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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靈魂】我的靈魂在古代2【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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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0:54
標題:
【半個靈魂】我的靈魂在古代2【全文完】
第一章 慧劍斬情絲
「小姐,你又失眠了?」
紅楓緩緩梳整著冷落一頭瀑布般的長髮,驚異得發現小姐今日不僅眼圈憂黑,臉色煞白,似乎還神情憔悴,比往日更添了幾許柔弱病態,她很是擔心。
「沒有。」冷落冷言,板著一張拒人千里的臉孔,掩飾著內心的痛苦。又有誰知道,她精神上的痛苦,遠在肉體痛苦之上。每日!每夜!那被定格住的受辱畫面,宛如還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還說沒有,您的眼圈黑黑的。」紅楓早已習以為常,並沒將小姐的冷漠放在心上,邊說邊擔憂地指著銅鏡中的人兒,「您看,您變得好憔悴,這幾天也沒有吃多少東西,整個人瘦了一圈,再這樣下去怎麼行?」
憔悴了?怎麼會?
冷落定眼一看,怔住了神,銅鏡中映出一張美麗依然卻蒼白異常的臉,幾乎與她身上素白的紗衣同色。一雙猶如死神般的瞳眸,幽然無神,如同雪一樣沒有光彩。心中不禁一顫,何時她竟變成了這樣?她的鬥志、她的毅力、她的不妥協呢?都消失了?
她悵然無語,側身默默地凝望著窗外不斷飄落的樹葉……
唉……已盡深秋了……
枯黃的落葉們,像是一群星星逃離了虛幻的天庭,回歸於沉實的大地,更像是美好而柔弱的命運,因抗不住風雨的侵襲而失墜於無聲無息。
冷落心頭一窒,自己不就是那其中的一片落葉?!毫無抵抗地任憑它風吹雨打消逝而去?!
她以前不甘的心上哪兒去了?不過是被「瘋狗」咬了一口,吃了一次敗仗,就退縮了、膽怯了?她還是那個無比堅強,永不低頭的冷落嗎?
只知道在一旁自哀自怨絕對不是她的性格!
冷落凝注著鏡中映射出的自己。長得太美未必是幸,也未必是不幸,美也是一種力量。她雖然沒有任何武功,可她並不是弱者,她的容顏就是控制男人最好的武器。她沒有錯,錯的只是那些被這皮相所迷惑住的人。既然命定了她,給了她一張絕世的容顏,就算要背負上千古罪名,成為紅顏禍水,甚至是株藏毒的罌粟,她也要與這命運鬥法,不甘受任何人的擺佈與奴役!……自由、寧靜、幸福……還在等著她!
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比現在更糟的的局面了,不論還會有多少苦,她都要忍。一定能熬過這段匍匐於駱煒森腳下的日子。有她在的一天,她都不會讓紅莊平靜!
她下定了決心,不再猶豫,不再迷惑,甚至不再留下任何的後路。不扳倒駱煒森她誓不罷休!
「紅楓,聽得見鈴聲嗎?」冷落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銅鏡,可注意力卻已不在自己身上。
「聽得見。」
透過鏡子的反光冷落細心留意著紅楓說話時的神情。紅楓沒有說謊,她很肯定。紅楓從小到大只要一說謊,她的眉角就會微翹,略顯心虛。這細微的小動作她每次都看在眼底記在心裡。
冷落鬆了口氣,他沒來。可是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她究竟是在慶幸?還是在失望?
「近日紅莊可有特別的事發生?」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聽下人們議論,莊內像是來了許多的武林人士。」
很不尋常!紅莊已經盡十年沒有和外界打過交道了,武林中人突然造訪紅莊,看來江湖肯定是發生了異動。
冷落眼珠兒一轉,靈光一現。如果,如果說一個名滿江湖的山莊少莊主死了,應該不會是一件小事,再加上兇手又是……
她的嘴角微微揚起,心中暗忖:小蓮,謝謝你!謝謝你遵守了我們彼此的承諾,我打從心底裡感激你!
