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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典心]叛逆[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18:08     標題: [典心]叛逆[全文完]

(簡介)


  那個萬年留級生,是她人生中唯一的「污點」!
  美麗驕傲的向柔,一直都是優秀乖巧的模範生,
  為了讓留級數次的成大業順利畢業,她被迫出面「護航」,
  這個頑劣不羈的惡棍卻乘機誘惑她、勾引她,
  讓她在高中畢業那晚,就嘗到切膚之「痛」……
  她從此抱定獨身的念頭,拒男人於千里之外。
  沒想到多年之後,那個赫赫有名的惡棍再度回到鎮上,
  昔日聲名狼藉的他,搖身一變成為消防隊小隊長,
  率領著一班弟兄們日行無數善,四處救人救火,
  鎮民們對他讚譽有加,人人「用過都說好」,
  看似痛改前非的他,對她展開熱烈攻勢,不斷死纏爛打,
  甚至還在一群鄉親父老面前吻她,宣佈要娶她為妻……
  開什麼玩笑,要她嫁給他?!他休想!


    (楔子)


  一踏進這間屋子,向柔就後悔了。

  這是一棟日式風格的平房,四周環繞著綠意盎然的竹林,木屋建築得精緻清雅
,位於成家的私人土地上。

  成家的老奶奶喜愛這兒的清靜,一年裡總會來住個兩、三次。

  平常日子裡,這裡根本沒有人跡。

  成大業說,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她原本以為,他指的是校園裡某個僻靜的角落
,沒想到他卻是帶她來到這裡。

  嘎吱一聲,門被關上了。

  她迅速轉身,看著身穿高中制服、緩步走來的成大業,那高大健碩的身軀,遮
去窗外的燈光,讓屋內顯得更陰暗。

  「後悔了?」

  他問道,低沉的嗓音,像是讓黑暗變得暖燙而親暱。

  她咬緊唇瓣,沒有說話,拳頭握得更緊,指尖都陷入柔軟的掌心。

  上山來的這段路,成大業猛催油門,把那台重型摩托車騎得飛快,她坐在後座
,涼冷的夜風讓醉意醒了大半,後悔伴隨著某種奇異的緊張,輕啃著她的每吋神經


  「或者說,你怕了,想要臨陣脫逃?」

  他的口氣,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挑釁。

  向柔立刻抬頭,清澈的眼裡透著倔強。

  「誰說我怕了?」

  「不怕?」

  健碩的身軀又靠近些許。

  「當然!」

  她逞強的把小臉抬得更高,這才赫然發現,他已經靠得太近,近到她的肌膚上
,都能感受到那撩人的呼吸。

  「很好。」

  這兩個字,落在她發乾的唇瓣上,隨之而來的,是熱燙的男性薄唇,緊密的覆
蓋住她。

  向柔瞪大眼,先是全身僵硬,接著本能的想掙扎,但他強健的雙臂,卻將她牢
牢固定在懷中,大掌探進她過肩的發,霸道的舌尖餵入她的口中。

  強烈的男性氣息與火燎般的觸感,讓她驚慌的又想掙扎,他卻一手箝住她的雙
腕,另一手探上她胸前,弄亂平整的制服,揉落那朵畢業生代表的胸花。

  放肆的熱吻,勾起體內殘餘的醺意,她全身都在發燙、在發軟,神智逐漸迷醉


  屬於他的氣息、力量,以及狂烈的渴望,淹沒她的抗拒,挑動那存在已久,卻
始終被漠視的期待,誘惑她不由自主的開始響應。

  貼合的唇瓣,許久後才分開,成大業注視著她酡紅的粉頰,以及被吻得紅潤的
唇,深幽的眸子恣意遊走,發現她凌亂的制服,被揉開幾顆扣子,露出柔嫩的酥胸


  沙啞的呻吟逸出喉間,慾望終於決堤,他再度低頭,更狂猛的吻住她,將她抵
壓到房內那張簡單而整潔的床上。

  原本,他們約定的只是一個吻。

  但是那個吻卻像一簇火苗,點燃壓抑許久的禁忌之火。

  一切發展得太快,快得讓向柔措手不及。

  她殘餘的理智,不斷提醒著,要是再不抗拒,肯定要釀成大錯……偏偏,這麼
錯誤的事,感覺起來卻是對極了……黝黑寬厚的大掌,平貼著她修長的身軀滑下,
撩起黑色制服裙。

  她全身一僵,驚慌的按住他的手,眼裡透著無助與不確定。

  「別怕,」

  他低語著,氣息滑入她的發。

  「我不會傷害你……」

  她的手漸漸軟弱下來,倚靠著他的胸膛,任由他咬開殘餘的扣子,剝開潔白的
制服……「你是我的。」

  他低嗄的宣佈,單手解開褲頭,結實的身軀擠入她的雙腿之間,硬如烙鐵的慾
望壓下,抵入她的柔潤……痛!向柔低叫一聲,感覺到他愈來愈強大的力量。

  「不會痛了,忍忍!」

  他抵著她的額,汗水沿著黝黑的臉龐滑下,滴落在她雪嫩的頸間,艱難的再往
前探。

  她覺得像是被捅了一刀!痛已經不足以形容這一切,她覺得自己快被撕裂了!
醺然的醉意,以及意亂情迷的渴求,已經被劇痛驅逐得半點不剩。

  「停!」

  她奮力掙扎,推著他的寬肩。

  「你、你!出去!」

  他還當真後退,但是,當她稍鬆一口氣時,他竟又抓住她的纖腰,往軟嫩的深
處衝刺得更深。

  她咬牙痛吟,開始懷疑,自己會死在這張床上。

  明天的報紙,在地方新聞的那一版上,就會出現「高中畢業生偷嘗禁果,命喪
山中小屋」

  的標題,到時候全村的人都會知道,她跟他……他們在這裡在這張床上「我叫
你停!」

  她痛得失去理智,不斷捶打他的肩膀。

  「立刻停下來!」

  成大業根本停不下來,垂涎許久的美食,終於入了口,教他怎麼捨得吐出來?
她是如此的柔嫩緊箍,讓他難以克制。

  現在,就算是有一把槍抵住他的頭,他也無法停止。

  向柔痛怒交集,決定以「武力鎮壓」,抓起床邊一個瓦制小盆栽,就往他頭上
砸去。

  「你想做什麼?」

  他火速出手,箝住那只即將行兇的小手。

  「這會砸破頭的。」

  「我就是要砸破你的頭!」

  「你想看我頭破血流啊?」

  「是你先讓我流血的!」

  「你這個瘋女人!」

  他嘶聲咆哮,費力的制止她的暴行。

  兩人就這麼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像麻花卷似的纏在一起,展開貼身的「肉搏
戰」。

  他下顎緊繃,忍住澎湃的慾望,克制著不因她的扭動而瘋狂。

  「再給我一點時間。」

  她立刻拒絕。

  「休想!滾下去,離我遠一點!」

  成大業咬緊牙根,顫抖的深吸一口氣,用最緩慢的速度離開她。

  龐大的身軀側翻,潰倒在床上,喘息得像是剛被人狠狠折磨過。

  他咬牙苦忍的表情,讓向柔看得更是火大。

  她才是受疼的那個人啊!這個「加害者」,憑什麼露出那種表情?她勉強撐起
身子,抓攏敞開的上衣,遮住被他吻得敏感略疼的豐盈,身子挪向床沿。

  但是,才剛有動作,他就火速探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對她的試圖「離場」
,表現嚴正的抗議。

  「你要去哪裡?」

  「回家。」

  她瞪著他,另一手又想去抓盆栽。

  成大業迅速壓倒她,奪去那個危險的凶器,遠遠扔到牆角去。

  「你聽我說,第一次總是會……」

  她根本不肯聽,努力想把他踹下床,兩人再度纏鬥在一起,滿床滾來滾去。

  嘎吱!門被推開了,一個樣貌剛毅的青年,不知何時走進屋內,已經來到房門
口,把兩人衣衫不整的模樣盡收眼底。

  即便是戰況激烈,成大業的反應仍舊極快。

  他迅速翻身側躺,小腹硬挨了向柔兩腳,卻只是悶哼一聲,沒有退開,堅持用
身軀擋住她。

  兩個男人打了個照面,被擋在後頭的向柔,這才察覺門口出現不速之客。

  她探出頭來,瞧見那張熟悉的面孔,就詫異的喊出聲。

  「大哥!」

  她嘴上喊著大哥,腦子裡卻浮現「完了」

  兩個大字。

  糟糕!這會兒是罪證確鑿、抓奸在床了,任誰都能一眼看出,她跟成大業是做
了什麼「好事」。

  室內靜悄悄的,只聽得見屋外的陣陣蟲鳴,三人都沒有說話。

  向榮跳燃著怒火的目光,輪流在兩人臉上轉了幾圈,半晌後才徐緩的開了口。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18:34

    (第一章)


  那天的氣候,一如往常的炎熱。

  陽光照拂著這個台灣中部的小鎮,幾輛載運花卉的貨車,駛過鎮上的街道,往
外地運送各種新鮮花卉。

  九月二日的清晨,早起的人數增加不少。

  除了忙碌不已的花商,國小、國中的學生們也結束暑假,紛紛穿起制服、背起
書包,精神抖擻的走向校門,笑聲與招呼聲此起彼落,晨間的街道顯得生氣蓬勃。

  當然,高中生也不例外。

  相較於街道上的喧鬧,鎮上最華麗的那間花園洋房,卻是異常的寂靜。

  成家人雖然很早就醒了,卻個個躡手躡足,任何動作都是小心翼翼,就連園丁
也得握著水管,半蹲著澆花。

  幫傭的陳嫂,在廚房與飯廳間走動,端上豐盛的早餐。

  只是,圍在桌邊的三對中年夫妻,外加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奶奶,個個神色緊張
,對滿桌菜餚視而不見,視線緊粘在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房門上。

  那扇門始終沒有動靜,電鈴卻突然響起。

  所有人臉色大變,坐在主位上的老奶奶,更是握著佛珠,緊張的猛揮手。

  「快、快!快去開門,免得吵醒大業!」

  她連忙說道,佛珠喀啦喀啦的轉個不停。

  離門最近的成文,領了母親的指示,連忙離開餐桌,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向門口
,急急忙忙把門打開。

  大門外頭,站著一個少女。

  少女的身段修長、五官清秀,文靜得像一株梅花,因為冷若冰霜,所以更顯清
麗。

  她穿著簇新的高中制服,白色的上衣和及膝的黑色百褶裙,都熨燙得極為平整
,整個人看來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連齊肩的髮絲,都平順得不見一丁點的亂。

  「成叔,早安。」

  她禮貌的頷首,聲音清脆。

  成文眼裡燃起希望之火,彷彿看見救世主翩然降臨。

  「早!」

  他匆忙的答了一個字,立刻轉頭,向母親稟報好消息。

  「媽,是向柔,她來了!」

  老奶奶顫抖的起身,拄著枴杖叩叩叩的踱到門旁,推開擋路的兒子,淚眼婆娑
的握住向柔的小手。

  「小柔,你、你真的來了!」

  「成奶奶早。」

  向柔扶著老人家,略微低頭,烏黑亮澤的髮絲,滑過光潔的粉頰,露出玉琢般
的耳。

  老奶奶拿出手絹,擦拭激動的淚水,把她的手握得更緊。

  「我可盼到你了!等了一早上,遲遲沒看到你,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請放心,我既然答應您,就一定說到做到。」

  她垂斂著長長的眼睫,扶著老人家走回桌邊,照顧得格外仔細。

  老奶奶還是握著她的手,把她當成汪洋中的浮木,捨不得放開。

  「要不要一起用早餐?啊,家裡有剛采的萵苣,趁著鮮嫩,我讓陳嫂替你炒一
盤。」

  「我在家裡吃過了。」

  她文靜的笑了笑,婉拒老人家的好意,隨即話鋒一轉,直接切入正題。

  「請問,成同學準備好了嗎?我是來接他去上學的。」

  成文走回桌邊,尷尬的清清喉嚨,提起脾氣惡劣的獨子,就覺得頭疼不已。

  「呃,那個……大業他……他還在睡……」

  他這個做老子的,可是天剛亮就起床了,那個當兒子的卻是到了日上三竿,還
在房裡蒙頭大睡。

  細緻的柳眉微微一蹙,向柔低下頭,看了看腕間的手錶。

  再過十分鐘就要七點了,要是再拖延下去,肯定是趕不上高中開學典禮。

  「請問,成同學的房間在哪裡?」

  她不想浪費時間,決定快刀斬亂麻,盡速解決這件事。

  沒人敢回答,視線卻都盯著走廊盡頭,洩漏標準答案。

  「那就打擾了。」

  向柔背著書包,踏出光潔的黑皮鞋,踩過昂貴的西班牙地磚,朝那扇「禁門」

  走去。

  「小柔,你等等。」

  溫婉的成太太掙扎半晌,還是忍不住喚住她,遲疑的開口。

  「大業有起床氣,家裡的人都怕了他的壞脾氣。

  不如,你別去吵他,等他自己睡醒,你們再……」

  「沒關係。」

  向柔彎唇淺笑,格外端莊沉著。

  她輪流注視著每一雙擔憂的眼睛,柔靜中帶著不容忽視的冷毅,徐聲對眾人宣
佈。

  「我不怕他。」

  薄薄的窗簾,濾去耀眼的陽光,灑進室內的只剩微熱夏意。

  向柔的清澈雙眸,掃過簡單的傢俱、略顯凌亂的地板,落在那個好夢正酣的青
年身上,圓亮的眼兒先是閃過一絲慍怒,隨即又恢復靜謐。

  她神色自若,舉步走到床鋪一公尺外,用好聽的聲音輕喚。

  「成同學,上課的時間到了,請起床準備。」

  沒有動靜。

  「成同學,上課的時間到了,請起床準備。」

  她極有耐心,一字一句的重複,清晰沉穩的聲調,像是主持升旗典禮的司儀。

  還是沒有動靜。

  青年緊閉著雙眼,仍舊發出均勻的鼾息,像頭懶獅般熟睡著,精壯的身軀躺得
四平八穩,只穿著一件四角內褲,裸露在外的四肢,結實而黝黑,每一吋都像是精
煉的鋼。

  他睡得太熟,像是有人在他耳邊叫破喉嚨,也能安穩的繼續跟周公下棋。

  向柔沒有氣餒,只是冷靜的打開書包,拿出一瓶礦泉水,用白嫩的指掌,慢慢
的扭開瓶蓋。

  然後,她走近床邊,微傾著手腕,清涼的礦泉水流出瓶子,咕嚕咕嚕的朝著青
年兜頭澆下。

  怒吼聲像是驚雷般爆開。

  「搞什麼鬼?」

  成大業猛地坐起來,粗魯的用手扒開濕發,大量的清水,仍沿著那刀鑿似的臉
龐往下滑,在方正的下巴集合,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沾濕寬闊的胸膛。

  「成同學,早安。」

  向柔這才停手,握著瓶子退開,避開飛濺的水滴,免得沾濕白衣黑裙。

  對於他的壞脾氣,她早有心理準備了。

  成大業是鎮上的名人,家裡做的是建築生意,父親跟叔叔三人齊心合力,把成
氏建築經營得有聲有色,不僅賺得驚人的財富,且政商關係極佳,在中部足以呼風
喚雨。

  身為長孫的他,卻不肯學好,反倒四處逞兇鬥狠,在鄰近幾個鄉鎮間,可說是
聲名狼藉,附近的高中生,聽見他的名字,不是肅然起敬,就是瑟瑟發抖。

  為了約束這頭猛獅,學校起初還逼著他參加籃球校隊,期待能用正當運動,發
洩他過多的精力。

  偏偏他根本不受指揮,一站上場,只是雙手插腰,杵在原處不動如山,隊長下
令搶球,他就痛揍敵方一拳,抱著搶來的球,像是上場殺敵的戰士,撂倒每一個擋
路的人。

  還沒走到籃框下頭,裁判就大聲吹哨,宣佈他五犯下場。

  籃球隊長怒吼的衝上去,跟他扭打成一團。

  從此之後,連師長也對他放棄希望,宣佈他無可救藥。

  這麼頑劣的學生,跟品學兼優的向柔,根本毫無交集。

  她偶爾會看見,他公然藐視交通法規,騎著沒有牌照的重型摩托車,風馳電掣
的招搖過市,震耳欲聾的排氣管噪音,讓每個人都皺眉。

  這次,在她耳邊呼嘯的,不是機車的噪音,而是他的咆哮。

  「媽的,你是誰啊?」

  成大業粗聲質問,怒瞪著她,一頭亂髮怒張,咬牙咬得青筋猛抽,看來更像頭
獅子,隨時就要擇人而噬。

  「向柔。」

  凌厲的黑眸瞇起,對這個名字倒是有點印象。

  「那個模範生?」

  他的口氣粗暴,把模範生三個字,說得像是一句不堪入耳的髒話。

  「你在我房裡做什麼?」

  「成奶奶拜託我來照顧你。」

  她既不驚也不懼,清澈的雙眼,筆直看著那張氣得發黑的俊臉。

  因為荒廢學業,成大業高中一年級就讀了兩年,明年要是再不能升級,就要領
著兵單,去唱從軍樂了。

  成奶奶心裡發急,想到交好的向家那乖巧聰明的女兒今年也上高一,恰巧和大
業同班,就拄著枴杖三顧茅廬,到向家哀求向柔。

  苦肉計本來就讓人難以拒絕,老人家的苦肉計,更是所向無敵。

  老奶奶賴在向家,雙手捧著心口,虛弱的直喘氣,一副向柔要是搖頭,就要當
場休克的模樣,逼得她就算再不情願,也只能點頭答應,出手「護航」,接下這個
燙手山芋。

  向柔心裡清楚,這將是一個漫長而沉重的任務。

  但是,既然她已經答應,就非得做到不可。

  不過,老奶奶的一片苦心,他這個孫兒顯然是不願領情。

  「見鬼了!我又不是包尿布的小鬼,哪裡需要人照顧?」

  他在床頭摸到一包萬寶路,咬出一根煙,湊向打火機,靠辛辣煙草提神醒腦,
黑眸則從她清麗的臉蛋,慢吞吞的往下挪。

  對於向家的掌上明珠,他還有些許印象,關於她的逢考必拿第一、每年必當選
模範生的「豐功偉業」,他可是聽到耳朵都快長繭了。

  只是沒想到,才幾年沒見,那個瘦巴巴的小鬼,倒是長出了幾兩肉,而且,還
是長在最恰當的地方嘩啦!冷水再度潑頭而下,把他嘴裡那根剛點燃的煙,連同手
裡那一整包,全數淋得報銷了!「他媽的!你搞什麼鬼?」

  他從床上跳起來,對著她吼叫,精壯的身子不斷滴水,濕得像是剛從水裡撈起
來。

  「抽煙有礙健康。」

  向柔連眼兒也不眨一下,灑完最後一滴水,維持無懈可擊的優雅,把空空如也
的水瓶收回書包內,善盡環保的責任。

  他猙獰的模樣,像是想要當場掐死她。

  「我的健康干你屁事?」

  「是沒關係。」

  她聳聳單薄的肩,笑得禮貌卻冰冷。

  「但是,我討厭煙味。」

  尖銳的抽氣聲響起,成大業單掌一緊,捏爛那包濕透的煙,黑眸裡迸出危險的
光芒。

  他的火爆脾氣,以及威力強大的重拳,可說是遠近馳名,人人對他敬畏有加,
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得罪他。

  而這個女人,不但擾了他的好夢,還敢朝他臉上潑水。

  不但潑水,而且,還潑了兩次!他作夢也想不到,竟有女人這麼不知死活,膽
敢惹怒他。

  一直以來,女人們瞧見他,就像是看見猛獸的小孩子,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有
膽子接近他的女人,都是對他有「興趣」,才會……想到這裡,滿腔的怒火,陡然
滅了大半,那雙黑眸再度瞇了瞇,流露的卻不再是怒氣,而是肆無忌憚的邪氣。

  「我明白了。」

  成大業揚起剔銳的濃眉,慢吞吞的走下床,朝她走近幾步,那邪氣的笑,讓他
看來更添惑人的魅力。

  「說什麼奶奶拜託你,不過是個借口,你是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吧?」

  不愧是模範生,用的招數倒是挺別出心裁!其實,她這麼的美麗,就算是不耍
這些小花招,也能讓他另眼相看。

  向柔卻睨了他一眼,很乾脆的給了否定的答案。

  「不是。」

  成大業當然不信,濃眉挑得更高,像頭狩獵的雄獅,一步步的朝她逼近。

  他單掌撐在牆上,有效的把她困在牆邊,當他傾身時,水滴就沿著髮梢,一滴
滴的落到她的制服上。

  水滴濡濕了制服,讓衣料變得有些透明,隱約可以瞧見制服下的白色內衣。

  他毫不掩飾的注視她的胸口,猜測那賁起的柔軟弧度,要是真的捧握在掌心裡
,會是什麼樣的滋味。

  無路可退的向柔,仍舊微揚著下巴,毫不畏懼的迎視那雙黑眸,沒有閃避,更
沒有逃跑。

  他放肆的眼光,或許是讓她有種想遮掩胸口的衝動,卻還不至於逼得她落荒而
逃。

  「離我遠一點。」

  她警告著,聲音冷得像冰。

  「鄰近幾個鎮的許多女孩們,都期待我這麼做。」

  他的惡名,像是花蜜吸引蝴蝶般,總招來不少女人的青睞。

  「你也是吧?」

  他輕佻的勾起嘴角。

  她冷笑一聲,眼裡透著鄙夷。

  「你這種等級的貨色,我還看不上眼。」

  成大業俯下身來,俊臉靠得更近了些,聞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鼻端輕觸那
軟軟的髮絲,聲音低得像是耳語。

  「你要不要先試用過,再做決定?」

  「也好。」

  她從容回答,軟嫩的唇上,漾出一絲冷笑,接著就猝然出手。

  黑裙下的膝蓋陡然一抬,不偏不倚的重擊他的雙腿之間。

  怒聲咒罵在上方爆發,她跨穩步伐,頂住他的肩膀,扭住那粗壯的手腕,當場
賞他一個過肩摔。

  砰!一聲巨響後,成大業被擺平了。

  「試完了。」

  她低頭俯看手下敗將,表情淡漠。

  「我覺得你不夠硬。」

  她一語雙關,罵人還能不帶髒字。

  這對一個男人來說,可是奇恥大辱啊!「媽的,你這招是從哪裡學來的?」

  因為自尊受損,他嘴上更不乾淨,問話的時候,還不忘夾帶髒話,表達心中的
震撼。

  「楊家道場。」

  她淡淡的回答,拿起那個被隨意擱在桌上,破爛而陳舊的書包,往他臉上一扔


  「起來,準備上學了,我在外頭等你,五分鐘後出發。」

  說完,她打開房門,慢條斯理的走了出去,步伐優雅得像是在花園中散步的淑
女。

  換做是平常,成大業絕對會跳起來,跟對方好好較量一番。

  但是,這次摔倒他的,是個女的,跟女人動手實在有違他的原則。

  再者,當他抬起頭,準備破口大罵的時候,映入眼簾的美景,陡然讓他失去語
言能力。

  就因為被摔平在地上,他仰望的角度,恰巧能窺見黑色百褶裙下,那雙光滑細
緻的腿。

  這個冷若冰霜、身手了得的小女人,竟有一雙極為誘人的美腿!那秀氣的腳踝
裹在白襪下,引人無限的遐思,線條優美的小腿則是毫無遮掩,光潤的膝蓋之上,
只露出一小部分粉嫩的肌膚,那白膩的膚色,卻已足以令男人瘋狂。

  老天,眼前的「景色」

  實在是太美了!美得讓他情願犧牲男性自尊,繼續躺在地上,只願多看那雙腿
一眼。

  他忘了咒罵、忘了怒氣,甚至忘了背上的疼痛。

  雖然,他的雙腿之間有些繃疼,卻不是因為她的踢踹,而是因為其它緣故……
即使,那也是因她而「起」

  的……成大業就這麼躺在地上,垂涎的盯著向柔的那雙美腿,直到她走出視線
,完全看不見為止。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19:01

    (第二章)


  向柔待人的態度,總是有禮而冷淡的,面對成大業的時候,則是連禮貌都省了


  她把他當成一項任務,精確而有效率的去執行,不涉入任何情緒,與個人好惡
——好吧,她是竭盡全力,壓抑對這個粗魯傢伙的厭惡!長達數月的時間,她每天
早上去逮他上學;放學後,她替他補習課業。

  兩人相處的時間極長,但她對他的態度,卻冰冷得足以讓課本結凍。

  直到那一日,事情才有了些許改變。

  那天,鎮外山區裡,響起一陣痛極呻吟。

  向柔咬著唇,忍住那陣發昏的疼痛,仰起腦袋,艱難的往山坡上看去。

  這個山坡的坡度不陡,只是坡面極長,稜線處就是產業道路,從她如今所處的
位置看來,遠得像是在天邊。

  她忍住痛吟,艱難的挪動四肢,檢查身上的傷勢。

  制服撕裂了幾處,裙子則碎得像塊破布,柔嫩的肌膚滿是擦傷,最嚴重的是左
腳,腳踝處又紅又腫,只要稍微一動,就傳來火辣辣的疼。

  夕陽西下,天色逐漸昏暗,她卻只能躺在山坡底,根本動彈不得。

  向家是有名的養蘭世家,在山裡蓋了座溫室,用來養育稀有的蘭花。

  這幾日蘭花即將綻放,爸媽恰巧出國旅行,大哥向榮留宿在溫室裡,她下課後
裝妥便當,騎著腳踏車上山,替大哥送晚飯。

  誰知回程的時候,為了閃避一隻小貓,她急忙煞車,卻被強烈的反作用力,撞
得翻跌出產業道路,一路壓倒無數野花野草,咚咚咚的滾到山坡下。

  向柔深吸一口氣,撐起發顫的手臂,鼓起勇氣,試圖挪動左腳,還想要自力救
濟——痛!火燒似的疼從腳踝處傳來,她倒抽一口涼氣,這才停下動作,不敢再妄
動,一顆心直往下沉。

  這下糟了!出發之前,她跟二哥報備,送過便當後,就要去成家報到。

  所以,非等到九點之後,等不到她回家的家人,才會開始找尋她的蹤跡——絕
望像是烏雲,在心頭徘徊不去,她咬著柔唇,遠望產業道路,卻聽到一陣震耳欲聾
的噪音,打破山徑間的寂靜,逐漸由遠而近。

  重型機車排氣管轟隆隆的噪音,來到上方的產業道路,戛然止息。

  成大業跨腿撐著機車,濃眉斜揚,銳利的視線,瞄見路旁那輛腳踏車。

  他嘴上咬著半截菸,往山坡下探望,果然看見像破娃娃般,躺在山坡底的向柔


  「喂,需要幫忙嗎?」

  他下車走到路旁,朝著她喊道,粗厚的指隨意一彈,就把菸灰彈得老遠。

  她仰頭瞪著他。

  「你說呢?」

  這傢伙難道是瞎子嗎?他哼笑一聲,踩熄那截菸,才俐落的溜下山坡,三兩下
就刷滑到她面前,還對著狼狽到極點的她,吹了一聲口啃。

  「你看起來真是糟糕。」

  向柔捏緊刺癢的掌心,因為考慮到這一拳揮出,就可能打跑救兵,把她一個人
留在原處,獨自在黑漆漆的山上過夜,這才連連深呼吸,好不容易忍住揍他的衝動


  「我摔車了。」

  她冷淡的解釋。

  「怎麼摔的?」

  他嘴上追問,視線卻掠過那張粉臉,稍微往下挪移,在她起伏的胸口多瞄了幾
眼,合黑的瞳眸裡有著激賞。

  「為了閃一隻貓。」

  向柔渾然不知,逕自伸出柔軟的指,撥開額前垂落的髮絲。

  濃眉揚起,黑眸瞇了瞇,好不容易才從她胸口移開,視線在髒兮兮的小臉上繞
了一圈,瞧見她的額角,多了一道滲血的擦傷。

  他半跪下身子,扯起襯衫,抓著衣角就要往她額角按去。

  向柔連忙舉手擋開。

  「你做什麼?」

  她防衛的問,那警戒的表情,彷彿他是要把毒藥強塞進她嘴裡。

  「做什麼?」

  他自問,翻翻白眼。

  「替你止血啊!」

  她卻絲毫不肯領情,立刻拒絕。

  「住手!」

  簡單的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就像是「起立、立正、敬禮」

  般,有著強大的權威感,逼得聽見的人,都會下意識的服從。

  可惜,成大業總是最樂於質疑權威。

  「為什麼?」

  他滿臉不爽的問,沒想到自個兒一片善心,卻被她擋了下來。

  搞什麼,他難得這麼好心,體貼的想替她止血,這個不識相的女人居然敢說不
要?!

