晏皇兒果然還活著,本宮當年還以為你真的死了呢。」

  「怎麼?你在惱恨當年沒有毒死我,所以現在想要再補一手,趕盡殺絕嗎?」

  雁鳴飛的語氣中有一絲仇恨與嘲諷的意味。

  皇太后聽了他的話,先是微微睜大眼,接著格格地笑了出來。

  「可憐的孩子,你以為當年是我下毒害你及你的母妃?」

  「難道你想說,不是你做的?」

  「如果我說,在你身上下毒的,正是你的親生母妃,你大概不肯信吧?」

  太后平靜地對他挑了挑眉。

  「當年的事根本已經死無對證,隨你推託、信口開河。」

  雁鳴飛露出不齒的表情。

  皇太后淡淡一笑,不管他說信不信,逕自開口繼續解釋。

  「當年的事,的確死無對證了。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敏貴妃當年為了嫁禍於我、將我拉下後位,布了一招極為大膽的險局。」

  雁鳴飛不接腔,太后也不以為意。

  「她事先找來一個與你身形容貌相似的七歲孩童屍身,假替你中毒身亡,並利用她的兄弟帶著你逃亡出宮,但是為了取信於身為御醫的手足,便在你身上下了毒,讓她兄弟信以為真……」

  「不可能!」

  雁鳴飛忍不住大聲怒斥道。

  「本來,我的確差點被先皇賞賜白綾自盡,沒想到她的宮女最後因為害怕而供出一切,敏貴妃見事蹟敗露,最後乾脆服毒而死。當時先皇因為寵愛敏貴妃,不忍她死後背上罪名,因此便將敏貴妃及你的替身草草下葬,讓這件事不了了之,只在私下偷偷尋訪你的下落。

  「先皇駕崩之前,還對你念念不忘,為了完成先皇遺願,這些年本宮仍持續尋找,直到現在才找到你,順便讓本宮解釋一下當年的誤會。」

  「你胡說!」

  他激動握拳,完全無法相信她說的話。

  從七歲開始,舅舅便一直重複述說著,說他的母妃當年是如何拚著命將中毒的孩子送到他手中,他又是多麼驚險地保住了孩子的命……

  他怎麼也無法想像,這一切都是個騙局。

  他更無法接受,忍受了將近二十年的毒發之苦,竟然是他的親生母妃一手造成的?!

  「你胡說!我不相信!」

  他氣憤的又否認了一次。

  皇太后依然維持著她端莊尊貴的表情,抬手遞了一個小瓷瓶給他。

  「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本宮只想澄清一下,沒興趣擔下別人造成的孽障。喏,這藥是你母妃當年進宮時,隨斷腸毒一同奉上送給先皇的解藥,拿去吧,可解你身上的斷腸毒。」

  他瞪大了眼,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身上中的,果然是斷腸毒……」

  他看著她手上的瓷瓶,苦澀地道。

  「這斷腸毒,是你母妃家族裏秘制不傳的毒藥。」皇太后說道。

  「我知道。」

  他接過藥,神情悲哀地點點頭。

  到現在,他終於願意相信,皇太后所說的一切,是千真萬確的。

  「你知道?」皇太后愣了一下,露出迷惘的表情。「我聽說……你這些年來,一直在找尋化解身上毒物的方法,既然你知道是斷腸毒,怎麼將近二十年來,一直無法化解?」

  「我是最近才開始懷疑的。」

  他看著手上的瓷瓶,淡淡地回答。

  「最近?」皇太后疑惑地問。

  「我舅舅曾告訴過我,我母系家族血統,與上古神農氏有淵源,因此家族男子代代皆以草藥醫術傳家。相傳神農氏嘗斷腸草而亡,神農氏後人定然熟知斷腸草。我與我舅舅一直以為我的中毒症狀雖然類似斷腸毒,卻從未想過那就是斷腸毒,難怪將近二十年來,不但解不了毒,反而因用藥不當,加劇毒素催化……」

  雁鳴飛感到心灰意冷。

  世界上連親情都如此的不可信,還有什麼能信的?

  皇太后聞言,越想越荒謬,忍不住呵呵笑出來。

  「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你母妃當年在你身上下了自家的毒,一定以為你舅舅絕對能認出你身上的毒,進而幫你解毒。沒想到你舅舅堅信你是被外人所害,怎麼也不信你身上中的是家族秘傳的毒藥……真是妙啊,呵呵呵……」

  雁鳴飛不怪她笑出來,因為連他自己都想狂笑,笑他這些年來的經歷與努力,全都白忙一場,成了一樁悲慘的笑話。

  「也許,這就是報應吧。」他低語道。

  聽見他破碎的語調,皇太后也笑不出來了。

  「報應啊?不知何時,我的報應也會來呢……」

  她的雙眼蕭瑟地望向門外。

  「皇太后慈心善腸,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嘍!」

  一道低沈清懶的嗓音,從暗處揚起。

  「小夥子,你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嗎?」

  皇太后笑開來,對著角落的人影說道。

  雁鳴飛張大眼,瞪著緩緩從陰影處踱出來的何鳳棲。

  「鳳棲?為什麼你連深宮後院都能這樣來去自如?」

  他根本不是人,已經是神級了吧!

  「我們『煙波閣』生意太好,不小心結交了一些權貴皇族。」

  何鳳棲攤了攤手。

  「難道皇太后曾請『煙波閣』……」

  「呃……你還記得上回差點逼死芝兒,還把逸浪射成蜂窩的那個小王爺嗎?」

  「記得啊……難道……」雁鳴飛望向皇太后。

  「嗯哼,『煙波閣』替太后解決了皇上背後的大麻煩,所以太后欠了我一份人情。」

  「所以我說,我的報應不知何時會來呀。」

  太后淡淡說道,間接承認是她暗地明地指使,誅殺了暗結勢力、意圖謀反的小王爺。

  如果他沒弄錯,那位小王爺算來該是皇太后的親侄孫……

  雁鳴飛瞧了太后—眼,她端莊平靜的容顏下,隱約浮現了—抹身不由己的悲涼與無奈。

  「所以我現在就用這解藥還你的人情,以後本宮便與你們毫無瓜葛了。」

  「多謝太后。」

  何鳳棲笑著躬身回禮。

  太后轉頭看向雁鳴飛。

  「至於晏皇兒……他當年早就埋入土裏了,誰要是敢自稱是晏皇子,便是欺君,要殺頭的喔!」

  她以重話暗示雁鳴飛,再也不能以二皇子的身世公諸於世,否則她會不擇手段斬草除根。

  「哼,皇室臭得像糞坑,誰想待著?」

  雁鳴飛膽大包天地頂了回去。

  沒料到太后不但沒發怒,竟然還笑了出來。

  「你真的變了呢!當年像只懼生的小貓咪,如今也長了爪子啦!」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對往日的懷念,還有一絲淡淡的唏噓。

  「太后,咱們『煙波閣』是做口碑的,如果下次需要『煙波閣』的服務,我會以閣主的身分給您打個折數。」

  「行了,快帶晏……雁公子走吧。」

  皇太后笑著揮袖噓趕他。

  何鳳棲扶起雁鳴飛,向來時的陰影處走去。

  接近牆邊時,雁鳴飛發現牆角處有個暗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何鳳棲是利用皇宮地道進來的。

  只不過,皇宮地道是如何被何鳳棲得知的,他完全沒有探究的心思。

  反正,這男人已經神得有些過火了。

  從暗門離開前,雁鳴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皇太后。

  太后並沒有目送他們,反而是以渺茫的眼神,靜靜地望著窗外。

  整座宮裏,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有一種寂寥得令人想落淚的氣氛,充斥在太后周身……

  「別流連了,快跟我回去,緹兒身受重傷,還等著你回去救命呢!」

  何鳳棲在他耳邊說道,話語裏沒有一絲的玩笑,反而透露著少有的凝重口吻。

  「什麼?快帶我回去!」

  雁鳴飛大驚失色,不必人催,馬上扯住何鳳棲的胸口,直往暗道奔去。

  「喂喂!我帶你走,小心迷路!」

  何鳳棲隨手合上暗門,有點狼狽地被人揪著跑。

  他忿忿地想著,還好現在是在無人的暗道裏,沒人看到他的狼狽模樣。

  還有,要不是胸前那只揪著他衣裳的手,等會兒還得救人,不然他真想一掌砍斷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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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緹兒緩緩睜開眼,一時之間,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躺在床上。

  接著,雁鳴飛被人捉走的記憶流回了腦海,她驚慌地叫出聲來。

  「鳴……鳴飛……」

  她無意識地向空中伸出手。

  「我在這兒。」

  一隻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

  緹兒轉過頭去,不敢相信雁鳴飛就在她身邊,激動的紅了眼眶。

  「你……你沒事嗎?」

  「我沒事,何鳳棲將我平安帶回來了。」

  「你的傷……」

  「不會比你身上的傷還重。我趕回來的時候,你就只差那麼一口氣,差點就換不過來,簡直嚇壞我了。」

  他溫柔地說道,眼中還殘留著幾乎失去她的恐懼。

  「你是神醫,救活我是應該的。」

  緹兒對他很有信心地笑道。

  「誰說的,我也有無能為力、救不活的人……」

  雁鳴飛的話語一頓,眼神忽然變得十分沈鬱。

  緹兒感覺身子十分的疲累,並沒有察覺到他異樣的表情。

  雖然醒來後,只說了幾句話,她卻已經覺得眼皮好沉重,一直往下掉。

  「鳴飛……」

  她有點無助地微微握緊他的手。

  她還不想睡,她還想好好地瞧瞧他……

  「你別說話了,趕緊休息。漸漸的,你會越來越有精神的。等你下次醒來,我們再多說一些話。」他輕聲安撫她。

  她點點頭,聽話地閉上眼。

  不一會兒,她又趕緊張開眼睛尋找他。

  「鳴飛……」

  「我在這兒。怎麼還不睡?」

  「我一定要跟你說一句話……」

  「什麼話?」

  「我……希望跟你白頭偕老……這輩子,我只認定你……」

  雁鳴飛的眼眶紅了。

  他眨眨眼,硬將眼淚逼回去,擠出笑容。

  「我明白……我雁鳴飛這輩子,也只認定你是我的妻子。」

  緹兒笑了起來,原本毫無血色的蒼白小臉,透出淡淡的紅暈,顯得十分嬌麗。

  「快睡吧。」

  這一次,她乖乖閉上了雙眼,沒有再多做掙扎,順著身子的本能,再度昏睡過去。

  雁鳴飛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額,悲傷的表情再也掩飾不住。

  「緹兒,等你醒來之後,也許……就會開始恨我了……」

  雁鳴飛的神情絕望,只能一動也不動的,癡癡凝望她美麗的臉蛋……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0:35

第八章

  別緹從來沒想到,第一次把到的喜脈,竟然是自己的。

  她激動莫名的,為自己把了一次又一次的脈,幾乎確定了她的脈象與醫書上及雁鳴飛輔助的口頭說明,完全符合。

  她興奮地下床去,走到前面的藥房,叫喚著正在煎藥的雁鳴飛。

  「鳴飛!鳴飛!你快幫我把把脈,看看我們現在的狀況如何?」

  她笑嘻嘻地走到雁鳴飛面前,伸出手腕來,要他為她把脈,沒留意他剛才正對著爐子上的藥罐發呆。

  雁鳴飛回神,定定地望著她,沒漏掉她用了「我們」兩個字。

  「你……知道了?」

  他聲音低啞地說道,神情顯得有些緊繃。

  她皺眉,發現他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沒有要為她把脈的動作,不高興地嘟起唇來。

  「你也早就知道了?真過分,竟然不跟我說一聲!」

  「緹兒……」

  他眼神悲哀地喚她。

  「我要當娘了,這是多麼重要的事,萬一我沒注意、或不小心做了什麼事,傷到了孩子可怎麼辦?」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團團轉,眼裏有著初為人母的緊張感。

  「緹兒……」

  「嗯?」

  「孩子……」

  他的喉頭發幹,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孩子怎麼了?你有把出什麼來嗎?要不要趕快再把一下,看看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她緊張地望著他。

  「孩子……不能留。」

  他極為艱難地說了出來。

  緹兒的笑容倏地消失。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

  是她聽錯了吧?

  他怎麼可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孩子不能留。」

  這一次,他終於找回了聲音,一字一字地堅定說道,不再給自己退路。

  她沒有說話,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瞪著他瞧,仿佛正在懷疑,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並不是真正的雁鳴飛。

  雁鳴飛痛苦地想著,他也很懷疑站在這裏的自己,為什麼能這麼冷靜地說出那五個字來……

  「……為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微微抖著唇問他。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撫著腹部,後退了一步。

  「這孩子……是我解了斷腸毒之前懷上的。」

  「是沒錯,然後呢?」

  「斷腸毒的毒性,十分兇猛霸道,這種毒……會傳給下一代。所以你腹裏的孩子,恐怕是已經身懷胎毒了。」

  他的語調冷靜,是身為大夫時,將詳細症狀告訴求診者的語氣。

  但,天殺的,為什麼由他口裏說出的字字句句,會像刀子一樣,在他胸口殘忍萬分地戳了又戳?

  「胎毒……」她喃喃說道。

  她以為,這只是在醫書裏的無意義字眼,怎麼會活生生地降臨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

  雁鳴飛悲傷地望著她。

  「但,孩子會不會中毒,也很難說,對不對?就算孩子身上真的落下了斷腸毒的毒根,你是大夫,是中過毒、吃過解藥的大夫,應該能煉出解藥來救孩子的,對不對?」

  她慌亂地停問他,仍然無法接受這件事。

  「緹兒,冷靜一點,聽我說,」他握住她的肩膀。

  此時,他才發現,她渾身都在微微顫著,

  他好想緊緊地擁住又悲傷、又驚慌的她。

  「這是我們的孩子,你怎能要我冷靜地聽你說『孩子不能留』?」

  她推開他,完全無法接受他的觸碰。

  雁鳴飛緩緩放下空虛的雙手。

  「生下來即天生帶有毒根的孩子,存活機率十分渺小,就算僥倖能活下來,醫治胎毒也極不容易,恐怕將要一輩子都為斷腸毒的毒性發作所苦。難道,你希望孩子一生下來便要飽受苦難到死去嗎?」

  緹兒茫茫然地站著,覺得渾身力氣像是突然被不知名的手給抽得一絲不剩,整個人軟軟地跪倒在地。

  「緹兒!」

  雁鳴飛緊張地奔過去扶住她。

  「不要碰我……」

  她虛弱地推開他。

  雁鳴飛無視她的抗議,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向臥房去,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

  他沈默地望著她,最後,他默默地走出臥房。

  緹兒依然呆呆的,一動也不動。

  不一會兒,他從外面端進一碗湯藥。

  緹兒忽然一揮手,將他手裏的藥打翻在地。

  「我不喝打胎藥!」

  「這不是打胎藥,只是助你恢復氣血的一般湯藥而已。」

  「我不相信你!」緹兒恨恨地瞪著他。

  「緹兒……」

  「我絕不原諒你,竟然想要殺了我們的孩子……不,從現在開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與你無關!」

  他的臉色灰敗,只能絕望地看著她。

  緹兒卻從頭到尾都不再看他一眼。

  「你休息吧。」

  他歎了一口氣,慢慢走向門口。

  走到門口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你的身子還太虛,必須喝藥補身。」

  緹兒沈默不語,沒有任何回應。

  他歎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不放心我為你煎的藥,你大可自己到前面藥房抓藥,再請紊兒或芝兒來幫忙煎服。『

  他半側著臉交代,說完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直到他離開後,緹兒的雙眼立即泛紅,雙肩開始顫抖起來。

  她將臉埋進掌心裏,已經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如果他真的逼她打掉孩子,她只知道,她將一輩子再也無法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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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站在草藥園裏發呆時,被人請去「梧桐院」見何鳳棲。

  看到他憔悴的模樣時,何鳳棲不禁嚇了一大跳。

  何鳳棲向他走過去,拍了拍雁鳴飛的肩膀。

  「鳴飛,你還好吧?」

  「嗯。」

  雁鳴飛雖然點了點頭,但仍舊是一臉飄忽的模樣。

  何鳳棲看著雁鳴飛,覺得十分苦惱。

  「鳴飛,你真要……緹兒打掉孩子?」

  緹兒就像他收養的女兒,緹兒的孩子,就好比是他的金孫,想到他人生中第一個金孫子可能與他無緣,心裏就忍不住難過。

  他一點兒也不介意當這麼年輕的祖父啊!

  「我不得不如此。」

  雁鳴飛閉了閉眼,沈痛地回答。

  「原因說來聽聽。」

  「斷腸毒的毒性太烈,會從父親身上傳續給孩子。如果真要留下孩子,這對孩子、對緹兒,都將會是一種折磨。」

  「你認為緹兒無法承受?」何鳳捿沈吟道。

  「我不希望她受苦,也不希望孩子受苦。」

  「但你身為醫者,難道不知道,失去一個孩子,對一個母親而言,會是多麼重大的打擊?」何鳳棲對他挑眉。

  「醫者必須提出對患者最客觀有效的診治判斷。」

  「緹兒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何鳳淒淡淡地說道。

  雁鳴飛渾身為之一震。

  「緹兒是個孤兒,一直很渴望擁有家人。你要緹兒放棄孩子,對她而言,這將會是她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殘忍惡夢。」

  雁鳴飛無言以對。

  「而且,你忘了一件事。」何鳳棲懶懶地說道。

  「什麼事?」

  「別將緹兒想得太脆弱了,當初她敢與你在一起,就是擁有面對未來的勇氣。難道,你不認為她會有足夠的勇氣,承擔孩子不能預測的未來嗎?」

  「我……」

  「你好好想一想吧,別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何鳳棲又拍了拍他的肩後,打算去看一看緹兒和他的第一枚金孫。

  「鳳棲。」

  「嗯?」

  正要走出門的何鳳棲回頭應了一聲,以為他想通了。

  「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我……孩子仍然無法留下來,請你為緹兒下禁制之術,讓她……忘記我吧。」

  他哀傷地低下頭去。

  「唔,這個……我不答應。」

  何鳳棲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為什麼?」雁鳴飛皺起眉來。

  「我很喜歡孩子,所以,我比較想給你下禁制之術,讓你忘記斷腸毒這東西,這樣你就會留下我的金孫了。」

  「鳳棲——」

  「我的禁制術又不是萬靈丹,這事先暫緩不談,你先好好照顧緹兒,孩子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何鳳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揮揮手,表示談話到此為止。

  望著何鳳棲的背影,雁鳴飛深深地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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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走到藥房的門口,想到不知該如何面對緹兒,他就無法抬腳向前。

  足足掙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有勇氣舉步進入藥房。

  鼓足勇氣踏進藥房後,他心裏一直想著要怎麼跟緹兒打破僵局,結果卻看到緹兒神氣活現地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張藥單,指揮紊兒和芝兒在藥格前抓藥。

  「上面那一格,不是,再上面、再上面,太上了吧?下來,再下來一格……對,裏面的東西抓三錢。」

  面對好多藥格子,紊兒和芝兒給弄得眼花撩亂,上上下下、轉前轉後,早就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了。

  「緹兒,我眼花了,已經不行了啦!」

  紊兒投降地哇哇大叫。

  「讓我們休息一下吧,我的手舉得快斷掉了。」

  芝兒也甩著雙手,覺得已經再也抬不起來了。

  「喂,這是要給我金孫,也就是你們甥兒的補胎藥,還不給我多出一些力!」

  何鳳棲躺在臥榻邊,涼涼地在一邊指揮道。

  「閣主——」

  紊兒及芝兒聽了都哇哇大叫。

  所有人,都為了期待新生兒而露出笑容。

  只有他,想著他身上可能有的殘疾,想著他將來可能遭遇的困楚,對於未來,陷入悲觀。

  緹兒總以勇敢的姿態來面對一切,而他卻似乎一直擔任著打擊她勇氣的角色……

  正在喝茶的緹兒轉過頭來,發現了他的存在,馬上笑咪咪地向他招了招手。

  「鳴飛,進來呀!閣主來探望我呢!」

  紊兒及芝兒神情有些奇異地互相看了一眼,才向他打招呼。

  「我是來探望小傢伙的。」何鳳棲笑咪咪地說道。

  雁鳴飛小心翼翼地瞧了何鳳棲一眼。

  他不是說不為緹兒施禁制之術嗎?

  但……為何緹兒現在的模樣,像是將一切都忘記了?

  面對她和先前憤怒、傷心、痛苦完全不同的表情,他顯得有些茫然。

  「你在發什麼傻?進來呀!」緹兒過去拉他進來。

  「緹兒……」

  他以為,以她那麼倔的性子,今生今世是不會再願意和他說上一句話了。

  但是,她開朗地與他說話,對著他笑,像是兩人不曾發生過先前是否要留下孩子的劇烈爭吵。

  「你幫我看看,這是我剛剛擬的藥單,你覺得我的藥配得如何?要怎麼修改比較好?」

  緹兒將手上的藥單拿給他看。

  他被動地低頭看著她塞到他手裏的藥單,

  難道……鳳棲還是給緹兒下了禁制術了?

  他封了緹兒哪一部份的記憶呢?

  還是下了什麼暗示之語,要等到聽見暗示之語,禁制術才會發作?

  那暗示之語又是什麼?

  雁鳴飛的腦子裏一團混沌,變得有些傻傻的。

  「是你要的?」

  「是啊,我正學著開藥方呢!本來以為很簡單,現在才知道開藥方是多麼大的一門學問,大夫的醫術好壞,就看他的藥方子了。」

  「嗯。」雁鳴飛愣愣地回答。

  「我想試著為自己開藥方,但我的身子不比以往,又怕藥方下得不對,所以配得似乎太過保守了,你幫我看看吧!」

  雁鳴飛看著藥單,在有點半茫然的狀態下,提起筆來,幫她修改了一部分藥單的配方。

  緹兒拿藥單過來看後,不停地點頭,露出佩服的表情。

  「真是高明,我沒想到原來可以如此配呀!這味藥,的確比我開的那一味要溫和多了……」

  「緹兒……你……」

  緹兒熱絡地抱來一疊紙,放到他面前。

  「來,我再給你出考題,如果……如果依我的身體狀況,孩子還是不小心沒有了,那時的藥方又該如何配,對我最好呢?」

  雁鳴飛想到那樣的狀況,心裏一緊,提筆寫下好幾味的藥材,想了一會兒,又劃掉了三味藥,改添上另外五味藥。

  緹兒拿起來看,仍然是佩服萬分地點點頭。

  接著,她又考了另外一題。

  「那麼,如果我……我是說如果,如果我順利生下了孩子,我的身子又該如何調養才好?」

  緹兒小心翼翼地問著他,雙眼十分的晶亮。

  雁鳴飛二話不說,又提筆在紙上唰唰唰地寫下藥方,速度有如行雲流水,像是信手拈來,毫無遲滯。

  緹兒不得不讚歎他的醫術,他實在是非常高明的大夫,難怪會被稱為神醫。

  如果她不是曾跟著他幫忙抓藥,清楚地知道給不同的人的藥方,每一份藥單的藥材配方幾乎都隨人而異,她真的會以為他是先背好了幾帖藥單來輪替使用的。

  看著藥單,她滿意地點點頭,再將藥單仔細地收起來。

  「你要那麼多張藥單做什麼?」

  他有些懷疑地看著她。

  「我閑著也是閑著啊,想說學一學如何開藥方,打發時間。這些藥單,我先收起來,有空再好好地研究一下。」

  雁鳴飛看著她。

  「我以為開藥方,不過就是對症下藥而已,誰知道這可難的呢!」

  緹兒對他嬌笑道,眸中滿是讚賞的神色。

  「每一味藥都有不同的藥性,藥與藥之間,還需注意生克、陰陽、溫烈,以及病人體質的虛實、寒熱,經驗多了,自然知道如何配藥,對病人最能對症下藥。」

  「嗯,受教了。」緹兒點點頭。

  「緹兒……」

  雁鳴飛張口欲言,被她的反應給弄得一頭霧水。

  「為了獎賞你,待會兒我去煮些你最愛吃的好菜,讓你嘗嘗!」緹兒笑著對他說道。

  「緹兒,你真是大小眼,偏了心!本座在這裏,你竟然不先招呼本座想吃什麼,反而一心一意地只想為你夫君的口味著想啊!」

  何鳳棲在一旁開口,帶著濃濃的調侃味。

  「是啊、是啊,除了閣主,連咱們兩個好姊妹也都顧不得了呢!紊兒真的好懷念緹兒的手藝耶!」

  「閣主!紊兒、芝兒!」

  「好吧,你們想吃什麼,功能表全都開上來好了,今天我不端一桌好菜堵你們的嘴,以後恐怕還要被你們取笑呢!」

  緹兒羞紅了臉頰,不停地跺腳。

  所有的人都在笑。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0:44

  只有雁鳴飛,靜靜地、茫然地看著緹兒,像個局外人似的,一點兒也感染不到房裏的歡笑及熱絡……




尾聲

  三個月後

  那天,緹兒纏著他開了好幾張藥單,事後還煮了最豐盛的一頓晚膳,雁鳴飛就直覺緹兒的言行不對勁。

  果然,第二天他從煉丹房回來後,就發現她的東西完全從他的房裏消失了,而且收拾得乾乾淨淨,仿佛她從來不曾在這兒與他日夜相處過。

  他慌張地四處尋找緹兒,不料他問過的每個人,不是不理他,就是用鼻子跟他「哼」了一聲,說沒看到緹兒,他的人緣好感度再一次地降到最低點。

  他跑去找何鳳棲,何鳳棲只是懶懶地打了個呵欠,不緊不慢地說:「緹兒己不是我的婢女,我不會管緹兒到哪兒去,該知道緹兒去處的,是你才對吧?」

  去問紊兒和芝兒,她們兩人只是肩並肩地站在一起,沈默地瞪著他。

  沒人肯告訴他,緹兒在哪里。

  雁鳴飛失落地坐在藥房裏,從上午一直坐到了天黑,兩餐沒有進食,也沒有人跑過來跳腳罵他不好好吃飯。

  他以為,她只是躲起來了。

  他心裏原本偷偷想著,如果她看見他又不吃飯,一定會忍耐不住,看不過去地跑出來念他,然後親自下廚煮好幾道的美味佳餚,盯著他把每一道菜都吃進肚子裏,把他喂得飽飽的才甘願。

  但他呆坐了好久,好久,卻一直不見俏麗可愛的身影躍到眼前,睜著漂亮的杏眼罵他嘴刁挑食,不愛惜自己。

  一直呆坐到了第二天清晨,他終於接受了緹兒已經離開他的事實。

  她果然已經恨透了他,再也不想與他在一起了……

  他自暴自棄地將自己關進煉丹房裏,沒日沒夜地鑽研著斷腸草的毒,煉著各種丹藥。

  這一日,他竟煉出了一種藥,這種藥擁有解除斷腸毒遺傳給下一代的胎毒療效,還可專門調養幼兒的帶毒體質。

  看著製成的丹藥,他發傻了好久。

  當初,想到緹兒腹裏的孩子可能會帶著他身上的毒出世,面臨毒發的痛苦,他只想到他是罪魁禍首,不能讓先天不良的孩子生下來受折磨。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也許自己能煉出幫助孩子的丹藥。

  他從鬼門關前救回了不知多少人,結果竟然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自己親生的孩子……

  難怪緹兒要怨他、恨他了……

  他無法克制地大笑,笑到最後,忍不住掩面,痛悔不已。

  他發現了他性格上最大的缺失,就是太過悲觀、太過保守。

  相對于緹兒的積極與勇敢,他顯得太過優柔寡斷,只會不停地讓緹兒因為他而受傷、哭泣。

  緹兒努力地為他付出這麼多,他又為緹兒做了什麼?

  思及此,他立即前去何鳳棲的「梧桐院」裏,長跪不起。

  「你沒事跪我幹麼?」

  何鳳棲瞪著趕不走的雁鳴飛。

  「我是來求緹兒原諒的。」

  「我不是說了,緹兒不在我這兒嗎?」

  何鳳棲不耐煩地揮揮手,活像在趕蒼蠅一樣。

  不過,趕得走的,就不叫蒼蠅了。

  雁鳴飛不為所動,還是眼巴巴地跪在原地不走。

  「整個『煙波閣』裏,就只有你這兒是她能躲的地方。而且,我發現藥房裏的藥材一直在短少,短少的部分,也都是我曾為緹兒開過的藥方藥材。」

  雁鳴飛明明白白地指出證據來。

  「嘖,手底下那些傢伙的辦事能力真是讓人越來越不放心了,拿了藥怎麼不趕緊補齊呢?」

  何鳳棲也沒再多推託,只是裝模作樣地擰眉,埋怨了幾句。

  「鳳棲,告訴我緹兒在哪里?她是不是在這裏?」

  「好吧,我老實告訴你,其實呢,我早就已經照你的要求,下了禁制術封了她對你的記憶,並且將她送出『煙波閣』外自生自滅了,放心吧,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你了!」

  何鳳棲拍拍他的肩,一副幫了他人忙的模樣。

  「我不信。」

  雁鳴飛死死地瞪著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規矩一向如此,派送出去的婢女,就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當初痕天和逸浪一前一後拒絕婚事的時候,你不是親眼見我將紊兒和芝兒逐出『煙波閣』嗎?緹兒既然許了你,你若是趕她走,她當然就只有離開『煙波閣』一途了。」

  何鳳棲涼涼地提醒他,紊兒和芝兒也都有被趕走的紀錄。

  雁鳴飛的臉一白,「唰」的一聲從地上爬起來,氣呼呼地揪住何鳳棲的前襟,大聲怒吼:「我沒有趕走緹兒,是她自己要離開的!」

  「那『煙波閣』就更沒有留她的理由了。」

  何鳳棲說得淡然,語調冷酷得沒有一絲情分。

  「你將她送到哪里了?」雁鳴飛追問道。

  「閣外。」何鳳棲皮皮地回答。

  「廢話!」

  雁鳴飛失控地對他大吼,頭一次發覺自己也有暴躁抓狂兼殺人的潛質。

  他現在覺得何鳳棲一副事不關己的痞樣,簡直讓人討厭到了極點,討厭到好想痛打他一頓!

  何鳳棲的眉頭一皺,低頭瞪著胸前那只手,對那只老愛揪著他的手,感到越來越不爽,把雁鳴飛這只手砍掉的念頭也越來越強……

  何鳳棲還沒來得及動手,雁鳴飛就倏地放開了他,改為抱住自己的頭,表情又後悔、又難受。

  何鳳棲看他是真的難受,終於有些心軟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緹兒性子倔,沒有你想像中的柔弱,結果你不聽我的話,把人家趕跑了吧?」

  「不是我趕跑她的,我希望她回來!」雁鳴飛痛心說道。

  「回來後又如何?她絕對不會放棄孩子的。」何鳳棲輕輕一歎。

  「我也不會再放棄!不管是她,是孩子,還是我自己!從現在開始,我會將這些看得比任何事還要重要,就算老天爺要搶走任何一樣,我都會拚了命給搶回來!」雁鳴飛激動地說道。

  「真的嗎?」

  一道輕柔帶淚的嗓音,從雁鳴飛身後傳來。

  「對!我愛她超越我的性命,她想要什麼,我都會為她爭取到底!」

  他仍然對著何鳳棲大喊,還沒反應過來。

  「好兄弟,別對著我的臉噴口水,你對你後面的人去講吧!」

  何鳳棲翻翻白眼,伸手將他的臉推開,讓他看看身後。

  雁鳴飛歪著腦袋,看到緹兒挺著肚子,又哭又笑地站在他身後時,他整個人都傻了,忘了可以轉過身子,正面面對已經想念了好久的嬌人兒。

  「緹兒……」

  他不敢相信,她真的願意見他了。

  「你……」

  緹兒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慢慢地伸出手——

  她兩手狠狠地拉開他的臉皮,雁鳴飛整張俊臉登時變得很丑角化。

  「這些天我不盯著你吃飯,你就不老實了,對不對?你看你,都只剩一張皮了!我先前喂你喂得那麼辛苦,結果才短短的日子沒盯你,你就讓我前功盡棄了,真是……真是……」

  她先是罵得氣呼呼的,可罵到最後,她的眼眶一紅,嗓音突然哽咽了。

  雁鳴飛突然回過神來,立即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喃喃地在她耳旁不停地訴說歉意與愛意。

  「對不起……對不起……我愛你,真的很愛你!還有孩子,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們,誰也割捨不下……原諒我先前的愚昧,竟然說出那些逃避又該死的話……」

  「你真是……氣死我了……也害我傷心死了……」

  她抱住他,埋進他胸前哭泣。

  「不會了,以後不會再讓你氣我了。你想要什麼,我都陪著你一起守護,不會再輕易放棄了……原諒我好嗎?」

  「你先努力養胖十斤,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三斤吧?」

  「八斤。」

  「那五斤?」

  「成交!」緹兒的眼淚忽然瞬間幹掉。

  「咦?」

  雁鳴飛愣了一下,有種掉進陷阱的感覺。

  「走,現在就給我去吃飯!沒吃胖五斤的肉,別想要我原諒你!」

  抹抹淚,她睜著晶亮的眸子,立即將他住廚房的方向拖去。

  雁鳴飛的腦子還沒轉過來,整個人呆呆地被她拖著走,還兀自在努力研究緹兒的眼淚是如何收放自如的?

  何鳳棲從頭到尾都在一旁聳著肩膀偷笑。

  男人啊,還是有個娘子來管一管比較好。

  他那三個小婢,照顧男人一流,管男人也是一流,包准他那三個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一生幸福啊!

  至於他自己嘛……

  唔唔,希望明年,明年也有個娘子來管管他的一生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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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之前,江湖上發生一件大事。

  就是「煙波閣」的三大女婢點君出嫁。

  當江湖人士知道三大女婢出嫁的對象時,紛紛忍不住大罵「煙波閣」虛晃一招,騙說人人有機會,卻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三大女婢嫁的全是自己人!

  何鳳棲聽到埋怨聲浪時,只是聳聳肩說,一切全是因為「近水樓臺先得月」,不是他要挑自己人,是他的小婢們自己看上眼的,他只負責湊和而已。

  辦完三樁喜事,喜氣熱鬧地過完新年之後,某一日,「煙波閣」上下忽然一陣騷亂,讓江湖上又熱鬧了起來。

  因為,何鳳棲竟然毫無預警地卸下閣主之位,將厲痕天拱上去當老大,並讓楚逸浪和雁鳴飛當上厲痕天的左右手!

  據何鳳棲的留言說,過完年後,該輪到他的春天來了,兄弟們都有娘子可以抱,害他也想成家,打算到外面去抱一個娘子回家。

  江湖人士聽到後,又是一片罵聲。

  大家紛紛罵道,早先江湖上明明盛傳說娶到「煙波閣」的三大女婢,就有機會入主「煙波閣」,是「煙波閣」的人跳出來一直澄清,說那是謠言、是謠言,結果呢?果然是三大女婢的點君對象入主「煙波閣」!

  何鳳棲又是不負責任地留言說,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煙波閣」內的職位安排,當然也就順便排給自己人嘍!

  閃此,眾人罵歸罵,何鳳棲還是逍遙自在地離開「煙波閣」,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

  而被拱上「煙波閣」主位的三個好兄弟,日子忙得團團轉,不但要顧娘子、顧兒子,還得要順便幫何鳳棲顧「煙波閣」。

  他們三人氣得跳腳,直說等他們找到何鳳棲後,一定要給他好看……


  【全文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1:24

【書名】懶夫子
【作者】棠霜
【書籍簡介】
易家乃書香門第,可偏偏卻出了她這個成天惹事的三小姐易均均,
她好動貪玩,老愛女扮男裝出門蹓躂,一般大家閨秀該有的氣質全無,
而且還因不喜念書,氣跑了不少夫子,所以惡名昭彰、無人願意教她,
誰曉得這何鳳棲好好的“煙波閣”閣主不當,竟上門毛遂自薦,
據說,他琴棋詩書畫樣樣精通,奶奶正愁找不著夫子教她念書呢,
一見到他,簡直喜出望外兼死馬當活馬醫,二話不說,立即聘用他!
因此,頭一天上課,她就不甘心地想著要怎麼惡整他,
豈料他一進門先打了個呵欠,接著就大剌剌睡起覺來了!
沒搞錯吧?這個空有美貌的傢伙是哪里來的懶夫子啊?
敢情他是嫌薪餉太少,不夠糊口,半夜兼差當小偷去啦?
那就別怪她趁他睡著時,在他臉上畫只烏龜捉弄他一番,
誰知還沒碰到他,他就倏地張開眼,反將她畫成小花貓!
可惡,最好他這輩子都不會有被她逮到睡死的一天啦,
否則她一定會在他臉上奉還一枚讓他斯文掃地的裸女圖!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1:38

第一章

  “鳳先生,這邊請。”

  易府總管恭恭敬敬地將一名俊美男子迎進大廳。

  俊美男子身著素雅的青紋白袍,頭上綰了一個簡單的書生髻,長長的鳳眼帶著淡淡笑意,修長的手指端著摺扇緩緩搖動,氣度悠然,風采俊逸。

  廳堂最上位的主座,坐著一位滿頭白絲、神態威嚴的老太太。廳邊還有好些個人或站或坐,似乎早就來等著了。

  其實也只不過是要面談這一位新來的夫子罷了,但所有易家人全聚在大廳裏,整個陣仗活像在迎接什麼大人物般。聘請新夫子,對易府而言,似乎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眾人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將男子從頭看到腳,有的審慎,有的嚴苛,有的半帶懷疑,有的甚至是很不看好地搖搖頭。

  “太斯文了點,不太可靠啊!”易父皺眉。

  “我倒覺得帥過頭了,會不會是騙吃騙喝的小白臉、假夫子?”易母也憂心忡忡。

  “咦?娘,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對三妹騙財騙色?”易家二公子好奇地睜大雙眼猛瞧。

  “騙財有可能,騙色……如果他視力不好,或許有可能。”一向毒舌的易家大公子冷笑道。

  “別這樣,三妹又沒你想的那麼沒行情。該擔心的是這位夫子沒脾氣的一副笑彌勒模樣,能制得住三丫頭嗎?”溫柔的大媳婦推了推大公子。

  “我看這個也不行吧,最多撐兩天……”最不抱希望、從一開始就一直猛搖頭的,正是二公子的媳婦兒。

  眾人彼此不時地交頭接耳,對他不停地評分估量,猜想這個新來夫子的料,有幾斤幾兩?

  易老夫人沒有開口,但是目光矍鑠,也正靜靜地望著他。

  俊美男子對於眾人的目光不以為意,心裏也不急,只是淡淡地回視易老夫人。他知道,不管旁人對他的觀感如何,最後都會是這位元老夫人作主。

  “鳳先生,請坐。”易老夫人指了指廳旁一張椅子。

  “謝謝。”他大方落坐。

  “請問鳳先生全名如何稱呼?”易老夫人親切問候。

  “鳳七。”何鳳棲垂了一下眼答道。

  “好特別的名字。鳳先生是毛遂自薦而來?”

  “是的。”

  “鳳先生家中還有何人?”

  “孤家寡人。”

  回話前,他想到“煙波閣”裏那一干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和他三個心愛小婢,若是以血緣關係來計的話,他的確沒有家人了。

  “琴棋書畫專精哪一項?”

  “琴棋書畫樣樣皆精。”他氣定神閑地答道。

  “真的?”易老夫人喜出望外,眼睛一亮。

  “好大的口氣!奶奶,咱們不妨當場測試一下。”易府大少爺哼道。

  一般讀書人的標準答案,應該要謙虛一下,說略通一二,哪有人敢這麼班門弄斧,站在專門出產科舉狀元的易家地盤上,說他什麼都行?

  要不是制不住三丫頭,他們易家人個個琴棋書畫莫不精通,還輪得到他來教嗎?

  剛才一看到他白淨斯文的容貌,馬上就倒扣了好幾分,此時再聽他幾近狂妄的語氣,他越發覺得這個白臉書生恐怕不懷好意,想藉機攀上枝頭當鳳凰。

  “老夫人可以當場考試,看看鳳七是否真有能耐。”何鳳棲聽出易大少爺的蔑視味道,淡淡瞧了他一眼。

  易大少爺接觸到何鳳棲的眼神,竟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那一眼仿佛千斤壓頂般,讓他瞬間呼吸一窒,心口發涼。吞吞口水,易大少爺退離一步,不再說話,只是又驚又疑地偷瞧他好幾眼。

  易老夫人將鳳七方才那個眼神瞧在眼底,沉吟了一下才開口。

  “試驗就不必了,我相信鳳先生的能耐。我比較想知道,先生收徒授課的經歷有多久了?”

  “十年。”何鳳棲毫不遲疑地回答。

  “十年?”真的假的?眾人不信地睜大眼。這個俊美過頭的夫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已經教了十年書的資深夫子。

  何鳳棲有點想笑。從剛才到現在,除了名字沒有講全,他可都沒說謊。

  想他那三個心愛小婢,可是從十歲開始,就讓他親自帶著習字讀書的呢。過了年,三個女娃兒都到雙十年華了,這不是十年了?

  不是他自誇,他的小婢們在他的調教栽培之下,一個專精女紅,一個專精樂器,一個專精烹飪,成就令他驕傲得不得了啊!

  “鳳先生知道咱們易府是為誰徵聘夫子嗎?”易老夫人試探地問道。

  “知道,是易府三小姐。”何鳳棲點點頭。

  “先生聽過些……什麼事嗎?”易父也問得小心翼翼。

  “聽說三小姐太過外向活潑,前幾任夫子皆以三小姐頑劣貪玩、無法教化為由辭去,不願教導。”鳳先生笑了笑。

  眾人臉色一僵,掩臉的掩臉、歎息的歎息、轉過身去的轉過身去,紛紛露出“家門不幸”的痛苦表情。

  果然是壞事傳千里啊!連這外地來的夫子都聽說了三丫頭的事蹟了,那還有誰沒聽過的?

  易老夫人力持鎮定地輕咳一聲,試圖淡化臉上的尷尬表情。“既然鳳先生都瞭解,那麼,對於管教三小姐的夫子一職,自認能勝任嗎?”

  “易老夫人何不讓鳳七一試?”何鳳棲笑了一笑。

  “咱們易家,歷代皆以書香門第自居,祖訓規定易家子孫,不分男女皆須讀書識字,不料到了這一代卻出了個難以管教的孫女兒,好動貪玩就算了,還老愛女扮男裝出門蹓躂,毫無大家閨秀的氣質,實在教人頭痛萬分,唉……這樣日後要怎麼嫁人呢?”說到後來,老夫人苦惱又煩心地揉揉額際。

  “若是鳳七無法教化三小姐,不僅自願求去夫子之職,也絕不收取任何束修金錢。”何鳳棲聳聳肩。反正他只是來玩玩的,如果當夫子的工作太過無聊,他也會走人的。

  易老夫人望著他,又沉吟了一會兒,最後點點頭。“也好,反正就死馬當活馬醫……呃……咳!我是說,就請鳳先生費心了。來人,三小姐是不是在書房?請鳳先生到書房,和三小姐見見面。”易老夫人揚聲喚人。

  “呃……老夫人,三小姐她……”急忙奔進來的總管,看了一下老夫人及眾人後,支支吾吾地開口。

  “三丫頭不會是又溜出門了吧?”易父的眉頭一豎,脾氣就要發作了。

  總管默默垂頭站著,不敢出聲。

  “唉呀,這丫頭真是的!還不趕快派人出去找三丫頭,死活都要把她拖回來見見新夫子!”易老夫人也變了臉色,氣呼呼地怒道。

  總管迅速應聲退下,趕忙到處招呼一些家仆跟他出門尋人。

  聽著門外擾擾嚷嚷的聲音,易老夫人無奈地歎氣。“才第一天,就讓鳳先生見笑了。”

  “只是第一天,無妨。既然三小姐不在,是否明天再開始為三小姐上課?”他不慌不忙地問道。

  “浪費了先生的時間,實在是抱歉。明天開始也好,三丫頭老像一尾魚,滑溜得很,那些家仆也不見得能立即將丫頭帶回來。但鳳先生放心,明天,我一定讓丫頭乖乖在書房裏等候先生。”老夫人露出感激的笑意。

  “好的,那麼鳳七先告辭了,明天見。”他站了起來,瀟灑地向眾人致意。

  “鳳先生慢走。”老夫人也站起來,親自送他離開。

  等到他離去後,易父悄悄和老夫人商量著。

  “娘,真的要聘用這人嗎?”易父撫了撫鬍子,臉上帶著不確定的表情。

  “這人除了袍子的質料似乎高級了一些外,外表裝扮倒是跟一般讀書人沒兩樣。但你發覺了沒?這個鳳先生容貌出眾、氣質內斂,怎麼看就是覺得他不像是個普通的夫子。”老夫人若有所思地說道。

  “他和普通夫子有什麼不一樣?”

  “這人的氣質說邪不邪,說正派嘛,卻也不像把書讀死的頑固迂儒,尤其他的眼神看似慵懶,其實十分深沉銳利。剛才在廳上,他只用一個瞥視,就鎮住了你那一向驕傲自負的大兒子,恐怕……不是簡單的池中之物。”

  “這樣的話,聽來有些危險,聘用他來當均均的夫子,適合嗎?”萬一引狼入室的話……

  易父擔憂萬分,老夫人卻有不同見解。

  “先前咱們請的那些夫子先生,哪一個能制得了均均?倒不如換個行事風格不一樣的夫子來試一試,說不定他真有什麼本領,能制得住均均呢!”

  “這……均均會不會吃了虧?”易父遲疑地說。

  “均均讓人吃的虧還不算多嗎?換她來吃些虧也挺公平的。”老夫人白了他一眼。

  “娘,話不是這麼說,均均畢竟是女孩兒家。”易父皺眉。

  “煩惱這麼多做什麼?反正咱們對均均都已經沒轍了,就死馬當活馬醫吧!如果他也不適任,大不了再請他離府就是了。”

  “說得也是。”易父無奈地點點頭。

  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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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一個人嗎?”故作低沉的調笑話語,從“皇恩湖”湖畔的樓船裏隱隱約約傳出來。

  “……”

  “姑娘,需不需要本少爺的陪伴?”

  “……”

  沒回應?沒關係,再接再厲!

  “姑娘,你生得好美,有沒有興趣當易家的三少奶奶?”

  這回,搭訕終於得到了回應——

  “三小姐,別鬧了!”一隻粉掌不耐煩地拍掉另一隻在她臉上摸來摸去、狂吃豆腐的粉嫩小手。

  “叫我三少爺啦!你不覺得我今天的打扮很帥氣嗎?”一個唇紅齒白、模樣水靈的俊俏小少年,撫著被拍痛的手背,不高興地跺著腳。

  “三小姐,再玩我回府就告訴老夫人去,說你今天又偷扮男裝上街蹓躂,還當街調戲良家婦女!”被調戲的小姑娘沒好氣地說道。

  “喂,夏兒,你是我的婢女,怎麼能出賣你的主子,去跟人告狀?”俊俏少年指控道。

  “三小姐,真抱歉,夏兒是老夫人派來監視您的!”夏兒撇撇唇。

  “哼!你真可惡,帶你出來玩,還這樣氣我!”堅持要人家稱她三少爺的易家三小姐易均均,心有不甘地低哼一聲,拉拉身上的男子衣袍。

  “帶我出來玩?如果沒有顧好你,回去後不僅總管打一頓,見了老夫人可能還要再被剝一層皮,這麼重大的責任,夏兒根本沒有玩的興致好嗎?”夏兒歎了一口氣。

  “不理你了,我要出去逛逛。”易均均起身要離開窗邊包廂。

  “還逛?三小姐,天要晚了,該回去了啦!”夏兒拉住她。

  “我不要回去。”聽了夏兒的話,她更堅決地要去逛街。

  “小姐、小姐——”

  “叫我三少爺!”她火大地說。這丫頭真是不配合!

  “明明就是個標致動人的姑娘家,不管怎麼扮,人家也不會錯認你是男人,幹麼老愛把自己打扮成這樣不倫不類的模樣,到處逛大街獻醜?萬一行情破壞光光,沒人敢娶小姐,那可怎麼辦呢?”夏兒見她脾氣起來了,趕緊軟化語氣,愁著臉苦苦勸她。

  “夏兒,你說對了,我就愛這樣打扮得不倫不類地逛大街,最好大家見了就怕,沒人敢娶我,哇哈哈哈~~”易均均聽了沒有生氣,反而樂得仰頭大笑。

  忽然間,包廂木門“砰”的一聲被推開,笑到一半的均均還差點嚇岔了氣。

  “三、三、三小……”一名府裏的家仆遠遠見著了她,飛快奔進樓船包廂,氣喘吁吁地堵在門口,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咳咳咳!三小什麼?叫我三少爺!”厚~~這些人怎麼都說不聽啊?

  均均一邊嗆著氣,一邊學著前兩天在市井看到的小流氓的威脅動作,殺氣騰騰地扯高袖子,亮出拳頭來。

  “大庭廣眾之下,千萬要注意形象,不然我可要告訴老夫人啊!”夏兒趕忙撲過來拉下她的袖子,不讓她的粉臂見光。

  均均不耐煩地瞥了夏兒一眼,放下握成拳的小手。“什麼事快說啦!”

  “老夫人請您趕快回去。”家仆慌張地開口,直接省略掉三小姐的稱呼,免得一不小心結巴又說錯話。

  “這麼急著找我做什麼?”易均均歪頭問道。她今天很乖,應該還沒做出什麼壞事要被人抓回去罵吧?

  “今天府裏來了一位公子,說是要來當小姐的新夫子。”

  “唷~~還有人敢來教我這個不成材的頑劣弟子啊?我還以為我在夫子圈裏已經臭名遠播了呢!”易均均冷笑道。

  “呃……老夫人說請小姐回去,見見新夫子。”

  “我不回去!”易均均的話才落下,便出其不意地推開家仆,拔腿就往包廂外沖去,蹬蹬蹬蹬地奔向樓船下層。

  “快、快抓住三小姐!老夫人說了,死活都要把小姐拖回去!”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的家仆,反應很快地指著門外,對夏兒大聲呼道。

  夏兒一聽,馬上卷起袖子沿著樓梯追下去。“小姐,別跑啊!快站住!”

  已經跑出樓船,來到街角路口的易均均,轉頭扮了個鬼臉,接著繼續跑給他們追。

  叫她站住她就站住啊?

  就算白癡都知道,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易均均此刻愛死了男裝的便利性,因為追著她跑的夏兒雖然身手俐落,但就敗在穿著女子裙裝,跌腳絆手的,三兩下就被她擺脫了追趕。

  瞧著夏兒和家僕從巷口跑過去,易均均吃吃地竊笑,渾然不覺身後有數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死死盯著她,見她落了單,正獰笑著一步步接近她。

  還在得意的易均均,察覺了身後的腳步聲,忽然覺得頸背發麻,倏地轉過身去。

  “姑娘,一個人嗎?”帶頭的人調戲問道,身後的幾個跟班則笑了起來。

  “……”她後退一步,緊緊貼著牆。

  “姑娘,需要本大爺陪伴嗎?”

  “……”這、這對話好耳熟啊!

  易均均俏臉一黑,想著接下來該不會就是“姑娘真漂亮,要不要當本大爺的媳婦啊?”之類的話吧?

  “姑娘長得好漂亮,願不願意當本大爺的媳婦啊?”帶頭的男子猥褻地笑道。

  易均均差點沒昏倒。

  這傢伙的臺詞還真老套,難不成他這些搭訕的句子,也是到“悅來樓”去聽過說書後,偷偷學來的?

  她小心翼翼地望著那幾個猥瑣的地痞,因緊張而汗濕的小手緊握成拳,背部緊貼著冰涼的石牆,思考著要如何脫身。

  “這條巷子遠離大街人群,沒什麼人會進來,你想叫也叫不到人的。”地痞的頭頭看穿她的想法,嘲弄地說道,身後的小混混們也跟著嘿嘿笑。

  易均均努力壓下胸口因恐懼而升起的冰涼感,忽地露齒一笑。

  “臭丫頭,笑什麼?”

  “你們看我的衣著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所以我怎會單獨一人進暗巷裏呢?像我這樣的人,身後多少都會有隨從保鏢之類的人跟著,以保護我的安全。”易均均一面力持鎮定地跟他們周旋,一面暗地觀察脫身路線。

  “什麼意思?”帶頭的男人皺起眉,身後的跟班也警覺地左右張望。

  瞧了半天,沒瞧到任何動靜,帶頭的男人冷冷地笑起來。“臭丫頭,老子可不是被人嚇大的!你好大的膽,竟然敢耍老子!”

  “我真的沒騙你們,我爹最近雇了一位保鏢保護我。那個保鏢是個有怪癖的高手,他非常不愛人家看到他,因為看到他的人都死了,連我都沒看過他幾次呢!可是他很厲害喔,他、他可以在無形之間就削斷人家的頭髮——”她硬著頭皮努力嚇唬他們,看看他們會不會被她唬住,她再乘隙落跑。

  還沒說完,某個傢伙突然感到手臂癢,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一大束頭髮竟然無聲無息地齊齊斷落下來,像被無形的刀子削過去似的,忍不住驚叫起來。

  “娘的!你鬼叫什麼?”帶頭的男人轉頭大吼。

  “頭、頭、頭髮……我的頭髮被人削斷了!”倒楣的傢伙捉著斷發嚎叫,活像那一刀砍斷的是他的耳朵。

  見狀,幾個大男人倒抽一口涼氣,易均均也張口結舌,看傻了眼。

  “叫你的保鏢出來,不要裝神弄鬼!”老大飛快轉回頭,用瞪得像牛眼那麼大的可怕眼神,死死盯著易均均。

  “誰……誰叫你們不信我的話,就、就跟你們說了,我那怪保鏢不愛被人看到,看過他的都是死人了咩!”她吞了吞口水,裝出無辜的表情。

  幾個混混們面面相覷,暗自抖了一下。

  一看他們有些畏縮,均均的膽子反倒大了一些。

  剛才她的話才說完,小混混的頭髮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當場削斷,這表示暗處一定有位高手在護著她。

  深吸一口氣後,她決定繼續嚇唬他們一下,死命祈禱暗處那位高手聽了她的話後,可以再次顯靈——呃……不,是再顯神威!

  “喔喔,我還沒說完呢,我這保鏢還會在無形中挑斷人家的腰帶喔——”還在考慮要不要配上一段“嘿嘿嘿”的笑聲時,又是“哇——”的一聲驚叫響起,嚇了她一跳。

  “又在鬼叫什麼”老大煩躁地大吼,自個兒也被嚇到了。

  “腰、腰帶……斷了……”另一個倒楣鬼提著鬆開的褲頭,已經腳軟地跌坐到地上。

  “活見鬼了……”老大臉色發白,喃喃說道。

  混混老大的話,也正是易均均的心聲。

  她張大眼,瞪著坐在地上發抖的小混混。

  還真是活見鬼了!她真是上輩子燒足好香得來的好狗運,竟然真的有人在暗中助她!

  眼見她似乎真有高手在暗中保護,混混們不敢再動她一發一毫,帶頭的老大立即使了個眼色,要其他人扶起腳軟的夥伴,很識時務地決定放過她。

  但撤退之前,老大習慣性的嘴賤,對她撂了些狠話——

  “臭丫頭!這次就放過你,下回別讓老子遇到,否則老子先奸了你,再丟到窯子去讓人——”

  還沒撂完狠話,一陣流星似的銀針忽然從不知名的暗處噴出,兜頭罩下,紮得老大滿頭滿臉。

  “哇啊——大俠饒命、饒命啊!小的不敢了!哇啊啊啊啊——”老大嚇得抱頭鼠竄,驚叫著拔腿就跑。

  小嘍囉們看見老大落跑了,也趕緊跟著夾著尾巴逃走。

  瞪著瞬間空無一人的小巷,易均均突然覺得周身一片涼。

  “多、多謝相助。能否請恩人現身,接受小女子拜謝?”

  等了一會兒,四周除了不知打哪兒吹來的微弱風嘯聲外,完全悄聲無息。

  她吞了吞口水。“既然恩人不願出面,小女子也不勉強。若恩人改日需要幫助的話,請拿這塊玉到至善巷巷底的易府相認,小女子定會盡力回報閣下今日的恩情。”

  她一面神經兮兮地左右張望,一面解下腰上的一塊玉佩,緩緩蹲下放到地上。

  原地又等了一會兒,因為擔心那位高手早已走遠,也擔心那群混混會再回頭,水靈靈的大眼兒不死心地又張望了一遍後,這才匆匆忙忙地轉身跑開,迫不及待地想和夏兒及家仆會合。

  直到她跑遠後,一抹青紋白影才緩緩從暗處現身,彎腰輕輕撿起地上的玉佩。

  “這娃兒果然是個小麻煩。不過,很有趣啊……”何鳳棲望著玉佩笑道。

  他有預感,他為自己找了一個有趣的活兒,可以調劑一下最近悶透的日子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1:50

第二章

  由於穿著男裝亂跑,所以易均均被老夫人處罰禁足十天,並被囑咐今天要待在書房裏,等著新夫子到來。

  易均均心裏老大不爽,大刺剌地“砰”一聲推開門,走進很久沒踏足的書房。

  坐下來後,眼兒一溜轉,她伸手拿起名貴的徽墨,在同樣名貴的端硯上,緩緩研磨出一池發色均勻、散發淡淡松香味的墨汁。

  文房四寶,為筆墨紙硯四者。易府在紙墨筆硯上一向講究,人家是庫存金銀財寶,易家則是庫存天下頂級的硯墨紙筆。

  在易家,就算是年幼孩童初學寫字所使用的用品,為了栽培子孫,易家人也從不嗇惜使用品質最上乘的。

  有了無數次捉弄夫子的經驗後,她深知在捉弄人之前,一定要先卸除對方的心防,先給對方絕佳的第一印象,讓對方以為自己無害又無辜,這樣才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最佳效果。

  就算很多人都事先風聞過她的頑劣事蹟,但第一次見面前就先裝乖的策略,依舊永遠屢試不爽。

  磨墨磨了半天,也等了半天,她幾乎都快睡著了,卻還不見那個新夫子過來。

  “這個新來的夫子擺好大的架子,竟讓本小姐等這麼久還不來……”她喃喃抱怨道。

  才剛抱怨,門板上就響起輕敲聲。

  “小姐,夫子來了。”總管在門外說道。

  終於來了!

  她立即坐正,偷偷清了一下喉嚨,刻意將語調放到最柔軟。

  “請進~~”唉唷,娘啊!好像假過頭了,連她自己聽了都冒出雞皮疙瘩,忍不住吐吐舌,希望沒破功,嚇跑新來的夫子。

  聽到三小姐超級做作的矯揉嗓音,正要開門的總管,整個人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明白小姐又要整人了,心裏不禁深深地同情起這位新來的夫子。

  小姐整弄夫子已經整成精了,這新來的夫子……下場恐怕也不會太好,唉~~

  總管忍不住抬眼看看夫子,欲言又止。

  何鳳棲挑挑眉,明白總管看他的用意,但卻不說破,只是好笑地回望總管一眼。

  “鳳先生請。”總管輕咳一聲,趕忙為他打開書房的門,決定當個謹守本分、不多話的忠仆。

  何鳳棲道謝後,緩緩步入書房。

  見到一身女裝的易均均,正襟危坐、抿唇淡笑、雙手交疊在膝上、規規矩矩地坐在書桌旁的模樣,他差點笑出來。

  雖然她的五官清秀可人,十分適合閨秀千金的裝束,但與她昨日那身有如小少年一般不辨雌雄、離經叛道、渾身充滿了迷人的靈動神采的打扮相比,昨日的她,更加對他的味兒。

  易均均乍見到他,不禁偷偷地對著他的俊美容貌驚歎了一下,畢竟是豆蔻年華的年輕女孩兒,她的心口竟不由自主地快速怦動了好幾下,小臉也微微地發著熱。

  “先生好,請問如何稱呼?”均均大方地率先開口。

  “鳳七。”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驀地驚喜地瞧見窗邊放了一張看起來頗舒適的軟衾臥榻。

  “學生均均見過鳳先生,有勞鳳先生指點了。”她嫋嫋娉娉地起身敬禮致意,扮足了大家閨秀婉約多禮的模樣。

  誰知夫子的眼神沒朝她飄去,整個人竟然直直向著窗邊的軟臥榻走過去。

  易均均張大眼,瞪著他像見著心上人似地飄向軟榻,毫不客氣地坐下來,拍拍軟墊,臉上露出對軟榻的舒適度感到很滿意的表情。

  接下來,他抬手推開窗,瞧見窗外正對滿池蓮荷時,唇邊的笑意更濃了。

  易均均一頭霧水地瞧著他一連串詭異的舉動。

  這、這個傢伙,未免太把她的書房當成自己家一樣自在了吧?

  她還在滿臉不屑地撇唇時,就見夫子他整個人竟然大刺刺地躺了下去?!

  “不錯、不錯,真舒服!”他閉上眼睛,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什麼啊?!”她震驚地瞪著他,完全傻眼。他真的躺下去……睡覺?

  有沒有搞錯啊?虧她乖乖磨了一整個硯池子的墨汁,裝乖、裝懂事,結果這個夫子竟然第一天就怠工,一進門就四處找地方睡覺,還嚷著說好舒服?

  奶奶和爹爹在搞什麼呀,竟然找了一個空有外貌、行為卻不倫不類的夫子來糟蹋她?

  他們不想再找夫子,就乾脆放棄算了咩,幹麼硬找來一個進門就找地方睡的懶夫子來湊數呢?

  第一眼見到俊帥男子的怦動完全退去,只剩下熊熊燃燒的怒火,心底一面氣著奶奶和爹爹,一面對這個自稱是鳳七的夫子反感到不行。

  敢情他是嫌易家給他的薪餉太少,不夠糊口,所以半夜兼差當小偷去啦?

  氣了一會兒後,眼珠子轉了一下,她忽然又偷偷暗笑了起來。

  他睡覺正好,更方便她下手整人。

  她發揮最大的耐心,端坐在桌旁,儘量不吵他,靜靜等了好一會兒後,猜測他已經入睡了,這才從筆架上拿起一枝筆,將筆毛吸飽墨汁後,躡著足,悄無聲息地靠近他。

  她一手捂住自己快笑出來的唇,一手將筆尖悄悄伸向他的臉,決定在他的俊臉上畫一隻大烏龜!

  就在筆尖正要碰到男人的俊臉時,男人沒有睜眼,匆地輕輕抬手一揮,掃開她的手腕,筆尖突然像是自有意識地一轉,就這樣在她臉上撇過一道帶著松脂味的涼涼痕跡。

  她倒抽一口氣,懊惱地瞪著手上的筆。

  怎麼畫到自己了?

  不甘心地,她又將筆尖伸向他。

  這一次,她打算奇襲,下手快狠准地就把筆尖對準額頭戳下去!

  誰知,他仍然沒張開眼,僅僅又抬起手微微一揮,掃向她的手腕。

  她的手一麻,毛筆再次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握住一樣,筆尖轉了個方向,準確地往她另一邊的臉頰又畫上一撇墨痕。

  她不死心,用極慢速和極快速交替著想畫上他的臉,最後卻筆筆都往自己臉頰上招呼過來。

  試了幾次後,她愣住了,終於發現不對勁,一股火氣開始從胸腹之間冒出來。

  “你、你沒睡著是不是?”她不客氣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怒道。

  回答她的,是一道綿長的呼息。

  “再裝睡啊你!可惡,竟然敢耍我!看我不畫花你的臉,再叫奶奶和爹爹轟你出去!”她一發狠,動作掩也不掩,一手壓住他的下巴,握筆的另一手就要強硬地畫上他的臉。

  何鳳棲終於睜開眼睛,懶懶地瞅她一下,仿佛她是只擾他清夢的小蚊子般,抬手松松地握住她試圖行兇的纖細手腕。

  “你不再裝睡了嗎?說!你是誰?來易家假扮夫子有什麼企圖?”易均均十分防備地瞪著她。

  他望了她沾上好幾撇墨漬的小臉一眼,隨即“噗”的一聲笑出來。

  “笑什麼笑?快說!你有什麼企圖?”她俏目怒睜。

  “原來我的新學生,是個愛畫畫的淘氣姑娘,不畫畫紙,偏愛畫臉啊!”

  “你亂講!”還不是他害的啊!

  “不錯、不錯,雖然畫在自己臉上的嗜好是怪了點,但看你臉上這幾筆,線條遒勁有味,意蘊生動,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他有模有樣地評論道,差點氣炸她。

  “教、教你的頭啦!我的臉還不是被你畫花的!你竟敢裝睡耍我,我絕不放過你!”雙手掙扎、掙扎、再掙扎!

  “三小姐此言差矣,如果不是你擾我清夢,此刻咱們依然相安無事。唉呀,我正好也喜愛書畫,既然你的畫興正濃,咱們的第一堂課,就先從書畫入手吧!”他淡淡笑說,不甚正經地勾了一下她的小下巴。

  “放開我!你這個登徒子、懶夫子!”她的俏臉一紅,又羞又忿地罵道。

  他笑了笑,抬起手來。

  接下來,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只感到他的手指在她腕間輕輕一彈,指掌麻了一下,握筆的手指竟然轉了過來,筆尖不偏不倚地對上她的鼻尖!

  一看自己的手又不聽使喚,她大驚失色,倒抽一口涼氣,想要馬上撤退,卻驚恐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半趴在他胸口上,整個身子已經完全動不了!