「都是些什麼人呀?」她狀似不經意問道。
「奴婢不知道,奴婢一直都和小姐一樣,待在紅葉小築裡沒離開過半步。不過聽紅蘭說,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小人物。」
江湖所謂的名門正派人士應該不會站在紅莊那邊才是!名聲——這看似虛幻的東西,其實人人都挺重視,誰都怕它變臭,當然!除了那些只為出名不怕臭名的小人物。
「莊主沒再來過小築了,是不是?」
「是,自從上次莊主離開後,就沒有再來過。」
看來是被這事兒給纏上身了。這樣最好,最好能忙得他暈頭轉向,疲於應付!
……
一長串打探下來,大致的情況她已經瞭解了,唯獨紅楓——她的眉角始終沒有翹過一次。冷落倍感狐疑,她……她怎麼會這麼老實,簡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究竟是為何?
喔!不管了!反正她沒說謊就好!
小築的四周到處佈滿了守衛之人,是駱煒森離開之前吩咐下來的,她根本就不能離開房門半步。看來只有等待,一切見機行事。
至於駱絕塵——
他不來最好,如果他真的來了,她……
心中一陣酸楚湧上,冷落黯然地合上眼,現在的情況和當初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已經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她不能再將他拖下水。
因為他的存在,打開了她封閉已久的心扉。那種不屑於愛情的傲慢偏執,那種一次次遭到遺棄後堆積起來的冷漠,都已瓦解在他的深情裡,只是她一直都在欺騙著自己,不敢接受。可現在她卻是不能接受,還必須斷絕那根孽生的情絲,他才有生路可言。
諷刺!大大的諷刺!
她和他終究還是無緣,既已注定孤獨一生,何必再徒增哀思?早在很多年前,她就是個沒有心的人了,又何必將那遺落的心再補上……
這樣……也好!斬斷了那根情絲,他也就能尋找值得愛值得為他修復情絲之人。她,她永遠不是那個值得他愛的人!
「砰——!!」
突如其來震天的揣門聲,驚動了房中的冷落及紅楓,同時掉轉頭望向門扉。一個如鬼魅般的人影驟然閃至身前,沒等看清,緊接著「啪!」地一聲,冷落便伏倒在地。
誰知紅楓竟沒有朝大膽來人出手,而是立刻拜跪在地,渾身打著顫。
突來的變故讓紅楓不知所措,驚恐萬分,可望著癱軟在地的小姐,她鼓起勇氣悲聲哀求,「莊主,求求你放過小姐!小姐她……」
「大膽!」駱煒森厲眼一掃,紅楓的話隨之嚥回肚子。「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准進來!」深沉的聲調讓空氣為之凍結。
紅楓嚇得急急站起身子,顫抖退了出去。
冷落狼狽地趴在地上,這一記耳光打得她頭昏目眩、眼冒金星。她舐了舐嘴角滲出的血,和眼淚一樣的味道,鹹鹹的。
駱煒森嘴角泛起一絲陰沉,「你好、你厲害,我竟又上了你的當!」
冷落緩緩抬眼,泛白的容顏再加上唇畔的麗紅,增添了一絲迷惑人心般的妖魅氣息。她凝視駱煒森半晌,突地唇瓣一扯,笑了,一個十分淡然從容的笑,竟使那絲血跡顯得美艷動人。
她的平靜更增添了他的憤怒,他是絕對不容許欺騙的,可是卻屢屢饒過她的小命。只要有關她的事情,他都無法冷靜以對,才會疏忽大意,聽信了她的話。
駱煒森唯恐自己會在盛怒中失控,極力控制著自己。衣袖宣洩似的掃過桌面,打落了正在冒著白煙的香爐。「鏘」地,正在燃燒的香草散落一地。
他似又想到了什麼,隨之斂起怒容,冷冷睨視她:「你以為你那小小的伎倆,真能神不知鬼不覺?那也太小看我駱煒森了!」
駱煒森蹲下身子,一手握著她小巧的下巴,深邃的瞳眸望進了她幽靜無畏的美眸,看似愛憐摩娑著她的秀髮,唇角翻飛似有若無的弧度。
「你不是很聰明嗎?知道我抓到了誰?」
冷落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嘴緊緊抿著。
他俯身在她耳畔,一字字擠出齒間,「小——蓮——」
她心頭一震,有如水裡投下的一顆小石子,驚起了片刻漣漪。
「怎麼?很吃驚?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被我抓到?是不是?恩?」駱煒森緩緩抬高她的頷,將她拉近自己,她吃疼地悶哼了一聲。
「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愚蠢,竟會找小蓮那種蠢女人幫你。知道我在哪兒找到她的嗎?默府。我可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在謠言的來源地揪到了傳播者……你這神情好像不相信我?不妨告訴你,那個叫小蓮的賤丫頭,為了她喜歡的男人,一個默府的家丁,竟傻到幫了你後還敢繼續留在默府中?你說這是不是就叫什麼樣的主,就有什麼樣的僕呀?一樣那麼天真!」
他的話漸漸擊碎了她露於表面的平靜,眉目間纏上了幾許愁傷。
「別說一個小小的慕容山莊,就算是整個武林,我也不放在眼裡!」狂妄!狂妄的理所當然!