  「你的衣服太髒了。」

  她看著那件男用襯衫,腦子裡不由自主的亂想,猜測上頭有多少細菌。

  只要一想到,他打算用那件穿了大半天,沾滿了汗水,又熏足了菸味的衣服來
擦她的傷口,她就頭皮發麻,全身竄過一陣寒顫。

  「真是抱歉喔!」

  他諷刺的說道,粗暴的咕噥了幾句,大掌探到她眼前。

  「拿來。」

  她費力的抬起頭,仰望身旁的青年,更加清晰的感覺到,他那健碩的身形,所
散發出的無形壓力。

  成大業只此她年長兩歲,外貌上卻成熟許多,任何人面對他的身高與氣勢,總
會矮上一截。

  就因為這種傲人的體型,體育組長當初才會找他去打籃球。

  可惜他卻暴殄天物,寧可用健壯的身子去打架——「喂,你摔傻了嗎?」

  他不耐煩的問,打斷她的思緒,又催了一句。

  「我叫你拿來啊!」

  「你又沒說要拿什麼。」

  她不動聲色,仰著秀麗的下顎,雖然是落難了,態度卻仍是那麼的端莊,驕傲
得像個女王。

  「手帕啦!」

  「我的手帕掉了。」

  她指著幾公尺外的山坡,慢條斯理的回答,平淡的語氣裡,藏著指使的意味。

  他擰起眉頭,抬頭望去,果然看見野草叢上,掛著一小塊素淨的棉布。

  「根本是找麻煩嘛!」

  薄唇吐出幾句嘀咕著,雖然滿心不情願,俊臉也難看得發黑,卻還是願意爬上
山坡,去替她拿回手帕。

  或許,是因為她那冷傲的氣質,有著讓人臣服的魔力;也或許,是因為她的過
肩摔,讓他心有忌憚;更或許是某種,她與他,都不太明白的原因……總之,她就
是比其他人,更能使喚得了跋扈不羈的他。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向柔用手帕壓著傷口,因為那陣刺痛,纖細的肩膀略微一縮,強忍著沒有呻吟
出聲。

  原本以為,要到天黑之後,家人才會開始找尋她,卻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就被
發現,更沒有想到,發現她的人,竟然會是成大業。

  「我在家裡等不到你。」

  他寬闊的肩膀一聳,回答得理所當然。

  「除非是出了什麼事情,否則你不會遲到。」

  這個小女人的固執,打從一開始就讓他印象深刻。

  起初,他也想把她氣走、攆走,或是嚇走,但即便用盡手段,她仍舊風雨不改
,每天到成家報到。

  向柔跟他見過的女人都不同,她更端莊、更冷淡,卻也更固執。

  所以,當今天傍晚,她沒有在預定時間到達時,他就猜出有事發生,打電話去
向家詢問,知道她先去了山上,這才順著產業道路,一路找上來。

  一隻不知死活的蚊子,在空中嗡嗡盤旋幾圈,最後選擇了成大業黝黑的手臂降
落——啪!他一掌拍死蚊子,不耐的抓了抓手臂。

  「喂,你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再不下山的話,我們都要成為蚊子的大餐了。」

  他斜睨著山坡,估量著爬回產業道路,需要多久的時間。

  「不行。」

  向柔靜靜的宣佈,坐在原處不肯起來。

  「我的裙子破了。」

  「破就破了,那有什麼——」

  看見她堅定的表情,成大業只能低咒幾聲。

  「媽的,女人的毛病真多!」

  他咕噥著,脫下那件襯衫,直接扔到她腿上,在逐漸灰暗的夕陽下,裸露出那
身結實而黝黑,靠打架鍛煉出來的體魄。

  她看著腿上的襯衫,一臉凝重,陷入天人交戰,慎重考慮,要不要把那件沾滿
他氣味的襯衫圍上腰間。

  「只剩下這個了,你要是嫌髒,就繼續穿著那件破布吧!」

  他倒是很希望她會拒絕,這樣一來,等會兒爬上去時,他就可以在後頭,飽覽
她曼妙的「背景」

  ——可惜,那期待的表情露了餡,讓向柔心生警惕,迅速攤開襯衫,圍住嬌細
的纖腰,遮掩了美好的景致。

  成大業重重歎了一口氣,惋惜自己沒有眼福。

  他大掌一伸,拉著她站起來,卻眼尖的發現,她雙腿一軟,像是連站都站不住


  「腳怎麼了?」

  「扭傷。」

  她回答得很簡單。

  啊,果然是善有善報!「好吧,幫人幫到底,我也認了!」

  他垂斂目光,掩飾眼裡的笑意,轉過身去,朝她露出寬闊的背。

  「上來,我背你上去。」

  嘿嘿,看來老天還是待他不薄,雖然看不到,但是卻能「摸」

  得到,他絕對算是賺到了!只是,他等了半晌,身後卻沒半點動靜。

  為了謀取「福利」,成大業只得再加把勁。

  「怎麼,難道你想在山上過夜?」

  他回過頭來,黑眸不懷好意的半瞇,表情像是在盤算著,孤男寡女夜宿在山上
,能夠做哪些「娛樂活動」。

  那雙黑瞳裡似有若無的邪意,讓向柔心頭一凜,只能咬緊牙根,笨拙的爬上他
的肩膀。

  為了保持些許尊嚴,她還伸出雙手,撐著他的肩膀,堅持要保持兩人之間的距
離。

  他卻趁此機會,一雙虎掌後探,捧住她圓潤的粉臀,往上一抱,強逼她的身子
更貼近他。

  「喂,趴牢點!」

  「啊!」

  向柔驚叫出聲,要不是被抱得太緊,幾乎就要嚇得跌下去。

  「你做什麼?!」

  她怒問著,從來沒有被男人這麼輕薄過。

  「我只是怕你摔下去。」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慶幸,現在是背對著她,否則就會被她瞧見,他暗爽時
的竊喜表情。

  「你、你——」

  「什麼?」

  「放手!」

  她咬著下唇,原本清冷的雙眸,被激怒得快噴出火來。

  「不行。」

  成大業把她的抗議當成馬耳東風,粗糙的掌心貼平粉臀,溜下她的大腿,抱住
肌膚細膩的腿彎,強迫她張開修長的腿,環住他的後腰。

  堂堂的模範生,被他強壓在背上,擺佈得像只小青蛙。

  她有生以來,首度在旁人面前——不,是在旁人的背上,做出這麼不雅的動作


  窘迫烤紅她的粉頰,遵守善良風俗的小腦袋,竟然起了壞念頭,開始認真考慮
是不是該殺了他,以免這件事情洩漏出去。

  成大業背著她,一步步爬上山坡。

  兩人的肌膚廝磨著,沒有任何距離,優雅的芳香盈滿鼻端,讓他享受得簡直想
呻吟。

  爬坡期間,她不自在的直扭動,企圖撐起上半身,保持安全距離,但是坡度雖
緩,行走時難免顛簸,她只勉強支撐了一會兒,就累得雙臂發酸,重心不穩的又趴
回他背上。

  少女最豐軟的部位,撞上他的背,軟得像是一團棉花。

  他佔了便宜,嘴上還不老實,故意出聲提醒。

  「別動來動去的,小心摔下去!」

  事實上,她要是再「動」

  下去,他說不定會獸性大發,把她就地放倒,撲到她身上去——「你就不會撐
住嗎?」

  她羞怒交集的指責。

  「你扭來扭去的,要我怎麼撐得住?」

  他不客氣的回嘴,繼續往上爬。

  「抱緊點,免得連累我跟你一起滾下去。」

  隔著制服,以及絲薄的內衣,身下熱燙的男性肌膚,反覆摩擦著她的豐盈,刺
激得衣衫下的蓓蕾,不受控制的挺立起來,她尷尬得粉臉嫣紅,把唇咬得更緊,一
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漸濃的夜色中,她就這麼被他背著,慢慢爬上山坡。

  四周逐漸變得漆黑,夜色漸濃,天邊的星兒卻一顆一顆的亮了。



  入夜之後,鎮外綿延數公里的菊花田里,點亮無數的燈火,助長了菊花的生長
,也照亮大半個夜空。

  沒有牌照的重型機車,呼嘯穿越過小鎮,健碩的身軀後頭,多了個修長窈窕的
少女,比平常引起更多注目,每個人一瞧見機車後座的向柔,就開始猛揉眼睛,懷
疑是自個兒眼花了。

  黑紅相間的機車,高速駛進向家的前院,車身驚險的一滑,轉了個大圈,準確
的停在大門前。

  幾乎就在同一秒,被車聲驚動的向剛,恰巧打開大門。

  「怎麼回事?」

  他迅速迎上前來,攙著向柔下車,平日含笑的目光,已經斂為擔憂,薄唇抿得
死緊。

  「她摔傷了。」

  成大業跨坐在機車上,兩手交抱在胸前,看著曾經同班過一年的向剛,嘴角一
掀,挑釁的問了一句:「你該不會以為,她那身傷是我的傑作吧?」

  「憑你?」

  向剛挑眉,嘴角一撇。

  「還動不了她。」

  小妹身手不差,要不是她自願,可沒有男人動得了她一根寒毛。

  兩人互相瞪視的目光裡,隱約有敵意的火花,清脆的嗓音突然響起,適時打破
僵局。

  「你們可以等一下再聊嗎?」

  向柔撫平被風吹亂的發。

  「我想先進屋去處理這些傷。」

  「不用了,我跟他沒什麼好聊的。」

  成大業撇撇嘴,可沒興趣跟個男人聊天。

  他重新發動機車,確定她安全到家後,就準備掉頭離開。

  向柔卻開口叫住他。

  「等一下,你不能走。」

  「為什麼不能?」

  他舒適的伸長了腿,傾身向前靠在車頭上,垂眼看著她,笑裡飽含著邪氣。

  「難道你想要謝我?」

  他不是事事索求回報的人,再說,剛剛的

  「享受」,早已足夠獎勵他的「善行」

  了,哪裡還需要她再多禮道謝呢?「不是。」

  她冷靜的宣佈。

  「你今晚還是得補習。」

  他差點滑下機車。

  「補習?向大小姐,你受傷了耶!」

  「我有沒有受傷,都不會影響你的進度。」

  她忍著疼痛,拖著紅腫的腳踝,轉身往屋內走去。

  「進來,今晚先由二哥教你。」

  此話一出,兩個青年就像是被踩著尾巴的獅子,同時咆哮抗議。

  「我不要!」

  向柔冷靜故我,徹底漠視兩人的抗議,當作沒有聽到,像個將軍般開始調兵遣
將。

  「去拿你高一的數學筆記,在客廳替他上課,他會告訴你進度到哪裡了。」

  她簡單對向剛交代,一拐一拐的走向樓梯口,亟欲換下髒污破爛的制服。

  「還有,不要想逃走,我去處理傷口,等一下就回來。」

  罔顧兩人的怒吼與咒罵,她拖著腳走上二樓,先忍著痛,到浴室裡洗淨全身的
灰塵,換妥乾淨的衣裳,簡略消毒傷口,包紮腳踝後,才拿著那件「遮羞」

  有功的襯衫,再度回到一樓的客廳。

  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大廳裡已經亂成一團。

  數學筆記孤伶伶的被晾在桌上,旁邊還散落著幾張計算紙,兩個原本應該研究
功課的人,這會兒正扭打在地上,激烈的互毆著,鬥得不可開交。

  「老子說過幾百遍了,聽不懂就是聽不懂,你是聾了嗎?」

  成大業咆哮著,揮出雷霆萬鈞的鐵拳,狠狠的揍向新任家教,當場打得向剛俊
臉一偏。

  慘遭學生攻擊的向剛,被激怒得火冒三丈,平時的好脾氣,這會兒早已消失殆
盡。

  他怒叫一聲,不甘示弱的回擊,力道同樣重得驚人。

  「靠!你根本存心找麻煩!」

  「媽的,那又怎樣?!」

  兩人拳來腳往,打得萬分激烈,不但踹倒了茶几,撞翻了沙發,還打破幾盆珍
貴的蘭花。

  隨著戰況愈來愈激烈,慘遭池魚之殃的傢俱也逐漸增加,原本儉樸氣派的客廳
,已經紊亂得有如颱風過境。

  向柔站在樓梯口,冷眼旁觀戰況,連指頭都懶得動一根。

  她才剛沐浴完畢,可不想再弄髒了。

  「住手。」

  她清晰的下令,心裡卻壓根兒知道,這兩個人已經鬥紅了眼,絕對不會乖乖的
停手,要勸阻他們惡戰的難度,不亞於教會一頭牛彈琴。

  果然,沒人理會她,兩個青年就像公牛般,激烈的纏鬥在一起。

  成大業還抓起向剛,把他往牆上摔去。

  砰!一聲巨響,向剛重重的撞上牆壁,接著砰然落地,原本掛在牆上的名家字
畫,也跟著掉落在他頭上,精心裱褙過的字畫,當場斷成數截。

  向柔冷冷的挑起柳眉。

  好吧,既然「勸」

  阻無效,她決定採取更有效的辦法!當向剛抓著一截椅腳,狂嘯往前衝去痛毆
成大業時,她慢條斯理的舉步,走到戶外的儲藏室,先找出幾排節慶用的鞭炮,又
花了一些時間,在工具箱裡找到打火機。

  客廳內戰況正盛,她回到門口,點燃一排鞭炮的引信,再揚手一拋——轟!啪
啦啪啦啪啦啪啦!鞭炮聲此起彼落,炸得屋內煙硝四起,原本扭打做一團的兩人,
就像是過年時的舞龍舞獅,忙著在砰砰亂炸的鞭炮中亂跳,口中髒話直冒,再也無
暇打鬥。

  半晌之後,炮竹終於炸盡,室內重歸沉寂,只剩下滿屋子破損的傢俱,跟散碎
的彩色紙片。

  向柔在硝煙瀰漫中,優雅的走回客廳。

  「媽的,你想炸死我們啊!」

  成大業率先發難,吼叫的聲音比鞭炮聲更驚人。

  他黑髮散亂、嘴角滲血,全身傷痕無數,一半是向剛的傑作,另一半則是鞭炮
留下的紀念。

  「我不這麼做,你們會停下來嗎?」

  她輕描淡寫的問,雙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輪流望著兩個滿身是傷、氣得頭上
快冒煙的青年。

  「幹麼停下來?再給我幾分鐘,我就可以宰了你哥。」

  他露出野蠻的笑容,徐徐舒張粗大的指節,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啦聲。

  向剛冷笑。

  「誰宰了誰還不知道。」

  「那就再來試試看!」

  兩人互嗆幾句,立刻又槓上,轉眼又將展開延長賽。

  嚓!火光一閃,兩人預備開打的姿勢,同時間僵住。

  一女當關,兩男莫敵。

  鄰近幾個城鎮裡,人人聞之色變,粗野狂妄的留級生,以及遠近馳名,俊朗優
秀的籃球前鋒,在她的「武力威嚇」

  下,同時後退幾大步,比遇上數十名惡漢圍攻還要緊張。

  「請動手啊,你們不需要介意我。」

  她輕柔的說道,甚至還噙著一絲笑,那甜蜜淺笑的模樣,比她臉罩寒霜時,更
讓兩人頭皮發麻。

  「停停停,我聽你的就是了!」

  身為哥哥的向剛,深知她剛烈的脾氣,馬上舉起雙手,聰明的選擇休戰,不想
再被鞭炮炸得滿地亂跳。

  「小哥,這裡交給我就行了。」

  她滅了火苗,不著痕跡的引開哥哥,心裡也暗暗提醒自己,絕對別再讓他們共
處一室。

  向剛的滿腔戰意,老早被妹妹的鞭炮攻擊,驅逐得半滴不剩。

  他原本就不是好鬥的人,要不是被成大業氣過頭,也不會憤然動手。

  現在,苦差事又讓妹妹扛了,他樂得撒手不管,掉頭就往樓上定,不再理會成
大業,來個眼不見為淨。

  凌亂的客廳內,只剩下兩個人,緊繃的氣氛逐漸趨緩。

  她擱下「武器」,走到木桌旁。

  先前戰況激烈,毀損不少傢俱,但是這張桌子,是由整塊上好檜木雕成,質地
厚重,歷經那場「戰火」

  蹂躪,還能保持完好無缺。

  纖細的柔指,拾起那些計算紙,仔細的看過一遍,半晌後才抬起頭來,若有所
思的睨著他。

  「這些計算題,全是基礎問題,你不可能不會。」

  她清楚的記得,成大業的腦筋極佳,即便是再艱澀的題目,也是一教就會。

  憑他的聰明才智,要想名列前茅絕對不是問題,只是他性格叛逆,存心跟老師
們過不去,才會荒廢學業,連續留級兩年——「我就是聽不懂他在說啥。」

  他近乎耍賴的回答,斜跨著長腿,結實的雙臂環繞在胸前。

  向柔懶得對他動怒,知道對這種人生氣,絕對只是白費力氣。

  他的臉皮極厚,極度的自我中心,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情緒,要是她真的翻臉,
他說不定還會哈哈大笑。

  「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問得一針見血,彈了彈手裡的計算紙。

  「不怎麼樣。」

  成大業回答得極快,吐掉口裡的血,揉著受傷的下巴。

  「我習慣了你的教法,受不了別人來教。」

  由向柔來教他,起碼還是賞心悅目,眼裡所見的美景,可以讓他心裡舒服些,
甘願坐在桌邊,乖乖做完那些鬼習題。

  「小哥教得比我好。」

  「我只要你,換了人就免談。」

  成大業直視著她,表情跟口氣都不容半點商量的餘地。

  被「學生」

  如此的看重,向柔只覺得雙肩一沉,像被套上某種枷鎖。

  「那就坐下,我們開始上課。」

  她面無表情的說道,清脆的語調開始講述習題,不浪費任何時間。

  只是,那雙垂斂的明眸中,卻深蘊著困擾的神色。

  明明知道,她只需要捧著這顆燙手山芋三年,護航直到他順利畢業,拿到高中
畢業證書,從此就可以解脫,徹底擺脫這個粗魯跋扈的傢伙。

  但是,為什麼當他說出那句話時,她竟會有種錯覺,彷彿自己將永遠無法擺脫
這個大「包袱」

  呢?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19:35

    (第三章)


  小鎮的日子一如往常,規律平淡的日子稍縱即逝。

  轉眼間,學期結束,在眾人的關注下,成大業竟破天荒順利升級,跟著向柔升
上二年級。

  這天,燠熱的夏季午後,蟬兒在樹梢集合,盛大的舉辦合唱大會。

  唧唧蟬鳴中,向柔穿著涼爽的夏衫,抱著一疊教科書和幾張試題,經過鎮外那
片菊花田,徒步來到成家。

  因為「護航」

  有功,成家上下對她是又敬又愛,一瞧見她來替大業做暑期輔導,就忙著泡妥
今年的冠軍茶,又送上冰涼的毛巾,把她迎進書房裡,伺候得舒舒服服。

  書房裡開著冷氣,即使在暑意逼人的夏季,仍舊涼爽宜人。

  只是,書桌後方空蕩蕩的,見不到成大業的蹤影。

  看來,她的「學生」

  遲到了。

  向柔從容坐下,伸出纖細的手腕,看著手錶的秒針,一格一格的往前挪移。

  細針繞了五圈之後,她收拾教科書,準備起身走人。

  砰!書房的門被撞開,狠狠撞上牆壁,發出轟然巨響,全身是傷的成大業,趕
在最俊一秒衝回來。

  「好,我們開始吧!」

  他歪歪倒倒的坐進椅子,伸出髒兮兮的手背,胡亂的抹去口鼻的血跡,身上的
襯衫與牛仔褲,不但滿是灰塵,而且破破爛爛,狼狽粗野的模樣,看起來簡直像是
剛從監獄裡逃出來的犯人。

  他的聲名太響亮,不時有人前來挑戰,妄想撂倒他,就能一戰成名;再加上他
頗重義氣,兄弟們遇上紛爭,一旦開口求救,他絕對是義不容辭。

  這類事情,三天兩頭就會發生一次,讓他的生活格外「充實」。

  「我前天交代你作的習題呢?」

  向柔重新擺好教科書,語氣如常,只在乎他的功課進度,根本不關心他是為了
哪件事情,才又跟別人開打。

  大手拉開抽屜,拿出幾張塗塗改改,寫得髒兮兮的試卷,推到她的面前。

  白紙沾過他的手,立刻就染了血污,她視若無睹,逕自拿出紅筆批閱。

  「看看這裡。

  你用對了公式,但是運算上卻出了錯誤——」

  啪答!一滴鮮紅的血,落在試卷上頭。

  她停頓幾秒後,再度開口講解。

  「下次,你在計算時,最好能夠重複——」

  啪答!又是一滴血落下來。

  鮮血沿著他方正的下巴,不受控制的落下,滴滴答答的落在試卷上,很快的濡
濕紙張,弄得整張紙又濕又紅,污得連試卷上的字也看不清楚。

  向柔閉上長長的眼睫,無奈的歎氣,知道再不處理他身上的傷,遲早連她也會
被沾得一身是血。

  她掏出手帕,往他嘴角那道血口子按去,制止這一場血雨。

  「謝了。」

  成大業坐在原處,雙手動也不動,舒服的享受她的服務,裂開的嘴角還扯出愉
快的笑,像是撈著了什麼天大的好處。

  那個笑容,讓她眼兒一瞇。

  「笑什麼?」

  她懲罰似的重壓下去,瞧見他疼得悶哼一聲,才收回小手。

  「去把臉洗乾淨。」

  半小時前,還像凶神惡煞般,跟混混們打得天昏地暗的成大業,這會兒在她的
指揮下,竟然半聲不吭,用手帕搗著傷口,聽話的走向浴室。

  他不但把臉洗得乾乾淨淨,還用最快的速度,洗了個戰鬥澡,換上乾淨的衣服
,這才回到書房。

  書房裡頭,向柔已經請成家人拿來醫藥箱,在桌上擺妥,考卷與書本;被暫時
推到一旁去了。

  「來這邊坐下。」

  她指揮著,拿起棉花棒,跟一瓶消毒用的藥用酒精。

  「你要替我搽藥?」

  他靠在門邊,一手撐著門框,滿臉詫異的看著她,就算是看見她頭上突然長出
兩支角,也不會比現在更吃驚了。

  老天,這個冰山美人,願意紆尊降貴的為他搽藥?他是不是還沒睡醒,正在作
一個過度美妙的夢?「不處理好傷口,你根本沒辦法上課。」

  她沾濕棉花棒,看見他還杵在那裡不動,柳眉不禁一擰。

  「你到底坐不坐下?」

  他哪肯放過這個機會,長腿跨了幾步,就走到桌邊,坐在「指定席」

  上,仰起傷痕纍纍的臉,接受鎮上所有青少年們都求之不得的「服務」。

  那雙柔軟的小手,持著乾淨的棉花棒,用恰到好處的力道在傷口上滾動,清洗
表面的髒污,手法熟練得像是個護士。

  為了拭盡髒污,她靠得格外的近,柔軟的髮絲甚至垂落在他額上,當她移動時
,髮絲就像是一根根的指,在他的皮膚上,輕輕的、輕輕的劃過。

  窗外的日光,在她臉龐的邊緣,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

  那張素淨的瓜子臉,是那麼的光滑細緻,水凝般嫩艷的唇,對他來說,是最甜
美銷魂的誘惑——「你被吻過沒有?」

  他衝動的問。

  「關你什麼事?」

  向柔的神態還是那麼冷淡,像是他剛剛詢問的,是明日天氣的好壞,而不是她
柔潤的唇是否曾被人淺嘗過。

  「因為我想吻你。」

  他毫不掩飾,緊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兒,吞噬那柔美的曲線。

  對他來說,她是個最美麗的禁忌,他可以遠觀,卻絕對不能觸碰。

  但是,就因為禁忌,所以格外刺激,她對他所造成的誘惑與日俱增,強得他逐
漸無法抗拒。

  這次,向柔動作稍停。

  她緩緩抬起頭,先是看他一眼,美麗的臉兒還是那麼靜謐,看不出他的直言不
諱,到底令她是怒是喜,還是羞澀。

  幾秒之後,她斂下長長的眼睫,用最優雅的動作,拿起那瓶消毒酒精,豪邁的
往他的傷口上灑。

  「啊!你、你……」

  慘叫聲響徹雲霄,那燒灼般的痛,讓成大業疼得齜牙咧嘴,俊臉也痛得扭曲,
雙手掃緊桌邊,粗大的指節突出。

  媽的,這個女人下手總是這麼狠!「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把這瓶酒精倒
進你嘴裡,徹底消毒乾淨。」

  她用最平靜的口吻警告,從藥箱中拿出碘酒,迅速替他上藥,再貼上OK繃,
把較為嚴重的傷口都處理妥當。

  「我說的是實話。

  我想吻你。」

  成大業仍舊鍥而不捨,忍著傷口的刺痛,俊臉往前湊近幾寸。

  「可不可以?」

  「不可以。」

  她從容坐回原位,攤開教科書,低頭勾選題目,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為什麼不可以?」