  “你……你做了什麼?”她驚恐地瞪著他。

  “我什麼也沒做呀!”何鳳棲的笑容有些無賴,一手抬起她的小下巴左轉右轉,一臉認真地在構思要從何處開始下手。

  “唔……接下來畫哪里好呢?”他偏著頭慢慢說道。

  “你、你……你敢畫我的臉就試試看!”她用力眯起眼,使盡吃奶的力氣,擠出最兇狠的表情威脅他。

  突然,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一面銅鏡,照著她的臉。

  “先別氣嘛,欣賞一下自己的畫作。好可愛的一隻小貓兒,是不是?”他一邊說,還一邊體貼地捏著她的下巴轉過來又轉過去,好讓她把自己看個仔細。

  被這樣折騰,她頓時又羞又氣,眼眶開始泛紅。

  就算她常愛穿男裝,畢竟仍是個愛美的小姑娘家,因此一看自己的臉被畫花了,還是無法忍受,難過到差點哭出來。

  “鳳七,你可惡!我要叫奶奶把你趕出去——”她奮力發出尖叫聲,試圖將府內的人引來書房。

  這一叫,門外果然發出騷動,書房的房門瞬間被人推開。

  “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夫子出事了?”

  “夫子!快保護夫子!”

  “均均,住手!不可對鳳先生無禮啊!”

  易家人通通湧進書房,擔心新來的夫子被欺負,全都慌張地大呼小叫、亂喊一通,深怕那個鳳先生第一天上工就陣亡了。

  但是,一看到均均,所有人都驀地僵住了,接著一齊緩緩轉頭看向正坐在書桌旁,慢條斯理地搖扇喝茶的鳳先生,臉上全都露出奇異的表情。

  眾人只見均均她沒什麼閨秀氣質地半躺在軟榻上,一手握著筆,一手拿著銅鏡,瞪著鳳先生的表情看起來也是很怪異。

  易均均則是震驚地瞪著這個新來的夫子。

  家人沖進門的速度已經算快的了,但這人的速度……

  她完全沒看清楚這個詭異的傢伙是怎麼在房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從她身下移動到遠遠的書桌那頭,還順便擺好了喝茶的姿勢。

  真是……見鬼了……

  還有,書桌上何時有茶可以喝的,她怎麼都不知道?也是他在剛剛變出來的嗎?

  “均均,你幹麼把自己的臉畫成小花貓?還……拿鏡子?”在化妝嗎?易大少爺疑惑地問道。

  “大哥,不是我,是他畫的啦!”她急得猛搖頭。

  “女孩兒家躺在臥榻上成何體統?還不坐正!”易父大聲怒道。

  均均被嚇到,下意識地趕快坐直身子,急忙解釋。“爹,是他一進門就躺在我的軟榻上睡大覺,我只是想過去叫醒他而已,沒想到他就用筆把我畫成這樣了。要不是你們沖進來,他還想要在我臉上多畫幾筆呢!”她又委屈、又氣憤地用力指向喝茶喝得一臉陶醉的男子。

  “鳳先生,這是怎麼回事?”易父深呼息了一下後,轉頭詢問他。

  “我從進門到現在,還沒碰過一枝筆。”何鳳棲聳聳肩,四兩撥千斤地簡單回道。

  “我說的是真的!我沒事畫花自己的臉做什麼?是他不知道用了什麼邪門的武功撞我的手腕,讓筆尖畫上我的臉,然後又在一瞬間跑到桌旁去的!”易均均聽了簡直快氣昏了,深深覺得這個新來的夫子好奸詐、好陰沈,根本就是個偽善的雙面人!

  這個人太假了,竟然給她裝無辜,她不信他真的是個單純的夫子!

  “均均,什麼他啊他的?叫鳳先生!還有,別再作白日夢了,誰有那本領在一瞬間就從你的軟榻處移動至半個書房遠的位置去?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別冤枉在夫子身上!”易父有些生氣的揮揮手。

  “我說的是真的!他剛剛還在這兒的,但在你們進門的一瞬間,就從這裏跑到那裏去了啦!”易均均激動地對易父比手畫腳,但配合著一張小花臉,不僅怒意不足,反倒顯得十分俏皮可愛。

  老夫人靜默地在氣定神閑的新夫子,和氣急敗壞的易均均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看,然後忽然笑了出來。

  “娘?您笑什麼?”易父疑惑地看著老夫人,問出眾人心裏的疑惑。

  “我……相信三丫頭的話。”老夫人開口說道。

  “奶奶?!”易均均驚喜地坐直身子,接著得意洋洋地瞥向新夫子,相信他馬上就要被奶奶趕出易府了!

  沒想到,她才高興了一下子,就見奶奶竟然走向鳳先生,眼中閃著欽佩的光芒,還緊緊握住他的手。

  “鳳先生,我本來還對你的能力半信半疑,現在對你再沒有懷疑了!沒想到你竟然能制住咱們三丫頭,我就將她交給你了,希望在夫子的調教下,能讓均均改頭換面啊!”

  “我會盡力的。”何鳳棲也用最誠懇的表情看著老夫人。

  易均均先是愣住,接著忍不住哇哇大叫。“奶奶!他一進門就睡覺,明明就是個極不稱職的懶夫子,您怎麼這麼放心他啊?”

  “安靜!均均,以後要絕對聽從夫子的教導,別再搗蛋調皮了,聽見了沒?”易老夫人板起臉來斥道。

  均均委屈地閉上嘴,不甘心地用白眼努力地瞪著何鳳棲。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最好在他身上瞪穿一個窟窿!均均咬牙切齒地幻想著。

  “既然沒事,那大家就別待在這兒熱和了。夏兒,帶三小姐回房去打理乾淨後,再回來上課!”

  “是。”夏兒從門口鑽進來,看到均均的臉後,很辛苦地憋著笑。

  易均均不情不願地起身,跟著夏兒回房。

  回房後,夏兒趕忙端來一盆水,幫易均均淨臉。

  “可惡、可惡、可惡!他下次就不要真的睡死,不然我一定要在他臉上畫個讓他斯文掃地的裸女圖!”

  易均均一邊洗臉、一邊怒道。

  夏兒則是一邊擰巾子、一邊偷笑。

  “笑什麼?”均均不高興地瞅向她。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新來的夫子挺厲害的。”

  “厲害什麼?還不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偏偏奶奶和爹爹竟然認人不清,真是氣死我了!”

  “小姐別氣了,說不定這個鳳夫子真有什麼過人之處啊!”

  “他一身的邪門功夫,鐵定不是什麼善類!”易均均說道。

  “好了、好了,小姐,咱們回書房吧!”

  “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易均均眨了眨亮幽幽的大眼睛。

  “小姐,別想落跑,老夫人等著你過去,她剛才就囑我盯你緊一些呢!”夏兒一眼就看穿她的企圖。

  易均均哼了哼,不甘不願地在夏兒的監視下,返回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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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均均坐在書桌前,眼睛一邊偷瞄後方,一面心不在焉地念著《詩經》。

  突然,一顆不知道什麼的東西敲到她的頭。

  “唉呀!”她抱住頭,嚇了一跳。

  “專心點,沒背完半本,今天不准休息。”

  “一天就要我背下半本?有本事你先來背出全本給我看啊!”

  “如果我能背完,你願意也背全本嗎?”他睜開眼,唇邊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懶懶笑痕。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辛苦背書,他卻舒舒服服地躺在她的軟榻上睡大覺,她怎麼看,心裏都不平衡。

  “你是夫子,要當榜樣給學生看,證明你的肚子裏是有墨水的啊!為師不尊,教學生如何心服口服?”她有意無意地諷道。

  何鳳棲瞅了她一眼。

  原本她以為他會裝作沒聽到,繼續睡他的大覺,沒想到他竟然動了動,懶懶地從軟榻上起身,走向她身邊,要她起身讓開。

  她抬頭看看他,默默地讓出位子,站在一旁。

  他慢條斯理地磨墨,神情充滿自信,她不禁暗暗冷哼。這本《詩經》極為拗口難懂,字字句句艱深冷僻,她壓根兒不信他能背出全本。

  磨好墨,他攤開一張紙,執起筆來開始落筆揮灑。

  她捧著書,站在一旁直盯著字,一臉等著他出糗的模樣。

  原本期盼他寫錯幾個字,最好是能默錯一個段落,好讓她能狠狠地嘲笑他,誰知道他下筆有如行雲流水,沒有一次遲滯,完全沒有錯落,落筆雖然迅速,但字字靈秀乃勁,絲毫不見苟且,簡直讓她大開眼界,看傻了眼。

  “等一下、等一下!”她突然大喊出聲。

  何鳳棲終於停下筆,笑咪咪地看著她。

  “你……這本不算,說不定你是對這本書最熟,才會用這本教我。我不考這本了,我要用……抽背的!”

  “抽背?”他懶懶挑眉。

  “怕啦?說不定你就只拿著這一本書充當假夫子,行騙天下,考你其他的書,你就露餡了,對不對?”她故意抬起小下巴,用話激他。

  他聽了沒有惱怒,只是一臉好笑。

  “你不相信我只是個夫子?”他搖扇輕聲問道。

  “哼,瞧你一身邪門和懶氣,根本就不像夫子該有的模樣。如果你說你是那個“煙波閣”的殺人頭頭何鳳棲,我還比較相信……咦?說來真巧,你叫鳳七,名字眼那個‘煙波閣’閣主的名字還挺像的呢!”

  她沒發覺到他眼中閃過奇異的神采,渾然不知自己誤打誤撞,竟然說中了他的身分。

  何鳳棲若有所思地瞧著她。

  “看我幹麼?”她也回瞪他。

  “你見過‘煙波閣’閣主?”他輕問。

  “怎麼可能?我是在‘悅來樓’聽說書的講的啦!”她像看白癡一樣地瞅他一眼。

  “喔。”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說書的形容那個‘煙波閣’閣主容貌俊美陰邪,來無影、去無蹤,擁有迷惑他人心志的邪門功夫,有人說他已經迷去了皇帝和不少大臣的神志,預計要圖謀皇位,否則的話,他殺了王爺之子,皇家怎麼完全沒有追究?”均均壓低音量,像在分享一則不得了的八卦似的。何鳳棲垂眼聽著,指尖在桌上輕輕敲了敲,臉上露出一抹好笑的表情。

  “喂,你在想什麼?”她伸指戳戳他。

  他的表情好怪,好像聽到什麼啼笑皆非的笑話一樣。

  “你想考我哪一本?”他若無其事地開口問道,拉回到原來的話題上。

  “你真敢接受挑戰?”她的神情興奮起來。

  她就不相信他能背盡所有的書!不等他反悔,馬上轉身從書架上隨意抽出一本書來。

  “從頭開始寫出來嗎?”他閑閑地問道,提起筆、拉好紙,就要開始默寫。

  “等等!我要從中間抽考,我念出—句,你馬上把下面的全都默出來,如果默不出來的話,沒關係,我還是會認你為夫子,只不過你得把這本默完才可以休息,如何?”她將他剛才的話,奉還給他,還刻意扮出寬大為懷的表情。

  “開始吧。”他淡淡說道,仿佛她開的條件不值得顧慮。

  “臭屁傢伙,等會兒有你好看的!”均均低哼一聲。

  “我開始念了喔——”

  她才念出了幾個字,他就毫不猶豫地提筆接了下去。寫了一大段後,她又馬上叫停,轉身又換一本。換了一本,隨意翻了一頁,才念了幾個字,他又飛快地接寫下去。

  如此反反復覆,不死心地一連抽考好幾本後,她徹徹底底地甘拜下風。

  “你簡直……不是人啊……”她瞪著桌上好幾大張被他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喃喃說道。

  她身邊的人,不管是兄弟或是父母長輩,最不缺的就是飽覽群書的書呆子,但她從來沒遇過任何一個像他如此變態的人,害她忍不住懷疑他是否偷練分身術,站了一個分身在她身後偷瞄她手上的書。

  想著,她神經兮兮地轉頭看了看身後,渾身雞皮疙瘩都浮了起來。

  何鳳棲早就懶懶地躺回舒服的軟榻上,不再搭理她,好像寫了那幾大張的紙,已經用盡他所有的力氣似的。

  “喂喂,你也只不過動動手而已,有那麼累嗎?”

  “是很久沒這麼累過了。”他也有點想不透,自己怎麼會配合她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你除了睡覺就是睡覺,哪有時間看書?難不成你練的是睡眠頓悟大法,睡一睡腦袋裏就裝滿天文地理、文章學問了?”她的語氣充滿嘲弄,其實心裏對他的神奇才能漸漸湧起無比崇敬的心情。

  “也許。”

  “那麼……鳳先生,教教學生吧,這個睡眠頓悟大法要如何學啊?”

  “就算有這門功夫,要練也輪不到你練。想偷懶啊?去將我那幾大張的文章全部謄寫一遍,然後全部背熟,背熟了才能休息。”他閉著眼,懶懶說道。

  “什麼?你原先是說背完半本書的啊!”均均鬼叫起來。“那一大疊的文章,誰能在一天內背完啊?”她用力抗議。

  “我是夫子,說了就算。”抗議駁回。

  “你這個只會睡覺偷懶的夫子,憑什麼說了就——唉唷!”一個東西神准地輕輕砸向她的腦袋瓜子。

  “憑我是夫子,所以說了就算。”他懶懶說道。

  捂著頭上被松煙墨條砸出的包包,易家三小姐在暴力威脅下,委屈萬分、敢怒不敢言地背起書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2:00

第三章

  “嗚嗚嗚~~”易均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跪在地上揉著小屁股,哭得好不可憐。

  “哭什麼?有膽子蹺課偷溜出去玩,就要有被抓回來處罰的準備!”易父臉色鐵青地站在她身後,氣得吹鬍子瞪眼。

  “人家有啊……”她抽噎地低聲喃道。

  她有準備啊,就是知道偷溜出門不上課會被處罰,所以她在裙子底下事先穿了三件厚褲子,就是為了預防屁股被揍得太疼。

  可是誰知道,這一次竟然不只是被戒尺打屁股了事,還被罰跪祠堂,對著易家歷代祖先爺爺、祖先奶奶的牌位,還有她的新夫子懺悔。

  看到鳳七一臉懶洋洋地坐在旁邊搖摺扇,一副不關己事的看戲模樣,她就氣得牙癢癢的。

  “有什麼?”易父雖然人老,但耳朵沒有怎麼背,還是能聽到她壓低嗓音的碎碎念。

  “沒有!嗚嗚嗚~~爹啊……人家屁股好痛喔……”易均均飛快否認,趕快再哭兩聲、揉揉小屁股,努力轉移爹爹的焦點。

  “閉上嘴!姑娘家說話文雅一點!”易父怒道。

  “嗚嗚~~奴、奴家……臀兒疼……”均均一邊哭,一邊怨老爹沒良心,屁股痛就屁股痛,還要她文雅?

  “你還說!”易父一聽猛翻白眼,完全對她沒轍。

  一旁的人忍不住笑出來,被易父瞪了幾眼,才勉強收斂笑意。

  “均均,你幹麼蹺課,又穿男裝跑出去玩耍?”易老夫人歎息一聲。

  這幾日還以為她安分下來了,願意跟著夫子好好上課學習,心裏頭不禁高興了一下,誰知她依舊死性不改,又偷偷地穿著男裝上街溜達。唉,她這個孫女兒一天不穿男裝就不舒服嗎?

  “奶奶,我會逃離書房不上課,全是因為再也受不了那個傢伙了!”均均指向始作俑者,乘機會趕緊惡人先告狀。

  “什麼?”易老夫人瞧瞧鳳七。

  “他派了好多功課給人家,要人家一直背書、一直背書,背不完就不准人家休息。那傢伙以為人人都跟他一樣那麼神,看過的文章就過目不忘,硬要人家背書,害人家已經整整五天沒有——唉唷、唉唷!”她告狀到一半,突然抱住被攻擊的腦袋瓜。

  “咚、咚”兩聲,易老夫人的拐杖朝她頭頂連敲兩下,敲出她的兩泡淚花。

  “嗚~~奶奶……人家是女孩兒耶……怎麼打這麼大力?”她抱著頭縮成一團,委屈地哭嚷道。

  “這時候就說你是女孩兒?那穿男裝出去丟人現眼時,怎麼不說你身為女孩兒,該穿的就是女裝,而非不倫不類的男子衣裳?還有,什麼那傢伙、那傢伙的?沒禮貌!叫鳳先生!”易老夫人用拐杖在地上蹬了蹬。

  “是他先為師不尊!每次上課都是躺在軟榻上,閉著眼睛說話,誰看過這麼懶的夫子啊?”易均均指控道。

  “又在胡說八道!難道這是你穿男裝逛大街的理由嗎?”易老夫人氣得直喘氣。

  “為什麼女孩兒不能穿男裝?男裝又輕便、又自在,完全不像女裝那樣束縛,說不定一百年、—千年後,女孩兒穿男人的衣裳,根本就是—件稀鬆平常的事兒啊!更說不準,連男生都改穿女子的裙子了呢!”易均均不服氣地說道。

  一聽到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眾人皆倒抽一口氣。

  “強辭奪理!你去看看有哪家的女孩兒是穿男裝的?男女有別,這是祖先制定千年的規矩,怎能任意侮蔑輕賤?”易父氣急敗壞地罵道。

  “均均,別再丟咱們易家的臉了。好好地跟鳳先生學習,多讀一些書,改變氣質,將來才能找到好婆家啊!”易母趕緊開口勸道。

  易均均的小臉立即沉下去。“娘,難道女子讀書,就為了找個好婆家嗎?如果女孩兒讀書只有這種價值,那均均寧可不讀書、不嫁人!”她賭氣地說道。

  “均均!”易父大喝一聲。

  易均均偏過頭,咬住唇不再說話,眼裏浮起不屈服的淚花,但倔強地不肯讓淚滾落下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任性?”易母看了看易父,又看了看易老夫人,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一直站在一旁不說話的何鳳棲,此時卻一反前態,看著她點點頭,臉上笑得好愉悅。

  這女娃兒越來越對他的脾胃了!難得在禮教嚴謹的易家,還能養出她這種心性飛揚不羈的女孩兒。

  易均均抬起頭,正巧接住了他的視線。

  “你點什麼頭?難道你也認同女孩兒穿男子衣裳?”易均均氣不過他笑咪咪的模樣,抬起小下巴,挑釁地瞪住他。

  “有何不可?”他輕描淡寫地回道,還偷偷地對她眨眨眼。

  均均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小臉不明所以地開始發燙。

  她低下頭去,突然不知該如何面對他那雙媚惑得像會把人吞掉的慵懶鳳眼。

  所有人一聽,全都驚訝地看向他。

  “鳳先生……怎麼會這麼說?”易父聽見他突然說出這些驚世駭俗的話,不禁神情緊張地擦了擦額頭。

  他那離經叛道的女兒,行為已經夠失禮了,不太需要更多叛逆的思想來強化她的行為。

  “規矩是人訂的,沒有什麼規矩或禮教是不能改變的。”他慢條斯理地聳聳肩答道。

  易父看了看不說話的老夫人,又瞄了瞄四周的祖先牌位,覺得每個牌位好像都冒出一雙眼睛般,正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他,等著看他如何回答。

  “鳳先生,這……話雖如此,但這些規矩是祖先流傳下來的,於禮不合的事,仍是不好違背……”易父硬著頭皮說道,覺得身上頻頻冒冷汗。

  一尊尊牌位好像都在嚴厲指責他教養無方,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無視禮教的怪女兒出來。

  易父暗暗決定,下一次絕對不會在列祖列宗面前教訓女兒了……

  何鳳棲沒再回話,明白多說無益,只是笑得輕輕淡淡的。

  易老夫人看著鳳七,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想鳳先生這麼說,必然有鳳先生的獨到見解,只是我們一群僵腐頑固的凡夫俗子,無法瞭解你的想法,也無法瞭解均均在想什麼。但顯然的,你與均均的心意相通。”

  “三小姐的心思並不難理解,她只是想要自由罷了。”何鳳棲的嗓音仍是淡淡的,仿佛她的行為正常得很,反而是其他易家人都在庸人自擾。

  易均均又望了他一眼,然後低著頭看著地板,唇邊悄悄漾出一朵笑花。

  她的心裏頭蕩起一片小小的漣漪,對他的觀感變得又更不同了。這個夫子挺懶的、挺怪的,但……卻是最瞭解她、最能接受她的人。

  “均均對咱們易家而言,是匹與眾不同的黑馬,身在以禮教傳家的易家,均均的言行難以見容。我們別無所求,只盼望均均能平平穩穩地走在正途之上,但願鳳先生能瞭解咱們的苦衷。”易老夫人睿智又嚴厲的雙眸,緊緊盯著鳳七的雙眼,緩緩說道。

  “在我看來,三小姐的資質天賦不輸易家任何人,只是她不能接受強加在身上的束縛。對於三小姐,該教什麼、該如何教,鳳七心中自有一套方法,如果老夫人信得過鳳七,從今天開始,便將三小姐完全交給我,不論她惹出任何麻煩,全由我負責。若老夫人認為不妥的話,鳳七願立即辭去夫子一職,離開易府。”

  易老夫人低頭沉吟著,易父皺著眉,似是有些不願,但礙於老夫人沒開口,他也不好先說話。

  最後,易老夫人歎了一口氣,點點頭。“就聽鳳先生的。”

  “娘……”易父看看女兒,又看看鳳七,有些欲言又止。

  “那麼,鳳七想先帶三小姐離開了,她今天的學習進度已經延遲了。”何鳳棲彎腰扶起仍然跪坐在地上的易均均。

  “咦?但……”易均均看看奶奶和爹娘,遲疑著不敢起身。

  “起來吧,均均。你今天玩耍了一天,立刻回書房去讀書,如果再不認真的話,別說休息了,連晚膳都不准吃。”易老夫人揮揮袖子,表示放行。

  何鳳棲笑著拉起均均,偷偷眨了一下眼睛。“聽見了嗎?還不快起來跟我走。”

  易均均被動地起身,傻傻地跟著他走出祠堂。

  “喂,你為什麼要幫我說話?”

  “因為你很對我的胃口,所以我看上你了。”他意味深長地瞧著她。

  “什麼?”她有聽沒有懂,歪著頭努力消化他話中的意思。

  他不再說話,只是笑吟吟地向前走去。

  她還是站在原地努力思考。

  看上她?看上她的什麼?

  她的聰明?還是她的身家?

  聽說當夫於的,都有一種“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理想,也許她在他眼中,真的是個與眾不同、了不起的“英才”?

  想著、想著,易均均得意地咭咭笑起來,愉快萬分地跟在他身後。

  但,當他轉了個方向,朝著大門走去時,易均均不禁疑惑地停下了腳步。

  “喂,你走錯方向了,書房在這邊。”她指了指反方向。

  “我們今天以戶外教學的方式上課。”何鳳棲轉頭瞧了她一眼後,又舉步繼續朝門外走去。

  戶外教學?

  易均均想了想,忽然懂了他的意思,興奮地快步跟了上去。

  守門的家仆一見到她,習慣性地想阻止她出門。“三小姐——”

  “今天我們要‘戶外教學’!”她笑咪咪地指了指身旁的鳳夫子。

  看了看新來沒多久的夫子,又看了看三小姐。

  小姐身邊跟著夫子,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家仆搔了搔頭,最後還是放行。

  易均均努力壓下興奮的腳步,鎮靜地隨著夫子踏出易府大門,準備“戶外教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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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什麼戶外教學?

  明明就是他以戶外教學之名,行戶外乘涼睡覺之實嘛!對她來說,根本只是從“在書房背書”,改到“在戶外涼亭背書”罷了,還不是一樣?

  均均支著臉頰,無聊透頂地坐在涼亭裏,手裏捧著他昨天指定要她背完的書,忿忿不平地瞪著一旁平躺在竹欄椅裏,舒舒服服睡大覺的夫子。

  看他今天睡得特別舒適,應該睡得很熟,要不是手上沒有筆,她一定要在他臉上當場贈送一幅裸女圖!

  “別發呆,老夫人說過了,今天書沒背完,就別吃晚膳喔!”他閉著眼,懶洋洋地說道。

  “我背完了啦!”她沒好氣地回答。

  這傢伙真的很邪門,明明眼睛沒張開,卻對她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

  “是嗎?背來聽聽。”

  她一臉不甘不願地垂下眼,一邊把玩腰間長長的垂帶,一邊背了起來。

  雖然幾度中斷,模模糊糊地帶過,倒還算差強人意。

  他睜開眼看她,似笑非笑。

  “我背完了。怎麼樣?”她防備地說道,神情有絲緊張。

  “嗯。”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嗯什麼?”他的反應讓她……好心虛喔!

  “垂帶上的蠅楷寫得很辛苦吧?”他淡淡問道。

  “什、什麼蠅楷?”她臉色一變,小手趕快放開手中的垂帶。

  何鳳棲忽然翻身坐起,來到她身邊坐下。

  他才一伸手,她馬上嚇得跳離座位,還差點踩到裙擺絆倒。

  “做什麼跑那麼快?”他斜眼瞟她。

  “沒、沒呀!”她緊張兮兮地繞了石桌大半圈,隔著石桌,在他的正對面坐下來。

  他施施然地抬高一隻手,狀似欣賞地看著手中繡工精美的垂帶。

  她先是覺得那條垂帶很眼熟,而後立即感到不對,小手在桌下飛快地繞著腰帶摸了一圈,結果竟然沒摸到應該在她腰上的垂帶!

  她飛快地低頭檢查,發現她的垂帶果真不見了!再抬頭,她倒抽一口氣,這才認出他手上的那條垂帶。明明剛才還捏在她的手裏,什麼時候落到他手中了?

  “你……你是怎麼……”她瞪大眼睛,有些說不出話來。

  邪門,太邪門了!難不成他果真半夜去當賊,練就了妙手神偷一般的三隻手技能?

  “你的字真醜。難怪你念得磕磕絆絆的,有些地方的字都糊成一團了,該不會是寫得打瞌睡,不小心滴到墨了?”他仔細地看著垂帶背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被抓到作弊,她的小臉一下子脹得通紅。

  “還、還我!”她伸出小手。

  他冷冷瞧了她一眼,她立即默默收回小手。

  將垂帶卷一卷,收進腰間。“記住我的規矩,以後小抄一律沒收。”他難得地以正經的表情說道。

  “……喔。”那條垂帶是她一夜不眠不休抄寫下來的心血,抄到天亮時眼睛都紅了。雖然可惜,可畢竟她作弊理虧,只好低下頭不說話。

  他忽然往亭外看了一眼,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嘖,麻煩!”

  “怎麼了?”她正奇怪他的情緒轉變時,就聽到一句流裏流氣的招呼聲。

  “二位好悠閒啊!這裏風景真漂亮,是不是?”

  易均均抬頭,看著擋在亭子入口的幾個眼熟混混,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真是冤家路窄。

  “打擾二位談情說愛的興致,真是不好意思啊!”為首的老大故作歉意地說道。

  “各位大哥,你們想要使用涼亭的話,我們讓出就是了。”易均均小心翼翼地陪著笑,慢慢起身走到鳳七身後,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

  沒想到他卻文風不動地安坐著,逕自搖著他的摺扇。

  見狀,她幾乎想要翻白眼了,他實在神經大條得緊,人家擺明瞭是要來找麻煩的,他竟然還不知道要趕快閃人自保?

  “公子、小姐大概不知道,在這亭子裏看風景,是要收觀景費的。一人一兩,兩人兩兩。喔,如果是小倆口來談情說愛的話,要再外加十兩,所以總共是十二兩!不好意思啊,請繳個費用吧!”混混老大一臉猥瑣地笑著,朝他們伸出手來,身後的跟班們也跟著嘿嘿笑。

  易均均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十二兩?他們還不如去搶錢莊比較快吧!

  “觀景費?這裏不是公家的亭子,人人皆可來的嗎?而且,我們是臨時外出,身上沒有帶太多銀兩,不如下次再補吧?”她一邊試著和他們說理,一邊暗暗地用力扯著鳳七,打算必要的時候落跑。

  上回有個神秘人護她,這回恐怕不見得會再一次那麼幸運,如果不能想辦法脫身的話,那就慘了。

  “唉呀呀,我倒沒想到公子、小姐可能是匆忙出門。這樣好了,把二位身上的錢全都留下,不夠的就算是大爺我今天心情好,給你們方便,折個費嘍!”

  “我們身上真的沒有帶銀兩……”

  “如果真的沒錢,也有個折抵的法子,請這位漂亮的姑娘陪咱們逛逛街、賞賞景,這也是可以……咦?姑娘,你好面熟啊……”混混老大話說到一半,突然直瞧著她的臉,摸著下巴思索了一下。

  身後一個短頭髮的跟班上前來說了一句話。“大哥,很像那日……削了我頭髮的……”

  另一個嘍囉立即下意識地摸摸腰帶,也認出她來了。“對呀!大哥,她就是那天在巷裏見到的那個穿男裝的姑娘!”

  “咦?真的是你!”混混老大瞪著她,接著抬頭四處看了看,亭子四周一片空曠,不像有地方能讓人躲著,這不禁讓他的膽子大了起來。

  易均均覺得頭好痛,擔心自己今天是脫不了身了,偏偏有個叫鳳七的沒神經傢伙,竟然還一臉無聊地打起盹來了!

  “你的保鏢今天沒帶出來呀?”混混老大挺了挺胸,打算趁今天討回那天吃癟的一口氣。

  “這個……各位大哥,上次冒犯了,真對不住,不如現在回鎮上去,讓我請各位一桌好酒好菜,算是跟大哥們陪個禮,如何?至於我的夫子,這不幹他的事,請讓他先離開吧!”易均均快速地動著腦袋瓜子,想辦法自救。

  如果能離開這個荒郊野外,回到鎮上,那求救脫身的機會就大了些。

  “酒菜是一定要的,費用也不能不收,不過……這位公子長得挺俊的,我剛好有個拜把兄弟也愛這味兒的,這樣吧,你陪咱們兄弟喝酒,這位俊公子就陪陪我兄弟玩個一晚,那所有費用就算打平了。”

  易均均此刻好想罵粗話。

  混混原來這麼好當的?根本所有好處全給他們占盡了!

  她在心裏罵翻天,但表面仍然努力擠出笑意,正要試圖繼續周旋時,似乎閉目睡了一會兒的鳳七終於有反應了。

  “真是麻煩!均均,如果我把他們幾個全殺了,這樣別說請一桌酒菜了,連半兩錢都不必付給這些人渣,你說是不是?”何鳳棲倚在竹欄椅背上,眯著眼懶懶說道。

  幾個混混愣了一下,老大的表情匆地變得猙獰。“你說什麼?!”

  “鳳七,你……你少說一句啦!”她聽了差點昏倒。

  她一直在努力安撫這批壞蛋,順便盡力保全他不受威脅,他倒好,不但不懂得看情勢逃跑,還火上加油,巴不得這群壞蛋抓狂砍人似的。

  “你這不男不女的妖貨——”

  老大還沒罵完,何鳳棲突地神情一冷,向他掃去一眼。

  混混老大忽然渾身僵立不動,雙眼暴睜,極度驚懼地瞪著何鳳棲,仿佛見到了不敢置信的恐怖之事般。

  “老大?老大,你怎麼了?”短髮的跟班發覺不對勁,上前推了推他。

  結果,就見混混老大的上半身,竟緩緩向前滑動一寸,接著整個半身忽地從腰際分了開來,砰的一聲摔到地上,而沒了上身的兩隻腳,還一動也不動地穩穩站在原地!

  所有人都被這驚駭的一幕嚇住,時間恍若靜止了。

  易均均的腦子一片空白,覺得好像墜入了一場惡夢中。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在瞬間就……腰斬成兩半了?

  假的吧?這是障眼術吧?

  “老……老、老、老、老大?!”短髮跟班臉色慘白,牙齒抖得喀喀作響,雙眼也睜得跟半身躺在地上的老大一樣。

  接下來,幾個跟班皆腳軟地跌坐在地上,接著一面驚恐地嚎叫著,一面爭先恐後地用四肢連滾帶爬地逃離亭子。

  “想跑啊?”何鳳棲冷冷笑著,隨手一揮,幾道銀白閃光倏地從袖中飛出。

  易均均像是身處在醒不過來的惡夢中般,眼睜睜地看著剩下的三個小混混,在一瞬間變成了六大塊……

  她忽然往反方向沖了出去,跪在路邊嘔了起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2:11

第四章

  易均均倏地從模糊難辨的睡夢中驚醒,冷汗涔涔地瞪著黑暗的床頂,欲嘔的感覺在腹胃之間回轉著。

  好像作了一場很長的惡夢。

  夢裏的內容是什麼,她記不得了,只覺得那個夢好像是一種很恐怖、很恐怖的感覺……

  發呆出神了好一會兒後,她才漸漸清醒。

  清醒之後,卻又好像墜入了另一場亂七八糟的糊塗夢裏。

  她還記得被爹爹罰跪祠堂,然後鳳七帶她出門,說是什麼戶外教學,然後……然後……

  然後什麼呢?

  她推被坐了起來,抱著頭想了又想。

  “我什麼時候回來的?什麼時候睡的?睡前又做了哪些事呢?”她愣愣地想著,偏偏整顆腦袋瓜好像一團棉紗般,白茫茫的、軟綿綿的,絲絲縷縷全都纏成了一團。

  今天怎麼過得這麼渾沌?時間上有種連接不上的怪異感。

  她疲累地閉上眼,覺得腦海裏好像有道聲音,不停地跟她說:不用回想、不必回想,既然想不起來,便是無用的回憶……

  “嗯……不必回想……”她躺了下來,不自覺地跟著腦中那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反復念道。

  怪了,那個聲音……好像鳳七啊……

  迷迷糊糊之間,她緩緩閉上眼,再度墜入不安的深眠之中……

  “小姐……小姐……”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搖醒了她。

  迷茫地張開眼,發現夏兒皺著眉,靠得她好近。

  “怎麼了?”她問道,覺得渾身軟綿綿的。

  “該起身了,小姐,你從來沒睡這麼遲耶!剛剛一直叫不醒你,差點嚇死我了!”夏兒神情一松,籲出一口氣來。

  “現在……什麼時候了?”她坐起來揉揉眼。

  “都快日上三竿了。”夏兒有些稀奇地看著她。

  平常三小姐這時候早就起床換好衣裳,精神奕奕地等著跟老爺或夫子們鬥法,或者想法子偷溜出門去了,很少看到她這般委靡不振的模樣。

  易均均愣了一下,不太相信地張大眼。“這麼晚啦?”

  轉頭瞧了瞧外面,天光果然已經大亮了,心裏不由得微微一驚。

  “你才知道啊!小姐趕快起來梳洗吧,免得老夫人知道了,要責備人的。”夏兒一面扶她起來,一面催促地說道。

  “夏兒,你一向清楚我的作息,我不常睡這麼晚的,這次別跟奶奶打小報告,不然我又要被罰禁足了。上回禁足的還沒罰完呢,再罰下去,等我能出門,恐怕都要長白髮了!”均均緊張地趕忙下床,奔到梳粧檯前,一邊猛抓自己的頭髮,一邊跟夏兒打商量。

  “小姐放心啦,夏兒這次不會多嘴的!”夏兒啼笑皆非地拿起梳子幫她梳頭。

  好不容易打扮整齊了,隨便吃些夏兒幫她偷渡到房裏的簡單早膳後,易均均便匆匆忙忙地趕到書房去上課。

  原本以為鳳七早就在書房裏躺著等她了,豈知當她推開門後,才發現書房裏竟然空無一人。

  “怪了,鳳先生還沒來啊?”均均眨眨眼。

  想到鳳七,一種莫名的微栗感驀地從胸口傳向四肢。

  均均心不在焉地撫著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若有所思地緩緩開口。“夏兒,昨天……”

  “昨天怎麼了?”夏兒問道。

  昨天……她老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而且似乎就跟鳳七有關……

  想了又想,最後均均搖一搖頭,猜測也許自己是睡過頭了,才會這樣胡思亂想。

  “……沒事了。”她對夏兒笑了笑。

  進書房裏沒多久後,總管就匆匆跑了過來。

  “三小姐,鳳先生早上向老夫人告了假,說是這幾天不來教課了。”

  “咦?鳳先生請假?什麼原因?”易均均問道,心裏有些失落。

  “鳳先生是說他家裏有事,過幾日便會回來。”

  “有說是什麼事嗎?”

  “這……鳳先生及老夫人沒說,小的也不敢多問。”總管回答。

  “喔。”她有些無趣地坐下來,開始磨墨。

  沒關係,他不在的話更好,她可以乘機出門去溜達溜達!

  “鳳先生離開前,交代小的將……嗯……幾本書……交給小姐,說是三小姐這幾日的課業。鳳先生說雖然他告假離開,但三小姐依然不能怠匆。”總管的語氣有些遲疑。

  “什麼書?拿出來吧。”均均沒留意總管講到“幾本書”時古怪的停頓,隨意地揮揮手。

  總管挨到一邊去,把早就堆在角落的一疊書搬到書桌上。

  “總管,你幹麼搬一堆書放桌上?把鳳先生指定的那幾本給我就好了。”她不耐煩地掃過那一大疊跟半個人一樣高的書。

  “呃……鳳先生說,就、就是這些書。”總管勉為其難地回應。

  夏兒一看到那疊書,忍不住笑了出來。“鳳先生好狠啊!就算拿這些書去喂羊,都得要喂上半個月才能啃光呢!”

  “總管,這些……全部?”均均抖著手,指著眼前這疊書,滿眼不敢置信的神情。

  “是的。”總管配合著露出沉痛的表情。

  “全部?”她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是的。鳳先生還交代,在他回來前,請小姐要全部背熟,如果沒背熟,就要將這些書抄寫十遍。”總管擦擦額頭上的薄汗。

  望著那疊少說有二十來本的書,易均均手上的筆,“砰”的一聲掉到桌上,唇角微微抽著,眼裏的淚水也快要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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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鳳棲回到“煙波閣”後,一方面忙著撮合雁鳴飛和他心愛小婢別緹之間的事,心裏也在念著那個成天調皮惹事的丫頭。

  不知道她現在是否在動歪腦筋,又想著要怎麼溜上街玩耍了?

  躺在“梧桐院”中最高的樓閣窗邊,何鳳棲一邊閒適地遠眺山景,一邊猜著數日沒見的易家三丫頭。

  想到她,他的唇邊就忍不住浮現淡淡笑意,摸出腰間的玉佩,在長指間把玩摩娑著。

  從他踏入江湖開始,死在他手中的人,不知有多少。接著他又創立了專接暗殺委託生意的“煙波閣”,間接算到他頭上的人命,又更加的不計其數了。

  殺人對他來說,是謀生、賺錢的工作。

  因此,當他路過易府門口,看到門口貼著徵聘夫子的文告時,他忽然很想體驗一下平凡人的謀生方法,所以想也不想地就踏進了易府。

  但那天易均均那丫頭見到他殺人時,竟然渾身發抖、驚天動地地跪在地上大嘔不止。他對她的反應有些介意,所以乾脆對她施下禁制之術,封住了她瞧見他殺人的那段記憶。

  他的心頭有點悶,頭一次對殺人這件事感到莫名的不甚痛快。

  “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啊……”他歎了一口氣。

  至少往好處想,處理掉那幾個小混混後,他不用擔心那幾個傢伙再有機會騷擾易家丫頭了。

  “不知道那丫頭念了多少書?該回去看看了……”何鳳棲將玉佩收回腰間,沒有通知任何人,再度悄悄地離開“煙波閣”。

  “鳳棲?鳳棲,你在不在?”

  大半天之後,楚逸浪跑來“梧桐院”找他,想商量事情時,才發現他不見了。

  “鳳棲怎麼回事?最近老是跑得不見人影,還神神秘秘的,不許有人跟著,是在忙什麼啊?”他搔搔頭,喃喃自語著,然後聳了聳肩。

  反正何鳳棲這傢伙一向神通廣大,搞不好這會兒是跟什麼大人物博感情、打關係去了。

  他還是先回他的“浪雲院”去,抱抱他心愛的芝兒,偷個空聽她彈彈琴,再去找“煙波閣”的二當家二爺厲痕天商量,也是一樣的1

  楚逸浪完全沒想到,他心中認為像神一樣的閣主,其實是當夫子教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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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啊……

  咬著唇,易均均的雙眼冒出激動的水光。

  才短短幾天沒見,她日也想、夜也想,怎麼都忘不了他。

  看著俊美慵懶的夫子推門進來,易均均的心情一個激蕩,突然好想好想跳起來,朝著他沖過去——

  揍他一拳!

  “哼哼,回來啦?”她神色不善地挑挑眉。

  “想我嗎?”他可是挺想她的呢!

  “想!”她咬牙說道。

  她想揍他已經想好幾天了!

  “當真?”何鳳棲笑得好愉悅。

  “沒事丟個二十來本書要我啃,我會不想你嗎?”她氣呼呼地賞他大白眼,還順腳踩一踩疊在她小腳邊的書堆。

  “瞧你的模樣,好像是沒有背完啊!”看到她像顆球似的,一戳就彈得老高的反應,他就覺得心情很好。

  聞言,她眼兒一轉,坐直了身子,露出得意的表情。“我……當然背完了!”

  “喔?”他笑道。“我可是要考試的。”

  “隨便你呀!”她自信滿滿地仰起小下巴。

  “這麼有信心?難不成這幾天裏,你補了什麼十全健腦丸,一夕之間變得聰明百倍了?”他瞧著她耍弄精明的小臉蛋。

  “我本來就聰明,才不需要十全健腦丸!”她不屑地說。

  “好啊,那我們說考就考,紙筆準備好,開始默書吧!”何凰棲走向窗邊軟榻,懶懶地坐下來,打開摺扇搖呀搖。

  “等一下,我有個要求。”她像乖寶寶一樣舉起小手來。

  “什麼要求?”

  “因為這次背書的內容太多,我怕被干擾,會不小心遺落或漏掉文章段落,所以,我要求清場。”

  “清場?”

  “對,書房裏只能留我一個人,這樣我才能專心默書。”

  “連我都不能留下來?”

  “沒錯!”她點頭點得稍嫌用力了些。

  “你該不會又花心思弄小抄啦?”他好笑地問道。

  “我、我才沒有!不信你檢查,我沒有弄小抄!”她否認得又太用力了些。

  “是嗎?我檢查看看。”他笑咪咪地向她走過去。

  見他當真靠過來檢查,她先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接著眨了眨眼,站在原地,很配合地在他身前轉一圈。

  “看吧,我的垂帶是乾淨的,我沒在上面偷偷抄字。”她很主動地撈起每一條垂帶背面給他檢查。

  他沒有看垂帶一眼,逕自慢慢地低下頭來,用足以魅惑人心的俊美鳳眼,直勾勾地望著她。

  她的心瞬間莫名地急促怦動著,臉頰也忽地發燙,甚至有些不能呼息。在他的注視下,她簡直羞得想把自己縮成一團……

  羞?她在羞什麼呀?

  也許是他太靠近她了,她才會產生這麼奇怪的反應吧。

  她強逼自己站得挺挺的,免得他認為她心虛,但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避開他那雙會令人著魔失神的雙眼。

  “丫頭,我說過,小抄要沒收的喔……”他緩緩說道,暖熱的氣息有意無意地噴在她的頸間。

  對於他的靠近,她強自鎮靜,沒有後退,但是頸間因敏感地察覺到他的呼息,麻癢感從頸際漫開,莫名地染上一層帶著熱度的粉色,而後漸漸地漫爬到她的臉蛋上,原本就有些紅熱的臉頰,現在變得更燙了。

  “你……你找得到,收、收走就是……”她吞吞口水,小臉上忽地閃過一抹心虛。

  聽到她說的話,他笑得眼睛彎彎的。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早已看穿她似的,讓她心裏有些毛毛的。

  “是嗎?”他輕輕低喃,視線在她的臉蛋上細細搜尋著,接著視線慢慢垂下,轉而注視著她紅潤的唇。

  兩人的臉靠得好近、好近,她幾乎能看清他根根分明、幾乎快跟她一樣密長的睫毛。

  這男人長得實在太俊美了,連身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要羡慕他得天獨厚的精緻五官。

  但……奇怪,他……他幹麼一直看著她的唇?

  看得她突然口渴了起來,下意識地舔了舔唇瓣。

  她的動作令他的雙眼忽地變得深幽,一股想吻她的欲望來得又猛又急……

  她的心頭一跳,似乎意會了什麼,卻又迷惘得不甚確定……

  “閉上眼。”他以誘哄的語氣低聲說道。

  她幾乎就要乖乖聽話地閉上眼了,幾乎。閉上之前,她眉頭微微一皺,忽然睜大眼,不肯閉上。

  “為什麼要閉眼?”她的表情有點倔強。

  他想笑。這時候,她還在本能地反骨嗎?

  “檢查。”他給了她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

  “……喔。”她終於肯乖乖閉眼,長長的眼睫輕輕顫著,像一對蝴蝶停在她的小臉上,不安分地撲著翅。

  閉著眼的她,感到唇上忽然接觸到微涼的柔軟。

  她驚了一下,才想要退開,便覺一具暖熱的身軀靠了上來,接著整個人落入一雙箍緊的臂彎裏。

  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直覺地張開了眼,落進他那一對晶亮的眼眸中。

  “我聽‘悅來樓’說書的說,男女山盟海誓後,唇碰唇叫……親吻……”她低聲說道,身子有種飄飄然的不真實感。

  “是啊。”他點點頭。

  “但……娘說男女授受不親……”他親了她的唇,這個……他們兩人算是逾矩過了頭吧?

  “你討厭我親你?”他問。

  “……不討厭。”她想了想,紅著臉搖搖頭。

  “很好,那麼這就叫兩情相悅。你喜歡,我喜歡,親吻有何不可呢?”他愉快地說道。

  “但……我們沒有山盟海誓啊……”她遲疑地說。

  說書裏的劇情,在男女相吻前,好像都會來上這麼一段。

  不過,故事裏的男女主角在山盟海誓後,通常都沒好結局,男的沒多久就會負心離去了……

  “你想要與我山盟海誓?”他直勾勾地望著她的眼。

  “嗯……不要好了,免得你變負心漢。”

  沒想到她慎重地思考了一會兒後,竟下了一個很無厘頭的結論。

  “你從哪里得來這樣的想法?”他聽了之後,感到—陣啼笑皆非。

  “‘悅來樓’裏說書的,每次講到才子佳人的故事時,都會這麼演的啊!”她嘟著唇說道。

  “多讀點書,別再貪玩聽說書了,傻丫頭。”他歎息道,有些瞭解易家人對她的無奈了。

  她的腦袋瓜裏,老是從不太正統的管道,獲得許多奇妙的想法,讓人覺得好氣又好笑。

  原本他還想嘗試一下與人許下承諾的感覺,不排斥和她來個山盟海誓一番的,誰知這丫頭竟然先拒絕了,害他小小的失望了一下。

  “說書的講的故事,比書裏講的有趣得多了。”她回道。

  “很好,那麼你這些天裏,都是跑去聽說書,根本沒有背書了?”他的嗓音柔軟,沒有一絲威脅性。

  “對啊……咦?不對、不對啦!我有背書啦!”她點點頭後,隨即像清醒過來似的,猛搖頭否認,小腦袋搖得跟博浪鼓似的。

  “很好,剛剛說要考試了。你要清場,我讓你清場,但是你知道我的規矩,小抄要先沒收的。”他垂下眼緩緩說道,右手長指親密地在她頸間的衣襟上徘徊著。

  “我、我說了,你找到了,就隨你沒收咩!”她吞吞口水。

  “很好,那把衣服脫了吧!”他笑著說道。

  她驚駭地倒抽一口氣,抓著衣襟向後退去,眼睛瞪得好大。

  然而,他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只是伸出手裏的摺扇,勾住她的腰帶,輕輕一使力,便又將她整個身子帶了回來,用一臂緊緊圈住她的腰肢。

  “你、你……你……你這個登徒子!”她在他懷裏動彈不得,小臉瞬間脹紅,此時才有名節不保的意識。

  “別亂給我按罪名,我只是要沒收小抄。”他淡淡地說道。

  “那也沒必要脫我衣服啊!”她的音調拔高到幾乎走音。

  “你的小抄都在這件衣服內裏,你不脫掉,我怎麼沒收?”他伸手輕輕翻開她的衣襟裏端,頓時露出密密麻麻的小楷字體。

  他端詳了一下後,竟然贊許地點點頭。“不錯,這些天熬夜勤勞抄寫了這麼多字,你的小楷進步不少呢!”

  “你……你怎麼知道?”她又是震驚、又是懊惱,整個人僵在他懷裏。

  “你全身上下的衣裳都是松煙墨的味道,教人想忽視都忽視不了。”他好笑地戳戳她淨是動歪腦筋的小腦袋。

  “可惡!”原來是家裏的墨太高級,讓她露餡了!

  最後,考試的結果呢?

  想當然耳,她半篇文章都默不出來,哭著被他監督著罰抄了整整十天,才有機會再出門玩耍……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2:22

第五章

  何鳳棲沒想過,他會在易府當夫子當了大半年還沒離開。

  在易府當夫子的日子十分平淡,平淡到讓他覺得好愜意、好滿足。

  前一陣子他趁著過年回“煙波閣”時,同時辦了三件喜事,將他三個心愛小婢全都許配給了他在“煙波閣”裏的三個好兄弟。

  辦完喜事之後,他開始認真地考慮要卸下“煙波閣”閣主的位子,並考慮著退休不幹“煙波閣”閣主之後,改行當個夫子糊糊口,順便學學他那三個娶妻的好兄弟一般,找個老婆伴在身邊的可能性。

  他一向隨興慣了,想到就做,因此才剛動了念頭,就真的將“煙波閣”移交給他的三個好兄弟,並且留言說他也要去找老婆,說不準過些時候就會帶一個老婆回去給他們看看。

  然後,所有因他而起的波浪,他完全視而不見,逕自舒適地窩在易府裏,當他一介小小夫子,順便努力把易均均拐來當他的老婆。

  在他的調教下,易均均硬是背下了不少文章,再加上卯起來和他鬥智作弊寫小抄的結果,大字雖然還是普普通通,可竟然也給她練出了一手功力驚人的蠅頭小楷。

  雖然一手的小字是她不肯認真背書,想走旁門左道不小心練出來的,但總歸是小有所成,所以對於她不斷研發各種小抄的行為,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玩去,只有偶爾在她玩過頭時,才會演出戲給易父和易老夫人看,在他們面前將她的小抄沒收,以示他是個認真的夫子。

  但,最近開始教易三小姐學琴之後,他的想法又變了,更認真地考慮著,退休後是否真的要以夫子為職?畢竟若是每個學生都跟易均均一樣“頑劣”的話,那可是很傷神呢!

  由於易老夫人對於均均念書寫字的進步狀況很滿意,於是請求他開始教她彈琴。

  教琴嘛,有什麼難的?

  想當年他的小婢別芝,一開始可是他把著手教會她彈琴的。

  後來見她有興趣,專門請了天下第一的琴師來教時,琴師還曾經誇讚過芝兒的底子打得好呢!

  沒想到,現在還沒能把著均均的手開始教琴,光是要等她把指甲長齊,就足夠等到他頭髮變白了。

  看著一臉心虛地站在他面前的易均均,何鳳棲閉了閉眼。

  “又斷了?”他輕聲問道,不抱任何希望。

  “嗯……”易均均無辜地低下頭,瞧著自己光禿禿的手指尖,指甲縫裏還殘留了一些些暫時洗不出來的泥色。

  “夏兒,我不是請你顧好三小姐的手,別再讓她玩斷指甲了?”何鳳棲轉頭看向均均的貼身丫頭。

  “鳳先生,夏兒已經很努力地顧著三小姐的指甲了,但今天三小姐突然說很久沒有被禁足了,想回味一下偷溜的快感,所以小姐她放著好好的正門不走,偏偏要翻牆出去,結果就……”夏兒的表情更加無辜。

  “我知道了。夏兒,你先下去吧。”何鳳棲對她溫和地擺擺手,表明要上課了。

  夏兒丟給均均一個“你保重”的神情後,迅速離開書房。

  “既然你還沒機會碰琴,那我們就暫時再走回老路子好了。”何鳳棲沉吟了一會兒後說道。

  “走什麼老路子?”均均好奇地問。

  “指甲長齊之前,你就給我先背譜吧。”他瞥了她一眼。

  管她指甲長出來了沒有,彈琴課程照樣要開課了。

  “背譜?好啊!”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背譜有什麼難的?

  她知道全部的音調,總共也才“宮、商、角、征、羽”五音而已,更何況背書對她而言,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他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招招手,要她靠近書桌坐下,瞧瞧他早已經擺在桌上的一具琴。

  “背譜之前,我先教你一些基本的知識。一般琴長三尺六寸六分,弦以蠶絲製成,鑲配上承露、嶽山、琴徽、龍齦、琴軫、雁足等。”他一一指著琴身的位置給她看。

  “喔。”她點點頭。

  “琴上有七弦及十三徽位,一弦一音,右手彈撥空弦為散音,徽位為泛音,左手吟、猱、綽、注為按音……”

  “……等等。”均均打斷他的話。

  “怎麼了?”他偏過頭來看她。

  “鳳先生,麻煩請用學生聽得懂的白話說明,好嗎?”

  “這些名詞,你得先知道,才能入門。”他淡淡說道。

  “不然,你乾脆先實地示範,演奏幾首曲子給我聽聽,我聽完了再開始背譜吧!”她露出無辜的笑意。

  “你確定?我還沒解說指法,若是不明白指法,背譜恐怕會很辛苦。”他慢慢地說道。

  “不會的啦!那麼多‘之乎者也’的文章,我都硬是背下來了,琴譜會有什麼難的?咱們不要浪費時間了,鳳先生您先彈一曲來聽聽吧!”上課太枯燥了,不如聽曲子來得舒服。

  何鳳棲笑了笑,抬起手來隨手在琴上開始撥弄,簡單的琴音緩緩從他指下流泄,徐緩、清朗,令人心曠神怡。

  “好好聽喔……”

  均均著迷地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像是跳舞一般,在琴面上拂掠而過。

  “彈完了?再彈、再彈嘛!”彈罷一曲,均均聽得意猶未盡,催促著他繼續彈下去。

  “等你指甲留長了再教你,現在你先背譜。”他從琴上收回手,從一旁拿了一本譜子給她。

  “喔。”她失望極了,一臉無趣地接過琴譜,隨手翻了翻。

  這一翻可不得了,她的眼睛瞬間大睜,猛瞪著琴譜上的字。

  “這……這是琴譜?你沒拿錯吧?”她不敢置信地哇哇大叫。

  “是啊!”何鳳棲笑著點點頭。

  “可這……這字……這裏面的字,沒一個懂的,沒一個看過的啊!什麼琴譜?根本就是天書嘛!”她差點摔書,懷疑他亂寫一本譜子來整她。

  “瞧你嚇成這樣。你仔細看看,每個字雖然看似怪異,但將字分開來看,總看得懂吧?”他幾乎要被她神經兮兮的反應給惹到笑出來了。

  “分開來看?難道要我有邊讀邊,沒邊念中間的亂猜就好?”她沒好氣地斜眼瞪他。

  她越來越相信他是在整她。

  “別急,當然不是。這琴譜是減字譜,每個字其實代表了一個指法。”

  “指法?”她半信半疑地瞧著譜。

  “先瞧這個字,分成上下二部分,分開來看是什麼?”他隨手指了一個字。

  “上面是大、九,下半部是勻字……”很好,把天書的字分開來看,她果然有看懂,但,分開看之後呢?

  “這表示是大指、九徽、勾二弦。”他說道。

  這天書果然是有邊讀邊啊……

  但是……

  “……有聽沒有懂啊!”她搔搔頭,大眼汪汪,欲哭無淚地看著他。

  他瞧了瞧她,慢慢地問:“所以,你願意聽我講解指法了?”

  她猛點頭。

  見狀,他露出微笑。“很好,那我們繼續上課。大指、九徽、勾二弦就是這個音……”他在琴上彈出一個音來。

  她想了一下,有些懂了,低頭瞧了一陣,指了指譜上的另一個字。“那麼這個勺字,其實不是勺,而是右手勾一弦的指法?”

  “聰明!”他贊許道。

  “原來如此!好妙的譜啊!”她得到信心後,激發了拆解字譜的興趣。

  她躍躍欲試地翻著譜,邊跟著他學習拆字的規律,兩隻小手也邊在琴面上虛彈,不斷地想像著每個字要如何在琴上彈出來?會發出什麼樣的音?

  這一天之後,易均均的指甲終於漸漸留長,順利地開始她的學琴課程,而何鳳棲則是更加堅定了要把這個帶給他歡樂的易家三小姐娶回家當老婆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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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後,她終於能在易家人面前彈完一首簡單的曲子,易家人感動得熱淚盈眶,握著鳳先生的手說不出話來。

  “有那麼誇張嗎?”

  彈完琴後,均均對家人激動的表現,有些不以為然。

  易老夫人激動地看著他。“鳳先生,我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謝你啊!咱們易家並非大富大貴的人家,但也努力收藏了一些名硯墨寶,不知先生中意哪一樣?易家願意相贈!”

  “感謝老夫人慷慨,不瞞您,府上有一件寶貝,的確是鳳七心念想望已久的,希望老夫人能成全。”何鳳棲想了一想後,才緩緩開口。

  “喔?是哪一方硯?哪一塊墨?還是前些日子易府有幸得到、由天下第一名師所雕的頂級綠端石夔龍紋硯?”老夫人追問道。

  “奶奶,那端硯價值少說有一萬兩,怎麼能隨手贈出?”易大少爺不滿地開口。這塊硯得來不易,貴重到他連捧都不敢捧,怎麼可以就這麼簡簡單單地送給人了?

  “子康,退下去!”

  老夫人威嚴地瞪他一眼,易大少爺這才不甘不願地閉嘴。

  何鳳棲從腰間拿出一塊玉佩,走到易均均面前。

  易均均看著那塊玉,忽地睜大了眼。

  “你……你怎麼有這塊玉?”

  “你還記得巷裏發生的事?”他問。

  “記得啊!當時有幾個混混堵了我的路,有人在暗地幫我解圍……原來是你呀!”說到一半,她這才恍然大悟。

  “你當時將玉佩放到地上,說若我改日有需要的話,可以拿這塊玉到易府來與你相認,你會盡力回報恩情。”

  “嗯,我是說過。”她點點頭。

  “那麼,我今日想以這塊玉佩,對你要求一件事。”何凰棲慎重的表情,讓她緊張了起來。

  “什、什麼事啊?”他的表情,讓她的心口揪得好緊,在他專注的眼神之下,更讓她幾乎無法呼息。

  “我們易家最重諾言了,既然是均均親口承諾過的,你想要什麼就請直說吧!”老夫人催促道。

  “我想娶均均為妻。”他溫柔地笑望著她。

  他的要求簡直是平地一聲雷,所有人都嚇得瞪大了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易父抖著聲音上前來。“鳳先生,你……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

  “真心誠意?”老夫人的嗓子也啞了。

  “真心誠意。”

  “貨、貨物既出,概不退換喔!”易母激動得有些結巴。

  “我瞭解。”他含笑點頭。

  “成交!”三票立即歡呼投出。

  “等一下!”兩票同時反對。

  易均均愣了一下,看向和她同時喊出聲的大哥。

  “我反對!這人來歷不明,怎麼能隨便將均均交給他?萬一他是對咱們易家有所圖謀呢?”易於康皺著眉反對。

  “人品重於身世,我相信鳳先生。”老夫人說道。

  “但是……”易子康還想說話,卻又被老夫人的眼神斥回去,因而忿忿不滿地轉過頭去。

  “我、我也反對!”易均均舉起小手。

  “你不願嫁我?”易子康反對,對他而言不痛不癢,但她開口說不要,何鳳棲忍不住雙眼微眯。

  “我……我有條件。”

  “難道你不喜歡我,不願意嫁我?”他微微皺眉。

  “喜、喜歡啊,我願意嫁你啦!”她紅著臉坦承道。

  他聽了之後表情舒緩下來,眼神變得好溫存,讓她一陣陣心悸。

  “但是,如果嫁你之後,你不能再逼我背書了。”她乘機開條件。

  他啼笑皆非地望著她。

  何鳳棲還沒開口,老夫人馬上便否決了。

  “不行!你才學了那些皮毛,怎麼能稱得上是書香傳家的易家子孫?婚後,你還是需要繼續學習琴棋書畫,學好了,將來才能教導你的孩子。”

  “什麼啊?以前你們要我念書是為了嫁人,嫁人後念書,則是為了孩子,難道我就不能為我自己念嗎?”她不滿地說道。

  “如果你能這麼想,那就太好了。”老夫人涼涼地回她一句,接著又對鳳七說道:“那婚事就這麼定了。請問鳳先生,想將婚期定在何時呢?”

  “由老夫人作主就好。”他沒有意見。

  “好,那就定三個月後大婚。鳳先生來得及通知朋友參加嗎?”

  “沒問題。”他十分的配合。

  “好的,那我就開始著人準備了。你們上課時間也該到了,趕快回書房去好好培養感情……呃,我是說。好好上課吧!”老夫人高興得掩嘴一直呵呵笑。

  “奶奶!”易均均羞得猛跺腳。

  何鳳棲靜靜地望著她暈紅的小臉微笑。

  這樣簡單的快樂,讓他完全忘了所有江湖上的風雨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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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婚禮的事,鳳先生又告假回家一趟,並約定三個月後,前來正式迎娶。

  深夜,一向好眠的易均均失眠了。

  她翻來覆去,心裏想著她的夫子。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但一想到將有整整三個月看不見他,她心裏竟然感到微微的失落。

  人心真是多善變啊!

  以前,為了不想嫁出去,她故意調皮鬧事不念書,但是鳳七說要娶她的時候,她竟然一點拒絕嫁人的念頭都沒有。

  從枕下拿出重新回到她身邊的貼身玉佩,她一邊把玩,一邊想著鳳七。

  當時真的是幸好有他,否則的話,她真不知道能不能從那幾個混混手中安然脫身。

  回想到當時的景況,她突然非常的好奇,想知道他是如何辦到隔空將混混的頭髮和腰帶削斷的?

  她心裏想著,改天要他也教一教她這些神奇的把戲,不要光是叫她念書、寫字、彈琴……

  “咦?話說,那幾個混混,似乎很久都沒看到過了……”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那幾個混混好像憑空消失了。

  要不就是被抓去蹲苦牢,要不就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吧?

  正想著那幾個小混混的下落時,一個怪異的畫面忽然閃過腦海。

  易均均驚得坐起身子,駭異莫名地吞了吞口水。

  她的腦子裏怎麼會突然閃過那幾個混混攔腰斷成兩截,鳳七卻在一旁冷笑的恐怖畫面呢?

  不願多想,易均均馬上閉起眼,躺了下去。

  “睡覺了、睡覺了,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她安慰自己,閉上眼拚命對自己說“睡覺,睡覺”。

  過沒多久,她終於如願睡著了,但,卻墜入一個滿天屍塊跟她打招呼的惡夢中……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2:33

第六章

  雖然已經是待嫁的身分,易均均還是覺得沒有什麼真實感。

  每天的日頭規律上升又落下,她也照三餐背著鳳七指定要她背的書,然後還是維持著換穿男裝,背著大家偷偷出門溜達的壞習慣。

  她隨手在路邊買了一塊熱呼呼的餅子,邊吃邊逛,不知不覺間,日照已漸漸西斜,她來到一個每次經過時,夏兒都會莫名其妙拉她走得特別快的路口。

  平時她都只在白天經過,匆匆過去時,她曾好奇地左右看了看,也不覺得有什麼異樣,只是覺得這裏比一般街道安靜了一些,四周明明看起來像店面,卻都大門深鎖,沒有開門做生意。

  此時,隨著夕陽漸漸西落下去,原本安靜得像在沉睡的街頭,反而像是逐漸蘇醒一般,來往穿梭的人群似乎多了起來。

  人群中以男人居多,至於女人,數量很少,而且裝扮似乎也過度了一些。

  心裏原先還有些疑惑,一抬頭,見到高高掛起的“花雨樓”招牌,她心中才恍然大悟。

  這是一條煙花街。

  她聽街坊路人談論過“花雨樓”,聽說這“花雨樓”是城內極富盛名的酒樓,擁有全皇城最美的歌伎舞娘。

  看看“花雨樓”外觀金碧輝煌,門口冠蓋雲集,不時有高官富賈出入,絡繹不絕,好不熱鬧,就知道這裏是男人最愛的銷金窟。

  “男人都愛來這脂粉之地,不知道鳳七他對這個地方……是否也有愛好?”她喃喃說道。

  才正胡思亂想著,隨意地抬起頭,竟然見到在最高一層樓的窗欄邊,一名男子正姿態慵懶地趴在欄上,一隻修長的手還垂掛在欄外,似乎是睡著了。

  “拜託,睡成這樣子,跟我家的懶夫子有得比了,小心掉下來啊……”她仰著頭,不以為然地看著。

  沒想到,那男子似是聽到她的聲音,動了一動,臉一偏,露出整張俊美的臉。

  呃……那張俊臉,怎麼好眼熟啊……

  她眯起眼來,努力地想從夕陽的強烈逆光下瞧清那人的臉。

  那人悠長的鳳眼緩緩張開來,往下一望,正好對上了她的視線。

  俊美男子看到她,慵慵懶懶地笑了起來,甚至還抬起掛在欄外的那只手,對她懶懶地搖了搖。

  易均均張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鳳、鳳七?!”她幾乎尖叫出來。

  要死了!他竟然上煙花酒樓?

  可惡、可惡!氣死她了!

  她怒氣衝衝地在大街上團團轉,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是要先直接跑回家去跟奶奶告狀退婚,還是先要個狠,沖進去把他揪出來當眾毒打一頓再說?