「你把她怎麼了?」
「你覺得她還有機會活著嗎?」駱煒森偏頭冷冷一瞇眼,顯得異常邪魅。
「她……她……死了?」冷落不禁身子微顫,仰望著他的臉,希求能在上面找到一絲一毫的破綻,勸服自己他只是在騙她,小蓮根本就沒有死。可是……什麼,什麼也沒有,只有凜冽無情。她真的……死了……
她迷離的眼眸,我見猶憐的神情,微啟的朱唇,在在勾誘著駱煒森。他低下頭,慢慢湊近,狠狠含住……
「叩叩叩——!!」一聲急切的敲擊聲響起。
「馬上給我滾!」 駱煒森厲吼道,威嚴而冰冷,毫不掩飾的慾求不滿。
「莊主,屬下……有急事……稟報!」門外之人恍似被嚇得魂飛魄散般,顫咧咧地把話抖完。
駱煒森強壓下體內翻騰的慾火,鬆開箍住她下巴的手,她瞬間失重跌伏在地。
「進來。」
一名勁裝男子應聲而入,湊近駱煒森的耳邊,嘰哩咕嚕說了一串。
駱煒森神色猝然大變,正欲擺步離去的一刻,撇頭撂下狠話:「記住!這是最後一次,若再犯,我不會手下留情!」話畢,便匆匆往外走。
氣焰消失了,對峙消失了,剩下一種叫做悲傷的東西沒有散去。房中的光線很淡,映得人若隱若現,模糊不清。她,一個人,靜靜地癱在那兒,木然,淡愁,飄渺……
「小姐,您沒事吧?」待駱煒森走遠,紅楓便衝進屋內。
「我沒事。」
冷落推開她攙扶的手,拒絕她的好意,隨後,緩緩地站起身子,瞧也不瞧她一眼,蹣跚地坐在銅鏡前,胡亂地拉起衣袖拭去唇角那抹礙眼的血跡,無神地拿起台上的木梳順著有些散亂的發緩緩流下,卡住了,狠狠往下拉,斷了幾根頭髮,疼得鑽心。
隨即她像發了瘋似的抓起首飾盒砸向鏡子,銅鏡上立刻迸開了一條狹長的裂痕,左右兩邊瞬間錯位,原本鏡中美麗的容顏也在瞬間錯位扭曲。
她錯了嗎?錯了嗎?又是一條人命,又是一條人命啊!眼盲耳聾的上天究竟還要讓她背負多少罪孽才甘心?是在報復她嗎?報復她對慕容非凡的殘忍,所以才會等價的收回一條生命,讓她內疚?究竟還會害死多少人?
罷手吧!罷手吧!
但是另一個自己卻告訴她,是小蓮自己笨得選擇留在默府的,她有囑咐她離開,是她自己沒聽,怪不了她!
她沒錯!她沒錯!
臭老天!死老天!慕容非凡死的活該,這種處處播種又見美色起的男人,她厭惡的不得了,死了乾淨!小蓮這略帶姿色又文弱不堪的女子,活著也注定受苦,死了解脫!