  他不死心的又問,居高臨下的俯望,看著她那白皙光潔的後頸。

  「因為你是公共廁所。」

  他略微一愣,難得露出茫然的神情。

  「那是什麼意思?」

  模範生的用詞,果然是比一般人難懂啊!「四處跟女人亂來的男人,就是公共
廁所。」

  成大業濃眉一揚,這才搞清楚,她這是棉裡藏針,拐了個大彎在諷刺他,忍不
住開口辯駁。

  「喂,你別胡說,我可沒有四處亂來!」

  向柔停筆,抬頭望定那張傷痕纍纍的俊臉。

  「沒有?嗯?」

  她諷刺的挑眉,哼出意味深長的鼻音。

  她老早就聽多了,那些女學生們竊竊私語,討論他的花邊傳聞,傳說他約過誰
,或是吻過誰。

  這幾年來,他不但是聲名狼藉,而且還花名在外,那輛重型機車的後座,跟他
結實的大腿,總有女孩搶破頭要坐。

  那雙清澈的眸子,竟讓他感到一陣窘迫,不自在的避開視線,黝黑的顴骨也浮
現可疑的暗紅。

  「呃,不過是親親摸摸罷了……」

  他含糊的說道。

  畢竟是血氣方剛,一旦「擦槍」,難免「走火」,但是,他也已經盡量克制,
努力勸阻熱情的少女們,請她們謹慎「拿捏分寸」

  了。

  況且,自從向柔出現後,其他的女人在他眼裡都失了色,就算是主動投懷送抱
,他也興趣缺缺。

  這個冰冷美麗的小女人,對他有著莫名的影響。

  因為她的關係,現在他連看到英數課本,都會興奮到疼痛的地步!只是,向柔
可不領「情」。

  「那麼,你就繼續去跟別人親親摸摸,別來煩我。」

  「如果,我非要煩你不可呢?」

  事實上,他想做的事,絕對不僅止於「煩」

  她而已。

  她瞟了他一眼,眼神冷得足以讓企鵝凍斃。

  「如果你的記憶力沒有問題,就應該還記得,我老早說過,你這種等級的貨色
,我看不上眼。」

  向柔冷言冷語,根本不把他的「索吻」

  當一回事,認定了他是刻意輕薄。

  「什麼樣的男人,你才看得上眼?」

  成大業還是不肯死心。

  「最起碼,他要懂得潔身自愛,不跟我以外的女人『親親摸摸』。」

  她的口氣裡,飽含著諷刺,嘴角浮現過度甜蜜的笑,準備在起跑點,就判這個
花心的傢伙出局。

  他皺起眉頭,考慮了半晌,最後才用力抹抹臉。

  「就這樣嗎?」

  「只是這一點,你就辦不到了,我何必浪費唇舌再說下去?」

  她不答反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黑眸瞇起,果真不再問下去了。

  只是,成大業雖然閉了嘴,卻不代表已經死心。

  他坐在書桌旁,緊盯著若無其事、再度開始講課的向柔,視線在那張美麗的臉
兒上遊走,整晚都不肯挪開。

  那雙幽暗的黑瞳裡,始終閃爍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事隔三天,向柔再度來到成家。

  這一次,成大業不但在家,還坐在書房裡,修長的雙腿擱在桌上,好整以暇的
等著她上門。

  瞧見她進門時,他眼睛一亮,俊臉浮現狼般的微笑,就像是看見最可口的獵物
,剛剛踏進自個兒的地盤。

  「我已經照你的吩咐去做了。」

  他搶著開口,亟欲看她的反應。

  「你把作業都寫完了?」

  向柔有些詫異,杏眼圓睜,好奇這傢伙是吃錯了什麼藥,突然間變得這麼勤奮


  「什麼作業?」

  他露出茫然的表情。

  這三天來,他可是忙得很,哪有時間去管什麼作業。

  「暑假作業。」

  「喔,那個啊!」

  他聳肩。

  「我忘了。」

  「我想也是。」

  她擱下書本,恢復平靜的表情。

  啊,沒錯,這才是她熟悉的反應!如果成大業真的把暑假作業全做完了,她只
怕會嚇得奪門而出,或者堅持他去做腦部斷層掃瞄,看看他是不是因為在哪場幹架
裡,被揍壞了腦子。

  「我是做了別的事情。」

  他放下雙腳,把椅子拉近她身邊,堅持要報告這三天來的「豐功偉業」。

  「我已經告訴那些女人,從此之後劃清界限,再也別來往了。」

  他摸摸酸痛的下巴,頭一次發現某些女人的拳頭,可比男人來得厲害。

  她杏眼微微睜大了些。

  糟糕,看來,成大業的腦子真的是被打壞了!向柔慢吞吞的起身,想要離得遠
一些,但是才剛剛一動,他寬厚的大掌就迅速探來,握住她的小手,緊緊的箝握住
,逼得她無法動彈。

  「我這麼做,全是為了你,你不該有些表示嗎?」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強而有力的大掌,有效的把她困在身邊。

  「關我什麼事?」

  她一臉防備。

  「你不是說了,不喜歡到處胡來的男人嗎?」

  他理所當然的回答,咧嘴一笑,臉皮厚得媲美銅牆鐵壁。

  「所以,我決定為你潔身自愛。」

  那雙水晶般剔透的眼珠子,差點要跌出來。

  「你什麼?」

  她的耳朵出問題了嗎?「潔身自愛啊,」

  那張俊臉愈靠愈近,近到她可以看見,他下巴的瘀青。

  「向柔,我這可是為了你。」

  那沙啞的聲音,就貼在她耳畔迴盪,調子徐緩得近乎低吟。

  熱燙的呼吸,拂過齊肩的柔軟髮絲,從來冷靜如冰的向柔,竟史無前例的開始
驚慌起來。

  老天,他是真的想吻她?!

  那張黝黑的臉龐,只差幾公分,就要貼上她的粉頰。

  這一次,她不再是趴伏在他的背上,而是被緊箝在他身側,小臉上任何細微的
改變,都逃不過那雙銳利的眼。

  他太過敏銳,輕易就能察覺出,她冷冰冰的態度,已經滲入其他的情緒。

  那絲極為細微,卻又難以掩藏的驚慌,讓他忍不住勾著嘴角,露出驕傲而邪氣
的一笑。

  電光石火的瞬間,她突然明白,為什麼那些少女,會像是看見蜜的蝴蝶,願意
前仆後繼的往他懷裡撲。

  成大業的一切,都富有強大的侵略性,尤其是那種粗獷狂妄的魅力,簡直能讓
少女們瘋狂,當他注視著她,傾盡魅力的一笑時,她的心竟然也不受控制的怦怦亂
跳……不可能!他的魅力,絕對不可能影響她!不可能的!向柔開始掙扎,試圖掙
脫他的掌握,偏偏他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沒有弄疼她,卻也讓她無法掙脫。

  強健的腿隔著牛仔褲,廝磨著她裙下赤裸的肌膚,他站得更近,幾乎就要將她
納入懷中。

  一直以來,優等生的特權,以及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氣質,讓遠近的青年
們,就算是心裡哈得要死,也只敢遠遠的看著她,甚至沒膽子上前,跟她說一句話


  但是,高高在上的她,在男女方面的「實戰經驗」,實在是太過薄弱。

  當成大業魅力全開、步步進逼時,她心頭發慌,竟然忘了,自個兒可以輕易的
把他摔出去。

  她對他的抵抗力,不知為什麼,竟不像初次見面時,來得那麼堅定——粗糙的
指掌,滑進她的髮絲。

  向柔猛然驚醒,用力搖頭,搖掉腦中紊亂的思緒,瞪著他的表情,像是他正準
備咬她。

  「你要做什麼?」

  她想保持鎮定,但是聲音卻不受控制,有著明顯的顫抖。

  該死!她是怎麼了?這一點也不像她!她不可能會驚慌,尤其是不可能為了他
而驚慌!成大業挑起濃眉。

  「我已經為了你潔身自愛,難道不該得到一些獎勵?」

  他緩慢的低頭,呼吸細碎的噴拂在她的臉頰、耳畔,以及那紅潤的唇。

  濃濃的男性氣息,混合著辛辣的菸味,幾乎就要融入她的呼吸裡。

  「不行!」

  她喊了出來,臉兒驚險的一偏,避開「狼吻」,視線剛好落在桌上,看見那包
抽了一半的菸,腦中靈光乍現。

  他滿臉不悅。

  「為什麼不行?」

  「不只是這樣,我還有其他條件。」

  她深吸一口氣,肩膀一鬆,竟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

  「我討厭有菸味的人。」

  他聳肩,覺得這件事情太容易解決了。

  「我可以先去刷牙。」

  「我說的是你全身上下,不只是你的——」

  她謹慎的斟酌用詞,盡量不刺激他。

  「你的嘴。」

  「好吧,那我先去洗澡。」

  他拉起袖子,湊到鼻端聞了一聞,很想諷刺的問她,吻她之前是不是還得先焚
香淨身。

  「那還不夠。」

  她連連搖頭。

  他低咒了一句。

  「那麼,你想怎麼樣?」

  吻其他的少女時,就不曾這麼耗費功夫。

  只是,不可否認的,她的確值得他多費些功夫。

  「你得戒菸。」

  此話一出,那張俊臉陡然發青,像是她剛剛說出的要求,是要他拿著刀子,去
把全家人都殺光。

  向柔七上八下的心,總算落了地,慌亂的情緒也逐漸淡薄。

  要成大業戒菸,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他的菸癮極大,一天起碼要抽掉兩包菸,成家各個角落,都可以看見塞滿菸蒂
的菸灰缸,全是他一個人的傑作。

  他或許真的「戒」

  得了女人,能夠暫時忍住,不再跟那些少女「親親摸摸」。

  但是她絕不相信,他能夠戒菸——最起碼,她絕不相信,他會為了她而戒——
這種態意妄為的男人,怎麼可能為了誰,做出這麼重大的「犧牲」?

  她太有把握,認為這個條件,絕對可以防堵他的覬覦,讓他知難而退,遠遠的
滾到旁邊去。

  沒想到,半晌之後,臉色極度難看的他,卻從牙關裡迸出一個字,一副壯士斷
腕的豪壯模樣。

  「行!」

  戒就戒,他豁出去了!「我說的,可不是一、兩天。」

  她強調。

  「那你覺得,戒多久才算合格?」

  清澈的眸子瞅看著他。

  「兩年。」

  這次,他的臉色更難看,活像是生吞了一隻癩蝦蟆。

  「兩年?!」

  咆哮聲震動四周,差點要把屋頂掀了。

  「對,兩年,直到你順利畢業。」

  向柔刻意強調「順利」

  兩個字,把條件訂得更為嚴苛,就更覺得安全些。

  「媽的,你這根本是——」

  「做不到嗎?」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故意不看他,因為穩操勝券,所以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做不到。」

  那絲笑意,讓他心頭冒火,眸中陡然迸出危險的光芒。

  可惡,這個女人竟敢瞧不起他?!

  挑戰書都丟到臉上來了,他要是不敢接,那還算是個男人嗎?「媽的,就衝著
你這句話。」

  他鬆開箝制,不再握著她的手,嘴角露出猙獰的笑,一字一句的宣佈。

  「我跟你賭定了!」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20:07

    (第四章)


  向柔原本認為,只要她踏出書房的門,成大業就會把戒菸的事拋在腦後,再度
叼著菸吞雲吐霧,繼續污染空氣,把剛剛的諾言當作放屁般的忘記。

  萬萬沒想到,他當真說戒就戒,立刻翻出所有的菸,當著她的面,全數扔進垃
圾桶裡。

  那些嚴苛過頭的條件,被當成蓄意挑釁,成大業領下挑戰書,她則是冷眼旁觀
,懷疑他究竟能夠撐到什麼時候。

  哼,了不起,頂多三天、頂多一星期、頂多一個月!誰知道他竟真撐過了一整
個暑假。

  暑假過後,校園的角落,偶爾會看見那高大的身影。

  他待在樹蔭下,長腿跨蹲著,雙掌撐在膝蓋上,薄唇緊抿,雙眼直直的盯著,
前方十五公分處的一根菸,那飢渴的眼神,簡直像能把菸就地點燃。

  游泳隊做完柔軟操,魚貫的走向游泳池。

  籃球隊員開始集合,為校際比賽展開魔鬼訓練。

  田徑隊在操場上練跑,一圈又一圈的繞圈子,每次經過他面前,都只敢好奇的
看一眼。

  樹梢的夏蟬,唧唧的叫了半天,終於叫得累了,決定中場休息,他卻還是蹲在
那裡,瞪著那根菸,一動也不動。

  向柔去教務處前,就看見他杵在那裡,等到她處理完諸多雜事,走出教務處,
那高壯的背影仍舊維持原狀,肩頭甚至還有幾片落葉。

  她抱著一疊考卷,假裝不經意的走過去,繞到他身旁,輕飄飄的丟下一句忠生
口。

  「辦不到的話,就不要勉強了。」

  她無限輕柔的說道,看見那寬闊的肩膀瞬間緊繃,活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不著痕跡的挖苦完畢後,她踩著乾淨的黑皮鞋,頭也不回的離開,只聽見他蹲
在後頭,又氣又惱的把牙齒咬得喀喀作響。

  沒有人瞧見,那軟嫩的紅唇,難得的淺淺上揚,彎成一朵調皮的微笑。

  日曆撕了一張又一張,秋天的時候,田徑隊參加接力賽,最後一棒在緊要關頭
跌倒,金牌當場拱手讓人,隊員們紅著眼眶,彼此抱頭痛哭。

  換上冬季制服後不久,籃球隊打遍中部無敵手,北上參賽,痛宰其他地區代表
隊,回到鎮上後,受到英雄式的熱烈歡迎。

  春假之後,學生會幹部全面改選,向柔高票當選學生會長,還參加全國演講比
賽,順利抱回冠軍獎座。

  暑假時學校公佈成績,留級的名單上,沒有出現成大業的名字。

  聯考的夢魘逼近,課堂上總有寫不完的考卷、考不完的模擬考,高三的日子過
得飛快,季節更迭,夏季、秋季、冬季、春季。

  然後,鳳凰樹的頂端綻放第一朵花,翠綠的樹楷,逐漸被怒放的花染得艷紅。



  高中畢業典禮那天,晴空萬里無雲。

  在聯考壓力下煎熬的高三生,正大光明的拋下書本,聽完師長最後一次訓示,
鬧哄哄的領完畢業證書,就成群結隊的湧進活動中心,享受學弟妹們精心策劃的餐
會。

  熱鬧的氣氛持續發酵,餐會進行到半途,逐漸變了樣,驪歌換成搖滾樂,學生
們嘻笑慶祝,花招百出,教官跟老師們也睜隻眼閉只眼,最後竟連雞尾酒都搬出來
了。

  笑聲亂飄,纖細的身影始終站在角落,齊肩的髮絲仍一絲不苟,那身白衣黑裙
的制服,也熨燙得平平整整,只是多了一朵畢業生代表的胸花。

  向柔在緊張。

  從幾周前開始,緊張就像是小螞蟻,在她心頭啃啊啃,讓她根本無心準備聯考
,就算打開書本,也是視而不見。

  直到今天,畢業典禮結束後,緊張已累積到極點,沒有人知道,她緊握的雙手
,正在輕輕顫抖。

  「柔,你要喝飲料嗎?」

  歐陽欣欣湊過來,手中端著兩個塑膠杯,水靈的大眼眨著暖笑。

  發涼的小手接過塑膠杯,湊到嘴邊,兩、三口就喝得見底。

  「啊、啊,那是雞尾酒耶!」

  歐陽欣欣連忙低喊。

  「我知道。」

  向柔接過另一杯,像渴極了似的,又湊到唇邊,轉眼間連乾兩杯。

  「還有沒有?」

  她問道。

  「有。」

  欣欣眨著大眼,愣愣的回答。

  「我再去拿幾杯過來。」

  「我要一壺。」

  「一壺?」

  「對,一壺。」

  她堅定的點頭。

  「噢,好。」

  雖然滿頭霧水,欣欣還是遵照好友交代,去捧了整壺的雞尾酒回來,然後像個
服務生似的,站在旁邊,一次次把空杯斟滿。

  冰涼的雞尾酒下肚,酸酸甜甜的液體,化作熱燙的酒氣。

  因為酒精的作用,向柔粉嫩的雙頰,逐漸透出淺淺的紅暈,緊繃的四肢逐漸酥
軟,神智也有些醺然。

  「呃,柔,你喝得太多了,這樣不太好吧?」

  欣欣小聲的提醒,壺裡已經空了一半。

  向柔又喝盡一杯,開口正想說話,某種莫名的戰慄,卻讓她陡然住口,再也說
不出半句話來。

  她敏銳的察覺到,他來了。

  昏暗的光線下,一個健碩的身影,緩步朝她走過來,那與生俱來的強烈壓迫感
,舞池裡擁擠的學生,就像是摩西過紅海般,自動讓出一條道路,讓他筆直的走向
她。

  震耳欲聾的音樂,像是瞬間靜下來,成大業穿越過人群的姿態,從容而充滿危
險,讓她想起穿越過草食動物的猛獸。

  雖然過程坎坷艱辛,但是他還真的戒菸成功,粗糙的指掌間,再也嗅不見濃烈
的菸味。

  一年多的時間裡,他照樣逞兇鬥狠,領著狐群狗黨,歷經一次次惡戰,身旁卻
不再有熱情少女圍繞。

  如今,他終於順利畢業,期限已到,她該要償債了!早該知道,成大業是有債
必收的人,既然勝了這一場,哪有可能不跟她需索代價?高大的身軀來到她面前,
喧鬧都被隔絕在他的雙肩後方,那雙深幽的黑眸鎖住她,其中跳燃的火焰,比他戒
菸初期,盯著香菸時更熱燙灼人。

  「跟我來。」

  成大業開門見山的說道,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

  她捏緊塑膠杯,下顎微揚,神色如常,心跳卻老早亂了譜,必須暗暗深吸幾口
氣,才能開口。

  「去哪裡?」

  「找個安靜的地方。」

  他把頭一偏,環視活動中心內的人山人海。

  「我沒有當眾表演的嗜好。」

  視線掠過一旁的歐陽欣欣,雖然沒有多停留半秒,卻已經讓她不安的連退好幾
步。

  「呃,柔,發生什麼事了?」

  她小聲的問,拉拉好友的衣袖。

  「沒事。」

  向柔輕描淡寫的回答。

  「沒事嗎?」

  他危險的重複,剔銳的濃眉擰皺,對她的答案極為不滿。

  「你是不是忘了,還欠我一個『畢業禮物』?」

  纖細的雙手把塑膠杯握得更緊。

  「我沒忘記。」

  她所設下的重重限制,全數被成大業「挑戰成功」。

  她再也沒有藉口拒絕他。

  黑眉一展,大掌直接握住她的手肘,拉著她就往門口走去,執意要領取這夢寐
以求的「獎賞」。

  「我的機車就停在外頭。」

  他簡單的說道。

  渴望已經煎熬他太久,再多逗留一秒,他可能就會失去自制,在全體畢業生面
前吻她。

  向柔因為酒精而醺軟,而他強大的男性力量,以及灼熱的眼神,讓她無法拒絕
——再說,他也不可能接受拒絕——她被拉著走出活動中心,每一步都輕飄飄的,
像是踩在柔軟的雲端。

  她是說到做到的人,良好的教養,讓她不曾食言。

  既然成大業已經辦到她開出的所有條件,那麼,她就得信守承諾,乖乖的「付
帳」。

  被箝握的小手,悄悄捏緊,向柔克制著不要驚慌,坐上那輛重型機車,任由他
載著她遠離校園。

  反正,只是一個吻,她還「付」

  得起的。

  不過就是一個吻罷了——不過就是一個吻——一個吻——



  結果,成大業不只是吻了她。

  當向榮發現他們時,所有該做與不該做的事,老早被成大業全部做盡了。

  她的白衣黑裙,雖然都還穿在身上,但是上半身的鈕扣全被解開,雪嫩的肌膚
若隱若現,還有著淡淡的吻痕,散落在床邊的內衣、內褲,無言的宣告,她的「中
空」

  狀態。

  至於成大業的長褲跟內褲,老早在「提槍上陣」

  時,全被推到臀下。

  任何人瞧見他們的模樣,立刻就能猜出,他們……他跟她……室外蟲聲唧唧,
精緻的和式小屋內,卻靜得沒有半點聲音。

  糾纏在床上的兩個人,仍舊沉默不語,向榮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鐵青得嚇人,
緊繃的身軀,每一時都迸發著極力壓抑的力量。

  「把衣服穿好。」

  他的聲音打破沉寂,視線緊盯著成大業,黑眸深得看不見底。

  「你出來,我們到外面談。」

  說完,他腳跟一旋,走到小屋外頭,步伐重得像是每走一步,就在地上敲進一
根釘子。

  成大業下了床,有些困難的拉上褲子。

  走到門前時,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裡有著複雜的深意,像是想說些什麼。

  但是,最後他什麼都沒說,掉頭開門,就走了出去。

  直到室內清場完畢,向柔髮顫的小手,才敢離開飄垂的衣襟。

  她的雙頰火燙,聰明的腦袋徹底罷工,只剩下一片空白,因為雙手抖得太厲害
,所以耗費比平常更多的時間,才穿妥內衣。

  大哥剛毅木訥,脾氣溫厚,但是一旦生氣起來,就可怕得讓人膽寒。

  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大哥這麼生氣。

  向柔低著頭,想把扣子逐一扣回原位,但是雙手偏偏不聽話,抖顫個不停,怎
麼扣都扣不好。

  紛亂的思緒,在腦子裡轉啊轉,讓她心神不寧。

  她不斷猜想,大哥會跟成大業說什麼?成大業又會跟大哥說什麼?砰!一聲重
重的悶響,嚇得她錯愕的抬起頭來。

  因為夜深人靜,那聲音格外的清晰,然後一聲又一聲,更響更重的聲音接連傳
來。

  那聲音好耳熟,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她在楊家道場裡,痛揍沙包的聲
音!向柔心跳陡然一停,這麼一急,雙手居然不抖了,三兩下就扣妥鈕扣,急忙的
衝出去。

  天際月兒露臉,銀白色的月光灑落,把四周照得清清楚楚。

  紅黑相間的重型機車停在外頭,旁邊多了輛休旅車。

  向榮就站在車旁,背對著她,緊握的雙拳受了傷,鮮血在月光下紅得刺眼。

  成大業則是倒在地上,老早被揍得昏迷不醒。

  看來,剛剛挨揍的可不是沙包!大哥是不動手則矣,一旦開打,就沒人打得過
他,即使是身手矯健、實戰經驗無數的成大業,也成了大哥的手下敗將。

  雖然剛剛在那張床上,她還對成大業又踢又罵,一副準備除之而後快的痛恨模
樣。

  但是,如今瞧見他昏迷不醒,她心頭就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滲出濃濃的擔憂
,雙腳像是有自我意識般,不由自主的走過去。

  他被揍得很慘很慘,鼻樑被打斷,流出大量鮮血,混著嘴角的血河,染得制服
一片殷紅,在月色下顯得沭目驚心。

  他雙眼緊閉,臉色白得像紙,衣服下看不見的地方,可能傷得更重。

  大哥出手這麼重,嚇得她根本不敢說話。

  她的手探進口袋,卻摸不著手帕,只能拉出制服的下擺,壓住成大業汩汩流血
的嘴角。

  鮮血止都止不住,她的制服也被染紅了。

  向榮抽出腰後的手帕,紮住右手指節的傷,宛如刀鑿的臉龐,仍舊冷硬鐵青。

  「上車。」

  他沉聲下令,大手拎起昏迷的成大業,像是扔垃圾似的,直接丟到休旅車的後
頭。

  砰!那一摔,肯定把他的傷摔得更重了。

  向柔緊咬著唇,乖乖的上車,沉默的坐在大哥身旁,偶爾還偷偷側頭,察看成
大業的傷勢。

  「你想讓爸媽知道這件事嗎?」

  向榮熟練的發動車子,黑眸看著前方路面。

  她用力搖頭。

  「好。」

  他點點頭,也往後頭看了一眼,然後就踩下油門,開車往山下駛去。

  夜色愈來愈深,月光照亮下山的路。

  車子從產業道路,駛上了省道,直到進入鎮內,車內都是靜悄悄的,始終沒有
人開口。



  向榮先載著她回家,然後才送成大業去醫院。

  一整個晚上,向柔都是心神不寧,僵坐在床邊。

  別說是睡覺了,她甚至沒有辦法躺下來休息。

  她的身上還留著吻痕,她的腿間還有著最難以啟齒的疼,而那個引誘了她,跟
她嘿咻過——好吧,雖然沒有「做完」

  ——的傢伙,被她大哥揍得慘兮兮,現在躺在醫院裡,也不知道斷氣了沒有。

  苦等了幾個小時後,她悄悄撥了電話到醫院,自稱是成家的親友,向護士詢問
成大業的傷況。

  熱心的小護士,很詳細的告訴她,昨晚被送進急診室的成大業,除了鼻樑被打
斷外,還被揍斷三根肋骨、下巴脫臼、右手骨折,身上還有無數瘀青。

  雖然病人清醒後,堅持不肯透露,到底是被哪些人扁到重傷。

  但是醫院裡的人都猜測,是他平時得罪太多人,仇家們選在畢業典禮當天來尋
仇,瞧那受傷的程度,大概是被十來個人圍毆,才會有的輝煌「成果」。

  向柔掛斷電話,又考慮了幾個小時,終於決定溜出家門,去醫院一趟。

  她沒辦法不在乎他的傷勢,要是不去親眼看看,罪惡感就會持續啃噬她。

  昨晚那件「壞事」,她全程都有參與,絕對不只是成大業一個人的責任。

  雖然說,「結果」

  不太美好,但是她必須承認,一切都是你情我願,成大業並沒有強迫她。

  他被大哥揍得那麼慘,甚至重傷昏迷,於情於理,她都得去看看才行。

  對,於情於理——於情於理——是什麼情呢?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心裡深處悄
悄的問。

  聰明如她,可以解開最困難的習題,卻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想著想著,
粉嫩的雙頰竟有些燙,因為她不明白——或是她不願意承認的原因,而浮現動人的
嫣紅。

  夏季的晨風,拂過髮絲,她的腳步愈來愈快。

  晨間的醫院極為安靜,向柔靠著剛剛在電話裡,熱心小護士透露的房號,直接
走向成大業的病房。

  成家財大勢大,寶貝長孫重傷進了醫院,住的當然是特等病房,醫生與護士們
如臨大敵,看顧得格外仔細,還跟心急如焚的成奶奶保證,絕對能讓他完好無缺的
出院,才讓老人家擱下心頭重擔,放心的回家休息。

  成家人前腳剛走,向柔恰巧就到了。

  她清澈的眼兒,留意著房號,一路走到走廊盡頭,那間設備最優良的病房。

  病房的門沒有關,嘻嘻哈哈的喧鬧,從門內飄了出來。

  還好鄰近幾間特等病房的房門都緊閉著,不然肯定要吵到別的病人。

  她的腳步,遲疑的停了下來。

  看來,她挑的時間不夠好,已經有其他人來探病了。

  經過昨夜的一切,僅僅是面對成大業,已經需要她鼓起全部的勇氣。

  聽見病房裡有別的訪客,她一時之間也愣住了,只能在門外傻傻的站著,從她
的角度,可以看見幾個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青年背影,以及一部分的病床。

  病房裡吵吵鬧鬧,沒有人發現向柔就在門外,她遲疑著,無法決定是該離開,
還是留下。

  突然之間,一句話飄進她耳裡。

  「老大,你真是了不起,向柔那種冰山美人都能讓你把上手。」

  一個青年笑嘻嘻的說。

  「笨蛋,你第一天認識老大啊?老大把馬子的功力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另一個人笑得更大聲,樂得直抖腳,一副與有榮焉的爽樣子。