  一抬頭,竟又看見他依然沖著她直笑,甚至還揮手要她進去“花雨樓”。

  “我?進去?”她比比自己,又比了比“花雨樓”。

  她、她是女孩子耶!能進這種地方嗎?

  他似乎瞧透了她的疑慮和為難,含笑指了指她的衣服。

  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

  “對厚,我現在穿著男裝,進去應該不奇怪吧?”

  想了一想,驚覺不對!

  不管她穿男裝、女裝,進去抓奸絕對是光明正大的,所以這個時候應該心虛的人是鳳七,又不是她!

  他被抓包都這麼悠哉、悠哉了,她還怕自己身分不合宜啊?

  可惜,今天忘了把夏兒一塊兒撈出來陪她壯瞻。

  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正要一股作氣、一頭撞進“花雨樓”去揪人時,門口剛好走出一名嫺靜婉約的美麗女子,直直迎向她。

  “請問是均均姑娘嗎?您好,我是別芝,我家主人派我出來請您進去坐坐。”別芝溫婉地對她笑道。

  “呃……謝謝你,別芝姑娘,不過我不認識你家主人,我要找的是其他人。”說話的人溫溫柔柔的,幾乎快要掐出水來了,讓她也不自覺地放柔嗓音,彆彆扭扭地說道。

  唉,這個叫別芝的姑娘根本什麼也沒做,只是對她說了幾句話,就害她骨頭都快酥了,難怪男人都愛來這地方。

  “你是來找鳳……咳,鳳先生的吧?”

  “是啊。”她愣愣地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麼覺得這個叫別芝的姑娘講到鳳七的名字時,好像被口水嗆了一下,又好像是差點笑出聲來,仿佛他的名字很難說出口似的?

  “那就對了。均均姑娘這邊走。”別芝只是對她一笑,站在大門迎進她。

  易均均左右看看,發現有些路人正在看著她。

  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低咳了幾聲,假裝自己是堂堂男子漢,硬著頭皮走進“花雨樓”。

  別芝帶她來到樓上某一扇門前,輕輕敲了幾聲。“閣……咳,鳳先生,均均姑娘到了。”

  門扇緩緩打開,是另一名模樣可愛嬌小的女孩,一見到易均均,就沖著她直笑,圓圓的大眼對著她猛瞧。

  這名可愛姑娘的探索視線,還有剛剛別芝姑娘不著痕跡的打量眼光,對她雖然都沒什麼惡意,但她就是覺得不自在。

  “紊兒,這麼好奇做什麼?別擋著,讓均均進來。”何鳳棲慵懶的嗓音在內室揚起。

  “是!均均小姐請進。”叫紊兒的姑娘嘻嘻一笑,靈巧地退到門邊。

  在她走進去後,紊兒乖乖地退出房外,還體貼地將門扇關上。

  一連兩個美麗的姑娘,親親熱熱地出現在他身邊,她心中的醋桶忽然打翻了一大半,心頭酸澀極了,很不是滋味。

  “你怎麼會來這裏?”他維持著他的老習慣——看到軟榻就躺,正安適地斜倚在靠欄邊的臥榻上,表情也是一副懶懶的。

  “哼!我還想問你怎麼會來這裏呢?你不是說要回去準備婚禮嗎?為什麼會跑來……跑來……”說到後面,她的嗓音梗了一下。

  “我有友人就在‘花雨樓’裏,他們與我之間情分深厚,如同親人,我要成婚了,自然要來這裏告知他們一聲。”他笑著瞧了她一眼。

  “是嗎?”她懷疑地說道。

  忽然,門上又剝啄幾聲,接著,一道嬌嫩的嗓音在門外揚起——

  “閣……咳,鳳先生,緹兒送茶點來了!”

  “進來。”

  這一次,進來的是一位容貌明麗動人,但卻挺著圓肚子的女孩,手上端著一盤色香味俱全的各色小點及一壺茶。

  同樣地,這個叫緹兒的女孩兒,一進門也是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她,然後熱情地對她笑了一笑。

  “均均姑娘,這是我親手做的茶點,請您嘗嘗。”緹兒將盤子放到桌上,布好碟、筷,並倒好茶,端了一杯送到她面前。

  “呃……謝謝。”她接過茶,瞄到先前那兩個女孩還待在門外,正好奇地對她探頭探腦。

  她強烈地感覺到自己不斷地被人評頭論足,非常的不自在。

  接著,就見這位緹兒姑娘恭敬地也端了一杯茶,給依然斜倚在欄臥上不肯起身的鳳七,而鳳七很自然地接過茶,好像非常習慣她的侍候似的。

  “嗯,真好喝,緹兒的手藝真好。如果你磨蹭夠了,就先出去吧,順便把門外那兩個小傢伙一起趕走。”喝了一口茶後,何鳳棲對她抬抬眉毛。

  緹兒嬌笑一聲,對他視破她的心機完全不以為意,抱著託盤,聽話地退出房門外,門扇再度關上。

  “三個姑娘?原來你享的還不止是齊人之福啊!”她冷哼一聲,話語很酸。

  “芝兒、紊兒和緹兒是我從小收養的孤兒,今年過年的時候,我才剛把她們嫁出去呢。”何鳳棲嗅到了濃濃的醋味,喝了一口茶,有些好笑地解釋道。

  “你收養的孤兒?”她愣了一下。

  “我沒有家人,身邊最親近的,就是她們三個。她們所嫁的夫君,也是我的好兄弟。而芝兒的丈夫,正是掌管這間酒樓的管理者。”

  “所以……你真的是來找朋友的?”

  “是啊。她們會對你感到好奇,也是因為聽了我要成親的消息,你別對她們的舉動太過介意。”他笑著點點頭。

  “原來如此。我誤會你了,抱歉。”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想到剛剛還將她們想成是花樓裏的姑娘,她就更覺得不好意思了。

  他喜歡她為了他而吃醋,因為那表示她在乎他。笑著對她招招手,要她過來身邊。

  易均均起身來到他的身畔,他挪了一個位子要她坐下。

  她半倚著他坐下來,和他一同遠眺樓下的市井風光。

  “哇,好漂亮!”看著天邊像個紅色大圓盤的夕陽,感受到開始透著涼意的微風,她興奮地低呼著。

  他一手攬住她的肩,一手輕輕執起她的下巴,自然而然地低頭吻了吻她的唇。

  “欸,等一下!下面的人看到了,會以為我們兩個大男人不清不白的!”她慌張地推開他,低頭趕快瞄一下有沒有人在偷看。

  他聽了之後只是笑。雖然自己不介意,但怕她臉皮薄,還是寵溺地拉著她進入室內另一張軟榻上。

  “笑什麼?我有改裝,不怕人家認出來,但你就不怕走在路上被人指指點點嗎?”她不服氣地拉拉他的頭髮。

  “難道沒人跟你說過嗎?你穿男裝時,根本不會有人認為你是男的,反而會覺得你的模樣嬌俏可愛極了,讓人想要一口吞下去……”他在她耳邊輕聲調笑道,然後張口含住嬌軟的小小耳垂,身體力行著他所說的話。

  “是嗎?原來夏兒真沒騙我,難怪都沒有人會叫我一聲公子——呀!”她的身子忽地麻了一下,她驚嚇地捂著自己的耳垂瞪著他。

  “你對我做了什麼?”剛剛的感覺……好怪喔……

  “只是親你而已,我們常這樣,不是嗎?”他狀似無辜地眨眨眼。

  “但……麻麻的耶……”她張著圓圓的眼,還是捂著耳朵,表情既迷惑又好奇,說不上剛才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是嗎?你似乎很敏感啊……唔……不如咱們再來試試其他地方,看看是不是也一樣的敏感?”他拉下她的手,瞧著她發紅的耳垂,顯得躍躍欲試,很有興趣。

  “咦?試這個做什麼?”她現在是個很有求知欲的上進乖寶寶。

  “幫助你更加認識自己啊!”他說得冠冕堂皇。

  “認識自己?那幹麼由你來試啊?我自己來就好了呀!”她皺起眉,覺得有種羊入虎口的威脅感。

  “唔,因為靠自己是試不出來的,所以由我來試比較準確。而且,我們也快成婚了,這樣做還可以順便增進夫妻情趣。”他一本正經地說著。

  “夫妻情趣?不要啦,好怪喔,我又還沒正式嫁給你——唉呀……”她原本推拒著他,結果不知道他在她頸際的哪邊突然一啜,害她身子忽地一軟,整個人倚倒在他懷裏,一股類似的麻癢感立即從頸間一路穿透到腳趾尖去。

  “看吧,我就說由我來試很準確的。”他逗弄著她,順勢壓在她身上,一手溫存地撫過她圓潤可愛的小臉,越看越喜愛,簡直想將她揉到心裏面。

  他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心,是會這樣一日一日地漸漸累積起來。

  對她的感情,像涓涓細流一樣,一點一滴地彙聚到他情感貧乏乾涸很久的心底,雖然沒有波濤大浪,但已足夠滋潤他,甚至不知不覺地融合在他的靈魂裏,教他再無法拔棄。

  他找到了足以鎮壓他靈魂中經歷過的血腥風雨,她是他求取安定的靈藥……

  歎息一聲,他用盡所有的溫柔,充滿愛意地吻住她如花櫻瓣似的柔軟粉唇。

  “鳳七……”她嚶嚀一聲,小手探進他的發間,反射地揪住他的長髮。

  “天快……黑了……”

  “等會兒,我送你回去,我還沒試出你身上的幾處地方是否有一樣的感覺……”他輕聲喃道,一手挑掉她的腰帶,一手慢慢滑進她衣襟裏,用指尖細細描摩著她的細緻鎖骨。

  “……為什麼只試我的?我也要試試你的感覺!”她不甘被他壓在下方,突然往他肩頭一推。

  他沒有抵抗地任她推倒,她一個翻身,坐騎到他的腰上,完全沒發覺自己的衣裳早就因為失去腰帶束縛而散開來,綁在頭頂的少爺髻,也松松地垂了下來,烏溜溜的黑髮,在後腦半綰著。

  他眯著眼,恣意欣賞著她不受拘束、渾然天成的嬌媚氣息。

  才想著她像只可愛的野生小動物,她竟然就俯下身,有樣學樣地往他的耳垂咬下去——

  “唉……小母老虎的牙很尖啊……”他先是不輕不重地“嘖”了一聲,接著笑了起來,聽不出來到底是痛還是不痛。

  她嘻嘻笑著。“怎麼樣?你也有麻麻的感覺嗎?”

  “你咬太大力了。”

  “是嗎?那要怎麼做?”她偏著頭盯著他的耳,好像想要再咬一次。

  “我來示範給你看。”他不給她第二次機會,趕緊翻過身來,再一次將她推倒在身下。

  接下來,鳳夫子便以親身示範之名,對其弟子行吃幹抹淨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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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許久,易均均驚嚇地從床上彈跳而起。

  “怎麼了?”何鳳棲慵懶地睜開眼。

  她趕緊撈起四周的衣裳,忙亂地穿戴起來。

  “糟了、糟了……這麼晚還沒回去,奶奶和爹娘一定罵死我了啦!”

  相對於她的緊張,何鳳棲倒是不慌不忙,起身,慢慢穿好衣裳。

  當他已經整理妥當,站在床邊時,她還拉著衣擺,慌張地在床上四處摸索她的腰帶。

  “別忙了,我已經請人到易府知會一聲了,等會兒就帶你回家去。”

  “啊……是嗎?那……那他們不就知道……我們、我們……”她半跪在床上,傻了眼,整張小臉脹得通紅。

  “如果你想說的話,我沒意見。我只是派人傳話告訴你家人,說你正跟我在一起,我會送你回去。”他笑睨著她。

  “嚇死我了……”她整個人差點虛脫。

  他從枕下拉出她的腰帶,笑著將她從床上帶下來,細細地為她整理衣帶,梳好長髮,其間還不時地偷香她兩口。

  “那現在什麼時辰了?”她隨口問道。

  “剛過亥時。”他說。

  “什麼?!那麼晚了?我要回去了!”她緊張得就要往門口沖。

  “等一下,你忘了這裏是‘花雨樓’?現在下面正熱鬧,我們從別的地方出去。”他輕輕將她拉回來。

  “從哪里?”

  “如果怕的話,就閉上眼睛。”他攔腰抱起她,走向窗邊。

  “咦?什麼?你該不會要從這裏跳下去吧?”她渾身一僵。

  他低頭對她一笑,接著便忽然縱身躍出窗外。

  “哇——”

  她嚇得將臉埋進他懷裏,只覺得有道強勁的夜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她的尖叫聲都散逸在風裏頭了。

  沒膽抬頭起來,她死死地埋在他胸口,只覺得他抱著她在空中躍了幾次便不動了。

  她試著探了探頭,確定他們兩個沒摔死,正安然地站在某條巷道裏的石板路上,這才松了一口氣,從他身上溜下來。

  踏到地的時候,她的兩條腿軟得像麵條似的,只能攀抓著他的手臂撐持。

  “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你懼高啊!”他笑得很愉快。

  如果他不是在調侃她的話,她會覺得他的輕柔嗓音飄在夜色裏,十分的好聽悅耳。

  “誰、誰沒事會從那麼高的窗戶往下跳啊!”她抖著唇,嘴硬地回道。

  他笑著拉起她的手,緩緩地向前走去。

  踏著月色,他配合她的腳步,她也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周遭一片靜謐,夜色像是一層紗霧,將他們兩人包裹在一起,仿佛世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般。

  “這就是輕功嗎?”路上,她好奇地打破沈默。

  “嗯。”

  “你的輕功好像很好?”

  “還可以。”

  “……那你也有武功了?”

  “有。”

  “你既然這麼厲害……為什麼選擇來當我們易府的夫子?J她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糊口呀!”

  “我不相信。”

  他笑了笑,抬手向前指了指。“你家到了。”

  她一抬頭,果然看到她家的朱紅色大門,這才覺得路怎麼這麼短。

  “我……我回去了。”她鬆開牽著他的手,不舍地走向大門。

  何鳳棲笑著看她,忽然,鼻尖間到濃濃的血腥氣味。

  他警覺地抬頭看向易府,雖然此時已經是一般人家的靜息時候,但不應該連家仆奴婢們都沒有活動。整座府宅裏一點聲息都沒有,靜得十分詭異,而且還透著他非常熟悉的氣味……

  死亡的氣味。

  他的眉頭一皺,看著正走上臺階的均均,驀地飛身向前,飛快地喝止她——

  “不要開門!”

  此時,均均的手指剛碰到門板,這才發現朱紅色的門竟然只是虛掩著。

  她還在覺得奇怪時,門板突然“咿呀——”的一聲,向後滑了開來。

  同時間,何鳳棲已經奔至她身邊,想要擋住她的視線,但,已經來不及了。

  均均臉上原本還漾著的笑容,完全凍結在臉上。只是向門內望了那麼一眼而已,她的世界便在一瞬間崩塌。

  她不敢相信,前些天夜裏,那個滿天屍塊的荒誕惡夢,竟然成真了。

  只是,一地的屍塊,變成了她最親愛的家人……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2:47

第七章

  她的家人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他們全都在院子裏頭,支離破碎地躺在地上?

  是誰對他們做出了這麼殘忍的事?

  易均均渾身冰涼,腦袋發脹,呼息間全是濃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味,整個人都癡了、傻了,只能不停地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花雨樓”的頂樓房間,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一切都好荒謬,荒謬得不像是真的。

  “惡夢吧……這是惡夢吧……拜託,讓我醒過來……奶奶,我不調皮了……讓我醒過來吧……”她反復地低喃道。

  一隻手輕輕攬上她的肩頭。

  她緩緩地轉過頭去,臉上的淚一直不停滴落。

  臉上總是帶著笑意的何鳳棲,此刻面無表情地坐在易均均身邊,眼眸深處,甚至閃著冷凝的殺意。

  “均均,看著我。”何鳳棲心疼地輕喚她。

  她傻傻地望著他。

  易均均的模樣,令他疼得椎心刺骨。

  “如果你受不了的話,我可以幫助你忘了曾經見到的一切,遠離痛苦,不再想起。”他說道。

  “我只想要他們回來……”妯渾渾噩噩地說道。

  何鳳棲歎了一口氣,決定要替她施行禁制之術,封住她的記憶。

  他會讓她忘了一切痛苦,雖然如此一來,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將不復存在……

  想到從此以後,只有他一個人會記得他們兩人之間曾經相處的記憶,何鳳棲心頭忽地感到一陣強烈的寂寞。

  他執起她的手,正要將內力灌入她體內時,窗外底下竟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叫囂聲——

  “何鳳棲!你這個殺人兇手——”

  “大哥?”她聽到叫喊聲,忽地全身一震。

  接著,她像是醒過來一般,從床沿沖到窗臺,攀著窗欄往下一望,果然看到她的大哥易子康!

  “大哥、大哥!”她幾乎將整個身子都探出窗外了。

  “均均!”何鳳棲驚險地攔腰勾住她,免得她跌落窗欄外。

  “何鳳棲!我易家上下二十餘條人命欠了你什麼?為了奪我小妹,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還我易家二十餘條命!還我妹妹來!”

  易子康站在“花雨樓”的樓下,不停地瘋狂大喊,許多路人皆圍在一旁指指點點。

  “花雨樓”的嬤嬤和幾名圍事已經從樓裏出去,努力陪著笑臉安撫。

  “他在胡喊什麼?”何鳳棲擰起眉,覺得十分怪異。

  “鳳七,我大哥沒死!”均均興奮地大喊。

  “不,他不是你大哥。”他直覺地否認。

  “胡說!他明明是我大哥,他沒有死!”她指了指樓下,接著轉身就要奔出房門。

  何鳳棲立即伸手攔住她。“均均,別出去!”

  “我要找我大哥!”她大叫。

  “均均,那人絕對不是你大哥,你大哥和其他家人都死了。”

  “你放手,我要找我大哥!”她瘋了一般地想掙脫他。

  “均均!”何鳳棲緊緊抱住她。

  “均均,你為什麼還站在何鳳棲的身邊?難道你忘了,他在你面前活活將四個人腰斬嗎?難道你要跟隨這個滅了我們易家的兇手,回到他的‘煙波閣’去嗎?”窗下嘶吼的聲音又傳了上來。

  大哥的聲音,傳到她耳裏後,好像擴大了無數倍,像撞鐘一樣地撞疼了她的耳。

  均均的面色一片死白,昏昏沉沈的腦海中,畫面開始混亂,記憶開始重疊——

  慘死的家人……被腰斬的那四個小混混……大哥斥責的話語……

  這些,全都混在一起了……

  “大哥為什麼叫你何鳳棲?為什麼提到‘煙波閣’?那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殺組織嗎?可你明明是鳳七啊……”她頭好痛,吃力地問他。

  何鳳棲一瞬也不瞬地瞧著她。“……我是何鳳棲。”

  她一愣,覺得腦中像有什麼東西被衝破,意識完全崩潰,無法控制地開始瘋狂尖叫。

  何鳳棲臉色一白,驚覺她的神智狀況生變,飛快點住她的穴道。

  尖叫不停的易均均身子一軟,無意識地倒進他懷中。

  他抱著均均,轉頭望向窗外。

  “易子康”站在底下,仰著頭看他,已經不再叫喊。

  當他發現何鳳棲看著他時,他的臉上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

  “抓回他,我要活口!”何鳳棲擰起眉頭,怒極地對著空中揮了一下手勢,立即有數名黑衣暗衛現身,撲向“易子康”。

  那個“易子康”動作更快,以極快的輕功縱身竄上屋頂,一彈一點,身形靈巧地一躍就躍到了數丈之外。

  黑衣暗衛身手也不弱,也隨即飛身一縱,緊緊跟在“易子康”後面,幾個人一下子便看不見了。

  抱著易均均離開前,何鳳棲喚人交代道:“‘煙波閣’的行蹤已經被人掀了,立即撤離‘花雨樓’。”

  短短一日一夜,繁華京城內,天子腳下,連續發生兩件驚天動地的事——

  一是書香世家易府二十餘命一夜滅門。

  一是“花雨樓”被一把無名火一夜燒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眾說紛紜,卻沒人弄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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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留書出走,將“煙波閣”之位讓出的閣主何鳳棲,又回到了“煙波閣”,而且還帶回了一個在三個月後即將嫁給他的未來閣主夫人。

  原本是令人十分期待的事,但如今,眾人卻一點兒也不欣喜,反而覺得沉重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雁鳴飛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易均均把脈,眉頭全皺了起來。

  “她的狀況好怪,脈象沒有異常,卻一直昏迷不醒。”

  “有人破了我施在均均身上的禁制之術。”坐在一旁的何鳳棲沉聲說道,表情很冷。

  “破了你的禁制之術?我還以為你的禁制之術天下無敵呢……”雁鳴飛頗感訝異地說道。

  想當年,厲痕天、楚逸浪、還有他都曾吃過禁制之術的虧,被何鳳棲整得哇哇叫,沒想到何鳳棲竟然也有栽在禁制之術的一天。

  不過,這些話他不敢講,也不適宜在氣氛沉重的此刻說。

  現在講出這些風涼話的話,心情很差的何鳳棲很有可能會一掌巴死他,那緹兒肚子裏就快出生的小寶寶就會沒爹了。

  何鳳棲冷冷地瞧了他一眼。

  雁鳴飛驚跳了一下,以為他瞧透了自個兒的心思,馬上很專注地低頭,努力幫易均均把脈。

  “破解禁制之術,不是都需要一句暗語嗎?”大腹便便的緹兒,倚在雁鳴飛身邊,擔心地問道。

  “那是安全解除禁制的途徑,但有人利用均均神智最耗弱的時候,強行破解了她身上的禁制。”何鳳棲歎了一口氣。

  “閣主,那現在該怎麼辦呢?”緹兒彎腰瞧著一動也不動的易均均。

  “只能等她醒。”何鳳棲又歎了一口氣。

  緹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夫君。

  她從小就跟在何鳳棲身邊侍候,平常見他總是笑咪咪的,幾乎沒見過他這樣眉頭深鎖的模樣。

  她甚至沒聽過他連歎兩次氣,這表示現在的狀況真的很棘手了。

  “均均小姐醒來後,會變成怎麼樣呢?”緹兒輕聲問道。

  “不知道。也許就這樣一直醒不過來;也許醒來後會因記憶錯亂而發狂;也許什麼都不記得,成為一名癡兒……”何鳳棲坐在她身邊,心疼地伸手撫了撫她蒼白、無血色的臉蛋。

  “癡……癡兒?!”緹兒驚道。

  “沒關係,均均,我會照顧你的,只要你醒來就好,聽到了嗎?”何鳳棲溫柔地、寵愛地,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道。

  聽著閣主低柔帶悲的聲音,緹兒覺得一陣心酸,深深盼望這位未來的閣主夫人能夠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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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之後,易均均仍然昏迷著,全部的人都跟著陷入無人敢點破的絕望氣氛之中。

  “她再這麼昏迷下去,只有施針試試了。”雁鳴飛說道。

  “嗯。”何鳳棲點點頭,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驀地,楚逸浪沖進門,高聲嚷道——

  “鳳棲,查到消息了!”

  何鳳棲看了看均均,輕聲說:“我們到別的地方去說。鳴飛,你就開始幫均均施針吧。”

  “嗯。”雁鳴飛點點頭。

  楚逸浪跟著何鳳棲身後出去,站在“梧桐院”裏。

  “鳳棲,真的易子康確實已經死在滅門那一日,痕天親自去追那個假的易子康,雖然最後追丟了,但我們研判那人脫逃的方向,應該是躲入了王爺府。”

  “王爺府?和皇家的人有關?”何鳳棲沉吟道。

  “嗯,因為和皇家的人有關,所以我也探了一下皇室那邊。聽說老王爺前些日子和皇太后那邊鬧得不太愉快,似乎是知道了皇太后曾要我們‘煙波閣’暗殺小王爺的事。”

  “嗯……”何鳳棲微微眯著眼思考著。

  “那人應該是易容混進易府,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手破解了均均身上的禁制,只是,易府一向是書香傳家,不與人交惡,最後竟然被人以這麼殘忍的方式滅門,對方似乎恨意頗深。”

  “那恨意應該是沖著我來的吧,易家只不過是平凡人家罷了,那二十幾條人命,只是很倒楣地成了對方向我示威的籌碼。”何鳳棲低頭揉揉眉心。

  楚逸浪思考著何鳳棲的話。那人潛回了王爺府,而當初被他們誅殺的小王爺,就是現在那位老王爺的兒子……

  老王爺的兒子,曾經偷偷集合江湖之力創建“幽離宮”,想利用江湖勢力坐上皇位,當時他為了追查“幽離宮”,差點被小王爺射成蜂窩,他的妻子芝兒也差點被小王爺害死,後來是鳳棲使計,才成功誅殺了小王爺。難道……

  “難道,會是老王爺要為他兒子報仇,故意沖著我們來的?”楚逸浪推測道。

  “很有可能。”何鳳棲點點頭。

  何鳳棲陷入沉思,不再說話,楚逸浪則靜靜地站在一旁陪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芝兒忽然急忙地從屋裏面奔了出來。

  “閣主!均均小姐醒了!”她興奮地喊道。

  何鳳棲眼神一亮,立即轉身進屋去,楚逸浪也跟在他身後進去。

  推門進房後,何鳳棲看到雁鳴飛正在一邊收拾銀針,芝兒和緹兒則在床邊幫忙安撫著均均。

  何鳳棲看向均均,她仍然閉著雙眼,躺在床上輾轉躁動著,似乎還沒有十分清醒。

  坐到芝兒和緹兒讓出來的床邊,何鳳棲伸手抱住她,輕柔喚道:“均均?”

  她像是聽到了他的叫喚,整個人靜了下來。

  沒多久,她的眼皮眨了眨,迷迷濛濛地張開來。

  “均均?”

  她對他的叫喚沒有什麼反應,表情也有些遲鈍,何鳳棲的心頭倏地緊縮了一下。

  他十分擔心,是否發生了最糟的狀況——她的神智過度混亂,承受不住打擊,已成了癡兒?

  “均均,認得我嗎?”他的語調極輕、極柔,像是怕嚇著了她。

  她直直地看著他,不久後似乎認出了他,眼神漸漸集中,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何鳳棲屏著氣息,也定定地望著她,等著她的反應。

  抬起手,她想往他的臉上摸去。

  然而,指尖還沒觸到他時,她卻忽然頓住,像是又想起了其他的事,接著,她的笑容完全凝住,注視他的眼神,從信賴、高興,慢慢轉為驚嚇與痛苦。

  “何……鳳棲?”她低啞地開口。

  “是我。”他的表情淡然,但眼神卻變得警覺。

  她叫他的語氣,不太尋常……

  “你真的是何鳳棲?”她再一次地確認。

  “嗯。”他再一次回應。

  她忽地推開他,整個人縮起來,退到床裏離他最遠的角落去。

  “均均?”何鳳棲喚道。

  她向後退開,瞪著他的眼神漸漸變冷,唇畔吐出冰冷的話語——

  “殺人兇手!別碰我!”她憎恨地看著他。

  “均均小姐?!”芝兒和緹兒不敢相信她的轉變。

  她看向何鳳棲的眼神,像是看待仇人一樣,既憎且懼。

  心猛地一震,何鳳棲坐在床沿,壓抑下內心的痛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為什麼說我是殺人兇手?”

  他詢問的語調依然平淡,但眼眸卻已經變得深沉,手指緊握得都泛了白。

  “我親眼看見易家二十餘條人命,全死在你手裏!是你殘忍地將他們一個一個砍殺肢解!你不是人——”均均痛恨萬分地控訴道。

  四周所有的人都倒抽一口氣。

  易均均的記憶,竟然發生了嚴重的錯亂!

  “均均小姐,不是這樣的,你家人根本不是閣主殺的!難道你忘了,當時閣主明明和你在‘花雨樓’裏,他——”芝兒著急著想要澄清事實。

  “他是殺人兇手!我親眼看見了!殺人凶乎——”均均縮在角落裏,狂亂地大叫。

  何鳳棲對她伸出手,當她十分驚懼地看著他伸過來的手時,他眼中掠過一抹哀傷,手頓了一下,接著才又飛快地點向她的睡穴。

  均均閉上眼,身子軟倒。

  何鳳棲接住她,輕柔地將她挪回床中,讓她躺平。

  然後,在大家還來不及開口的時候,何鳳棲冷著臉,忽然抬手就往房中的桌子一劈,“轟”的一聲,桌子瞬間四分五裂!

  除了被點了睡穴的易均均外,房內的所有人全都傻了眼,一片靜悄悄。

  大夥兒都知道何鳳棲一向慵懶成性,臉皮子上除了笑,其他表情都懶得擺,就連發脾氣罵人都懶,若惹毛了他,頂多就是冷笑一下,然後二話不說就把看不順眼的人給砍了。

  總之,眾人就是從來沒看過他如此失控的一面。

  何鳳棲壓抑著呼息,緊握著拳,感受著從手部傳來的麻痛感。

  這一點點的痛意,根本比不上方才她看他的陌生眼神所帶來的痛。

  她看著他的眼神一向靈動調皮,不曾沾染過如此濃重的戒備及恨意。

  他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她,沒想到她醒來後,卻將他視為可怕的洪水猛獸,甚至想躲開他……她的反應,他完全始料未及。

  一陣陣陌生的刺痛感,從心口迅速蔓延開來,讓他無所適從,一股前所未有的嗜血衝動,在他體內翻騰著,教他很想做些什麼,將胸口那幾乎難以承受的鬱悶發洩出來……

  本來他以為,不管她癡了、傻了、或是不記得他了,他都能承受,也決意要照顧她一輩子,畢竟她是他喜愛的人,而且她的家人亦是因他而亡的。

  至於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頂多就是從白紙開始。他有信心,她最終會再愛上她,願意嫁他為妻的。

  可是,此時的她,對他充滿了強烈的怨懼與恨意,他要如何再度接近她?

  還是再重複禁制之術,讓她將全部的事都忘了嗎?

  但禁制之術並非不能破解,他又能保證她可以遺忘多久?

  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無法再次承受她剛才那樣看著他的眼神……

  “咳!鳳棲,剛才……是怎麼回事?呃……我、我不是問你劈桌子的事,我是說均均姑娘,她的記憶……”楚逸浪清清喉嚨,打破一室嚇人的沈默。

  楚逸浪很努力地強裝鎮定,卻因為太過小心翼翼,以至於越描越黑,惹來芝兒一陣又一陣的白眼。

  楚逸浪無辜地對心愛的芝兒攤攤手,表示他真的盡力了。

  “……對不起,我失態了……均均被下禁制了。假冒易子康的那個人,所施的禁制之術比我還要霸道。”何鳳棲對著大家苦笑了一下。

  “她被下禁制了?那現在該怎麼辦?”雁鳴飛緊蹙眉頭,看著再度昏睡的易均均,覺得十分頭大。

  他雖然號稱神醫,但能治的也只是身體上的傷病。

  再重的傷、再難的病,他都有辦法治療,可是若問題是出在心智受控的話,他必須承認,他這個神醫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除非找到那個人,問出解除禁制的暗語,否則……均均將永生無法回復。”何鳳棲垂著眼,心痛地看著均均蒼白的臉。

  雖然他對於她的反目仇恨感到十分難受,但她飽受著痛失親人的打擊,還有記憶錯亂的折磨,現在肯定比他更苦。

  而且……她的苦,全是由他而起。想到這裏,他怎麼也怨不了她無端誤會他是殺她全家的兇手……

  想他何鳳棲難得動情,沒想到動了情之後,竟然成了敵人進襲的弱點。

  情愛實在害人不淺啊……

  他在心裏落誓,若是均均無法回復,他何鳳棲此生再也不動情愛。

  “也就是說,均均小姐的禁制一日不除,她將會一輩子視你為仇人?”楚逸浪問道。

  “嗯。”何鳳棲淡淡地說。

  “怎麼會這樣?”芝兒聽了難過不已。

  楚逸浪無言地摟住芝兒,她忍不住埋進他懷裏。

  緹兒望向夫君雁鳴飛,心慌地問:“你也沒辦法嗎?”

  雁鳴飛搖搖頭。“禁制之術原本就是一種霸道的心智控制之術,若施用不當,會讓人心智錯亂。鳳棲十分明白,因此不輕易施展,但其他會禁制之術的人,不見得會同樣的謹慎施用。”

  楚逸浪突然開口說道:“禁制之術極難學成,不是人人都練得起來的,因此傳人很少,目前就我所知的,只有兩人。其中一人是鳳棲,另一個人……則是鳳棲的師弟。”

  “鳳棲的師弟?難道是他做的?”雁鳴飛搔搔下巴。

  “或許。”何鳳棲說道。

  “可是,那人如果真的是你師弟,他怎麼會幫著外人來害你呢?你們以前結過仇嗎?”楚逸浪合理地懷疑道。

  何鳳棲這種笑著砍人的個性,的確很容易招來怨恨,就連他自己為了芝兒被他耍得團團轉時,都曾一度想海扁他,出出一肚子的窩囊氣了。

  “我沒見過他。”何鳳棲搖搖頭。

  “咦?沒見過?”楚逸浪一愣。

  “我踏入江湖之後,就沒再見過我師父了。但我在好幾年前,曾經聽聞過我師父又收了一名弟子,據說師弟的天賦比我還高,或許這也是他的禁制比我更霸道的緣故。”何鳳棲進一步說道。

  “啊……不認識的話,這就慘了。當時他易容成易子康來到‘花雨樓’時,那態度分明就是在跟您挑釁呀!閣主,看來您的同門師弟,有點來者不善呢……”芝兒蹙著眉,擔心地說著。

  “或許是他剛出道,想要挑戰師兄,一戰成名?”緹兒猜測道。

  “這也只有親自見到那個人,才能知道他的想法了。不過,我對於是誰下令滅門屠殺易府的人,比較有興趣知道。”

  “一切的跡象,都隱隱約約地指向王爺府……依我看,可能要從皇室再追查下去了。”楚逸浪沉吟道。

  “嗯。我想,我也有必要再進宮一趟,去跟一位老太太見個面,聊聊天了。”何鳳棲冷冷一笑。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3:00

第八章

  “小夥子,你來了?”

  雍容華貴的皇太后,正端坐在內殿裏喝著茶,忽然,她抬頭對著角落笑道。

  “皇太后身體真健朗,耳聰目明,我才剛到,太后一下子就發覺了。”何鳳棲笑著從角落的暗處現身。

  “本宮正在喝茶,一起來品嘗吧。”皇太后熱誠地招呼他。

  何鳳棲落落大方地坐下。

  “這是皇兒今日剛贈給本宮的,是南方今年最好的茶。”皇太后親手斟了一杯茶給他。

  “多謝太后。”何鳳棲接過茶後,便放在桌上,對於皇太后親手斟的茶,碰也不碰。

  皇太后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被他擱置在桌上的茶杯,然後抬眼笑道:“小夥子今天來找本宮,有什麼事嗎?”

  何鳳棲也不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太后,有一件事情想請教。近日,我那三個月後即將與我大婚的未過門妻子,全家突然被不明物件給滅了門,她自己則被人施了禁制術,而我‘煙波閣’在皇城的重要據點‘花雨樓’,也被人當街掀了底,不知是不是因為您將我‘煙波閣’的行蹤及秘密,告訴一位痛失愛子的老王爺了?”

  “那位老王爺痛失愛子,認為他兒子的死與皇上關,因此跑來跟本宮吵了一頓。本宮實在是因為愛子心切,怕他對皇上做出什麼大不敬的事,所以不得不以一些消息來安撫他。”太后露出為難的表情。

  何鳳棲冷笑以對。

  “太后實在高招,先將誅殺小王爺的‘煙波閣’供出來,將老王爺痛失愛子的恨,從您及皇上的身上轉向‘煙波閣’,然後再利用老王爺的勢力,想要一口氣挑了我的‘煙波閣’,永除後患,是嗎?”何鳳棲眼神犀透地看著太后。

  “本宮並沒有想得這麼遠,當時只是想保護皇兒罷了。至於老王爺做了什麼事,絕對不是本宮授意的。”太后無辜地搖搖頭。

  “我知道,老王爺滅殺我未婚妻子全府,又神通廣大地找了同樣會禁制之術的人來制住我,這全是老王爺他自己謀劃復仇的舉動,皇太后並沒貢獻任何計策。”

  “你能瞭解就好。”太后笑道。

  “太后,下令滅了我未婚妻子一家二十餘口的人,我不會放過,但太后借刀殺人的這筆帳……鳳棲也不得不算下去。”何鳳棲輕聲說道,笑意逐漸變冷。

  發覺他身上開始透出殺氣,太后這才收起笑容,嚴肅地歎了一口氣。

  “‘煙波閣’是收錢幫人辦事的殺人組織,當初本宮能出價請你們幫忙,別人也一樣能對你們出價。”

  “太后應該知道,我們‘煙波閣’做生意並非來者不拒,想要接哪一筆生意,還得看我的心情,不想接的生意,就算捧上天價,‘煙波閣’仍是不會接。當初既然接了太后的委託,就已經表明‘煙波閣’的立場了。”

  “話雖如此,本宮仍然無法完全確定‘煙波閣’是不是能成為本宮的盟友。本宮在後宮待久了,不輕易信人,所以只能想辦法讓你選擇與我站在同一邊而已。”太后無奈地說。

  “我可以選擇與老王爺對立,但也可以選擇與太后對立,甚至選擇接下太后敵手的暗殺買賣。皇室的確勢力龐大,但受制也大,總比不上‘煙波閣’這個同樣勢力龐大,但卻更加隨心所欲的江湖組織吧?若是相鬥,誰也沒好處。”何鳳樓的臉上仍然帶笑,但語氣已開始透著狠厲。

  聽見他放肆又大膽的威脅,皇太后眯起眼看著他,臉上有一瞬間浮起怒氣。

  何鳳棲也不說話,就只是半笑不笑地回視她。

  不一會兒,眼底怒氣慢慢平息後,太后緩緩地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好吧,本宮承諾,以後絕對不再動‘煙波閣’。為了贖錯,本宮勸告你,快點趕去‘皇恩湖’湖畔的廢樓船。你心愛的未過門小妻子,恐怕已經被老王爺請去廢樓船作客了。”太后語氣平緩地說道。

  她的語音剛落,角落裏的暗道突地“砰”的發出好大一聲聲響,差點驚動了門口的侍衛及宮人。

  楚逸浪氣急敗壞地從暗道闖了進來。“鳳棲,剛才有數批內侍高手,以調虎離山的方法打進‘煙波閣’,趁亂挾走了均均姑娘!”

  聞言,何鳳棲二話不說,起身就走。

  楚逸浪也立即跟著向暗道奔去,跑到一半,他才想起什麼似的,又趕緊回頭。

  “皇太后,失禮了,這是危急情況。”他很抱歉地對她行了一個禮後,才又匆匆地向暗道跑去。

  皇太后扯了一下臉皮,點點頭,表示瞭解,然後揮了揮手,目送楚逸浪跟著何鳳棲身後,消失在暗道裏。

  當他們走後,皇太后才蹙起精細威嚴的柳眉,看著桌上另一杯完全沒動過的茶杯。“那小夥子還真精,浪費了本宮一杯好茶。”

  太后將殘留于指甲內的白色粉末盡數挑至杯中,隨手將那杯已暗中摻了毒的茶水倒在地上,然後召來內侍,很不滿地碎碎念。

  “真是的,本宮這兒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可以隨意地讓人來來去去了?”

  “稟、稟太后,上、上回已經聽了太后的令,將,將……將暗道給封死了。”內侍抖著回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老是有人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闖進來呀!

  “這殿裏的暗道怎麼這麼多?上回他使用過的暗道封住了,這次那小夥子又是從哪里鑽進來的?”皇太后忍不住抱怨。

  “小、小人不知……”內侍幾乎趴在地上,已嚇得冷汗直流。

  “算了、算了,趕快再找出暗道,給本宮封死,別再讓人進來了!”皇太后不耐煩地揮揮手。

  說歸說,其實她還挺好奇,下次何鳳棲那小夥子如果又想來的話,神通廣大的他,會從哪里冒出來呢?

  “唉呀,年紀大了,怎麼對這種事開始期待起來了呢?”

  太后搖搖頭,繼續喝著她的上品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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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鳳棲帶著楚逸浪來到“皇恩湖”湖畔的廢樓船時,厲痕天早已在樓船下等著。

  “鳳棲,是我的錯,沒有守住‘煙波閣’,讓均均小姐被人搶走了。”厲痕天一臉自責,嗓音低沉地說道,臉上還有一道為了救回均均而被劃下的傷痕。

  “不怪你,你和楚逸浪在下面守著,有任何狀況發生的話,隨時應變。”何鳳棲拍拍他的肩。

  抬頭看了看樓船,何鳳棲的眼眸微微一眯。

  這就是江湖人的宿命吧?你砍我,改天換我砍你,恩怨糾纏,擺脫不了,甚至還會累及親人……

  看來,退隱江湖,當個平凡夫子的夢想,必須放棄了。

  何鳳棲對自己苦笑,搖搖頭,登上廢樓船。

  來到樓船裏的大廳,就見一名頭頂金冠,神態威嚴的白髮老者,正坐在當年他兒子慘死的主位上。

  老人的身邊,則站著一名其貌不揚的青年。

  何鳳棲只看了他一眼,便認出了他。

  他的挑釁眼神,和在“花雨樓”下假冒易子康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小師弟,師父近來可好?你很厲害,青出於藍呀!”何鳳棲對著青年一笑,讚美了他一句。

  青年原本倨傲的表情,立即變得十分戒備,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何鳳棲,你果真來了!本想幫你們兩人好好引見一下的,原來你已經知道他的身分了,真不愧是‘煙波閣’啊!”老王爺挑挑眉,冷冷說道。

  “請問王爺,我未過門的妻子呢?”何鳳棲問道。

  “在這裏。”老王爺指了指身後,幾名衛士便將她帶了出來。

  只見易均均雙手被綁縛在身後,嘴裏也被塞住,整個人被半拉半拖地帶到老王爺身旁。

  何鳳棲臉上的表情未變,眼底卻已燃起熊熊怒火。

  他仔細地搜尋她全身上下,除了她眼中一見到他就咬牙切齒的憤恨目光沒變之外,似乎一切都還好,只是受了點驚嚇,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抓來這裏。

  轉頭看向害得他心愛的均均用那種眼神看他的罪魁禍首,眼眸閃過一抹不明的光芒。

  青年一看到他眼神有異,神情立即變得更加戒備。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小王爺會用女人來威脅,原來是跟老王爺學的呀!”何鳳棲不輕不重地嘲諷道。

  老王爺的臉色一下青、一下紅,幾乎暴怒。深呼息好幾次後,才穩下情緒,冷冷一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是能用的棋,沒有放過的道理。”

  “好吧,算是鳳棲愚昧,老王爺費盡心機找來我師弟,對我未婚妻子施下禁制之術,又滅了易府上下二十餘口人,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何鳳樓攤攤手問道。

  他用眼尾察覺到均均聽到他的話後,身子明顯一震,露出混亂不解的表情,但苦於嘴巴被塞住,無法開口問話,只能“唔唔唔”地叫道。

  他忍不住想蹙眉,叫她安靜一點。這個小傻瓜,難道她不怕讓人覺得她吵,把她一把推下“皇恩湖”了事嗎?

  幸好,老王爺和青年忙著與他戒備對峙,沒空理她。

  “不為什麼,只是一報還一報,讓你也嘗嘗痛失親人的滋味!我派人跟了你許久,當我得到消息,知道你喜歡上易家小姑娘,在她面前殺了幾個小混混後,不僅特地施了禁制之術,消抹她對你的恐懼感,甚至還打算要娶她為妻的時候,我就知道機會來了。”老王爺得意地笑道。

  “這的確是個好機會。”何鳳棲苦笑地承認道。

  或許是他待在平凡、毫無威脅性的易府太久,才會喪失慣有的警覺心,讓人乘虛而入。

  轉頭看了看均均,歎息著她受制於禁制之術的控制,現在正處於是非黑白完全混淆的狀況下,神智懵懵懂懂的,恐怕不能明白他的心情。

  “當年,你在這裏將我兒子擊殺而亡。今天,在我兒慘死的同一個地方,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逃出生天?”老王爺狠狠地瞪著何鳳棲,滿眼的瘋狂。

  “當年,聽說小王爺意圖謀反,霸佔王位,不知道老王爺知不知道此事?”何鳳棲不慌不忙,學著他的語氣反問道。

  “胡說!我兒只是貪玩,喜愛遊歷江湖,哪有什麼謀反野心?”老王爺臉色鐵青,“砰”的一聲,用力拍擊椅背。

  “唔,皇太后沒有跟老王爺提起這件事嗎?皇太后為了保護皇上的帝位,不得已犧牲了小王爺,還將小王爺的企圖掩蓋了下去,可說是對老王爺用心良苦啊!”何鳳棲裝模作樣地說道。

  他果然沒猜錯,皇太后四兩撥千斤,將擊殺小王爺的責任,全都擔到他的頭上了。這會兒揭開了所有的底,就讓他們皇室逕自去內鬥吧。

  “不可能……我兒……只是貪玩,哪有那麼大的膽子……”老王爺渾身發抖,臉色灰敗,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竟然有膽做出這種連他都不敢想的天大荒唐事!

  “謀反”是個多重的罪名?要誅連九族的!

  “老王爺,我們‘煙波閣’是專門接受委託,拿錢辦事的組織,出一次任務的成本不低,所以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地隨意耗費人事物力,去做賠本生意。”何鳳棲歎了一口氣說道。

  老王爺似乎震驚于自己兒子曾經做出的傻事,不言不語地發著愣。

  “冤有頭、債有主,老王爺如果要追究的話,還是去找皇太后吧。”

  “我會去問清楚的!如果事實不像你說的,我會再回來挑掉你‘煙波閣’!”老王爺怒哼一聲,掉頭而去。

  “老王爺!你不是答應我,要幫我得到‘煙波閣’嗎?”青年錯愕地吼著。

  “你的事,你自己處理!”老王爺拂袖而去,急著去找皇太后確認。

  “老王爺,請留下我未婚妻子。”

  老王爺使了一個眼色,侍衛便隨手將易均均推向何鳳棲。

  何鳳棲正要上前去接,沒想到另一隻手卻將易均均搶了去。

  “她還不可以還給你!”青年拿出一把刀子,緊緊的抵在易均均的脖子上。

  “均均……”何鳳棲心疼地看著她發白的臉色。“能不能先鬆開她?她被綁很久了。”

  她回望著他,眼眸混亂又迷惘。

  剛才她在一旁聽了很多,似乎懂了一些,卻又被自己跳脫紊亂的記憶搞得暈頭轉向。

  從剛才他們的對話中,她聽見是老王爺派人殺了她全家,但她記憶中,卻是何鳳棲動手殺人的畫面。為什麼耳裏聽到的,和她腦中的印象會如此的詭異相悖?

  她明明記得他殺了她的家人,他看著她的眼神為什麼又能如此的坦蕩柔情?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閉上眼,她忍住腦際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別想!”青年拒絕他的請求。

  “小師弟,要不是看在我們的同門情誼,我可以馬上殺了你。”

  “你不敢,因為你還需要我解除她身上禁制的暗語。”青年得意揚揚地說道。

  “你要什麼?”何鳳棲眼神淩厲地看著他。

  “我想要你的‘煙波閣’!”

  “什麼?”何鳳棲挑挑眉。

  “我學習禁制之術的天賦比你高,應該更有資格掌管‘煙波閣’!”青年仰起頭說道。

  “掌管‘煙波閣’,不是只靠禁制之術就成了。”何鳳棲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你不是不想要‘煙波閣’了嗎?那就把閣主之位讓給我,至於能不能掌管,那是我的事。”青年眯眼看他,頗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味道。

  “行啊!”何鳳棲大方地同意道。

  “什麼?”青年反倒愣了一下。

  “‘煙波閣’是我創立的,我本來就不想做‘煙波閣’閣主了,打算想給誰就給誰。但是,你得告訴我,為什麼這麼想當‘煙波閣’閣主的原因。”

  “因為……師父留了一手不教我。他說他最得意的弟子是你,除非我的成就超越你,他才肯將最後一手全部教給我。”青年不甘願地說道。

  “最後一手啊……唉,聽師兄的一聲勸,師父沒教你的最後那一手,對你而言,學不學都沒有差別的,最後那一手根本是耍人的,沒人能學得起來。”何鳳棲歎了一口氣說道。

  “廢話少說!將‘煙波閣’給我!”青年執意地說道。

  “我剛才就已經同意了啊!”何鳳棲攤了攤手。

  青年先是面露喜色,但一看到何鳳棲輕鬆自若的神情,不禁又戒備了起來。

  “我不信你!你先廢了你自己,再將‘煙波閣’讓給我,我再告訴你禁制的暗語。”

  “唔唔——”易均均聽到青年的話之後,感到驚恐萬分,直覺地就對著何鳳棲猛搖頭,眼中浮出近似哀求的神情。

  何鳳棲看著她,溫柔地笑了起來。“可愛的均均,雖然你受困於錯亂的記憶,卻還是忍不住擔心我嗎?怎麼辦?我已經無法沒有你了,你趕快清醒過來,記起我們彼此相愛的事吧。”

  均均忍不住急得猛跺腳,用眼神罵他有毛病。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對她……調情嗎?

  跺腳跺到一半,她口中的布竟然掉了出來。

  “咳咳咳……呸呸……咳咳咳……”嘴巴一得到自由,她馬上開罵。“你……你這個怪人!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不正經!雖然我跟你有血海深仇……呃,可是剛剛聽起來又好像不是……不管啦,總之你不能傷害自己,聽到沒有?”

  “囉嗦!”青年反手就打了她一巴掌,將她打得跌到地上。

  “啊——”被打了一巴掌的均均,臉頰頓時一片火辣辣,暈頭轉向地坐在地上。

  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另一聲慘叫揚起。

  一抬頭,就看見那青年滿臉痛苦,脖子被何鳳棲緊緊勒住。

  再往下一看,他打她的那只手上,則血淋淋地插著他剛才拿在手中威脅她的刀子。

  見到血,易均均差點尖叫出聲,作嘔感迅速湧上喉頭。

  “均均,抱歉,忍不住刺了他的手。我本來其實是想砍了他這只手的,怕你受不住,所以才打消了念頭。我可不想再施禁制之術,讓你忘記我殺人的畫面。”何鳳棲對均均道歉。

  “你……你……”均均驚駭莫名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何鳳棲轉頭對青年說:“要不是均均怕血,我不會只在你手上插一把刀,我會將你直接砍成兩半,永絕後患。想要掌管‘煙波閣’,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心狠手辣,你不夠狠,所以,很抱歉,你不能勝任閣主之位。”

  “早知道,我剛才就直接殺了你心愛的女子!”

  “來不及嘍!”何鳳棲聳聳肩。“對了,你想學師父的最後一手嗎?其實,最後一手並不是什麼秘傳之術,而是禁制之術的最後破解方法。除掉禁制的方法,並非完全無法可解,還有最後一招,便是以性命相賭。”

  “以性命做賭注?什麼意思?”青年一愣。

  “你如果誠心誠意地來問我,我會毫不保留地將師父所謂的最後一手全告訴你,可惜你用錯方法了。現在,我們師兄弟就一起來實地練一回師父那最後一手,怎麼樣?”何鳳棲笑意陰冷地拉著他走向樓船邊緣。

  “你要做什麼?”青年被他的笑給涼透了骨髓。

  “樓船下面是‘皇恩湖’,你知道這湖的奇妙之處嗎?湖上沒有水上人家,不是因這湖名叫‘皇恩’,而是因為他們太瞭解水性,知道這湖底長滿水草,只要一沉入水中,便會被水草纏入湖底,連屍體都撈不上來。”何鳳棲望向均均,解釋得十分清楚,仿佛是在說給均均聽的。

  生長在城裏,易均均當然知道這座馳名的“皇恩湖”。

  “鳳……鳳七……”她不知不覺地喊出他以前假扮夫子時的化名,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怎麼樣?敢陪我一起試試嗎?我們師兄弟以命相賭,看看是你下的禁制之術無可破解,還是我的命能破解你施下的禁制?”

  “你……你瘋了!”青年驚恐地叫道。

  “想出來混江湖,就要有絕命的準備,難道沒人告訴你嗎?”何鳳棲笑道,拖著他又靠向船緣一步。

  “鳳七……不要啊……”均均整個腦子完全空白,什麼血海深仇,都不再真實,只能確確實實地從他身上感受到強烈的自絕念頭。

  他……他太瘋狂了……

  他的意思是……是想拉著他師弟一塊兒跳湖自盡,用性命來賭什麼鬼禁制之術能不能破解嗎?

  如果他死了……她、她怎麼辦……

  “……不要啊……拜託……”她掙扎著,不停地流淚,狂亂地搖頭。

  她想要過去拉住他,但她的手腳都被綁住了,無法奔到他身邊去。

  “我的好均均,要記得想起我,否則我會很寂寞的。”何鳳棲對她揚起一抹遺憾又溫柔的微笑。

  “別……別這樣……我可以不恨你……但是你不要……我只剩你了……”她盲目地說著自己也不甚明白的話,奮力地在地上掙扎,只想要更靠近他。

  她的心頭像是破了一個大洞,什麼都無法再思考,只知道,她不能失去他……

  何鳳棲笑得更溫存了。

  “好均均,別讓我失望。”

  接著,他拉著驚恐嚎叫的師弟,向後墜入“皇恩湖”中!

  親眼看著何鳳棲消失在她眼前,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猛然炸開,神智瞬間進散,再也無法思考,也沒了任何感覺。

  眼前一黑,易均均墜入濃稠厚重的絕望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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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後,易均均混亂的記憶全部歸位元,想起了何鳳棲假扮夫子,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包括何鳳棲在她面前殺了四個欺負她的混混、包括花雨樓的那一夜、包括在何鳳棲阻擋前,推開大門,見到家人慘死一地……

  還有……

  他從她眼前跳下“皇恩湖”……

  從她醒來後,便失神落魄地睜著眼,沒有說過一句話,不管誰跟她說話,她都沒有回應,只有眼淚一直沒停過。

  “均均小姐,別再哭了,跟我說話。你現在記得什麼嗎?”別緹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問道。

  她很有耐心,已經重複地問了許多次,可是均均誰也不理,教人完全不知道她的記憶究竟回復了多少?

  “均均小姐,你聽得到我說話嗎?”別緹又問了一次,仍然得到同樣的沈默與眼淚。

  “怎麼辦?”她回頭詢問丈夫雁鳴飛。

  “她不能再一直哭下去了。”雁鳴飛抓抓頭,已經無計可施。

  “我看我們還是先出去,讓均均小姐靜一靜吧。”

  均均沒有動,失神地聽著他們兩人離開房間的腳步聲。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忘記全部的記憶,當一個無知無覺的癡兒……

  幽幽地閉上眼,眼淚仍然從眼角不停流出。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推開,有人進門來,走到床沿邊坐下來。

  那人一動也沒動,似乎在看著她。

  她沒有費力張開眼,只想就這樣睡過去,最好能直接睡落黃泉底下,和她的家人及何鳳棲相聚……

  突然,她聽到耳邊響起一聲歎息,緊接著,一雙熟悉的長臂將她從床上攬起,擁進充滿熟悉氣味的胸膛裏。

  她不是……在作夢吧?

  還是……他從黃泉回來看她了?

  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不敢張開眼,深怕眼睛一張開,這個熟悉的懷抱就會消失不見了。

  “還沒醒過來嗎?傻均均。”一道溫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接著,有什麼涼涼軟軟的觸戚來回刷過她的唇瓣。

  她震驚地張開眼,一張俊美的臉瞬間映入眼中。

  “鳳棲……”

  “你醒來了?記得我了嗎?記得所有事了嗎?”

  “你……你還在……”

  “我在呀。”他的嗓音,安撫了她所有的傷痛。

  她說不出話來,更多的淚水急湧而出。

  “別再哭了,你已經哭太久了,很傷身的。先告訴我,你現在記得了什麼?”他輕輕擦拭她的眼淚。

  “什麼都記得了……”她哭著說道,想起無辜慘死的家人,心碎哀痛無比。

  “別哭了……從今以後,由我來代替你的家人照顧你。我已經安排好你家人的後事,等你心情平復一些了,我再帶你去看看他們……”他緊緊地抱住她。

  她攀附著他,哭著點頭。

  過了好久後,她的淚水終於漸漸止住。

  “你……你怎麼沒事?我看見你跳進‘皇恩湖’了……”她哽咽地問道。

  她的哭得眼睛紅腫,他看得萬分心疼。

  “痕天和逸浪他們就在湖邊等著我,一看我跳進湖裏,馬上就下水救人了。”

  “那你的師弟……”

  “也救上來了,不過有些驚嚇過度,我請師父把他接回去了。”

  她直直地望著他,接著“啪”的一聲,她的小手掌印清晰地印上他的左臉頰。

  雖然她是個弱女子,但用盡吃奶的力道,仍然將他的臉打偏了過去。

  “好痛啊,均均……”他轉回頭來,一臉無辜地揉揉臉。

  “知道痛就好!”她罵道,甩著又紅又痛的手掌。

  “又怎麼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以後……以後不准這樣騙我,聽到了沒有?你知不知道,看你跳下去的時候,我的心痛得幾乎要死掉了!我……我痛得……想跟你一起跳下去……”她氣呼呼地罵著,說到後來,她幾乎說不下去,整個人甚至開始顫抖,無法再度回想起生離死別的那一幕畫面。

  他擁住她,歎息地說道:“對不起,再也不會了。”

  她伸出手緊緊地攀附著他。“我只剩下你了……”

  “我也只有你一個人,所以我們都別任意地拋棄對方,好嗎?”他的嗓音有些低啞。

  “嗯……”她埋在他懷中,用力地點頭。

  “我何鳳棲,今生今世,只甘心與你生死相隨。”他深情地在她耳畔輕聲地起誓。

  “我也是……只做你的妻,生死相隨。”她抬起頭,眼中閃著淚花,與他一同起誓。

  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傾盡所有的誠心與溫柔,以天地為證……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3:14

尾聲

  “皇太后祖奶奶,懷兒來了!”

  正在喝茶的皇太后,一聽到小孩兒的尖嚷聲,一陣陣的頭痛就開始泛開來。

  “太后萬福啊!”含著笑意的請安,懶懶地揚起。

  “你這回又是找到哪條暗道了?本宮以為已經把內殿的暗道全封死了。”太后微微蹙眉。

  “喔,不可說、不可說!”何鳳棲笑著說道,抱著孩子從暗處現身。

  皇太后掃了他一眼。

  何鳳棲知道她非常討厭小孩兒,所以,她強烈地懷疑,何鳳棲是為了報復她當年故意放消息給老王爺,讓老王爺害慘了他,所以才三不五時地故意帶著她最討厭的小孩兒來到她的殿裏煩人。

  正好端茶進來的內侍,一見到他們父子倆,立即像是見了鬼似地直瞪著他們。

  “小金子公公好!”被爹爹放到地上自己走路的小孩兒,非常有禮貌地主動喚人。

  “好、好……”他顫抖著,用眼尾偷瞄皇太后。

  他明明把能找得到的暗道都封了,為什麼這個叫何鳳棲的傢伙,還是有地方鑽進來啊?

  看皇太后似乎沒發怒,小金子這才稍微定了些神。

  “太后娘娘,您的茶。”他趕緊端上茶盤。

  “放著吧,你先出去,別讓其他人進來。”太后揮退他。

  小金子放下茶盤後,恭恭敬敬地倒退出去,將殿門關起來。

  “來找本宮,有事嗎?”太后一邊問,一邊隨手從桌上的瓷罐裏拿出幾顆糖,遞給搖搖晃晃向她靠過來的小孩兒。

  小孩兒用黏呼呼的嗓音道謝,將糖含進嘴裏,然後不怕生地抱住她的腿,小腦袋倚在她的腿上撒嬌,口水則流到她刺金繡銀的龍鳳後服上。

  皇太后皺著眉低頭看著小孩兒,很後悔給小孩兒吃糖。

  何鳳棲看兒子黏得夠了,才走過去將孩子抱起,讓孩子倚在他的肩頭上,繼續流他的口水。

  忍著拈起濕答答的裙擺,皇太后有些不耐煩地開口問道:“到底有什麼事?快說吧!”

  “沒事啊,只是來跟皇太后問個安的。我們走了,懷兒,說‘皇太后祖奶奶再見’。”何鳳棲笑著舉起孩子的一隻手跟她揮動幾下。

  “皇害後鼠奶奶艾厭——”含著糖的小孩兒,語調更加的黏呼呼。

  皇太后閉了閉眼,隨意地應了一聲。

  奶娃兒的聲音,老讓她聯想到一大片黏答答的噁心口水……

  “你該不會是專程帶孩子來,故意在本宮身上流口水的吧?”皇太后看了小孩兒一眼,強烈地感覺到她腿上那一片口水漬,正向布料內裏擴大浸透著。

  “唉呀,被您發現了!”何鳳棲邊笑吟吟地說道,邊抱著孩子往暗處走去,完全沒有否認他的意圖。

  皇太后的臉色頓時黑了一半,馬上喚進小金子公公做地毯式的大搜索,想辦法堵住所有的暗門地道,連一個老鼠洞都不准放過!

  她再也不期待何鳳棲帶著討厭的臭奶娃來對她流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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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波湖畔在一處景色恬靜青綠的山坡上,有一座亭子,平時少有人用,今日難得有人浩浩蕩蕩地進來乘涼、野餐。

  亭子裏有三男四女,亭裏亭外不管是爬的、跑的、走的,還是讓人抱著的,數一數,總共有七個孩子。

  除了閣主何鳳棲及他的長子以外,“煙波閣”裏的其他三個頭頭及家眷全都到齊了。

  其中一名雖做婦人打扮,但是五官靈動秀麗的女子,正站在亭子邊,遠遠地望著前方道路。

  “均均小姐,別擔心閣主啦,他只是去跟皇太后敘敍舊而已。”紊兒拉她進亭子裏坐下。

  “我知道,可是他跟皇太后見面,為什麼一定要帶著懷兒去呢?”均均一臉不安,仍然伸長著脖子,往路口猛瞧。

  “那是因為,懷兒這個年紀是最會流口水的時候。”楚逸浪一臉竊笑地說道。

  他知道何鳳棲帶小孩去的用意。

  某一次,他在無意間得到皇太后十分討厭小孩的消息後,將它當成了笑料,跟何鳳棲分享。

  那時何鳳棲聽了之後,笑得一臉詭異,還拍拍他的肩膀跟他道謝。

  本來他還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謝什麼,後來卻常聽說何鳳棲帶著孩子進宮見皇太后,他頓時就明白啦!

  不能與皇太后正面決裂,用些無傷大雅的賤招整整人也不錯。

  均均還是不明白,正要開口詢問,芝兒就指著路口說:“閣主回來了!”

  只見何鳳棲抱著孩子,慢悠悠地從路的那一端,晃呀晃地散著步走過來。

  均均立即沖出亭子,迎向他們父子。

  “想我了呀?”何鳳棲笑問。

  “我是想我的懷兒!”均均白了他一眼,伸手將孩子抱進自己懷裏,有些氣他又帶著孩子進宮去。

  宮廷裏一向深幽難測,加上皇太后又不是沒有害過他的記錄,難道他就不怕皇太后使了什麼手段,趁他不備時加害他和兒子嗎?

  “娘——”奶娃兒偎著娘親高興地尖叫著。

  “我的懷兒,娘好想你……”她拋開對何鳳棲的不愉快,也開心地猛揉著她的心肝寶貝。

  “娘子,為夫的也好想你呢!”何鳳棲作勢要將他們母子抱進懷裏。

  “唉呀,別這樣,亭子裏有好多人呢!”均均臉紅地要避開他的大熊式抱抱。

  “讓我抱你一下就好嘛,光天化日之下,我們哪能做什麼?不過如果你想做的話,我也不會反對啦,後面那片樹叢應該是個好地方……”

  何鳳棲哪會讓她逃掉?有些霸道地抱住她和孩子,說話的音調越來越低,最後在她耳邊說起了夫妻之間的悄悄話。

  “喂,孩子在聽著呢!”她整張臉已經燒得通紅。

  “好吧,看在懷兒的分上,現在先放過你,晚上再說。”他親親她的臉頰。

  懷兒見爹娘臉靠著臉,他也開心地湊過臉來,左親親、右親親,親得爹娘臉上全是口水。

  “看吧、看吧,上樑不正下樑歪,兒子都開始學你亂親人了!還有,他現在也開始會賴在榻上背書,眯眼的樣子十成十在學你!所以,以後你別再懶成這樣了,要做個好榜樣給兒子看。”

  “好的、好的,將來兒子開始寫小楷時,我也會提醒他,他娘那一手蠅楷好字,是當年不肯好好背書,偏愛作弊寫小抄練出來的,他絕對不能這樣學。”他笑呵呵地回應道。

  “鳳棲!”她的臉紅透了,嬌嗔不已。

  何鳳棲開懷地笑了起來,接著,他忽然低下頭來,輕聲而鄭重地對她說道:“均均,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愛你了,怎麼辦?”

  她凝望著他,表情要笑不笑的,眼眶裏微微泛著水氣。

  “那就繼續下去啊,反正我也是一樣,彼此都不吃虧。”

  他溫柔地將她和孩子擁進懷裏。

  “從我一開始踏入江湖,創立了‘煙波閣’後,便再也無法脫身於江湖恩怨之外了。我曾經想要退隱去當個夫子,但時局仍舊逼我重掌‘煙波閣’,如此才能保護你及孩子。往後,也許還會面臨到其他意想不到的兇險劫難,你會害怕一輩子要過著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嗎?”他幽幽淡淡地問道。

  “會呀,誰不會怕?但是誰叫我是傻子,只要你一天比一天還愛我,我就心甘情願地跟著你了。”她調皮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你不傻,只是調皮愛玩又不念書的學生。”他笑開來,掃去心中的陰影。

  “所以剛好跟你這個懶夫子配成一對啊!”她不甘示弱地嘲弄他。

  他大笑著擁著他的妻、他的子,慢慢走回亭子,與眾人會合……


  【全書完】


  編注:

  ㈠關於別紊&厲痕天的愛情故事,請見【小婢點君①】花蝶1045《二爺好冷漠》。

  ㈡關於別芝&楚逸浪的愛情故事,請見【小婢點君②】花蝶1054《浪子真花心》。

  ㈢關於別緹&雁鳴飛的愛情故事,請見【小婢點君③】花蝶107l《神醫太龜毛》。




後記

  是的,這本是棠阿霜偷渡了【小婢點君】系列的番外篇,主角就是在系列裏跑龍套跑過頭的“煙波閣”閣主啦!

  照慣例,這本仍然要走“煙波閣殺人事件簿”的血腥風格,先給男女主角相遇相愛後,忽然情海生變,男主角先拿刀砍死女主角全家後,再回頭砍光“煙波閣”樓上樓下,然後發瘋亂砍自己二十八刀——(毆飛)

  ……嗯,沒錯,以上這段都是假的,請不要相信,謝謝。

  話說,剛開始在寫【小婢點君】系列的古代稿時,心裏有一點怕怕的,忐忑地猜測看倌們對棠阿霜古代稿的接受度。

  沒想到陸續獲得了一些迴響,實在萬分感謝,讓棠阿霜有如打了一劑強心針,點滴在心頭,真的很謝謝大家!

  早在構思【小婢點君】系列的第一本時,閣主的形象就在棠阿霜的腦子裏跑出來了,還把楔子裏率先出場的閣主寫得欲罷不能,所以曾經跟阿編說過,系列寫完後,想再寫一本閣主的故事。

  正巧三本系列寫完後,接著是七月的古代主題書,於是乎,就順勢地讓閣主登場啦!

  但是被人期待的配角,要扶正為主角時,壓力真的很大,很怕寫不出讀者大人們所期待的模樣,所以,棠阿霜只能惶恐的一邊抖、一邊寫,盡力再盡力啦!

  再說這本書的書名,本來,是想叫做“老夫子”的……

  當初阿編編通知說要排七月主題書,棠阿霜腦中靈光一閃,興高采烈的跟阿編編獻寶,想說這樣的書名,可以在其他三位古代稿好手之間,求得出其不意的勝出機會,看看讀者會不會沖著好笑愚蠢的書名,好奇的拿起棠阿霜的書來翻一翻。

  沒想到阿編編聽了之後,受到不小驚嚇,不僅完全被棠阿霜的異想天開給打敗,還在電話那一頭完全失控,不停哇哇叫,怎麼也不肯讓棠阿霜的書寶寶在眾人的嘲笑眼光中被注意到。

  在電話裏,棠阿霜也有聽到阿編編背後的辦公室同事們,在聽到“老夫子”書名之後的一片狂笑聲……嗚嗚~~〉〈

  講到後來,阿編頭痛不已地掛掉棠阿霜的電話,說她受不了了,要去冷靜一下……(大滴汗)

  所以,棠阿霜深切反省之後,在心底留下殘念,另起了現在這個書名,暗自期待哪天可以開一個懷舊卡通惡搞書名系列來玩玩,只是這樣不知道會不會不小心暴露出棠阿霜的真實年齡?

  說到懷舊卡通,前些日子倒是看了一部懷舊漫畫改編的電影,就是“變形金剛”。

  棠阿霜看完之後真想吼吼吼,因為實在是超超超好看!不僅從頭到尾沒冷場,還害棠阿霜在戲院裏笑得完全沒形象。

  這一部電影的聲光娛樂效果實在太贊了,不得不佩服現在動晝技術的進步,看著跑車、大卡車變身成機器人,簡直是圓了童年的機器人夢想。

  聽說有男生看完電影后,還會很白癡地看著自家的車子,一臉期盼地說:喂,你別裝了,快從車子變身成機器人吧!

  至於不喜愛機器人的女生們,也強烈建議你們去看看唄,絕對會愛死了這部片裏的變形金剛的,推薦大家進戲院去看大銀幕喔!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3:51

<不要對我耍花樣>
她白晴文要美貌沒美貌,要身材也沒身材,想憑藉外在條件進入演藝圈,無疑是天方夜譚,因此,為了能更接近心目中崇拜已久的偶像巨星,她靠實力通過一關關的 考試,打敗上百名應徵對手,好不容易進了圈內知名的“世代”服裝造型工作室,不料才剛跟好友分享這個好消息並大肆慶祝完畢,結果隔天一到公司報到,她居然 接獲被開除的惡耗,理由是:她動機不純,可能會背著公司暗地耍花樣!厚,這童大老闆說的可是人話?擺明瞭欺侮人嘛!為心中的偶像工作只是她創作的動力而已 好嗎?真當她是閑閑沒事做,成天只知道追星的小花癡啊?哼,她發誓一定要成為才華洋溢的頂尖服裝造型師,到時候,看他怎麼為此刻的不識貨跪下來跟她道歉!

楔子

    三個女生同時仰著頭,望著高樓看板上號稱全亞洲最性感俊美的演藝雙棲天王巨星荊浩武的大型海報流口水。

    幾年前荊浩武發了一張熱力十足的唱片,同時參與偶像劇演出,由於外型十分出色,歌、舞、演俱佳,一夕之間突然堀起,從此暴紅數年不墜,成為亞洲女性心目中最帥、最有型、最有魅力的男明星。

    白晴文、李明藍和徐意蘋三個人,在學生時代入學時編到同一寢室成為室友,由於白晴文個性外向、李明藍陰沈寡言,徐意蘋膽小怕事,個性完全不相搭,因此三人雖然相敬如賓,交情卻一直熱不起來。

    直到某一天偶然發現彼此都是荊浩武的死忠粉絲,三人的話題才開始有了交集,漸漸的竟然氣味相投,成為死黨。

    直到專科畢業後,三人依舊會不時相約聚會,集體行動,一同買偶像的唱片,一同看偶像的影集,還有常常像此刻一樣,一同站在大馬路上對著偶像的海報狂流口水。

    「要怎麼樣才能接近他啊?」白晴文喃喃自語,朝氣蓬勃的圓圓大眼裏閃動著無限的愛慕及崇拜。

    「如果能進入演藝圈,也許就能接近他吧……」徐意蘋雙手合十靠在陶前,她那一雙像小鹿一樣永遠透著無辜表情的濕潤大眼裏,閃動著滿滿的夢幻星光。

    「可是我們要美貌沒美貌,要歌喉沒歌喉,要身材沒身材,平凡得不得了,有什麼辦法能進入演藝圈呢?」白晴文看了看她們姊妹三人的條件,最後露出一臉沒希望的表情,皺著眉重重歎了一口氣。

    「咱們……去拜師吧……」幽幽的聲音,從遮住李明藍五官的直直長髮後方傳出來。

    白晴文跟徐意蘋訝異地轉過頭來瞪著八百年難得開口的李明藍。

    李明藍慢慢低下頭,直直長髮垂下來掩住她的臉,把她遮得像個女鬼一樣。

    白晴文跟徐意蘋雖然跟她熟識很久,背脊還是忍不住涼了一下。

    「什麼意思?要拜什麼師?」白晴文甩開惡寒的感覺,開口問她。

    「最接近天王巨星的人有三種,一個是服裝造型師,一個是髮型設計師,一個是化妝造型師。」李明藍慢慢地解釋。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如果我們成為這三種工作中最頂尖的人,要接近偶像還不簡單?」徐意蘋最先明白李明藍的意思,張大眼用力拍手,小臉興奮得亮了起來。

    「是啊……說不定還能天天摸他的臉、他的發、他的胸膛……哇啊~~」白晴文也懂了。

    一想到那種會令人心臟麻痹的綺麗畫面,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口水。蘇~~

    三個女孩同時抬頭望著海報裏的偶像。

    「那……我去學服裝造型。」織品科班出身的白晴文首先選定目標。

    「我學化妝造型好了。」最愛塗鴨的徐意蘋握起小拳頭。

    「那我就……髮型設計吧……」李明藍很隨和地挑最後剩下的缺額。

    海報裏的男人正抿著一抹讓所有女人神魂顛倒的笑容,她們心中浮起越來越強烈的希望,彷佛找到了人生目標。

    「荊浩武,等等我,我來了~~」白晴文及徐意蘋與對方互相握拳大喊,站在身後的李明藍也跟著幽幽地舉起拳頭。

    她們立志要成為最頂尖的服裝師、髮型師、化妝師,接近她們心目中最崇拜的天王巨星……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4:01

第一章

    白晴文幸運地通過激烈的淘汰,打敗了一百多名應徵對手,進入了目前最知名的「世代」服裝造型工作室,成為工作室老闆童世豪的設計助理,她高興地約了兩位死黨到夜店慶祝。

    「沒想到我竟然真的進入了『世代』,我實在太了不起了!哇哈哈哈~~」白晴文一腳踩在沙發上,豪邁又得意地對著好友舉杯大吼。

    她的姿態雖然不太雅觀,但她充滿精力的語調,還有開朗活潑的亮麗五官,像個會發光發熱的小太陽似的,在昏暗的夜店裏成為最明亮的焦點,吸引不少男性的讚美目光。

    「晴文,妳喝醉了。下來啦,別丟臉了。」徐意蘋紅著臉蛋,左右轉頭看了看,很不好意思地要拉她坐下。

    「丟什麼臉?這是大事啊!快,趕快恭喜我又接近偶像一大步了!」白晴文興奮地抓住徐意蘋的肩膀粗魯搖晃。

    「我……我、我……」徐意蘋被搖晃得上下排牙齒互相打架,說不出話來。

    「恭……喜……」

    聽到身後飄來有氣無力的嗓音,白晴文抖了一下。

    「拜託!明藍,妳不要連『恭喜』兩個字都說得像是『還我命來~~』一樣恐怖好不好?很嚇人耶!」白晴文看向像抹幽靈般坐在角落的李明藍,唇角抽了一下。

    「抱歉,我說話就是這樣……」遮住五官的長髮下的肩膀很無奈,很無奈地緩緩聳了一下。

    白晴文臉上掛下三條黑線,看著她被頭髮遮住的那張臉,腦中突然想不起她最好的死黨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在她的印象裏,只記得有一次無意間瞧見李明藍撥開頭髮露出臉龐,當時她對明藍驚為天人,不斷地為她一直遮在長髮下的美麗五官感到可惜。

    但時間一久,記憶還是變得模糊,早就忘了李明藍到底是怎麼個漂亮法。

    不過白晴文很快地把這個問題拋開,專心地慶祝她自己順利地進入了心中夢寐以求的服裝造型工作室。

    這間工作室在演藝圈裏十分有名,許多大牌明星的服裝造型皆是由「世代工作室」的老闆童世豪負責打點、設計。

    最重要的一點是,聽說亞洲天王荊浩武的服裝造型,也是由童世豪親自負責的。

    所以能進入「世代工作室」,不但代表著能跟最紅的服裝造型師學習,如果有一天出師了,搞不好還能成為巨星的專屬貼身造型師。

    「對了,妳們的進展如何了?」白晴文關心地詢問死黨們的狀況。

    學習髮型設計的李明藍,以及學習化妝造型的徐意蘋,和學習服裝造型的白晴文一樣,都是立志要進入最紅的造型工作室裏,向最紅的造型師拜師學藝,夢想有朝一日能成為心目中偶像巨星的貼身造型師。

    「我還在努力,現在在等消息……」李明藍低著頭,長髮飄了飄。

    「我也是,最近在等面試通知,好緊張喔!」徐意蘋雙手按壓著胸口,巴掌大的小臉滿布惶惑不安的情緒,十分惹人憐。

    「加油、加油!我們三個人是最厲害的,一定能攜手完成我們的夢想啦!然後到時咱們三姊妹就可以共侍一夫……」白晴文口無遮攔,不小心說錯話。

    「共、共侍一夫?!晴文,妳在說什麼啊?」徐意蘋聽紅了臉。

    她的夢想頂多是幫巨星化化妝,這個「共侍一夫」的念頭根本沒想過,也從來就不敢想啦!

    「不是、不是!是咱們三人一起服侍偶像……呃……」白晴文馬上改口,講完又搔搔頭,還是覺得「服侍」這個詞怪怪的。

    「是服務……」李明藍幽幽地糾正。

    「啊,就是『服務』!由我們三個人一起親近我們的偶像,到時聯手打造出亞洲最閃亮的天王巨星!」白晴文趕快更換由李明藍所提出的比較適當的字眼,充滿豪氣地用力握拳。

    一向容易感動的徐意蘋,聽得熱淚盈眶,為她們三人共同堅持的夢想感動得不得了。

    「嗯!我們都要加油,想盡辦法都要拜到師父,成為最頂尖的造型師!」徐意蘋用力點頭拭淚。

    「加……油……」酒杯舉起,陰森森的打氣聲,讓白晴文跟徐意蘋抖了一下。

    「啊哈哈~~加油啦!」白晴文馬上展開亮麗的笑容,元氣十足地大聲回應,炒熱不小心吹了一下冷風的氣氛。

    「加油~~」徐意蘋感染到白晴文樂觀積極的情緒,露出笑容一起舉杯。

    三個女孩樂昏了,專注地沈浸在她們共同編織出的美夢裏,完全沒有察覺到在吧台角落裏,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從頭到尾一直聽著她們從來都沒有試圖降低音量的對話。

    男人的臉隱在陰影裏,看不出長相,只有晶亮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瞧著眼睛很大、嗓門很大,笑容也很大的白晴文。

    會注意到她,是因為她好幾次提到了「世代工作室」。

    過了一會兒,男人看清了那位最聒噪的女孩的模樣後,神色冷淡地轉過頭去,專心地將他面前的酒喝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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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白晴文高高興興地準時到工作室報到。

    推門進入工作室時,一個人也沒有,只見工作臺上散落著許多的布料、衣物及針線剪刀,四周則立了好幾個衣服只穿一半的模特兒假人。

    看看亂中有序的工作室,想到今天開始她就要在最頂尖的服裝造型師身邊工作,擔任助理,她的胸口就一陣沸騰。

    一名在她應徵時曾見過的女助理一看到她,便快步向她走過來。

    「白晴文小姐?妳怎麼來得這麼早?其他人都還沒來耶!」她的表情有些訝異,還有些欲言又止的奇異神色。

    「妳早啊!請問工作室裏有我的位子嗎?」白晴文愉快地向她打招呼,沒注意到她怪怪的態度。

    「呃……白小姐,很抱歉,老大說不想錄用妳了,請妳回去。」助理神色尷尬地看著她。

    白晴文的笑容瞬間凍結,被她的話給愣住。不錄用她?什麼意思?

    「請問老大是誰?」白晴文問道,神色很僵硬。

    「就是我們『世代』造型工作室的老闆,童世豪,我們都叫他老大。」

    就是那個很紅的服裝造型師!

    「為什麼?工作室不是才剛錄取我嗎?」白晴文張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她什麼事都還沒開始做,大錯小錯都還沒機會犯,就被瞬間封殺了?

    「我也不知道。老大他很早、很早就來工作室,一開口就說要看新進人員的資料,看了一下就說妳不合用。」女助理愛莫能助地對她搖搖頭。

    「怎麼會這樣?」她傻傻地喃喃自語,心裏忍不住一涼。

    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努力擠進所有學習造型設計的人最想進入的工作室,沒想到才開心了一個晚上,就被硬生生從天堂給拉到馬里亞納海溝底下。

    失望過後,氣憤的情緒隨之冒了出來。

    「真是太過分了!才第一天上班就要我走路?如果我不適用的話,當初就不要錄取我啊!現在明明錄用了我,卻又臨時反悔,這根本就是欺侮人嘛!」她忿忿不平地握起拳頭抗議。

    「喏,這是我們老大給妳的。」助理拿出一個信封袋要給她。

    「這是什麼?」白晴文警覺地瞪著信封,沒有伸手接過來。

    「老大說很抱歉浪費了妳好幾天的應試時間,所以給妳半個月的薪資以示補償,但工作室無論如何是不會聘雇妳的。」

    「他倒很大方嘛!花半個月的薪水要人,繞了一大圈功夫請人來再請人走?!」

    白晴文瞪著薪水袋,眼裏冒出非常不甘心的熊熊怒火。

    童世豪這個男人還真聰明,知道要拿出半個月的薪水來堵她的嘴。

    但是,這半個月的薪水,哪里抵得上她活生生面對夢想破碎的痛?而且她最恨有人用錢砸她,以為金錢比理大的凱子爹,她最瞧不起了!

    很好!這個男人踩到她的禁區地雷了!

    白晴文咬緊牙,在內心暴力幻想著拿菜刀猛剁童世豪的情景,最好把這個爛男人給剁到連他爸媽都認不出他是誰!

    桌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助理伸手接起電話。

    「喂?老大?呃……她還在這裏……有,我把薪水袋拿給她了,可是她還不願意走……」助理很抱歉地看了她一眼。

    「他現在在裏面?」白晴文的圓眼一睜。

    「呃,是……」助理反射性地點點頭。

    「太好了,我去找他理論!」挽起袖子,像要找人打架一樣,白晴文像個火車頭,氣衝衝地就往工作室裏面的辦公室沖去。

    「啊?等一等!白小姐、白小姐--老大,白小姐沖進去了!」助理緊張地在電話裏大聲警告。

    女助理的尖叫還沒停,辦公室的大門就「砰」的一聲被人粗魯踢開。

    童世豪不耐煩地掛掉電話,抬起頭,看向門口雙手插腰的火爆小佳人。

    「童、世、豪!」火氣飆漲的怒吼聲在門口炸開來。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自己的名字被這麼響亮、這麼有活力地叫出來,他突然有股想笑的衝動。

    從小到大,他還沒遇過哪個老師能這麼嚴正威武地叫他,感覺挺神奇的。

    「白小姐,妳的禮貌呢?」他揚了揚眉,譏誚地問她。

    「公理都沒了,誰還在乎什麼禮貌?」她怒氣衝衝地瞪著眼前這個已經在雜誌上看過無數次的男人。

    雖然他的外型挺拔,五官深刻,又酷又帥的模樣,完全不輸曾經被他打點過衣著的男性偶像巨星們,甚至他本身也被眾多的女粉絲崇拜追隨,但要是惹毛了她,不管長得再怎麼好看,在她眼裏一律面目可憎!

    「請問妳想跟我談什麼公理?」童世豪冷淡地望著她,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我想知道我為什麼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被火掉了?」她一臉堅決地看著他,一副要是沒得到滿意的回答,她絕不罷休的表情。

    「被火掉?」童世豪詢問地挑挑眉。

    「Fire、解雇、炒魷魚、老闆最愛做的缺德事!」她握起拳頭咬牙回答,怒火已經快飆到九重天了。

    看著眼前這團小火球,童世豪覺得他的辦公室似乎因她的存在瞬間變得又熱又亮,而且明明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卻覺得有點吵鬧。

    「好吧,我坦白地說,因為妳的動機不純,所以我不想聘用妳進我的工作室。」

    「我的動機哪里不純了?這根本是欲加之罪嘛!」她大驚小怪的不停尖呼,十分的不甘心。

    「昨晚我在夜店裏聽到了妳跟妳朋友的談話,妳的想法令我無法苟同。」

    「你、你偷聽別人談話!」她指著他,氣到指尖發抖。

    厚厚厚!原來他是專愛聽壁角的無恥小人!不要臉!

    「妳嗓門那麼大,想不聽都很困難。很少有女孩子像妳這麼聒噪的。」童世豪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聒、聒噪?他嫌她聒噪?一時之間,白晴文的臉色紅白交錯。

    「我承認我的嗓門很大,但是你不能因為我的幾句話,就把我所有的能力都抹殺掉呀!這不公平!」脹紅著臉,她努力為自己辯駁,氣到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我不希望我的工作室裏,有人會對明星偷偷耍花樣,藉以引起明星的注意。那些明星是我的客人,防患於未然、杜絕騷擾也是我的工作之一。」童世豪冷冷地坐在辦公桌後看著她,心意仍然十分堅定。

    他很堅定,但她的意志力也不容他等閒視之。

    雙手手掌「啪」的一聲擊向桌面,她憤怒地將大半個身子傾向他。

    「為心目中的偶像工作,是我的目標、我的夢想,更是我學習服裝造型的動力,才不是什麼動機不純呢!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麼不堪好不好?不是有句話說『有夢最美』嗎?懷抱夢想是犯了什麼罪呀?」

    嗚哇!力道沒控制好,兩手打在桌上好痛、好痛,可是現在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含著兩泡淚,臉色鐵青地咬牙瞪他。

    失策拍桌子拍得痛到她差點飆淚,但大眼睛裏不小心泛出的痛淚,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為她製造出極佳的同情加分效果。

    童世豪一言不發,沈默地看著她,讓她心跳加快,認為他就要軟化了。

    她抿著嘴,屏息等待他開口。

    「總之,我不會收一個可能背著我暗地耍花樣的助理。」過了一會兒,他嗓音冷淡地回答,擊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這一次,委屈的淚水毫不客氣地急湧而上,快得她來不及眨回去。

    「你這樣太過分了!我是憑著自己的實力,一關一關地通過你們的考試而應徵到這個工作的,你不能只憑我說的幾句話,就一點機會也不給我,把我的一切努力和能力都給抹殺掉!」她用力抹掉一顆投奔自由的淚珠,倔強地用冒火的眼神持續跟他對抗。

    聞言,童世豪思考了一會兒。

    以前曾經發生過懷有追星夢的女孩進入他的工作室,跟男歌手之間發生了一些事,差點打壞他的工作室名聲,因此之後在應徵人才時,他都十分的謹慎小心,就怕事件重演。

    這次應徵時,是由他親自評審應徵者的作品,而且當初也的確是看中她的潛力和資質才錄取她的。

    她的作品有一種活潑多變的氣息,他一眼就被她的設計所吸引,雖然手法跟觀念還不甚成熟,卻十分的大膽、有創意。

    他直視她的眼眸,衡量她眼底的真誠到底有多少?值不值得他的信任?

    「好吧,我給妳一次機會。」垂下眼,他退讓了一步。

    白晴文先是一愣,不敢置信,接著小臉登時亮了起來。

    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容,他的唇角不知不覺地也跟著想扯動。

    但他依舊維持著臉上冷冰冰的表情,擺出說一不二的嚴苛態度,與她談條件。

    「先別高興得太早,我把醜話說在前面,如果妳讓我發現妳的動機的確不單純,甚至可能為我的工作室帶來麻煩的話,我一定二話不說,立刻請妳走路,無論妳怎麼請求都沒用。」

    「你等著瞧好了!我才不會讓你有任何攆我走的機會!」

    白晴文翹高小鼻子瞪他,但臉上依然掩不住濃濃的喜悅。

    哼哼,算這男人有眼光,懂得留下她這個人才。

    她一定要做給他看,讓他明白她才不是什麼追星的小花癡,相反地,她會是個有才能、有內涵的未來頂尖服裝造型師!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4:13

第二章

    白晴文正想要大展身手,讓童世豪瞧瞧她的能耐,誰知道童世豪在她正式開始上班的兩天後,就帶了幾個助理到日本去採買衣服、飾品了。

    這一個禮拜以來,由於她是新來的,童世豪只叫她跟著留在工作室的前輩們熟悉工作室的環境,因此無所事事的她,只被忙碌得無暇理會她的前輩們分配到一些近似於打雜的工作。

    剛開始她還有些失望,想說她怎麼會這麼閑,沒想到優閑的日子在童世豪從日本回來的那一天,馬上就結束了。

    童老大他丟了幾套據說是某位女明星在演唱會上要穿的舞臺裝,還有上千顆的施華洛世奇水晶給眾人,要她們這些助理合力將所有的水晶鑲縫到衣服的布料上。

    於是,工作室連續兩天兩夜燈火通明,就為了縫水晶,趕制舞臺服。白晴文這才漸漸地發覺自己似乎跳入了某個粉恐怖、粉恐怖的操勞大火坑……

    「好……好累啊……」

    「我快死了……」

    「媽啊……我的腰直不起來了啦……」

    「嗚嗚~~我的手~~」

    白晴文和所有助理們,在第三天天亮時完工的那一刻,同時倒地不起,疲累的呻吟聲此起彼落。

    顧不得散了一桌的刀剪和針線,白晴文趴在工作臺上,虛弱得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

    她現在全身骨頭都快散了,只想好好地大睡一覺,完全不想再看一眼掛在人形衣架上那幾件縫了至少上千顆水晶還有她們辛勤血淚的華麗裙裝。

    她從來不知道看水晶看久了也會看到亂視。由於長時間盯著水晶縫綴,眼睛被照得閃花花,閃到最後,只是稍微動個眼球,就覺得眼前一片銀光亂竄。

    雖然很想休息,但其他人都在拚命趕工,她這個新進的小助理怎麼也無法開口說要休息,只好硬撐著做下去。

    接連熬夜兩天的結果,讓她現在很不舒服,有些低血壓,耳朵聽著大夥兒跟童世豪道別的話,身體卻只能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能動。

    她想,她現在的模樣,一定很像脫水的魚在苟延殘喘。

    「大家辛苦了,今天都休息一天,明天下午再回工作室來一下,我們還有幾件衣服要修改。」

    大夥兒像得到待赦一樣,紛紛呼出一口氣,揉著眼睛大略收拾一下東西,然後才搖搖晃晃地離開。

    不一會兒,整間工作室的人幾乎走光,空蕩蕩的工作室裏,只剩下她跟童世豪兩個人。

    她維持著俯趴的姿勢,轉過頭來,看到跟她們一樣熬了兩天兩夜的童世豪,竟然還沒有陣亡,獨自坐在衣架前,仔細又慎重地檢查縫製做工是否有瑕疵。

    看著他的臉,她發現他的五官從側面看起來好深刻,鼻子挺、眼窩深,微鬈略長的頭髮服貼在頸後,襯托出一種屬於藝術家的優稚氣質。

    他的眼白部分雖然冒出一些疲勞的血絲,但依然銳利有神,正聚精會神地檢查裙布上一顆顆的水晶是否牢固。

    當初她是沖著他的名氣,才選定他的工作室,擠破了頭進來,想從他身上學到造型的專業眼光和技巧。沒想到,這幾天她不但看到他天生的敏銳美戚,還見識到他親手繪畫設計圖稿的能力、衣飾配件的運用手法、還有形象打造的獨到眼光,這些隨手一拈就令人讚歎的造型功力,讓她從內心裏無法控制地開始對他崇拜起來。

    大師不愧是大師!這個人果然是演藝界人人口中稱讚不已的服裝造型界天才!

    「老大。」她的眼睛裏露出對他崇拜傾倒的目光。

    「嗯?」童世豪應了一聲,沒抬頭。

    「你喝九五還是九八?」她問得很無厘頭。

    「什麼?」他終於訝異地轉過頭來看她。

    「我想問問你是把哪一種燃料當水喝,才會有這樣的體力,完全不用休息,我也要去買個兩加侖來喝喝看。」她實在太佩服他的鐵人體力。

    她猜,可能知名造型師有練過,她這個無名小卒目前還學不來。

    「久了就會習慣了。」童世豪平淡地回答。

    久了就會習慣?

    等到她習慣的那一天,她會不會也早就油盡燈枯,燃盡她的青春了?

    「也是啦,一般人還不見得有機會用掉上千顆施華洛世奇水晶來瘋狂燃燒青春。」她安慰自己一句。

    忍不住掩唇打了一個呵欠,動了一下身體,發現眼前還是會發黑,也微微出現反胃的現象,她知道肯定是血壓太低了,目前最好不要妄動。

    「妳怎麼還不回去?」

    察覺到她並沒有跟其他人一樣,在他開口放人的第一時刻就起身離開,他好奇地轉過頭來。

    「我走不動了。」她眨眨眼,覺得眼睛好酸、好酸。

    呵~~她又打了一個呵欠。

    「妳還好嗎?」他皺起眉瞧著她。

    她的唇色的確有些發白,讓他感到一絲擔心。

    「沒事,讓我……呵~~睡一覺就好……」她的眼皮向下掉,再也沒有聲音。

    一提到「睡」這個字,就像被催眠師催眠的關鍵字一樣,她的眼皮馬上撐不住,眼一閉,身子一癱,一秒鐘就被周公爺爺勾走魂魄去下棋。

    聽見她發出像貓咪一樣的細微呼嚕聲,他驚訝地挑挑眉,隨即忍不住失笑。

    這丫頭的燃料已經耗盡,累壞了。

    看看窗外,日光越來越刺眼,他揉揉酸痛的眼睛,決定自己也該休息了,於是起身順手拉上窗簾,打算到他辦公室裏附設的休息間去補個眠。

    進去之前,他在她身旁停了一下,看了看趴在工作臺上的白晴文。

    「白晴文?妳要不要先回家再睡?」他皺著眉對她輕喚了一聲。

    這樣坐著睡,一覺起來後,身上的每一根骨頭肯定會酸痛到接不回去。

    她一動也沒動,小嘴無意識地微張,依然發著細細的深眠呼嚕聲。

    他考慮了一會兒後,決定不管她,逕自踱進辦公室去,關上了門。

    微暗的工作室裏變得十分安靜,白晴文也毫無所覺地繼續呼呼大睡。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被打開。

    童世豪走了出來,看著她,抓了抓頭。

    工作室裏佈滿刀剪針線,不是睡覺的地方,但看她睡得這麼沈,就算搖醒她,也是神智不清,勉強趕她回家去,在路上恐怕也很容易出意外。

    「真是麻煩……」他擰著眉頭嘖了一聲。

    遲疑了一分鐘後,他腳跟一轉,走回辦公室裏。

    過了兩分鐘,他又悶悶地走了出來,輕手輕腳地將她抱了起來,走進辦公室裏。

    睡到翻過去的白晴文,被他抱起來的時候完全沒醒來,甚至不知道自己唇角曾經不小心沾了一條涎絲到他身上……

    咕咚一聲。

    「唉唷!」後腦勺跟小屁屁同時一痛的白晴文,下意識地低叫一聲。

    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望著陌生的天花板,她發現自己躺在冷硬的地板上,腿上還纏著一條薄薄的涼被。

    「妳的睡姿真差,那麼大張的沙發床,也能讓妳滾到地上去。」涼涼的笑諷聲從她身後傳來。

    她轉過頭來,果然看到身旁有個約十五公分厚的長形軟墊,而房間的另一頭,還有一張真正的單人床,床上有個男人正慢慢地坐起來。

    從微亂的發絲、沙啞的嗓音、及惺忪半瞇的睡眼來看,這男人似乎也跟她一樣,剛從長長的睡眠中醒過來。

    「你……你怎麼在這裏?」她紅著臉,很快地爬起來,攀在沙發床沿張大眼瞪著他,不太明白他怎麼會在這裏出現,跟她睡在同一間房裏,然後她很醜的睡相也都被他看光光。

    呃,是說……「這裏」是哪里啊?

    她忍不住好奇地抬頭四望。

    「……這是你的休息室?」她很快地認出來了,難怪他會在這裏出現。

    上次為了幫他找一串手工珠串項鏈,曾經奉命進入過這間休息室裏找項鏈。

    只是那時的沙發床是折迭起來靠著牆,十分的時尚美觀,現在卻平攤在地上成為一張臨時睡床,佔據了一大半的休息室,所以她在第一眼反而沒能認出房裏的擺設。

    「睡傻啦?這麼遲鈍。」他隨手撥弄一下頭髮,解了幾個扣子的襯衫,隨著他抬手的姿勢,若隱若現地露出衣料下麵的胸肌。

    她眼睛一亮,吞著口水,發現到他的胸肌線條好漂亮,一點兒也不輸她心目中的偶像。

    這個男人真是內外皆美,有才情還有美貌!

    怎麼辦?她好怕自己會越來越崇拜他耶!

    「喔~~一醒來就被迫沈迷於美色呀……」她一邊抱著頭,一邊幸福地低歎,眼角還努力偷瞄他的衣下春光。

    「妳說什麼?」他疑惑地看著她異樣的表情。

    「沒有、沒有,我是說真抱歉,給你添麻煩了。」用力眨眼睛,抹掉陶醉的色女光芒,她熊度十分恭敬地向他鞠躬道謝。

    「下次別再睡工作室了,用爬的也要給我爬回家再睡覺。」

    「是是是。」她嘿嘿笑了一下。

    「睡醒了就快回去。今天工作室停工一天,好好把握休息時間,明天下午記得過來。」

    他從床上下來,沒有防心地伸展了一下肢體,又不小心在她眼前展露了一下性感風情。

    「是。」她吞了吞口水,對他越看越順眼。

    真是內外皆美啊……衣服「內」的肌肉跟衣服「外」的俊臉可以同時這麼有看頭,難怪幫明星做造型的他,本身也有一堆看到他就尖叫的粉絲!

    聽說曾有知名經紀人遊說他放棄造型工作,改當明星去演戲,卻被他拒絕掉,因為對於走到螢光幕前賣臉,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別光會說是,還不快回去?」看她站著不動,他又開口趕她。

    「等一下,我把沙發床收一收就走。」

    她先對著沙發床研究了一下,接著彎下腰抱著沙發床兩側,企圖要把沙發床折回沙發椅的模樣。

    試了好幾下,沙發床沒能收起來,反而還撲回兩次,把好不容易拉弓起來的沙發床再度壓平。

    童世豪冷眼看她掙扎半天,終於看不過去,走過來兩臂一伸,一提一拉,沙發床馬上安安分分地收成椅狀。

    「哇,好厲害喔!」她拍拍手。

    「妳沒吃飯是不是?」力氣這麼小。

    他工作室裏的工作量雖然還沒到「女生要當男生用、男生要當畜牲用」的吃重地步,但多多少少也會時常搬運重量不輕的裝箱衣物,像她這樣力氣比小貓大不了多少,會不會造成麻煩?

    他開始後悔當初不應該心軟,留她下來。

    「我現在又餓又累,當然沒力。等我吃飽喝足後,絕對是一條『瓦龍』!」白晴文馬上替自己澄清,怕他以為她是沒路用的弱雞一隻。

    童世豪睨了她一眼,沒說話。

    「我要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去?路口開了一家賣咖哩飯的店,很好吃喔!」她慫恿他。

    他本來想拒絕,後來一想,反正他也餓了,而且也可以趁這個機會跟新進員工聊一聊,熟悉一下員工的個性,於是點頭答應。

    「好吧,我們去吃飯。」

    「真的?」本來不以為他會跟她去吃,因此忍不住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我又不是只喝九五或九八無鉛汽油的無敵鐵金鋼。」

    「哇,走吧、走吧!」她迫不及待地先奔到工作室角落的櫃子裏拿出她的包包,再折回辦公室門口等他。

    「妳住家裏,還是在外面租房子?」他拿起外套,一邊穿衣一邊跟她並肩走出去。

    「我住在家裏。」

    「那麼去吃飯前,妳需不需要先打電話向家人報備一聲,說妳晚一點回去?」

    「家人?不用啦!」她一臉不在意地揮揮手,腳步輕快,滿心都是即將跟帥哥老闆吃飯的愉悅情緒。

    他的臉微微一沈,停住腳步。

    「怎麼了?」她疑惑地跟著停下來,抬頭看他。

    「一個女孩子通宵未歸,家人難免會擔心,妳怎麼都不顧及家人的感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以為然。

    「我、我……因為……」她微微一愣,被他有些嚴厲的表情嚇到,一時之間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

    「工作室接觸到的人物,身分都十分敏感,所以我很重視工作室裏夥伴們的言行,我希望我工作室裏的人都能潔身自愛。如果因為生活複雜惹來非議,就算再有能力,我還是會請那個人離開工作室。」

    「你的想法太古板了吧?每個人的家庭狀況都不同,你怎麼能肯定會打電話回家的人,就一定是不會出問題的乖寶寶;不打電話回家的人,就一定會偷偷耍花樣?」她忍不住反駁。

    她覺得很受傷,難道他還是認定她是為了追星而來他的工作室?

    一瞬間,她對他的觀感,馬上嚴重扣分到不及格。

    這男人太龜毛、太主觀了吧?連她要不要打電話回家都要管,莫名其妙!

    「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懂得自我約束的人,才能潔身自愛,在這個誘惑眾多、複雜得像個大染缸的圈子裏也才能待得久。這圈子對待女孩子很苛,女孩子一旦身敗名裂,不管做什麼都將無法彌補,到時妳就算有再棒的才華,也無法留下來。」他冷淡地對她警告,要她潔身自愛。

    她氣得說不出話。

    總而言之,他不相信她是為了理想才決定來到工作室向他學習,一直將她看成是一個年輕不懂事、自製力差、很可能會惹是生非的追星小花癡!

    「給妳兩個選擇,要嘛就是打完電話後,我們去吃飯,不然就是妳回家去,吃飯的事改天再說。」他沒看她,逕自向前走。

    身後的人兒沒有接話,他微微失望。

    她還是不肯表現一下對家庭的責任感嗎?還是現在的年輕女孩都是這個樣子,對家人不聞不問,也不在乎?

    「……我是孤兒,家裏只有我一個人,你要我打電話回家跟誰報備?」

    原本放棄等待她的回答,正要走出辦公室,不期然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回答,他微微一震,立即愣在原地。

    他轉過身來看她,她依舊站在原地,頭低低的,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倒吸一口氣,瞬間在內心痛斥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就粗魯開口傷人的差勁態度。

    「晴文,對不起,我以為妳……」他馬上露出自責的愧意神情。

    「抱歉,老大,我現在有些吃不下了,改天再請你吃飯吧!」她飛快打斷他的話,低著頭以最遠的距離繞過他身邊,看也不看他一眼,疾速向門外走去。

    「等一下!」看到她就要離開,他想也不想,腳步一動,飛快趕上去,伸出手握住她細瘦的手臂,阻止她離開。

    「幹麼?」她倔強地抬起眼來。

    她張得圓亮的眼睛裏雖然沒有水光,眼神卻十分的受傷。

    他突然不想讓她這麼委屈地離去。她眼中防備又疏遠的脆弱表情是他造成的,他必須彌補。

    「我請妳吃飯,當作賠罪。很抱歉,我誤會了妳。」

    她的喉頭忽然梗住。

    「不要!」她撇開頭一口拒絕。

    一頓飯就要打發她?

    誰稀罕啊?

    哼!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4:25

第三章

    「喂,老大,我原諒你啦,不用請客了,可不可以改到別的地方吃飯啊?」站在門口等候侍者帶位時,白晴文偷偷拉了拉他的手臂。

    從小到大都沒進過氣氛這麼高級的餐廳,她緊張得手心冒汗,手足無措。

    餐廳裏所有的男男女女皆衣著端莊高雅,細聲細語地在說話,進食時的杯盤碰撞聲好像也都被地上厚厚的地毯跟高貴的原木裝潢給吸收掉了。

    反觀自己,穿著兩天沒換的路邊攤牛仔裙裝站在這裏,使她更加惴惴不安。

    本來她是不打算給童世豪任何的賠罪機會,但他在公司門口卻直拉著她的手臂不放,又一次開口,堅持要請她一頓飯。

    當時她心裏正氣著他,眼珠子一轉,撇了一下唇,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很不客氣地給他獅子大開口,挑了附近一間知名又昂貴的牛排館,撂話說要請就請這一家餐廳。

    原先她只是想故意挑釁他的,誰知道他竟十分的阿莎力,對她開出的吃飯地點完全沒有意見,點點頭,二話不說就拉著她出門,讓她受寵若驚,嚇了她好大一跳。

    想到在這種地方吃飯一定會花掉很多錢,她的心裏馬上充滿了罪惡感,所以她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準備,拚命告訴自己,是他開口說要請客的嘛,當然要請那種貴到肉會痛的程度才夠誠意啊,是不是?

    但是……她真的好想逃走喔!

    她很孬種地與他當場大合解,只求能快快離開此地。

    要是在這裏吃完一頓飯,她八成會緊張到腦中風兼胃穿孔。

    他低頭看她一眼,嘴唇一動,打算開口說話。

    她期盼地回望著他,等著他帶她離開,可惜還沒來得及等到他開口,一位看起來像是在餐廳裏負責控管的經理級人物已經快步走過來。

    「童先生,請跟我來。」

    經理的笑容看起來熟稔有禮,明白表示出童世豪是常來這裏用餐的重要貴客。

    白晴文猜想,他大概常跟明星來這裏用餐,經理才會對他這麼熱絡,還親自出來帶位,面子實在很大。

    童世豪似笑非笑地用眼神對她表示已經來不及了,然後動作紳士地托住她的手臂。

    後悔萬分的白晴文咬住唇不動。這時候轉身離開恐怕更不禮貌吧?猶豫了一秒鐘後,她只得硬著頭皮抬起腳,跟著侍者的引導,帶著微微的惶惑和童世豪走進去。

    還好,坐下來之後,並沒有什麼人注意他們,再加上童世豪只問她想吃牛排還是海鮮後,不必她多開口,就體貼地主動幫她點好所有的前菜、正餐,直至甜點部分才詢問她的意見。

    一看到菜單上的甜點照片,她俏手啪啪啪迅速一指,飛快地點好三客甜點。

    她一向嗜甜如命,雙眼一看到好吃的甜點圖片,心裏的罪惡感早被她拋到九霄雲外了。

    吃到了尾聲的時候,始終維持著平靜酷表情的童世豪,終於動了兩下眉毛。

    「好飽喔!」她抽來餐巾抹去滿嘴油,又滿足、又痛苦地歪在椅子上,覺得自己現在像只青蛙一樣,肚子鼓鼓的,

    童世豪搖搖頭。「點心吃了三份,正餐卻只吃了幾口就不碰,妳實在很偏食。」

    這一頓會花他多少錢,他根本一點兒也不在意,他看不過去的是,她的偏食狀況十分糟糕,跟他家那個六歲的小侄子實在是有得比。

    「我不愛吃肉,也分不出好牛肉跟壞牛肉的差別,吃來吃去都差不多。但是點心就不同啦,平常難得能吃到這些這麼精緻的點心,光看點心上的精心裝飾,就十分的賞心悅目,當然要乘機多吃一點咩!」她振振有辭地辯駁。

    「正餐不吃就是不對,下次不可以這樣。」他皺起眉來,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當年我老爸還在世的時候,都沒你這麼愛管人。難道你心疼這頓飯錢,覺得我浪費了上好的肉排?沒關係,那你從我下個月的薪水裏扣掉這餐飯的錢好了。」她打哈哈地開著玩笑。

    「晴文。」他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

    見到他認真地板起臉,她暗地吐了一下舌,很識時務地乖乖收斂起嘻笑的態度,假正經地輕咳一聲,面色一整,像淑女一樣將小手放在膝頭上,脊椎端正坐直。

    誰教他是她的衣食父母,她的薪水全靠他發放。還有,她想為偶像擔任專屬造型師的夢想,也必須透過跟他努力學習來完成。

    只不過……端莊坐直不到五秒鐘,偷偷看他一眼後,她忍不住噗笑了一聲。

    啊啊,沒辦法,肚子飽飽的時候--尤其還是被一肚子的甜點給塞飽的,她的心情通常會非常好,就連他誤會她是貪玩、沒責任感的自私小女孩,她都已經不是那麼介意、那麼傷心了。

    對於她不以為意的調皮態度,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從剛才一路看她吃飯的模樣,他就覺得有股莫名的氣惱,不斷地直沖腦門。

    她實在很不會照顧自己,沙拉不吃,濃湯不喝,甚至肉質高檔的牛排都不太有興趣,唯獨高熱量、低營養的蛋糕、烤派、冰淇淋端上來時,她的眼睛才登時亮起來,立即將所有甜點掃得乾乾淨淨。

    「今天吃的甜點,是我這輩子吃過最貴、最好吃的一次!」看著被侍者收走的空盤,她臉上還殘留著意猶未盡的嘴饞模樣。

    「妳平常都吃些什麼?不會全都是甜點吧?」他的眉頭微微攏起。

    「當然不可能!」

    他一聽,稍稍松了口氣,沒想到再聽見她的下一句話,才鬆開一秒鐘的眉頭又飛快地聚攏打結。

    「我還有吃泡面!」她說得很理直氣壯。

    「泡面?」童世豪酷酷的俊臉微微抽動,忍不住支住額頭,露出被她打敗的表情。

    他實在不敢苟同她的食物,不是泡面,就是點心。偏食得這麼嚴重,肯定會營養不良,難怪她瘦得像根竹竿,而且熬夜兩天就臉色發白,站不住腳。

    「告訴我,妳的食物概念中,除了泡面跟點心,還有什麼?」

    「點心是偶爾嘴饞到了極點才會吃啦!我最常吃的其實是泡面跟白吐司。」她嘿嘿一笑。

    「還有呢?」他問,期望能從她嘴裏問出比較正常的食物。

    「嗯……米飯……啊,還有陽春麵!奢侈一點時會加顆魯蛋。」她認真地回答。

    「小姐,那菜呢?肉呢?水果呢?這些妳都不吃的?」他聽了覺得實在很匪夷所思。

    就算不開夥,好歹也去吃一個四、五十塊的便當吧!即使便當的營養不均衡,至少還能吃到一些油水,比泡面、吐司要好吧?

    「我什麼都吃啊,只是沒錢買嘛,有時候就算有錢買,也會因為忙著工作,沒時間煮,後來發現吃這些東西最省事,就一直吃下去啦!」她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抓抓發紅的小耳廓。

    從中學時父母因車禍去世後,有關經濟上的窘境就一直是她的煩惱,只要是與她比較要好的朋友都知道她的狀況,她也從來不去隱瞞自己的出身。除了睡覺,她所有的時間全都拿去工作搶錢了。

    只是,身在這麼高貴的餐廳裏講自己很窮的事,她的心裏還是感到一陣怪怪的,有種心虛的感覺。

    他看著她,突然無語。

    想到她的生活品質這麼低的原因,一陣心疼不禁從心底湧起。

    她是個孤兒,沒有父母家人的照顧與關心,獨來獨往,自然就這樣隨隨便便過日子。

    「從明天開始,妳吃飯的時候一律都要跟著我,聽到沒有?」他沖口而出。

    「跟著你?難道你連我的午休時間都要剝奪?我要去勞工局告你苛待員工,連中午都要工作!」她不滿地嘟起唇抗議。

    「誰要妳工作?我是要妳跟我吃飯。」

    「你還要繼續跟我賠罪喔?不用了啦!這攤已經夠大攤、夠有誠意,我已經原諒你了!你這人真有趣耶,請一次客不夠,還想多請幾次啊?」她哈哈一笑,用力地揮揮手。

    「妳想太多了,我並不是要賠罪。」他冷著臉回答。

    「不是要賠罪?不然是啥?」她疑惑地眨眨眼。

    「是老闆的命令。」

    「咦?」還有這種命令喔?

    「如果妳不想丟飯碗,記得從明天開始,只要我在公司,一到中午休息時間就立刻到我的辦公室報到。」

    「為什麼?」

    「我不希望我的手底下出現瘦巴巴的營養不良小難民,所以我要親自盯著妳正常吃飯。」他酷著臉輕哼。

    「什麼小難民?何必講得那麼難聽嘛!」她拉下臉,不情願地嘟囔。

    「從今天開始,妳給我好好吃飯就是了。」

    「那,跟你吃飯有沒有甜點?」她露出期待的表情。

    「別想。」他冷酷地回絕掉她的小小心願。

    她傷心地低嗚一聲……

    她為什麼覺得好像多了一個會對她管東管西的老爸?

    「老爸……不,我是說,老大,你這樣太不近人情了啦!我人生中唯一的奢侈就是甜點,你竟然連這個都要我禁斷?別吧?」她好可憐、好可憐地哀求。

    「少囉嗉!」他眼一瞟,表示不必再討論。

    她嘟著嘴,無聊地東看西看,又低頭看看桌面,忽然,她眼睛一亮。

    「老大,你的提拉米蘇還沒吃。」她的雙眼在說:給我吃,給我吃!

    無聲歎了一口氣,他端起蛋糕盤遞給她。

    她露出燦爛笑容,樂呵呵地接過來,拿起叉子開始進攻可口的小東西。

    看著她滿足的表情,他的唇角也跟著微微鬆動,幾乎就要上提起來。

    不到兩分鐘,盤子見底,他的臉色忽然微微一變,懊悔把甜點給了她。

    該死!他怎麼讓她吃下了這一餐的第四份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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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晚餐後,童世豪送她回家。

    可能是因為吃了四份甜點,心情很high,白晴文一上車就呱啦呱啦地講個不停,像只吵雜的麻雀,小嘴沒停過。

    她天南地北地亂聊亂扯,扯她的工作、扯她的父母、扯她的死黨跟童年,甚至扯她的志願,不管他一臉酷酷的沒搭上幾句話,逕自講得很高興。

    「所以我跟明藍、意蘋就走上了這條路,希望有朝一日,能為我們崇拜的偶像做事。」

    當她好不容易因為說到口幹,終於停了下來時,童世豪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有沒有人說過妳很吵?」他笑問了一句。

    她的話很多,多到把她的身家、朋友全都托出,幾乎毫無秘密可言了。

    他懷疑如果再講下去,她的生辰八字、內衣尺寸跟帳戶存款,可能都會讓他知道。

    白晴文一聽,露出受傷的表情。「你覺得我很吵?好吧,我不講就是了。」閉上嘴巴,看向車窗外。

    當她不說話,兩人之間頓時陷入沈默窒悶的氣氛。

    車裏如他所願地安靜下來了,他卻開始覺得有些不自在。

    瞥了她一眼,看到她瞧著窗外不再看他,他的心裏冒出一股微微的抱歉感。不知道為什麼,他常常在言語上傷到她。

    微微皺眉,正在思考著要怎麼婉轉地向她道歉,沒想到她突然伸過手來拍拍他的肩膀。

    「欸,老大、老大,你快看那邊!那座橋好漂亮喔!」她興奮地用另一手指向窗外的某處。

    夜裏的路燈及車燈,將遠處一座橋面妝點成一道眩目的光弧。

    「好像一條閃閃發光的鑽石腰煉耶……」

    她著迷地盯著橋面上的光河,早已忘掉兩分鐘前的不愉快。

    他揚起唇,對她很快就轉變心情的能力十分佩服。

    「啊,老大,工作室裏不是有一條樸素得像喪禮唱詩班的黑色長裙嗎?如果把那條裙子系上一條銀白色的寬版腰煉,肯定會華麗得可以走上星光大道,對不對?」她忽然靈光一閃,很興奮地對他說出她的想法。

    他馬上在腦中勾勒出她所說的搭配,輕輕點頭。

    「是不錯。」

    「你也覺得不錯?」她沾沾自喜地笑著。

    「不過要由誰來穿?」他淡淡反問。

    「誰來穿?這……」她愣了一下,沒想到要給誰穿,捧著腦袋,開始在腦中過濾名單。

    她念出了幾個認為適合的女明星名字,卻全都被他一一否決掉。

    「都不行?為什麼?」她不服氣地問,小嘴嘟得老高。

    「她們不適合。」

    「外表豔麗的女歌手不行,秀美端莊型的女演員也不行,我看你是對我的搭配有意見吧?」她才不相信那件裙子沒有一個人適合。

    「服裝造型的重點並不在服裝的裝飾上,而是在穿衣服的『人』。每個人都要穿衣服,一般人只求穿得得體就夠了,但明星們的造型必須比一般人更加重視流行與創意。服裝太顯目、太怪異、太落伍,都會減損明星本身的風采。」

    「你是說那條素裙配上銀腰帶太搞怪了?」她有點失望。

    剛剛她真的好得意,認為自己突然而來的靈感搭配實在是太具巧思了,沒想到一點兒也不入他的眼。

    「服裝造型師的工作,並不是要讓人注意到明星身上穿了什麼衣服,而是要如何讓明星站在眾人之中還能成為最突出、最亮眼的。最成功的服裝造型師,不只是要跟得上流行,還要能夠創造流行,讓人主動來求妳為他們做造型。」

    「原來當造型師這麼難喔……」肩膀垂了下來。

    「幹麼洩氣?都還沒開始,就打退堂鼓了?」他被她生動多變的表情逗笑。

    「我知道演藝圈這個環境非常的現實,如果沒有名氣,誰會鳥你啊?我連一條裙子都搞不定,要能做到像你這樣人人都想求你設計造型,實在是太難了。唉……我要什麼時候才能為我崇拜的偶像做造型設計呢?」眉毛也垂了下來。

    「妳上班第一天對我發表的雄心壯志呢?妳為偶像做造型的夢呢?」

    被他一提醒,她的精神又瞬間恢復。

    「說的也是喔,我怎麼能被你的三言兩語就打壞信心咧?我一定要當上最棒的造型師,為我心目中最喜歡的偶像做造型!」

    「不過,不是想潑妳冷水,明星的演藝生命很短暫,如果妳想圓夢的話,最好要快一點,否則等到妳真的成名了,搞不好妳心愛的偶像也早就已經引退了。」

    「你真的是給我潑了好大一桶冷水耶!有沒有人說你講話很討厭?」她抱怨道。

    他沒說話,僅僅看了她一眼。

    無意間抬起頭看向前面,她才發現她家到了,連忙要他停車。

    「啊,我家到了,就在前面那條巷子裏!停下來、停下來!我走過去就可以了,你不要開進去,那條巷子很窄的。」

    依她的指示停在巷口,望瞭望漆黑的巷子,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條路怎麼這麼暗?我送妳到門口。」

    「不用啦!我天天走回去,都沒發生什麼事。今天謝謝你嘍!」她搖搖手拒絕,逕自推開車門下車。

    他沒理會她,也打開車門。

    看到他跟著下車,她歎了一口氣。「你實在是很愛操心耶!」

    「小心一點兒比較好,走吧。」鎖好車門,他示意她先走。

    她翻翻白眼,向巷口走去,他則沈默地跟在她身邊。

    轉進巷子,兩旁是一整排略顯老舊擁擠的六層樓公寓。

    跟著她來到其中一棟公寓的大門前,半掩的鐵門、漆黑的樓梯間讓他的眉頭攏到了最高點。

    「妳一直住在這裏?」

    「是啊,從小就住在這裏了。」

    「妳以後早一點回家,不要在外逗留太晚,晚上沒事也別出門。」

    「為什麼?」她怎麼不知道她有門禁的?

    「我記得前幾天的新聞有報導,這一區的治安最近不太好,常有夜歸落單的婦女受到不明歹徒襲擊。」

    「真的?我很久沒看新聞了,所以沒聽過這個報導耶!」

    「以後要是在工作室待太晚,就去睡我辦公室裏的沙發床。還有,如果跟朋友去夜店玩,最好去朋友家借住,不要一個人單獨回家--」

    「老大,你要不要報名當我老爸啊?」她啼笑皆非地打斷他的碎碎念。

    「我是擔心妳的安全。」他嚴肅地瞪著她。

    看著他正經八百的表情,她的胸口彷佛有一股暖流湧了出來,捉弄他的興致也突然冒出來。

    「喂,老大,過來一下。」頑皮地偷笑一下,她勾勾手指,要他彎下腰來。

    「做什麼?」

    「靠過來一下啦!」她催促他,又對他勾了勾手指。

    望著她太過靈動的眼眸,他一時沒多想,就彎下腰去聽她說話。

    她伸出細白的雙手,惡作劇地緊緊勾住他的頸後,嫩紅的雙唇嘟起來,大剌剌地印上他的唇,力道沒有控制好,衝撞得稍微重了一點,還不小心撞疼了唇瓣內側。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偷襲愣住,--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感覺到她又暖又嫩的櫻唇正貼著他。

    原本她只是想戲弄他,吻了就跑的。

    誰知道印上他的唇後,她的唇和手似乎有了自主意識,手不想松、嘴不想移,連雙腳跟腦袋都忘了連線,站在原地一動也沒動。

    張大的雙眼,不小心與他的眼對上,瞬間陷溺在他又深又黑的眼瞳裏,迷迷糊糊之間,忘記要親了就跑,不由自主地緩緩閉上了。

    他的氣息乾淨而男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迷人,令她捨不得放手離開。

    完蛋了、完蛋了……她似乎沈陷了!

    理智被嚇散又回魂後,他很快地想起她吻他之前那一瞬間流露出的捉弄表情。

    明白這是她的惡作劇後,他的眼睛一瞇,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腰,不甘示弱地將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重重一壓,以一種十分曖昧的、露骨的方式,讓她緊貼在自己身上。

    她低喘一聲,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擊給嚇住。

    「你……」她怔愕地張嘴看他。

    他抱得她好緊,讓她有些害怕、有些害羞,心臟更因期待他的主動親近而開始強烈狂跳。

    他冷冷一撇唇,給了她一個「妳自找的」的警告眼神,將主動權完全攬過來,然後大掌制住她的後腦,再一次覆上她的唇。

    原本他只是想嚇嚇她,回吻她一下就要放開的,誰知道嘗到她唇間淡淡的水果香後,他竟然捨不得放開,一心只想探掘她唇間的甜蜜。

    一場隨興笑鬧的惡作劇之吻,在昏暗的巷子裏悄悄變質、發酵,上旬半滿的月光,將兩人吻得難分難舍的輪廓,照得既清晰,又模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4:36

第四章

    在那個晚上意料之外的一吻後,一切都開始亂了……

    白晴文一見到他,突然覺得好害羞,怎麼也不敢對上童世豪的眼睛,只見她在小小的工作室裏對著童世豪東躲西躲,躲不住了就乾脆裝瞎,從他面前目不斜視地迅速走過去,好像他是個隱形人一樣。

    童世豪很快就發現她的躲避行為,心裏一惱,也不主動開口跟她說半句話,有事交代就找其他助理,就算她剛好站在身邊,也從來不叫她,只有他惱火的眼神三不五時就盯在她身上,像要在她身上盯出洞來似的。

    可是很奇妙的,一到中午時間,童世豪就會站在辦公室門口冷冷瞧著白晴文,白晴文也會很有默契地抬眼瞄他,猶豫幾秒之後歎一口氣,一臉認命狀地捧起便當走進辦公室去。

    一連旁觀了幾天,助理們將兩人間的微妙互動看在眼裏,紛紛對他們的關係產生好奇。

    有人偷瞧過辦公室裏頭,想看他們兩人在搞什麼鬼,但只見辦公室裏靜悄俏的,氣氛冷得像個大冰櫃,一個像乖寶寶般埋頭猛吃,另一個則像教官一樣冷著臉監督吃飯,直到乖寶寶把便當吃光光,才被冷面教官給放出來。

    「晴文,妳是不是惹老大生氣啦?」趁著童世豪進去辦公室裏講電話,助理李雅娟悄悄把她拉到一邊咬耳朵。

    「沒有啊,為什麼這樣問?」她心虛地眨眨眼。

    他那天晚上吻她時,比她還投入,應該不是生氣的表現吧?

    說實話,他看起來冷冷的、酷酷的,沒想到親吻起來卻是火熱得讓她幾乎無力招架。

    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是害羞得不得了,心口強烈怦怦跳,臉蛋一下子就紅了。

    「這幾天老大的臉色很難看,老是瞪著妳看,妳都不知道嗎?」李雅娟沒瞧見她羞怯的表情,眼睛一直偷瞄辦公室,就怕被老大抓到她在八卦。

    「咦?真的嗎?」她驚恐地捧住臉頰。

    她一直忙著閃他,根本不敢看向他,因此完全不知道他看她的表情是什麼樣子。

    難道他真的為了她那晚的衝動行為感到不悅?

    越想越心虛,她終於開始為那晚的莽撞產生了一絲絲的懊悔。

    「妳還是小心一點兒,別再讓老大生氣。不然老大要是火氣一來,請妳走路,到時可就什麼都沒得商量了。」

    李雅娟的話敲中她心裏的恐懼。

    「哇~~怎麼辦?怎麼辦?他很會記仇嗎?要怎麼做才能消掉他的怒火?」她慌張地抓住李雅娟的手。

    「呃……不知道耶!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表現出這麼明顯在生氣的表情。以前不管遇到多挑剔、多機車的客戶,老大都沒露過一絲的不耐煩。」

    「這表示他真的對我無法忍受嘍?」她不安地攢起眉頭。

    「妳自求多福吧!」李雅娟拍拍她的肩。

    「唉唷,幫我想想辦法啦!拜託,拜託!」她拉住李雅娟哀求道。

    「想辦法?唔,妳先試著對他多笑一笑好了。」李雅娟眼一瞄,瞧見辦公室裏有了動靜,隨便敷衍了一句後,馬上迅速閃身,很快地轉到工作臺邊裝出認真縫東西的模樣。

    白晴文一轉頭,就見童世豪已經站在辦公室門口,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

    笑,要笑!

    她在心中提醒自己,趕快抬起頭來,硬著頭皮對他咧出僵硬的笑容。

    「妳笑那什麼樣子?」童世豪冷眼瞧她,覺得她的笑容很詭異。

    「沒有啊……」她的臉垮了下來。

    笑臉攻勢失敗。

    「趕快把衣服縫好,明天荊浩武要過來試裝。」

    「荊浩武?!」她的雙眼一亮,李雅娟也興奮地低呼一聲。

    「妳不要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如果在我背後耍花樣,糾纏我的客戶,我會馬上把妳『火掉』。」他使用從她那邊學來的語詞,眼神嚴肅地警告她。

    看到她很樂的表情,他心頭就一陣不悅。

    他討厭看到她那張靈動的小臉,為了別的男人而發光。

    「耍花樣?你說的那個行為是耍花癡吧!我有我的理想、抱負,才不會那麼沒格調呢!」她有點惱火地瞪著他。

    「不會最好。」他轉頭跟李雅娟說話。「雅娟,妳現在跟我出去採買東西。」

    「喔。」李雅娟馬上放下手中的衣服,拿起大包包準備跟他出門。

    「那我呢?」白晴文興奮地指指自己的鼻尖,期待也能跟他一起出門。

    外出採買東西比窩在這裏縫衣服要好玩多了。

    「妳繼續做手上的工作,最好能把剩下的衣服都改好。」他瞧出她的期盼,但偏偏不想如她的意,故意要她待在工作室裏留守。

    說完之後,這回換他裝瞎,無視於她失望的臉色,目不斜視地從她面前走過去。

    看出兩人似乎在鬧彆扭的李雅娟,默默走在他身後,只能偷偷送給她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可惡!老大了不起啊!」當他走遠了之後,她氣得對著他離去的背影跺腳。

    心裏雖然不爽,可是老大的確很了不起,如果她想留下來,只能乖乖聽話。唉!

    所以她乖乖地拿起衣服,乖乖地工作。

    誰教她先故意忽視他的存在,現在他依樣畫葫蘆,她覺得難受,卻也無法說什麼。

    縫了好一陣子後,工作室門口響起剝啄聲。

    「請問童世豪在嗎?」好聽的男性嗓音在門口有禮貌地詢問著。

    「他出去了--啊……荊,荊、荊……」不經意地一抬頭,看到正在摘掉墨鏡的男人露出臉來,她抖著手指指著他,忽然結巴得說不出話來。

    「驚什麼啊?驚喜?驚訝?還是驚恐?」男人笑嘻嘻地回答,走進來的時候,身後還跟了好幾個人。

    「荊浩武先生?你不是明天才要來試裝的嗎?」白晴文奔到門口,雀悅萬分地仰頭瞧著意外來訪的貴客。

    「明天?啊,難道真是我搞錯日期了?」荊浩武露出迷人的笑容。

    「你看吧!我就跟你說是明天,你還不信我!」經紀人在一旁碎碎念。

    「抱歉,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忍不住想趕快看一看童世豪幫我準備了什麼行頭。」荊浩武笑著對經紀人道歉。

    白晴文被他的笑容迷得暈頭轉向,就連他略顯尷尬的表情,都讓她覺得好帥、好帥。

    「呃,請問你要不要進來等一等?我打電話給老大,請他馬上回來。」白晴文勉強保持神智,努力招呼客人。

    「好的,麻煩妳了。」荊浩武點點頭,大方地走進童世豪的辦公室裏,看來似乎對這裏很熟悉了。

    她興奮得手直發抖,沒想到崇拜多年的偶像,如今就近在眼前。

    事實上,她第一通電話想撥去找的人不是找童世豪,而是李明藍跟徐意蘋,她好想對著她們尖叫!