  有人哼了幾聲,卻沒有說話,靠窗的地方,倒是有人信心滿滿的接口。

  「冰山有什麼了不起?哈!遇上老大,還不是要融化!幸好我對老大有信心,
不然鐵定賠慘!」

  門外的向柔已經完全僵住了。

  她不能確定,那些人在說些什麼,更不能確定,自己是聽見了什麼。

  一陣嬌滴滴的笑聲響起,甜得讓人骨頭都酥了。

  「呵呵,成哥,你真是猛啊!」

  一個滿頭紅髮的少女,背對著門口,坐在床邊削蘋果,體貼的把蘋果削成適口
大小。

  「來,吃塊蘋果。

  多虧你,才讓我贏了錢呢!」

  她嗲聲嗲氣的說著,用牙籤叉著蘋果往前送,伺候得格外慇勤。

  「嘿嘿,這下子,全鎮的人都知道老大的厲害了。」

  一個流里流氣的傢伙,雙手撐著病床,興高采烈的說著,一副急著要出去大聲
廣播的模樣。

  「是啊,平常看那個模範生多驕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結果呢,還不是讓
成哥手到擒來。」

  明明是燠熱的夏季,向柔卻突然覺得好冷好冷,整個人像是被浸在冰水中,連
血液也快結凍了。

  那紅髮少女的笑聲、那些青年們的笑聲,就像是漲潮的海浪,一陣陣洶湧而來
,幾乎要把她淹沒。

  病房裡還是嬉鬧不休。

  「對了,老大,你這一得手啊,可讓兄弟們賺了不少呢!」

  「是啊是啊,前天封盤之前,賠率居高不下,一票不識相的傢伙,居然笨到賭
老大會輸。」

  「唉啊,別廢話啦,快把錢拿出來上供啊!」

  幾個青年們忙著掏錢,從口袋裡翻出縐巴巴的鈔票,一張一張又一張的疊好,
再恭敬的往床頭遞去。

  「哇,老大,你這是大獲全勝,面子跟裡子都贏了。」

  「昨天晚上成哥贏的,可不只是這些呢!」

  女子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放聲大笑,笑聲猥褻得不堪入耳。

  向柔沒有哭泣、沒有憤怒,只是靜靜的轉身,然後靜靜的走了出去,保留她僅
剩的尊嚴,遠離那些正在嘲弄她的人們。

  夏季的烈日灼人,她像個幽靈般走出醫院,臉色蒼白如紙,來時的紅潤已經消
失得半點不剩。

  原來,他是在玩弄她。

  原來,他是在欺騙她。

  原來,他處心積慮的完成挑戰,只是為了證明,他泡妞手段高超,能夠征服她
這個高高在上的模範生,或許還藉此報復,她曾對他的一切。

  而她竟然真的上當,跌進他的陷阱裡頭,傻傻的跟他……她這才清醒過來,發
現自己有多麼愚笨。

  回到家裡後,洗衣籃裡還放著那套染了兩人血跡的白衣黑裙,她盯著那套衣裳
幾秒,然後才面無表情的抓起那些「證據」,直接扔進垃圾桶裡——她的青春,就
在那天結束了。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21:12

    (第五章)


  八年後

  即使是天大的事情,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化。

  這裡的春夏秋冬,仍是飄散著淡淡花香;菊花田里的燈光,也仍在夜裡照亮大
半的夜空。

  只是,鎮上的人事物,歷經幾年的時光,都有了些許改變。

  向家的名聲,仍舊屹立不衰。

  蘭花市場轉趨低迷後,長子向榮改變方針,轉為經營大宗的切花生意。

  他的眼光極佳、把關嚴格,幾年經營下來,向家的花卉批發生意,在台灣可說
是赫赫有名。

  次子向剛大學畢業後,就跟好友合資,開設一間公司,販售手工傢俱,讓歐洲
人趨之若騖。

  今年度,公司的行銷版圖,從國外發展回國內,更是引來媒體爭相報導。

  優秀的向柔,還是一如往常的優秀。

  她高中畢業後,考上北部的一流大學,四年後再回到鎮上,就在家族企業裡坐
鎮,成為大哥的左右手,雖然美麗非凡,身旁卻始終沒有男人的蹤影。

  對於男人,她已經徹底沒了興趣。

  只是,她抱定獨身的念頭,卻讓鄰里間的婆婆媽媽們大為緊張,只要有機會在
任何場合遇著她,都會費盡唇舌,發揮碎碎念的神功——例如今天晚上。

  事業有成的向剛,與好友的妹妹凌瓏共結連理,雖然說,先前在台北的五星級
飯店裡,已舉辦過一場婚宴。

  但向家父母堅持,回鄉時得再補請一場,讓無法北上的親友們,都能喝到這杯
喜酒,也順便再熱鬧一次。

  這天晚上,向家門前席開百桌,特聘來的總鋪師,使盡全身解數,手裡的杓子
舞得風雨不透,指揮著學徒們,預備餵飽近千位賓客。

  雙方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場可說是座無虛席,除了鄰居與親友,還有
不少議員、政要,特地來露個臉。

  據說,新上任的消防隊小隊長,也將領著消防隊員們登門道賀。

  客人坐滿了一桌又一桌,向柔卻堅持坐在角落,沒去坐主桌,跟親人們隔得遠
遠的,就為了圖個清靜,避開媲美疲勞轟炸的催婚攻勢。

  同桌的賓客裡,有一個是她的國中同學,攜家帶眷的來赴宴,正忙著安撫兩個
哭鬧不停的兒女。

  另外兩個是跟大哥有生意往來的花商,其中一個已婚,另外一個未婚。

  但是,不論已婚或未婚的男人,總忍不住對清麗冰冷的她,多看了幾眼。

  喜宴熱鬧開桌,第一道冷盤上了桌,新鮮的龍蝦切成薄薄的生魚片,每一塊都
晶瑩剔透,讓人垂涎三尺。

  卻聽到鄰桌三姑六婆們,起了一陣騷動。

  「哇,陳嫂,門口那一大群,穿得滿身橘紅的男人是哪裡來的?」

  「喔,那個啊,消防隊的啦,大概是新上任的小隊長,帶了人來打聲招呼吧!


  對於身旁的騷動,向柔半點興趣也沒有。

  她倒了一杯果汁,好整以暇的撕開免洗筷子,準備享用喜宴的好菜。

  誰知,她才剛挾起龍蝦生魚片,沾了些許芥末醬油,身後就有人伸手,拍拍她
的左肩。

  「嗨!」

  醇厚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後方響起。

  她本能的轉過頭去,赫然發現,自個兒的肩上,竟然多出一隻厚實黝黑的大手


  溫熱的氣息籠罩了她,那人握住她的肩,身軀貼著她的背。

  趁著她分心的時候,把握機會傾下身來,一口就吃掉她筷子上的菜。

  目睹這親暱的舉動,全桌的人都嚇得雙眼發直、嘴巴半開。

  這樣的舉止,超級有效的向四周宣告,他對她有著特殊的所有權。

  「想不到你吃得這麼辣。」

  那人吃了她的菜,居然還敢嫌棄,大手又探來,拿走她的果汁杯,湊到薄唇邊
一飲而盡,淡去芥末的嗆辣。

  向柔全身僵硬,慢條斯理的轉頭,掀起長長的眼睫看去。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深刻的眉目、健碩的身形,所散發出的無形壓力,讓任
何人面對他的身高與氣勢,總會矮上一截。

  就因為這種傲人的體型,體育組長當初才會找他去打籃球。

  可惜他卻暴殄天物,寧可用健壯的身子去打架——「很抱歉,這是我的位子。


  他略微偏頭,看著她身旁的那位花商,雖然表情在笑,目光卻銳利而強硬,讓
人不敢逼視,清楚的傳達出,他對這個位子有多麼重視。

  坐在向柔身邊的花商,簡直是落荒而逃,火速的讓位。

  成功的嚇跑花商後,不速之客大剌剌的入座,還伸出大手招了招,要服務人員
替他拿來一副免洗碗筷。

  她看著他,清澈的眸子眨也不眨,半晌後才開口。

  「這位先生,請問我認識你嗎?」

  男人挑起濃眉,靠近了些許。

  「你不記得我?」

  他對她咧嘴一笑,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

  她看著他的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路邊的郵筒。

  「不記得。」

  「我可是對你日思夜想,從沒忘記你。」

  他的笑容裡,仍舊帶著幾分邪氣,那雙黝暗的眸子裡透露著篤定,根本不相信
她會忘了他。

  「你想不想我?」

  他得寸進尺,問得更直接。

  想。

  我想殺了你!向柔在心裡吶喊。

  她曾經被羞辱得那麼徹底,對一個女人來說,那件事情足以刻骨銘心。

  幾乎是見到成大業的第一眼,她就已經認出他。

  只是,她萬萬想不到,這個男人竟然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竟然還有臉在她面
前出現。

  在他對她做過那些事情之後——冷靜的情緒,像是一塊被澆上滾水的冰塊,喀
啦喀啦的迸出細縫。

  她捏緊手裡的免洗筷,忍耐著那股揮出筷子,在他臉上重重戳出幾個洞,讓這
惡劣的、不要臉的、該死的傢伙血濺當場的衝動。

  八年的歲月洗禮,讓他看來更粗獷豪邁,那身輕便的襯衫與長褲,突顯出他肩
寬腰窄的健美身形。

  古銅色的皮膚、短平頭的髮型,以及每一寸結實有力的體魄,讓他即使面帶微
笑,卻仍有一絲危險的狠勁。

  憑著這雄性魅力十足的皮相,這八年之間,不知道又有多少無知的女人,曾被
他耍弄在掌中——紮在她心口的細針,被輕輕彈了一下。

  當年的種種,像走馬燈似的,飛快的在腦中繞啊繞,向柔憤怒到了極點,卻逐
漸冷靜下來。

  第二道菜端上桌,是佛跳牆,撕去封住壇口的保鮮膜,冒出熱騰騰的香氣。

  同桌的賓客嘴裡吃著好料,眼睛也沒閒著,盯著兩人直瞧,敏感的察覺,這兩
人之間飄蕩著某種詭異的氣氛。

  「我替你舀一碗吧!」

  成大業主動開口,那根粉紅色的塑膠湯匙,被他握在掌中,看來小得有些可笑


  直到塑膠碗裝得快滿出來,他才住手,慇勤的把滿碗佳餚送到她面前。

  向柔卻視而不見,又請人拿來一雙碗筷、一個杯子,對於他碰過的餐具,則像
是上頭染了病毒似的,再也不肯碰一下。

  「嘿,柔,遇見老同學,你怎麼這麼冷淡?」

  他興致盎然的問,絲毫沒有被她的冷淡嚇退。

  她相應不理,逕自舀了半碗佛跳牆,挑出一顆綿軟香甜的栗子,慢條斯理的嚼
著,一副不認識他,也根本不想認識他的淡漠神情。

  成大業撇撇嘴,不死心的靠近,盯著她紅潤的唇,黑眸裡閃過一絲濃燙的光芒


  「怎麼了?難道你真的把我忘了?」

  他摸著方正的下巴,嘴上雖然這麼說,眼神卻仍充滿自信,確定自己在她的記
憶裡,肯定有一席之地。

  上百桌的宴席,他可是一桌一桌的找,花了不少時間,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在眾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紅紅綠綠的賓客間,唯獨她一身素淨,穿著整齊的白
色絲上衣、淺棕色細格子長裙,端莊秀麗得一如當年,只是柔軟的髮絲,被緊盤成
髮髻,讓她看來嚴肅得像個國文老師。

  面對他的詢問,向柔還是毫無反應,眼觀鼻、鼻觀心,專心的品嚐一道道好菜


  幾桌外傳來騷動,新婚夫婦用烏龍茶魚目混珠,一桌桌的敬酒,轉眼已經來到
他們這桌。

  穿著小禮服的新娘子,全程臉色發白,雙手抖個不停,杯子裡的烏龍茶,一半
以上是被她抖掉的,要不是有新郎扶持著,肯定就要腿軟的癱倒。

  「謝謝各位賞光,今晚——」

  向剛微笑著,舉高手裡的酒杯,在瞧見成大業時,臉色微微一變。

  「好久不見,恭喜恭喜!」

  他搶著開口,滿臉笑容,直接省略長串的祝賀詞,還關懷的看著新娘。

  「新娘的臉色不太好,看來不太舒服,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他四兩撥千斤,刻意要支開向剛。

  礙於新郎的身份,向剛當著眾多親友的面,就算是再不歡迎這傢伙,也得硬擠
出笑容來。

  再說,凌瓏不適應眾人注目,強撐著敬了幾十桌酒,已經嚇得花容失色,像是
隨時要昏倒,的確是需要休息。

  向剛迅速做了決定,沒有多吭聲,只是警告的看了成大業一眼,然後就扶著寶
貝妻子進屋休息。

  確認障礙排除後,他又轉過頭來,死皮賴臉的繼續纏著向柔。

  「既然你不記得我,那麼,我只能花點時間,重新做個自我介紹。」

  他好整以暇的說道,龐大的身軀在塑膠椅上挪了挪,調整了一個較舒適,且更
接近她的姿勢。

  她坐得直挺挺的,刻意把塑膠椅拉開。

  他保持微笑,跟著挪動椅子,像塊牛皮糖般貼著不放。

  握住免洗筷的雙手,略微緊了一緊。

  她再度挪開,他卻再度逼近,還用手肘撐在桌上,對著她挑了挑眉。

  圓桌旁坐滿了人,原本就略嫌擁擠,向柔一挪再挪,只差個幾公分,就要貼上
另一旁的花商。

  那男人滿臉期待,眼裡寫滿了「繼續繼續,噢,求求你繼續」,一副敞開懷抱
,等著她貼上來的表情。

  一道銳利的視線,卻從那張花容月貌的後方射來,強烈的壓迫感,刺得他頭皮
發麻。

  求生的本能,讓他火燒屁股似的猛跳起來。

  「呃,我還有事……那個……呃、啊……」

  吞吞吐吐了半晌,凌厲的視線又掃來,飛揚劍眉下的俊臉,瞬間凶狠得有如流
氓惡棍,花商悚然一驚,匆忙丟下結論。

  「再見!」

  說完,他夾著尾巴,逃命似的逃離喜宴現場。

  「好了,說到哪裡了?」

  成大業恢復痞痞的笑臉,若無其事的看著向柔,還裝模作樣的想了想。

  「噢,對了,自我介紹。

  我姓成,名大業,就住在鎮上。

  今年二十八歲,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不抽菸、不喝酒,目前沒有女朋友—
—」

  「對不起,先生,我要吃飯,請你安靜。」

  她冷冷的打斷他,要不是顧忌現場有太多人圍觀,她手裡的免洗筷,早已經插
進他的喉嚨了!鎮上的小道消息,傳遞速度快得驚人,她在鄰里間的形象太好,不
願意讓人看笑話。

  再說,她是向家的女兒,又是向家的職員,現場的花商那麼多,要是目睹她當
場殺人,肯定會影響家裡的生意——不過……不過……「也對,你這麼瘦,是該多
吃點。」

  向柔眼一瞇,把筷子握得愈來愈緊,秀美的下顎,因為咬牙而緊繃著。

  該死的!成大業要是繼續胡扯下去,她真的無法保證,自己是不是會失控,當
場動手殺死他!看她神色不對,成大業一抬眉,識相的開口:「好吧,反正來日方
長,以後有的是時間,能讓我們再度熟悉。」

  他聳聳寬肩,笑容看來仍有幾分邪氣。

  「我已經請調回來了。」

  向柔沉默以對,根本不關心這傢伙是從哪裡調到哪裡,一心一意只希望他快點
滾開。

  他卻笑容可掬的補充。

  「對了,忘記告訴你,我是新到任的消防隊小隊長,以後還請你多多指教。」

  消防隊小隊長?成大業?那個萬年留級生?那個流氓?這可怕的消息,讓她當
場破功了!「你?!」

  她杏眼大睜,極力偽裝的冰封表情,終於瓦解碎裂,流露出難得一見的驚恐。

  「是啊,」

  她嚇壞的模樣,讓他莞爾得加深笑意,黑瞳裡漾著趣意。

  「我離開鎮上後,在台北補習一年,重考上了警察學校。」

  事關重大,向柔強忍著厭惡,不得不開口發問。

  「你是說——被警察關的學校?」

  她求證,強烈認為,那才是適合他去的地方。

  成大業搖搖頭,露齒一笑。

  「不,警察大學。」

  他愉快的回答,看著那張清麗的臉兒轉為蒼白。

  「我在台北的消防局服務幾年,今年才請調獲准,可以回鎮上替鄉里服務。」

  她的表情像是被揍了一拳!「開什麼玩笑?!」

  她脫口而出。

  「不,不是開玩笑。」

  他輕柔的說道,注視著那雙漂亮的眼兒,慷慨的提出邀約。

  「有空的話,歡迎你到消防隊來找我泡茶啊!」



  泡茶?向柔只想立即搬家!八年前的羞辱,讓她徹底心死,決定跟成大業劃清
界限,對於他的動向,她根本不關心,更不會去過問。

  原本以為,以他頑劣不羈的本性,大概會加入黑社會,在哪場械鬥裡,被人砍
成十塊八塊,灌了水泥丟進海裡,或是被警察逮捕入獄,在哪個苦窯裡蹲著。

  哪裡知道,他竟然早早「從良」,由黑漂白。

  鄉下地方的消防資源,比不上大城市豐富,規模最大的消防分隊,恰巧就在這
個鎮上,鄰近幾鎮的安危,現在全都掌握在他手上。

  想起那個惡劣的男人,向柔彎細的眉,就不自覺的擰了起來,清麗的臉龐也透
出難掩的怒意。

  坐在她面前的男孩,畏縮的開口。

  「向老師,對不起……」

  他可憐兮兮的說,眼裡已經含著淚水,還以為向柔正在生他的氣。

  「我、我不是故意要玩拉環的。」

  他坐在保健室的椅子上,握著剛包紮好的拇指,滿臉歉意,讓人不忍心責怪。

  「我沒有生氣。」

  向柔回過神來,勉強擠出笑容,安撫男孩。

  「傷口還痛嗎?」

  對於小孩子,她倒不會冷冰冰的。

  「不痛了!」

  男孩用力搖頭,把拇指藏到背後,看著她的眼神充滿崇拜與敬意。

  鎮上有些孩童,家裡收入並不理想,付不起昂貴的補習費,校長找來幾位優秀
的校友,央請他們撥出假日時間,到校義務為小孩們補習,向柔當然是最佳人選之
一。

  這天,又輪到她到校教課,課才上到一半,這個男孩就因為頑皮,玩著易開罐
的拉環,玩得大拇指被割出一道血口子。

  她要小孩們繼續做習題,抓起受傷的男孩,就直衝保健室。

  處理這類的小傷,她早已是駕輕就熟,小孩子難免頑皮。

  況且,她連更嚴重的傷都處理過——「回教室去做習題吧!」

  她突然開口,抹掉那些偷偷湧出的回憶,低頭收拾急救箱。

  「是!」

  男孩大聲回答,跳下椅子,蹦蹦跳跳的就往外衝,才跑到門口,就直接撞上一
座橘紅得有些刺眼的小山。

  砰!被撞的人動也不動,男孩卻頭昏眼花,大叫一聲,猛然往後倒——「嘿,
小子,站好!」

  大掌一探,輕而易舉就把男孩拎了起來。

  「沒事吧?」

  成大業把他舉到面前,和善的笑問。

  男孩連連眨眼,起先有些膽怯,小心翼翼的觀察幾秒,確定這個穿著奇特的橘
紅巨人,似乎沒有發怒,也沒有預備張口咬人的意思,這才放鬆下來。

  「呃,沒事……」

  「沒事就好。」

  他放下男孩,打開保健室的門。

  「快回教室去吧!」

  男孩重獲自由,乖巧的道謝,咚咚咚的衝出去,轉眼就溜得不見人影。

  午後的保健室裡,只剩下兩人獨處。

  日光透過玻璃,把室內照得十分明亮。

  這樣的光線,正好讓他能夠恣意的打量她。

  「我在校內做消防檢查,知道你剛好也在,所以就過來了。」

  他開門見山的說,目光滑過衣衫下的每一寸曲線,想看出這八年來,她究竟改
變了多少。

  向柔置若罔聞,連一句也不回答,蓋上急救箱的蓋子。

  這段時間裡,她保持一貫態度,對成大業不聞不問,但是鄉里之間,傳頌他

  「豐功偉業」

  的言語,就像決堤的洪水般,迅速蔓延開來。

  起先,是鎮上某民宅發生火災,他指揮著控制火勢,還英勇的衝入火場,救出
兩個受困的小孩,讓家長感激得痛哭流涕。

  接著,是羅家老奶奶心臟病發,在大街上昏倒,他駕著救護車趕到,及時把老
奶奶送進醫院。

  再來,他還去摘除農家屋簷的虎頭蜂窩、圍捕溜進校園的毒蛇、在水溝中替民
眾撈取掉落的鑰匙……各種包羅萬象、匪夷所思的需求,只要一通電話打到勤務中
心,他就隨傳隨到。

  昔日的浪蕩無賴,短短短幾日內,竟成了「用過都說好」

  的新好男人。

  鎮上的高中校長甚至還請他這位傑出校友,回去對學弟妹們演講。

  演講?!

  請這傢伙回去演講?他能對學生們講什麼?如何打架?如何蹺課?如何誘拐模
範生嗎?!

  剎那間,萬般舊恨在腦子裡轟隆隆的翻滾,向柔咬緊紅唇,逕自往門口走去,
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成大業的動作卻更快,長腿橫跨,轉眼晃到她眼前,龐大的身軀堵住門口,截
住她的去路。

  她要是堅持前進,就會「自投羅網」,直接撞進他的懷抱裡。

  她不得不停下來,忍住踹人的衝動,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讓開。」

  事實上,她是想直接叫他有多遠就滾多遠,最好永遠別在她眼前出現!「等一
下。」

  他爽快的拒絕,大手還摸到背後,喀的一聲按下喇叭鎖,不但不讓她離開,甚
至還不讓別人進來,堅持要跟她獨處。

  「我不想再重複一次。」

  向柔冷聲警告,終於抬起頭來,清澈的雙眸盯著他,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你先幫我個忙,我就讓開,絕不攔你。」

  他老早找好藉口,俐落的捲開橘紅制服的袖子,黝黑的手臂上,有著幾道長長
的抓痕。

  「我在值勤的時候,被一隻不合作的小貓抓傷了。」

  彎細的眉隱隱一抽。

  她強烈懷疑,她是不是見過那只「小貓」!

  說不定,他口中所謂的「小貓」,其實就是當初那個紅髮少女——「只是搽個
藥,花不了你多少時間的。」

  成大業執意要她幫忙,又刻意補上一句:「我一直記得,你的搽藥技術挺不錯
的。」

  怒火咕嚕嚕的湧冒,冷如冰霜的眸子,瞪了他半晌,許久後才轉身,慢吞吞的
走回櫃子旁。

  她拿出一塊紗布,再拿出雙氧水,很仔細、很均勻的在紗布上灑足雙氧水。

  他也擠到櫃子旁,老早伸出手臂,等著讓她親手服務。

  「謝謝。」

  「不客氣。」

  她禮貌的回答,拿著濡濕的紗布,啪地一聲,用力往那道傷口蓋下去——鮮紅
色的傷口,一遇上雙氧水,立刻化為慘白色,細微的白沫滋滋湧出,混著血液化成
好幾道小河,流下他黝黑的手臂,一時間疼痛指數迅速飆升。

  「你跟我有仇嗎?」

  他看著慘遭凌虐的傷口,眼角抽動,卻既沒有閃躲,也沒有喊痛,只是揚起一
道濃眉,很有求知精神的發問。

  她沒有回答,重拍了傷口幾下,再拿出透氣膠帶,用最殘暴、最粗魯的動作,
胡亂的纏繞幾圈,把傷口蓋住後,當作交差了事,轉身就想往外走。

  才走沒兩步,纖細的手臂就陡然一緊,男性軀體的溫度靠近到緊貼的地步,把
她困在寬闊的胸膛前。

  成大業看著她,黑眸裡透著困惑。

  沒錯,事隔八年,他是不期待向柔會張開雙臂、熱情如火的歡迎他,但是卻也
想不到,她對他的態度,竟會不友善到這種地步,活像是跟他有著深仇大恨。

  「喂,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粗聲追問,黝黑的臉龐俯近,再度聞見她身上那淡雅的芬芳。

  「看在我們當年交情的分上,我以為你——」

  當年的交情?!

  轟!這幾個字,就像點燃鞭炮引信的火苗,轟得她腦子頭暈目眩,所有的理智
全炸碎了。

  他居然敢提?!

  這個該死的王八蛋,居然還敢提當年的事?!

  向柔氣得眼前發黑,再也無法冷靜,像頭小母獅般怒叫一聲,全身顫抖,滿臉
酡紅,眼裡迸出熊熊火焰。

  要是眼神能夠殺人,成大業已經被殺死八百次了!「去你的交情!」

  她咒罵著,小手抓起一瓶藥用酒精,想也不想的就往他頭上砸。

  可惜,成大業反應迅速,立刻低下頭,褐色玻璃瓶錯過目標,驚險的擦過他的
髮鬢,撞上旁邊的牆壁,當場碎裂,酒精也灑了一地。

  在他錯愕的注視下,滿臉怒容的她,像旋風般衝出去,用最具體的行動,拒絕
與他共處一室。

  砰的一聲,保健室的門,在他眼前重重的被甩上,震得保健室牆上的便條紙都
飄了下來。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21:43

    (第六章)


  「啊——」

  咬牙切齒的怒叫聲,在黑夜裡響起。

  「看在我們當年交情的分上!」

  向柔秀顏鐵青,在房內猛繞圈子。

  從學校回來後,她就衝回房間,對著四面牆壁怒吼,痛罵那個男人的厚顏無恥


  「他居然有臉告訴我,看在我們當年交情的分上?!」

  她火冒三丈的咆哮,拿起枕頭來猛摔。

  「交情?!

  交情?!