    此刻,她萬分慶倖自己沒有跟著童世豪出去,否則的話就失去跟偶像面對面說話的機會了。

    這就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沒跟到去採買,卻讓她遇到了偶像。

    哇哈哈哈~~今天真是她的幸運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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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童世豪回來時,就見到白晴文露出可愛多變的表情和閃閃發亮的眼睛,在他的辦公室裏專注地和荊浩武有說有笑,心裏頓時滑過異樣的感受。

    「童大師,你回來了?」荊浩武發現到他,馬上戲謔地打了一個招呼。

    「荊大牌,我們不是約明天試裝嗎?你又搞錯時間了?」他瞥了荊浩武一眼,逕自接過李雅娟手上的大袋子,走進辦公室裏。

    「是啊!既然早來了一天,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們可以多討論一些下一張片子的造型。」荊浩武閒適地坐在沙發上,露出帥氣的笑容及一口白牙。

    童世豪點點頭,深幽幽的眼眸忽然望向白晴文。

    感覺到他又在盯她,白晴文回望了他一眼,再看看荊浩武,馬上從荊浩武身邊退開,怕童世豪以為她是刻意跟荊浩武靠得很近。

    「啊,你們要討論嗎?那我先出去好了。」白晴文對著眾人點點頭,很快地閃出辦公室。

    她單純的自清行為,卻被他誤解為心虛。

    只見他眼一瞇,眸底的冷意更重。

    「呵呵,這個女孩子很可愛,很健談,剛剛跟她聊了好多話。」荊浩武笑咪咪地望著白晴文離開的身影,隨口稱讚了幾句。

    「她一向很聒噪。」童世豪淡淡地回應。

    「聒噪?我不會用聒噪來形容她。她很開朗、很活潑,講起話來坦率又有趣,一點兒也不聒噪。」

    聽到荊浩武對她的稱讚更多,他心裏不禁冒出一股難受的情緒。

    皺著眉,他主動提出新片造型的方向,荊浩武也很快地配合他的話題,專注地投入討論。

    童世豪跟荊浩武在辦公室裏討論了一段時間之後,決定開始試裝,他喚白晴文跟李雅娟拿來已經為荊浩武準備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給荊浩武穿上。

    當荊浩武一件件地試衣時,白晴文再一次暗暗讚歎童世豪令人佩服的造型能力。

    童世豪的眼光十分精准,荊浩武每換上一套衣服,就展現出截然不同的氣質與魅力。

    最後當他要李雅娟去拿那件黑色素長裙時,白晴文站在一旁瞪大了眼。

    「那件黑裙子?!」她大驚小怪地低呼一聲。

    童世豪瞥她一眼沒說話,反倒引起荊浩武的好奇。

    「這件裙子怎麼了?」荊浩武看著李雅娟遞給他的裙子。

    「沒什麼。」白晴文搖搖頭,表情卻仍然驚異萬分。

    早已習慣各式造型服裝的荊浩武,一拿到裙子,也沒什麼彆扭的表情,很自在地就往身上套了上去。

    「褲子需要脫掉嗎?」撩著裙子,荊浩武戲謔地將雙手放在褲頭上。

    除了荊浩武帶來的隨行人員笑出聲,在一旁的白晴文跟李雅娟也跟著噗哧一笑。

    現場唯一沒有笑容的,只有童世豪。

    不知道為什麼,童世豪覺得白晴文的笑聲特別擾耳,煩躁地轉頭瞪了白晴文一眼,用眼神示意她閉嘴。

    被莫名其妙瞪一眼的白晴文,忍不住嘟起唇來,心裏對他有氣,又不好意思當眾發作。

    「褲子不必脫下,接著請你再把靴子穿上去。」童世豪淡淡指示。

    白晴文看著荊浩武穿上她曾與童世豪討論過的那件黑裙子,他穿來不但不顯違和怪異,反而將高挑的身材襯托得更加修長瀟灑,呈現出一種特殊的異國風味,她心裏對童世豪更加由衷的感到佩服。

    當她想到這條裙子時,她一心只想著要幫太過樸素的布料加上閃亮亮的裝飾,卻沒有聯想到讓裙子穿在人身上的效果是如何。

    童世豪當時問她可以讓誰來穿這件裙子時,她也只一味地設定在女性身上,沒想到他卻打破了性別界限,選擇讓荊浩武來穿戴。

    事實證明,童世豪的眼光十分獨到,這件裙子穿在荊浩武身上,果然適合得不得了,眾人的眼睛都為之一亮,經紀人甚至一直讚不絕口,直嚷著要拍一組這套造型當作新片封面。

    她崇拜萬分地瞅著童世豪,臉上散發淡淡的紅暈,主動抱著衣服湊近他身邊,想要近距離地從他身邊好好觀摩造型的技巧。

    童世豪略略抬眼看向她,以為她是看荊浩武看得癡了,心裏的無名火忽然竄到最高點。

    「晴文,妳靠太近了,站遠一點兒。雅娟,妳過來幫我拿著衣服。」

    「我、我可以幫忙拿。」她受傷地望向他。

    「雅娟,妳過來。」童世豪沒理她,又對李助理喚了一聲。

    「喔,是。」李雅娟慌忙靠過來,接走白晴文手上的衣服。

    白晴文咬著唇,面紅耳赤地站在原地,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她身上。

    他等於是當著大家的面趕開她,讓她十分的沒面子。

    她的眼眶忽然一紅,現場的氣氛也立即尷尬起來。

    「喂,童大師……」原本想當和事佬的荊浩武,看到童世豪冷冷轉開頭的表情,瞬間明白自己可能就是他們兩人鬧僵的導火線,馬上閉上嘴,免得把白晴文推向更倒楣的處境。

    除了荊浩武和早就瞧出一些端倪的李雅娟,在場的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全都敏感地察覺出白晴文和童世豪之間,正在發生某種不可逆的化學變化,催轉速度快得讓兩位當事人都顯得措手不及,雙雙出現適應不良的症狀。

    一個莫名其妙醋火很大,不近人情;一個莫名其妙被傷到心、十分委屈。

    至於差點引爆現場的催化劑,很明顯的就是荊浩武。

    他忍不住無辜地搔搔頭,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扯進他們兩人之間。

    白晴文一句話都沒說,瞧了童世豪一眼後,默默地走到辦公室門邊遠遠地坐著,不再靠近他們那群人,也不再開口說話,就只是疏離地望著他們。

    接下來,眾人硬著頭皮,很努力地忽視童世豪跟白晴文之間超級詭異緊繃的氣氛,在零下八十度的艱困幻覺中迅速完成定裝,然後由荊浩武帶頭,匆匆逃離冷得像北極圈的造型工作室,只剩李雅娟欲哭無淚地待在工作室一角,離開也不是,不離開也不是。

    老大跟晴文之間的氣氛,詭異得讓她不敢開口,渾身不自在極了。

    童世豪沒有看向坐在門邊一動也不動的白晴文,逕自背對著她收拾桌面上的東西。

    他能感受到白晴文投射在他背上既失望又傷心的目光,那幾乎灼痛了他的皮膚,但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當他一開口趕她的時候,立刻就後悔了。

    他對她的態度實在是太嚴厲了,只是在那麼多人面前,他一時之間拉不下臉來道歉。

    轉頭看到縮頭縮腦、面有難色的李雅娟,他歎了一口氣。「雅娟,今天暫時沒事了,妳先回去吧。」

    「好的。」獲得老闆親口大赦,李雅娟松了一口氣,馬上撈起自己的包包溜之大吉,一秒鐘也沒耽擱。

    工作室裏剩下他們兩人,瞬間陷入無邊的寂靜。

    童世豪踱了幾步,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轉了腳跟,往白晴文那邊走去。

    走到她身邊,她依然不開口,只用那雙晶亮得有些過頭的雙眸瞪著他。

    他歎了一口氣,終於打破沈默。

    「我很抱歉。」

    聽見他的話,她先是張大眼,眼底迅速一紅,接著馬上撇開頭不看他,只能從她的側面看到她長長的眼睫用力眨了好幾下。

    「你的確欠我一個道歉。」她的嗓音又幹又硬,像是有一塊石頭在喉間梗了好久。

    「對不起。」說出了第一聲抱歉後,他發覺軟下腰身已經不再那麼困難,於是又道歉了一次。

    「你太過分了,我只是單純地想欣賞你所創造出來的造型設計,沒有別的心思,你卻防我像防賊一樣!」

    「是我的錯。」他無話可說。

    「你很可惡耶!我從小到大受到的歧視不少,早已練到刀槍不入,就你最厲害,幾句話就能傷到我!」

    「對不起、對不起。」他望著她,心底滿是自責及憐惜。

    「對不起有什麼用?你讓我完完全全地丟足了臉!以後我在演藝圈裏闖事業,是不是都要背負著我曾被童大造型師羞辱過的嘲弄?」她的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滴下來。

    「對不起……」他的心跟著她墜下的眼淚一陣陣地揪緊。

    「難道你是在氣我那天晚上偷吻你的事嗎?如果你這麼厭惡我親了你的話,我跟你道歉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這麼做了,可不可以?」

    「我沒有這樣想過。」他皺眉低語。

    她沒聽他說話,繼續說下去。「枉我多麼的崇拜你,覺得你好了不起,結果你……你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就侮辱人……你這個……大爛人!」

    說到最後,她掩著臉委屈地哭了起來,挺得很久的腰杆,還是軟弱地彎了下去。

    他伸手抱住她,緊緊地抱住,希望能將心底所有的歉意,全都揉進她的肌膚裏、她的心裏。

    「我討厭你……真討厭你……」她縮在他胸前氣惱地又捶又打,哭得像個小女孩一樣。

    他抬起手抹掉她臉上的淚,沈默地接受她出氣似的搥打,明白他現在無論說什麼,都無法平息她被他殘酷搗破的自尊心。

    「你這個可惡的大爛人,算我白晴文倒楣,我要離開、我要辭職!從今以後,我絕對不要再跟你有任何瓜葛--唔……」

    聽見她嘴裏開始說出決絕的話語,他飛快地低下頭堵住她的唇,急切地想阻止她說出任何要與他決裂的話。

    嘴裏嘗到淚水的鹹味,他的胸腔像被千百支針戳下去般,既痛又悔,深深為自己毫無理性傷害她的衝動感到無盡的自責。

    她先是一怔,接著在他懷裏奮力的掙扎。

    他緊緊抱住她,不讓她掙脫。

    「放開我,放開我!你不是討厭我親你嗎?那你還親我幹麼?放開啦!」她又氣又怒,以為他在耍弄她。

    「我從來沒說過我討厭和妳親吻,相反的,妳那一晚的吻,讓我徹徹底底地迷失了自己。」他努力地圈箍住她扭動的身子,硬是將她捉得牢牢的,不肯放開。

    聽見他的話,她忽然靜止了下來,淚水也停住了,睜著濕潤的眸子仰視他,像是傻住了般。

    他將額頭抵住她的,用著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繼續說話。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只知道從那一吻之後,我越來越想靠近妳。但妳卻躲著我,越躲越遠,讓我又氣又躁,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當我看到妳離荊浩武那麼近的時候,我失去了理智,只想不擇手段地將妳和他遠遠隔開。」

    他的音量雖然很小聲,但一句一句卻像擂鼓一樣重重地敲在她心口上,敲得她六神無主,不敢置信。

    「你在說什麼?」她微張小嘴,呆呆地眨眼睛。

    「我在說,我似乎……喜歡上妳了,笨丫頭。」他無可奈何地低歎,吻了吻她唇角的淚漬。

    喜歡上妳了、喜歡上妳了、喜歡上妳了、喜歡上妳了……

    她的腦袋裏一直重複著這四個字,重複到最後,她不禁懷疑起這四個字其實是火星密碼,然後她的腦袋解譯錯誤了。

    「怎……怎麼可能?」她抖著聲音,微弱地搖搖頭。

    「要我用親吻來證明嗎?」他笑歎一聲,低頭覆上她因呆愣而微微圓張的可愛唇瓣。

    下一瞬,她的腦袋完全空白,因為他的吻而忍不住渾身發顫,只有一絲絲的意識還殘留著。

    他說他……

    喜歡上她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4:47

第五章

    「妳跟童世豪接吻了?!」徐意蘋站起來尖叫出聲。

    李明藍雖然沒有跟著激動地站起來大喊,但披垂在整個臉上的顫動長髮已經足以顯示她的心情也很震驚。

    夜店裏的音樂十分大聲,但徐意蘋的嬌細嗓音還是引起旁人曖昧的側目。

    「小聲點、小聲點啦!」白晴文滿臉通紅地拚命噓她,趕快拉她坐下來。

    「難怪妳一出現的時候,身體周遭都彌漫著一片粉紅色的氛圍。」震驚過後,徐意蘋真誠地祝福,笑瞇了眼睛。

    「我又不是妖婆現身,身上還會吐出煙霧啊!」白晴文紅著臉啐了一聲,唇邊的微笑卻怎麼也壓抑不住。

    「我看妳是飄飄欲仙,才會一整晚的表情都蒙蒙朧朧的。被服裝造型界的第一把交椅親吻的感覺如何啊?」徐意蘋好奇地問道。

    「嗯,被渡了一甲子的功力。」白晴文正經地回答。

    「真的假的?」徐意蘋張大眼。

    「當然是假的!」白晴文翻翻白眼。

    「喔。那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的?」

    「他說他喜歡我,所以我跟他……糊裏糊塗就這樣了。」她的臉紅得像顆熟透的小番茄。

    「什麼糊裏糊塗就這樣?說清楚一點啦,你們之間總有一些導火線吧?」徐意蘋對她的回答不太滿意,好奇地拚命追問。

    「導火線喔?我想想看……大概是有一天晚上,我嫌他太古板,忍不住捉弄他,偷親了他一下,然後就……嗯……雖然他有時候講話會不小心傷到我,可是更多時候,他很溫柔、很照顧我……所以我……」想到他的親吻,她已經說不下去,臉蛋燒紅得快要滴出血來了。

    「照妳描述的那樣,就表示妳早就對他動心了嘛!原來是妳主動出擊的喔!」徐意蘋取笑她。

    「對啦,算是我主動下手的好不好?」白晴文羞紅著臉,下情不願地承認。「對了!我還有另外一項更勁爆的消息,包管妳們兩個聽了後會爆血管!」

    「什麼消息?」

    白晴文嘿嘿兩聲,勾勾手要她們把耳朵靠過來。

    「荊浩武來到我們工作室試裝喔!他不但跟我說話,還對著我一直笑,我甚至親眼看著他脫衣服--啊--」

    還沒說完,就有兩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向她的喉嚨。

    「哇!太過分了、太過分了!竟然被妳第一個搶先見到荊浩武!」徐意蘋十分吃味,撲到她身上努力地掐。

    白晴文又叫又咳,笑倒在不動如山的李明藍身上。

    「妳最近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啊?不但順利進入最紅的服裝造型工作室裏當助理,煞到當前最紅的造型師,甚至還讓妳近距離跟偶像明星接觸到了!」徐意蘋不甘心地拍打她。

    「我也覺得運氣超好的耶!」她紅著臉搔搔頭。「妳們呢?最近的狀況怎麼樣?」

    「唉,別提了。我雖然也好不容易成為了知名彩妝造型師的助理,可是那人脾氣不太好,老是罵我笨,現在我……我好怕他喔!」一提起自己的近況,徐意蘋的臉蛋瞬間垮了下去,咬著唇,煩惱的模樣楚楚可憐。

    「可憐的孩子。」白晴文同情地摸摸她的頭。「那明藍妳呢?跟隨那位髮型大師的狀況如何?」

    「唉……」幽幽一歎,代替了千言萬語。

    白晴文和徐意蘋面面相覷。

    看來,李明藍這邊的狀況似乎也不太妙。

    「說一下嘛!」白晴文用手肘推了她一下,催促道。

    「那個髮型師……他……」李明藍欲言又止,腦袋壓得更低。

    「他怎麼樣?」白晴文跟徐意蘋忍不住湊向前,以為她這邊有什麼勁爆八卦。

    「他……怕我……嗚……」長髮底下冒出一種類似古井底下發出來的嗚咽聲。

    白晴文跟徐意蘋頓時傻眼。

    李明藍頂多是造型像鬼……呃,造型比較陰沈了一些而已,基本上還算是個言聽計從、吃苦耐勞的溫和派乖寶寶,那個男人怎麼會怕她呢?

    忽然間,她們當中有陣手機鈴聲響起,只見白晴文飛快地撈來包包翻呀翻。

    「喂?」一接通之後,她的嗓音立即變得好溫柔、好嬌羞。

    『晴文,我是世豪。』

    「我知道。」她甜甜地回答,徐意蘋跟李明藍見狀,受不了地倒在一旁裝吐。

    『妳現在在哪里?』

    「我跟明藍、意蘋在夜店聊天。」她伸出手推打了下兩個演默劇鬧她的女人。

    『早一點回家,我不是提醒過妳,妳家那邊最近治安不太好?』

    「我知道了啦!」

    『馬上回家。』

    「是,老爸。」

    『晴文--』

    她吐著舌頭,故意切斷他不悅的警告,臉蛋卻喜不自勝地漾開笑容,

    原來這就是被人牽掛的感覺。雖然有些囉嗦,卻又覺得好愉快、好溫暖。

    「造型大師打來的?」徐意蘋問道。

    「嗯。我要回去了。」白晴文背著包包站起來。

    「現在才剛過九點,還很早耶!」她們平常聚會時,都還會再多聊個一小時左右才散場。

    「有個囉嗦的老頭剛剛打電話來查勤,叮嚀我要早點回家。」她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

    「好吧,那我也要早一點回去休息了,明天一大早就要上工了。」徐意蘋點點頭,也拿起包包。「明藍,妳呢?」

    「回家。」李明藍很配合地跟著站起來,完全沒有留戀的意思。

    三個女孩跟平時一樣,在夜店附近的站牌一起等公車,再坐上公車各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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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晴文在住家附近的公車站牌下了車,住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她頸後的汗毛突然豎立起來,覺得身後似乎有人跟著她。

    猛地停步一回頭,就瞧見一個上班族打扮的陌生男人跟在她後面,她心裏倏地驚跳了一下。

    那男人見她停下來,並沒有露出奇怪的表情。只見他神色從容地依著原先的步伐走著,看也沒看她一眼,就從她身邊走過去。

    當那男人慢慢離去時,她才放鬆全身緊繃的肌肉,重重呼出一口氣,敲敲頭,暗笑自己緊張過度。

    「我真是神經過敏,嚇得一身冷汗。都是童世豪害的啦,一直告訴我說這邊有壞人出沒,害我疑神疑鬼的,連個路人都能嚇到我。」她喃喃自語地往前走。

    走了兩、三步,她還是停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不安的感覺一直很強烈,她猶豫地左右轉頭看一看,覺得四周實在又靜又暗,前所未有的害怕感覺瞬間一湧而上,頸背後的汗毛也一直豎立著,沒有平復的跡象。

    低頭打開包包翻了一下,拿出一支原子筆悄悄握在手裏後,她才繼續向前走去。

    正要轉進沒有路燈的巷口時,一雙手忽然由暗處伸過來,強行摀住她的口鼻,將她拖往陰暗深處。

    她驚嚇得不斷用力掙扎,想要拉開口鼻上的手掌大聲呼救。噴在她耳後的急促呼吸聲及貼靠在她背後的陌生男性體溫讓她噁心得想吐,想也不想地抓緊手中的原子筆,沒頭沒腦地往他的手臂上猛剌。

    對方吃痛地叫出聲,她趁那人鬆手的時候猛力向後一推,拔腿就跑。

    「救命、救--啊!」男人很快地飛撲上來,抓住她的衣服狠狠一拽,然後壓到地上去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她登時痛得眼冒金星,掉出淚來。有一瞬間,她腦中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當她看清男人的面孔時,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是他!是剛才跟在她身後的上班族男子!果然不是她神經過敏,而是真的被歹徒盯上了。

    此時此刻,她懊悔萬分,後悔自己太過大意,不將童世豪的警告放在心上。

    男人亮出刀子威脅地抵在她的頸子上,一邊不斷罵著不堪入耳的粗話,一面將她拉起來,繼續拖往公寓大樓的暗處,無意間驚動到躺臥在門邊的幾隻流浪狗。

    受到打擾的流浪狗,對著突然侵入牠們地盤的人類拱背狂吠,在寂靜的巷弄裏製造出極大的噪音。

    「吵死了!叫什麼叫啊?」

    某戶住家突然開窗罵了幾句。

    陌生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驚慌,扼住她的力道松了一些。

    她趁著這個機會,奮不顧身地掰開他持刀的手逃脫。

    男人怒吼一聲,下意識地對著她揮了幾刀,她反射性地抬手一擋,顧不得手臂上傳來的灼燙感,立即奮力奔逃、大聲呼救。

    陌生男人看她跑遠,加上狗兒狂吠不止,巷內的住戶似乎也受到了驚動,幾扇窗被推開來,探出頭好奇地察看,他馬上放棄了她,立即反身逃離現場。

    白晴文奔跑到比較明亮的大馬路上後,雙腿抖得再也站不住,軟軟地跪坐在地上用力喘息。

    正巧一輛巡邏車經過,見到她身上沾血的狼狽模樣,警察馬上下車察看,並立即聯絡處理,在附近的路人見狀也圍靠過來議論紛紛。

    接下來,警察問了她哪些話、她是怎麼坐上救護車被送進急診室的,她完全沒了印象,只剩模模糊糊的記憶……

    當白晴文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急診室的床上,右手手臂上長長的割傷也包紮好了,只是渾身不停地發著抖,止也止不住,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場差點醒不過來的驚駭惡夢。

    「有沒有需要聯絡哪位家屬?」

    不知道誰在問她。

    她茫茫然地搖搖頭。

    沒有。

    她沒有家屬,她只有一個人。

    「那麼,有沒有什麼朋友可以聯絡?」對方又問,

    朋友……

    她的腦中浮現意蘋跟明藍的臉,可嘴唇一開,下意識卻吐出了幾個字--

    「童……世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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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童世豪接到通知時,心臟停了一下,生平頭一次感受到彷佛墜入冰窖的恐懼滋味。

    忍著慌亂擔憂的情緒,他在最短的時間裏奔到醫院的急診室後,只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縮在薄薄的病床被單裏瑟瑟發抖。

    他無聲地靠近她,瞧清楚她的小臉上青青紫紫,一邊臉頰高高腫脹,頸子上還有些看起來像是被刀子割出來的細長傷痕,極為怵目驚心。

    「晴文……」他皺著眉,伸出手很小心、很小心地撫了撫她的頭。

    原先閉著眼的白晴文,忽地驚嚇醒來,一見到他,她眨眨眼,似乎不敢相信他這麼快就來了,緊繃的身子慢慢放鬆,露出一抹快哭出來的脆弱表情。

    「對不起……我……我一時想不到有誰能來幫忙,如果找意蘋來,她大概只會一直哭,明藍又很討厭醫院,所以我……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真的對不起……」她深呼吸了幾次,很努力地扯開慘澹澹的笑容,有些聒噪地解釋會請醫院聯絡他來的原因。

    「沒事了,不要緊張,我已經來了。」他溫柔地安慰她,打斷她神經質的絮呱,心疼地撫摸她另一邊沒有腫脹的臉頰。

    短短的幾句話,讓她又懼又驚的情緒,像是得到了紆緩的出口,她的喉頭忽然梗住,接著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抬手想要抹眼淚,結果左手插著點滴,右手包得像條銀絲卷,沒辦法挪出手來擦眼淚,

    「我……我鼻涕快流出來了……」她淌著淚,猛吸著鼻子,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童世豪笑了出來,向護士要來一盒面紙,輕柔地幫她擦掉眼淚,順便擤了一下鼻子。

    「對不起,這麼晚了還麻煩你,甚至要你幫我擦鼻涕,我該怎麼報答你?」

    「以身相許就好。」他淡淡地回答。

    「到你家當女傭嗎?」她鼻音很重地問他。

    她沒錢請他吃大餐,也沒啥吸引人的姿色,能報答的方式好像也只有這點價值了。

    「那也得等妳傷好了再說。」他瞄瞄她身上的傷。

    「說得也是。」她抬起被紗布裹得胖胖的手臂端詳,然後有些難過地對著手臂歎息。

    「妳的手怎麼了?」他狀似不經意地詢問她的傷勢。

    「被刀子劃了幾刀,縫了好幾十針。醫生說我很幸運,沒有割傷動脈及韌帶,可是我猜以後可能會有幾條小蜈蚣爬在手臂上了。」她苦著臉,小心移動纏滿紗布的右手。

    「怎麼受傷的?」

    「壞人拿刀子朝著我揮,我想說臉已經夠平凡了,不能夠再破相,所以只好犧牲手臂,舉起來擋住臉啊!」

    「妳精神真不錯,還能開玩笑。」童世豪挑挑眉毛。

    「難道要繼續哭嗎?這樣會害你要一直幫我擤鼻涕、用衛生紙包水餃,那太難看了啦!而且,我的狀況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我已經很感恩了。」

    他露出又無奈、又好笑的表情。

    「妳不要再說話了,閉上眼睛休息一下。」

    「你嫌我聒噪?」

    「不,我很佩服妳,但妳現在真的需要休息。等妳好一些了,妳愛說多少就說多少,我不會阻止妳。」

    「好吧。不過到時候你不能嫌我聒噪喔!」

    「沒問題。」

    她點點頭,很配合地閉上眼睛。

    由於點滴里加了鎮靜劑,沒多久,白晴文又恍恍惚惚地睡著了。

    他皺眉地看著她身上的傷勢,心裏再度對下手狠毒的歹徒痛咒不已。

    「請問你是白小姐的家屬嗎?」一名員警拿著筆錄單向他走過來。

    「我是她男友。」他看了沈睡的白晴文一眼,毫不遲疑地回答。

    員警將他引到一旁,輕聲地對他說明她當時遇襲的經過,聽得他又驚又怒,胸口被揪得緊緊的,也為她沒有受到更進一步的傷害感到十分的萬幸。

    「白小姐很幸運,除了外傷,沒有受到更進一步的傷害。而且事發時,她很鎮定、很勇敢,在你來之前,她一滴淚也沒掉,還跟我們詳細地描述歹徒的特徵。我們判斷很可能就是經常出沒在那一區夜襲落單婦女的歹徒,我們會儘快抓到凶嫌的,到時候若有需要,會再請白小姐來警局指認一下。」

    「謝謝你。」童世豪和員警握手道謝。

    「還有,我們剛才要聯絡她的家人,才發現她沒有一個親人可以聯絡。你既然是她的男朋友,就多多關心她,別讓她落單。」警察意有所指地看著他。

    「我會的,謝謝你。」童世豪點點頭。

    當員警離開之後,他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靜靜地陪著她。

    才坐下沒多久,她忽然又從夢中驚醒。

    「老大……」她張開蓄滿不安情緒的眸子。

    「妳安心休息,我會在這裏陪妳。」他握著她冰涼的手,傾身靠向她,很輕很輕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

    她一雙大眼迷迷濛濛地眨了眨,又恍恍然地昏睡過去。

    她的呼息慢慢平緩,但手指卻仍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不肯放。

    看著傷痕累累的她,他又心疼、又難受,胸口湧出前所未有的憤怒情緒,很想宰了那名傷害她的惡徒!

    從遇見她開始,她的一舉一動,就無時無刻地牽扯著他的情緒。

    看她笑,他也會心情好;看她生氣,他也跟著煩躁;看她倔強著不肯掉眼淚,他的心就絞擰成一片。

    看她挑食,他忍不住要生氣;看她對著偶像著迷,他就忍不住失去理智地喝起醋來;當他親吻她時,他怎麼也不想放開她。

    而今晚得知她受到恐怖的驚嚇及威脅後,他簡直恨不得能代替她承擔所有的傷害--

    只要一想到他可能會失去她,他就無法克制地從心底發涼。

    總之,在不知不覺間,他的心似乎已經莫名其妙地被她偷走了。

    「妳這傢伙,真是讓人不放心。」他搖搖頭,對著沈睡的她輕聲歎息。

    對於這個吃飯很挑食,生活很隨便,還任性夜歸趴趴走發生意外而害他差點心臟病發的小笨蛋,他已經看不下去了。

    從現在開始,他決定將她攬進羽翼之下,給她好、好、照、顧!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4:58

第六章

    「嗚嗚嗚……」

    「意蘋,我是要出院,不要哭得好像我怎麼了一樣。」

    「呸呸呸,不要亂講話!我只是看到妳的傷口,覺得很難過。如果那天晚上我和明藍陪妳一起回家,也許妳就不會受到傷害了……嗚嗚嗚……」徐意蘋哭哭啼啼地看著她裹著紗布的手臂。

    剛剛護士幫白晴文拆下繃帶換藥時,徐意蘋看到了她手臂上一條一條猙獰的蜈蚣狀傷口,想到當時驚恐駭人的狀況,頓時難過得不能自已。

    正在等童世豪幫她辦出院手續再來接她出院的白晴文,捧著受傷的手臂,坐在床上無聲地歎息。

    這就是那天晚上她受傷後,沒在第一時間通知意蘋過來醫院的原因。在身心受創的時候,她實在無法再忍受淚水的轟炸。

    至於一向拒醫院於千里之外的明藍,剛才勉強進來病房探望了她一下下後,就連忙逃到醫院大門外去呼吸新鮮空氣了。

    這就是那天晚上她為什麼也沒有通知明藍的原因。身心受創的時候,她會很需要一個能夠待在急診室裏陪她的人。

    所以,她才會想到要聯絡最穩重,最可靠的童世豪。

    「妳別那麼自責了。『如果』跟『也許』,都只是猜測之辭,誰也不知道我會在那天晚上遇到心理變態的傢伙。」

    「可是……可是……」徐意蘋還是覺得好難過。

    「如果我早知道會碰到壞人,那天我怎麼樣都要巴著妳們,跟著妳們回家去的。」她這個正牌傷患,努力安慰著來探病的朋友。

    過了幾分鐘,徐意蘋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然後問了十分現實的問題。

    「妳現在受傷了,生活作息怎麼辦?洗澡、換藥、吃飯都會很麻煩的耶!」她好奇地問道。

    「我只是皮肉傷,不是手斷掉,日常作息應該還可以應付。」

    「那妳的工作呢?」

    「老闆親自來醫院照顧我,我的工作當然不成問題嘍!童世豪說等我好一點後,再回去上班,這表示他不會要我辭職走路。」雖然她一直不太喜歡耍特權,可是關乎肚皮的時候,她必須承認,有特權真好。

    「可是現在還沒抓到歹徒,妳回去住的地方,會不會不安全啊?」徐意蘋又想到了另外的問題。

    「不會啦!我一沒財、二沒色,那天晚上歹徒應該只是亂槍打鳥,看到落單的人就攻擊,我只是很倒楣地遇上了,不會特地盯到我家啦!」

    「可是……」

    「不必杞人憂天啦!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一向看得很開的。」

    徐意蘋仍然露出一臉不放心的表情。

    但是她明白白晴文的個性,只要是打定了的主意,旁人怎麼勸也勸不動她的,因此她只好暗暗地歎息一聲。

    此時,童世豪拿著一大包的藥袋,走進病房裏。

    「晴文,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

    「哇!太好了!我終於可以出院,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個舒服的好覺了!」白晴文高興地露齒而笑。

    徐意蘋陪著童世豪與白晴文一路聊天走到醫院門口,再與李明藍會合,向他們兩人道別。

    等好友們離開之後,白晴文讓童世豪扶著坐上車,開車送她回家。

    「這幾天謝謝你的照顧。」拎著包包下了車,她對跟著下車的他彎腰道謝。

    「嗯。」

    他點點頭,算是接受她的謝意,然後牽起她的手,朝公寓門口走去。

    「你……你也要上去啊?我家很小喔!」她任他拉著向前走。

    「妳家在幾樓?」他開口問道。

    「四樓。」

    本來想回頭跟白晴文拿鑰匙,卻發現鐵門根本只是虛掩著。伸手推開半合的大樓鐵門時,他的眉毛攏了起來。

    「大門怎麼沒有關?這裏實在太不安全了。住在這裏的住戶怎麼沒有隨手關門的危機意識呢?」他搖搖頭。

    想要將鐵門關上,卻發現鎖頭竟然卡得死死的,怎麼也無法把鐵門關緊,他的眉頭頓時攏得更高了。

    「上個月鎖頭就已經壞了。」她見狀,有些無奈地回答。

    「這應該要快一點修啊!」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十分的不以為然。

    「公寓鐵門的鎖常常壞掉,加上大家都不太愛繳管理費,所以總要等很久,讓所有住戶都把錢繳齊了,才會請鎖匠來換新鎖。」

    他聽了十分無言,又搖搖頭,小心地牽著她,沿著窄小陰暗的樓梯走上四樓。

    「啊!等一下,我有一包雜物忘了拿下來。」她停下腳步,放開他的手,想起放在他車子後座的一小包東西。

    「不必拿了。」他頭也不回地說道,繼續走上四樓。

    「不必拿?為什麼?」她隔著幾步臺階,好奇地仰頭問他。

    「那些東西等一下都要拿到我家去,不用費事拿下來。」

    「拿到你家去?你要留下來作紀念啊?」她疑惑地問道,慢慢地走上去。

    雖然那些毛巾拖鞋等雜物,都是由他幫她張羅來的,但在醫院用過的東西,不需要留著吧?

    「我留作紀念幹麼?」他回頭瞪了她一眼,伸出一隻大手。「給我。」

    她低頭看了看他的寬厚手掌,想了一想,把自己的手放進他的大掌裏,然後像跟小狗握手一樣,頑皮地抓著他的手上下搖晃。

    「……我是說,把妳家的大門鑰匙給我。」他滿臉斜線地瞧著她,把話補充完整。

    她吐吐舌縮回手,悄悄地指了指鐵鋁門上的縫隙。

    「在上面。」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抬手向上一摸,果然在門縫上方摸出一支鑰匙,臉色馬上變得很難看。

    一言不發地握著鑰匙打開大門,將她拉進屋裏去。

    關上大門後,他黑著臉轉過身來,開始數落她。

    「大門鑰匙怎麼可以這麼粗心大意地放在大門外面呢?妳這樣做十分的危險,妳不知道嗎?」

    「我出門時常常忘了帶鑰匙,回家後都得找鎖匠來開門,後來實在受不了了,所以乾脆就把鑰匙放在大門上,這樣就不怕忘了帶啦!」她辯解道。

    「小姐!妳是怎麼活到現在的?竟然連這一點居家常識都不知道?尤其妳一個人住在這裏,萬一有人入侵到家裏來,妳怎麼辦?鑰匙怎麼可以這麼漫不經心地放置呢?」

    他氣得想狠狠敲上她那顆不知天高地厚的腦袋瓜。

    「我藏得很小心啊!」她對他的責備有點兒不高興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妳以為小偷是怎麼闖空門的?」要不是她身上有傷,他真想抓住她的肩用力搖晃,看能不能把她的危機意識晃出來。

    「我爸媽還沒去世時,我們就住在這裏了,十幾年來都沒事呀!」她無辜地回答。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這十幾年來平安無事是因為妳幸運,難道妳這麼快就忘了前兩天在巷子裏遭襲的經歷了?」

    被他提醒起那晚的恐怖記憶,她的小臉登時一白,默默低下頭去。「我知道了,我不該這麼粗心大意的。」

    一見到她的臉上露出懼意,他馬上就後悔自己對她出口太嚴厲了。

    「抱歉,我的語氣太急了。」

    她抬頭對他笑了笑。「我知道你很關心我,謝謝你。」

    「傻瓜,被罵了還跟人道謝。」他無奈地看著她。「妳的行李袋呢?」

    「要做什麼?」

    「拿幾套換洗的衣物,然後跟我回去。」

    「回去哪?」

    「我家。」

    「蛤?」她驚嚇地張大嘴,整張小臉也瞬間通紅無比。

    這這這……他要她跟他……同居?

    「這樣……太快了啦……」她不好意思地乾笑著。

    他的外表看起來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居然會提出這種要求。

    「妳想到哪里去了?妳身上有傷,需要有人照料,再加上歹徒仍然有可能在這附近繼續出沒,警察也說最好不要讓妳落單,所以我想了一下,我住的地方雖然也是公寓,但是樓下有警衛,家裏還有一間衛浴獨立的客房,妳就暫時住到我那邊去,這樣我也比較放心。」

    他為她想得那麼周到,她的心底頓時整個暖了起來。

    「謝謝你,可是我照顧自己沒問題的,有時候我就算發高燒,也都能自己下床煮水喝……」基於女性的矜持,她還是必須推拒一下。

    他望著她,微微歎息。「妳說這些話,是故意要讓我心疼的嗎?」

    「沒有哇,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獨立的,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脆弱。」她一臉無辜地拚命搖頭。

    「對,妳是不脆弱,但是妳堅強的方式實在是讓人無法放心。」

    「喂,我好歹已經是成年的大女生了耶!」她很不贊同地皺起眉。

    「既然是成年的大女生,聽到要到我那邊住,幹麼那麼害怕?」他的唇角一揚,似乎在嘲笑她。

    「我才沒害怕!」她嘟起唇。

    「沒有害怕,為什麼還拚命說那麼多廢話,浪費時間?」

    「我哪有拚命說廢話浪費時間啊?」

    「沒有的話,還不趕快收東西,搬到我那裏去?」他涼涼地說。

    「收就收,怕你啊?」哼!也不打聽一下她大膽白晴文的名聲,竟然敢嘲笑她!

    才剛講完,就看到他露出好笑的表情,她才猛然驚覺自己竟然被他簡簡單單的幾句激將法給拐了。

    啊……她真是太單純了……

    拉不下臉來反悔,她只好瞪了他一眼,硬著頭皮找出旅行袋來裝衣服。

    可惡!看他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其實他也挺老狐狸的,很會攻人心防嘛!

    慎之、慎之!

    下回如果要跟他對戰,她可不能再衝動地跳入他的陷阱,糊裏糊塗地被他牽著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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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嘴上逞強說沒問題,但當她頭一次坐進他高級公寓的寬敞客廳時,仍是渾身不自在到了極點。皮質沙發十分的舒服,她卻如坐針氈,心臟跳得好快。

    他送了一杯果汁到她手上,然後又幫她把衣服、物品送進客房去整理,讓她產生了覺得自己像公主一樣,被他捧在手心裏呵疼的錯覺。

    不知道為什麼,一種強烈的羞意一湧而上。

    從踏進他家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就不知不覺地更進了一步,變得更加曖昧而且親近。

    他們之間進展的速度很快,快得令她目眩頭暈,雖然害怕,卻又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希望從他那裏得到更多的關愛與溫柔。

    啊,她真的沈淪了。

    「我……我住到你家的事,別人不知道會怎麼誤會我們?」當他從客房走出來時,她不安地對他說。

    她有點擔心工作室裏的其他助理,不知道會怎麼看她跟他之間的事。

    「有什麼好誤會的?妳未婚,我未娶,我們兩人的交往十分正當,妳怎麼會怕別人說話?」童世豪坐到她身邊,對她的擔憂完全不以為意,只覺得她想太多。

    「就是因為我們都單身,孤男寡女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才更會讓人誤會呀!」她小小聲地叨念著。

    他一手搭在沙發椅背上,側著身子看著她不說話,似乎正在研究她說出這些話的原因。

    「看……看什麼?我怎麼了嗎?」她張著圓溜溜的眼眸,不安地回望他。

    他忽然間露出理解的笑容。

    「妳是不是在擔心,我會借機對妳意圖不軌,把妳吞了?」

    「誰,誰說的?我都敢跟歹徒打架了,還怕你不成?」她向後縮了縮,抬起沒有受傷的左手,對他比出一個手刀的姿勢。

    「很好,勇敢的女孩。」他對她稱讚地笑道,摸了摸她的頭。

    他在稱證的話語間,無意中流露出的親密語氣,讓她禁不住羞紅了臉。

    其實,他的話的確說到了她心坎裏最不安的那一處。

    她的確是有點害怕他會對她怎麼樣。

    雖然他們親吻了幾次,但是一直沒有足夠瞭解彼此的機會。

    她對他的瞭解僅止於他在服裝造型上有著無人能比的才華,除此之外,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私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是個心理變態、披著羊皮的狼人,或是會出手毆打女人的爛男人?

    如果他真的是個可怕的男人,她就這樣貿貿然地搬進他家,不就等於羊入虎口,把自己送給了他嗎?

    他端詳著她不安的表情,忽然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她皺眉低斥他。

    無緣無故地亂笑,讓她心裏很毛耶!

    「我可以跟妳約法三章,如果沒有妳的同意,我絕對不會強行拖妳上床的。」

    「你……你約的這是什麼鬼章啊!」什麼拖上床?講得真粗魯!

    聽到這麼露骨的話,讓她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

    「妳不就是怕我對妳這麼做嗎?」他嘲弄地看著她。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也沒必要坦白成這樣吧?」她十分不自在地瞪他一眼,不知不覺流露出嬌嗔的意味。

    「我是個正常健康的男人,而且我很喜歡妳,所以一定會對妳有欲望的。」他的眼眸變得深幽。

    她倒抽一口氣,小臉紅得快冒煙了,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對妳坦白這些事,是因為我不想嚇壞妳,只是想讓妳瞭解我的感受而已。」

    她臉蛋燒紅,看看他嚴肅的表情,明白他是很認真地在跟她討論,於是清了清喉嚨。

    「我……我承認我在感情方面是生手,但是,我認為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足以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任。所以,我們就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然後,就照你說的,我……我沒點頭之前,你……你不能拉我……拉我……嗯……咳……」

    雖然她努力地想以同等開放的態度來回應他,但在男女關係方面,她的臉皮還是太薄,說到後來,她還是說不出那兩個字。

    「我瞭解,我會完全尊重妳的意願。」

    他的保證,讓她安心地微笑起來。

    「那麼,請問白晴文小姐,我可以吻妳一下嗎?從今早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有吻過妳。」

    她紅著臉點點頭。

    不等他靠過來,她主動傾身靠近他,吻上他的唇。

    「今天一直沒機會吻到你,我也是十分的想念。」她羞怯地對他細聲坦白。

    他聽了輕輕笑起來,大手捧住她腦後,避過她臉上尚未褪去的瘀腫,低下頭去,很小心的不弄痛她,眷戀萬分地吻住她的唇瓣……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5:09

第七章

    白晴文躲在浴室裏折騰了好久,好不容易舉高了右手,避免弄濕紗布,接著很笨拙地用左手打濕毛巾,將身體擦了一遍。

    本來,她以為只是右手不方便行動,還有左手可以用,除了衣服必須改穿穿脫較方便的前扣襯衫,並且練習用左手刷牙之外,其他的日常生活並不會太過影響。

    她一直相信自己絕對可以照料自己,不會像童世豪顧慮的那麼麻煩。

    沒想到擦完澡後,開始穿衣服的時候,她終於碰上了難題。

    她發現,她無法單手扣上內衣的背扣。

    左手伸在背後試了好久,試到整只左手腕跟手指都快抽筋了,還是無法成功,她挫折得幾乎快哭出來。

    本來她想乾脆就不要穿胸衣算了,可是,晚上睡覺穿的睡衣夠寬鬆,可以遮掩一下,但白天要穿的是她帶來的前扣式襯衫,如果不穿內衣,那些輕薄衣料肯定會讓她春光外泄。

    何況,屋裏又有童世豪在,她怎麼樣都沒那個勇氣與臉皮,不穿內衣地走出房門去到處晃。

    「唉唷!怎麼辦啦?」她氣得將內衣往衣籃裏一甩,十分無助地裸著上半身,站在浴室裏發呆。

    突然間,浴室的門板傳來輕敲的聲音。

    「晴文,妳洗好了嗎?」

    聽到童世豪關切的嗓音,她反射性地用手擋在胸前,而後覺得自己太過神經過敏,暗罵自個兒一聲後,又將左手放了下來,並重重歎了一口氣。

    這男人,老是會讓她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好軟弱。

    現在她好想衝動地打開門,投進他那副令人心安的胸膛裏向他撒嬌,哭訴她的挫折與煩悶。

    這樣的衝動,對她並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有一天他們要分開了,而她卻不小心養成了依賴他的壞習慣,那之後她將要如何再次獨立起來,面對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當年驟然失去父母的痛,她一直忘不了,也曾熬過了一段很辛苦的日子,才漸漸讓自己習慣只有一個人的生活。

    後來,雖然在生命中加入了意蘋及明藍這兩位死黨好友的陪伴,但有些事情,她仍然只能自己去面對,自己去傷腦筋,朋友再如何親近,也無法完全依賴。

    有時候,她還得當個大姊姊,去照顧比較嬌弱的徐意蘋和十分孤僻的李明藍。

    突然間,她的心口一陣緊縮,驚慌的感覺攫住了她,彷佛一隻枯手扼緊她的喉嚨般,幾乎就要窒息。

    她的腦袋開始紛紛亂亂,對於她和他之間的感情,突然沒了頭緒,理智和渴望,在心底開始拔河,不由得又呆怔了。

    「晴文?妳是不是不舒服?」敲門聲有些急切,門外關切的語調也更濃了。

    她回過神來,趕緊對著門外回應一聲。

    「我沒事,再等一下就好了。」

    歎了一口氣,套上睡衣之後,左手抓起內衣藏在身後,才慢慢打開門走出去。

    他站在浴室門前,看著她走出來,眼中的焦慮還沒完全退去。

    當他關切的眼光從她胸前瀏覽過去時,她的臉紅了一下,微微心虛地縮起肩膀,怕他發現她沒穿內衣。

    偷偷低下頭去看看自己的胸部,突然覺得睡衣的布料好像太軟了,胸部的輪廓幾乎呼之欲出。

    她很不自在地轉過身去,偷偷把手上的胸衣塞到被子底下,再裝作若無其事地在床沿坐下來。

    坐下來後,她又覺得似乎不妥。自己才剛從浴室出來,睡衣底下又空無一物,這樣一屁股坐在床上似乎太曖昧了一些,想著想著,又馬上從床上彈了起來,尷尬萬分地站在房間中央。

    「妳在浴室待了好久,我擔心妳是不是在裏面跌倒或怎麼了,所以才進來妳房間問一下。」他解釋著自己主動進入她房間的原因。

    「喔,沒關係,我沒事啦,謝謝你的關心。」她扯出笑容,僵硬地對他笑了一下。

    他不動聲色地朝被子底下露出一角來的胸衣看了一眼,再將視線轉到她身上。

    事實上,他第一眼就已經看出她的睡衣底下並沒有穿內衣,體內瞬間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熾熱騷動。

    他的雙眼微微一瞇,暗地苦笑,為自己強烈的反應嚇了一跳。

    看來他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也低估了她對他的影響力。

    她身上的睡衣算是十分的保守,下襬的長度到達膝蓋,荷葉邊的短袖也規矩地蓋住肩頭,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性感,一點兒也沒有想要勾引他的意圖,反而還顯得過度拘謹、畏縮。

    雖然如此,他的想像力就是情不自禁地狂飆,腦海裏開始勾勒出她沒有被內衣束縛的美麗模樣。

    輕咳一聲,他很禮貌地轉開視線,儘量讓自己的雙眼只盯著她的臉蛋,免得自己繼續想入非非,苦苦折磨自己。

    將視線專注地挪到她臉上後,他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的青紫瘀腫,還有頸項上幾道明顯的細長刀痕,驀地想起進來她房間找她的另一項任務。

    「對了,我是來幫妳上藥的。上完了藥,妳就早一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再幫妳更換手臂上的紗布。」

    「我……我自己搽藥就可以了。」想到他要靠近沒有穿內衣的她,她的心裏就一陣不知所措,又窘又羞的情緒幾乎要淹沒她。

    「妳一手穿內衣都穿不起來了,要怎麼將藥搽到頸背後的傷痕?」

    「你怎麼知道?」她倒抽一口氣,臉蛋瞬間爆紅。

    「因為我是服裝造型師。」

    「服裝造型師會有那麼神嗎?」她露出不相信的表情。難道服裝造型師要成名的秘訣,就是必須要有透視眼?

    他聳聳肩,給了她一個愛信不信隨便她的眼神。

    她遲疑了一下,有種被他看光光的羞意,忍不住轉過身去,左手藉故摸摸脖子,不自在地用手臂微微擋住胸前。

    「過來,坐這邊。」他將藥水棉棒準備好,放在床頭櫃上,站在床邊等著她。

    她偷偷吞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走到他身邊坐下來。

    童世豪彎下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拿著沾了優碘的棉花棒,輕柔地塗抹著她頸上的傷口。

    頸部的肌膚很細緻,因此痛感也比較明顯,搽上藥水時,傷口上的刺痛感,讓她下意識地呻吟了一下。

    「很痛嗎?」他抬眼看她,眼眸變得好深幽。

    她飛快地咬住唇,無聲搖搖頭,不敢看他。

    對於自己不小心逸出口的曖昧呻吟聲,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她臉上的紅暈,蔓延到耳朵及整個頸子。

    她羞得直想挖洞鑽到地底下去的模樣,看在他眼底,卻是出奇的魅惑人心。

    童世豪慢慢坐下來,與她眼對著眼,呼吸開始急促。

    她身上沐浴後的香味,直撲他的鼻尖,引發他體內洶湧驚人的情潮。

    情不自禁地,他低頭親吻她,輕輕銜住她的唇瓣,又輕輕地放開。

    一半試探、一半引誘,他付出最大的耐性,等著她回應。

    她望著他,彷佛被魔力定住,完全無法動彈,只能任憑他在她身上施展奇妙的魔法。

    剛剛被他細細觸吮過又放開的唇瓣,彷佛像是被火灼過般,變得又熱又敏感。

    抿起唇,視線忍不住移到他的唇,露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莫名渴望。

    他搭在她下巴的手指,緩緩地移動,沿著她下巴與喉部的交接處輕輕撫弄苦。

    她的氣息開始下穩,胸脯急促地上不起伏,讓他的眸子變得更深、更暗。

    白晴文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裏,而後便無法再移動分毫。

    他的手指很有技巧地在她身上點燃火苗,性感而溫柔,毫無一絲脅迫感。

    他的溫存觸摸,讓她安心得幾乎要掉下淚來,甚至產生一種有如飛蛾撲火一般義無反顧的衝動,甘願付出一切,陷溺在他築起的溫柔汪洋裏。

    「晴文……我知道我們這樣很快……但是,我真的無法克制對妳的渴望……」

    不等他說完,她伸出左手,撫上他的臉頰,讓他停下了所有話語。

    細嫩指尖觸摸到他的粗紮胡髭,他的下巴性感得讓她流連不已。

    閉上眼,將自己的唇貼上他的。

    此時無聲勝有聲,她的回應,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她作出了什麼樣的決定。

    他的眼眸進出狂喜,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地將她擁進懷裏,引領她躺進柔軟的床被之間。

    她歎息地閉上眼,抬起左手,環上他厚實的肩膀。

    當他俯向她時,她將臉埋進他的頸間,嗅聞著他身上十分男性的迷人氣息,心思已經蕩漾成一片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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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夢半醒之際,她似乎聽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很模糊的鈴響聲。

    接著,她感覺到身邊的床位震動了幾下,然後鈴聲停止,遠處有個好聽的男人嗓音,刻意地壓低音量說著話,彷佛害怕將什麼人吵醒。

    她感覺得到灑在眼皮上的溫柔陽光,隱約知道已經天亮了。

    但是,她卻一直睜不開眼,覺得身體好累、好累。

    身體很傭懶,她的心卻像躺在軟綿綿的雲端上,充滿了異常的滿足感。

    說話聲不知何時停止,床畔又一陣震動,輕輕凹陷下去。

    令人安心的溫暖膚觸將她輕輕環住,接著,一個小心翼翼的親吻落在她的臉頰上。

    「還沒醒嗎?」

    暖熱的呼息噴上她的頸子,似乎還被揩油了一個吻。

    她被紮人的短髭搔得縮了縮肩膀,一邊迷迷糊糊地想著,男人的低啞嗓音好好聽。

    唇畔噙著傻傻的笑意,她放任自己再度沈進夢裏,耳旁滑過一聲男人的笑歎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才被某種奇異的寧靜感喚醒。

    眨了眨眼,緩緩睜開了眼眸,她迷惑地瞪著不屬於她家的天花板花紋。

    接著,她認出了這是童世豪家裏的客房,昨夜的記憶也像潮水一樣,整個湧進腦海裏。

    她坐了起來,心頭一陣百味雜陳。

    不管她有沒有準備好,她跟他終究還是走到情人間最親密的這一步了。

    側耳聽了一下,整間房子一點聲音也沒有。

    「難道他出去了?」她喃喃說道,猜想他可能是去了工作室。

    當她一個人在家時,時常會被這種毫無人聲的寧靜感給驚醒。

    在越安靜的空間裏,她反而會睡得越不安穩。

    歎了一口氣,不想眼睛一睜開就讓看不見他的失落情緒湧上來,她遲緩地移動酸痛的身子掀被下床,打算進浴室裏再擦一次澡。

    原本,她還扭扭捏捏地想從床上拉下被單圍住赤裸的身子,但轉念一想,房子裏根本沒人在,她嘲笑自己一番後,丟開床單,光溜溜地踏進浴室裏。

    好不容易擦完了澡,打開門時,就見童世豪好整以暇地站在她面前。

    「哇--」她下意識地尖叫一聲,雙手擋在胸前,飛快地逃回浴室裏。

    童世豪先是傻眼了一秒鐘,接著無法克制地大笑出聲。

    「你怎麼突然出現了?」她狼狽地探出頭來。

    他打開衣櫥,找出一條乾淨的大浴巾,溫柔又堅定地將羞到渾身紅透的她從浴室裏拖出來,用大浴巾將她包住,細心地幫她拭幹身上的水氣。

    「我……我自己來。」她吶吶地說道。

    「妳把手舉高,小心弄濕了傷口。」他抬高她的右手,繼續擦拭她的身子。

    努力克服困窘後,她像個孩子一樣,抬高雙手,讓他幫她擦幹身子、圍住浴巾,然後任他牽著她坐到床沿。

    「我只是去工作室送個設計稿,順便帶一些衣服回來給妳。」他伸手取來放在床頭的紙袋,從紙袋裏掏出幾件衣物。

    「衣服?我已經從我家裏帶了好幾件過來了,不用再給我新--」當她看到他放到她手裏的衣物時,頓時停住了話,臉上泛起紅暈,眼底同時浮起感動的光芒。

    「妳現在一手不方便,所以我去幫妳買了幾件運動型內衣,這樣妳就不必浪費精力去扣背後的小勾子了。」他微笑地指了指她手中的小可愛。

    「謝謝你。」抱住衣服,他的體貼讓她感動不已。

    「不過,我覺得其實準備得有些多餘。妳不方便穿脫衣物的時候,只要叫我一聲就好了,我可以幫妳忙。」

    「切!你想乘機揩油啊?」她看出他的意圖,對他翻了翻白眼。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等一下換好衣服,我帶妳去一趟警察局。」

    「警察局?為什麼?」她愣了一下。

    「早上警察打電話來,說已經抓到歹徒了。因為妳曾經看過那名歹徒,所以要請妳過去指認一下。」

    「真的?這麼快就抓到了?」她聽了之後,大松一口氣。

    「警察說他們過濾妳家附近所有的路口監視器,鎖定了目標,然後循著線索頤利地抓到了人犯。」

    「那個人被抓了以後,有認罪嗎?」許多歹徒落網時,都會狡猾的矢口否認,因此她有些不放心。

    「聽說剛開始那男人一直死不承認,後來因為他的手上有被妳用原子筆刺傷的傷痕,完全無法抵賴,所以只好乖乖認罪。如果再加上妳的指認,那個惡人應該就無法脫罪了。」

    「那就好,不然讓他繼續逍遙法外,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受害。」她欣慰地笑了笑。

    「以後,妳晚上要去哪里,都記得通知我一聲,我可以當妳的專車司機兼保母,負責接送。」

    「哇,原來我現在不是多了一個情人,而是多了一個保母啊!」她取笑他:心底湧起暖暖的感動。

    「妳不是早就不把我當『老大』看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常故意偷偷叫我『老爸』。」他挑眉看著她。

    「啊,被你發現啦?」她吐吐舌,臉上卻一點愧意也沒有,開心地笑倒在他的懷裏。

    臉上雖然帶著笑,事實上她的心裏卻猶疑又猶疑,不知道該不該把她所有的心,都交付給他。

    對於愛情,她十分矛盾,既渴望伸手擁抱,又深怕會受到傷害。

    心底的天秤,在左右兩邊不停擺蕩的時候,他的手也沒閑著,在她身上努力點燃火苗,身上的浴巾在不知不覺間悄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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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炎炎熱力,似乎即將到了窮弩之末。在酷暑高溫隱約下滑的時候,天上的月亮也越來越圓。

    不管是馬路看板、還是電視廣告,都在強力促銷著各口味的月餅。

    「中秋節就快到了啊……」

    三個女人站在一家餅店外,對著一堆白白潤的月餅流口水。

    「今年妳們有什麼計劃?要不要跟往年一樣,一起找個公園去烤肉?」白晴文興沖沖地問道。

    「我不行耶!我必須跟彩妝師去日本幫忙,他接了一個表演秀,剛好卡在中秋節前後。」

    「喔,好吧。那明藍,我們兩個也可以吧?」

    「我……我後母通知我說,我爺爺過世了,我要回去奔喪……」李明藍搖搖頭,語調很沈寂,無奈中帶著一絲不敢不從的懼意。

    「妳後母?她每次出現就沒好事。」白晴文皺起眉。

    李明藍無言地低著頭。

    白晴文和徐意蘋相視一眼,明白她不想再談,於是很配合地轉移話題。

    「這樣的話,今年我們三個就無法聚在一起過中秋節嘍!」白晴文強打起精神,擠出笑容來。

    「晴文,妳現在不是跟童世豪交往嗎?妳可以跟他一起過中秋節呀!」徐意蘋熱心地對她建議。

    「他很忙,應該沒空過節吧。」白晴文愣了一下,接著才略顯僵硬地回答。

    「不會吧?難道他沒為中秋節做什麼計劃嗎?」沒有察覺到她下自然的表情,後知後覺的徐意蘋張著小嘴,不敢置信地驚呼一聲。

    反倒是李明藍瞧出她的異樣表情,偷偷伸手拉了徐意蘋一把。

    徐意蘋先是一頭霧水地看著李明藍,李明藍暗地裏指了指白晴文,她才看出白晴文有些慘白的臉色,後悔地偷偷吐舌。

    「沒有,他什麼都沒有說。」白晴文低頭瞧著腳尖,不想讓她們看到她眼底濃濃的失落感。

    「這……他為什麼一點兒表示都沒有啊?」徐意蘋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她失落地低下頭去。

    她也很疑惑,不明白他為什麼沒有對她提起中秋節要怎麼過節。

    其實,她很怕他開口說他要回家去過節,所以她才想趕緊約兩個死黨一起慶祝,沒想到死黨們都沒空,而他也一直都沒表示要如何過節。

    被懸在半空中的滋味很不好受,她突然很悲哀地覺得,世界上似乎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她明正言順地歸屬、倚賴。

    害怕落單的強大恐懼感,緊緊地攫住她的胸口,讓她想要逃離這個世界,包括逃離他身邊。

    跟他在一起,果然讓她變得好軟弱,

    想要的越多,得失心就越重。

    決定愛一個人,到底會讓她得到更多,還是失去更多呢?

    看來,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我等會兒有點事,先回去了,下次再聊。」白晴文心不在焉地和朋友們揮揮手,逕自轉身離開。

    她的身影,孤單得令人心疼。

    徐意蘋及李明藍面面相覷,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她,就算追上了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5:20

第八章

    休息了半個月,白晴文身上的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可以開始工作後,童世豪大方地開車載著她,一同到工作室亮相。

    一見到老大牽著白晴文,兩人肩並肩同時出現,助理們先是微微一愣,接著露出既曖昧、又祝福的笑容。

    「聽到妳受傷,我們都很擔心。」李雅娟關心的說。

    「謝謝。」白晴文吐吐舌。

    「妳的傷怎麼樣了?」另一名助理跟著問道。

    「差不多了,妳們看。」她抬起手臂,很神氣地秀出手臂上面幾條長長醜醜的光榮小蜈蚣。

    「哇--好可怕喔!」都是女孩子的助理們,見到白嫩的手臂上傷痕累累,全都嚇得有些花容失色。

    「哈哈!怎麼樣?這些疤痕很神勇吧?從今天以後,請叫我一聲『刀疤小白』--唉唷!」

    她吹噓到一半,腦袋便被敲了一個爆栗。

    「妳連受傷這種事也拿來炫耀?」童世豪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

    「開個玩笑嘛!」她摸了摸腦袋瓜。

    助理們跟白晴文笑成一團。

    「這麼熱鬧啊?」

    一個好聽的男中音,突然插進他們的談話中。

    「荊先生!」幾個女孩一見到荊浩武帥氣地站在門口打招呼,馬上露出又驚又喜的嬌笑。

    見到白晴文對著她的偶像驚喜交加的神情,童世豪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基於之前鬧過不愉快的經驗,他已經學聰明了。

    他知道對待她,必須施以絕對的信任,還有開放的心胸,否則的話,不分青紅皂白地把醋酒狂喝一通,再亂怪罪她,會把她氣跑的。

    「好久沒看到妳了,還以為妳不做了呢。」荊浩武特地向白晴文打招呼。

    「我因為回家的時候被歹待攻擊受傷,休養了兩個禮拜。」

    「休養?」他好奇地挑挑眉。

    「喏,你看。這是我跟歹徒空手打鬥時被割傷的。」她又露出佈滿數條疤痕的右手臂。

    「我還以為我在試裝那天,妳跟童世豪鬧翻,所以已經離職不幹了呢!」荊浩武取笑她。

    她聽了,臉色一紅。

    「沒有啦!」她不好意思地揮揮手。

    「那就好。」荊浩武點點頭,想到上次被童世豪的眼神冰過的感覺,實在不希望再來一次。

    「我看你精神好像不太好,不但瘦了,黑眼圈也加重了耶!」白晴文仔細地看看荊浩武的臉色。

    「別說了,我前一陣子去髮型造型師蘇奕樺的店裏整理頭髮的時候,被他一個新進的女店員給嚇到,還沒去收驚哩!」荊浩武露出誇張的驚恐眼神。

    「蛤?」白晴文跟幾個女助理嚇了一跳。

    「他店裏不知道何時來了一個新店員,我在剪發的時候,那個長髮女店員無聲無息地走過去,我還以為見鬼了,差點嚇破膽呢!」荊浩武拍拍胸脯。

    「怎麼聽起來好像是明藍……」白晴文抓抓頭,喃喃自語。

    能製造這種特殊效果的,也只有明藍有這個能耐了。

    看著荊浩武像進入花叢的蜜蜂般,被女孩們簇擁著,童世豪的臉色不甚好看。

    「荊大牌,你突然來這裏,有什麼貴事嗎?我們下一次試裝的時間,是在下個禮拜。」他冷冷地問。

    「我知道下個禮拜才要試裝,我今天只是特地過來邀請一下大家來我家烤肉。」

    「烤肉?」白晴文馬上想到了中秋節。

    「你們在中秋節那天有什麼計劃嗎?」果然,荊浩武就是在安排中秋節那天的活動。

    「跟家人一起烤肉啊!」幾個助理回答。

    聽到大家都要跟家人烤肉,沒有家人的白晴文顯得有些落寞。

    「那妳呢?」

    荊浩武特別問了沒有回答的白晴文,她臉上的表情讓人有些心疼。

    白晴文忍著轉頭看向童世豪的衝動,故作輕鬆地聳聳肩。

    「我那天沒計劃。」她揚起唇角,掩飾寂寞的表情。

    她沒有注意到,童世豪正直直地看著她,等她的答案。當她說出「沒計劃」的時候,他的眼眸突然瞇了起來,臉色也難看了幾分。

    白晴文跟其他助理沒發現,心思敏銳的荊浩武倒是瞧見了童世豪臉上的表情變化。

    他暗叫一聲不妙,可是邀請的話已經說出口了,總不好無緣無故地馬上反悔,將邀請收回來啊!

    「那麼……中秋節要不要來我家烤肉?我已經邀請了不少人過來。」在童世豪冰涼的眼神中,他硬著頭皮繼續說。

    荊浩武一說完,其他幾個助理也跟著大呼小叫,紛紛嚷著要參加,整個工作室的氣氛瞬間變得很熱烈。

    「怎麼樣?大家都要來,妳來不來?」荊浩武又問了白晴文一遍。

    「好啊!」白晴文對著荊浩武擠出一個好大的笑容。

    「那童大師呢?要不要也一起來?」他趕緊轉身邀請又開始要變身成北極大冰窖的服裝造型師。

    「我沒空。」童世豪轉過身去,冷冷地回答。

    荊浩武尷尬地抓抓下巴。

    唉,他果然又被冰了。

    白晴文心裏原本還暗藏了一絲絲的期待,希望童世豪如果沒計劃的話,也能陪著她們一起去。

    但,在聽見了他冷淡的拒絕後,她心裏最後的火苗,全都被澆熄了。

    荊浩武眼見童世豪和白晴文小倆口之間,似乎又將因為他而再起風暴,不禁偷偷地吐了吐舌。

    「那麼……我期待各位的光臨,再見嘍!」

    趁著冰窖還沒卷起冰風暴之前,荊浩武趕緊露出迷人的笑容向大家揮揮手,再度腳底抹油。

    荊浩武走後,工作室繼續陷入熱烈的討論。

    「哇!我一定要去荊浩武家烤肉!」

    「說不定會遇到很多明星耶!」

    「不管了,就算會被我老爸罵不孝,我都要去參加啊!」

    女孩子們興奮地討論著從天降臨的美妙邀請,白晴文沒有開口,只是含著有些心不在焉的笑容聽她們說話。

    「大家開始工作了。今天晚上必須把工作臺上這一批舞臺服全部修改完成,明天人家就要來試裝了。」

    童世豪舉起手拍了拍,喚回助理們被荊浩武勾走的魂魄後,便轉頭走回他的辦公室去。

    訓練有素的助理們馬上閉上嘴巴,回到各自手上的工作,低頭忙碌了起來。

    才剛恢復上班的白晴文,還沒有進入狀況,瞧了瞧桌上的衣服後,主動拿起一件顯然還沒有經過處理的裙子,走進辦公室去詢問童世豪。

    「這件也要修嗎?」她比了比手上的裙子。

    童世豪看看裙子,又看看她,開口告訴她要修改的地方後,就低下頭去看著手上的文件,沒有一句廢話。

    白晴文將他冷淡的表情看在眼底,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抱著裙子點點頭,馬上轉身去找針線。

    「等一下,晴文。」

    在她就要踏出辦公室時,他突然開口喚住她。

    「嗯?」她很快地回頭看他,眼底升起某種期待的光芒。

    他瞧瞧她,幾次欲言又止。

    她站在門邊,張大眼睛,靜靜地等他說話。

    他看著她,似乎本來想講什麼,卻猶豫了一下。

    最後,他轉過頭去不看她,語氣沉沉地開了口。

    「我過幾天要去日本,妳……妳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吧?」

    她微微一愣,沒料到他要說的是這些話。

    「你什麼時候要走?」

    她掩住失落感,露出神色自若的笑容。

    他說了一個日期,她的心很快地沈下去。

    「喔。」她歎了一口氣。

    他果然因為工作,忙得沒時間陪她過節,根本不太在意中秋節這個屬於家人團聚的節日。

    今年身邊有了他,可她還是一樣,要一個人孤獨地過節。雖然心裏早有預期,但她的心裏仍舊刺痛了一下。

    看她無所謂的反應,他變得不甚高興。

    「好了,沒事了,妳出去忙吧。」有點賭氣似的,他低下頭去,不再理她。

    白晴文望著他,眼底浮出傷心的神情。

    最後,她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當她離開後,他才抬起頭來看著她的背影。

    看了半晌,他煩躁地丟開手裏的文件:心情頗差地低咒一聲。

    「馬的!荊浩武這個混蛋,沒事辦什麼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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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秋節的前幾天,童世豪動身前往日本。

    他在出關前,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麼,最後又全部咽回肚子裏去。

    她一直維持著笑容,靜靜地看著他,沒有開口追問他到底想對她說什麼。

    反正,已經不重要了。

    送走了他之後,從機場回來的白晴文,也作出了決定。

    一個人的時候感到寂寞,兩個人的時候,卻感覺更加孤單,這完全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既然這樣,那就乾脆讓他們回到當初最單純的主雇關係吧。

    她拿出之前來他家時所帶的旅行袋,開始將自己帶來的衣物打包收拾。

    至於他為她買的衣物、保養品,還有日常用品,她全留了下來,一樣也沒帶。

    站在寬敞的客廳裏,雖然拎著和當初住進來時一模一樣的行李,但心境卻早就完完全全的改變了。

    「真是傷腦筋,繞了一大圈,又要回到原點了。」

    她想笑,喉頭卻被硬塊梗得好痛。

    努力吞咽了一下,卻痛得逼出淚水。

    吸吸鼻子,一邊轉身離開,一邊在腦海中拚命地想著「瀟灑走一回」那首歌怎麼唱,打算振奮一下心情,帶著瀟灑的心情離開他的家。

    誰知道,腦海裏努力轉呀轉,當口中開始輕輕吟唱時,出口的雖然是同一個歌手所唱,卻是另一首歌的歌詞--

    一個離開情人的日子今天開始

    看不見你微笑的樣子

    一個沒有情人的故事明天開始

    看見自己才懂的心事……

    (注:葉蒨文「離開情人的日子」;作詞:鄭淑妃)

    哼了兩句,她馬上停住。

    「呆瓜,我在唱什麼呀?」

    她心裏又酸又澀地嘲笑自己。

    坐到沙發上,她將臉埋進旅行袋裏,難過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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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候機室的童世豪,心情很差,並不知道白晴文的打算,腦子裏一直惦記著剛才他跟她分手前的景況。

    當他告訴她說,他很快就會回來時,她沒有流露出不舍的表情,只是一直甜甜地對著他笑,還跟他說了一句「再見」。

    他的心情很複雜,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感。

    不管她的生活品質如何,他知道她十分的獨立。

    但是,當她表現出他不在她身邊,也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的表情時,他覺得自己在她的心中,似乎沒有什麼分量。

    成為他的情人後,他以為她會在機場裏抱著他,難過地說會想他。

    結果,什麼都沒有。

    沒有擁抱、沒有親吻,只得到她的笑容,和一句瀟灑的再見。

    難道她很期待趁著他不在,沒辦法像爸爸一樣對她嘮叼,約束,她可以自由玩樂,甚至可以盡情地參加偶像邀請的派對?

    「這丫頭,怎麼這麼難捉摸?」他煩悶地吐了一口氣,不願再胡思亂想下去。伸手從口袋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打回老家去。

    「喂,媽?我現在在機場,等一下要飛日本,所以中秋節可能趕不回去參加家族烤肉了……」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怔了一下,接著開始不悅地數落他。

    『你這孩子!這麼重要的家族聚會,你竟然要去工作?那你說要帶回來的女孩子呢?我們不就看不到了?』

    「媽,對不起……」他歎息以對。

    他還沒開口約人,人家就已經迫不及待地答應了偶像荊浩武的派對邀約下,他還能怎麼辦?

    『唉,算了,算了,你人都已經在機場了,還能怎麼辦?』母親懶得責備他的出爾反爾,語氣失望又無奈。

    掛掉電話後,他看了看手機,考慮著要不要撥一通電話給晴文。

    他不在身邊,她肯定也不會寂寞,他又何必對她這麼牽腸掛肚?

    想起她與他道別前的開朗笑容,他賭氣地按下關機鍵,將手機扔進手提包裏面。

    他完全不知道,當他坐上飛機的同時,白晴文也踏出了他的屋子,關上了他家的大門……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5:34

第九章

    一棟私人別墅的泳池旁,燈光熠熠,熱鬧的音樂與人聲同時沸騰,烤肉味,酒味、香水味充斥在空氣中。

    人間因為太騷鬧,天上的圓月反而被幾片烏雲遮得破破碎碎。沒人在意在中秋夜裏是否能看到最圓滿的月輪,只顧著把握時光,一夜盡興。

    就在這個時候,童世豪風塵僕僕地出現在別墅外頭,敲開大門。

    前來應門的荊浩武,露出十分訝異的表情。

    「哇,童大師!你不是到日本去了嗎?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哩!」驚訝過後,荊浩武露出主人的歡迎笑容,走上前很熱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來找人的。」他輕輕推開荊浩武過於熱情的手臂。

    「你想找誰?今天晚上只要有空的,幾乎都到我這兒來嘍!」他的語氣十分的得意,自豪。

    呵呵呵,沒辦法,他的人緣太好了,大家都搶著要來參加他的派對。

    聽到他的話,童世豪的唇撇了撇。

    「我找我一位助理。」

    「你的助理?我想一想……啊,對了,她們幾乎都來了,你要找哪一個?我幫你去叫人。」

    「白晴文。」

    「晴文?」

    正抬步往裏面走的荊浩武頓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他。

    「怎麼了?你不是說我的助理都來了?」他皺起眉。

    「我是說,你的助理們『幾乎』都來了,唯獨白晴文沒有來。」荊浩武笑著對他重複他剛剛所說的話。

    「她沒來?」他不相信地重複荊浩武的話。

    「她是沒來呀,你那個叫李雅娟的助理,還特地幫她轉達歉意,說她有事,無法來參加。」

    童世豪愣在原地,接著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喂,童大師,不進來吃片烤肉、喝杯香檳再走?」

    「我沒空,謝謝。」

    他頭也不回地抬手揮了揮,坐上車急急忙忙地開下山。

    「這兩個人真是莫名其妙,在玩捉迷藏啊?」

    荊浩武抓抓頭,聳聳肩後,又關上大門,很開心地返回游泳池畔,加入眾人一起享樂。

    驅車下山的童世豪,心裏開始著急了起來。

    他原本預定兩天後才會從日本回來,但是極度思念她的渴望,打敗了他的驕傲。於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將事情辦好,然後拜託日本的友人想盡辦法買到今晚的機票,坐飛機飛了回來。

    然而,當他回家時,開門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

    他猜想她也許會在派對上狂歡一夜,因此他完全沒打算在家裏等她回來,甚至連大燈也沒開,摸黑將行李隨手扔在門邊後,就直接開車出門,到荊浩武的別墅找她。

    誰知道,她竟然沒去?

    「這是她偶像辦的派對,她的偶像還親自邀請了她,她怎麼可能放棄這次的邀約呢?她為什麼沒有去……」童世豪喃喃念道,還是不敢相信。

    接下來的問題,很嚴重地困擾了他。

    既然她沒去參加派對,那她現在會在哪里?

    拿出手機,撥打她的手機號碼,沒想到她的手機竟然回傳沒有開機的訊息音。

    煩躁地扔開手機,他帶著濃濃的失落感,回到了他的公寓住家。

    落寞地打開燈,他疲憊地坐進沙發裏,閉眼籲了一口氣。

    「我真像個十幾歲的毛躁小夥子,找不到人就算了嘛,在家等,也是能等到她回來的呀!」搖搖頭,暗笑自己呆。

    正要起身的時候,突然看到大門的磁卡及鑰匙放在茶几上。

    「不會吧?晴文出門的時候,忘了把鑰匙帶走了?」

    他搖搖頭笑了起來。想起她曾說過,因為常常忘了帶鑰匙,所以習慣將她家的大門鑰匙藏在門縫頂上,他覺得既好氣、又好笑。

    「看來今天我專程趕回來就是要幫她開門的。」

    起身走回門邊,拎起行李,打算回到房間去好好地梳洗一下。

    當她回來時,看到他竟然在家裏等著她,也許會感到很驚喜呢。

    想像著她臉上不敢置信的喜悅表情,他愉快地走向房間。

    經過客房時,他停下腳步,想了一想,伸手打開客房房門。

    當房門打開時,某種怪異的感覺猛地浮上心頭。

    房間裏的擺設好像沒有變化,又好像有些不同。

    「怎麼回事?」他扔下行李,推開門板大步跨進房裏,皺著眉頭,仔細地梭巡察看。

    他發現她喜歡擺在床頭上的一隻陳年泰迪熊不見了。

    那是她父母去世前一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由於彌足珍貴,所以她十分喜歡放在她看得到的地方,而且每晚總要摸一摸、抱一抱。

    心裏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什麼,他轉身霍地拉開衣櫥。

    本來就沒放多少衣物的空蕩衣櫥裏,除了那些他親手買給她的幾件衣物外,屬於她的衣服則是一件也不見蹤影。

    「這個丫頭!她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一股說不出的怒氣,讓他氣得雙手一甩,衣櫥的門重重關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某種被拋棄的憤怒感湧滿整個心頭,他忍不住回到客廳,拿起電話撥打她的手機,當沒有開機的訊息音再次傳來時,他才想起她的手機撥不通。

    掛掉電話,他改撥她家的市內電話,響了好久,電話就是沒人接。

    他惱火地再度撈起車鑰匙出門,開著車子,毫不遲疑地往她家的方向駛去。

    她就算要離開、就算要分手,也該與他當面說清楚,而不是偷偷摸摸的不告而別!

    來到依然陰暗的巷口,他在樓下向上張望,位於四樓的窗戶緊閉著,裏面一點光線也沒有。

    他拿起手機,又撥了一通她家裏面的電話。

    站在樓下,他聽見四樓的電話隱隱約約地響起。可是等了許久,還是完全沒有人來接。

    找不到她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開始慌了。

    「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在中秋夜裏會到哪里去呢?」一說完,他倏地怔住,然後恨不得狠狠捶打自己一頓。

    他一心一意地為自己小家子氣的心眼鬧脾氣,怎麼忘了在這個家人團聚的日子裏,她會是最寂寞的一個?

    而該死的他,竟然沒有陪在她身邊,甚至還該死地飛去了日本!

    他懊惱地敲敲自己的頭,責怪自己怎麼沒有顧慮到她的心情。

    就算她心中最喜歡的偶像邀請她參加派對,可也許她最希望的,是有他能在她身邊陪著她啊!

    遲鈍的他,現在才領悟到這一點。

    想起她曾說過她兩個死黨也分別去向當紅的髮型造型師及彩妝造型師拜師學藝,於是他決定立即趕回工作室,翻找辦公室裏所有相關的名片,想盡辦法找到她的死黨,詢問她現在在哪里。

    腦海猛然想起她曾經遭到色狼夜襲的經歷,心底瞬間一涼。

    「我在胡思亂想什麼?也許,她正跟她的死黨們相聚在某個地方慶祝,而我只是過度擔心罷了……」

    勉強笑了一下,努力強迫自己不要往壞處去想,但是坐在車裏的他,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卻不知不覺開始因恐慌而微微顫抖……

    當他飛車開到工作室樓下後,疑惑地看著工作室裏透出來的光線。

    「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在這裏?」

    他詢問大門警衛是否有人在工作室裏,警衛的回答卻讓他大吃一驚。

    「白小姐在裏面啊!」

    「白小姐?」晴文?

    童世豪愣住了。

    他像瘋子一樣到處尋找,甚至猜測她在哪里狂歡、是否安全無恙的晴文,竟然會在這裏?

    他怎麼想都想不到,她會在這裏!

    他二話不說,匆匆忙忙就往工作室沖去。

    站在工作室門口,他看到她背對著大門,細細地在一件衣服上縫綴亮片。

    外面的世界,家家戶戶充滿了烤肉的香氣、吃著圓潤的月餅,小孩玩著煙火,年輕男女在熱鬧狂歡。

    而她,孤孤單單地坐在這裏,一個人縫著亮片。

    她的身邊沒有家人、沒有月餅、沒有煙火烤肉……也沒有他。

    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他的心裏泛出強烈的心疼,眼眶驀地濕了,緩緩伸手推開工作室的大門。

    沒有預料會有人來工作室的白晴文,聽到聲響時,驚嚇得跳了起來。

    當她飛快地轉過身來,看到竟然是童世豪正緩緩地向她走來時,她完完全全地傻住了。

    「你……你不是在日本,兩天後才會回來?」

    「妳為什麼搬走了?」

    「因為……你不在那邊,我一個人住起來,覺得怪怪的。要是你的家人找來,我……我會很尷尬的。」看著他興師問罪的生氣表情,她不敢講其實是她想跟他分手,斷絕他們之間的糾纏。

    「妳說妳是我女朋友就好了。還有,手機為什麼不開?」他繼續走向她。

    「我……我想今天大家應該都有活動,沒人會找我,所以我就乾脆關機了……」她吞吞吐吐地說。

    其實,她是害怕開了一夜的手機,卻一次都不會響起鈴聲,那會讓她徹底地感到被所有人遺忘,所以不如關機,斬斷所有的期待。

    「妳為什麼沒去荊浩武的派對?」他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握著她的雙肩,不讓她退開,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我……我討厭烤肉的味道,而且派對裏一定會有很多人,我更討厭人多的地方。」

    「妳的那兩個死黨呢?為什麼沒跟她們一起過節?」

    「她們……她們都有事,無法分身跟我過節。」

    總之,她在應該有家人陪伴的日子裏落單了。

    他忽然緊緊地抱住她,力道緊得讓她好驚訝。

    「你怎麼了?」她迷惑地眨眨眼。

    今天晚上的他好怪,不但莫名其妙地提早回來,出現在她面前,而且還在質問了她一堆問題後緊緊地抱住她。

    「晴文,對不起……」

    「你跟我說對不起幹麼?」

    「對不起……」他用緊得讓她幾乎快要無法呼吸的力道,傳達他的千言萬語。

    她想要若無其事地笑,眼淚卻不由自主地聚積、墜落。

    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他在為什麼事道歉。

    其實他懂她的心,只是他忽略了。

    而她又倔強得不撒嬌、不抱怨,吞下太多心酸。

    「我本來是想問妳願不願意在今天跟我回老家去參加家族聚會,可是我怕妳會拒絕,還在猶豫的時候,妳就答應了荊浩武的邀約。」

    「我以為你沒有任何計劃,就算跟你的家人有計劃,也不會把我包括在內。」

    「我以為妳寧願去參加熱鬧的派對,和偶像玩樂一整夜,也不想我像老爸一樣,跟在妳身後囉嗦的管東管西。」

    「你在日本的時候,一通電話也沒打,害我好難過。」

    「妳在機場送我的時候,竟然笑嘻嘻地跟我說再見,我以為妳的心裏完全沒有我。」

    他們望著對方,各自說出了心裏的話,同時在對方的眼底看見真正的答案。

    「晴文,這幾天我很想念妳,甚至於屈服在極度的想念之下,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見妳,見不到妳,就開始失心瘋一樣地到處找妳。我發現我已經離不開妳,事實上,我根本已經愛慘了妳。」

    「我也是……我以前自己一個人生活,雖然寂寞,可是可以過得很自在。但是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卻寂寞得快要死掉了。都是你害我的,害我也愛上了你,讓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只有我一個人的日子……」

    兩人吐露出對彼此最深的眷戀,情難自禁地緊緊相擁,用一個深長而且濃烈的擁吻,化解這些日子以來傷人的猜忌與無謂的賭氣。

    親吻過後,她望著他,雙眼帶淚笑了出來。

    「你的家族今晚有什麼聚會?」她輕聲問道。

    「在我老家的院子裏烤肉。」

    「真的嗎?」她的雙眼發亮,期盼的眸子亮晶晶地瞅著他。

    「妳不是討厭烤肉味?」他嘴角噙著笑。

    「你家的不討厭。」

    「妳不是討厭人多的聚會?」笑容咧大,再問。

    「你家的家族聚會不討厭。」

    「不早講,害我剛剛聽妳說妳討厭烤肉味及人群的時候,心裏掙扎得要命,不知道該不該帶妳回我老家去。」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她急急問道。

    「當然來得及。我可以安排妳跟我那個同樣愛挑食的六歲小侄子坐在一起,到時你們兩個可以去比一比,看誰最挑食?」

    「你真討厭耶!」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捶了他一把。

    他笑著將她拉進懷裏。

    「回老家之前,讓我再好好地吻妳幾次。我真的想死妳了……」

    她嬌羞地閉上眼,迎上他熱切的唇。

    工作室裏一片春意,外面四處飄散著烤肉香。

    天上的月兒撥開雲霧,變得又亮又大,象徵著情人之間圓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濃烈愛意……

    【全書完】

    編注:關於李明藍和徐意蘋的愛情故事,敬請期待陸續推出的【別太崇拜我】之二《不要對我耍心機》&之三《不要對我耍聰明》。

後記

    年紀越大,棠阿霜就越來越像個怕死又怕壞人的神經質小俗辣。

    常常聽見令人驚駭的社會新聞,像是XX主狼出沒襲擊女子、製造假車禍劫財劫色、路上隨便技一下喇叭就被人飛車追逐送子彈之類的報導,所以,棠阿霜每次出門就變得有點神經質。

    上車時,第一個動作是先馬上鎖門,第二個動作就是拿出手機擺在隨手可拿的地方,必要時甚至先把手機撥好110,再開大鎖發動車子。下車時,總要先前後看一看,確定沒有奇怪的人在附近探頭晃蕩,才敢下車。

    以前對於不守規則亂超車、亂轉向的車子會生氣地按喇叭,現在則是摸摸鼻子,告訴自己退一步海闊天空,免得不小心得到子彈一枚。

    走在馬路上,手臂會下意識地壓緊包包;行經路燈比較暗、或人煙比較稀少的地方時,頭皮都會繃緊,心跳也會加快,恨不得用跑的趕快離開。

    有時候想一想覺得很悲哀,身為女孩子似乎很容易被當成易侵犯、欺侮的弱勢。記得在中學時,父母曾讓弟弟出門遊玩過夜,當時棠阿霜好羡慕,也想依樣畫葫蘆地到同學家過夜,沒想到卻被父母一口拒絕,還嚴格限制在晚飯前就必須回家。那時棠阿霜傷心了好久,覺得父母好偏心,跟父母生了好久的悶氣。一直到長大了,才能懂得,父母是如何為身為女孩的棠阿霜的安全感到擔憂。

    書中寫女主角遇襲的那一段,棠阿霜有一度越寫越害怕,所以刻意模糊了一些場景,免得寫得像是一篇聳動驚人的社會寫實新聞。

    書中的女主角是幸運的,但是在現實世界中,恐怕沒有多少人能擁有那樣的幸運。因此,棠阿霜希望所有的女孩子都能隨時隨地提高警覺,保護自己,劇讓歹徒有機可乘。多一分防範,就多一分平安。就算不幸面臨了無法抵抗的傷害,也千萬不要以為是自己的過錯,真正該受到制裁與責罰的,是將傷害施及無辜他人身上的可惡歹人。

    最後,滿紙廢言、不知所云的俗辣棠阿霜,再次誠心地祝福大家平安、喜樂。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6:02

<不要對我耍心機>
身為髮型設計界的首席大師,蘇奕樺有個公開的秘密, 那就是——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 偏偏他又是個很自虐的人,明明沒膽又愛看恐怖鬼片,
有回就因止不住好奇心,看了部很嚇人的“七夜怪譚”, 結果那次看完後,他有整整半年的時間不敢獨自看電視, 因為他超怕電影裏的貞子會真的從電視裏爬出來!
可沒想到,他居然雇了名活像“貞子”的傢伙來當學徒! 說起這個助理學徒李明藍,真是教他又愛又恨, 愛的是,她是唯一一個肯陪他一起觀賞鬼片的大膽員工;
恨的是,她不僅說話速度慢、走路像是用飄的, 而且最教他痛苦的是成天頂著一頭蓋住五官的長髮嚇人! 唉,不是他要抱怨,但現在真的不流行貞子髮型啊!
再說,知名大師的身邊卻擺了個失敗的作品,這像話嗎? 不成,他非得想法子幫她剪個新髮型,要不他就跟她姓!


楔子

    三個女生同時仰著頭,望著高樓廣告牌上號稱全亞洲最性感俊美的演藝雙棲天王巨星荊浩武的大型海報流口水。

    幾年前荊浩武發了一張熱力十足的唱片,同時參與偶像劇演出,由於外型十分出色,歌、舞、演俱佳,一夕之間突然堀起,從此暴紅數年不墜,成為亞洲女性心目中最帥、最有型、最有魅力的男明星。

    白晴文、李明藍和徐意蘋三個人,在學生時代入學時編到同一寢室成為室友,由於白晴文個性外向、李明藍陰沈寡言、徐意蘋膽小怕事,個性完全不相搭,因此三人雖然相敬如賓,交情卻一直熱不起來。

    直到某一天偶然發現彼此都是荊浩武的死忠粉絲,三人的話題才開始有了交集,漸漸的竟然氣味相投,成為死黨。

    直到專科畢業後,三人依舊會不時相約聚會,集體行動,一同買偶像的唱片、一同看偶像的影集,還有常常像此刻一樣,一同站在大馬路上對著偶像的海報狂流口水。

    「要怎麼樣才能接近他啊?」白晴文喃喃自語,朝氣蓬勃的圓圓大眼裏閃動著無限的愛慕及崇拜。

    「如果能進入演藝圈,也許就能接近他吧……」徐意蘋雙手合十靠在胸前,她那一雙像小鹿一樣永遠透著無辜表情的濕潤大眼裏,閃動著滿滿的夢幻星光。

    「可是我們要美貌沒美貌,要歌喉沒歌喉,要身材沒身材,平凡得不得了,有什麼辦法能進入演藝圈呢?」白晴文看了看她們姊妹三人的條件,最後露出一臉沒希望的表情,皺著眉重重歎了一口氣。

    「咱們……去拜師吧……」幽幽的聲音,從遮住李明藍五官的直直長髮後方傳出來。

    白晴文跟徐意蘋訝異地轉過頭來瞪著八百年難得開口的李明藍。

    李明藍慢慢低下頭,直直長髮垂下來掩住她的臉,把她遮得像個女鬼一樣。

    白晴文跟徐意蘋雖然跟她熟識很久,背脊還是忍不住涼了一下。

    「什麼意思?要拜什麼師?」白晴文甩開惡寒的感覺,開口問她。

    「最接近天王巨星的人有三種,一個是服裝造型師,一個是髮型設計師,一個是化妝造型師。」李明藍慢慢地解釋。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如果我們成為這三種工作中最頂尖的人,要接近偶像還不簡單?」徐意蘋最先明白李明藍的意思,張大眼用力拍手,小臉興奮得亮了起來。

    「是啊……說不定還能天天摸他的臉、他的發、他的胸膛……哇啊~~」白晴文也懂了。

    一想到那種會令人心臟麻痹的綺麗畫面,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口水。蘇~~

    三個女孩同時抬頭望著海報裏的偶像。

    「那……我去學服裝造型。」織品科班出身的白晴文首先選定目標。

    「我學化妝造型好了。」最愛塗鴨的徐意蘋握起小拳頭。

    「那我就……髮型設計吧……」李明藍很隨和地挑最後剩下的缺額。

    海報裏的男人正抿著一抹讓所有女人神魂顛倒的笑容,她們心中浮起越來越強烈的希望,彷佛找到了人生目標。

    「荊浩武,等等我,我來了~~」白晴文及徐意蘋與對方互相握拳大喊,站在身後的李明藍也跟著幽幽地舉起拳頭。

    她們立志要成為最頂尖的服裝師、髮型師、化妝師,接近她們心目中最崇拜的天王巨星……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6:13

第一章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有人開始流傳髮型設計界首席大師蘇奕樺的「蘇活發藝工作室」裏,出現了電影「七夜怪談」中鼎鼎有名的「貞子」。

    據說,好幾個上門來做頭髮的客人,都曾被鏡子裏飄過去的「貞子」嚇得紛紛去廟裏收驚。

    就連天王巨星荊浩武,私底下都繪聲繪影地跟人講述他在蘇奕樺的工作室裏被「貞子」嚇到的親身經驗,讓眾人更加驚疑,搞得上門剪發的客人日益減少了。

    蘇奕樺咬牙切齒地握緊剪刀。

    擰著俊眉,他知道這個謠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傳的。

    整個事件的起因,是在那個長得像「貞子」的李明藍來到他工作室要求拜師學藝的那一天開始。

    別說客人了,就連他自己都曾在看鏡子時,被她的身影嚇過好幾回,到現在都還沒能完全適應她的存在。

    「唉……我怎麼會鬼迷心竅,收了一個我最怕的『貞子』當學徒呢?」蘇奕樺欲哭無淚地掩面。

    他有一個說不出口的秘密,那就是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偏偏,他又很自虐,超級愛看鬼電影。

    以前,怕鬼又愛看恐怖鬼電影的他,曾經克制不住好奇心,看了一部據說嚇到不少人的「七夜怪談」,看完的結果是,他整整半年不敢一個人看電視,就怕電影裏的「貞子」會真的從他的電視機裏爬出來。

    後來,他又看了一部「鬼來電」,後遺症是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死也不肯接手機,弄得大家要聯絡他都得大費周章。

    再前不久,號稱是為了測試自己的膽量,其實是找不到人願意遷就他變態的嗜好,因此獨自一人進戲院看了韓片「恐怖夜車」,之後,原本響應環保及省錢而一直沒想過要買車的他,開始完全拒搭公交車和捷運,寧願砸錢買了一台新車代步。

    好不容易,原本以為他的心病就快痊癒了,偏偏他又收了一個像「貞子」的助理,放在店裏天天嚇自己。

    唉……

    想起一個多月前,她第一次來到他店裏時,他望了她一眼後,差點笑了出來的情景。

    說真的,在髮型設計師的眼中,她的造型實在是……非常妙。

    他這輩子從來沒看過有人會用頭髮蓋住整張臉,弄出比「貞子」還寫實的超詭異髮型。

    因為看不到她的臉,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癢了起來,好想親自操刀剪開她的頭髮,看看她到底長什麼模樣。

    可是接下來,當她突然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懇求他收她當學徒時,他就完全笑不出來了。

    他恨恨地想著,與其說她是在懇求他,還不如說她是在恐嚇他!

    從上往下看著她仰起那張被頭髮遮得什麼都看不到的臉,聽她慢慢地說出他若是不答應收她,她就要「纏住他一輩子,直到他答應為止」的話,那場景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害他有一瞬間以為「七夜怪談」的故事變成真的了。

    他當場被她嚇出冷汗,頭皮上的發根全都豎立,膝蓋軟到差點對她跪下去。不等她繼續恐嚇下去,他想都沒想,立即拚命點頭,只求她能先放開他的腿。

    「真是孽緣啊……」搖搖頭,他繼續為著眼前這位難得有勇氣上門來剪發的男客人設計髮型。

    「你要的染發劑~~」說人人到,說鬼鬼到,幽幽的聲音從他身後飄起。

    「哇——」

    蘇奕樺無法克制地叫出來,剪子還差點剪到客人的耳朵。

    正在剪發的客人反射性地抬起頭來望向鏡子,頓時頭一抖,也「哇——」地叫了一聲,臉色瞬間發白。

    蘇奕樺聽到客人的叫聲,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又閉上嘴巴,臉色難看地轉頭瞪人。

    「人嚇人會嚇死人妳不知道嗎?我不是叫妳靠近我的時候,要發出聲音提醒我嗎?」他有些氣急敗壞地責備她。

    雖然明知道她是活生生的人,但她的造型實在太驚人,加上無聲無息的詭異腳步,他脆弱的心臟實在有些負荷不了。

    「我有啊……」委屈的聲音從發幕後頭飄出來。

    他對她瞪了半天,只瞪到一堆頭髮,忍不住感到挫折。

    從她一個多月前加入他的工作室之後,直到現在,她的五官面貌是工作室裏有史以來依然無解的謎。

    他很好奇,她到底是醜到什麼程度,還是臉上有刀疤,要用頭髮把五官全部都遮起來?

    造型怪就算了,偏偏她那一頭完全沒有造型的長髮,卻又烏黑亮麗,健康得讓他的手好癢、好癢,每次看到都好想動剪刀幫她剪一剪,整理出最好看、最適合她的造型。

    以講究流行及品味著稱的發藝工作室裏,出現這麼一個髮型超級沒品味的助理,對他的金字招牌實在是種恥辱。

    好不容易把客人的頭髮整理好,客人連滾帶爬地直奔廟裏收驚去,店裏再度冷清了下來。

    無奈地瞪著拿著掃把飄來飄去的李明藍好一會兒,他下定決心,咬牙開口。

    「我求妳,剪剪頭髮吧!」

    「不要。」掃把停了下來,乾脆的拒絕聲從長髮後傳出來。

    「我親自出馬為妳動刀,不收分文如何?」他改以利誘戰術攻她心防,露出自認魅力十足的笑臉。

    別說他對她不好,依他的手藝行情,僅僅叫他動個刀子修一下頭髮,至少就要好幾張千元鈔起跳,更別說是整體髮型設計了。

    「不、要。」她不買帳,還是很乾脆地拒絕。

    好吧,軟的不成就來硬的!

    蘇奕樺惱了,英俊的臉突然一變,露出兇狠猙獰的模樣向她逼近一大步。

    李明藍沒有被他遽變的表情嚇到,仍是文風不動地站在原地。

    一旁的幾個小妹們全都停下動作,噤聲看著他們,以為他們兩人就要展開一場大戰了。

    「我……我求求妳,讓我剪剪妳的頭髮吧!妳再繼續頂著這頭『貞子』髮型下去,我的客人都會不敢上門,工作室遲早會倒閉啊~~」一開口,他馬上放低姿態、苦苦哀求,讓一旁的小妹們差點倒地。

    這間店面是他當年拿出所有積蓄,孤注一擲砸下重金開創的事業,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就,闖出了名號,如果真的倒閉了,他的心會淌血耶!

    「我很滿意我的髮型。」長髮輕輕飄了飄,一點兒也沒被他的苦情戲打動。

    「少來了,『貞子』髮型已經落伍了啦!如果妳想要維持妳的個人風格也沒關係,『鬼娃新娘』的造型怎麼樣?」他很誠心地建議。

    「……」

    黑髮後面沒有任何動靜,他卻嚇出冷汗。

    「妳……考慮一下嘛……」他依然不肯死心,硬著頭皮要求。

    「……」

    店裏的空氣瞬間凝結,小妹們的背脊抖了抖,忍不住開始搓起手臂。

    「算我沒說、算我沒說……」後退一大步,雙手抬起,飛快地搖動,拚命抖掉渾身冒出的雞皮疙瘩。蘇奕樺趕快對她擠出討好的笑臉,深恐她會從頭髮裏露出一顆充滿血絲的牛鈴眼來嚇他。

    「……嗯。」

    「貞子」小姐似乎滿意他改變心意了,幽幽地轉身離開。

    蘇奕樺沮喪地垮下肩膀。

    第十八度勸說慘敗。

    很無奈地,他只好繼續忍受店裏這位留著一頭超失敗髮型的助理學徒了。

    希望今天晚上不會作惡夢……嗚~~

    啊,說到惡夢,他差點忘了一件事!

    「明藍!等一下、等一下!」他馬上叫住她。

    一頭長髮轉了過來。

    「我們今天有約,記得嗎?」他屏息望著她,語氣充滿期待。

    等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等到她的微微點頭,不禁欣喜若狂。

    「今天晚上七點,記得到我家……呃……咳,陪我看片子。」他的心情突然一陣大好。

    長髮後一陣默然,點點頭後又無聲飄走。

    蘇奕樺開心地揚起唇瓣,一轉身,看到小妹們一個個睜大了眼,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明藍她……她真的要陪你看片子?」小妹們抖著嗓音問道。

    「妳們這什麼表情?她已經陪我看過一次了,這是第二次!」他臉色微紅,惱怒地瞪著她們。

    「以後你只『欽點』她陪你嗎?」小妹們的眼中泛出激動的淚光。

    「沒錯!她的膽子很大,看片子的時候不會跟妳們一樣雞貓子鬼叫,妳們要多學學她!」

    聞言,小妹們瞬間爆出歡呼聲。

    「恭喜老闆!你終於找到了自願陪你看恐怖片的受難者,我們以後總算不必被逼著輪流陪你看恐怖片荼毒身心了!嗚嗚嗚~~」小妹們露出解脫的表情,紛紛喜極而泣,圍在一起抱頭痛哭。

    哇勒靠……右邊走!

    蘇奕樺很不爽地瞪著歡天喜地、就差沒放鞭炮慶祝的助理小妹們。

    他相信他是一個好老師、好老闆,工作室的薪水高、福利好,還對她們傾囊相授。他也只不過是提出小小的要求,希望她們陪他看鬼電影而已,結果她們卻一個個表現得活像被他變態虐待似的。

    以後他征助理的條件之一,一定要喜歡看鬼片才錄取!

    蘇奕樺忿忿地扭過頭去,不想理會這群忘恩負義的臭丫頭!

    還好,還好收了李明藍進來當助理呀!

    想到她,蘇奕樺忍不住高興地呵呵偷笑,完全沒發覺他此刻的結論,和前不久的想法,足足差了十萬八千里。

    ***鳳鳴軒獨家製作******

    李明藍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幾乎沒有結交什麼朋友。直到數年前離家住校念書時,和白晴文及徐意蘋成了室友之後,她終於開始像個普通人,有了兩個同進同出的要好死黨。

    她對人生從來就沒有太多的期待,每天只是重複著起床、吃飯、睡覺的動作,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這樣無趣的生活不知道要延續到哪一天才能停止。

    當她發現她的兩個新室友不約而同地崇拜起偶像巨星荊浩武,且一見到海報上的人就雙眼射出愛心光芒的表情後,她也好奇地開始注意起荊浩武的動向。不知不覺地,她和兩位室友打開了話題,友誼也越來越熱絡了。

    她其實並不崇拜明星,但她喜歡這兩個心無城府、真心對她好的女孩,因此,她們既然認為她也崇拜偶像,那就讓她們這樣認為吧。有同伴一起做同樣的事,感覺真的比較有趣,也比較不寂寞。或許是愛屋及烏的心理,她漸漸覺得荊浩武還算有魅力,甚至在白晴文感歎和偶像巨星的距離遙遠的時候,湊熱鬧地出了主意。

    原先她只是隨意說說,建議她們三個可以各自去拜師學藝,從另一條路打入演藝圈去接近偶像,沒想到兩個好友認真了起來,她也只好跟著湊和,還特地打聽到目前圈內最紅的髮型師是蘇奕樺,不但名氣響、手藝絕頂,更樂於提攜後進、教授技藝,所以她鎖定了他,厚著臉皮去拜師。

    雖然一切都很順利,但可惜的是,蘇奕樺的膽子似乎很小,不小心就會被她嚇到,搞得每次要教她時,都因為被她嚇到而草草帶過。唉,再這樣下去,她不知道要蹉跎多久才能出師啊……

    「唉……」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大家見到她好像都會有些害怕,她也習慣了,但看到他的僵硬表情,她的心裏卻會莫名地感到一絲絲的失落。

    站在「百視達」店裏,靜靜望著選片選得很開心的蘇奕樺,她不太明白自己怎麼會變成了陪他看恐怖電影的「片友」?

    難道是因為她的造型跟恐怖電影的女主角有得比,有她陪伴的話,鬼片看起來會特別起勁?

    她聳聳肩,好歹這個怕鬼又愛看鬼片的怪胎,很好心地答應收她當助理學徒,反正她膽子夠大,看完恐怖片後可以照樣吃睡,不會疑神疑鬼,既然他需要有人陪著看鬼片壯膽,那就陪一陪吧。

    「明藍、明藍!妳有沒有看過這部『大法師』?咦?還有第二集、第三集……哇!還有『吸魂首部曲』耶!」蘇奕樺興奮地抱著幾個片盒跑過來。

    她淡淡地看了他手中的片盒一眼。

    「我沒看過。不過……你確定要租?」她緩慢回答的語調滿是懷疑。

    就算她是最近才開始陪著他看恐怖片的,但很久以前就已經聽說「大法師」是號稱有史以來最恐怖、嚇過最多人的驅魔恐怖片了。

    這男人膽小得要命,真的敢挑戰他的膽量極限嗎?

    「從來沒人敢陪我看,除了妳,我找不到第二個人了。」他滿眼期待地望著她。

    「先說好,跟上次一樣,電影看完,你就得送我回家。我是不可能會當老媽子陪你睡覺,更不提供半夜陪你去廁所尿尿的服務,要不要借隨便你,那是你的自由。」她聳聳肩,一副很開明的模樣。

    蘇奕樺聽了,臉色微微一變。

    靠!這女人說話可不可以不要誠實到這麼毒的地步?

    他怨恨地瞪她一眼,似乎在怪她為什麼要提醒他他在看完鬼片後有多麼的孬,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自己嚇到自己?

    掙扎了好久後,他才很不甘心地將手上那幾個片盒放回原位,另外挑了一部日本鬼片「富江」第二集。

    第一集他看過了,雖然有被嚇到,但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她默然地看了看片子,點點頭算是嘉許他頗有自知之明。

    有種被她看扁的感覺,蘇奕樺臉色僵硬了一下,卻又不敢發作。

    嗚嗚~~誰叫他膽子小,不敢一個人看鬼片咩!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6:23

第二章

    也許因為膽子小被看扁,蘇奕樺下意識地想要在李明藍面前重建老闆的尊嚴,三不五時、有事沒事就專找李明藍吆來喚去,順便滿足他身為男子漢的快感。

    「哇,餓死了、餓死了!明藍,快快快,趁著客人上卷子的空檔,我的午餐趕快拿來給我吃!」蘇奕樺像一陣風般捲進休息室,將自己一屁股摔進沙發裏,一開口就是叫明藍。

    正在整理卷子的李明藍頓了一下,接著放下手邊的東西,默默地將早已送來的午餐拿過去。

    「你的午餐。」李明藍跨過他隨意伸展的長腿,將便當放到他身邊的茶几上。

    蘇奕樺興奮地拿起筷子,捧起便當,忽然,鼻尖聞到一股熟悉的食物味道。

    他不確定地對著便當嗅了一嗅,隨即一怔,馬上把便當遠遠地挪離鼻尖,盯著盒子的眼神,好像他的午餐隨時會跳起來咬他一樣。

    「這是……什麼?」他勉強鎮定地看向李明藍,眼中還是無法控制地微微露出驚慌的神色。

    「你最愛的牛肉水餃……」李明藍幽幽地回答。

    「水餃?!」他一聽,立刻像被燙到一樣尖叫鬆手,便當「咚」的一聲從他手裏彈回桌上,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來閃得老遠。

    驀地,一道細微的悶音從長髮後傳出來。

    他轉身惡狠狠地瞪住她。

    雖然她的臉蛋完全被頭髮蓋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可以發誓,她剛才絕對是在頭髮後面偷笑!

    旁邊的小妹們面面相覦,不明白水餃出了什麼問題。

    「你故意的?你故意叫了水餃來給我吃?!」這傢伙竟然敢整他!

    「很好吃的啊……」對於他砍人的目光毫無所覺,她緩緩伸手,緩緩打開便當,水餃香味頓時四溢。接著,她在他面前緩緩地深深一嗅——

    「你、你——嗯~~」來不及繼續指控,鼻腔裏聞到了水餃味,蘇奕樺立即捂住嘴,臉色發白地站起來,倉皇沖到洗手間去。

    小妹和助理們都在一旁看傻了眼。

    「怎……怎麼了?老闆不喜歡吃水餃嗎?我明明記得他最愛吃『老棠牛肉面』那家的水餃呀!」聽著洗手間裏傳來一聲又一聲的作嘔聲,幫忙訂午餐的小妹一臉茫然,不明白老闆怎麼會突然出現害喜症狀。

    「而且他進來時明明還喊著餓死了,怎麼才聞到水餃的味道就倒了?」一名年輕助理也是一頭霧水。

    「會不會是生病了?」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

    「搞不好老闆他是因為又看了什麼阿裏下達的片子,老毛病犯了。」待得比較久的小妹聳肩猜測,對於老闆的行為,有點見怪不怪了。

    「嗯,他昨天看了『餃子』……」從眾人身後忽然冒出幽幽的回答。

    所有人皆反射性地迅速扭頭看向身後,不約而同重抽一口氣,差點被一頭披垂的黑色長髮給嚇壞。

    一看是李明藍在說話,眾人立刻努力掩飾被嚇到的神情,擠出僵硬的笑容乾笑著。

    「明藍,你……你剛才說啥?」一名驚魂甫定的小妹問她。

    「老闆昨天看了一部描述把嬰胎做成餃子的恐怖片。」李明藍淡淡解釋。

    眾人恍然大悟。「果然是又看了恐怖片,症頭又發作了。」

    看看水餃,料定蘇奕樺肯定是再也吃不下牛肉餃,加上忙了一個上午,她也餓了,於是大方地坐下來,從桌上捧起便當盒,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啊,我知道這一部,是楊千樺演的,在講一個女明星為了永保青春,去吃嬰胎做成的餃子。」一名小妹聯想得很快,興沖沖地宣佈解答。

    「什麼?噁~~」一聽內容敍述,眾人皺眉看著李明藍手裏的水餃,想像力開始飆升,忍不住轉頭紛紛作嘔。

    她們光是聽,就對內容無法忍受了,看樣子,依慣例,看過片子的蘇奕樺,接下來至少有半年的時間絕對不用再幫他訂水餃了。

    「明藍,這是你昨天跟著老闆一起看的片子嗎?」小妹好奇地問。

    「嗯。」長髮晃了一下,水餃一顆接著一顆持續消失在長髮裏。

    「那你怎麼沒有像老闆一樣,不敢吃水餃?」一名小妹好奇地接著問。

    李明藍停頓了一下,接著聳聳肩,又吃了一顆餃子。「沒感覺。」

    「哇,真是太厲害了!」眾人露出崇拜的表情。

    其實大家的內心都在暗暗地說:這應該就叫做「物以類聚」吧!不知道她看了「七夜怪談」之後,會不會覺得「貞子」好面熟、好親切,是她失散多年的姊妹?

    「不過老闆膽小又愛看恐怖片的行為,實在很令人受不了。你們誰去教教老闆從事正常一點的休閒活動啊?」助理無奈地搖搖頭。

    明明膽子小得很,蘇奕樺卻好像很愛讓自己的人生過得很刺激似的,看鬼片自己嚇自己,還十分地樂在其中。

    「你以為沒人勸過他啊?基本上,大家已經死心不再勸那個沒膽又愛自虐的變態老闆了。」幾個小妹一臉沈痛地搖搖頭。

    「不過,明藍,你明知道老闆膽子小,想也知道他看過片子後,一定會對餃子退避三舍的,怎麼還幫他訂水餃呢?」

    「我故意的。」微沈的嗓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故意的?為什麼?」

    「沒那個屁股,就別吃那種瀉藥。」她的回話不太文雅,但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正巧,從洗手問走出來的蘇奕樺聽見了,臉色登時大變。

    「李明藍!你故意整我?」他連名帶姓地喊她,可見得他真的怒了。

    李明藍沒有說話,只有肩膀微微地聳了聳,轉過身去吃光最後一顆水餃。

    他很不甘心地追問:「什麼叫我沒那個屁股,就別吃那種瀉藥?」

    她不打算理他,退後一步,他反倒前進一步,像是想刻意和她吵架。

    「老闆,好了啦,開個玩笑嘛……」助理開口想勸架。

    蘇奕樺被刺激得失去理智,一定要為自己搶回一絲尊嚴。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屁股?」呃……

    一吼完他就擰起眉,覺得這句話問得怪怪的,他馬上把問句洗掉重來。

    「難道我沒資格吃瀉藥嗎?」咦……

    吼完後又擰眉,還是覺得問句不對,於是他怒氣衝衝地又重吼一次。「你管我的屁股吃什麼瀉藥!」

    吼完後,整個休息室裏先是一片安靜,接著,有幾個人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聽到悶笑聲,他挫敗地低頭用手覆住額頭,咬牙暗罵自己白癡!

    他在說什麼鬼話啊?被李明藍的捉弄一時氣昏了頭,出嘴的質問吼得亂七八糟的,氣焰馬上被自己給滅了半截。

    一抬頭,看到長髮掩住她的臉,心頭一股無處可發的無名火瞬間狂燒。

    想要直接看著她的臉說話的衝動,前所未有地強烈升起。

    他怒極反笑,唇角邪惡地一勾,嘿嘿奸笑,慢慢地從腰際隨身垂掛的小牛皮工具袋裏抽出一把長剪子,嚓嚓嚓地在空中緩緩剪著。

    李明藍後退一步,警覺地盯著他手上的剪刀。

    「老闆,別衝動,有話好說……」旁觀的眾人捏了好幾把冷汗。

    「好,很好!李明藍,我跟你杠上了!如果我不把你這頭失敗的醜頭髮剪掉,我就不姓蘇!你——」他的語氣陰柔又危險,令人聽得忍不住冒出雞皮疙瘩。

    李明藍明白他似乎是認真的,驚得倒抽一口氣,不等他將威脅說完,馬上轉頭就跑。

    「不要跑!」他將威脅成功的剪刀放回工具袋裏,立刻便追了上去,露出追逐獵物的興奮表情。

    接下來,就見一個男人,惡狠狠地追著一個看不到臉的長髮女鬼滿屋子跑。

    這個畫面實在很詭異,好像原本該有的電影情節被錯置了。

    一般不是鬼追人嗎?怎麼現在是鬼害怕得被人追著跑呢?

    蘇奕樺一邊追、一邊獰笑的表情,說有多變態,就有多變態,活脫脫是恐怖電影裏惡鬼追殺人時那種表情的翻版。

    「果然是電影看太多了,連表情都學得這麼像……」小妹和助理們不想蹚渾水,站得遠遠地,對著已經沒藥救的老闆直歎氣。

    她們很想建議他乾脆去接恐怖電影的造型工作,順便在片子裏軋一角客串一下,演只惡鬼跑跑龍套,搞不好還可以在恐怖片界裏闖出一番名號呢。

    剛開始,蘇奕樺只是想追著一向陰沈無聲的李明藍玩,但沒想到她的動作還挺敏捷的,每每就在他快要抓到她時,她就像條滑溜的小魚一樣從他手指尖前閃開,追了幾次後,他越追越不甘心,竟然越追越起勁了。

    跑到一半,李明藍的腳底似乎滑了一下,低呼一聲後身子就向旁邊倒下去。

    正巧他打算從她的側面包抄,追上她時,剛好和她傾倒過來的身子相撞,在眾人驚呼中,兩人同時跌倒在地,滾成一團。

    跌到地面上時,他本能地伸出手圈護住她,自己成了肉墊,抱著她讓她跌到他身上,儘量讓她可能會受到的傷害減到最小。

    整個世界上下顛倒旋轉了一圈後,受到一些驚嚇的李明藍,微喘著氣趴在他胸前。

    她搖搖頭,想要甩掉暈眩的感覺,下意識地將手掌平放在他的胸口上,撐起了上半身。

    蘇奕樺的氣息也不平穩,一開始只感覺到她的發瀑籠罩在他的臉頰四周,在兩人之間形成一種異常私密,而且過度親近的屏障。

    然後,就在她的發瀑裏,他與她四目相對,毫無任何遮掩。

    他完全沒想到,她的盧山真面目會讓他看得失神,她的容貌完全出乎他的預期之外。

    「你……」瞪著她,他竟然呐呐地說不出話來。

    李明藍眨眨眼,努力讓自己從暈眩中回神,沒想到才一回神,就瞧見他瞪著她看的眼神,瞬間明白自己的臉已經被他在近距離之下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她低喘一聲,飛快地從他身上跳起來,驚慌地撥攏長髮將臉掩住,然後頭也不回地奔出門外。

    小妹和助理們一時之間驚呆了,還來不及上前去扶起他們兩個人,李明藍就像被鬼追一樣落荒而逃。

    至於蘇奕樺,則是雙眼發直,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老闆怎麼了?」

    「他……好像看到李明藍的臉了……」

    「他的表情怎麼好像見到鬼一樣?」

    「難道李明藍長得真的像『貞子』,老闆因為驚嚇過度,中邪啦?」

    「我的媽啊……」

    眾人又驚又疑地蹲在蘇奕樺身邊,將他團團圍住,想要知道剛剛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闆?老闆,你沒事吧?」有人伸手拍拍他的肩。

    蘇奕樺木頭人似地搖搖頭,雙眼還是直直地瞪著天花板。

    「那個……她的眼睛……是不是很大?」一名助理咽了咽口水問道。她是曾經被強迫陪看「七夜怪談」的受害者之一,所以她知道電影裏「貞子」的長相特徵,就是有一隻大得駭人的牛眼睛。那時看完片子後,她也是被電影中的「貞子」嚇到,有好幾天都不敢一個人看電視。

    沒想到蘇奕樺竟然點點頭,讓眾人嚇成了一團。

    難道李明藍的真實身分,真的就是「貞子」失散多年的姊妹?!

    所有人瞪著還躺在地板上發傻的老闆,考慮著是要先叫救護車來,還是要先送他去廟裏收驚?

    沒一會兒,蘇奕樺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還好吧,老闆?」小妹嚇得快哭出來了。

    「真是見鬼了……」若有所思地望著門口,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話,嚇壞身旁一群小女生。

    「真的是見鬼了?!」那個李明藍到底長得多醜啊?

    「為什麼會這樣呢?」蘇奕樺仍然沒聽到小妹的問話,抓抓頭喃喃自語,遊魂似地緩緩步出休息室。

    小妹和助理們欲哭無淚地抱在一起,驚疑不定地望著驚悚片男女主角一前一後離開休息室的大門。

    為什麼會這樣?

    她們也很想知道老闆到底看到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啊?

    ***鳳鳴軒獨家製作******

    跌倒事件過後,蘇奕樺很久都沒嚷著要看鬼片了。

    有一天打烊後,大家一邊閒聊、一邊收拾時,小妹忍不住問他,結果竟然得到他淡淡的一句回答,說他不會再看了。

    「真的假的?」小妹張大了嘴,驚訝地追問道。

    折磨大家好久的嗜好,竟然說放棄就放棄了?

    「我怕再看下去,有一天我會鬼迷心竅……」他看著李明藍縮在角落掃地的背影,喃喃說道。

    小妹忍不住好奇,壓低音量偷偷問他。

    「老闆……那她……李明藍長得怎麼樣?是不是……有很大的眼睛?」像「貞子」那樣又鼓又圓,還充滿血絲?

    「嗯,不但大,而且會放電。」他忘不了與她四目相對的時候,心頭那股麻震的感覺。

    他遊戲人間二十多年的心臟,竟然因為害羞而跳得好快、好快。而他感到害羞的對象,居然是留著一頭長髮、不肯露出臉的陰沈怪怪女。

    這令他十分懊惱,而且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撇開他的感受不談,他對她真的是越來越好奇了。

    她明明長得……

    「我的天啊!看到『貞子』的眼睛竟然會有觸電的感覺?老闆……你真的病得不輕,不看鬼片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啊!」小妹沈痛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

    「誰說她像『貞子』?她很漂亮。」蘇奕樺依然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李明藍的身影,不太專心地開口糾正小妹。

    李明藍很漂亮的話,為什麼要用頭髮遮住臉?因此大家都選擇不相信他的話,反而更加堅信老闆果然是鬼迷心竅了。

    李明藍掃完地後,放下掃把,向櫃檯走過來。所有人見狀,忍不住渾身一抖,縮在一起害怕地瞧著她。

    唯獨蘇奕樺,一逕用著很複雜、很迷惑的表情注視著她。

    李明藍一向習慣保持安靜,習慣眾人忘記她的存在,此時卻被所有人盯著,讓她極端的不自在。

    尤其是蘇奕樺的視線,更是讓她的肌膚像被紮了刺一樣,隱隱約約地覺得又麻又痛。

    更奇怪的是,她覺得臉頰在發燙,而且心裏還冒出一種好像自己全身都被他瞧遍般的羞怯感。

    忍著抬手捂住臉的衝動,她反而刻意地放慢動作,掃視大家一圈。

    果然,好幾個人都抖著肩轉過身去。

    不過,蘇奕樺的眼珠仍然轉也不轉地瞧著她。

    她一怔,心臟忽然怦怦重擊著胸口,差點喘不過氣來。一慌之下,她馬上假裝忙碌地轉頭就要走開。

    「你故意的,對不對?」他突然開口。

    「你說什麼?」

    「你故意讓大家怕你、不敢看你,對不對?」他的唇邊勾起一抹明瞭的笑意,看穿了她身上的保護色。

    「聽不懂。」她的身子微微一僵。

    蘇奕樺伸手從隨身腰袋裏抽出剪刀。

    「我覺得,你頂著這頭醜頭髮已經夠久了,每天把臉藏在頭髮後面,實在有違女孩子愛美的自然天性,再這樣下去,對你的身心健康發展會有影響的。乖,過來,由本大師親自操刀,幫你剪—個美美的髮型吧!」他露出非常和藹的笑容。

    然而,這番話聽在李明藍的耳裏,卻覺得他的語氣像是在跟她說:「乖,來叔叔這裏,叔叔會好好疼你的!」她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變態感。

    「不要。」

    「來嘛~~」

    「我很喜歡我的髮型。」

    「我說了不收錢的。」

    「不要就是不要!」她驚慌地拔腿就跑,躲進休息室裏。

    「真是可愛的小傢伙!」靠在櫃檯旁,他心情頗愉悅地呵呵笑了起來。

    眾人聞言,忍不住抖落滿地的雞皮疙瘩。

    有誰會看著「貞子」,說她可愛的?

    全世界,大概就只有蘇奕樺自己能懂得自己詭異的審美觀吧?

    還好他說不再看鬼片了,不然再這樣下去的話,他的症頭肯定會更嚴重的!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6:40

第三章

    李明藍覺得她的頭髮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危機,逼她不得不展開護髮行動。

    蘇奕樺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原本明明還很怕她,現在卻無時無刻地纏著他,像是背後靈一樣,反而是她常常被他嚇到。

    就像現在,到了打烊的時候,明明忙碌一整天,大家都累得快沒力了,他還是很有精力地突然從她身後冒出來逗弄她。

    「明藍,讓我剪吧!」他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伸出長長的手指頭卷住她一綹絲滑柔軟的發尾。

    她嚇了一跳,迅速地向旁跳開,沒料到頭髮卷在他手上,頭皮一痛,忍不住發出慘叫。

    「啊——」

    「啊喲!對不起,對不起,你還好吧?」他趕緊放開她的頭髮,狀似心疼地靠過去,拾手揉撫她的腦袋。

    從沒被人這樣呵護的碰過,她又是一驚,低頭閃過他的手,拿起剪刀護在胸前。

    「你想都別想。」她強自鎮定地用最冷的語氣回答,暗自撫平因他的忽然靠近而嚇得狂跳的心臟,也暗自慶倖發熱的耳根被長髮藏住了。

    她覺得自己最近變得好奇怪,突然之間對蘇奕樺的注視目光感到十分敏感。當他看著她時,她就會莫名的渾身不對勁。

    「好啦!好明藍,拜託啦——」他涎著臉湊近她,表情很痞。

    她乾脆用剪刀指著他的喉嚨,擺明瞭要他滾開。

    他看看銳利的剪刀,一臉沒趣地摸摸鼻子閃開。

    「明明長得很漂亮,個性怎麼這麼不可愛……」他故意大聲歎了一口氣,有意無意地偷瞄她的反應。

    「誰說我漂亮?我不漂亮!」果然,一聽到說她漂亮,她就激動起來了。

    「好好好,你不漂亮。」真是不可愛!

    哪有女孩子拚命否認自己漂亮的?他忍不住想翻白眼。

    那天他明明就在她的長髮後面見到她那驚人的美貌,還害他一時看傻了眼,意外有了觸電的感覺,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仔看到夢中情人一樣,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呢!

    李明藍從發瀑後頭瞪了他一眼,轉身進休息室拿出包包後,看也沒看他一眼就動作僵硬地離開了。

    當李明藍離開以後,助理和小妹立即七嘴八舌地圍住他。

    「老闆,你為什麼堅持要剪她的頭髮?」

    「她的頭髮太醜,把臉蓋成這樣簡直是暴殄天物。」他一臉惋惜地搖搖頭。

    「她長得真的很漂亮嗎?」小妹疑惑地眨眼睛。

    「你們自己看呀!」他答得拐彎抹角。

    「看得到還需要問你嗎?」就是因為看不到,又不敢看,才好奇得要死啊!

    「剪掉她的頭髮後,包准嚇死你們!」蘇奕樺對她們露出神秘的笑容,故意吊她們的胃口。

    想到全世界大概只有他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就讓他心情很好,自得其樂地忍不住吹著口哨下班,跟在李明藍後頭離開工作室。

    「厚~~老闆賣關子啊?」看著他走出去的身影,助理跺腳。

    「剪掉頭發後,會嚇死我們……那李明藍到底是長得很漂亮,還是很恐怖啊?」小妹還是一頭霧水。

    「我看,除非老闆真的剪了李明藍的頭髮,或是她自己把頭髮撥開,否則她的長相將永遠是個謎。」

    「唉,回家了、回家了啦!」

    眾人趕忙關燈拉鐵門,一下子就一哄而散。

    ***鳳鳴軒獨家製作******

    蘇奕樺開著車,才走了一小段路,就發現李明藍正站在路旁等公車。

    腦袋還沒運轉,手就已經自動打了方向盤,把車子開到她身邊停了下來。

    李明藍初時嚇了一跳,一見到車裏的他,馬上便轉過頭去,對他視而不見。

    「等公車啊?」他笑嘻嘻地探頭問她。

    廢話!「我看起來像在買菜嗎?」

    她潑他一盆冷水,心裏還氣著前不久他戲弄她的事。

    「上來吧,我送你。」他對她的冷言冷語不但不介意,反而還朝她揮揮手。

    「不要!」她冷哼一聲。

    「拜託你好心一點兒,現在都已經快晚上十一點了,你這種造型站在這裏驚嚇路人,很沒公德心耶!」他誇張地歎一口氣,不客氣地批評她。

    「你——」她氣得差點想撥開頭髮用眼睛狠狠瞪他。

    不過轉頭左右看了看……呃……他說的也沒錯啦!

    她這才發現原本行走路線正常的人車,經過她身邊時都會像抽筋一樣突然蛇行,接著加速離開。

    更別說和她同樣在等公車的人了,也是個個一臉驚恐,硬著頭皮站得遠遠的。

    僵持了幾秒鐘,最後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伸出手打開後車門。

    「喂,等一下!」他開口阻止她。

    「又有什麼事?」她好想打他。

    「你坐到前面來,別坐後面。」他側著身,指指身旁的空位。

    「為什麼?」她的語氣露出一絲不耐煩。坐他的車還得指定座位喔?

    「你坐後面的話,我看後視鏡會害怕。」他坦白地聳聳肩。

    沒辦法,人嚇人會嚇死人耶!他可不想一抬頭看後視鏡就被嚇得抖出尿來。

    她似乎低低罵了一句,用力關上後車門,然後打開前車門坐了進去,腦袋直直對著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

    嘿,這個怪傢伙原來脾氣不小啊!

    「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持要你坐前座嗎?」他笑著問她,一面發動車子,小心駛進車流中。

    「……」

    「有沒有聽過—個故事?有個計程車司機有天半夜載到—個長髮女客人,剛開始司機還沒想太多,誰知開到半路時,他一看後視鏡,發現長髮女客人竟然不見了。司機嚇了一大跳,馬上踩煞車,再看後視鏡,結果長髮女人的臉竟然又出現了,而且這次是鼻孔流著血,非常的可怕。」

    「……」好樣兒的!不看鬼片了,卻開始喜歡在半夜講鬼故事?

    「司機被嚇得哇哇大叫,差點棄車而逃,這時,長髮女人說話了……」

    李明藍原先冷冷地瞧著他,沒想到他忽然趁著紅燈停車時轉頭沖著她笑了一笑。她倏地臉頰一熱,不自在地偏過頭去,仍然堅持不發一語。

    他繼續說下去。「女客人一開口就罵司機幹麼緊急煞車,害她彎腰偷偷挖鼻孔的時候,戳傷鼻子流出鼻血。」

    「所以呢?」她不耐煩地搭了一句。

    他的重點到底是什麼?

    是要說她的模樣可怕,別四處去亂嚇人?還是說他也害怕看到後座的詭異景象被嚇到?

    「我怕你在後座偷挖鼻孔的時候,我沒注意就踩了緊急煞車,會害你戳出鼻血來!」哇哈哈哈~~

    「……」聽著他的笑聲,她開始四下找尋可以打死他的兇器。

    「喂喂,開個玩笑嘛!」感覺出她身上的殺氣,他馬上識相地閉上嘴,對她陪笑臉。

    「哼!」有夠難笑!

    蘇奕樺瞧了她一眼,忽然很想笑出來,腦子裏竟然很輕易地就勾勒出她嘟嘴生氣的模樣。

    越是和她相處,就越是感覺得到她極力壓抑的活力。

    尤其是在看穿她的偽裝後,對她那身刻意散發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他已經完全免疫了。

    「你這彆扭個性是怎麼養出來的?」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一逕兒地看向車窗外。

    「喂,說說話嘛!」他用手肘拐了拐她的手臂。

    不說話,她就是不說話。

    他無奈地低歎一聲,開往她住的地方。

    由於她陪他看了幾次片子,都是他開車送她回去,因此不用她開口指路,他已經熟門熟路地開到了她住的小公寓樓下。

    停下車,他轉頭看向一路沈默到底的她,一時冒出了逗弄她的興致。

    「等一下,先別急著下車。」當她要開門下車時,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她像是受到驚嚇的小老鼠,渾身僵硬地縮到車門邊。

    「膽子這麼小,還敢扮鬼樣嚇人?」他取笑她,

    她沒說話,但耳根子因為羞惱又開始發熱、發燙。

    「我覺得如果要當一個稱職的老闆,應該要好好地和工作夥伴培養一下感情。」

    「你做什麼?」她掙了掙被他握住的手臂。

    他沒抓痛她,但修長手指圈握起來的力道卻牢固得讓她無法掙脫。

    她有點兒慌,心跳不斷地加速。

    「別緊張,我只是想瞭解,你為什麼害怕別人靠近你?」他的語氣輕柔得幾近低喃,慢慢地俯身接近她。

    對於他壓迫式的靠近,她不由自主地微微發起抖來。耳邊聽著他具有安撫效果的低沈嗓音,幾乎快要被他催眠得放下所有的武裝。

    「還是你害怕別人的眼光?你為什麼怕別人看你?」他追問,像是極有經驗的馴獸師,將容易受驚嚇的敏感小動物一步一步地逼到角落,動彈不得。

    「我……」她用力咬唇,發不出聲音來,覺得這男人敏銳得過分,敏銳得讓人討厭。

    他的問話直接刺到她的要害,讓她又驚又怒,很想逃得遠遠的。

    「其實人沒有那麼可怕的,像是我,完全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對不對?」他試探性地伸出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臉頰。

    她像是受到了蠱惑,莫名失去反抗的能力,一動也不能動地瞪著他越來越靠近的大手,怔怔地任他又暖又燙的大掌,穿越她的發絲,撫上她的臉頰。

    他的手,燙得像在她臉上烙了鐵,燙得她所有的神智全都被打散,引起一陣戰慄。

    感受到手掌下柔嫩的觸感,他不由得心蕩神馳,激越不已。

    此刻的她,像是收起爪子的貓兒,柔順又迷惘的姿態引發出他所有的愛憐。

    他想保護她、想疼寵她、想讓她露出安心的表情偎進他懷裏,不會懼怕任何人。

    她沒有發覺他用指尖極輕、極輕地撥開了她的長髮,露出了很少有人能窺見的白皙容顏。

    他著迷地望著她的臉,再一次為她精緻的美貌讚歎。

    「你真是個奇妙的怪傢伙……」他低歎,聰明地避用「漂亮」這句可能會刺激她的讚美詞,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住她像是粉凝般的唇瓣。

    從來沒有人用這樣溫柔的方式觸碰她,好像她是易碎的珍品。

    她的胸口一陣酸澀,像泡泡一樣發酵,滿溢到她的眼眶,快要氾濫成災。

    忍不住閉上眼,她拚命壓抑眼眸中無法控制的悸動,

    察覺到她的防備漸漸軟化,小手微顫地扯住他的手臂,在推拒與迎合間掙扎,他更加小心翼翼,雙手捧住她的臉頰,拚命地克制自己不要加深親吻,只敢在她的唇瓣、唇角、頰邊一回又一回地輕觸淺嘗,避免嚇到了她。

    過了好一會兒,他勉強離開她的唇,微微喘息。壓抑男性的衝動本能實在很辛苦,他頭一次覺得身為男人實在很羞恥,動不動就欲火上升。

    他明明已經儘量吻得很不色情了。

    她迷迷濛濛地張開眼,望著他的眼眸一片濕潤,讓他更加情難自禁,差點就要惡虎撲羊了。

    不行不行!要忍住,他不能這麼低級!