  那個不要臉的傢伙,居然敢提起當年的事情,還有臉說那是『交情』?!」

  枕頭不敵凌虐,縫線綻開,裡頭的棉絮一股腦兒的迸出來,滿屋子輕飄飄的亂
飛,蓋得歐陽欣欣滿身都是,沒一會兒就成了雪人兒。

  她縮在床角,雙眼睜得圓圓的。

  「呃,柔……你、你別這樣,冷靜點……」

  她吞吞吐吐的說,聲音小得像是蚊子鳴吶,整個人愈挪愈遠,眼睛還不時偷瞄
房門,考慮著是不是該做緊急避難,快快逃開。

  欣欣嚇壞了。

  她們從小到大無話不談,以往是同學,後來是好友,前不久欣欣還嫁給向榮,
彼此成了一家人。

  這麼多年來,她從沒見過,向柔這麼失控過。

  「冷靜?我不要冷靜!我要去殺了他!」

  向柔拒絕接受勸說,扔開枕頭套,捏著拳頭往床上重擊,心裡多麼期望,這一
拳是打在那王八蛋的胸口。

  欣欣被震得跳起來,臉上的驚恐表情,就像是看見企鵝散步、北極熊打盹的極
地冰山,突然化為岩漿滾冒、烈焰噴濺的活火山。

  「不好啦,」

  她想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擠出一句。

  「殺人是犯法的——」

  「我是為民除害!」

  那個傢伙早就該死了!「呃——喔——」

  毫無嫂子威嚴的欣欣,唯唯諾諾的點頭,眼看小姑罵得嗓子都有些啞了,連忙
倒了一杯溫開水送上。

  「來,先喝些溫水,潤潤喉。」

  痛揍床墊的拳頭,這才慢慢鬆開,小手接過那杯開水,粉嫩的雙頰因為怒氣,
顯得分外紅潤。

  她坐在床邊,壓著滿床的雪白棉絮,啜著溫熱的開水,平息洶湧澎湃的怒氣。

  「要不要吃塊水梨?」

  欣欣又問,奉上脆甜的水梨。

  她就是因為端著水果進來,才會誤闖「地雷區」,目睹冰山美人發火的難得畫
面。

  向柔搖頭,努力重拾冷靜,呼吸慢慢恢復平緩。

  她很少發脾氣,但是不知為什麼,那個可惡的傢伙,只憑著幾句話,就能夠粉
碎她的自制,讓她氣惱不已。

  滿盤水梨被擱回桌上,欣欣歪著頭,端詳著好友的側臉,確定滾冒的火山,終
於不再噴發,警戒狀況已經解除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

  「柔,你剛剛說的那個人——是誰啊?」

  她好想知道,究竟是誰有這通天本領,能把向柔從冰山氣成火山。

  紅嫩的唇緊閉著,許久之後才吐出三個字。

  「成大業。」

  欣欣的眼兒再度瞪圓,對這個名字倒是印象深刻。

  「他怎麼了?」

  向柔雙肩一緊,瞪著手裡的杯子,表情有些複雜。

  「他回來了。」

  「噢!」

  欣欣發出訝異的單音。

  當初,在畢業舞會上,全校的畢業生,眼睜睜看著向柔被成大業帶走,立刻亂
哄哄的鼓噪,說什麼美麗的模範生,終於被萬年留級生追上手,多少少男少女的心
,在那一夜全碎了。

  全校都知道,成大業該是吻著向柔的紅唇,以為他們就要湊成對了。

  哪裡知道,兩人之後卻形同陌路,那晚他們離開活動中心後,所發生的事情,
從此成為鎮上的十大懸案之一。

  單純的欣欣,更是不清楚前因後果,還以為向柔是初吻經驗——呃,啊——不
太愉快,例如被成大業咬傷唇,還是撞到牙齒什麼的。

  「呃,柔,你別生氣了,只是一個吻罷了,你——」

  她突然住了口,赫然發現眼前那張美麗的臉兒,已經紅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有別於先前的惱怒,向柔此刻的表情,帶著幾分羞赧、幾分不安,像是被人提
及了最羞人的事……她像是掩飾什麼,調開視線,不自在的又喝了口水。

  對這種表情,欣欣可不陌生。

  當初她跟向榮做了「壞事」,被鄰居與親人間「捉姦在床」

  時,映在鏡中的小臉,就是這種表情。

  不會吧,難道——「他當年不只是吻了你嗎?」

  她衝口而出,急忙追問,不敢相信中規中矩的好友,居然——正在喝水的向柔
,猛地一嗆,差點把口中的水給咳出來。

  她嗆咳了好一會兒,臉兒愈來愈紅,一雙美目刻意迴避,看左看右、看上看下
,在屋內遊走了幾圈,就是不肯看欣欣。

  「我還有帳目沒有處理,不跟你聊了。」

  她擱下杯子,起身就往外頭走,拿工作當藉口,不肯正面回答問題。

  看她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欣欣坐在原處,小嘴半張,震驚得久久無法動彈。

  哇,她剛剛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呢!



  炎夏的陽光毒辣,曬得人頭暈目眩。

  週日的上午,公園的棒球場旁,搭起門字形的膠篷鐵架。

  家扶中心為了募款,結合鄰近廠商與機關團體,配合鄰近幾鎮國中棒球的校際
比賽,在公園內舉辦園遊會。

  人們攜家帶眷前來,為棒球賽熱情加油。

  園遊會裡香味四逸的鄉土小吃、冰涼的冷飲、各類的手工藝品,或是當地的農
特產,更是讓人流連忘返。

  向柔也來了。

  她是不得不來。

  雖然,她極力想要避開這類場合,免得遇見成大業,但是向家也是協辦廠商,
設了六個攤位義賣各類花束,以及可愛的盆栽,必須由她親自到場,指揮員工佈置


  園遊會的買氣,一如往常熱絡,生意好極了,開幕後才兩個小時,義賣的花卉
與盆栽已經售完。

  她陪著員工們,把攤位收拾乾淨,吩咐他們就地解散。

  日正當中,球賽已經分出勝負,廣播處的擴音喇叭,發出刺耳的音量,宣佈球
賽名次。

  向柔經過廣播處,卻陡然瞧見,一輛大紅色的水箱車,就停在某個攤位後方,
在烈日下看來格外刺眼。

  一個穿著汗衫的男人,在攤位前吆喝著,面前擺著十來桶的水球。

  攤位上方有塊紙板,用紅色的油漆,寫著「人形標靶」,四個歪斜的大字,過
多的紅漆流滴,讓那四個字看來沭目驚心。

  她只是多看了一眼,那個人就嚷起來了。

  「來啊來啊!」

  他忙著招攬客人,聲音又大又響。

  「人形標靶,砸水球,很過癮的啊!小姐,要不要來玩?一桶十個水球,一次
一百!我們全隊的弟兄們都隨你挑啊!」

  他大手一揮,介紹那群坐在棚架下玩撲克牌的「靶子」。

  消防隊的隊員們,行善不落人後,做的是無本生意,直接開來水箱車,灌了一
桶桶的水球,提供精壯的隊員挨打,乘機在夏日裡涼快涼快。

  向柔冷淡的搖頭,甚至加快腳步,一心只想盡速避開。

  她撇開視線,卻又不禁想到,那匆匆的一瞥,已經讓她看清楚,「那個人」

  並不在攤位裡——這個念頭才剛閃過腦海,男人們的吆喝就陡然響起。

  「老大!」

  「哇,你總算來了。」

  「有什麼新勤務嗎?」

  該死!她在心裡暗暗罵了一句,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出現了。

  她走得更快,已經接近小跑步,卻聽見那個招攬客人的男人,困惑的大叫著。

  「啊,老大,你要去哪裡?不是換你來雇攤子嗎?」

  他扯著喉嚨直喊。

  「老大,我要去吃飯啊!你走了,攤子怎麼辦?」

  話聲未落,一股比炎夏更熱燙的溫度,欺靠到她的後方,龐大的陰影將她籠罩
在其中。

  「我陪你逛逛。」

  低沉的嗓音在她腦袋上方響起,根本不管她同不同意,逕自就決定,非要陪伴
她不可。

  「不用了。」

  她皮笑肉不笑,抬頭睨著他,卻因為強烈的日光而瞇起眼睛。

  寬厚的大掌伸來,輕靠在光潔的額前,替她遮住陽光。

  「好吧!」

  成大業低著頭,閃電般出手,握住她的手臂,愉快的宣佈:「那你陪我逛逛。


  大大的步伐往前跨,霸道的拉著她就走。

  她臉色一冷,捏緊拳頭,狠狠賞他一肘子,滿意的聽見他悶哼一聲,趁著他吃
痛的時候,脫離他的掌握。

  「老大,我要去買便當吶!」

  攤子上的男人還在鬼叫。

  向柔被纏得心裡有火,索性也不走了。

  她突然轉身,往消防隊的攤子走去,筆直的走到那個男人面前。

  「你剛剛說過,我可以挑人?」

  她問。

  「是啊!」

  剛剛還在「哭麼」

  的男人,愣愣的回答。

  「好,那我要他。」

  她傲然轉身,伸出小手,直指身後那只甩不開、打不走的跟屁蟲。

  成大業劍眉一挑、雙手一攤。

  「隨時隨地都可以。」

  他故意回答得一語雙關,笑得比無賴還無賴,比當年還要邪氣。

  向柔也不動怒,只是冷笑幾聲,拿出一張百元點券,換來一整桶的水球。

  她垂斂著長睫,掩飾星眸閃動的光芒,纖細的指慢條斯理的翻探,刻意等他走
到定位,才摸出一顆水球來。

  他臉上笑意不減,雙手大張,一副情願任她盡情凌辱的癡情模樣。

  「來吧,我——」

  啪!一顆水球飛來,正中他的嘴。

  清水嘩啦啦的往下流,成大業抹去滿臉的水,動動下巴。

  水球雖然柔軟,但是爆擊在臉上,簡直就像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喂,你——」

  啪!又是一顆,還是直接命中他的嘴。

  「哇,好準!」

  消防隊員們同聲讚歎,全擠在旁邊圍觀,根本料不到,這纖細的美人兒,出手
竟然這麼狠辣。

  向柔絲毫沒有分心,又連投幾球,不但沒有半球落空,還球球都命中目標。

  沒一會兒,那張黝黑的俊臉,已經被打得發紅。

  「你玩真的啊?」

  他終於笑不出來了。

  回答他的,是另外一顆水球。

  那張清麗的小臉上,露出甜蜜的淺笑,像極了當年她拿著鞭炮,轟炸他跟向剛
時的表情。

  人們開始圍攏過來,湊在旁邊觀賞,甚至為向柔超高的準確率,報以熱烈的掌
聲。

  一旁的操場上,老人會們正在表演土風舞,卻沒什麼人欣賞,大批的人潮,都
被吸引過來了。

  有了這麼多人圍觀,立刻激發成大業的男性自尊。

  他瞇起眼睛,看著笑意盈盈的她,開始認真「備戰」。

  又一顆水球飛來。

  這次,他抓準時機,腦袋一偏,在最後一刻避開攻擊。

  人們毫不吝嗇,同樣給予掌聲鼓勵,敬佩他在精準的攻擊下,還可以閃過一擊


  向柔卻俏臉一冷,杏眼圓瞪。

  「你怎麼可以閃開?」

  她質問著,手心一緊,差點捏破那顆水球。

  「又沒有規定不能閃!」

  他回答得理直氣壯,乘機抹掉水漬,把眼前一絡潮濕的黑髮往後撥。

  「再說,我的腳又沒動,你打不到,是自己準頭不夠。」

  「沒有規定?嗯?沒有規定是吧?好!」

  她怒極反笑,抽出一張千元大鈔,往桌上一拍。

  「給我十桶的水球。」

  「那個……」

  隊員看著濕淋淋的小隊長,雖然畏懼於那道凌厲目光,卻又不願意得罪「大戶
」,只能吞吞吐吐的開口:「呃,大會規定得用點券,不能用現金。」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期待的目光,掃向圍觀的人們。

  果然,立刻有人自告奮勇的站出來。

  「來來來,我這裡有啦,我跟你換!」

  一疊點券展成扇形,討好的送到向柔面前,就等著她拿取。

  「謝謝。」

  她禮貌的換妥點券,挑釁的睨了「靶子」

  一眼,然後轉過身,對著那群比賽完畢,圍在旁邊的棒球選手微笑。

  「來,每個人都來投,投完後我請你們喝飲料。」

  成大業的臉都黑了。

  「向柔!」

  在怒吼聲中,大轟炸開始了!無數的水球,啪啪啪啪的往他身上亂砸,一聽有
玩又有得喝,國中生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他當年的聲名狼藉,全在冷飲的引誘
下,奮勇爭先的握著水球,沒頭沒腦的往他身上砸。

  這下子,就算他身手再矯健,也閃不過劈頭襲來的無數水球。

  不到兩分鐘,健碩的身子已經被打得連退幾步,狼狽到極點。

  向柔噙著甜笑,又抽出幾張千元大鈔,號召更多的生力軍加入。

  「這些水球都算我的,想玩的人儘管動手,不用客氣。」

  人們發出歡呼,鬧哄哄的全擠過來,不放過湊熱鬧的機會,大手、小手全往水
桶裡撈,水球的轟炸頻率頓時再度升高,數十桶水球轉眼間被搶完,連擱水桶的桌
子,也被擠得當場翻倒。

  黝暗的黑眸,在一片水幕中銳利依舊。

  他瞟見那個小女人,居然站在外圍觀戰,小手環抱在胸前,笑得眉眼彎彎,欣
賞著他被眾人攻擊的慘狀。

  黑眸瞇起,迸出厲芒。

  下一瞬間,他身軀一矮,閃過大部分攻擊,濕淋淋的健碩身軀,如餓虎撲冤般
,往向柔直衝過去。

  幸災樂禍的笑容,還逗留在紅潤的嘴角,「受害者」

  卻已經衝到眼前,瞬間將她撲倒在地上。

  向柔來不及閃,被撲個正著,雖然身後是草地,但他身上全是水,隨之而來的
水球害她也跟著遭殃,他強而有力的雙臂,緊扣住她的肩膀,輕易就逮著她;健壯
的身軀壓著她,讓她無法動彈,更遑論是翻身。

  「你想整死我啊!」

  他咆哮著,再也裝不出青年楷模的爽朗表情,被攻擊得終於翻臉。

  「對。」

  她回答得很乾脆,惱怒的瞪視著身上濕透的惡霸。

  「讓開!」

  「我哪裡得罪你了?」

  對她的抗議充耳不聞,他怒聲再吼。

  「你做過什麼,自己心裡有數。」

  她恨恨的瞪著他。

  就算他如今浪子回頭,做盡善事,讓全鎮的人都對他改觀,也不能消減她對他
的厭惡。

  哼,就算這傢伙拯救了整個世界,她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成大業下顎緊繃,
克制著用力搖晃她的衝動。

  「我做過的事?我才剛回鎮上沒多久,能做什麼事?」

  光是那些勤務,就快把他累死了,哪裡還有精力去為非作歹?「你心裡有數。


  地固執的重複,明眸裡怒意更熾,嬌小的身子開始掙扎,曲膝抬腳,試圖擺脫
他的壓制。

  他反應極快,結實的大腿一夾,牢牢夾住她的膝頭,手掌從纖細的雙肩,溜到
她的手腕,輕而易舉的再度制住她。

  當年,她俐落的身手,可讓他吃過不少苦頭,為了對付這個小女人,他特別去
苦練了幾手,就是為了在這時候派上用場,免得還沒制住她,又吃了她的悶虧——
黑眸滲入一絲光亮,他像是想起什麼,陡然停下動作。

  當年——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說的是八年前的事。」

  向柔瞬間停住掙扎,刻意轉開視線,不再瞪著成大業,修長的身軀僵硬得像石
頭,就像是被觸及最脆弱的一處,必須靠本能的強硬,才能保護自己不再被傷害。

  歎息在上方響起,她聽見他開口。

  「好吧,我願意道歉。」

  道歉?她的雙肩更僵硬,彷彿就要粉碎,冷漠的面具再也戴不住了。

  事到如今,這聲道歉又有什麼用?成大業當初的欺騙,已經傷她太深、太重。

  她不斷告訴自己,當初那件事情,對她沒有影響,但是內心深處的那處傷始終
未曾痊癒,他跟那群狐群狗黨們嘲諷的笑聲,總在她耳邊揮之下去……成大業再度
歎氣,將思緒紊亂的她拉得更近些。

  「但是,第一次本來就是會痛的啊!」

  他無奈的說道。

  她的呼吸停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睜大。

  他在說什麼?!

  這個男人在說什麼?!

  他的道歉,不是因為當初的欺騙,而是因為……因為……醇厚的男性嗓音,充
滿了真誠與認真,抵靠在她頭頂響起。

  「柔,我保證,以後就不會痛了。」

  「誰跟你有什麼以後?」

  向柔徹底抓狂了,忘了兩人身處公共場所,惱怒的痛罵出聲。

  「你這個惡棍、無賴、不要臉的傢伙——你、你、你這個公共廁所!」

  隔了八年,這項指控再度重出江湖。

  成大業被罵得臉色一沉,咬牙看著她。

  「媽的,我不是道歉了嗎?」

  「誰稀罕你的道歉?!

  放開我!」

  她用力一轉手腕,扭開箝制,跟著奮力往上一揮,賞了他右眼一拳。

  「Shit!」

  成大業被揍得仰起臉,痛得搗住眼睛滾了開來,不禁咒罵出聲。

  向柔一待脫困,立刻起身要走。

  眼看她話沒說清楚,又要掉頭離開。

  成大業忍痛爬起,大手火速握住她的肩膀,不顧她的抵抗,強硬的把她拖回來


  「放開我!」

  向柔憤怒的叫著,伸腿踹向他的腿彎,手肘回拐,想把他當場踹在地上。

  成大業卻身形一晃,貼著她柔軟的身子,繞了大半圈,輕易化掉她的攻擊。

  「我也不願意弄痛你啊!」

  他還振振有詞,努力為那晚的「表現不佳」

  解釋。

  「我那時候就說了,再給我一點時間就行了,你偏偏不肯,非要我——」

  一隻涼鞋迎面打來,逼得他只能住口。

  「閉嘴!」

  她氣得什麼招式都忘了,脫下涼鞋就猛打,冰山美人也被他氣成了火爆人兒,
下手又重又狠,恨不得把這個王八蛋敲昏。

  打得太用力,手裡的涼鞋,居然滑飛出去,她立刻轉身去撿,一隻手卻突然冒
出來,熱心的替她把鞋子撿了回來。

  「來,給你。」

  向柔接過涼鞋,直覺的想道謝,下一瞬間卻突然醒覺過來。

  有人。

  她小臉發白,用最緩慢的速度抬頭,往前方看去。

  何止是有人,四周滿滿的都是人啊!那些人擠成一道厚厚的人牆,前三圈、後
三圈的把他們團團圍住,每個人都是滿臉好奇,個個聽得津津有味。

  老天,這些人圍在旁邊多久了?向柔全身發冷,怒氣咻咻咻的消失,一想到她
跟成大業的對話,全都進了這些人的耳朵,她就嚇得腿都快軟了。

  「小柔,你們說的,是什麼第一次啊?」

  文具店的老闆娘剛好在場,秉持著堅強的八卦精神,搶著發問。

  鎮上的第一媒人搶著開口。

  「唉啊,還有什麼第一次,當然就是那個第一次嘛!」

  「是啊是啊,不然還有什麼第一次?」

  說話的是歐陽欣欣的媽媽,一臉過來人的表情,還對著向柔眨眼睛。

  鄉親們一發現,這對男女的對話進入限制級時,立刻就把未滿十八歲孩子的全
趕開,還秉持著敬老尊賢的原則,把最內圈的位置,讓給那些跳完上風舞的老人家
,而「當事人」

  的雙方父母,剛好也在其中。

  「小柔,是不是痛得很厲害?」

  向媽媽擔憂的問,走上前來握住寶貝女兒的手,直到這會兒才明白女兒至今獨
身的原因。

  原來,女兒早在八年前就心有所屬了!向柔根本說不出話來,一張小臉愈來愈
雪白。

  眼看她沒有回應,大夥兒愈靠愈近,還熱心的發表意見,表達強烈的參與感,
急著要為這對男女出主意,處理他們「適應不良」

  的問題。

  「會不會是男方技術不好?」

  「技術方面,後天可以補足,多練習就是了。」

  「要是先天不足呢?」

  「啊,那就——」

  所有人的視線,全往成大業的爸媽看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可能,我兒子絕對不是『不足』啊!」

  遺傳基因受到重大質疑,成爸爸氣得開始解褲頭,要證實自己仍是「寶刀未老
」,有了這等優良的「品種」,兒子絕對也是天賦異稟。

  「啊,成老,大家不是這個意思!」

  有人連忙阻止。

  「那是什麼意思?」

  成爸爸的雙手還在腰帶上。

  「呃,可能——應該——呃,是年輕人練習不夠吧!只要多練幾次,應該就可
以了。」

  「是啊是啊!」

  「我家裡有本『西藏欲經』,乾脆拿來給他們看看。」

  「唉啊,那個比較悶啦,要直接拿A片來,用影片教學,學起來才會快。」

  眾多的意見排山倒海的湧來,向柔就在鄉親們熱情的包圍下,慘白著小臉,杵
在那兒石化僵硬,完全無法反應,心裡迴盪著無聲的呼喊。

  天啊,誰來救救她啊!天啊,她一定是在作噩夢!天啊——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22:16

    (第七章)


  晚間八點零三分,歌詞哀怨的主題曲結束後,電視上的八點檔,照例演出愛恨
情仇、哭哭啼啼、打打殺殺的戲碼。

  鎮上的三姑六婆聯軍,今日進駐到向家客廳裡,眾多的婆婆媽媽擠滿沙發,卻
一反常態的,對電視螢幕視而不見,全都圍著面無表情的向柔,嘰哩呱啦的說個不
停。

  電鈴聲響起,向媽媽連忙起身,親自去開門。

  住在六十公里外的五嬸婆,等不及大門全打開,就迫不及待的擠進來,直衝到
沙發旁邊,劈頭就問:「小柔,我剛剛聽說,你跟成家那個兒子——」

  同樣的開場白,今晚已經重複過六次了。

  園遊會之後,她跟成大業的「舊事」

  正式曝光,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下,八卦消息以鎮上為圓心,向周圍的幾個小鎮
迅速傳播,速度媲美流行性感冒。

  幾天下來,鄰近的人們相見時,除了日常問候外,還會把兩人的「紼聞」

  列入指定內容,提出來熱烈討論,甚至廣為宣傳,動打電話,告知那些不住在
鎮上的親戚。

  眼看五嬸婆來了,三姨媽連忙讓位,還急著做簡報。

  「是啊是啊,這丫頭跟成家那兒子,老早就有譜了,居然啥也不說,瞞了我們
這麼多年。」

  「就是說嘛,要是早點說出來,就不用拖到這會兒還沒嫁娶了。」

  想到向柔已經二十六歲,卻至今小姑獨處,身為鎮上第一媒人的凌梁月娥,不
贊同的直搖頭。

  「明明有這麼好的對象,就該早點嫁過去嘛!」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變成啄木鳥,有志一同的猛點頭。

  成家的家底子極厚,可說是幾輩子都不愁吃穿,更難得的是,身為長孫的成大
業,不像尋常富家子弟般好逸惡勞,反倒願意做著服務鄉里的苦差事。

  更不能不提的是,成大業的模樣跟身材,可都是一等一的好,那刀鑿劍刻似的
眉目、寬肩細腰窄臀的結實體魄,俊得讓婆婆媽媽也稱讚不已,簡直是沒得挑了。

  思緒較縝密的陳阿姨,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先啜了一口茶,才慢條斯理的開口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成家那個兒子,以往總讓人傷透腦筋。

  換做是八年前,我可不贊成小柔嫁給他。」

  她在國中任教職,清楚的記得,當年的他可讓學校頭疼極了。

  媒人急忙出來打圓場。

  「但是,他現在洗心革面了啊!」

  「浪子回頭金不換嘛,年少輕狂誰沒有過呢?」

  羅家的媳婦,因為婆婆受過幫助,立刻幫腔,投下贊成票。

  「是啊,他回來後的表現,大夥兒是有目共睹。

  咱們鎮上的人,只要是提到他,全都豎起大拇指,誇他是青年楷模呢!」

  「放心啦,現在的成大業,絕對值得小柔托付終身。」

  這次說話的,是寶貝孫子走失,歷經一天一夜的搜山行動,才被找回來的三姑


  婆婆媽媽們的意見,很快的統合完畢。

  「既然這樣,那就不要再拖下去了,得快點開始準備婚事才行!」

  媒人笑咪咪的說道,拿出從不離身的黃歷,低頭開始挑起好日子。

  清冷的嗓音響起。

  「我不嫁。」

  室內陡然陷入沉默,所有人茫然轉頭,看著冷若冰霜的向柔,像是直到這一刻
,才發現她也在場。

  「呃,小柔,你說——」

  媒人瞪大眼睛,懷疑自個兒聽錯了。

  她冷淡的重複。

  「不嫁。」

  婆婆媽媽們面面相覷,作夢也想不到,竟會聽到這兩個字。

  園遊會的那天,這對年輕男女打打罵罵間,已經透露太多內情,所有人都以為
,他們早已在高中畢業時,就已經互許終身。

  「但是,你們八年前不就已經——」

  向柔的神情更冷。

  「那只是酒後亂性。」

  角落響起怯怯的聲音,身為她的大嫂兼好友的欣欣,小心翼翼的開口。

  「呃,我、我跟阿榮,當初也是酒後亂性啊,但是——但是——但是現在……


  她低著小腦袋,害羞得說不下去,只有那嫣紅的臉色,透露出她的婚姻生活有
多麼幸福。

  「我知道了,是先前痛得太厲害,小柔在害怕啦!」

  羅太太突然想起來,這對年輕人在園遊會時,在爭執著什麼痛不痛的問題。

  眾人恍然大悟。

  「別擔心別擔心,阿姨不是拿了很多A片給你了嗎?」

  「對啊對啊,你是看了沒有?」

  「找大業來一起研究吧!」

  「放心,你三叔和大伯父已經帶了一堆教材去找他,準備對他傾囊相授,包管
他的技巧進步神速。」

  「第一次都是這樣,之後就會『漸入佳境』了啦!」

  年過六十的五嬸婆,提出經驗之談。

  「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欣欣。」

  被點名的欣欣滿臉通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羞得想要挖個地洞鑽進去。

  坐在隔壁的向柔,則是雙手環抱在胸前,紅唇抿得緊緊的,秀顏鐵青,眼角也
隱隱抽搐著。

  開什麼玩笑?!

  要她嫁給成大業?嫁給那個惡劣的、不要臉的男人?她瞇起蘊著怒意的眼兒,
恨恨的咬緊牙關,幾乎要把貝齒咬碎了。

  這些婆婆媽媽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們只知道,她八年前就跟成大業發生
過關係,卻不知道那夜的一切,全是他設下的詭計。

  他蓄意欺騙她、誘惑她、玩弄她……她中規中矩的人生,就只叛逆過那一夜。

  而那夜的代價,實在太過沉重,不但賠上她青春的驕傲、少女的情感,還有她
對男人的所有信任。

  如今,這些人居然還要她嫁給那個「罪魁禍首」?