    要是一個控制不住,輕舉妄動的話,這個彆扭的傢伙一定會躲回她的古井裏,到時他要到哪里找她?他在心底拚命地告誡自己。

    他閉眼輕輕抵上她的額頭,逸出一聲近似被打敗的歎息。

    「真是奇妙的傢伙,奇妙的感覺……」他真的覺得他的心在為她狂跳,打從無意間瞧見她容貌的那一瞥開始。

    這叫做……一見鍾情吧?

    就只是一眼而已,他竟然就莫名其妙地淪陷下去了。

    神智迷蒙的李明藍,早已說不出話來,臉頰酡紅著,整張臉像朵粉玫瑰花辦一樣,嬌嫩得快滴出水來了。

    「你……」為什麼吻她?

    她更想問自己,為什麼會讓他吻她?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出了軌、亂了調。為什麼他會吻她?為什麼她會讓他吻了?

    就像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她陷入了更迷惑的沈思。

    「不要說我鬼迷心竅,我現在是神智清醒、真心誠意地對你說。李明藍小姐,跟我交往吧!」他撫著她絲滑柔軟的長髮。

    他的求愛告白忽然讓她回了神。

    「走……走開!」她在做什麼?她怎麼會讓他這麼靠近?怎麼會讓他摸她?怎麼會讓他吻她?

    她的心裏越來越慌,某種恐懼的陰影籠罩上她的心頭,熟悉的窒息感及作嘔感從身體深處浮起,讓她驚慌得幾乎快哭出來。

    她突如其來的強烈掙扎,一時之間嚇到了他,愣愣地任她奮力推打,毫無防備地給推回原位去,腦袋還咚地一聲撞到車窗上。

    「唉喲!」他倚在車位裏,抱著腦袋,委屈地望著她。

    他並沒有侵犯她啊!怎麼她的反應突然這麼激烈,還整整慢了十八秒?

    李明藍努力撥回頭發,抖著手要打開車門,一抬頭,倒喘一口氣,整個人就這麼忽然僵住了。

    「怎麼了?」察覺到她奇怪的反應,他也好奇地跟著抬起頭,順著她的視線望向前面。

    有個陌生的年輕男人,正在公寓樓下徘徊著。

    李明藍沒有說話,直直望著男人的眼神似乎湧出無比的恐懼。

    「明藍?」蘇奕樺擔憂地輕喚一聲。

    他悄悄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指,發覺她的指尖冰涼得令人心驚,而且對於他的觸碰毫無反應,讓他擔憂無比。

    她似乎很怕那個男人,在她的發絲底下,他甚至隱約可見她原本粉嫩的膚色變得異常蒼白。

    這男人是她的什麼人?為什麼會讓她害怕成這個樣子?

    李明藍深呼吸了幾口氣,似乎在壯膽。

    「走吧,我陪你下去。」他輕輕握住她的手,不想讓她忘了他的存在。

    她愣愣地望了他一眼,竟然輕輕點了點頭。

    她的反應讓他大喜,這表示她憑著本能作出依賴他的決定!但他壓抑下喜悅的情緒,沈穩地陪她面對她似乎很懼怕的這個男人。

    李明藍推門下車,蘇奕樺也跟著下車,當她走向前時,他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

    男人一見到她,眼眸中先是閃過喜色,但見到她臉上防備的表情時,眼底的神色又忽地一暗。

    她頓住腳步,下意識地伸手扯住蘇奕樺的袖子。

    吞了吞口水,她艱難地輕喚一聲——

    「大哥。」

    蘇奕樺一陣愕然,轉頭望了她一眼。

    這男人是明藍的……大哥?

    既然是親人,她為什麼這麼害怕?

    他的心頭有千百個疑問,但察覺到她傳遞過來的驚恐,他馬上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臉上依然保持著平穩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名神情有些憔悴的男子。

    「明藍,媽叫你回家去。」年輕男人眼神複雜地望瞭望他們交握的手指。

    「為什麼?」她的嗓音變得好緊繃。

    不知道為什麼,蘇奕樺覺得她聽到「媽」這個字後,似乎抖得更厲害了。

    於是他無言地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爺爺走了。」男子掩面低歎。

    李明藍怔怔地望著他。

    「爺爺走了?」她不敢置信地低啞問道。

    看著大哥肯定地點點頭後,她的身子開始搖搖欲墜。

    「明藍?」蘇奕樺擔憂地看著她,忍不住伸出手環住她。

    她無法回應他的叫喚,只能傻傻地倚著他站立著。

    過了一會兒,她深吸了幾口氣,艱難萬分地開口。「我……為了爺爺……我會回去……」

    「媽那邊……我會幫你的……」年輕男人舔舔唇回答。

    李明藍逸出一聲苦笑。「不用。我的事我自己面對。」

    接著,她拉著蘇奕樺走向公寓,不再看他。

    「明藍……我……」

    她沒有理會男子,繼續往前走去。

    蘇奕樺支撐著她走向公寓,他們兄妹間的對話高來高去的,他聽得不是很懂,只知道李明藍的家庭,似乎是她心中一個非常巨大的魔鬼。

    低頭望著她的頭頂,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他卻可以十分確定,她現在不想讓人看到的表情,一定很脆弱。

    忽然間,他更想要徹底瞭解她的一切。

    如果有必要的話,他甚至可以當她的屠龍英雄。

    沒辦法,誰教他鬼迷心竅,沈淪下去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6:53

第四章

    她覺得她的世界有翻軌之虞。

    那天晚上,她為什麼會讓蘇奕樺吻了她、對她告白?

    為什麼她會在他吻了她並對她告白後,讓他攬著她進到屋裏,還讓他抱著她好久,直到她聽到爺爺去世後就不斷發抖的身子逐漸平復為止?

    甚至……在他離去前,讓他又……吻了她一回?

    生平頭一回,她好想撥開臉上的頭髮,讓腦袋好好地曬一曬太陽,看看能不能清醒一點兒……

    正當想得出神時,聽見了好友說話,她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慶倖長髮遮住了她燒紅的臉頰和耳朵。

    「中秋節就快到了啊……」白晴文開口說道。

    李明藍正和兩個好友站在餅店外看著裏頭一堆圓圓白白的月餅,白晴文和徐意蘋對著月餅露出流口水的饞狀,她則沈默地站在一旁,表情被長髮蓋住。

    「今年你們有什麼計劃?要不要跟往年一樣,一起找個公園去烤肉?」白晴文興沖沖地轉頭問道。

    「我不行耶!我必須跟彩妝師去日本幫忙,他接了一個表演秀,剛好卡在中秋節前後。」徐意蘋露出為難的表情。

    「喔,好吧。那明藍,我們兩個也可以吧?」白晴文的眼眸露出期盼的眼神。

    「我……我後母通知我說,我爺爺過世了,我要回去奔喪……」李明藍搖搖頭,意興闌珊的語調中,不小心透露出一絲懼意,

    「你後母?她每次出現就沒好事。」白晴文一聽,馬上皺起眉來。

    李明藍低著頭發呆,沒有說話。

    由於父親的風流債,辜負了她母親,也讓她的後母充滿了怨怒。

    當父親還在世時,後母對她至少還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直到父親過世,她便將所有的怨氣發洩在她身上,一見到她,就以侮辱她為樂,造成她一輩子無法抹滅的夢魘。

    要不是當年有爺爺擋著,堅決將她送到學校去寄宿,天知道被後母精神虐待的可怕日子,何時才能結束。

    一直到畢業後,她便自力更生,正式從那個家脫離,除非重要日子,她絕對不會回去。

    現在爺爺死了,從今以後,那個家……她再也不會回去了吧?

    想到這裏,—股很深沈的悲哀情緒從身體裏面開始慢慢氾濫……

    她的死黨都知道她複雜的家庭狀況,一見她沈默的反應,明白她不想談,於是趕快故作輕快地轉移話題。

    「這樣的話,今年我們三個就無法聚在一起過中秋節嘍!」白晴文打起精神,擠出笑容說。

    「晴文,你現在不是跟童世豪交往嗎?你可以跟他一起過中秋節呀!」徐意蘋笑著對她眨眨眼。

    「他很忙,應該沒空過節吧。」白晴文愣了一下,接著才略顯僵硬地回答。

    「不會吧?難道他沒為中秋節做什麼計劃嗎?」沒有察覺到她不自然的表情,後知後覺的徐意蘋張著小嘴,不敢置信地驚呼一聲。

    李明藍瞧出她的不對勁,馬上伸手拉了徐意蘋一把,要她別再說了。

    徐意蘋先是一頭霧水,傻傻地看著李明藍,李明藍翻了翻白眼,暗地裏指了指白晴文,意蘋這才看出白晴文有些慘白的臉色,有些後悔地偷偷吐舌。

    「沒有,他什麼都沒有說。」白晴文怔了一會兒,才搖頭說道。

    「這……他為什麼一點兒表示都沒有啊?」徐意蘋想了一下,仍然不明白他們之間的狀況,忍不住好奇心,又多嘴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白晴文落寞地回答。

    她的回答聽起來有點不太妙,徐意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李明藍,李明藍也回頭看看她,同樣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等會兒有點事,先回去了,下次再聊。」白晴文勉強笑了一笑,心不在焉地和朋友們揮揮手,逕自轉身離開。

    徐意蘋有些擔憂地看著白晴文離去的背影,伸手拉拉李明藍的手。

    「晴文跟那個服裝造型師之間,好像怪怪的耶……」前一陣子明明看他們甜蜜得令人羡慕得要命,怎麼一回頭就變天了?

    「嗯……」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雖然她滿為朋友的戀情煩惱,但她的問題也多多,實在沒有辦法花費太多的心神去處理要回家面對後母的恐懼心情。

    自從答應要回去奔喪之後,她的胃一直沈甸甸的,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抓握著,掙脫不開。

    聽到她沒有什麼力氣的嗓音,徐意蘋好奇地轉過頭來。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也有心事耶!」徐意蘋瞅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李明藍先是一陣訝異,接著心頭一暖。

    徐意蘋這傢伙的神經一向大條,竟然能注意到她的情緒,實在是不簡單。

    「我沒事。」她輕輕搖頭。

    「你是不是在擔心跟你後母見面的事?我想,你還是不要回去啦!」徐意蘋忍不住勸告她。

    李明藍沈默了一會兒,還是又搖了搖頭。「爺爺是我最後的親人了,我希望能回去給爺爺上個香。」

    「可是你後母……」徐意蘋遲疑著,沒有繼續說下去。

    以前還在學校念書時,有一天,明藍的後母突然沖來學校找她,像是發瘋了一樣,劈頭就抓著她的頭髮一頓痛打毒罵,嘴裏猛叫著狐狸精,還差點將明藍推下樓梯,嚇壞了她和晴文。

    一直到明藍同父異母的大哥趕來阻止,她們才知道那女人發瘋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她的兒子,也就是明藍那位同父異母的大哥,先前在母女兩人的口角爭執中,忍不住開口維護了明藍幾句,就讓那女人受不了而抓狂,跑來學校想傷害明藍。

    她和晴文這才知道,一向沈默寡言的明藍為什麼從來都沒提過自己的家人,逢年過節也幾乎不回家。

    有這樣幾乎視自己為仇人的瘋狂後母,誰會想回去?

    「無論如何,我還是……」李明藍咬咬唇,每說一個字,勇氣就消失幾分。

    還沒來得及說完話,一隻大掌忽然拍到她的肩上,嚇了她一大跳。

    「嘿,怪丫頭,趁我外出工作的時候,跑出來逛街啊?」

    有點痞的男性嗓音從她後頭傳了過來,一具熱實的男性軀體也很不客氣地貼近她的後方。

    他膩過來的身軀,體溫像是具有驚人的輻射性,熱得像烙鐵,熨得她背後一片麻燙。

    她飛快地跳開三步,轉過身來瞪他。

    如果把頭髮撥開,還可以看到她額角上浮起的青筋。

    「你閃我幹什麼?我今天很忙,又不會追著你剪頭髮。」他對她退避三舍的動作很不滿,擰起兩道好看的濃眉。

    徐意蘋歪頭看著他。「咦?你是……髮型大師蘇奕樺?」

    哇~~演藝圈裏目前最紅的髮型設計師耶!幾乎最大牌的明星們,都把頭髮交給他來設計,因此一波又一波的流行趨勢多半都是從他手中引領出來的呢!

    一聽見有人叫出他的名號,他馬上轉過頭來,回應了一記經常用來迷倒眾生的俊美笑容。

    「你好,我是蘇奕樺。小美女,你很面熟啊!」他對她友善地笑著。

    聽到他的稱讚,徐意蘋的臉蛋紅了起來。

    「我……我是彩妝師葉子皓的助理,上次跟著他去幫一個女歌手定裝的時候,我們曾經見過面。」她趕快自我介紹。

    「喔,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因為手腳太笨拙,被葉子皓罵得滿頭包的那個倒楣小助理啊!」他恍然大悟地擊掌指著她,嘴巴咧得大大的。

    「呃……是我。」他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直接啊?害她尷尬得想挖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徐意蘋一邊僵笑,一邊在心裏嘟囔。

    「唉呀,別介意啦!我很瞭解葉子皓,那只侏羅紀暴龍把他所有的耐心全用在彩妝上了,跟在他身邊的助理,沒一個不被他罵哭的。」

    「是嗎?那就好,我還以為我特別笨呢!」徐意蘋抓抓頭。

    「你別妄自菲薄,如果沒有特別有才情的話,別想當他的隨身助理。你好好加油啊,搞不好明日的彩妝界大師就是你了!」

    「真……真的嗎?」徐意蘋捂住小臉,臉上瞬間泛出興奮的紅暈和光彩。

    蘇奕樺對她笑眯了眼,對她肯定地點點頭。

    看著蘇奕樺和意蘋有說有笑,很快就打成一片,李明藍的心頭忽然抹過一陣不太舒服的感受,像是一片銳利的鋼板從心臟上刮過去似的。

    她努力漠視心中那股異樣的感受,轉過頭去,打算默默走人。

    在那次親吻後,每次見到他,她都會手足無措。

    這種前所未有、又窘又慌的感覺,讓她覺得很討厭。

    「喂喂,明藍,你要去哪里?」他眼睛很尖,她才一動,他就發現了她的企圖。

    不等她反應,他長臂一伸,勾住她的脖子便將她扯了回來。

    她低呼一聲,腳下一絆,整個人跌回他懷裏。

    他順勢伸出另一隻手扣住她腰間,將她牢牢地環抱在胸前,甚至隔著頭髮抓到十分準確的位置,低下頭在她頰上偷襲了一記輕吻。

    徐意蘋張大了眼,在他們兩人之間看過來,看過去,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的肢體動作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在大庭廣眾、還有好友的好奇目光下,李明藍渾身溫度瞬間爆升,覺得自己就快羞憤而死了。

    「你拉拉扯扯的幹什麼?」她抬起手肘想對他來個奪命重擊。

    他瞧出她的動作,馬上先發制人。

    「你敢拐我的肚子,我就直接正面襲擊你喔!」他湊近她耳邊警告,還輕咬了她耳垂一記。

    唉唉,隔著頭髮輕薄是有點搔不到癢處,還吃到滿嘴頭髮,不過非常狀況,只能將就點啦!

    誰叫這傢伙太彆扭,一直不肯讓她的臉曬曬太陽、透透氣,他只好委屈一點兒,對她偷香時順便吃一吃頭髮當配菜了。

    還好她的頭髮又軟又香,親起來還挺享受的。

    當他感到她因為偷襲她耳垂而渾身僵直時,立即露出得逞而且快意的笑容,抬起頭來,偷偷地對著看傻眼的徐意蘋眨眨眼。

    他的眼神裏,作弄的意味十分的濃厚,寵溺的意味也濃得讓人心跳加快……

    儘管徐意蘋的神經再大條,看到他非常直接、露骨的眨眼暗示後,就算想要裝傻也很難。

    於是她捧著雙頰,驚喜得紅了臉。

    沒想到好朋友的桃花竟然開了,而且還開得這麼的燦爛啊!

    徐意蘋忍不住捂著嘴吃吃笑起來。

    天底下果然還是有男人會愛明藍這一款陰氣逼人……呃……不是,是內向沈郁的氣質少女。

    「請問一下,你們接下來還有事要做嗎?」他望向徐意蘋,有禮貌地詢問她。

    「沒了!」徐意蘋興奮得合不攏嘴,很乾脆地搖頭,順從他的心意。

    「有!有!意蘋,我們不是還要去逛街嗎?」李明藍用力點頭,急切的音量甚至蓋過了意蘋的聲音。

    不過,忙著用眼神交會的兩人沒空理她,假裝成選擇性失聰的聾子,沒聽到她的抗議。

    「太好了!我現在要去幫荊浩武做造型,需要請明藍當我的助手,跟我一起去幫忙。」

    「哇,荊浩武?明藍,你可以見到我們的偶像耶!」徐意蘋一聽,羡慕地大叫起來。

    「偶像?你們迷他?」蘇奕樺愣了一下。

    「是啊,他是我們最崇拜的偶像!就是因為他,我們三個死黨才決定一個學服裝、一個學髮型、一個學彩妝,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大紅大紫,為我們心愛的偶像貼身服務啊!」

    沒有心機的徐意蘋,把她們三人的約定和目標全盤托了出來。

    「你是為了荊浩武來拜師學發藝的啊?」他的笑容收斂了一些,低頭看著懷裏沒有臉的傢伙,若有所思地說道。

    想到她是為了別的男人來找他拜師,突然間,他覺得有些不太高興,低哼了一聲,擁攬她的雙手微微加重了力道。

    「放開!拉拉扯扯很難看!」李明藍沒有察覺到他不高興的情緒,只覺得他抱得她不太舒服,反抗地扭動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趕著要去荊浩武那邊會合,明藍我先借走了。」他對徐意蘋點了點頭。

    「請便、請便!」徐意蘋笑著恭送。隨他挾去配吧!

    「意蘋!」李明藍氣急敗壞地低嚷,氣好友竟然對她見死不救,還幫忙送她入虎口。

    「太好了!小美女,下次請你一起吃飯!」感謝她的明理、識大體。

    「好啊好啊!」徐意蘋忙不迭地點頭。

    向她道別後,蘇奕樺挾著身高的優勢,半抱半夾地將李明藍拽走。

    「意蘋——」李明藍無助地對她伸出一隻手。

    「掰掰~~」徐意蘋對他們揮揮手,完全無視好友正在對她發出求救的訊息,任憑她陷入魔掌。

    「我們走吧,寶貝!」

    「什麼寶貝?你這油嘴滑舌的臭男人!蘇奕樺,你放開我——」李明藍扯開嗓子大叫。

    他腳步一頓。

    他油嘴滑舌?

    老天明監,他對她可是真心真意,一片赤誠耶!

    他再次低頭將嘴湊近她的發間警告。「你再叫一句,我就親你喔!」

    「你……你……」她倒抽一口氣,氣到差點被提起來的這一口氣給梗住。

    這男人臉皮厚到極點,不知道什麼叫羞恥,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肯定會說到做到,讓她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氣到快內傷了。

    「不叫了嗎?」他的語氣很明顯的充滿了可惜。

    他還真希望她奮力挑戰他的威脅,讓他有藉口能夠正大光明地當街給她親下去。

    「……」何止要叫,她簡直想學金剛一樣「哦哦哦~~」地捶胸怒吼,發洩胸中被他當街調戲、胡鬧的怒氣!

    她是遇到煞星了不成?這男人專門喜歡挑她找樂子!

    瞧見她氣呼呼的可愛反應,他心情太好,忍不住繼續在嘴巴上占她便宜,逗弄她幾下。

    「喂,明藍,你好歹叫個兩聲嘛!你不叫的話,我會傷心的耶!為了拒絕讓我親你,竟然寧可像布娃娃一樣被我夾著走,也不叫一聲讓我親一下。」

    「……」

    「不過,這麼大的貞子娃娃還真可愛啊!可惜看不到你的臉蛋,害我又手癢,好想把你的頭髮剪一剪——啊啊啊~~啊~~」

    沒有把她刺激到再度怒吼,反而是他自己頓時發出殺豬一樣的駭人尖叫。

    「痛痛痛痛痛~~」蘇奕樺放開了她,抱著手在原地狂跳,眼裏冒出兩滴可恥的男兒淚。

    掙脫他箝制的李明藍,微微喘著氣站在離他三步遠的距離外,一邊撥好差點害她曝光的頭髮,一邊冷冷地哼了一聲。

    「明藍,你是小老虎投胎的啊?牙齒這麼利,竟然咬我咬得這麼重!」他對著手臂上的牙印不停地呼氣。

    手臂上一圈完整又漂亮的齒印,已經開始腫起來,看得出來她根本是毫不客氣、毫不心疼地對他痛下殺手——

    不,應該是痛下「咬」手。她咬得他的手真痛啊……

    「活該!」李明藍啐了他一聲,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你好狠的心喔!雖然打是情、罵是愛,但難道你不覺得咬在郎身,痛在娘心嗎?」蘇奕樺繼續抱怨。

    娘你的頭啦!

    她才不會有這種白癡兒子呢!

    一邊在心底碎碎念,一邊加快腳下的速度。

    「喂喂,你怎麼可以逞兇後逃逸?明藍?藍兒?小藍藍~~你不可以拋棄我啊~~」蘇奕樺在她身後哀哀呼喚。

    硬著頭皮繼續走,無視於路人紛紛投注到她身上的目光,她越走越快,好想舉起手來把耳朵搗住,不聽他那越說越噁心的話。

    「小藍藍~~」一聲愛的呼喚從她身後追上來。

    再也受不了了,她乾脆不顧形象地埋頭向前狂奔,只願能離他越遠越好。

    望著狼狽逃竄的背影,蘇奕樺咧著嘴無聲地笑。

    她的反應實在是太~~可愛了!

    他抬起手臂,看著肌膚上那圈小牙印,一點兒也沒有惱怒的感覺。

    為什麼要惱怒?

    「這是愛的印記啊……」他自言自語,自得其樂地呵呵笑了起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7:06

第五章

    對於爺爺的死訊,除了剛開始的震驚與愕然之外,明藍一直沒有太真實的感覺。

    直到站在自己家門口,看到白色的喪幛及花圈後,哀痛的情緒才真正湧了上來。

    當母親、父親先後去世之後,只剩爺爺是她最後的避風港。

    今天是中秋節,應該是月圓人團圓的日子,她卻面對著爺爺的靈堂,體認到自己從此真的就是孤單一個人了。

    咬著唇,她努力地深呼吸,用力地把眼淚眨回去,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能哭、不能慌,要保持鎮靜。

    她的情緒現在還不能崩潰,否則的話,她怕會沒有足夠的力氣,抵擋後母每次一看見她,就會排山倒海向她發作的強烈怨氣。

    「會誘惑自己哥哥的不要臉小狐狸精回來了?」一道拔尖的刻薄女人嗓音,從她身後響起。

    她身子忽然一凜,不由自主地僵直,握緊的手掌心冒出熟悉的冷汗。

    站在附近的親友聽見了,不禁偷偷倒抽一口氣,紛紛將同情的目光落在李明藍身上。

    親友間都知道這女孩很可憐,小時候就沒了媽媽,她的爸爸再婚娶回來的後母,待她非常不好。

    但這些畢竟是他人的家務事,清官難斷家務事,就算知情,也沒什麼人出面說公道話。

    坦白說,只要小孩沒被打死,親友們全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明哲望了她一眼,難堪地拉住母親低喊:「媽,不要這樣對明藍說話!大家都在看。」

    「好啊,就讓大家看個夠啊!反正丟臉的是小狐狸精,可不是我!」方郁蘭毫不在乎讓人看笑話,甩開兒子的手,冷冷地將雙手交叉環胸,掃了一個白眼過去。

    李明藍沒有說話,吞了吞口水後,假裝沒聽見她的話,緩緩走向靈堂去給爺爺上香。

    方郁蘭跟著走了過去,繼續用可怕的言語公然羞辱她。

    「幹麼這麼做作地用頭髮蓋住臉?以為把臉蓋住,人家就看不到你的狐媚長相了嗎?」

    她忍著氣避開後母惡意伸來想撥開她頭髮的手,等後母被大哥拉開後,她沈默地撚香跪拜,雙手合十。

    抬眼看見爺爺的遺照,心裏暗自對著爺爺說抱歉,她想為他守靈,但後母恐怕不會讓她如願,希望爺爺能原諒她。

    遺照中,爺爺似乎對她露出笑容。

    她覺得爺爺的笑容還是如同以往,面對她的時候,眼底總是帶著一絲愧意,仿佛要她體諒他的決定,明知她受了委屈,還是要留住方郁蘭。

    因為李明藍的母親只為李家生了一個女孩,而方郁蘭卻為李家生了一個男孩,也是李家唯一的一個男丁。

    李明藍的沈默退讓,不但沒讓方郁蘭息怒,反而令她更加激憤難抑。

    「你就跟你那個狐狸精母親一樣,最會用這種噁心的柔順態度搶走別人的男人!我今天就要把你的頭髮剪掉,讓大家看一看你的真面目,讓大家看一看會勾引自己哥哥的小狐狸精長得什麼樣子!」她一邊叫駡,一邊奮力想推開擋在她前方的兒子。

    李明藍用力閉上眼睛,努力不去理會後母在她身後吼了些什麼。

    不知道怎麼閃開了李明哲的攔阻,方郁蘭憤怒尖叫著對她沖了過去。

    她上前一伸手扯住李明藍的頭髮,另一手不知道從哪里抄來一把剪刀,往李明藍的頭上戳去。

    沒有防備的李明藍,一開始完全驚呆了,臉色慘白地瞪著朝她揮來的剪刀,甚至被狠狠拖倒在地時,都發不出求救的聲音。

    她是有心理準備,預想著後母可能會對她有肢體上的推打,但沒想到她竟然會拿起剪刀,抓起她一把頭髮就剪下去。

    所有人都嚇傻了,慢了半拍才趕緊街上前去,想將似乎已經失去理智的方郁蘭拉開。

    「走開、走開!我要大家看一看這個狐狸精的樣子!竟敢勾引我兒子!」方郁蘭的眼神很恐怖,不停地尖叫著。

    「媽!你不要發神經了!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啊?」李明哲架住母親亂揮的手,氣急敗壞地脫口斥責母親,想要奪下十分危險的尖銳剪刀。

    方郁蘭聽到兒子的話語,不但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反而像是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比方才更加奮力想掙開兒子的箝制。

    「她憑什麼?只是有一張漂亮的臉罷了,搶走我的男人不夠,居然還勾引我的兒子!她竟然勾引我兒子!」方郁蘭用剪刀指著李明藍尖吼著。

    方郁蘭像是發了狂的牛,力氣大得驚人,旁邊的人怎麼拉也拉不住。

    就見她從人牆的圍堵中,乘隙再度沖上前,扯住李明藍的頭髮,一把又一把地抓起來剪,剪到紅了眼還不肯罷手。

    靈堂前頓時一片混亂,黑色發絲在空中紛紛散落,景象十分駭人。

    李明藍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般,縮著身體,被方郁蘭拉來扯去。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一切景物像是無聲的可笑鬧劇在眼前不斷飛掠。

    她的發絲沾粘了一身的模樣應該很好笑,她微微撇唇,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覺得身體很冷、很冷,冷進了骨髓,冷到她的手腳和靈魂都麻木了。

    突然間,她覺得臉頰上一陣熱辣,好像被甩了一個巴掌在臉上似的。

    四周倏地靜止的氣氛,詭異得令人心驚,不到一秒,吵鬧聲音再度爆開,而且比先前更加慌亂。

    「啊!流血了、流血了——」

    「趕快止血!把剪刀拿開啊!」

    「明哲,抓緊你媽媽,她好像瘋了!」

    李明藍還是不太確定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耳旁傳來好吵、好吵的聲音,吵得她頭好痛,臉也好痛。

    直覺地抬手壓住疼痛的臉,再拿下來時,手上竟然沾了一片怵目的濕熱液體。

    是血嗎?誰受傷了?

    她看著手,愣愣地想著,完全聽不到四周的人在對她吼叫些什麼。

    她好冷,好怕,好想離開這裏。

    可是她沒有力氣站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

    看著方郁蘭緊握剪刀狠狠瞪她的模樣,恍神之間,她忽然想起另一個也會拿剪刀追著她跑,想要剪她頭髮的討厭鬼。

    可是,那個討厭鬼,她一點兒也不討厭。

    那個討厭鬼現在在哪里?

    她好希望他現在就在這裏。

    如果他在這裏,他也許會像先前她聽到爺爺過世的消息時一樣,伸出雙手,緊緊地護衛著害怕萬分的她,對她說別怕,一切都沒事、一切都沒事……

    ***鳳鳴軒獨家製作******

    蘇奕樺心不在焉地在工作室裏走來走去,心情莫名的異常煩躁。

    一天沒拿剪刀追著李明藍跑,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嘖!

    他轉身一把抓住坐在櫃檯裏的小妹。

    「我問你,李明藍那傢伙明明只請一天假,對不對?」

    「是啊。」

    「她請的假是哪天?」

    「前天……」

    「她前天沒來,可是昨天也沒來。」

    「……嗯。」

    「今天也沒來。」

    「對。」

    「那明藍等於連請了三天假……不對,她只請一天假,又無故曠職兩天,加起來等於三天沒來了,對不對?」他舉出三根手指頭。

    「……對!」被反覆審問N遍同樣問題的小妹,回答的語氣開始咬牙切齒了。

    第一次、第二次,她還能奉承地說「老闆真聰明」、「老闆的數學真棒」等等拍馬屁的鬼話。

    可是現在老闆如果再繼續白癡地問下去,小妹發誓,她絕對要對老闆翻桌!

    「她昨天沒有來,但她請的假已經結束了,今天應該要出現的,對不對?」在小妹翻桌前,他喃喃自語地放開小妹,離開櫃檯,走到大門口向外頭張望。

    明藍幾乎不請假的。

    可是這次為什麼請了假以後,前天沒來,昨天沒來,今天也沒來?難道……她以後都不會來了?

    不可能、不可能!一點兒徵兆也沒有啊!

    早上他要小妹打電話去她家,卻一直沒人接聽,他就忍不住開始擔心了起來。

    驀地,他想起前一陣子曾遇到李明藍的好友徐意蘋,記得她是在葉子皓身邊工作,他馬上打電話找葉子皓,想要跟徐意蘋打聽李明藍有可能去了什麼地方,卻只得到葉子皓早就帶著徐意蘋到日本參加一個彩妝大案子的消息。

    失望地放下電話,他心神不定地猜測,擔心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發生了什麼事。

    瞪著大門發呆了兩分鐘後,他隨身掛在腰上的工具袋忘瞭解下來,抓起車鑰匙就沖了出去,打算親自奔到她家去看一看。

    ***鳳鳴軒獨家製作******

    到了明藍的公寓樓下後,他不停地按著對講機,眉頭攬得死緊,直到對講機裏傳出拿起話筒的喀啦聲,他才露出驚喜的笑容。

    「明藍嗎?我是蘇奕樺。」

    「……」對講機裏一片默然。

    他以為對講機壞了,拚命大喊著她的名字,還拚命將耳朵努力地貼到對講機上,就怕漏聽她說了什麼話。

    「喂?明藍,聽得到我嗎?我是蘇奕樺,你的老闆。你曠職三天了……不對,是曠職兩天,請假一天,總共三天沒來上班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他表面上一副興師問罪的語氣,其中卻透露著濃濃的關心。

    「……」對講機裏面還是持續無聲。

    兩道俊眉擰得更高。

    要不是他很確信話筒被人拿了起來,而且還沒聽到掛回去的聲音,他真的會以為屋裏其實沒有人在。

    「明藍你這傢伙,我知道你在,所以趕快開門,不要給我要自閉!」蘇奕樺耐著性子和對講機喊話。

    等了很久,久到他開始暗自咒駡,幾乎就要相信李明藍給他吃了一碗莫名其妙的閉門羹的時候,公寓大門忽然喀答一聲打開了。

    蘇奕樺推門進去,三步並兩步地爬上樓梯,來到李明藍的家門前。

    舉起拳頭,才捶了一下,門板就應聲而開。

    「搞什麼鬼?」他皺著眉頭,小心地向屋裏探了探腦袋。

    看了—下,沒看到人。

    再仔細看了一遍,才發現在屋子角落裏縮著一個人。

    那人的頭髮長度長短不齊,形狀也有些奇怪,但她纖細的背影卻十分眼熟。

    「明藍,是你嗎?」他試探地叫喚道。

    果然,背對著他的小身影僵了一僵。

    蘇奕樺走進屋裏,嗓音充滿濃濃的不滿。

    「明藍,你竟然剪頭髮了?我不是說過,我會負責親自操刀幫你剪得美美的,你怎麼能不給我剪,反而去讓別人剪你的頭髮呢?你看看,你看看,遠遠地就看得出來削剪的刀法又醜、又難看,你好歹跟著我學了一陣子,怎麼忍受得不這種亂七八糟的剪——」

    他一直碎碎念地走到她身邊,才剛蹲下,手都伸了出去,就要觸碰到她的頭頂,打算狠狠地嫌棄她的新髮型,卻突地張口結舌地傻住了。

    李明藍蹲在地上,雙手環膝,將臉埋在膝蓋之間,一動也不動。原先烏黑光澤的長髮,如今卻像狗啃過一樣,參差不齊的程度十分可怕,淩亂地披散在她頭頂,慘不忍睹。

    「明藍……你的頭髮怎麼了?」就算由技巧再爛的菜鳥髮型師來剪,也剪不出這種幾乎是遭到惡意抓剪的模樣。

    李明藍緩緩地抬起頭,長度早已無法遮住臉蛋的淩亂發絲下,現出一張憔悴蒼白的臉,原本細嫩的臉頰上,貼了一塊怵目的白色紗布。

    她殘破布娃娃的模樣,讓他震驚萬分,瞬間心痛到了極點,呼吸不由得微微一窒。

    「發生了什麼事?」瞧著她無神的雙眸,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撫了撫她的頭頂。

    「不……不要看我……」她眼眶一紅,嗄啞地開口,臉上閃過自卑的表情,再度將臉埋進雙膝。

    忍著心痛,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攬進懷裏。

    發現她的頭髮被人以惡意的手法剪斷,讓他又氣又怒。

    他期待了好久,希望有一天能親自修剪她那頭漂亮但是缺乏設計感的長髮,讓她換掉鬼裏鬼氣的醜造型,展露出她最甜美的容貌和髮型。

    本來以為會有足夠的時間來跟她耗,耗到她心甘情願讓他為她剪發為止。誰知道他才開始努力沒多久,原先期待的樂趣就被人給惡劣破壞了。

    「是誰幹的?」他要以牙還牙,把那人的頭髮也剪爛!

    「我後母……」膝頭問傳出破碎的回答。

    「她在哪里?」他咬牙切齒地問,心裏猜測著不知道能不能以傷害罪來告發她後母?

    太過分,真的是太過分了!

    李明藍沈默了幾分鐘,終於又抬起頭來回答。

    「醫生說她狀態很不穩定,有暴力傷人的傾向,被強制送到療養院裏治療了。」她用沈靜的語調說明。

    意思是說,她遭受瘋狂後母的暴力襲擊?

    要不是他在她眼底看見了殘留的驚嚇和恐懼,他會以為她只是個事不關己,在描述當時情況的旁觀者,而不是個倒楣可憐的遇襲者。

    歎息了一聲,他拉著她抱著膝頭的雙手,環搭在他頸項上,將她的臉壓進他的肩窩,讓她整個人都窩進他的懷裏。

    她靠著他,冷到骨髓的身軀亟欲汲取溫暖,因此沒有異議地任他擺佈。

    接著,他有力的雙臂伸到她背後及膝後,一把將她從地上橫抱起來。

    她像只受到創傷的虛弱貓咪,迷惘而安靜地倚在他懷裏。

    他將她抱到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找來一條大浴巾,細細地圍裹在她肩上,又找來幾張報紙鋪在她腳下。

    「你要做什麼?」她虛弱而好奇地問他。

    「相信我的手藝,我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我可以讓你變得漂漂亮亮的。」他笑著摸摸她的頭,很有自信地打開腰間那個以柔軟小牛皮製成的工具袋,拿出梳子和剪刀,開始梳理她糾結淩亂的發絲。

    她安靜不語地閉上眼,信任地將自己交給了他。

    整間屋子裏沒有其他的聲音,只有剪刀迅速而熟練的不停喀嚓作響。

    喀嚓、喀嚓、喀嚓。

    這個討厭鬼真的在她身邊了,而且還拿著剪刀剪起她的頭髮。

    她想起後母拿剪刀的時候,她嚇得手腳冰冷;可蘇奕樺拿剪刀的樣子,卻意外地令人感到安心。

    當他終於停下來的時候,他對她左顧右盼,滿意得不得了。

    細軟的發絲,包覆在精緻白皙的小臉四周,滿頭的頭髮長短交錯,亂中有序,呈現出一種既現代又柔美的流行感。

    「來,你看一看,大師出手,是不是果然不同凡響?」蘇奕樺拿來一面鏡子,不客氣地自吹自擂。

    「不要看我的臉……」看著鏡子中的臉孔,她轉過頭去,推開了鏡子。

    「為什麼?你很漂亮啊!」沒得到她的崇拜和驚呼,他的自信心有一點點受到打擊。

    「我不要這張漂亮的臉,我想把這張臉毀掉……」她摸著受傷的右頰喃喃說道。

    醫生說剪刀只是輕輕劃過她的臉頰,等傷疤一好,傷痕就會慢慢淡掉不見。如果後母力氣再加重一點,她是不是就能達到心願了?

    「怎麼可以毀掉?這麼漂亮的臉蛋!」蘇奕樺頭一個就投強力反對票。開玩笑,毀掉?暴殄天物啊~~

    「是不是一張漂亮到會胡亂勾引人的臉?」她接續他的話。

    他聽了一愣。

    「誰說的?」怎麼有人會這樣形容自己?

    「我後母說的。她說我長得跟橫刀奪愛、把爸爸搶走的媽媽一樣,甚至迷住了我同父異母的哥哥,讓他對我……我也許真的長了一張勾引人犯罪的臉。」一直埋在心裏羞於啟齒的過往,在後母的尖刻羞辱中發酵,造成了她開始討厭自己長相,用頭髮密密遮住臉孔的原因。

    「我一點兒也沒有要勾引哥哥的意思,我甚至對哥哥完全沒有異想,是哥哥突然抱住我,想要吻我,我掙脫不開,讓後母撞見了……明明不是我的錯,為什麼我要承擔勾引哥哥的罪名?」

    是那天來找明藍的那個男人?

    可惡!原來那男人不是好東西,早知道他就補兩拳給那男人,教他反省一下!

    「美麗本身並不是罪,有罪的是你後母和哥哥。」他心裏雖然大驚,表面卻不動聲色,鎮靜沈穩地安撫她。

    「如果不會勾引人,怎麼會讓你只看到了我的臉一眼,就對我心動了?」她迷惑地看著他,表情好脆弱。

    「這叫一見鍾情!不是勾引好不好?」蘇奕樺不服氣地糾正她的說法。

    「一見鍾情?」她喃喃地重複,蒼白的臉上終於微微浮出一層薄薄的血色。

    「演藝圈裏多得是比你更漂亮的女人,我天天面對那些女人,美麗的容貌對我來說根本一點兒也不稀奇。難道我有那麼膚淺,見一個愛一個嗎?」他翻了翻白眼。

    「你……」她知道他一向是嘴上風流,常把他的女顧客哄得開開心心,在現實生活中,卻幾乎不曾傳出緋聞。

    「你就是你,我喜歡的對象,是一個叫做李明藍,留了一頭像女鬼般的長髮,還在我的手臂上咬出一圈牙印的小老虎,並不是任何一個僅只擁有漂亮臉孔的阿貓阿狗。」

    她望著他,眼眶立即泛出濕熱,用力咬著唇,泣音差點逸出唇瓣。

    「我……我還是不喜歡我這張臉。」一開口,還是彆扭的回答。

    蘇奕樺頹然垂下頭。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纏!

    好吧,他認了。於是又重新抬起頭來,對她露出帥氣的笑容。

    「沒關係,留給我吧!我喜歡!」他咧唇一笑,俯身將她臉上的淚珠吻掉。

    她鼻一酸、臉一皺,撲到他懷裏痛哭失聲。

    他心疼地擁住她,溫柔地拍撫她的背脊。

    這三天來流不出的眼淚,終於找到了出口;痛到一度麻痹的靈魂,終於開始再度有了知覺……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7:18

第六章

    「大家早啊!」

    蘇奕樺精神奕奕地出現在他的髮型工作室裏,手裏牽著一個不時低著頭,看起來有些緊張、有些害羞的女孩。

    「老闆早。」

    眾人對他回了一聲招呼,紛紛好奇地看向他身後的女孩。

    女孩深吸一口氣,鼓趄勇氣,抬起頭來對大家僵硬地笑了一笑。

    然而,維持不到三秒鐘,她立刻又不自在地低下頭,並微微縮到蘇奕樺身後,好像想要把臉藏起來一樣。

    雖然女孩頰上有道淺淺紅紅的細疤,但她這一笑,依然讓所有人全都看呆了。

    「哇……」

    「好正……」

    「好漂亮喔……」

    「老闆,她是哪家唱片公司培訓的新人啊?」

    「我猜是模特兒吧!」

    聽見眾人此起彼落的驚呼,並且拚命向蘇奕樺詢問她來歷的問話,讓女孩更加忐忑不安。

    她不安地瞥了他一眼,有股想要逃跑的衝動。

    他察覺到她的意圖,乾脆伸出雙手搭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他身前。

    「你們不認得她了?來猜猜她是誰,猜到有賞!」蘇奕樺打著啞謎,笑得很有心機。

    小妹和助理們開始努力地猜。

    「很面生耶……」

    「模特兒嗎?」

    「我最近電視看太少了,不知道有什麼新人耶!」

    「有演偶像劇嗎?」

    「老闆,她是不是剛出道的新人,要來這裏做造型啊?」

    蘇奕樺搖了搖頭,大家還是猜不到。

    「喂,你自我介紹吧!」他低下頭,握緊她細瘦的肩頭催促道。

    她抬頭瞥了他一眼,眸中有些責怪的神情。

    「我……我是李明藍……」她看看大家,結結巴巴地開口。

    「喔,你是李明藍介紹來的?」一個助理很快地插話。

    「不是,我是——」

    「李明藍的朋友?」一個小妹跟著搶白。

    「也不是……」女孩苦惱地皺起眉。

    「那是堂妹?表妹?拜把姊妹?」

    聽到最後,她終於受不了地大吼一聲——

    「我是李、明、藍!」

    大夥兒皆靜默下來,全神貫注地瞧著她。

    她脹紅著臉,羞怯地望著眾人,等著看她們有何反應,並且想要以全新的面目和大家重新認識。

    等了半天,小妹和助理們開始你望我、我望你,最後是一個助理忍不住,開口問她:「呃……你到底是李明藍的什麼人呀?快說呀,我們在等呢!」

    啊咧?搞了半天,原來大家還是以為她的話只講了一半,完全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裏啊?

    把她跟「李明藍」三個字聯想在一起,有這麼難嗎?

    她完全被打敗,沒想到剪了頭髮之後,共事了一段時間的夥伴們竟然沒一個人認出她來。

    這該說她之前的長髮造型太成功了,還是太失敗了?

    無奈之下,她只好向蘇奕樺求助。

    誰知道轉頭一看,發現他竟然抱著肚子躲在一旁,看起來一副悶笑了好久的模樣,讓她忍不住一陣火大。

    「你還笑!」李明藍一臉陰沈地瞪著他。

    蘇奕樺涼涼地嘲笑她,還伸手摸了她的臉蛋一把,開心地吃她豆腐。

    「乖,別再把自己當『貞子』了。你那張漂亮的臉蛋,早就沒有頭髮遮著了,想要裝陰沈已經完全沒有說服力了啦!」

    李明藍低哼一聲,氣嘟嘟地拍開他的手。

    他卻不以為意地呵呵直笑,根本就是以逗她為樂。

    眾人看看老闆跟女孩之間不尋常的肢體互動,然後把他剛才講的話努力反芻了好久。

    貞子?

    頭髮?

    陰沈?!

    難不成……

    「你……你你你……你是李明藍?!」

    當當!終於有一位聰明的金田一小妹解開了謎底!

    「李明藍?!真的假的?」眾人不斷地驚呼,不敢相信地紛紛上前圍住她。

    原來「貞子」的真面目,竟然是個宇宙世界無敵霹靂大美女啊!

    那根本就是兩種不同的種族嘛!

    被眾人包圍住的李明藍紅著臉,成為注目的焦點讓她十分的不自在,幾次抬手想用頭髮把臉撥蓋住。

    可是伸手一摸,只能摸到短短的劉海,這才想起她的長髮早就沒了,只好改變手勢,將垂落的發絲塞向耳後,露出白瓷色的漂亮小耳廓。

    不介意被一堆女人排擠在邊疆地帶的蘇奕樺,倚在櫃檯旁,咧著嘴無聲地笑著。

    看見她酡紅著臉蛋,局促地回答大家好奇的問題,他感到十分滿意。

    尤其是她的髮型,真是越看越喜歡。

    「喔,我真崇拜我自己!我的眼光真好,我的手藝真贊,怎麼會找到這麼漂亮的寶貝,剪出這麼棒的髮型呢?把她擺在店裏一定可以變成活招牌的……」搖搖頭,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強了。

    他自言自語著,沒注意到有個人推門進來,聽到他的話之後,一臉興味地站在他身後,跟著一起看向人牆中心的漂亮美眉。

    「那女孩是誰啊?氣質挺搶眼的,不會是哪家經紀公司的秘密武器吧?」充滿磁性的男性嗓音,帶著笑意切進蘇奕樺的自我陶醉中。

    「荊浩武?你怎麼來了?」蘇奕樺擰起俊眉。

    「今天不是要幫我的新專輯設計造型嗎?」荊浩武露出小鹿斑比般的眼神。

    「你記錯了,是明天才對!」蘇奕樺受不了地翻了一個白眼。

    這名超級巨星平時待人親切、彬彬有禮,唯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他「貴人多忘事」的壞毛病,老是記錯日期和行程,卻又不愛隨身跟著經紀人或保母,因此常鬧出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笑話。

    還好跟他合作許久的造型夥伴們都很習慣了,對於他突如其來登門拜訪的狀況,早已見怪不怪。

    「那女孩是誰?」他好奇地指了指李明藍。

    蘇奕樺本來想回答,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李明藍最崇拜的偶像,據說就是眼前這個跑錯路的大明星。

    當初李明藍會來他的工作室應徵學發藝,就是因為立下志願,將來要當荊浩武的專屬髮型師。

    思及此,他的臉一拉,不太情願地回話。「我的員工。」

    意思就是這個人是他在罩的,其他人別想打她的主意!

    「我有一支MV正要開拍,還在找尋女主角,我覺得她很適合。」荊浩武摩挲著下巴思考著。

    「她沒空。」他一口否決掉。

    「為什麼?」荊浩武略微訝異地回望他。

    「她是來學技術的,不是去拍片的。」

    「就當兼差嘛,又不是要請她改行。」

    「沒空啦!」

    荊浩武看看他,聽出了他話中的獨佔意味。

    「老蘇啊,你戀愛啦?」他一副哥兒們的姿態,伸手搭上他的肩嘿嘿直笑,嘲弄地對他擠眼睛。

    「喂,放下你的手!外面的狗仔報都在說你是Gay,別跟我太親密,免得不小心害我成了你的愛人!」蘇奕樺拍開他伸來的猿臂,還特意撣了撣肩膀上的衣料。

    「唉唷,都老交情了還這麼見外?我發誓只是借她一下而已,到時絕對會完完整整的完璧歸還。」

    「不必了!」

    「不然我直接問她好了。」明白從他這裏下手沒有用,荊浩武立即改變策略。

    「喂、喂!你——」蘇奕樺惱怒地瞪著那道走向李明藍的背影,來不及阻擋她和偶像的接觸,心裏又急又氣。

    當荊浩武靠過去的時候,小妹和助理們這才注意到他。

    「荊先生,你怎麼來了?」

    「我以為今天要來做造型,結果記錯了。」荊浩武坦白地承認自己鬧出來的笑話。

    女生們掩著嘴吃吃笑起來。

    荊浩武直接走近李明藍,十分有禮地開口。「你好,你是新來的員工嗎?以前沒見過你。」

    他的話一出口,李明藍頓時尷尬不已,旁邊的人則是全都笑歪了,讓荊浩武感到一頭霧水。

    「我沒說什麼笑話吧?」頂多是搭訕的開場白老套了一點啊!

    荊浩武維持著臉上的笑容,用無辜的眼神詢問她們。

    「荊先生,你見過她嘍!」小妹一直笑個不停。

    「而且啊,你還跟她一起上過狗仔雜誌呢!」另一個小妹補充,又引發了一陣笑聲。

    整個工作室裏,唯獨女主角和不明究理的荊浩武沒有笑。至於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的蘇奕樺,臉色則是臭的。

    「真的?」他訝異地轉頭看著李明藍,不明白自己何時有跟這個女孩傳過紼聞。

    「唉唷,她是李明藍啦!」一個助理很快地解開謎底。

    「李明藍?」有聽過嗎?

    這名字對他來說,實在是很陌生,沒有勾出他任何的記憶。

    「你先前不是曾經被我們一位新來的助理嚇過,還以為我們工作室……嗯……不乾淨嗎?那個嚇到你的助理,就是她啦!」小妹熱心地提點他。

    荊浩武瞬間明白,緊接著是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瞪著李明藍。

    要不是已經習慣隨時隨地在眾人的面前維持最完美的形象,只怕他的下巴要忘形地掉下來了。

    「你是那個……長頭髮的……?」他用手比了比她的頭髮。

    有沒有差這麼多啊?

    「是我。」李明藍的臉色爆紅,硬著頭皮點頭承認。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她造了多少孽、嚇壞了多少人。當她剪了頭髮後,竟然沒有多少人願意相信她就是李明藍。

    「這麼漂亮的臉,怎麼會捨得藏起來呢?」荊浩武笑著搖搖頭。

    類似的話,蘇奕樺也曾經這麼說過,因此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他一眼,再瞟了蘇奕樺一眼,心裏泛過甜甜的滋味,微微羞紅著臉低下頭去。

    她的嬌羞反應,看在蘇奕樺的眼裏,卻變成了她因為荊浩武的讚美而暈陶陶了。

    蘇奕樺的臉色越來越臭,心裏十分的不是滋味,忍著想把荊浩武趕出門的衝動,硬是逼自己把雙手環在胸前,冷冷地看著他們。

    「我最近要開拍一支MV,想請你幫個忙,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要我幫什麼?」不會要她在片裏扮鬼吧?

    「我想邀請你當我的女主角。」

    四周的人全都露出羡慕的低呼聲,李明藍也愣了一下。

    「女主角?」她看著荊浩武英俊的臉,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沒想到她努力學習發藝,還沒和死黨們成為他的專屬設計師,他就來邀請她當他的MV女主角?

    她是走了什麼狗屎運?

    講給她那兩個好友聽的話,肯定會被她們嫉妒的拳頭給捶到死吧?

    她直覺地轉過頭去。「抱歉,我想要先徵求我老闆的意——」咦?人呢?

    原本該是蘇奕樺站立的地方,現在竟然空空如也。

    她訝異地四處搜尋,發現蘇奕樺竟然不知在何時就已經離開了。

    「我剛才問過他了,他沒意見,所以我想親自再徵詢一下你的意見。」他笑著說,食指與中指卻在背後偷偷打了個「×」。

    「這……讓我再考慮一下。」她猶疑著回答。

    「沒關係,我還有幾天的時間,我等你的消息。」

    李明藍朝他笑一笑,卻開始心不在焉。

    蘇奕樺呢?

    他怎麼突然不見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7:30

第七章

    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工作室馬上拉下鐵門,小妹和助理們動作迅速地合力打掃整理,就是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下班休息,或是找個地方和好友聚會,黑皮一下。

    「你們先回去吧,我來負責最後的工作。」李明藍跟大家說道。

    大夥兒都知道老闆還在休息室裏,李明藍自願最後收拾,當然是為了要等某人嘍!

    於是眾人很有默契地對她笑笑,一個接一個很識趣地快快離開。

    她收拾好了店面,將鐵門拉下鎖上,轉身去休息室找蘇奕樺。

    當她打開休息室的門時,見到他正坐在沙發上,翻閱著國外最新一期的美髮雜誌。

    「前面收拾好了?」他從雜誌裏拾起頭來,鼻樑上架著一副只有在閱讀時才會戴上的黑框眼鏡。

    戴著眼鏡的他,好像多了一股沉潛的書卷味,又仿佛年輕了幾歲,看起來更俊美,交織成一種十分特別的迷人魅力。

    「嗯。」她站在門口,有些著迷地瞧著他有別於平常的另一面,心不在焉地輕輕點頭。

    他摘下眼鏡,和雜誌一起收到一邊,轉身對她揮揮手要她過去,並且拍了拍他身邊的位置。

    她臉色一紅,知道他的意思,於是慢慢地向他走了過去,然後拘謹地在他身邊坐下,很見外地跟他隔出三個拳頭大的距離。

    「坐那麼遠幹麼?怕我有禽流感啊?」他不太滿意他們之間空出來的距離,於是長臂一伸,不管她的驚呼,將她拉到他的腿上坐著。

    不習慣這種親密姿勢的李明藍,雙手僵硬地搭在他的肩上,背脊也挺得直直的,像個木頭人一樣。

    在她敏感的臀部底下,清楚地感覺到他兩條結實的大腿,坐起來有點不太舒適,但卻又不敢亂動,讓她的臉燙得快要燒起來了。

    「今天覺得怎麼樣?」他問她剪掉了長髮後,用真面目和人相見的感覺。

    「覺得我好像少穿了一件衣服,不太自在,臉上感覺涼涼的,光線也好刺眼。」李明藍坦白地回答。

    今天上門的顧客,不管男的或女的,看到她的第一眼,絕大多數都會先露出驚豔的表情。

    坐下來之後,客人的眼睛仍然會偷瞄她,或是有意無意地在鏡子裏追逐她的身影,甚至有幾個男人大方地拿出名片遞給她,毫不掩飾對她的濃厚興趣,害她有種想把紙袋挖兩個洞,套到頭上的衝動。

    以前用頭髮遮住臉,讓她的外形怪異得引人注目。

    現在露出臉蛋還原真面目後,她依然是走到哪里,就被人看到哪里,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所以,她還是不怎麼喜歡她這張臉。

    看到她小小地歎了一口氣,蘇奕樺笑了起來,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她先是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想起自己似乎不應該躲開,於是強迫自己不要動,任由他的大手親密地觸碰她。

    他微微粗糙的手掌,像是通了電流,被他撫過的地方,有如被電到一樣,麻麻的,熱熱的,一下子就把她的臉蛋給熨紅了。

    「你幹麼在我腿上正襟危坐?」蘇奕樺的眉毛聳得高高的。

    「我不習慣這樣坐啊!」她也很委屈耶!

    「那你以後每天都照三餐在我腿上坐十分鐘,坐到習慣了為止。」

    「我才不要!」她毫不遲疑地奉上四字箴言。

    「好啦、好啦~~」他涎著臉開始盧她。

    「想都別想!」雙手推著他,還是一句四字箴言。

    兩人打鬧了一陣,打鬧到累了,最後她漸漸放鬆了身子,軟順地倚在他懷裏。

    「早上……荊浩武邀我去幫他拍音樂錄影帶。」她貼在他懷裏,想著荊浩武早上的邀約。

    說到這個,他就覺得一肚子火!

    聽說荊浩武為了騙李明藍點頭答應,還假傳聖旨說他沒意見。

    「不錯啊。」他刻意淡化語氣,不讓真正的情緒顯露出來。

    「那時候,我本來想找你商量的,可是你不見了。」

    「喔。」不置可否地應了一下。

    「那時你在哪里?」她輕聲追問。

    「……沒。」他不敢講他那時到馬路邊去找荊浩武的車子,想在他的車身上刻滿三字經發洩。

    聽到他敷衍的回答,她坐直身子,看著他的臉。

    過了一會兒,她明白了。

    「你不高興我跟荊浩武見面?」

    「怎麼會?和偶像見見面、講講話,機會很難得的。我只是不想打擾你,所以離開了一下。」他聳聳肩裝大方,其實他是因為討厭看到她對著別的男人笑,所以乾脆閃遠一點兒,眼不見心不煩。

    「你放心,我其實不迷他,迷他的是我最要好的兩個朋友。」她帶著笑意,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清楚。

    原先一臉意興闌珊的他,一聽到她的澄清,整個人馬上又活了過來。

    「真的嗎?」他的臉在發亮,嘴巴笑得幾乎要咧成兩半了。

    「傻瓜!」她笑著啐他一句。

    他的態度未免也轉變得太快了吧?

    「啊,我真是愛死你了!」將手拙在她腦後,他開心地傾身親吻她。

    蘇奕樺在心裏呵呵笑著,覺得這傢伙還挺上道的嘛!

    不錯不錯,孺子可教!

    否則,只有他在一頭熱的感覺,實在太不是滋味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徐意蘋和白晴文沒等到陰沈的室友,只能張口結舌地瞪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

    剛才她說她是誰?

    「明藍?」白晴文愣愣地重複她剛剛自我介紹的名字。

    「是我,我剪頭髮了。」李明藍無奈地苦笑道。

    她覺得真是對不起她的好友們。

    認識了這麼久,竟然都不曾讓她們看過她的臉,以至於現在嚇得她們呆若木雞,還是認不出她來。

    「我的天啊……」徐意蘋捧著雙頰,已經重複了N句國、台、英多版本的「我的天」驚歎詞。

    「沒想到你這麼漂亮!」托著腮,白晴文目不轉睛地瞧著她。

    被好友讚美,李明藍的臉蛋紅了紅。

    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白晴文好奇地問她。

    「怎麼會突然剪掉頭發?」還剪得這麼短,前面的頭髮,只剩短短的可愛劉海而已。

    「我回家去給爺爺上香,後母拿剪刀剪壞我的頭髮,逼不得已,只好讓蘇奕樺幫我剪了這個髮型。」

    李明藍的描述十分淡然,但熟知李家狀況的兩人,卻聽得驚心動魄,感到萬分心疼。

    「你後母真是太過分了!怎麼會一直傷害你呢?她心理有毛病吧?」徐意蘋哇啦哇啦地幫她打抱不平。

    「她……似乎刺激過度,被大哥送到醫院時,醫生判定要強制療養,現在人正在療養院裏接受治療。」李明藍回答。

    「當年她突然無故跔到學校去打你,甚至還想推你下樓,恐怕那時候的精神狀態就已經有問題了。」白晴文皺著眉頭,越想越可怕。

    李明藍苦笑。「以前如何,我不會再計較,只希望從此以後是安全的,不會再受到脅迫。」

    「說到蘇奕樺,你們現在進展得如何?」徐意蘋對她眨眨眼。

    「什麼進展?」白晴文嗅到濃濃的八卦味。

    徐意蘋樂得幫白晴文補完上次聚會時,因為她提早走掉而錯過的劇情。

    「哇,明藍,恭喜恭喜!」

    「恭喜什麼啊?」又不是送入洞房了。

    「難怪你現在看起來很有活力耶!」

    「是嗎?」以前她們根本是「看」不到她吧?

    「說話也比較有人氣,而且句子也越來越長了。」

    「有嗎?」她自己怎麼不覺得?

    「要是早知道你這麼漂亮,我跟意蘋就把你賣進演藝圈,由你代表去接近荊浩武,幫我們要到所有的唱片、海報,戲劇DVD的簽名,順便再A幾張握手合照了,根本就不必實行什麼十年計劃嘛!」白晴文搖了搖頭,覺得真是失策。

    「呃,說到荊浩武,前幾天他有來我們的髮型工作室。」李明藍急忙招認,想要改變話題。

    對於她和蘇奕樺之間的事,她比較希望低調處理。

    剛剛萌發的新戀情,她還不知道該怎麼跟好友說,只覺得十分不好意思。

    「好好喔,你們都見到荊浩武了,只有我,還沒有機會見到偶像一面。」徐意蘋發出羡慕的歎息聲,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話嗎?」

    「他親自來邀我幫他拍音樂錄影帶。」

    「什麼?!」

    只見兩個女人不顧形象,互相抱著驚跳起來,瞪著一臉無辜地坐在她們面前的大美女。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徐意蘋尖叫著。

    「趕快去幫我們要到所有唱片海報、戲劇DVD的簽名,順便再A幾張握手合照回來!」白晴文一拳敲上她面前的桌子。

    果然如李明藍先前所預料的。

    她的兩個好友們知道了這個消息後,嫉妒得想要捶死她……

    ***鳳鳴軒獨家製作******

    蘇奕樺原本以為自己是個大方的男人,後來才驚覺,他其實是個極愛吃醋的傢伙。

    見到李明藍縮在詭異的長髮保護殼裏,他熱心地想將她拉出來。

    她被迫從殼裏脫身出來時,他一直陪著她,幫助她建立自信,毫不介意地將她的美麗容貌展現在眾人面前,接受眾人的驚豔目光和讚美。

    當她面對眾人,得到意料之中的無數愛慕眼神——包括她的偶像荊浩武時,他曾經一度得意,覺得自己最有眼光,挖到了一塊寶。

    可是才沒多久,他竟然發現,對於眾人愛慕李明藍的眼光,他開始感到不悅,感到不舒坦,然後開始會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就像現在,他明明在為他的助理們上課,指導一些發藝上的技巧,但他卻做著連自己也無法相信的蠢事……

    「接下來,就是這樣……可以讓接發的地方和真發混雜,達到天衣無縫的地步,就算靠近著看,也不會露出破綻來。」

    他仔細描述著,修長手指在模特兒的頭上撥弄著,將一綹假髮接上,示範了一遍接發技巧。

    助理們目光渙散,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瞧著他接上的,不知道是第N條的假髮,十分同情地望著擔任接發模特兒的李明藍。

    她們由一開始的興致勃勃,到現在的意興闌珊,不是沒有原因的。

    老闆像是吃錯了藥,又像是被附身著了魔般,似乎努力想將李明藍的長髮全都接回原樣。

    接了一綹,又接一綹,原先那個令人退避三舍的「貞子」造型,在他手中又慢慢復活了。

    從眼前蓋住臉蛋的發瀑向外看,李明藍覺得莫名其妙到了極點,也不斷地接收到助理們投到她身上的同情目光。

    他明明對她以前的長髮造型嫌棄得要命,老是說她的長髮造型太醜,怎麼現在居然拚命再把她的頭髮接長,扮成「貞子」?

    「你還要接多久?」大概長髮又蓋了回去,她的語氣竟然又恢復成令人害怕的陰涼狀態。

    助理們受到驚嚇,瞬間一抖,全都清醒了。

    蘇奕樺也猛地被她的問題給問醒了。

    對啊,他到底還要接多久?

    停下了手,看看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把她的臉全都用頭髮給密密蓋住了。

    「你到底在搞什麼?」她蹙著眉仰頭問他。

    他忍不住對自己歎氣。「我也不知道。」

    鬼迷心竅了吧?

    他竟然有種衝動,想將她漂亮的容貌全都遮起來,不讓別人看,只給自己一個人獨賞。

    可是,當她的臉如他所願地重新被頭髮覆蓋後,他反倒又覺得不喜歡了。

    他還是喜愛開朗一點兒、陽光一點兒的漂亮明藍。

    「好了,你們現在各自去練習,有問題再來找我。」他拍拍掌,要助理們暫時解散。

    助理們早就等不及了,馬上一哄而散,尋找同伴,認真地練習蘇奕樺毫不藏私教授給她們的技巧。

    李明藍無奈地撥了撥眼前這一片以假亂真的長髮。

    試著搖了搖頭,覺得頭髮又重又厚,煩躁的感覺瞬間湧上心頭。

    「真奇怪,我怎麼會頂著這種長髮造型這麼久?」她看向鏡中的長髮身影。

    「怎麼了?」蘇奕樺拿起剪刀,打算把所有接上的頭髮都剪掉。

    「我覺得有種悶悶的感覺,好像世界上沒有什麼值得我快樂的事。」

    他伸手撥開她的發,攏到她的耳際後方,讓她姣美的臉蛋露出來。

    「那是因為你讓自己的視線變得又暗又模糊。你看,其實你的長髮造型也不錯,有種古典的美感。」他指了指鏡子讓她看。

    她循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鏡中果然出現了一個沉靜優雅的美人兒。

    「不過,你不是覺得我的長髮造型很醜嗎?我本來以為你大概只會示範個兩,三次,可是你怎麼把我的頭髮接回了你最嫌棄的模樣呢?」她瞅著他問道。

    他回避她的視線,輕咳一聲。

    她歪著頭,瞧出他的不自在。

    「算了,原諒你。」

    她站了起來,動了動因為坐太久而變僵硬的四肢。

    他忽然從後面抱住她,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模樣像個大男孩,在對她撒嬌。

    「喂,你幹麼?人家會看到啦!」她紅著臉想扭開身子,很不好意思地望向其他人。

    還好其他人正忙著在互玩頭髮,接發接得不亦樂乎,沒空注意他們兩人的動靜。

    「怎麼辦?我的佔有欲好強。」他的語調頗為苦惱。

    「為什麼這麼說?」

    她有點訝異,想轉身看他,但他卻將她抱得緊緊的,不讓她轉過身來看到他充滿醋意的臉。

    「我的工作,是要把我手上最好的作品呈現給所有人看。我幫你剪了一個連我自己都滿意得不得了的髮型,應該是要讓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美麗才對。可是,我卻開始想把你藏起來,不想讓客人的視線追著你跑,更不想讓荊浩武帶走你去拍MV。」

    聽到最後一句,她有點想笑。他最介意的,果然還是荊浩武想找她去拍MV這件事。

    「荊浩武是紅到全亞洲都知道他名字的歌手,如果你當上了他的MV女主角,那就等於全亞洲的人都會看到你。想到你會在一夕之間爆紅,我竟然蠢到親手把我最滿意的髮型作品給毀掉了。」

    他抓起她一綹人工假髮,心裏後悔萬分。

    假髮的質感不管再怎麼逼真,畢竟還是假的,不管怎麼看,就是沒有李明藍以前留的長髮好看。

    她留的長髮又黑、又軟、又香,又滑,就算親她時會親到一嘴的頭髮,都覺得味道不錯。

    而現在,她這頭由他親手接上的假髮,卻讓他徹底反胃,一點兒也不想用嘴唇碰到。

    唉……報應、報應,自食苦果了。

    誰叫他給她亂接發,害他現在對她滿頭的假髮失去了愛!

    他沮喪地硬逼自己把臉埋在她肩上的假髮中,深切地自我反省中。

    她聽到了他的剖白,心頭泛出甜蜜的滋味。

    「好啦,我原諒你。」她大方地拍拍他的頭。「還有,我本來就沒答應要去拍荊浩武的MV呀!」

    他忽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你怎麼會推掉?」

    荊浩武有種點石成金的眼光,曾被他指名的MV女主角,幾乎都會一夕成名,成為女孩子們最大的夢想。

    而她竟然沒答應?

    「為什麼?機會稍縱即逝,你不見得會再有第二次的機會了。」

    「我……我很自閉,並不想成名,只想當你手下的小助理,留在你的工作室裏,跟你學習發藝……」她的小臉紅紅,很認真地看著他。

    他聽了心花怒放,心裏一陣悸動,笑容再度回到他的臉上來。

    「明藍~~」他開心地喚她,想要給她最大最大的擁抱。

    沒想到,她的話居然還沒說完——

    「……然後,希望有一天能成為荊浩武的專屬髮型師,在他身後默默地為他付出就夠了。」

    蘇奕樺的臉倏地垮了下來,感覺被潑了一盆冷水。

    說來說去,她的人生目標仍然是荊浩武,而不是他……

    啊啊啊~~妒火難消,妒火難消啊!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7:42

第八章

    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身在演藝圈裏,如果太出名了,一些子虛烏有的是是非非,還是會不小心被狗仔隊加油添醋地八卦一番,然後在眾人手中爭相傳閱。

    從來就沒想要出名,甚至因此婉拒荊浩武邀拍MV的李明藍,還是身不由己地登上了八卦雜誌的頭條版面。

    「李明藍」這三個宇,以十分不光采的方式一夕之間爆紅。

    「……狐狸精投胎,利用美貌勾引演藝圈裏最紅的髮型師,據傳有同志性向的亞洲巨星荊浩武,也不敵狐媚之術,三人關係糜爛,糾纏難解……」

    蘇奕樺看得火冒三丈,在吐出血來之前,極端憤怒地摔開小妹拿來給他看的八卦雜誌。

    「馬的!這什麼鬼東西啊?啊!」他氣呼呼地怒吼。

    整篇文章狗血一堆、狗屁不通!匪夷所思到連當事人看了都會掉下巴的情節,居然在裏面飛來飛去。

    什麼後母繪聲繪影地指證,說她是被狐狸精嚇得中邪,會住進療養院都是李明藍這個狐狸精害的。

    還有一張荊浩武在他工作室裏對他勾肩搭背的模糊照片,暗示他們兩人有曖昧,因為同樣都是男女通吃的雙性戀,因此互有好感。

    報導甚至說他們三人在一起不但大搞男女關係,也搞男男關係,兩個演藝圈紅人被手段高明的狐狸精玩弄在股掌之間。

    然後有人信誓旦旦地說狐狸精想出名,所以如何用盡心機迷惑荊浩武,慫恿他讓她擔任最新一支主打MV的女主角,還用身體一路收買唱片公司老闆、還有MV導演等等,各種不堪入目的描述,寫得令人作嘔。

    依照慣有模式,接下來記者就要出動包圍主角,然後從中午開始,他們的新聞就會在各大電視臺的新聞中強力播送。

    過兩天新聞如果還沒退燒的話,搞不好就會有新聞台幫他們三個人做一個特輯出來,把他們的祖宗八代一一叫出來請安,說不定還會請專家學者去談論他們三人性格扭曲、無視社會禮教的成因,接著綜合探討一下現代社會光怪陸離的現象,再順便剪接一集古今名人私生活異聞錄。

    「老闆,有好幾個記者堵在外面,說想要採訪你。」一名小妹沖進來通風報信。

    「馬的!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渾帳!明藍呢?」他擔心她會變成第一個標靶。

    「她今天輪休。」

    「對厚!我怎麼忘了?算她運氣好。」

    他拿起電話,趕緊撥給明藍。

    「喂,明藍,你今天千萬不要出去!還有,不管誰按電鈴都不要開門,尤其是自稱記者的人,」

    「為什麼?」電話彼端傳來迷惑的沙啞嗓音。

    「因為你出名了。還有,中午看電視的時候,不要被嚇到。」

    「發生了什麼事?」明藍似乎嚇到了,瞬間清醒過來。

    「有八卦雜誌胡亂報導,把我們兩人和荊浩武攪在一起了。」尤其是她的名節,被人胡亂抹黑,讓他又氣又心疼。

    「我的天啊……這太離譜了吧?」她聽了有點慌,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被捲入八卦報導。

    「相信我,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你今天就乖乖地待在家裏,哪里也不要去。」

    他沒告訴她,她的後母可能也在這次的風暴裏插了一腳,只是先簡單地交代一下,並且告訴她一些可能會出現的狀況,以及應對的方法。

    「嗯,我知道了。」她輕聲回答。

    雖然她心裏莫名地惶恐,但他的保證成功地讓她安了不少的心。

    通完電話後,蘇奕樺接著撥給這件狗血事件的始作俑者。

    「喂,哪位?」一道明顯沒睡飽的男性嗓音沙啞地從話筒裏傳出來。

    「荊大牌。」他冷冷地喚道。

    「老蘇啊,今天是去你工作室做頭髮的日子嗎?」荊浩武打了一個呵欠。昨晚錄歌錄到快天亮才休息,他躺下去還不到三個小時,就被挖起來了。

    「做你的頭啦!馬上給我清醒過來!」他大吼。

    「是做我的頭沒錯啊,不然你是要做我的什麼?」荊浩武沒聽出他暴戾的語氣,還不知死活地開玩笑。

    「荊大牌,給我清醒一下!我的明藍被你給害慘了,你的皮給我繃緊一點!」他對著電話大吼。

    馬的!他想找人去打爆荊大牌的頭,看看他空有外表的草包腦袋裏,除了草還裝了什麼?

    都當上巨星了,居然連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他狂怒地在心裏罵個不停。

    如果只有他被扯進去,他還無所謂,頂多罵個兩句就算了。

    但連他心愛的明藍都跟著遭殃,他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什麼?」荊浩武明顯愣住了。

    「你讓人去找這一期的八卦雜誌看一看,包准嚇死你!」他哼哼冷笑。

    「我的形象端莊,身家清白,也從來不鬧緋聞的,除了我的發片期外,哪有什麼八卦可以報的?」荊浩武還是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八卦可以炒。

    「喔?那你就錯了!你的八卦已經被踢爆了,而且是演藝生涯中最大的緋聞——喔,不對,是性關係糜爛的大醜聞!」

    「你在說什麼啊?」荊浩武終於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哼哼,我跟明藍只是小老百姓啦,和演藝圈的接觸頂多只是幕後的工作罷了。但是你就不同了,走到哪里都有人認得你,就算老了,人家也會指著你叫出你的名字。現在呢,全亞洲的人可能都在看八卦雜誌上如何描述你糜爛、亂搞男女關係的私生活——」

    蘇奕樺涼涼的嘲諷還沒講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一句超級不文雅的髒話,然後「喀」的一聲立即掛上了電話。

    「哼哼,你要是不好好地給我跟外界交代清楚,下一回別怪我用脫髮水,給你弄個大光頭!」

    吐了一口氣後,蘇奕樺依然覺得煩得要命。

    「馬的!是誰這麼惡劣,寫出這麼過分的八卦傷害明藍?」

    想起報導中多次出現的明藍後母,他想了想,又拿起電話,撥了幾通出去,透過憑著他的手藝建立起來的人脈關係,找了一些有背景的人士幫他打探消息。

    他一定要把那個在背後惹是生非、造謠傷人的傢伙逮出來!

    ***鳳鳴軒獨家製作******

    「真是人怕出名,豬怕肥。我怎麼會這麼紅呢?」還以狐狸精的身分爆紅,讓她十分難受。

    李明藍窩在床上,餓得頭暈眼花、四肢無力,對於整個狀況感到十分無奈。

    「狐狸精」這個稱呼對她來講,擁有莫大的殺傷力。

    不必蘇奕樺說,她也可以猜得出後母在這次的事件中,做了什麼事?

    她苦笑地想著,父親的風流帳為什麼是她要來承擔?

    父親年輕時和後母同居,生了一個男孩,但是因為爺爺的反對,兩人一直沒結婚。

    沒想到有一次被逼著回家出席爺爺安排的相親時,竟然對她的母親一見鍾情,沒多久就歡歡喜喜地結了婚,並和爺爺盡釋前嫌。

    雖然她母親死後,爺爺抱孫心切,這才同意讓父親將後母娶進來。但被辜負了多年,心裏的怨早已無法消除,因此最後即便是明媒正娶地進了李家,後母還是無法原諒所有帶給她痛苦的人,更把心中的怨恨都加諸到她這個活著的人身上,非常非常的討厭她。

    雖然後母討厭她,連帶地影響她也不喜歡自己,但是沒關係,有蘇奕樺喜歡她,她的心已經被他的疼愛裝得滿滿的,不怕受傷害了。

    她微笑了起來,肚子也在此時突然冒出—聲「咕嚕」。

    「啊……愛情雖然美好,但是不能當飯吃啊……」她要吃飯啦~~

    她抱著肚子,餓得無力地倒到床上,等待救援出現。

    由於樓下堵了一批記者,頭一次碰到這種陣仗,她嚇得根本不敢出門,只好照著蘇奕樺的交代,躲在家裏整整兩天。

    可是家裏的食物本來就不多,才一天就已經彈盡糧絕,餓了一天,她實在受不了,只好打電話請求好友幫她送吃的東西過來。

    她在心裏無數次地暗自慶倖,當初沒有答應荊浩武的邀請去拍MV是對的。

    藝人難當,毫無隱私,她只要當個小老百姓就好了。

    突然,門鈴響了起來,嚇得她從床上彈跳起來。

    這兩天時常有記者趁著公寓住戶進出的時候,直接潛進大門,到她家門口按電鈴,說要採訪她,要為她平反,電鈴響到她都快要腦神經衰弱了。

    她聽蘇奕樺的話,不開門也不回應,小心翼翼地湊到門上的貓眼看看來人是誰。

    「明藍!開門,我們來了!趁著記者還沒跟上來,你趕快過來開門!」門外響起白晴文的嗓音。

    「你們終於來了——」她飛快地打開門,喜極而泣地迎接好友晴文、意蘋,還有……

    咦?這個也跟著擠進門來,留著詭異長髮的高壯女人是誰啊?

    「你是……」她嚇了一跳,傻愣愣地看著高壯的女人。

    高壯女子沒理會她的詢問,耳尖地發現樓梯下方有急促奔跑的聲音傳來,馬上將她們幾個往裏頭一推,並迅速關上大門。

    沒兩秒,門板果然砰砰作響,外面有人高聲呼喊著「李明藍小姐」,說他們是xx報的記者,想要跟她談一談。

    李明藍依舊不予理會,直直望著屋內那個陌生的女人。

    呃,其實還滿眼熟的耶……

    忽然間,她眼睛大睜。

    「奕樺?!」

    高壯女人抬手把頭上的長髮扯掉,露出真面目來,開心地擁住她。

    「我的寶貝真是了不起,竟然認得出我耶!」

    「廢話!你幹麼裝成這種醜樣子過來?」

    「我犧牲色相就是為了來看你啊!我好想你啊,寶貝~~」他彎下腰,將臉蹭進她的頸窩裏。

    「明藍,快快快,準備一下。等一下我們趁著荊浩武到前面路口露臉,這裏的記者被吸引過去的空檔,趕緊趁亂沖出去。」徐意蘋主動四下找尋旅行袋,將她的一些東西胡亂塞進去。

    「唔,幸虧我上次發神經把你的頭髮接長後就一直抽不出時間幫你剪掉,現在正好派上用場了。記者再眼尖,應該也無法在第一眼就認出你。」他把她長長的頭髮撥了撥,讓她恢復古早的「貞子」造型。

    「我們要去哪里?」她任他整理她的頭髮,面露疑惑地問道。

    「去我爸媽的家裏住一陣子。他們住的公寓有警衛管理,外人無法任意干擾,我們可以在那邊避一避,躲開記者們清靜幾天。」蘇奕樺對她一笑。

    「你爸媽?!」李明藍倒抽一口氣,手腳差點一軟。

    她會見到他爸媽?

    在這種狼狽到不行、毫無心理準備的尷尬時候?

    「如果你是擔心會見到我爸媽的話,你放心,你這醜媳婦還沒有機會跟公婆見面,他們現在住在香港,要過一段時間才會回來,到時候我會把你打扮得美美的,再帶你去見他們。」蘇奕樺對她眨眨眼睛。

    「你在亂講什麼話?」她紅著臉捶了他的肩膀。

    站在窗邊偷偷瞧著外面動靜的白晴文,眼尖地瞧見路口出現騷動,有幾個人大叫著「荊浩武在前面!」,接著就見一群記者立即狂奔離去,公寓樓下頓時淨空。

    「快快快,就是這時候!我們快走!」白晴文立即回頭指揮大家。

    幾個人二話不說,幫李明藍撥好頭髮,戴上帽子,迅速地直奔樓下。

    原本以為可以順利逃出的,沒想到樓下仍然有幾個不死心的記者還在守株待兔。

    眾人嚇得一驚,打算硬著頭皮沖了。

    幾名記者一見到他們,馬上將她們其中一人攔下來。

    「小姐,請問一下,你是這邊的住戶嗎?」

    記者也真厲害,他們一行有四個人,好死不死的就攔住了李明藍。

    大家正擔心著她要穿幫了,誰知道李明藍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冷冷地瞧著記者大哥。

    「呃……呃……這個……小姐……」記者忽然覺得背脊好涼,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想起「七夜怪談」裏的恐怖「貞子」。

    「算……算了啦,那個李明藍長得很漂亮,很好認的,這位小姐……應該不是……」另一名記者拉住問話的記者,覺得這個女人好詭異。

    巷子裏忽然刮來一陣風,幾個記者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還有事嗎?」李明藍幽幽地開口,嚇得記者們連連搖頭。

    「沒事、沒事!」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李明藍點點頭,直直地向前走去。

    跟在她身後的蘇奕樺也故意擺著冷冷的表情瞄了記者們一眼,嚇得記者們當場腿軟。

    徐意蘋跟白晴文忍著笑,同情地看了記者一眼,慢慢地跟在他們身後。

    一群人走到另一個巷口,坐上前來接應他們的車,順利地逃之夭夭。

    ***鳳鳴軒獨家製作******

    沸沸揚揚鬧了好久的醜聞風波,終於在荊浩武出面開了一場記者會後,迅速有效地平息了下來。

    在記者會中,荊浩武不卑不亢地澄清他和蘇奕樺,李明藍之間的關係,並侃侃說出李明藍拒絕當他MV女主角的事。

    整個過程中,他用幽默的語氣一一回應記者們尖銳的質疑,讓前來採訪的記者們,在一片輕鬆的笑聲中,紛紛迷倒在他的巨星風采之下。

    最後,他在記者會快結束時,更放出爆炸性的一彈,請出了李明藍的哥哥,證實是雜誌記者潛入療養院,訪問正在接受治療的母親。

    他強調,當時他母親的精神狀態十分不穩定,因此有關明藍的一切報導,全部都是未經證實,也不足采信。

    由於整個事件演變到後來,報導內容實在越來越離譜了,喜愛荊浩武的粉絲們,還有已經看不下去的觀眾們全都紛紛出面抗議,一窩蜂追逐八卦的娛樂媒體們才漸漸放棄了炒作。

    再加上後來李明藍的哥哥努力地為李明藍澄清,澄清到最後,被冠上「狐狸精投胎」的李明藍,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堅強勇敢、不為名利所誘惑的女孩,並被捧成新一代草莓族值得學習的模範。

    對於事件一路的演變,除了大歎離譜之外,李明藍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風波平息之後,李明藍的大哥透過旁人的傳話,要求見她一面。

    「如果你不想見他,就不要見了。」蘇奕樺皺起眉頭說道。

    李明藍想了想,還是點點頭。「總該要當面對他說聲謝謝。要不是他公開站在我這邊,幫我澄清謠言,這件事可能還要花上好一些時間才能平息。」

    雖然不同意,蘇奕樺還是順從她,安排了見面的時間。

    ***鳳鳴軒獨家製作******

    坐在蘇奕樺父母住所的客廳裏,面對著大哥,李明藍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蘇奕樺則像是護主的忠犬般站在李明藍身邊,虎視眈眈地瞪著他,好像只要這個男人敢對他心愛的明藍輕舉妄動,或是有什麼不軌的行為,隨時都會撲上去咬掉他的頭。

    「明藍,我……」李明哲看著她,眼中有說不出的抱歉。

    在這次事件中,他努力地為她出頭、澄清,就是希望能抹去當年那一個連他自己想起來都格外痛恨的荒唐錯誤,在她心裏重新建立起身為哥哥的形象。

    但是看到她對他充滿警戒的眼神,還有生疏有禮的態度,他徹底明白,他和這位妹妹的緣分,早在當年荒唐的報復行徑中,完全毀壞殆盡了。

    「對不起。當年是我太不成熟,只為了想替媽媽出一口氣,所以用了很……很糟糕的方式來報復。」他艱難地開口,

    他從小跟著母親,因此受到母親的影響,和她一樣對那對生活過得幸福美滿、搶走他爸爸的李明藍母女心懷怨恨。

    「糟糕?你用宇未免太文雅了吧?那叫下流、叫齷齪、叫——」蘇奕樺冷冷地嘲諷。

    「好了啦。」李明藍扯了扯蘇奕樺的衣擺,蘇奕樺才不甘不願地閉上嘴。

    李明哲十分尷尬,脹紅了臉,卻無言以對。

    「這次……謝謝你。」除了單純的謝意,再也沒有其他了。

    李明哲看了看她,明白許多事已經多說無益,最後只有站起來,再一次地對她道歉。

    「真的對不起。」

    李明藍雖然跟著站起來,但卻低著頭沒有回應。

    李明哲歎了—口氣,轉身對—直以保護者姿態守在妹妹身邊的蘇奕樺彎了彎身。

    「謝謝你。」

    蘇奕樺本想再譏諷個幾句,看看李明藍低垂的腦袋,決定暫時放過他。

    「如果話說完了,就請回吧。」他下了逐客令。

    李明哲點點頭,深深看了妹妹一眼,終於離開。

    當大門關上以後,李明藍全身僵硬的姿勢,才漸漸鬆懈下來。

    「我不是聖人,剛才真的沒辦法說出原諒他的話。」和他同處一室,她還是覺得有好大的壓力。

    「我本來就不贊成你跟他見面。」蘇奕樺心疼地抱住她。

    「我突然有點瞭解後母那種怨恨的心情了。」

    「別想那麼多了,」他撥開她的長髮,捧著她的臉,憐愛地親吻她。

    這一段時間,他每天焦頭爛額地四處奔走,忙著處理這樁醜聞報導,完全沒時間幫明藍剪掉上次幫她接上的長假髮。

    「改天我再親自操刀,幫你剪一個漂亮的髮型。」

    「好啊……」她紅著臉點點頭。

    他低下頭去,正打算好好品嘗佳人的芳唇時,門上突然傳來開鎖的聲音,接著,門把轉動了起來。

    「咦?是誰呀?」蘇奕樺疑惑地看著大門。

    大門緩緩被推開,一對中年夫妻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李明藍心裏一驚,馬上離開他的懷抱,退到他身後。

    糟了!不會是蘇奕樺的爸媽吧?

    完了完了,她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啊!

    她又羞又慌,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低下頭,本能地用長髮將自己的臉蓋起來,當只縮頭烏龜。

    蘇奕樺眼一睜,驚訝地喊了一聲。

    「爸、媽,你們怎麼回來了?」

    「咦,你竟然在這裏啊?我們是因為——啊啊~~」走在前頭的蘇母原本眼中閃著驚喜,笑著說話,想上前擁抱他,但下一瞬卻變成了驚訝,抖著手指著他的背後。

    「怎麼了?」他轉頭看了身後一眼——明藍?她很好啊!他又轉過頭來,疑惑地看著母親。

    誰知這個表情,卻讓蘇母誤會,以為他什麼都沒看見,因此完全嚇壞了。

    「有……有鬼啊——」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的蘇母,下一刻突然尖叫一聲,接著向後一仰,倒向蘇父的方向,直接昏了過去。

    「老婆?!」

    「媽——」

    蘇家父子雙雙奔上前接住蘇母。

    李明藍咬著唇,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糟了,她嚇昏蘇奕樺的媽媽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7:56

第九章

    李明藍躲在她小公寓的臥房裏,難過地抱著枕頭哭泣。

    好友徐意蘋也抱著一盒面紙,陪著她一起哭。

    「你幹麼跟著我哭啊?」李明藍抽抽噎噎地問她。

    「我……我難過嘛!」徐意蘋嗚嗚嗚地說。

    嗚嗚嗚~~

    房間裏嗚嗚的哭聲不絕於耳,哭得房門外的男人焦躁不已。

    「明藍,我媽又沒責怪你,你幹麼哭成這樣?」

    嗚嗚~~

    「那個……徐意蘋小姐,我請你來是要安慰明藍的,不是要你來陪著她哭啊!」

    嗚嗚嗚~~

    「我的媽啊……」他虛弱地捂著額。

    聽著嗚嗚相連到天邊的哭聲,散發魔音穿腦的威力,讓房門外的蘇奕樺煩得好想撞牆,也開始想跟著哭了。

    當他母親醒來時,確定她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七月份的阿飄好兄弟時,看著她脫口說的第一句就是「嚇死我了,你怎麼找了一個這麼醜的女孩?」,讓她受到好大,好大的打擊。

    在既愧疚、又難過的心情下,她低著頭說了一聲「很抱歉」,然後便快步離開,跑回來躲進房間裏哭。

    當時,一看見明藍哭著跑走,他立即緊張地跟在她身後回來。

    他還沒想到要怎麼安撫心靈受創的她,緊急呼叫請來幫忙安慰的人,竟然也哭哭啼啼地敲開大門,跑來跟明藍湊一腳。

    兩個淚人兒抱在一起,雙雙躲在房間裏大哭特哭,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正當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門鈴叮咚叮咚地響了起來。

    「誰啊?」

    他沒好氣地一吼,走過去用力拉開大門。

    門外,站了一個表情酷酷的俊美男子。

    兩人對望,幾乎在同時都愣了一下。

    「葉子皓?你來這裏幹麼?」蘇奕樺皺起眉頭。

    「你好,蘇先生,打擾了,我是來找人的。」

    葉子皓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他們兩人常在一些需要造型的工作場合中碰面,也有好幾次一同為重量級的明星們仿造型,但因為兩人的個性南轅北轍,沒有什麼交集,所以一直僅止於點頭的交情而已。

    「找人?你找誰啊?」不會是找他的明藍吧?他有些防備地盯著他。

    由於緋聞事件的影響,明藍的出眾容貌讓演藝圈裏一些經紀人和星探都注意到她,三不五時就有人上門想找明藍去當明星。

    她被找得煩不勝煩,乾脆把門神的工作交給他處理,將所有的邀約一律打回西爾。

    「我找一個眼睛大大、沒什麼腦袋的笨倉鼠。」葉子皓沒什麼表情地開口。

    啊?倉鼠?

    哈姆太郎嗎?

    「等一下,我幫你問問。」

    蘇奕樺一頭霧水地走到房門前敲了敲。

    找倉鼠找到這裏來了?切!

    「明藍,開門。」他喊了一聲。

    門板打開來,露出一張濕潤的小臉蛋。

    不過不是明藍的,是她的好友徐意蘋。

    「什麼事?」

    她抽抽噎噎地問道,大大的眼睛濕漉漉的,一副惹人憐愛的表情。

    「你幫我問問明藍,外頭有人要找一個眼睛大大、長得像倉鼠的——」他俯視著她,話講到一半就停了。

    呃……他怎麼覺得這張仰望的小臉,給他一種十分異樣的熟悉感呢?

    眼睛大大,沒什麼腦袋的倉鼠……

    徐意蘋有沒有腦袋他是不清楚啦,但第—個條件和第三個條件都和她符合,加上這裏也沒什麼事物跟倉鼠有關聯……

    歎口氣,他已經知道葉子皓要找誰了。

    「喂,你要找的哈姆太郎在這裏!」他向後頭喊了一聲。

    「你在跟誰說話啊?對了,面紙沒有了,能不能再給我們一盒?」她嗚嗚咽咽地用手中最後一張面紙擦掉一直停不下來的眼淚。

    當蘇奕樺向後退開時,眼前驀地換成另一張俊美的男人面孔,出現在她的頭上俯視她。

    她先是張大眼,接著鼻子一皺,「哼」了一聲,想要縮進房裏將門關上。

    葉子皓沒什麼耐性地伸出手,動作流暢地推開門,一把拎起她的衣領,像捏著小老鼠的頸子一樣,拎著她轉身走向大門。

    「喂喂!臭葉子,你放開我啦!」哈姆太郎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扭動著,卻完全掙脫不開,只能尖聲細嚷。

    蘇奕樺在一旁看著,幾乎要笑出來。

    說真的,他第一次發現徐意蘋這麼可愛,激動尖叫的模樣還挺像只小倉鼠的。

    見到蘇奕樺眼中流露的興味,葉子皓有意無意地將徐意蘋藏到身後。

    葉子皓冷著臉對蘇奕樺說:「抱歉,打擾了。」

    他的態度好像在為他家的笨寵物跑進他家搗亂而致上歉意似的。

    「沒關係。」你就趕快把她帶走吧!

    蘇奕樺露出求之不得的表情,熱絡地歡送他們離開,不顧徐意蘋的抗議,對著他們揮揮手後,爽快地關上大門。

    呼,果然少了一個人嗚嗚哭,屋子裏就安靜多了。

    沒了一起掉眼淚大哭的同伴,李明藍覺得有些寂寞,眼淚收了一些,疑惑地走了出來。

    「意蘋呢?」她探頭找著好友。

    「哈姆太郎被她的主人帶走了。」他聳聳肩。

    「什麼?」她愣愣地望向他。

    「喔,是那個叫葉子皓的傢伙上門來領寵物……呃,來領人了。」他馬上改口回答。

    看見她迷惑的表情,他知道她想必沒有好好地俯視過她的好友,一定不知道她的好友有多麼的像只小倉鼠。

    「喔。」一聽是意蘋的彩妝老師,她放心地點了點頭。

    「不哭了?」他無奈又寵溺地輕聲問道。

    李明藍不說話,只是咬著唇,低著頭,不停地吸鼻子。

    「你在彆扭些什麼?」

    「我嚇到了你母親啊……」

    「你又不是故意的。」

    「可是……這還是我的錯啊!第一眼就給了她壞印象,她一定不會喜歡我的。」

    「沒的事啦。」

    「你又不是我,你當然說得輕鬆!」

    「好吧,不然我幫你重新整理一下門面,再帶你去跟我爸媽見個面,到時他們對你的印象一定會改觀的啦!」

    「來不及了啦!」一想到完全失敗的第一次見面,她又忍不住開始哭了出來。

    她原本希望自己可以呈現出最美的狀態,優雅地和他的父母見面,誰知道一切都那麼的措手不及,她的幻想完全破滅了。

    「乖,別哭了,沒來得及幫你剪頭髮,是我的錯。我現在就幫你修剪髮型,等你不哭了、眼睛不紅了,我再帶你去跟我爸媽見面。」

    他哄著她坐進椅子裏,趕緊拿出他隨身不離的吃飯傢伙。

    「我不要。」她推開他,不肯坐下來。

    「乖嘛,坐好。」

    「人家不要你沒聽懂啊?嗚~~」

    「好啦,坐好別動,我幫你圍圍巾。」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啦……嗚嗚嗚~~」

    「好啦,不要就不要,頭別動,不然會剪到耳朵……」

    「嗚嗚嗚~~」

    在李明藍彆彆扭扭不肯坐好的過程中,蘇奕樺一邊安撫、一邊輕哄,雙手熟練地拿著剪力喀嚓、喀嚓地幫她剪發。

    過了好一陣子,哭泣聲停了,只剩下一個男人十分陶醉地欣賞著愛人頭上由他親自操刀設計出來的髮型。

    「怎麼樣?我的手藝不錯吧?」

    「看看這劉海、這線條,我的手藝怎麼會這麼好呢?」

    「等一下到工作室裏,我再幫你補燙一下,包准你又美又俏……」

    望著鏡中嬌俏的人兒,她知道他用盡了所有的心力幫她剪出了最得意的髮型。

    想起上一回,他也是這樣用心,用他的巧手神工幫她修剪一頭幾乎毀壞的亂髮,她的心就溢滿了濃濃的甜蜜。

    而這一回,他也是努力地幫著她,想盡辦法要讓她用最好的造型,重新在他母親心中建立美好的形象。

    他無時無刻都在為她盤算著,無時無刻都在她身邊護衛著她。

    「喂……」她破涕為笑,拉拉他的衣袖。

    「怎麼樣?」

    他仍然愛不釋手地撫著她柔軟的發尾。

    「你要幫我剪一輩子的頭髮嗎?」她仰望著他,鼓起勇氣,向他暗示著心口濃得化不開的情意。

    「那當然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除了他,還有誰的發藝能和她漂亮的臉蛋相得益彰?

    「那……就說定了喔!」

    「廢話!」他隨意地回答。

    「……」笨男人!

    當他察覺她怎麼突然沉默了下來,一抬眼,就見到她垮下來的小臉。

    迅速回想剛才的對話,他才驚覺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內容極不尋常。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說……」

    「我什麼都沒說!」她脹紅著臉解下頸上的圍巾。

    「等一下,明藍……」

    「以後不准你碰我的頭髮了!」不稀罕!

    她推開他,走進房內,「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慢著,明藍,我剛才雖然心不在焉,可是我是真心誠意的!」他急急忙忙地發誓。

    錯過了這一回,下次誰知道何時才會再等到她主動示愛?

    「最好是啦!」房門裏傳來悶悶的回答。

    「不然我現在補給你,我喜歡你,我愛你,我要一輩子為你剪頭髮!」他快對她跪下來了。

    「我不要!」

    一聽到這三個字,蘇奕樺忍不住想歎氣。

    慘了,她一彆扭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動她。

    「明藍~~藍兒~~小藍藍~~我愛你呀~~」門外的男人亡羊補牢,努力地回應她的情意。

    門內,李明藍的淚水停了,眼底笑意盈盈。

    美麗的臉上,籠罩了一層幸福的光彩。

    「討厭鬼,肉麻死了!」

    她低聲笑駡,一手卷著發尾,語氣含著濃濃的情意。

    門外的男人聽見了,放下了心,倚在房門外搖頭。

    他註定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吃定一輩子了。

    「明天跟我再去見一次我爸媽吧?」

    「太快了……」

    「早見晚見都一樣,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的嘛!」

    她躲在門內彆扭著,他靠在門外輕哄著。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甜蜜得讓人嫉妒。

    他帶給了她全新的人生,將她從自閉如鬼的生活里拉了出來,不但讓她開始感受到世界的美好,也開始對未來有了期待。

    明藍、明藍……

    她相信從明天開始,他賦予她的全新人生,會跟她的名字一樣,每一個明天,都將會是晴朗的藍藍好天氣。

    她的名字因為他的愛而有了意義。

    所以,她能回報他的,也只有滿懷無法說完的愛意——

    討厭鬼,我也愛你啊……

    【全書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8:18

<不要對我耍聰明>
自從事化妝業以來,葉子皓看遍上千張美醜各異的面孔, 可他未曾想過,居然有人可以長得這麼像只……倉鼠。 不知道倉鼠是何方神聖?哈姆太郎總有看過、聽過吧?
沒錯,這個新來的助理徐意蘋,長得就跟哈姆太郎一樣! 跟倉鼠一樣亮黑的圓眼珠、隨時隨地都在動的小嘴巴, 以及……容量跟倉鼠一樣〝小〞到會讓人吐血的腦袋! ×的!他當初肯定是瞎了眼才會錄用這傢伙!
是,他明白自己是比一般人稍微龜毛、要求完美了點兒, 但、是,她做事慢半拍就算了,個性又迷糊得要命, 試問有哪個正常人在跟這種人共事後還能心平氣和的? 沒被活活氣死已經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不過氣歸氣、罵歸罵,只要她一露出快哭的表情看著他, 他就立刻心軟,乖乖舉白旗投降,對她一再容忍、退讓, 唉唉,他不會這麼衰,中了“徐意蘋愛情病毒”了吧?


楔子

    三個女生同時仰著頭,望著高樓看板上號稱全亞洲最性感俊美的演藝雙棲天王巨星荊浩武的大型海報流口水。

    幾年前荊浩武發了一張熱力十足的唱片,同時參與偶像劇演出,由於外型十分出色,歌、舞、演俱佳,一夕之間突然崛起,從此暴紅數年不墜,成為亞洲女性心目中最帥、最有型、最有魅力的男明星。

    白晴文、李明藍和徐意蘋三個人,在學生時代入學時編到同一寢室成為室友,由於白晴文個性外向、李明藍陰沈寡言、徐意蘋膽小怕事,個性完全不相搭,因此三人雖然相敬如賓,交情卻一直熱不起來。

    直到某一天偶然發現彼此都是荊浩武的死忠粉絲,三人的話題才開始有了交集,漸漸的竟然氣味相投,成為死黨。

    直到專科畢業後,三人依舊會不時相約聚會,集體行動,一同買偶像的唱片、一同看偶像的影集,還有常常像此刻一樣,一同站在大馬路上對著偶像的海報狂流口水。

    「要怎麼樣才能接近他啊?」白晴文喃喃自語,朝氣蓬勃的圓圓大眼裏閃動著無限的愛慕及崇拜。

    「如果能進入演藝圈,也許就能接近他吧……」徐意蘋雙手合十靠在胸前,她那一雙像小鹿一樣永遠透著無辜表情的濕潤大眼裏,閃動著滿滿的夢幻星光。

    「可是我們要美貌沒美貌,要歌喉沒歌喉,要身材沒身材,平凡得不得了,有什麼辦法能進入演藝圈呢?」白晴文看了看她們姊妹三人的條件,最後露出一臉沒希望的表情,皺著眉重重歎了一口氣。

    「咱們……去拜師吧……」幽幽的聲音,從遮住李明藍五官的直直長髮後方傳出來。

    白晴文跟徐意蘋訝異地轉過頭來瞪著八百年難得開口的李明藍。

    李明藍慢慢低下頭,直直長髮垂下來掩住她的臉,把她遮得像個女鬼一樣。

    白晴文跟徐意蘋雖然跟她熟識很久,背脊還是忍不住涼了一下。

    「什麼意思?要拜什麼師?」白晴文甩開惡寒的感覺,開口問她。

    「最接近天王巨星的人有三種,一個是服裝造型師,一個是髮型設計師,一個是化妝造型師。」李明藍慢慢地解釋。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如果我們成為這三種工作中最頂尖的人,要接近偶像還不簡單?」徐意蘋最先明白李明藍的意思,張大眼用力拍手,小臉興奮得亮了起來。

    「是啊……說不定還能天天摸他的臉、他的發、他的胸膛……哇啊~~」白晴文也懂了。

    一想到那種會令人心臟麻痹的綺麗畫面,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口水。蘇~~

    三個女孩同時抬頭望著海報裏的偶像。

    「那……我去學服裝造型。」織品科班出身的白晴文首先選定目標。

    「我學化妝造型好了。」最愛塗鴉的徐意蘋握起小拳頭。

    「那我就……髮型設計吧……」李明藍很隨和地挑最後剩下的缺額。

    海報裏的男人正抿著一抹讓所有女人神魂顛倒的笑容,她們心中浮起越來越強烈的希望,彷佛找到了人生目標。

    「荊浩武,等等我,我來了~~」白晴文及徐意蘋與對方互相握拳大喊,站在身後的李明藍也跟著幽幽地舉起拳頭。

    她們立志要成為最頂尖的服裝師、髮型師、化妝師,接近她們心目中最崇拜的天王巨星……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8:30

第一章

    自從開始從事化妝行業以來,他看遍了許許多多不同樣貌、美醜各異的面孔,卻從來沒想過,有人可以長得這麼像只……小倉鼠。

    跟倉鼠一樣亮亮黑黑的圓眼珠,跟倉鼠一樣隨時隨地都在蠕動的小嘴巴,還有跟倉鼠一樣迷糊到讓人吐血的小容量腦袋瓜!

    葉子皓低著頭,瞪著縮著肩膀努力仰望他的……

    馬的,他惱怒得幾乎忘了這只小動物的本名叫徐意蘋,差點脫口喊她哈姆太郎!

    她的表情很無辜、很驚恐,一副想逃跑的緊張模樣。

    而她逃不掉的原因是,他一向用來在眾人臉上施展彩妝魔法的修長手指,此刻正緊緊地拎住她後頸的衣服,就像夜市老闆抓小倉鼠那樣的姿勢。

    「葉……葉葉……葉葉子……」小倉鼠在空中扭動,腳尖踢著地板,無法和他的身高相抗衡。

    「葉子皓。不要結巴!」他擰眉糾正她的發音。

    他十分的懷疑,如果倉鼠能開口說話,搞不好也會跟這個小笨蛋一樣講話結結巴巴的。

    「葉……葉……葉子……」頓了一下,她放棄念出他的全名。「放、放開我啦!」

    嗯哼,她的決定果然沒錯,這句抗議講得比叫他的名字還要清晰宏亮。

    「真不知道我當初怎麼會錄取妳當助理?」他一臉嫌棄地放開她,雙手拍了幾下,像在拍灰塵,然後拿起相機,臉色難看地審視照片,俊容上滿是挫敗的怒氣。

    「我是通過你訂的層層考試關卡才被錄取的!」雙腳回到地面後,她揉揉頸子低聲嘟囔道。

    他不說她還不想抱怨,他一提起,她可就滿腹牢騷了。

    想當初,他只不過是要征一個隨身助理罷了,竟然一連出了好幾關的考題,題目又多又繁複,害她考到頭昏腦脹,只能憑著本能和直覺作答,更害她回家後因為腦汁已經被榨幹,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復過來。

    雖然她莫名其妙地被錄取了,但是這樣沒人性、不人道的考試,還是不應該存在。

    聽到她的小聲回答,他倏地抬頭狠狠瞪她。

    以前他就是憑著那一關關的考題,為自己挑選出優秀又得力的彩妝助理,而那些曾跟隨他的助理,現在也都在彩妝界嶄露頭角。

    他若能事先知道這次筆試會失靈的話,絕對要再加一關面試,就算她筆試的成果令人驚豔,也會直接刷掉她!

    到現在他還是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在一個人的身上,天生的色彩直覺和敏銳度,可以存在於一顆他懷疑腦容量有沒有手指大的小倉鼠的腦袋裏?

    錄取了她,他實在不知道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目前唯一能確認的是,恐怕還沒發掘出她的優秀潛能,自己就會先被她的迷糊和慢半拍給氣死了。

    望著相機,他再度無力地歎氣。

    「這些照片完全不能用,每一張都模糊得要命!妳照相的時候手是在抖什麼?抽筋啊?!」越看越生氣,忍不住又罵了起來。

    徐意蘋咬著唇,很心虛地偷偷瞄他。

    她知道剛才的發表會很重要,所以很努力地拚命拍照,但……還是搞砸了。

    「我……我還不太會用數位相機嘛……不然我去學,下次、下次……」她絞著手指,說得結結巴巴的。

    「還有下次?」他的臉色更顯難看。

    本想劈頭給她一頓好罵,但瞧見她臉上佈滿無辜的表情,他的心臟忽地微微一扯,張開了嘴,竟沒繼續吼下去。

    擰起俊眉,對於自己越來越心軟的反應,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議。

    他一直相信嚴格的教導,可以培訓出優秀的人才,所以他對身邊的助理,從來都是以不涉及私人感情的嚴師姿態面對,因此彩妝界的人都知道,經由他認可能力而帶在身邊的人,與其說是助理,不如說是徒弟。

    而為了避免公私不分、訓練失寸,他所選擇的戀愛對象從來不會考慮身邊的助理。

    看走眼而錄取徐意蘋這個空有才華的迷糊蛋當助理,已經是打破了他以往挑選人才的精准眼光。如果只是因為她露出快哭的表情看著他,就讓他對她逐漸寬容、放水、心軟,甚至更進一步地破壞他訓練人才的指導原則,那後果恐怕……

    難以收拾。

    莫名地,他的心底驀地一悚,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失去控制,卻怎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我去問問剛才在會場採訪的記者,看看有沒有人能提供模特兒的彩妝照片。」甩開令人不快的不確定感,他揮揮手,轉身走回會場。

    徐意蘋不敢吭聲,默默瞧著他修長的身影一路嘀嘀咕咕地走遠後,才敢放鬆地吐出一口氣。

    追隨他一段時間了,她瞭解葉子皓是個完美主義者,他的龜毛和執著,就是他之所以能成名的原因。

    但,也因為他要求完美的龜毛個性,手腳笨拙的她經常被脾氣不好的他罵哭,且為了達到他的高標準要求,吃了不少苦頭。

    不過罵久了也就皮了,她發現最近被罵哭的次數有逐漸減少的趨勢,這應該是個好現象吧?

    「為了偶像、為了夢想,為了有一天能摸到荊浩武的臉,只好忍下去了!」徐意蘋堅定地握拳,拚命給自己鼓勵。

    誰教現在最紅、最厲害、最受明星歡迎的彩妝大師,非葉子皓莫屬啊!

    ************

    「小笨蛋!妳的腦袋可不可以多裝一點東西?」

    葉子皓板著俊臉,嘴裏一邊罵著,一邊舉起握著蜜粉刷的手,用食指指節不客氣地叩上徐意蘋的腦袋。

    「噢!」抱頭痛呼一聲,徐意蘋紅了眼。

    「我說過這裏要用S形畫上去,而且手勁要越輕越好,看不出腮紅痕跡,妳怎麼又忘了?」他沒耐性地乾脆自己來,換了一支腮紅刷沾了一點粉後,用和語氣完全不相襯的輕柔力道,在模特兒的臉頰刷過去,再對她示範一次。

    坐在他們兩人面前的模特兒,雖然被葉子皓專注的俊眸電得頭暈,卻一聲也不敢吭,只能張大眼睛,在他們兩人之間骨碌碌地轉來又轉去,最後視線定在她身上,眼中充滿了濃濃的同情。

    化一個妝下來,這個眼睛大大的可愛小助理,已經被圈內有名的侏羅紀暴龍,用言語無情地踐踏過好幾次了,讓她不停慶倖還好自己是被化妝的模特兒,而不是彩妝大師的助理。

    正因葉子皓要求完美的態度,所以就連刻薄難伺候的大牌,也很少在他完成的妝容裏找到不滿意的瑕疵來挑剔。不過,也因為他要求很高,因此當他助理的人,也要有很強壯的心臟和抗壓性,來承接他的龜毛與壞脾氣。

    通常,大家都對他嚴格訓練助理的狀況見怪不怪,而且後來也證明,在他手下洗禮過的彩妝師,離開他後大多能獨當一面,闖出自己的事業。

    但,這次的小助理,臉上那對淚汪汪的大眼看起來實在是太無辜了,總讓大家見了感到於心不忍,甚至開始覺得葉子皓好像太凶了。

    感受到模特兒的同情,徐意蘋尷尬地避開她的視線,臉頰因被當眾責駡而火燒著。

    可惡,打她的頭!

    就算他葉子皓是最紅、最厲害、最受明星歡迎的彩妝大師,那又怎麼樣?她也是有自尊、有人格的好唄!

    他若是一再地罵她笨蛋,她說什麼也不幹了……

    「笨蛋,還不快一點繼續畫?」

    好,很好,非常好!他又罵了她一聲笨蛋!

    徐意蘋揉了揉被他敲痛的腦勺,默默收拾工具,嘴裏無聲地喃喃泣訴。

    「妳幹什麼?」轉頭看到她的動作,他神情微微一愣。

    接著看到她偷偷嘟念不停的小嘴,還有她紅咚咚的兔子眼,他的表情又一僵,眉頭馬上擰得死緊。

    「我什麼都不幹!」她生氣地低吼。

    最後一個字的音下得很重,讓他一瞬間以為她在罵髒話。

    「妳說什麼?」一向柔順又怯憐憐的小倉鼠,竟然露出反抗的表情,讓他好驚訝,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他不習慣見到她露出這種表情,好像隨時會賭氣離開似的。

    「我說,我不幹了!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其他更高明的彩妝大師來學習化妝!」她握拳低嚷。

    葉子皓臉色一變,正要開口時,察覺四周瞬間變得靜默,所有人都望著他們。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拖了就走。

    「啊!你做什麼?放手啦!」徐意蘋努力地抗議嚷叫,可惜她的嗓音細軟得讓人以為她在撒嬌,一路上沒有半個人出來阻止。

    他不顧她的反抗,將她拉到樓梯間去。

    「妳在鬧什麼脾氣?」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她,看到她淚汪汪的眼睛,面頰上的一束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

    「你一直罵我笨蛋!」她指控道。

    「又不只這一次。」為什麼獨挑今天發作?

    「還打我的頭!」而且力道還不輕。

    「抱歉。」唔,這倒是第一次,所以他爽快地道歉。

    「我剛才在心裏想,如果你再叫我一次笨蛋的話,我就要跟你『切』!」誰知這個念頭才閃過一秒鐘,他立刻就叫了她笨蛋。

    她嘟唇抗議,但卻一點兒力道也沒有。

    可是,他警覺地從她眼中看出了異樣的堅決。

    原來這只小倉鼠也是有脾氣的,而他今天又無巧不巧地踩到了她的地雷。

    看著她委屈的小臉,他的心底躁動了一下。

    「好吧,我以後不叫妳笨蛋,這樣可以了吧?」他努力將音調放柔,帶有妥協的意味。

    徐意蘋半信半疑地抬眼瞧他。

    她抗議他別叫她笨蛋已經不只一、兩次了,可就從沒見他把她的抗議放在心上,還是笨蛋、笨蛋的照喊。

    沒什麼耐性的他,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

    「你說的喔!」她自我陶醉地笑了起來。

    「對,我說的,只希望妳不要離開。」他的表情有無奈、有縱容。

    希望她不要離開?

    難道,他發覺了她其實是很有才情的可造之材,放掉她是很可惜的事?

    還是……還是……

    啊啊啊~~原來被帥哥告白,是這種酥酥麻麻、快要飛上天的感覺啊!

    「為什麼不希望我離開?」她暈紅著小臉,大眼睛笑成一對可愛的彎月,大膽問完話之後,便咬著唇又羞又怯地低下頭去,臉紅心跳地等著他的回答。

    怎麼辦?怎麼辦?

    好煩惱喔!

    她應該接受他的告白嗎?

    可是他脾氣不好,又老是罵她笨蛋,要不要先拒絕他,請他先修煉一下脾氣呢?

    但是,萬一他被她的拒絕傷透心,再也不對女人動心了,那又該怎麼辦?

    唉喲,好煩惱喔!

    她該怎麼做才好啊~~

    「如果妳現在離開的話,我會很麻煩。」

    「蛤?」陶醉中的徐意蘋,腦筋熊熊卡住轉不過來。

    麻煩?

    她不明白,他說出的字眼,怎麼不是心痛、心碎,或是什麼萬念俱灰的,而是……麻煩?

    「兩個禮拜後我要去參加日本的發表會,這段時間來不及重新找助理。如果妳真想離開的話,請妳跟我去日本回來後再走。」他皺著眉開口。

    匡!匡匡匡匡匡……

    現實的回答打碎了她自作多情的幻想。

    原來不是他對她有意思,而是他怕會臨時找不到人替補她這個倒楣鬼的位置,所以才會對她妥協……

    小臉一垮,懊惱自己竟然對他存有太多的幻想。

    想想也是,他這麼帥、這麼有才華,怎麼會看上又笨、又拙、又不起眼的自己呢?她真是名副其實的笨蛋!

    「妳幹麼?臉怎麼紅得像猴子屁股似的?」他彎下腰,奇怪地瞧著她的臉。

    「要你管!」她瞪他一眼後轉開臉,心虛得想拔腿就跑。

    「等一下,妳還沒承諾從日本回來之前,妳不會離開。」他長手一勾,抓住她的衣領,不小心就把短腿的她提離地球表面。

    「呃……咳咳咳!放……放開……快勒死我了啦……」被吊在半空中的徐意蘋,臉孔瞬間脹紅,吐出舌頭,兩手扯著領口,雙腳在空中拚命做踩腳踏車狀。

    「抱歉。」手一松,讓她狼狽地重回地球表面。

    「你不要以為你手長腳長的就可以欺負人家!」她眼中含著兩泡淚對他汪汪叫。

    咳咳咳,差點就被他謀殺了!

    「下次我會注意手勁的。剛才說的事,妳還沒答應我。」他不忘提醒她。

    「好啦、好啦!我會努力忍到從日本回來之後!但是在這段時間,你也要遵守諾言,不准再叫我笨蛋!」她忿忿地扯著領口。

    「就這麼說定了。」葉子皓點點頭後,露出放心的表情,將雙手插進褲袋,慢慢地往會場走去。

    瞪著他的背影,她氣呼呼地握拳對著他的背後空揮一下。

    可惡,算她瞎了眼,找錯師父了啦!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7 05:38:38

第二章

    雖然葉子皓信守承諾,的確沒再叫過她一聲「笨蛋」,但徐意蘋十分懷疑他現在叫她的稱呼,和「笨蛋」兩個字有什麼差別……

    「笨倉鼠,過來。」正在為一名女歌手化妝的葉子皓,頭也不回地喚了一聲。

    「笨蛋」和「笨倉鼠」的差別,可能只在於一個是兩個字,一個則是三個字……

    徐意蘋抱著化妝箱,坐在攝影棚角落的小圓椅上,不悅地瞅著他的背影。

    「妳屁股被黏住啦?趕快過來!」感覺身後沒動靜,他沒啥耐心地轉過頭來,瞪了她一眼後,又轉了回去。

    他叫的是倉鼠,她為什麼要過去?

    心裏雖然萬般抗議,她還是不甘不願地起身,走到他身邊。

    唉,誰教她現在還是他的助理兼徒弟,他叫她做什麼,她就必須乖乖地聽命。

    沒關係,忍到陪他去日本參加彩妝發表會回來後,她就自由了!哼,到時她要另外找其他厲害的彩妝師學藝!

    「妳的眼妝到現在還是畫得很生硬,過來看一下我的畫法。」

    「喔。」她乖乖地湊了過去,張大眼瞧清他的上妝步驟。

    她從以前就覺得他的雙手擁有神奇的魔法。

    不管是多麼不起眼的五官、多麼奇怪的比例,或是多麼糟糕嚇人的坑斑膚質,只要經過他的巧手一揮,全都會換成一張自信美麗、有如新生的亮麗臉孔。

    雖然他嘴巴壞、脾氣臭,還帶著一點目中無人的自傲感,但是當他在為人上妝時的專注態度,就像個熱衷於創作,畫出一件又一件令人讚歎的藝術品的藝術家般,讓她怎麼也無法轉移目光,打從內心對他崇拜得不得了。

    她總是一面看,一面不停地讚歎著他玩弄色彩的高明技巧。

    所以,她很努力地當個好學的乖寶寶,認真地觀摩和學習,想從他身上吸取化妝的訣竅和技術。

    但是,他太高了……

    手肘拐子一直對著她的鼻子動來動去是怎樣啦?

    「欸、啊……唉呀……擋到了……」

    她在他身邊踮著腳尖用力瞧,腦袋不停地在他的手臂旁閃來閃去,很辛苦地從他揮動的手肘間,盡可能地瞧清他在女歌手臉上上彩妝的技法。

    幫女歌手上妝時,葉子皓覺得眼角老是有一顆小腦袋在跳來跳去,跳得他心煩意亂,額頭上的青筋也不禁冒了出來。

    他想起遊樂場裏有一種「打地鼠」的遊戲。

    每當平臺的洞洞裏冒出一顆地鼠頭時,就要趕快拿槌子又狠又准地敲下,每敲中一顆就能得分,搥得越准越有力,得分率就越高。

    那顆在他眼際忽左忽右,仍然不知死活地冒來冒去的小腦袋瓜,正不斷地引誘著他伸手搥下去,讓他覺得好痛苦。

    他好想握起拳頭,把那顆擾人心神的小倉鼠腦袋扁進洞裏!

    眼不見為淨,他乾脆半轉過身,不讓她的腦袋瓜出現在眼角的範圍之內。

    豈料就這麼一轉身,小倉鼠的腦袋瓜竟然主動朝他的手肘撞過來自爆,解決了他的困擾。

    「唉喲!」徐意蘋細聲哀叫了一聲,捂著鼻子蹲到地上,縮成一團。

    低頭看著蹲在他腳邊的小傢伙,不用想也知道,怕痛的她現在眼底一定冒出了兩泡淚。

    「妳這傢伙怎麼這麼麻煩?給我站過來!」他忍著不耐煩的情緒,歎了一口氣,彎腰勾住她的後領,一把撈起她。

    他讓她站在他身前充當人形支架,端著彩妝盤的手從她後方環搭在她肩上,拿著刷子、粉撲的另一手則繞過她面前,沾取妝粉,繼續為歌手上妝。

    他的動作,幾乎將個子矮小的她圈圍在他身前懷裏,形成一種很曖昧的姿勢,讓她一時之間愣住了。

    「啊……這……葉、葉、葉子……」她捂著鼻子,眨著紅紅的眼睛,僵硬地站立在他身前,結結巴巴地開口,細細的嗓音充滿鼻音。

    「葉子皓。」他習慣性地糾正她,已經不想計較她每次一緊張就會結巴把他叫成葉子的奇怪毛病。

    「我一定要、要站在這裏嗎?」她的話語裏有著濃濃的不安。

    「不然妳想站在哪兒?」他沒好氣地問。

    哪里都好,就是不要這裏啊!她在內心哀嚎。

    「我……我……」她渾身僵直,肩膀縮得小小的,好像夜市裏被老闆從籠子裏抓出來的小倉鼠般。

    「妳有什麼意見?」他低頭怒問。

    他說話時,熱熱的氣息撲上她的頭頂,一陣陣的麻顫突然從頭頂急急竄到腳趾,麻得她差點像果凍一樣軟頓到地上。

    她不敢抬頭看他,心臟突然撲通撲通跳得好快,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把她的胸口勒得緊緊的,教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們從來沒這麼靠近過,近得讓她覺得好恐怖、好恐怖!

    感覺到背後的暖熱胸膛,有如一堵硬實的牆,和她的後背只僅僅相隔不到一公分,近到他們的衣服會隨著兩人的呼吸偶爾相觸摩擦。

    左肩上搭著的手肘,是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接觸。被他壓著的那一處肩頭,好像被一塊烙鐵燙著般,燙得肌膚好像要被灼傷了一樣,熱度甚至傳導到她的脖子和臉頰,肌膚被烘得又紅又燙。

    若有似無的貼近,比真實而直接的擁抱碰觸,還要更令人神經緊繃。

    徐意蘋縮在他身前一動也不敢動,努力將呼吸放得好輕、好輕,一個大氣也不敢喘,就怕不小心呼吸動作太大,她的背部會貼到他的胸膛上。

    她太緊張、心臟跳得太快,腦袋有些缺氧,想要大口喘氣的本能被壓抑得好辛苦。

    憋到最後,她的臉蛋漸漸脹得通紅,眼前甚至開始冒起星星。

    要命啊……她會不會因此而窒息昏倒?

    看著她怯怯地縮緊肩膀,像是巴不得縮成跟倉鼠一樣大的模樣,葉子皓覺得十分刺眼,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怒氣。

    她當真這麼厭惡他的靠近,巴不得儘快離開他嗎?

    雖然他不敢自稱是人見人愛、魅力無邊的萬人迷,可至少讓他化妝的男性或女性,在他傾身靠近時,不曾有任何一個人出現過像她這樣的退縮反應!

    看著她渾身散發出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訊息,他就覺得十分惱怒。

    一旁的女歌手充滿興味地看著他們兩人之間似乎太過親密的姿勢。

    「葉老師,你跟你的小女朋友夫唱婦隨真甜蜜啊!不過在我面前摟得這麼近,實在太刺眼,害我快瞎了啦!」女歌手曖昧不已地笑道。

    「妳想太多了,這是不得已的辦法。我從來沒收過這麼矮、這麼呆的助理,站在旁邊還會用鼻子對我的手肘打招呼,不將她拉前面一點,她根本不知道該站哪里。」他冷冷地用粉刷柄敲了高度還不到他下巴的小腦袋一記,語氣充滿不屑。

    又被敲頭!

    徐意蘋眉毛一擰,抱住頭頂,仰起小臉對他抗議。「你、你別小看我!我雖然矮,但人矮志不矮!」

    葉子皓一聽,不以為然地對她挑了挑眉,唇邊浮起嘲弄的微笑。

    她近似撒嬌的可愛語氣,讓女歌手笑了起來。

    「妳的志願是什麼?超越我們葉大師的成就嗎?」女歌手好奇地問著眼前這個臉部表情充滿喜感的小可愛。

    瞧她大大的眼、小小的嘴,看久了還滿像某種可愛的小動物,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把。

    「超越他有什麼樂趣?」徐意蘋輕哼一聲。

    「喔?」女歌手對她的興趣全被引出來了。

    葉子皓一言不發,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是彩妝界公認的鬼才,我窮盡一輩子也追不過他與生俱來、令人嫉妒的才華,我幹麼要浪費無謂的精力,試圖去超越他啊?」徐意蘋小臉上的五官一皺。

    聽到她的話,他覺得啼笑皆非,不知道該流露出什麼樣的情緒。

    在她的話語中可以感覺到,她對他的崇拜與敬佩無庸置疑。而且他也承認,聽到他在她心中佔有如此崇高的地位,滿足了他心裏某部分的男性自尊。

    除此以外,他十分確信她來應徵助理職位時,對於彩妝工作充滿了無比的熱誠,也一直跟在他身後努力地學習、努力地吸收,但此刻她卻說她毫無超越他的野心和企圖心,這實在把他搞迷糊了。

    她明明對彩妝充滿了熱愛,卻對事業沒野心,更不想花心思超越他的成就,那麼她的偉大志願是什麼?

    「那妳想要做什麼?」女歌手問出了他心中的疑問。

    「我的志願啊,是要讓自己成為一個最頂尖的彩妝師,然後得到我心目中偶像的青睞,成為他一人專屬的彩妝師!」想到未來的美夢,徐意蘋的雙手不自覺地在胸前合十,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

    聽到她的話,葉子皓的臉色倏地一沈,心中十分不痛快。

    「妳的偶像是誰?」

    「是、是荊浩武!」她露出嬌羞的表情,低頭絞手指。

    「啊,他也是我的偶像!我就是為了荊浩武而決定進演藝圈的耶!」女歌手尖叫一聲,用力握住她的手。

    「哇~~他是世界上最帥的男人了,對不對?」徐意蘋也跟著驚呼尖叫。

    「嗯!我曾經跟他在某個節目上合唱過一首歌,那時我緊張得都快昏倒了,結果他一直鼓勵我不要怯場,我到現在都忘不了他迷人的嗓音和笑容呢!」

    「啊啊啊~~好羡慕喔!我會來學化妝就是為了他啊!我的兩個好明友都已經見過他,甚至還跟他說過話了,就剩我還沒有機會見到他本人!」嗚嗚~~偶像啊~~

    「有機會的,妳一定有機會的!」女歌手真誠地為她打氣。

    兩個女孩抱在一起,又叫又跳,發出花癡粉絲般的尖叫,完全忘了葉子皓的存在。

    葉子皓緩緩瞇起眼,表情完全沈了下去,一股強大的冷氣團,正以他為中心點慢慢形成。

    荊浩武?

    世界上最帥的男人?

    會來學化妝就是為了他?

    所以……他是她接近偶像的跳板?敢情他被她給利用了?!

    可惡,這個小渾蛋!

    枉他欣賞她的才華,曾經想要好好地栽培她,誰知道她竟然只是因為迷戀偶像才踏入彩妝界!

    捏緊手中的粉刷柄,怒到極點反而化成北極低氣壓,葉子皓的眼神溫度瞬間下降,冰到會凍死人。

    背對冷氣團中心的徐意蘋,不知道是神經天生就少半條,還是對冷熱感覺遲鈍,竟一點兒也不知道站在她身後的男人,臉色變得多麼的陰沈、可怕,但正面對著冷氣團中心點的女歌手,倒是感覺到了。

    女歌手的笑臉有些凝住,瞄了瞄他陰沈的臉色,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馬上收斂起花癡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回位子上。

    「呃……葉老師,我們是不是要繼續完成我的妝?等一下攝影師就要過來拍宣傳照了。」女歌手努力對徐意蘋眨眼睛,暗示她不要再笑下去,身後有座火山已經快爆發了。

    「小倉鼠。」葉子皓瞪著笑得很花癡、很欠揍的徐意蘋,語氣中頗有風雨欲來的味道。

    「嗯?」她心無城府地燦笑,回頭即視他,圓圓的眼睛笑成一對可愛的彎月。

    提到偶像的名字,讓她的心情變得好好,就連葉子皓的大冰臉也變得賞心悅目,甚至叫她小倉鼠也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不想再看到她那張標準小花癡的笑臉,他扳正她的臉看向女歌手,一手拿起彩妝工具,繼續為女歌手畫上十分亮麗的眼妝色彩。

    「仔細看好我的畫法,想一想我的重點是什麼,回去畫到圖紙上,明天拿來給我驗收。」

    「蛤?明天驗收?」徐意蘋驚嚇地瞪大眼。

    不會吧?

    明天驗收的話,那不就表示她今天回去後得熬夜趕圖,根本就不必睡了?

    「妳的志願不是要當荊浩武的專屬彩妝師嗎?那就從今天開始給我努力一點兒,從基本功開始,打好基礎。」他撇唇冷笑,面無表情地為女歌手撲上蜜粉,做最後的定妝。

    「什麼啊?這要求很不合理耶!」她轉身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哀嚎,沒注意她半個身子已經靠貼在他懷裏了。

    他沒有移動身子,但她發頂傳來的淡淡香氣,還有軟軟的身體觸感,無預警地彙織成一股奇異的電流,迅速竄向胸腹以下,令他眼眸悄悄一暗。

    「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他語帶懊惱地回道,努力壓下怪異的感覺。

    馬的,你的身體怎麼會對一隻小倉鼠的靠近起了反應?

    腦袋裏突地打出強烈的警示燈,提醒他要注意這個不尋常的反應。

    可沒想到,嘴巴卻像長在別人身上一樣無法控制,竟然說出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鬼話──

    「還有,我最恨半途而廢、浪費我時間的人。從日本回來後,妳如果想要在彩妝界出人頭地,最好給我安安分分地留下來。」說完後,他僵立在原地。

    你在說什麼鬼話?甩掉這個笨手笨腳的小倉鼠,不是更好嗎?

    幹麼開口硬要留她下來繼續造孽,氣死自己?

    「為什麼?」她的眉毛倏地擰在一起。

    她已經打定主意,從日本回來後,要另外去找一個脾氣比較好一點的彩妝師當師父,才不要繼續忍受他的淫威,不停地被他罵笨蛋呢!

    女歌手在他們兩人之間瞧過來,又瞧過去,覺得他們倆怎麼看怎麼像是情人在起口角。

    「你們……好好討論吧,我先到旁邊休息,等攝影師過來。」她聰明地趕緊遠離這個詭異的暴風圈。

    「彩妝界很小,什麼人來來去去,大家都會很清楚。所有人都知道,從我手底下出去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接受了我的訓練,已經足以獨當一面的優秀彩妝師;另一種則是完全不值得期待的朽木。妳在我身邊才待不到兩個月,從我這裏離開後,人家會認為妳出師了,還是被我踢出去了?」他的嘴巴撇了撇冷笑,繼續跟腦袋失聯,額頭開始為自己言不由衷的奇怪反應冒冷汗。

    見鬼了,你在說什麼啊?你是神智不清了才會想繼續將她留在身邊!

    拉開扯住衣襟的小手,推開令他腦袋失聯的嬌軟身軀,他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姿態走到化妝箱旁,手中假裝忙碌地整理東西,心裏卻對自己的反應感到心驚。

    「你!」徐意蘋又羞又惱地嘟唇瞪他。

    他是在暗示她是一根朽木嗎?

    可惡!他越瞧不起她,她就越是要做給他看,才不讓他瞧扁呢!

    「留下來就留下來!怕你喔!」哼!

    聽到她的回答,葉子皓閉了閉眼,忍不住伸手撫住額頭。

    你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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