  噢,天啊,不、絕不!她寧可——寧可——電鈴聲再度響起,打斷向柔的思緒
,她還來不及想到,自己寧願付出什麼代價,跟成大業徹底劃清界限時,一個滿臉
笑容的年輕人,已經走進向家客廳。

  「向媽媽,讓你久等了。

  店裡生意太好,忙到八點多才有空,我關了門後,就立刻趕過來了。」

  鎮上攝影器材行的獨子王大偉,拿著手裡的大包小包,往桌子上一擱。

  「沒關係,」

  向媽揮揮手,熱切的往前靠,盯著桌上的東西直瞧。

  「你把樣本都帶了嗎?」

  「當然!」

  王大偉拍拍胸口,打開背包,拿出一本又一本製作精美的婚紗攝影集,原木上
漆的厚重封面上,都有著濃情蜜意的男女合照。

  婆婆媽媽間響起驚呼聲,每個人都抓了一本,興奮的拿在手中直翻,為一張張
華麗的婚紗照發出聲聲讚歎。

  「來來來,各位請仔細看看,不論是西式、中式,還是和式,各種造型本店都
有提供,由專業攝影師掌鏡,絕對拍得讓新人滿意。」

  他口沫橫飛的介紹,還替向媽媽頻頻翻頁。

  向柔瞪著那些攝影集。

  「這是什麼?」

  她危險的瞇起眼。

  「呃,婚紗照啊!」

  王大偉笑容發僵,神情有些異樣,刻意迴避她的視線,一副作賊心虛的模樣。

  「為什麼拿這些東西來我家?」

  「向媽媽說,你——呃——你就要嫁給……」

  王大偉一邊說,一邊後退。

  「嫁?什麼嫁?這裡沒有人要嫁!」

  她捏緊拳頭,杏眼圓瞪,聲音已經失了冷靜。

  旁邊卻響起驚呼。

  「哇,快來看!這個造型漂亮,好適合小柔!」

  三姨媽大叫。

  「哪裡哪裡?快讓我看看!」

  她已經氣得眼前發黑,頭上快冒出煙來了。

  「夠了,我已經說了!不嫁!」

  怒叫聲嚇得欣欣猛眨眼睛,差點要跌下沙發。

  其他人卻充耳不聞,討論依舊熱烈。

  「好,這個好,真適合。」

  「小柔穿這件絕對漂亮。」

  「唉啊,小柔穿什麼都好看啦!」

  「到時候可要多拍幾組,大夥兒一起來幫忙挑。」

  「媽——」

  「啊,小柔,你來看看這張,喜不喜歡這件禮服?」

  「媽——」

  「還是喜歡穿這件古裝的?」

  「媽!」

  三姨媽又有新發現了。

  「快,這個造型更好!」

  所有腦袋又湊過去了,徹底漠視她的存在。

  無處宣洩的怒火,漸漸轉為沮喪,向柔坐進沙發裡,終於明白自個兒的抗議根
本無效,這群女人早已陷入籌備婚禮的狂熱狀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擋她
們強度足以媲美颱風的「熱心」。

  在婆婆媽媽熱烈的討論中,以及欣欣同情的注視下,她疲憊的把臉埋進手中,
發出沮喪的呻吟。



  驕烈的夏日,從窗外灑落,將消防分隊照得格外明亮。

  夏季的高溫,讓二層樓的紅磚建築,從上到下都熱得像是蒸籠,牆角幾架老舊
的大同電扇,雖然努力工作著,但是嘎嘎作響的扇葉間,吹出來的都是熱燙的風。

  熱得讓人冒汗的辦公室內,只有成大業獨自坐在角落。

  龐大的身軀壓著鐵製三摺椅,雙腿擱在桌上,他濃眉緊擰著,銳利的黑眸瞪著
腳尖,整個人像尊石像般動也不動,只有涔涔的汗水,順著肌理匯聚滑落。

  他想了又想,就是想不通,向柔為什麼會生氣。

  原本以為,她記恨在心的,該是初夜的「不良印象」。

  但是,他在園遊會時的道歉,非但沒讓她轉怒為笑,反而讓她氣得拿鞋猛敲他


  看來,是跟第一次會痛沒啥關係了。

  成大業瞇起眼睛,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

  這就怪了,自從畢業之後,他們就不曾再見面。

  他實在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什麼事,能讓她整整記恨八年。

  這幾年來,他雖然不住在鎮上,卻仍靠著家人,以及昔日那些手下,探詢向柔
的近況。

  他知道她讀哪所大學、知道她以極優異的成績畢業、知道她回到鎮上,更知道
她的身旁,一直沒有任何男人出現。

  為此,他還沾沾自喜,以為她的心裡,其實是在意他的……想到這裡,成大業
嘴角一扭,幹幹的苦笑幾聲。

  是啊,她是真的在意他,在意到處處給他冷臉色看,還願意花錢,找人朝著他
砸水球,轟得他一身的粗皮厚肉,到現在還隱隱作痛!睡眼惺忪的小王,從廁所走
出來,拎著褲頭正準備回寢室,繼續跟周公下棋,經過辦公室時,探頭進來問了一
句。

  「老大,你怎麼不去睡?」

  消防隊裡是四十八小時輪班制,上兩天班就休兩天,勤務多而雜,弟兄們都是
逮到時間,就努力補眠。

  「我不睏。」

  小王喔了一聲,抓了抓腦袋,小隊長沒有休息,他也不好意思再往寢室裡鑽。

  對於請調回鄉的成大業,弟兄們可是心悅誠服。

  他膽大心細、豪邁重義,遇著任何勤務,總是沖第一,絕不會送弟兄們涉險。

  不但如此,更讓弟兄們津津樂道,崇拜得五體投地的,是最近鎮上傳得沸沸揚
揚的勁爆八卦。

  「對了,老大,你當年就對那位冰山美人出手啦?」

  想到那座冰山,竟也會攻陷,小王崇拜得雙眼發亮。

  「能不能透露一下,當年你是怎麼——」

  那輕薄的語氣,讓黝暗的黑眸陡然一冷,炎夏立刻變成嚴冬,嚇得隊員立刻閉
嘴,再也不敢胡說八道。

  「呃,抱歉,那、那我再去睡了——」

  小王吞吞吐吐的說,往寢室裡縮,慢半拍的知道,向柔在老大心中的份量,可
是非比尋常。

  只是,還沒走到寢室門口,刺眼的警鈴聲就陡然響起,震撼整棟大樓。

  成大業火速跳起來,寢室的門砰砰砰砰的全打開,原本正在夢周公的隊員,全
都精神抖擻的衝出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往一樓跑,迅速的套上防火裝備,全員進入
警戒狀態。

  勤務中心的人員,透過廣播報告。

  「老大,鎮外山區的北山麓發生火災,不斷有民眾打電話來報案。」

  廣播的另一頭,剌耳的電話聲此起彼落,勤務中心也應接不暇。

  「全體出動,叫其他人銷假回來,消防車跟水庫車全開出去。」

  成大業套上厚重的防火靴,抓起頭盔。

  「聯絡附近的消防分隊,請他們過來支援。」

  這陣子天干物燥,山上的野草都枯了,只要山火一發,立刻就會蔓延開來,只
靠他們這個分隊,絕對是頂不住。

  「是。」

  「封住上山的道路,清除路障,還有,疏散山上的居民。」

  成大業表情凝重,陡然想起,向家的花房就在北山麓,這一把山火,恐怕會讓
向家損失不少。

  他指揮著弟兄們,連救護車也一併開出去,才能盡速救治嗆傷或燒傷的民眾。

  高大的身軀跨上前座踏板,坐進消防車的駕駛座。

  消防車發動的前一秒,廣播器裡傳來雜音,緊接著,值勤隊員的聲音再度響起


  「老大,向家打電話來,說向柔正在山上!」



  溫度愈來愈高,四季保持恆溫的溫室,竟也變得燠熱不已,向柔蹙著柳眉,走
到冷氣機前頭,敲了敲顯示表。

  冷氣明明已經開到最強,室溫卻不降反升,她開始懷疑,要不是冷氣機壞了,
就是前陣子發生過的焚風現象又在作怪。

  嬌貴的蘭花們,受不了高溫,含苞的花兒全都垂了頭,要是再擱著不管,只怕
全要報銷了。

  她插上原本被拔掉的電話線,準備派人送幾車冰塊上來,緩和這詭異的高溫,
卻赫然發現,竟連電話也不通了。

  一陣不祥的預感,悄悄湧上心頭,她匆忙往外走,打開密閉功能良好的溫室大
門。

  灼熱的狂風撲面而來!山徑的四周,已經被野火吞噬,乾枯的野草一遇火就著
,草莖捲曲轉褐,迅速被火焰舔紅,然後化為灰燼。

  焦黑的灰燼,伴隨著陣陣濃煙,隨風一吹,嗆得她眼淚直流,咳得無法呼吸。

  向柔連忙屏住住呼吸,退回溫室裡頭,把大門緊緊關上。

  這一出一進,也不過幾秒的時間,火場的高溫,已經炙得她發尾微焦,幾顆火
星子還落到衣服上,雖然沒燒傷肌膚,卻也在衣裳上燒出幾個小洞。

  糟糕了!她受不了親友們的「逼婚」,幾天前就躲到花房裡,為了耳根子清靜
,甚至還拔掉電話,斷絕對外的聯絡,哪裡曉得,竟會遇上火燒山,親友聯絡不到
她,等到她自個兒發現時,大火早已包圍花房。

  她衝進浴室,抓起毛巾就浸入水中,腦子裡努力思索著,該從哪裡脫困。

  溫室的另一面,還有個後門,她或許可以從那裡——嘩啦!巨響爆起,溫室的
玻璃不耐高溫,全數迸裂,碎玻璃劃傷不少蘭花,剩下的也在熱風下迅速凋萎。

  熱浪襲來,就連呼吸時,胸肺也是一陣灼痛,她用濕毛巾搗著口鼻,在濃煙密
佈中摸索,掙扎著往後門前進。

  「咳!咳、咳咳咳咳……」

  煙霧太大,她摸不清東西南北,找了好一會兒,仍舊找不到後門,嗆咳讓她眼
裡都是淚,呼吸愈來愈困難。

  又一聲巨響,另一面玻璃也碎了,她困在角落,再也走不動。

  強烈的熱浪伴隨著亂哄哄的聲音,一股腦兒的朝她湧來,她聽見盆栽落地的聲
音、鐵架耐不住高溫正嘎嘎作響的聲音、以及焦急的吼叫聲……吼叫?!

  那陣熟悉的吼叫聲,逐漸逼近到幾步外,她掙扎著抬頭。

  濃濃煙霧中,橘紅刺眼的高大身影突然現身,成大業探手一抓,就像老鷹抓小
雞似的,輕易把她撈起來。

  她的髮簪滑落,長髮像是一道流泉,瀉落在單薄的肩背。

  「你幹麼不應我?」

  頭罩裡傳來雷轟似的質問,耐熱罩後的黑眸,除了映著四周的熊熊大火,還有
強烈的釋然。

  回答他的,是一個沒好氣的白眼,以及連串猛咳。

  可惡!要不是她咳得全身無力,肯定就要回嘴,哪裡容得他這麼兇惡的大聲呼
喝?火焰從外頭捲進來,溫度愈來愈高,一件隔熱毯劈頭罩下來,稍微隔絕高溫,
她張口喘息著,只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就被抱了起來。

  「走!」

  成大業挾抱著她,從來時路退出去,厚靴踩過滿地的碎玻璃,然後揮著破壞斧
,掃除一切擋路的障礙。

  巨大的聲響,在耳畔爆開,她抬起被熏得發疼的眼,驚愕的發現,那扇造價昂
貴的溫室大門,已經被他劈得七零八落,鋒利的破壞斧,一下又一下的重擊,很快
就砍出一個大洞。

  「啊,你——」

  指責還沒出口,大掌就猛地下壓,用力把她壓回隔熱毯下。

  「蓋好!」

  他大吼著,口氣粗暴焦急。

  「閉上眼睛、抱著我、絕對不要鬆手!」

  他像個兇惡的教練,接連下令,然後將她護在身旁,大步踏入烈焰沖天的山徑


  撲面而來的熱氣,讓她呼吸一窒,再也不能吭聲。

  向柔作夢也想不到,這輩子居然會有一天,必須由得成大業呼喝,咆哮的告訴
她該怎麼做。

  但是,眼前情勢比人強,為了保住小命,她難得的順從,緊抓住滿是灰燼與髒
污的消防衣,腦袋罩著隔熱毯,緊縮在他懷裡。

  熱風呼嘯著,她緊閉著雙眼,聽著耳畔強而有力的心跳。

  火星偶爾燎過皮膚,帶來火辣辣的刺痛,她雙肩輕顫,緊咬著紅唇,強忍著沒
有叫出聲,十指抓得更緊。

  平時走來只有幾分鐘遠的山徑,如今漫長得像是永遠走不完。

  直到她再也無法呼吸時,喧鬧的人聲才飄進耳裡,隔熱毯終於被掀開。

  「老大,你沒事吧?」

  「救護車呢?」

  「已經趕來了,就在前頭。」

  四週一片混亂,呼叫聲、咆哮聲此起彼落,向柔茫然的睜開眼睛,軟弱的偎貼
在成大業懷裡,任由他抱著她,筆直往救護車走去。

  在風勢的助長下,山火所經之處,不是烈焰沖天,就是剩下一片灰燼,濃煙與
草灰遮蔽天空,山區能見度極差,伸手不見五指,到處都是灰濛濛的,染得每個人
也灰頭土臉。

  幾個走避不及的居民,有的嗆傷、有的燒傷,所幸全都是輕傷,經過簡單的處
理,已經沒有大礙。

  向柔被放在車後的平台,雙手握著氧氣罩,貪婪的頻頻深呼吸,讓氧氣洗滌腦
中的暈眩。

  想起剛剛的驚險場面,她驚魂未定,不禁輕輕顫抖,還愈抖愈厲害,簡直像有
人抓著她翻來覆去——等等!不是像,真的有一雙大手,在她髒兮兮的身上遊走,
態意亂摸。

  「你、你做什麼——」

  她拿下氧氣罩,氣急敗壞的問,雖然想要閃躲,但是力氣不如人,加上先前的
驚嚇,現在的她連呼吸都很費力,掙扎的力道更是微弱。

  成大業置若罔聞,大手溜下她的肩膀,面罩後的眸子緊瞇著,仔細檢查她肌膚
上的燒傷,不放過任何細節。

  「成大業,快住手!」

  因炙熱而嫣紅的臉蛋,如今添了羞窘的暈色。

  旁邊有太多人在圍觀,雖然大部分都忙著救火,但是也有人閒閒沒事,不顧生
命危險,趕上山來看熱鬧,順理成章成了觀眾,目睹成大業對她「亂來」。

  「成,大、業,你、你、我警告你!不能因為你救了我,就——」

  眼看那雙不規矩的大手,甚至掀開洋裝下擺,向柔幾乎要尖叫出聲。

  肆虐的雙手,直到查遍她全身,確定她身上的輕傷,並無大礙後才肯停下來。

  他伸手拉開頭盔,頭髮因為汗水而濕透,雙眸閃亮得極不尋常,像是在極力壓
抑什麼。

  她喘息的瞪著他,驚慌老早被怒氣驅逐,顫抖也不知在何時停止了。

  「你終於摸夠——」

  張合的紅唇,陡然被牢牢封緘,激怒的話尾,全被男性薄唇吞沒。

  成大業吻了她!山火一發不可收拾,四周都是濃煙與灰燼,他卻當著所有人的
面,不由分說的捧著她的臉,重重的吻了她!焦嗆的煙味,淹沒她的感官,就連成
大業的吻也是嗆人的。

  他吻得好用力、好霸道,吻得她無法反抗,雙臂將她緊鎖在懷中,強迫柔軟的
曲線,每一時都與他緊貼,口唇掠奪她的甜蜜,甚至吻痛她的唇瓣,用最激烈直接
的方式,確認某種對他非常重要的東西。

  這是一個徹底的吻。

  向柔從頭到尾,只能被動的承受。

  直到他撤開薄唇,結束這個狂風暴雨似的吻,她還是全身僵硬,眼兒瞪得圓圓
的,錯愕得像是掉了魂。

  「老大,風勢轉向了!」

  身後傳來隊員的喊叫,他暗暗咒罵一聲,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能咬牙起身。

  「好好照顧她!」

  他厲聲交代救護車旁的隊員,確定她能得到照料,才抓起頭盔重新戴上,轉身
朝大伙方向奔去,一邊吼叫下令。

  「謙德、阿忠和我來!小陳、小葉把水庫車開來跟上!」

  隨著此起彼落的吼叫聲,那高大的背影,在她愣愣的注視下,沒多久就消失在
濃濃煙霧之中。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22:45

    (第八章)


  火勢在傍晚時分,才得到控制。

  全縣的消防車隊幾乎全都趕到,傾全力撲滅山火。

  傷患陸續被送到醫院,醫護人員忙得不可開交,處理燒傷與嗆傷,鎮民們也紛
紛趕到醫院,探望受傷的親友,把急診室擠得水洩不通。

  向柔坐在角落,被父母兄嫂包圍著。

  她不但發尾微焦,還滿身灰塵,就連衣裳也被火星子燒穿無數小洞,看來狼狽
極了。

  所幸,她只受了輕傷,消毒搽藥後已經沒有大礙。

  「小柔,你還有哪裡疼嗎?要不要再找醫生來,仔細檢查看看?」

  向媽媽緊張的問,握著愛女的雙手直發抖,眼角還有淚痕。

  「不用了,我沒事。」

  她搖頭,抱著嚇壞的母親,心裡有些自責。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向媽媽直說,臉色還是蒼白的。

  烈焰襲山,從鎮上就可以看見,火勢有多麼猛烈,聽見花房被山火包圍時,她
急得哭出來,就怕寶貝女兒逃生不及。

  「幸虧是大業,否則我真怕——」

  向媽媽說不下去,又開始掉眼淚。

  「消防隊趕到時,大火已經包圍花房,但是他堅持要進去救你。」

  沉默的向榮難得開口,他始終握著妻子冰冷的小手。

  欣欣也被嚇壞了。

  「等他回來,絕對得好好謝他才行。」

  向媽媽擦擦眼淚,還抬頭四處張望,像在尋找什麼。

  「大業還留在山上,火場中的指揮調度,只怕都缺不了他。」

  向爸爸看出妻子的心意,連忙提供答案。

  此話一出,所有人全都轉過頭,看著山區的方向。

  向柔也是。

  沭目驚心的火舌,已經漸次撲滅,只剩濃煙盤桓不去。

  她看著焦黑一片的山區,心頭亂糟糟的,唇瓣也微微發疼,又想起那個霸道的
吻。

  他為什麼要吻她?又為什麼要用那種方式吻她?那個吻裡,沒有半點戲謔,只
有比火還熱的堅定。

  他眼中認真篤定的光芒,讓她不由自主的心慌——救護車的呼嘯聲由遠而近,
讓每個人都心頭一凜,醫生與護士紛紛衝出去,迎接新一批的傷患。

  當車門打開時,刺眼的橘紅色澤,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急診室裡響起驚呼聲,
每雙眼睛都不敢置信的瞪大。

  坐在救護車裡,被送來醫院的人,居然是成大業!他坐在擔架上,黑髮被燒焦
不少,整件消防衣被剪得只剩兩個袖子,寬肩上蓋著一條濕得直滴水的毛巾,俊臉
有些蒼白,髒污得像個礦工,兩道濃眉緊鎖著,眼中散發騰騰怒氣。

  「媽的,把救護車開回去!」

  成大業咆哮著,試圖要離開擔架,但是左腳才剛觸地,就痛得額上青筋猛抽,
表情看來更猙獰。

  「老大,你腿都骨折了,得先處理啦!」

  小王用盡全力,把成大業壓回擔架上。

  「火勢已經快滅了,剩下的交給弟兄們就行了。」

  醫生跟護士都嚇得不敢上前,圍在旁邊不知所措,對這個凶暴的傷患束手無策
,無法開始急救。

  小王被扁了幾拳,腦中靈光乍現,突然回過頭來,對著急診室內求救。

  「向柔!向柔在不在?」

  每一顆腦袋都往後轉,無數的目光,就像是探照燈般,全都落到向柔身上,讓
她無處躲藏。

  她還來不及反應,背後有一雙手,急切的把她往前推。

  「在在在,在這裡!」

  向媽媽連忙喊道,把女兒推到擔架旁,要不是看在成大業一身是傷,她說不定
還會加把勁,把向柔往他懷裡推。

  小王鬆了一口氣。

  「模範生,拜託你幫幫忙,只有你勸得了老大!」

  他連珠炮似的報告。

  「老大跑進火場救一個小孩,被倒下的屋樑壓斷腿了。」

  山上有幾棟民宅,全部慘遭祝融吞噬,有個小孩獨自留在家裡,要不是被成大
業循著哭聲找著,肯定就要葬身火海。

  咆哮掙扎中的他,一瞧見向柔出現,還真的斂了口,黑眸焦急的掃遍嬌軀,像
在審視最重視的珍寶是否安然無恙。

  她保持平靜,不被那灼熱的視線影響,努力裝作若無其事,清澈的眼兒看著他
,發現他的臉色,似乎愈來愈蒼白。

  「你必須接受治療。」

  她脫口而出。

  成大業頑強的搖頭,堅持要回火場。

  「那是我的責任。」

  「你的責任,是上山去拖累其他人?」

  她故意低頭,看看他綁著急救夾板的左腳。

  這麼犀利的問題,讓小王倒抽一口氣,迅速抱住頭,原地蹲下做緊急避難,就
怕慘遭池魚之殃,被成大業的怒火波及。

  只是,他縮在擔架旁,等了好一會兒,上方卻毫無動靜。

  他鼓起勇氣,睜眼偷偷一瞄,瞧見成大業雖然氣得臉色鐵青,卻沒有如預料般
,轟轟烈烈的來場火山爆發。

  哇靠,老大沒吼人耶!小王正在猛拍胸口,慶幸逃過一劫,黑眸卻掃過來,嚇
得他雙肩一縮,連退好幾步。

  「你回山上去幫忙,有什麼狀況,立刻通知我。」

  成大業咬牙說道,就算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傷兵已經沒有戰力了


  「是!」

  小王大聲回答,感激的看了向柔一眼,轉身就咚咚咚跑了出去,趕著回火場去
幫忙。

  護士們圍上來,把成大業扶上活動病床,推進急診室裡。

  向柔也被母親半推半拉,一起進了急診室,還被迫待在「特等席」,站在離他
最近的位置。

  當醫生小心的掀開濕毛巾,急診室裡再度響起一陣驚呼。

  只見成大業的背部,從肩膀到腰際,全是紅腫駭目的燒傷,無數水泡腫脹通紅
,看來沭目驚心,嚴重得不見半塊好皮,讓人只是瞧見,就要頭皮發麻,難以想像
他會有多麼疼痛。

  向柔的心口,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她瞪著那片燒傷,無法挪開視線,某種力量揪住她的胸口,比火場裡的濃煙,
更讓她難以呼吸,纖細的身子搖搖欲墜,幾乎就要軟倒——黝黑的大掌陡然握住她
,源源不絕的熱力,從他的掌心透來,她本能的回握,下一瞬間卻又醒覺,急忙想
鬆手退開。

  成大業卻不肯放手,硬是把她強留在病床旁。

  醫生和護士全是鎮上長大的同鄉,自然曉得他的脾氣,見他如此堅決,只得把
勸告吞回肚子裡,讓她像是被「扣」

  在床邊似的,繼續「妨礙」

  急救。

  「先清潔他的背,他的腳斷了,處理好背部傷口後,把病患送到X光室。」

  醫生快速的下達指示。

  醫生把剩餘兩個消防衣袖也剪開,才把點滴針頭刺進他的手臂。

  另外兩名護士,則拿來生理食鹽水和棉花清潔燒傷。

  食鹽水嘩啦啦的流瀉,沖刷過燒灼的傷口,混著血水滴落在床單上。

  健碩的身軀緊繃著,另一手緊握床沿,他咬牙苦忍著劇痛。

  從頭到尾,向柔被迫在旁目睹一切,那張清秀的臉兒,遠比身受劇痛的成大業
更蒼白,纖細的身子也輕輕顫抖。

  彷彿,她才是那個最疼、最痛的人。



  夜色漸濃。

  山區的大火終於熄滅,草木燃燒後的焦味,取代了平日的淡淡花香,瀰漫在溫
暖的夜裡。

  急診室裡的病人,也隨著親友們離開,只有幾個傷勢較為嚴重的人,必須住院
觀察,醫院裡逐漸恢復安靜。

  向柔卻仍留在醫院裡。

  其實,她也想回家,卻又身不由己。

  她坐在病床旁的鐵椅上,靜靜歎了一口氣,視線從病床上的男人,挪移到自己
那只被「綁架」

  的手。

  成大業非常堅持,她必須留下來。

  除了被推進X光室的短暫時間外,大掌始終都箝握著她,像是她的陪伴,是他
願意乖乖接受治療後,理所當然應得的代價。

  背上的二級灼傷、骨折的疼痛,以及先前的滅火與救人,已經讓他體力透支,
醫生替他注射鎮定劑,強迫他休息,他卻強撐到隊員們來通知,確定大火已經熄滅
,才願意閉上眼睛,陷入沉沉的昏睡。

  清澈的眼兒,望著那張倦極的俊臉,數著他深勻綿長的呼吸,確定他睡得極熟


  然後,她悄悄站起來,用最輕的動作,抽回自己的手——幾乎在同一秒鐘,那
雙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放鬆的身軀變得緊繃。

  那強健的身體因為受傷,與鎮定劑的效力,變得十分虛弱,但是那雙幽亮的黑
眸裡,卻有著更強的力量,讓她不能掙脫,無法甩開他的手,就此掉頭離開——窗
外,蟲鳴唧唧,星光滿天。

  或許是因為他救了她、或許是因為他的傷嚇著了她、或許是因為,某個她不願
意承認的理由,在那堅決專注的凝望下,向柔重新坐回椅上。

  只見成大業如釋重負,緊繃的神色,逐漸鬆懈下來。

  他安心的鬆了口氣,將她的手握得更緊,這才緩緩的再次閉上了眼,跌入倦極
的夢境。

  向柔的心兒一緊,積壓許久的情緒,被他的眼神與掌握,敲出一絲裂縫,悄悄
流洩出來,溢滿她的胸口。

  之後,她再也沒有嘗試抽手,只是靜靜坐在床畔,任由他溫熱的大手,包覆著
她的小手,從深夜直到黎明。



  蟲鳴鳥叫,花團錦簇,佔地遼闊的成家的花園洋房,仍是鎮上最華麗的建築。

  成大業盥洗完畢後,就拖著打上石膏的傷腿,一拐一拐的走到客廳,忙著左右
張望。

  「向柔來了嗎?」

  坐在沙發上的成爸爸,翻閱著早報,看著政治版。

  「沒有。」

  「喔。」

  拖拖拉拉的腳步聲,踱回房裡。

  五分鐘後。

  「向柔來了嗎?」

  「沒有。」

  成爸爸頭也不抬,繼續看著經濟版。

  「喔。」

  他垮著臉,拖著那條傷腿,再度走回房裡。

  十分鐘後。

  「向柔來了嗎?」

  成大業走出房間,重複追問,還踱進客廳裡,直接打開大門,往外頭眺望,毫
不掩飾臉上的期待。

  成爸爸看著地方新聞版,慢條斯理的開口。

  「她剛到,現在人在廚房。」

  成大業立刻轉頭,雙眼發亮的看著廚房的方向,興奮得直搓手。

  「她要做早餐給我吃?」

  成爸爸終於擱下報紙,看著心花朵朵開的兒子,潑了他一頭冷水。

  「你想得美。

  是奶奶在燉雞湯,要替你補身,向柔捨不得讓老人家勞動,怕她累著,才會主
動去幫忙。」

  那女孩的心地,還是這麼好。

  也虧得是向柔,成大業這個被寵壞的土霸王,才會斂了壞脾氣。

  這幾年來,成家的氣氛改變不少,從上到下一片和樂,以往人人提心吊膽,深
怕踩到地雷的狀況,再也不曾發生。

  成大業的眼睛,還是盯著廚房,嘴角噙著微笑。

  他才不管向柔進廚房的動機是什麼,只要她願意踏進成家,日日來照顧他,他
就已經樂得快飛上天了。

  他甚至覺得,只要能拉近兩人的距離,受再重的傷也是值得的。

  那場山火後,向柔的態度,有了些許改變。

  在醫院時,她寸步不離的照顧他,出院之後,他因為腳傷,得到幾周的假期,
她就每天來成家報到,替他更換傷藥。

  那冷淡的態度,有了些許軟化,至少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像以往那樣,一見
著他,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掉頭走人。

  看來,皇天不負苦心人,他英雄救美的行徑,總算讓他跟她之間,有了些許轉
機。

  從向柔的態度看來,也間接證實,他的猜測無誤,這個小女人的心裡,的確是
有他的。

  雖然,他還是很想問,自己到底曾做錯什麼,能讓她記恨八年。

  但是又覺得,時機沒到,這時候開口,只怕又要惹惱她——廚房裡有了動靜,
在他注視下,向柔先扶著老奶奶回到客廳,然後才又走進去,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雞
湯出來。

  「小柔啊,別忙了,你也去盛一碗來喝。」

  老奶奶笑瞇了眼,跟寶貝長孫一樣,視線追著那纖細的身影繞。

  「我不餓。」

  向柔輕聲婉拒,把雞湯端上桌。

  他迫不及待的接過來,樂得想歡呼出聲,手拿著湯匙,舀著雞湯往嘴裡送,眼
睛卻還是看著她。

  「很好喝。」

  向柔面無表情,淡淡的開口。

  「是奶奶煮的。」

  「卻是你端給我的。」

  他笑得更開心,彷彿就算她端了一碗毒藥來,他也會心甘情願,整碗喝得乾乾
淨淨。

  微熱的暈色,薄薄染上雙頰,她刻意避開那灼熱的視線,打開隨身的背包,拿
出一疊教材,逐一整理起來。

  瞧見那些教材,成大業笑容稍斂,好心情才稍微打了些折掃。

  他原本以為,趁著這次的病假,可以找到機會,跟向柔獨處,再牟取更多的

  「福利」。

  哪裡曉得,她早有提防,看出他就算斷了腿,也不見得會老實,所以特別找來
一大群的「障礙」,杜絕他任何輕舉妄動。

  叮咚!門鈴聲響起,那些「障礙」,準時來報到了!幫傭的陳嫂把門打開,五
、六個小學生就咚咚咚的跑進來,大聲的打招呼。

  「早安!」

  「到書房裡去,先把昨天教的部分複習一遍。」

  向柔指示著,收拾桌上的空碗,幫陳嫂一起拿進廚房。

  時值暑假,她自告奮勇,告訴國小校長,願意替家境清貧的學童,做暑期輔導
,還通知學生們,上課地點從學校改到成家。

  學生們背著書包,一個跟著一個往書房裡鑽。

  向柔收拾著教材,多花了一些時間,才從客廳來到書房。

  只是,一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畫面,卻讓她訝異得杏眼圓睜。

  只見小學生們伏在桌邊,乖巧的複習功課,一個高大的身影杵在旁邊,雙手環
抱在胸前,偶爾開口指導。

  「成叔叔,這題我不會!」

  有學生舉手求救。

  「大哥啦!」

  他很堅持。

  「我才二十八歲。」

  他拿過鉛筆,三兩下就解了習題。

  小學生的數學習題,可還難不倒他。

  「成大哥,」

  另一個學生,從善如流的改口。

  「我媽要我跟你道謝,謝謝你先前救了我家的小狗。」

  幾個禮拜前,狗兒在散步時,前腳卡進水溝蓋裡,痛得唉唉直叫,虧得是成大
業,才能順利脫困。

  「它的腳還好吧?」

  「獸醫說沒事了。」

  「下回帶狗散步時,記得要拴上鏈子,避開路上坑洞,別讓它離開視線,免得
——」

  他突然停下來,大手在學生頭上揉了揉。

  「嘿,不要聊天,快點做功課,不然等你們老師回來,一人賞你們一個過肩摔
。」

  學生們個個瞪大眼睛。

  「向老師會摔人?」

  「不會吧!」

  「你騙人!」

  在孩子們的驚呼聲中,他搖頭晃腦的直笑。

  「我以前就被她摔過。」

  這可是經驗之談呢!學生們的眼裡,都充滿無限崇拜,好奇纖細的向柔,是怎
麼把這個小山似的大男人撂倒的。

  「為什麼向老師要摔你?」

  「因為你很不乖嗎?」

  「你是做了什麼事啊?」

  就算他們再調皮,向柔也從沒生氣過,成叔叔——呃,成大哥,是做了什麼「
壞事」,才能讓向柔翻臉動手?詢問聲、討論聲充斥在書房內,功課全被擱在一旁
,沒人有空理會。

  向柔沉默的站在門外,清澈的眼兒,把成大業跟孩子們的互動,全都看進眼裡
,那爽朗的笑聲迴盪在書房內,不時震動她的耳膜。

  這個男人變了。

  換做是幾年前,她才不敢相信,生性粗暴、脾氣惡劣的他,能夠跟小孩子和平
相處,還輕鬆的談天說地。

  當年的成大業,可是人見人頭痛、鬼見鬼發愁的可怕人物,遇上這群聒噪的孩
子們,肯定會把他們吼得噤若寒蟬,當場尿褲子。

  原本,她還以為,關於他的種種好評,只是他回鄉後,刻意維持的假象。

  但是,這幾天下來,她親眼目睹,發現他似乎是真的——紅潤的唇突然一抿,
向柔捏著拳頭,把那個念頭逐出腦海。

  不,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才不相信,他在這幾年之間,會由惡轉善。

  何況,就算他真的改了,那也不關她的事!思緒在腦子裡轉了轉,那張漂亮的
臉蛋,倒是仍舊冷淡。

  她舉步走進書房,裡頭的談話聲立刻停了。

  學生們火速低頭,個個專心一志、振筆直書,唰唰唰的猛做功課,就怕一時怠
惰,會惹得老師不高興,真的像成叔叔——噢,不,成大哥所說的,一人賞他們一
個過肩摔。

  不同於孩子們的緊張,成大業倒是老神在在,倚靠在桌邊,對著她勾唇一笑。

  「我在教他們功課。」

  他理所當然的說道。

  「教他們?你不要誤人子弟了。」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逕自坐下,拿著教材分給學生們,開始今天的課程。

  他寬肩一聳,既不回嘴,也不離開,反倒拉開椅子,舒舒服服的坐下,堅持當
個「旁聽生」,跟孩子們分享她悅耳的聲音。

  那雙黑眸從頭到尾跟著她,將她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都看在眼裡。

  向柔被盯得不自在,只覺得他礙眼得很,有好幾次想開口,叫他快點滾出書房
,不要妨礙她上課。

  但是,這麼一來,不就等於主動示弱?戍大業肯定會以為,她在意他、他真的
能夠影響她——好勝的性格,讓她忍著不開口,把「逐客令」

  吞進肚子裡,只能放任他繼續恣意注視,佯裝毫不在意的繼續教導學生。

  日光慢慢挪移,一寸寸爬上書桌,又一寸寸爬下書桌,書房內的光影變化。

  不變的是,那雙深幽的黑眸,始終追隨著她。

  他注視她的眼神,比日光還要燙、還要暖——



  那群學生們,一直待到太陽下山,吃過晚飯後才走。

  老奶奶知道,這些學生們家境不好,父母鎮日忙著工作,孩子們就算回到家裡
,也得自己張羅晚餐,不如就留在成家,讓陳嫂多做幾個菜、多擺幾雙碗筷,先把
他們餵得飽飽的,才讓他們回家。

  學生們離開後,向柔也收拾教材,準備回家。

  只是,在回家前,她還有件「工作」

  要做。

  她洗淨雙手,拿著醫藥箱來到成大業的房間。

  他老早在房內等著,盤腿坐在床上,精壯的上身赤裸著,黑髮略濕,大手裡還
有一條大毛巾,看起來似乎是剛洗過澡,倒是肩背上的傷口,仍舊保持乾燥,沒有
粗心的弄濕。

  向柔筆直走到床邊,熟練的拿起藥膏,用棉花棒沾了些許,往成大業肩背上塗
抹。

  他身強體健,恢復得極快,經過幾個禮拜的悉心照料,水泡全數清褪,逐漸長
出新皮,從幾天前開始,已經可以不用覆蓋紗布。

  「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

  她輕描淡寫的宣佈,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棉花棒從淡色的新皮,挪移到黝黑的
舊肌膚。

  「之後應該可以不用再搽藥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成大業立刻明白,她根本是在宣佈,他的傷勢已經痊癒,
不需要她繼續照料。

  說不定從明天開始,她就不再來了,成家的屋子裡,再也不會見到她綽約的身
影——他的「幸福時光」

  就要結束了!黑眸裡閃過一絲光芒,複雜而熱烈。

  成大業轉過身,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反應不及,一時沒能避開,被他握個正著。

  「謝謝。」

  他沉聲說道,抬眼望著她。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她說得疏遠而冷淡,克制著不要顯露,他的靠近、他的體溫、他的觸摸,對她
有什麼影響。

  她不斷告訴自己,是因為成大業救過她一命,她才願意每天來成家報到,照料
他直到痊癒,把這份恩情銷帳。

  是的,只是因為這樣、絕對是因為這樣,是的,絕對是的……他笑了,像是聽
見她心中迴盪的吶喊。

  「只是這樣?」

  向柔板起臉。

  「當然。」

  「難道,就沒有別的?」

  他卻又追問,那雙眼睛,像是能透視看穿她的言不由衷。

  慌亂湧入心頭,把暈色也逼上了粉頰,向柔扭手想掙脫,卻被他順勢一帶,就
拉跌進他的懷裡。

  「成大業——」

  她警告的輕呼出聲,卻感覺到,他俯下身來,灼燙的呼吸滑過她的發,在她耳
畔沙啞的低語。

  「或許,我可以說服你。」

  話畢,她的唇就被他佔領。

  這麼直接的進襲,引發無比的震撼,歡愉的火花同時震動兩人。

  他吻得更深更猛烈,雙臂一收,把她緊壓在胸前,結實的胸膛壓熨著她的豐盈


  曾經淺嘗過的快感,因為這個吻,排山倒海的再度湧竄,在向柔身體裡發酵。

  他的吻、他的撫觸,都讓她難以克制的輕顫,甚至不由自主,生澀的開始回吻
他。

  抵著她的熱燙薄唇,逸出悶聲的低吼,滑褪到她的頸間,再沿著渾圓的粉肩,
一寸寸往下移動。

  快感逐步推升,當他咬開衣扣,她忍不住喘息……不、不行!殘餘的理智,在
腦子裡尖叫,向柔心慌意亂的瞪圓眼兒,伸手一推。

  她推開了他——幾乎。

  要不是成大業突然說出那句話、要不是他的臉上,突然出現那樣的表情,她已
經逃出他懷抱。

  「對不起。」

  他吻著雪白肌膚上殘留的粉紅傷痕,語音誠摯,眉宇間有濃濃的自責,像是沒
能好好保護她,讓她毫髮無傷,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過錯。

  某種堅硬的東西,悄悄融化了,他的神情與話語,深深撼動了她。

  抵抗的念頭,在他的吻下淡化,隨著一聲聲無助的嬌喘,消散在空氣中。

  她軟弱下來,更多更多的歡愉,勾引她最不願意啟齒的慾望。

  那熱烈的薄唇,吻遍了她的全身,黝黑粗糙的雙手,褪盡妨礙的衣衫,連她嬌
嫩無傷的肌膚,也不肯放過。

  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腳踝,灼熱的碎吻徐徐的、徐徐的上挪……火焰從他的
唇舌,竄進她的血脈,激狂的銷魂,讓她戰慄不已,在大床上用力搖頭,柔亮的黑
髮流散在兩人之間,紅唇微張,飄出無意識的低泣。

  確定她足夠濕潤後,成大業才緩緩起身,沉重的身軀擠入她的腿間,硬如烙鐵
的慾望壓下,抵入她的柔潤。

  這一次,不再有任何疼痛。

  他的強悍探擠著,一寸寸的滑入,充滿了她的全部,直到她的最深處,契合得
彷彿她本來就該屬於他。

  向柔迷濛的輕吟,拱起柔軟的腰,無盡的火熱與飽滿,隨著他的進退,像浪潮
股沖刷她,讓她暈眩、讓她輕喊……他先是謹慎,接著逐漸逐漸放肆,以狂放的旋
律佔領她,恣意需索她的嬌嫩,填補長達數年的飢渴。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23:17

    (第九章)


  曙光乍現,窗外樹上,鳥兒在枝頭啁啾。

  臥房內的成大業,用手撐著偉岸的身子,低頭看著身旁雪白枕頭上,熟睡未醒
的柔美容顏,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喜悅。

  他的房間、他的床、他的女人——終於,她終於屬於他了。

  薄唇輕輕揚起,他小心翼翼的伸手,勾起她的長髮,將那柔軟滑亮的髮絲,一
圈圈的繞在指尖把玩。

  她的睡顏是如此美麗,柔軟的身軀蜷臥在旁,緊緊偎著他,粉唇微啟,紅嫩如
同花瓣。

  要不是怕吵醒她,他幾乎想俯下身,再度回味那銷魂的甜美。

  像是感應到他火燙的注視,長長的睫毛翩然掮動,睡夢中的向柔,緩緩張開眼
睛。

  黝黑俊臉的大特寫,填滿了她的視線。

  她眨眨惺忪睡眼,疑惑得無法反應,不明白他怎麼會在她的床上,有些懷疑,
自己是不是還在作夢。

  那茫然的可愛表情,讓成大業綻出笑容。

  「早。」

  他笑著說道,鬆開指間長髮,捏著她小巧的下巴,在她柔唇上放肆的印下一吻


  熟悉的男性氣息,讓昨晚的歡愛回憶,立刻湧回腦中,向柔倒抽口氣,半合的
兩眼立時大睜。

  老天,不對!這不是她的床!這、這這這這這——這是成大業的床!貪得無饜
的薄唇,還沒來得及吻得更深,懷裡的小女人已經猛然推開他,用最快的速度,抓
起薄被,包住赤裸的身子,像逃難似的衝進浴室,砰的一聲,用力甩上木門。

  被「遺棄」

  在床上的成大業,詫異的皺起眉頭,翻身看著緊閉的浴室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浴室裡始終毫無動靜,半點聲音都沒有。

  他等了又等,終於耐心用盡,忍不住翻身下了床,一拐一拐的走到門邊。

  「柔?」

  他試探開口。

  浴室裡的向柔,像是被蠍子螫到一般,立刻往前跳開。

  她緊抓著身上的薄被,戒慎恐懼的瞪著那扇木門,腦子裡還是亂哄哄的。

  天啊,她做了什麼?她跟他上床了!她跟他上床了!她「又」

  跟他上床了!纖細的十指,把被單抓得更緊,向柔只覺得一陣暈眩,心中又氣
又惱,氣憤自己竟然一錯再錯,又跟成大業上了床。

  八年前那一次,她還可以歸咎是酒後亂性,來個死不認帳,但是這次沒了酒精
當藉口,她再不情願,也只能承認自己是意亂情迷,不敵他對她的強烈吸引力,只
被他拉入懷中一吻,就軟綿綿的任憑擺佈,還隨著他的教導與誘哄,熱烈纏綿了一
整夜。

  噢,都是他該死的男性魅力、該死的唇、該死的手、該死的……最該死的是她
自己!「小柔?」

  低沉聲音,再度透過木門傳來,還伴隨著砰砰重響。

  向柔更加驚慌,卻只能咬著下唇,死命的盯著那扇門,考慮著是不是該一頭撞
死,懲罰自己的愚笨。

  當年那些少女們說得沒錯,成大業粗野的男性魅力,的確是無人能擋,她的防
禦力,只是此別的女人堅強一些,卻還是未能倖免。

  早在高中時期,她就已經被他攻陷,不然哪會早早就跟他偷嘗了禁果?現在,
她甚至無法確定,當年的挑戰,到底是對他的挑釁,還是一種期待:讓他得到藉口
,能夠名正言順的來「招惹」

  她。

  八年前的舊事,一樁樁閃過腦海,她彷彿又聽見,那些嘲弄的笑聲,不斷迴盪
耳畔……「向柔?喂,你怎麼了?向柔——」

  門外又喊了起來,這次的聲音更加堅決,連木門都被敲得晃動不已,那強大的
力道,像是在暗示,她要是再不開門,他就要把這扇門給拆了。

  眼看躲也躲不過,她逞強的挺起背脊,伸手握住門把。

  門一開,猛敲的重拳,差點要槌到她臉上,要不是他及時收力,她肯定要被揍
得昏倒。

  「你搞什麼?」

  成大業緊急縮回拳頭,擰眉看著她。

  那張清麗的臉兒蒼白如雪,她緊抓著薄被,站得好直好直,不讓他看出,被單
下的雙腳,正在顫抖著。

  「這次,你又跟他們賭了什麼?」

  她劈頭就問,口吻彷彿雲淡風輕,心裡卻竄過陣陣絞痛。

  俊臉上浮現疑惑的表情。

  「什麼?」

  事到如今,這個男人還要裝傻!「我當初全都聽到了。」

  她的腳顫抖得更厲害,嘴角卻能擠出微笑,連聲音也平靜如昔。

  尊嚴是她最後的僅存,她不能失去它!「聽到什麼?」

  成大業皺眉。

  「你拿我來打賭的事。」

  她看著那張俊臉,等著他露出得逞的笑容,就能讓她徹底死心。

  「說吧,你這次又跟別人賭了什麼?賭你能再跟我上床嗎?」

  俊臉沒綻出笑容,相反的,他氣得臉都黑了。

  「媽的,我們上不上床,關別人什麼事?」

  成大業一掌拍在門框上,火大的怒吼。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拿你來打賭了?」

  「八年前,你不就是拿我的事,去跟那些狐群狗黨打賭嗎?」

  怒吼升級成隆隆的咆哮聲。

  「我沒有!」

  「不用否認了。

  八年前那些人去醫院,祝賀你『得手』時,我就站在病房外頭,全都聽得一清
二楚了。」

  她彎下腰,從他手底下鑽過去,回到大床旁邊,撿拾起自己散落一地的衣服。

  「八年前?醫院?我哪——」

  成大業語音為之一頓,猛然想起往事,臉色愀然一變。

  「該死,那是他們搞的,不關我的事!」

  「算了,過去的事,沒什麼好說的。」

  她輕描淡寫的說著,拿著衣服,原本想回浴室穿上,卻又覺得那像示弱,於是
一咬牙,背對著他鬆開被單,逕自穿起衣裙,嘴上還在逞強,故意裝作滿不在乎。

  「不過,我告訴你,這次你贏的賭金,我要一半。」

  背後再度傳來咆哮。

  「媽的,你沒聽懂嗎?我說當年那件事,不是我搞出來的。

  我從來沒拿你來賭!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我對你一直都是認真的!」

  「認真?」

  她諷刺的重複,穿妥洋裝,才轉過身看著他。

  「有多認真?認真到想娶我嗎?」

  「對!」

  他瞪著她,雙眼冒火,大聲吼道。

  那一聲斬釘截鐵、毫不猶豫的回答,讓她心頭震動,強裝出來的冷靜差點潰裂


  有那麼一瞬間,她多麼想相信,他所說的都是真的,他沒有欺騙、沒有玩弄她
、沒有拿她去跟那些狐群狗黨打賭——不!不可能,這只是他的謊言!她不能再相
信他!眼裡有溫熱的水霧流動,她揚起下巴,姿態看似高傲,其實是在強忍著,不
讓淚流下來。

  「上床可以跟你奉陪,但是結婚——」

  她冷絕的宣佈。

  「免談!」

  「為什麼?」

  他朝前跨了一步,怒目逼問。

  「我們不過是上了一次床。」

  她雙臂抱胸,仰頭看著他,冷冷的開口。

  「沒有人規定,上過一次床,就一定要結婚吧?」

  「是三次!」

  成大業咬牙低咆,伸出三根手指湊到她眼前,火大的強調。

  「三次!昨天晚上我們就做了三次!不對,加上八年前,在山上小屋的那一次
,一共是四次!」

  這卑鄙無恥的傢伙,竟然還敢提那一次!「四次又怎樣?像你這種會把女人拿
來打賭的傢伙,誰知道哪天你會不會把老婆賣了!」

  「你——你這女人——」

  他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探掌緊抓著她,氣急敗壞的說:「你究竟要我說幾次
?他們當年開賭局時,我根本就不曉得!你誤會了!」

  她仰頭看著他,冷聲開口命令:「放開我,我要回去了。」

  媽的,這女人根本不聽他解釋!他火冒三丈,卻也曉得,眼前沒有任何證據,
依她那執拗的性子,就算他說破嘴皮子,她也不會信他的。

  他咬緊牙關,用盡全力才能鬆手,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我是無辜的。」

  向柔充耳不聞,逕自轉身,往門口走去。

  眼見她真的要走,成大業心裡一急,衝動的開口:「你當年明明就是喜歡我的
吧,不然怎麼會跟著我去了山上?」

  轟!熊熊怒火在腦子裡爆開,她猛然回頭,想也不想的伸手,用盡全身的力氣
,朝那張俊臉打下去。

  清脆的巴掌聲迴盪在室內,他動也不動,黝黑的臉頰立刻浮現五指紅印,那雙
黑眸瞇起,直直看進她的眼裡,一字一句的問:「你這算什麼?惱羞成怒嗎?」

  向柔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她無法否認。

  成大業說的是事實,卻也是她最想隱藏的秘密。

  從一開始,她就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從一開始,他就牽引了她心神;從
一開始,她就對他——那張薄唇又動,進一步質問。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覆蓋秀顏的冰冷面具,終於徹底碎裂,她萬分驚慌的退了一步、再一步,踉蹌
倒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門邊。

  然後,她慌亂摸索,用顫抖的手打開房門,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似的,頭也不回
的往外衝,用最快的速度,遠遠的逃離這個男人。



  向柔一路跑回家中,直接衝進房裡,鎖上房門,甚至還拉上窗簾。

  陰暗的臥室內,她縮在床上,用力環抱著自己,極力想要冷靜下來。

  但是她的身體在顫抖、她的腦中仍舊紊亂,成大業的聲音更是不肯放過她,一
次次在她耳邊重複。

  你從以前就喜歡我了吧?他說。

  你要自欺欺人列什麼時候?他說。

  紅唇逸出呻吟,向柔絕望的把臉埋進膝頭。

  這麼多年來,她始終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也一直以為,成大業並沒有發現


  她從來不敢洩漏半點端倪,就怕這個惡劣的男人,一旦知道她的心思,除了收
取賭金外,還會敲鑼打鼓,四處去炫耀——她不想喜歡他,不想愛他,卻還是難以
自禁,笨得把心遺落在他身上。

  她也想相信他的話,但當初受到的傷害與羞辱,卻深深烙印在心頭,就像是塊
永遠揮之不去的烏雲,教她想忘都無法忘記。

  別傻了、別想了、別信他。

  向柔,你還想再被羞辱一次嗎?理智在低語著,漸漸蓋過成大業的聲音,她咬
著下唇,勉強振作精神,強忍幾欲奪眶的淚水,起身走進浴室裡,脫下衣裙,站在
蓮蓬頭下,把他遺留在她身上的氣息徹底洗淨。

  她選擇出門,到家裡的花卉批發行裡,坐在辦公桌前,一頭栽進工作,反覆計
算著已經確認過數次的帳目。

  沒有人敢多問,就連原本急著逼婚的家人,也因為她眉宇間的愁色,全都乖乖
閉了嘴。

  她逼著自己,別再去想成大業,卻總在看到刺眼的橘紅色時,會心跳加快;在
聽到剌耳的警笛聲時,會忍不住抬頭。

  一整個星期過去了,她的生活似乎恢復正常。

  早上去公司上班,下班後替小學生補習,晚上陪爸媽看連續劇,一切的一切都
再正常不過,她的心卻始終難以平靜。

  成大業沒有出現。

  一次都沒有。

  整整一個星期,他就像是蒸發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以往,好像每次回身,她都會撞見他,不管她怎麼閃、怎麼避,就是擺脫不了
他。

  但是這幾天,那高大的身影徹底消失,連影兒都沒瞧見。

  是不是因為,他已經「得手」,所以就不需要再來糾纏她?向柔收緊雙手,握
緊手裡的水杯,用力咬著下唇,甚至沒察覺,柔軟的唇瓣已經被咬出傷痕。

  她才不在乎。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一次又一次的重複。

  她該死的才不在乎那個卑鄙無恥的傢伙——「向柔?」

  低沉的聲音喚道,坐在沙發上的她猛然回神,訝異的抬起頭,卻看見向榮站在
一旁,低頭看著她,明眸中剛剛燃起的光芒,很快的又熄滅了,心中甚至有著陣陣
針刺似的疼。

  為了掩飾失望,她抽了張面紙擦手,眼兒往電視看去,這才發現八點檔已經結
束,原本坐在一旁的父母,也不知在何時離開了。

  「爸媽呢?」

  「去隔壁串門子。」

  向榮在她身旁坐下,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上。

  「那——那我先去睡了。」

  她迴避大哥的眼光,不安的起身,就想躲回房間。

  向榮卻搖搖頭。

  「坐下,我們聊聊。」

  見大哥一臉堅持,她心裡清楚,要是這會兒不乖乖坐下,依他頑固的個性,總
會再找時間逮著她的。

  既然如此,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她索性一咬牙,忍著逃走的衝動,僵硬
的坐回沙發上。

  「大哥想聊什麼?」

  「成大業。」

  雖然早有準備,向柔的心口還是微微一抽。

  她伸出手,重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佯裝不在意的說道:「可不可以換個話
題?關於他的事,我沒有興趣。」

  向榮瞅了她半晌,才又慢條斯理的開口。

  「你還記得,你高中畢業那一天嗎?」

  他一頓,確定她雖然低頭,卻豎著耳朵在聽,才又說下去。

  「就是你們被我抓奸在床的那一天。」

  她猛地一嗆,被問得措手不及,粉臉被羞窘染得通紅。

  「大哥——你答應過不提的!」

  向榮沒理她,維持著平和的語調,繼續說道:「那天,我曾經跟他談過。」

  談什麼?向柔等著下文,誰知道向榮卻閉了嘴,拿著糖果盤裡的花生,默默剝
起花生殼。

  沉默只維持了一會兒,她終於忍耐不住,悶聲問了一句:「你和他談什麼?」

  向榮瞥了她一眼,嘴角輕揚。

  「談他對你究竟有多認真。」

  「他一定是說,他認真到想娶我,對吧?」

  向柔眼底閃過萬般情緒,嘴裡卻還是輕哼了一聲,有些憤世嫉俗的說:「他一
發現打不過你,當然什麼謊話都說得出口。」

  「嗯。」

  向榮同意的點點頭,倒是沒替成大業說話,只是默默又剝了幾粒花生丟進嘴裡


  見大哥點頭,向柔只覺得胸口一悶,眼圈兒也紅了。

  「不過——」

  向榮剝著手裡的花生殼,沉聲又開口。

  「不過什麼?」

  她啞聲問。

  「這句話,不是在我揍他之後說的。

  他一踏出小屋,在我動手之前,就已經開口聲明,他對你是認真的。」

  他將花生米再丟進嘴裡,慢慢咀嚼著。

  動手之前?向柔眨了眨眼,微微一愣。

  「我告訴他,就算他對你再認真,也必須等你先念完大學。」

  向榮剝著花生殼,繼續說道:「他想追你,我不反對。

  但是,我不可能讓我妹嫁給一個混混。

  他必須自己上進,證明他養得起你、配得上你。」

  向柔瞪著大哥,久久說不出一句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無法置信的叫道:「你
是說,他這幾年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我?」

  向榮終於抬頭看著她,只是微笑,沒有回答。

  見大哥沒有反駁,她的眼兒瞪得更大,不相信的跳了起來。

  「你接下來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他這幾年來,心裡始終惦著我,不曾沾惹過別
的女人?」

  向榮嘴角輕揚。

  「你不是說過,四處跟女人亂來的男人是公共廁所,所以逼著他跟其他女人劃
清界限,必須潔身自愛?」

  她臉兒一紅,沒想到成大業竟然連這些話,也告訴了向榮。

  「那才不是我逼他,是他自己——」

  向榮嘴角揚得更高,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一個男人只要對一個女人認真,沒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

  向柔啞口無言,臉兒愈來愈紅,過了好一會兒,才突兀的轉身。

  「我、我、我要去睡了。」

  她走回二樓房間,機械性的做完沐浴、保養等日常動作,然後躺進溫暖的被窩


  但是,大哥剛剛的宣言,就像是在她的心裡,投下一顆炸彈,轟得她再度方寸
大亂。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裡全是成大業的身影。

  當年那件事不是我搞出來的,我從來沒拿你來睹!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我
對你一直都是認真的!認真的。

  他說,他對她是認真的。

  我是無辜的。

  想起他朝她怒吼時的嚴肅神色,她心口一縮,思緒就像是糾纏的毛線球,剪不
斷、理還亂。

  想信他,卻怕受傷害;不信他,卻又放不開心中微弱的希望。

  就這樣,她輾轉反側,想了一整個晚上,想得頭痛欲裂,煩躁不已。

  直到天際微微亮起,才因為疲倦而昏昏睡去。

  豈料,酸澀的雙眼才合上沒多久,她在半夢半醒間,卻聽見窗外傳來陣陣喧嘩
的聲音。

  向柔以為自己在作夢,預備翻身再睡,卻聽見某個熟悉的聲音,透過擴音器穿
牆而來。

  那聲音好大好響,而且好近——近得就像是在她房間的窗戶外頭!「來來來,
各位鄉親父老,請往這裡移動,謝謝——」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25:02

    (第十章)


  「來來來,各位鄉親父老,請往這裡移動,謝謝——」

  向柔猛然睜開眼,睡意盡失,連忙撐手坐起身來,側耳想聽得更清楚。

  沒錯,窗外不斷傳來噪音,還愈來愈巨大,震得窗戶玻璃也在微微震動。

  「感謝向家全力配合這次消防演習——」

  不會吧!那熟悉的聲音,讓她臉色蒼白的下床,走到窗戶旁,忐忑不安的拉開
窗簾、打開窗戶。

  她還沒準備好,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更不知道,一旦見了他,該用什麼表
情、什麼情緒去——打開窗戶的小手僵住了。

  她要面對的,不只是成大業!只見外頭人山人海,從向家庭院,到外頭大街,
每個能站的地方,全都擠滿了人,大夥兒扶老攜幼,熱鬧滾滾的來到外頭,人數之
多,彷彿鎮上所有人,全都擠到她家前頭來了。

  這荒謬的景象,讓她錯愕得瞪大眼兒,更讓她難以置信的,是那個害她失眠整
夜的男人,竟然穿著橘紅色制服、手拿擴音器,站在紅色雲梯車上,緩緩升了上來


  「來,現在請看向家右側,像他們這樣,保持和隔鄰的防火巷中維持淨空的狀
態,就是最好的示範。」

  成大業面對身前群眾,老神在在的一手拿著擴音器、一手比向右方,活像旅行
團的導遊。

  他居然帶著這些人來參觀她家!眼看那男人已經隨著雲梯升到窗外,向柔一時
氣惱,忍不住伸手,猛拉他頸後衣領。

  「成大業,你——」

  他腳上還有傷,被她這麼一拉,一時重心不穩,高大的身軀有些踉蹌,大半個
身子驚險的懸宕在雲梯車外,下頭響起一陣驚呼——糟糕!「小心!」

  擔憂壓過怒意,她被嚇出一身冷汗,連忙用盡力氣,扶住他搖晃不已的身子。

  成大業穩住身子,才回過頭來,先看看扶在手臂上的小手,然後抬起頭來,對
著她露齒一笑。

  「謝謝。」

  向柔卻像是被燙著般,連忙縮回手,明眸中閃爍著懊惱,氣憤本能竟然淹沒理
智,讓她在危急的一瞬,又洩漏了對他的重視。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摔死在我家庭院。」

  她逞強的說道,為了掩飾先前的失態,語調僵冷的質問。

  「你到底在做什麼?」

  「消防演習。」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演習就演習,你跑到我家來做什麼?」

  她怒瞪著他,兩手撐在窗台上,氣急敗壞的傾身向前。

  「我警告你,快點離開我家,你再鬧下去,別怪我打電話報警!」

  成大業卻濃眉一挑,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公文,湊到她眼前晃了晃。

  「向小姐,這次消防演習是經過申請的,屋主也答應全力配合。」

  他宣佈著,還拿起擴音器,回頭往左下方求證。

  「對不對?」

  向柔一愣,轉頭朝那方向看去,赫然驚見爸爸媽媽、大哥大嫂都站在人群裡,
四個人雖然表情各異,卻都有志一同的點頭,證明成大業所言不虛。

  她作夢也想不到,竟會被家人出賣,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明眸瞪著始作俑
者,冷聲質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成大業回過身來,傾身往窗戶靠近。

  「我跟你說了,我是無辜的,你不信我。

  現在全鎮的人都在這裡了,你自己問問他們,我當年有沒有拿你我之間的事情
來打賭。」

  自己問?這種事情,她怎麼問得出口?!

  羞窘與氣惱,一股腦兒湧上心頭,她怒瞪著他,伸手就把窗戶用力關上,企圖
把自個兒鎖在房裡,來個眼不見為淨。

  眼見吃了閉門羹,成大業也不緊張,他拿起擴音器,神色自若的回身對著下頭
眾人,緩緩開口——「各位鄉親父老們,發生火災時,應該要盡力配合消防隊員,
千萬、千萬不要慌張。

  例如這位小姐就有些驚慌,在這種時候呢,隊員會帶著破壞機具前往現場,請
房內的民眾,記得遠離窗戶,免得受傷。」

  他稍一停頓,用窗內的人兒絕對聽得見的聲音喊:「阿誠,拿斧頭來!」

  「是!」

  站在車頂的阿誠高聲應道,抽出破壞斧,才剛要遞過去,就見那扇窗戶唰地又
被拉開。

  「成大業!」

  窗內的向柔,氣得俏臉通紅。

  「你不要太過分!」

  「我只是要證明我的無辜,哪裡過分了?」

  他拿著擴音器,朝後頭下令:「小葉、阿忠,把那傢伙推出來!」

  隨著他的呼喝,兩個男人押著鎮上攝影器材行的獨子王大偉,出現在眾人面前


  人群間頓時起了一陣騷動。

  「喂,老伴,不是消防演習嗎?」

  「是啊,怎麼把王大偉給押出來啦?」

  「現在是怎樣?這是消防演習嗎?」

  「不要吵,這個比消防演習好玩多了!」

  討論聲不斷傳來,成大業拿起擴音器,衝著王大偉問:「說,當年把向柔跟我
的事拿來打賭,還收取賭金的人是誰?」

  「呃,是、是我……」

  王大偉在眾目睽睽下,只能乖乖認罪。

  他苦著臉,擠出幾聲乾笑,還不忘辯解。

  「不過,那是我年輕不懂事,人都有年輕的時候嘛。」

  「把物證也拿過來。」

  成大業再度下令。

  綽號黑狗的阿忠,從懷裡拿出一本簿子,往雲梯上扔去。

  成大業順手接住,直接遞給向柔。

  「這是我們昨天『消防演習』時,在他家裡搜出的帳本,鎮上的每對情侶,都
曾被他拿來設賭局,乘機撈上一票。」

  這下子人證物證俱全,她總該相信了吧!向柔接過帳本,隨手翻了幾頁,就見
某頁被特地黏上顯眼的黃色貼紙,上頭就寫著兩人的名字,清楚記載著當年她與他
的賭盤,以及密密麻麻的下注者與金額。

  她還是不信,把帳本扔回去。

  「這種本子,你偽造多少都行,裡頭的紀錄,說不定是你找人在這幾天內寫的
。」

  這女人真難搞!成大業歎了口氣,無奈的再次轉身,拿起擴音器,開口再問眾
人:「親愛的鄉親父老,麻煩一下,曾跟王大偉下注的人請舉手。」

  只見擠在大街上的人,竟然有八成以上,都紛紛舉起手來,甚至還包括了向爸
爸向媽媽,以及欣欣。

  向榮挑眉,無言的看著妻子。

  欣欣略縮雙肩,垂下小腦袋,怯怯的說道:「呃,我、我是賭小柔會贏的啦。


  成大業回身,看著臉色複雜的向柔,放下擴音器,臉上笑容斂去,取而代之的
是慎重。

  「我當年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我想要吻你,才會走漏風聲,讓王大偉有機可
乘,設了賭局。」

  他看著她,再度重申。

  「但是,我真的是無辜的。」

  「你無辜?」

  向柔抓緊了窗台,眼裡仍有疑色。

  「那天在醫院裡,我明明就親眼看到,你那些狐群狗黨掏錢給你,還有個女人
削蘋果給你吃。」

  最後一句話,可酸得嗆人,飽含了積存八年的醋意。

  「就和你說那全是誤會啊!」

  成大業也火了,搭在雲梯車的欄杆上,朝著她怒吼道。

  「媽的,我那時被向榮揍得下巴脫臼,連話都說不出來,能吃蘋果才有鬼啦!


  「可是我——」

  「向榮!」

  成大業打斷她,回身抓起擴音器,衝著樓下的向榮問:「是你送我去醫院的,
你說,我那時是不是下巴脫臼了?」

  每一顆腦袋都轉了方向,朝向榮看去,等著他宣佈證詞。

  只見他雙臂環在胸前,表情似笑非笑,慢慢點了點頭。

  「張醫生,當年是你替我主治的,你怎麼說?」

  成大業透過擴音器再問。

  「嗯,患者的確是下巴脫臼沒錯。」

  只見站在向榮身旁,那位已經退休的老醫生回答,還揚了揚手中的病歷。

  「我連當年的病歷都帶來了。」

  人群裡又傳來一聲呼喊。

  「嫂子嫂子,你說是那個染紅頭髮的嗎?」

  一個抱著三歲娃兒的女子,在原地跳啊跳,用力揮手認罪。

  「那是我啊!」

  向柔認出,那女子叫陳曉玲,住在鎮西,個性十分直爽,幾年前就嫁給黑龍,
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

  「你真的誤會了,成哥真的沒有拿你打賭啦!」

  阿玲懷抱著女兒,笑著喊道。

  「成哥老是使喚我家阿龍,那一天,我看成哥難得被人打得這麼慘,才故意拿
蘋果逗他的,他是真的下巴脫臼,半句話都吭不出來,你誤會了啦!」

  「對啊,老大對你是真心的!」

  「是啊,他對你的心意,比山高、比海深啦!」

  「我可以用自己的兒子來發誓!」

  站在一旁的黑龍,舉高懷裡的嬰兒,小娃兒的胖腿在空中直踢,樂得格格直笑
,以為是要玩拋高的遊戲。

  昔日那票狐群狗黨,全都湊齊了,過了血氣方剛的少年時期,他們自然而然就
收斂了脾氣,安分守己的結婚生子,過著平靜的日子。

  只是,聽到昔日老大有找,仍舊義不容辭,全部跳出來助陣。

  下頭的人們,一句接一句,全在幫著成大業說話,向柔抿著唇,雖然有些動搖
,卻仍放不下心頭疑慮。

  「他們都是你的人,自然會幫你說話。」

  「胡說!」

  「是嗎?」

  她輕哼了一聲,朝下喊道:「我問你們,他是不是處男?」

  樓下眾人喧嘩的聲音太大,沒聽清楚她喊了些什麼,只顧著猛點頭。

  少根筋的龍龍與忠狗,還異口同聲,很響亮的大喊。

  「是!」

  「媽的,她都不是處女了,我怎麼會是處男?!」

  成大業氣得拿起擴音器,朝那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頭上丟去。

  這一聲大吼,倒是響亮又清楚,在場的人們,全都聽得一清二楚,眾人又是一
陣嘩然。

  向柔又羞又窘,氣得伸手抓起床邊鬧鐘,就往成大業身上丟。

  他連忙低頭,因為動作過大,整座雲梯車都在晃動,搖來擺去半晌才穩下來。

  他低咒著抬頭,卻見向柔又要關窗,急忙伸手去擋。

  「好吧,我承認,我一開始是為了你的美色,才會——」

  一記直拳,把他打回雲梯車裡。

  那一拳揮得太過用力,絲薄睡衣的肩帶,滴溜溜的滑下粉肩,暴露出一片雪嫩
肌膚,下頭的男人們瞪大眼睛,發出讚歎的驚呼。

  成大業連忙爬起來,用高大的身軀遮住外洩春光,回身咆哮:「不准看!」

  警告完,他剛回過身,誰知迎面又是一拳。

  「媽的,你就不能聽我說完嗎?」

  他搗著鼻子跳了起來,衝著她大吼。

  「我後來是真的愛上你啊!」

  向柔氣昏了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一記左勾拳揮了過去!這一次,他總算
側身閃過她的拳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怒聲咆哮著。

  「該死!你還不明白嗎?我改邪歸正,全都是為了你,你到底還有哪裡不滿意
?!」

  「我全都不滿意!」

  她用力想抽回手,卻抽不回來。

  「全部嗎?」

  他額冒青筋,氣得頭頂冒煙。

  「對,就是全部!」

  「騙鬼!」

  他低頭再閃,把她右手也抓住,怒目衝口就道:「上禮物拜五晚上,你不是對
我的——」

  的什麼?在那萬分之一秒,眾人無比好奇,面紅耳赤的向柔卻一拳把成大業嘴
裡剩下的話全給打掉,免得他洩漏更多限制級的言詞。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鬆開對她左拳的箝制,沒想到她惱羞成怒,竟然左右開弓
,隔著窗台對他猛揮拳頭。

  「女人,你夠了!我警告你,你——」

  又是一記左勾拳直擊他的右臉,正中目標。

  成大業被打得火了,咬牙忍痛,硬挨了她一記右拳,閃電般抓住她的手,然後
強抬起打上石膏的左腳,硬是跨過窗台,爬進她房裡,直接將她撲倒在床上,有效
的阻止她所有攻擊。

  「放開我!」

  向柔在他身下用力掙扎,卻掙不開他龐大的身軀,氣得尖叫出聲。

  「滾出去!」

  「休想!」

  他雙手箝住她的手,壓著她吼回去。

  「媽的,我都說好幾次我是無辜的了,也說了我愛你了,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
相信?」

  「你拿出證據來啊!」

  「人證全在外頭,你不全都看到、聽到了?你還要看什麼鬼證據?」

  「他們都是你的人,根本不公正!」

  她火冒三丈的直吼。

  媽的!成大業全身僵硬,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怒火四迸的黑眸,看著身下那
氣得面紅耳赤,卻依然風情萬種的女人。

  半晌之後,他猛然鬆手起身,沮喪的坐在床邊,雙手用力抓扒黑髮。

  他已經黔驢技窮,真的是沒轍了!從上個星期開始,他打了無數通電話,找到
所有能找到的人,用盡了一切辦法,就是要證明給她看,他真的是無辜的,誰知道
這個女人卻還是不信。

  向柔詫異的起身,沒想到他會突然鬆手。

  那黝黑的俊容上,浮現絕望的神色,觸得她心中一抽,一時千頭萬緒湧上心頭
,幾次想要開口趕人,喉頭卻又乾澀得吐不出半個字。

  室內沉寂半晌,雙手撐額的成大業,突然悶聲開口。

  「我還有物證。」

  「物證?」

  「媽的,這實在太娘娘腔了!」

  他咒罵一句,抬起頭來,咬牙慎重警告。

  「我告訴你,你要是跟別人提起的話,我是不會承認的!」

  可惡,原本他是不想讓她知道的,但這次再沒搞定,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相信
他!向柔滿臉狐疑,卻看見他突然起身,從腰後的口袋裡,掏出一條白色手帕,滿
臉不情願的遞到她眼前來。

  「這是什麼?」

  這算是什麼物證?他咬緊牙關,神色窘迫,像是拿出這條手帕,比要他的命更
難過。

  「手帕,」

  他咬咬牙,終於嚥下男性自尊。

  「你的手帕!」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像是驚天炸雷,讓向柔陡然僵住了。

  那的確是她的手帕。

  她認得手帕上的花紋,更認得手帕的角落,那個她親自繡上的英文縮寫。

  她記得這條手帕,早在高一升高二的那個暑假,為他止血後就不見蹤影了,原
本以為,他該是隨手扔了,卻萬萬沒想到,他會保留到如今。

  「你、你一直帶著?」

  她訝然開口,不敢置信的抬頭看他。

  成大業黝黑的臉,竟然紅得像是火災警報的響鈴。

  「不行嗎?」

  他瞇眼悶哼。

  「你這十年來,一直都隨身帶著嗎?」

  瞧他方才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向柔忍不住再問。

  「你不爽啊!」

  成大業一張臉比火還燙,有些惱羞成怒。

  向柔眨眨眼,看看那條已經被洗得很舊的手帕,再看看眼前這個高大威猛的男
人,粗大的指尖拎著那條手帕,顯得不協調到極點。

  他竟然隨身帶著這條手帕十年。

  十年——十年——他隨身帶了十年——一個大男人,隨身帶著女人的手帕,帶
了十年……一股熱氣咕嚕嚕的滾上喉間,她雙肩顫抖,下一秒鐘再也忍耐不住。

  笑聲滾出紅唇,還愈笑愈大聲。

  可惡,他就知道!成大業萬分不爽的瞇眼抱胸,見她還是笑個不停,笑到整個
人都趴倒在床上了,雙肩還直顫動。

  「喂,你笑夠了沒?」

  他跛著腳,傾身跪到床上,卻發現她笑著笑著,竟然開始哭了起來。

  乍聽見她的啜泣,他還以為自己聽錯,等他伸出手,將那纖細的身子拉坐起來
,才發現她哭得像個淚人兒,淚水像是小雨似的,嘩啦啦的滾下粉頰,他不悅的怒
火滅了,立刻就慌了手腳。

  「喂,怎麼哭了?你——你別哭啊!」

  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雙手停在空中,伸也不是,縮也不是,最
後還是忍不住將她拉入懷中,笨手笨腳的拍拍她的背。

  「該死,你別哭了,我不是故意要鬧得這麼大的,你別哭了——」

  她雙手緊緊揪著他橘紅色的制服,依然淚流不止。

  「你別哭了。」

  他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小腦袋,安慰的輕輕搖晃。

  溫熱的男性氣息,緊緊包圍著她,洗去最後的懷疑。

  一直以來,她總是在害怕,膽小得不願意承認自己愛他,怕一旦開口承認,就
會失去某些優勢。

  所以,她死命反抗,努力抵擋,不敢去愛他,而那場誤會,更是讓她整顆心幾
乎碎了——如今,誤會冰釋,她不但明白,他是無辜的,還發現他對她的情意,竟
是那麼的深、那麼的重……「噓,別哭,我愛你,真的。」

  醇厚的嗓音,抵著她的發,震動了她的全身,那聲音裡飽含著保證與真誠。

  「我只是被逼急了,你相信我,我是認真的,從來不是在玩弄你。

  我不是故意要搞那麼大的,但是我好說歹說,你都不信,我只能找大家來替我
作證。」

  他還以為,她是因為他勞師動眾的舉動,氣得哭了。

  從小到大,他沒見過她掉過一滴淚,見她現在哭得這麼厲害,他的心都疼了。

  向柔雙肩顫動,盡情哭了好一會兒,好半晌之後,才在他的安撫中慢慢平息下
來。

  見她似乎沒那麼激動了,哭聲漸漸轉為啜泣,他忍不住一邊拿面紙給她,一邊
誘哄道。

  「小柔,我真的是愛你的。

  你看,你要我戒菸,我也戒了,這幾年之間,我連一根菸都沒抽過。

  你說你不喜歡公共廁所,我就沒再交過女朋友,為了怕弄痛你,又不能『實際
演練』,只好看A片研究。

  你哥嫌我是混混,覺得我只會靠父母,沒成就,我卯起來考上警察大學,現在
雖然不是消防局長,好歹也是分局小隊長——」

  他說到這裡,偷偷低頭瞄了她一眼,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好像也沒生氣的
跡象,還乖乖的窩在他懷中,他清咳兩聲,厚著臉皮繼續說。

  「咳嗯,所以,看在我這幾年那麼努力的分上,你——」

  懷裡的小女人一動不動,他緊張得手心冒汗,窗外卻在這時傳來呼喊。

  「老大,搞定沒啊?」

  成大業暗暗咒罵,抓起一旁枕頭,惱火的就朝窗外丟了出去。

  「哇,什麼東西?」

  有人驚叫。

  「枕頭啦、枕頭!」

  「看來是沒搞定的樣子。」

  「可是怎麼那麼安靜?」

  「阿忠,不然你上去看看。」

  「為什麼是我?阿誠就在車頂了,叫他偷偷過去瞄一下啦。」

  聽到窗外那連串交談,成大業翻了個白眼,想去窗口吼幾聲,叫他們安靜下來
,卻又不想離開向柔。

  窗台外頭,慢慢探出一顆腦袋,阿誠小心翼翼的伸長脖子,往裡頭探看,想觀
察「最新進展」。

  成大業連忙抬手,往旁猛揮,示意他閃遠點。

  眼見老大有美女在懷,又一臉兇惡的表情,阿誠立刻聰明的縮回腦袋瓜,還朝
下頭猛打手勢,要大夥兒稍安勿躁。

  外面安靜下來,成大業鬆了口氣,試探的再度開口。

  「小柔?」

  「嗯?」

  她吸吸鼻子,臉還埋在他懷中。

  哇,應聲了耶,好感動。

  而且,她是不是沒哭了?成大業偷偷再瞄一眼,下顎緊繃,既然「最後武器」

  也用盡了,他決定快刀斬亂麻,盡速解決一切,趁著向柔十年難得一見的溫馴
狀態,快快把藏在心中數年的渴望說出口。

  他清清喉嚨,緊張的重新開口。

  「看在我這幾年那麼努力的分上,你可不可以嫁給我?」

  「為什麼?」

  她啞聲開口。

  「什麼為什麼?」

  他呆愣回問。

  「你為什麼……」

  向柔抬起頭,用哭紅的眼看著他問:「想娶我?」

  見她哭得兩眼通紅,他拿著手帕:心疼的拭去她眼角的淚痕。

  「當然是因為我愛你啊。」

  「因為我是模範生嗎?」

  她哽咽再問:「那如果我不是呢?」

  「什麼意思?你是模範生沒錯啊?你問這什麼鬼問題?」

  「如果……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呢?」

  她聲音沙啞,鼓起勇氣開口。

  「什麼想像,你就是你啊,我喜歡的就是這樣子的你。

  你哭傻了啊?還是發燒了?」

  他皺起眉頭,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額頭。

  他直率的回答,卻又讓她掉下淚來,一張小臉哭得淚花花的。

  在她冷淡的面具下,她其實是膽小的,所以才會固執的不敢相信他。

  「怎麼又哭了,拜託你別哭了。」

  他替她擦著淚,一邊哄道:「別哭了,你是不是模範生有什麼關係?我還是萬
年留級生咧,你不嫌棄我,我就要謝天謝地了。」

  聽到這句話,她忍不住破涕為笑。

  「對嘛,笑一笑多漂亮。

  來,乖,說你願意嫁給我,讓我養你一輩子。

  我可是『有口皆碑』,人人『用過都說好』!」

  他嘻皮笑臉的開著自己玩笑,拿鄰里間對他的讚譽,當作是「品質保證」。

  清澈的眼兒望著他,她啞聲開口,紅唇吐出一個字。

  「好。」

  一個女人還能期待更多嗎?她是如此感動,心中溢滿暖流,過往的種種閃過腦
海,原來曾經有的酸澀,都是為了醞釀如今的甜蜜。

  高大的男人,因為過度狂喜而呆住了。

  他屏住呼吸,瞬間無法動彈,不敢相信耳裡聽見的答案。

  「我願意。」

  向柔含淚微笑,伸手攀著他的脖子,抬頭吻了他一下,啞聲重複:「我願意嫁
給你。」

  那個吻,以及那句話,像是解除他僵硬石化的魔咒,他腦袋發熱,握緊她的纖
腰,把她拉得更近,激動的追問。

  「你說真的?」

  她答應了?她要嫁他?!

  「嗯。」

  向柔點頭,說出應答的紅唇,立刻被飢渴的薄唇封緘。

  他激狂的吻著她,在她唇上印下烙痕。

  熱情比山火延燒得更快,他吻得更深,因為她生澀的回吻而呻吟,要不是樓下
隱約又傳來人群的喧嘩,只怕他會直接把她壓倒,一路進行下去,把愛做的事全部
做完。

  強逼自己往後退開,成大業喘著氣,抵著她的額頭,卻發現她的手,不知何時
竟探進他上衣裡,留戀的撫著他的胸膛。

  嘿嘿,看來,那一晚他的「表現」

  的確很好,才會讓她「食髓知味」。

  他抓住她不規矩的小手,笑得面有難色。

  「老婆,我已經改邪歸正,好不容易在鄰里問,有點好名聲,你總不希望我們
又被人抓奸在床吧?」

  「誰是你老婆?我還沒嫁呢!」

  她羞得整張臉都紅了,推開他要走,卻被他從後攔腰抱住。

  「當然是你啊!」

  怕她又反悔,成大業忍著腳痛,趕緊抱著她一轉身,來到窗戶,邊朝樓下大聲
宣佈。

  「向柔答應要嫁我啦!大家記得明天來喝喜酒啊!」

  「成大業!」

  她羞窘得粉臉通紅,拍了下他的胸膛。

  「什麼明天喝喜酒?你瘋了,放我下來啦!」

  樓下的阿忠笑著喊。

  「對啊,老大,明天會不會太快啦?」

  「什麼太快,我都等了八年了,夠久了好不好,明天剛好是良辰吉日啊!」

  「成大業,快放開我!」

  向柔羞得滿臉發燙,直想躲回房間。

  他濃眉一挑,黑眸鎖住那張小臉,耍賴的開口:「不然這樣,你再說一逼你願
意嫁給我,我就放你下來,省得你翻臉不認帳。」
作者: 兔咩咩    時間: 2010-2-7 10:25:11

  他嘴上在笑,下顎卻有些緊繃。

  那雙黑眸中的緊張,只有她看得見。

  她這才發現,原來這個頂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竟會因為她而不安。

  他怕她反悔,怕苦等的一切,又會有變數,所以才強逼著她,要她在眾人面前
許下承諾。

  向柔喉頭一梗,忘了樓下看戲的眾人,伸手輕撫那張黝黑的俊臉,勾著他的頸
項,再度獻上香吻,用行動證明對他的允諾。

  成大業先是一愣,隨即露出笑容,意會了她的心甘情願。

  他狂喜的捧起那張小臉,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吻他的準新娘。

  樓下看戲的鄉親父老和消防隊員們,見到這皆大歡喜的結局,紛紛發出鼓噪聲
,又是拍手、又是口哨,人人臉上都是欣喜的笑容,樂得見這對冤家,終於成了親
家。

  「好耶,嫂子!」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成大業心滿意足的吻著向柔,然後退了一步,關上窗戶、拉上窗簾,隔絕眾人
的視線,抱著她回到床上,用最熱烈的情意,吻著她、愛著她。

  經過了這麼多年,她終於是他的了。

  樓下的人聲由鼓噪,逐漸轉為安靜,人群終於散去,床上的一對人兒卻毫不在
意,沉溺在最甜蜜的世界中,用行動訴說最真摯的情意,以及此生不分的承諾。

  樹梢上的蟬鳴悠悠,夏日的陽光依舊暖燙。

  這個飄散花香、人情濃郁的小鎮,又添了一對佳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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