兩種聲音侵入冷落的心中不斷擊鬥,日趨白熱化,誰都不服誰,可誰也壓不住誰,就這樣對峙著。
冷落雙手緊緊地箍住她的小腦袋,神情痛苦,頭彷彿要炸裂般陣陣劇痛。
「吱」,窗子微響,一條人影就像輕煙似的飄然掠入,瞬間輕立於房中,不帶半分聲息。
「誰?」敏銳的紅楓立刻為之大驚,大喝一聲,衝至窗邊朝來人一擊,還沒看清他樣貌,突覺一僵,竟被點住了脈門穴道,全身不能動彈,更無法說出話來,人早已閃離眼前。
小姐!紅楓心裡惶急不已。
一團溫暖熟悉的氣息從身後包圍住了她,冷落驀地從失魂的狀態中清醒,身子一顫,箍著頭部的雙手緩緩垂了下來,覆在摟住她腰的大手上,聲音有些發顫:「是你嗎?」
「是我。」
他的聲音,還是那般柔柔的,緩緩的,一股心酸的安心。她的鼻頭酸了,眼合上,再睜開,又合上,再睜開,不斷重複,強忍住流淚的衝動。駱煒森的一記耳光都沒能讓她流淚,可這單單的兩個字就險些使她墜下淚來。
「你,你怎麼……」
「什麼都別說。」駱絕塵截斷她的話,扳過她的身子,毅然道:「我是來帶你走的,先離開這兒再說。」
冷落充耳未聞,呆楞地望著他——他沒有變,一身白色衣衫,還是那麼俊美,凝視她的眼神還是那麼溫柔,眼中育蘊著深情,只是……她不由自主地撫上他的臉頰,閃過一絲心疼,他瘦了。
她好想像尋常女子一般不顧一切後果的撲到愛憐她的人懷裡,告訴他,自己的無助,自己的害怕,自己的悲痛,可是……不能,她不能,她不是那些只有愛就能滿足的人。
但是……就放縱這一次,她這輩子唯一的一次!
冷落立馬撲在他的懷裡,緊緊的抱住他,貪婪的呼吸他的氣息,傾聽他堅實的心跳。就讓她多待一會兒吧!這種感覺,她要永遠得將它記在心底深處。可是她卻不知道這留下來的,將會是壓在她心底深處的最深沉、最永遠的痛!……
好半晌,時光似乎就此停了下來。
駱絕塵雖然眷戀不捨,卻不得不出聲:「這樣待下去會很危險,我們快走吧。」
冷落霍然一震,他的話飄入她的耳中,有如空襲警報一樣打斷了原本的溫馨,提醒著她,時候到了……時間永遠都無法停在這一刻……
慧劍斬情絲,是抽刀斷絕的時候,難道她想從駱煒森的口中再聽到他的死訊嗎?她不想再有人死,尤其是他!眷戀何益?眷戀何益?眷戀又何益?
冷落使勁地推開他,眼眸透露出疏離的氣息,冷漠得恰到好處。駱絕塵措不及防,被她推開了一臂之遙,她眼中的冷漠更叫他吃驚不已,瞬間呆住。
「你是個什麼東西?我從頭到尾都是在耍著你玩而已,不過給了你一點甜頭還就當真了!」
「什……什麼!?你在說什麼?」駱絕塵猛地倒抽一口氣,瞠大眼,一臉錯愕的表情望著她。
「我在這兒挺好,跟你走,你拿什麼養我啊?我可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不想跟著你吃苦。再說,我根本就不想離開!誰說我恨駱煒森啊?早在你離開紅莊的時候,我就和他燕好了,好的不得了的那種,只是他竟瞞著我又納一妾,為了和他鬥氣才逗著你玩,你還真信了,愚蠢!」為了斷絕他的情,冷落甚至不惜毀掉抹殺自己的形象。
駱絕塵神情慌亂地衝向她,扣住她手腕,「你騙我!對了!雲姨呢?你沒忘不是嗎?他殺了雲姨,你不可能會和他……」
「那個賤女人,不過是我的替身,還敢妄想和我爭寵。我不過略施小計,就除去了她,我被殺的那幕是不是演的很逼真啊?」太過平緩話語,令人產生起無情的錯覺,使駱絕塵看不清她眸後的掙扎。
「那慕容非凡呢?」
「他啊,你不覺得看見男人圍著自己團團轉,是件很有趣事嗎?」
「不可能……你不是……你是騙我的……」駱絕塵身形一晃,面色蒼白的直搖著頭,聲音中有著一絲無助。「那我中毒的事呢?你當時那麼傷心,絕對不是假的!」
「哈哈!」冷落大笑,看似厭惡地揮開他的手,「你知道是誰告訴我你中毒的事?告訴你,是,駱!煒!森!」
駱絕塵不敢置信的後退了一步,須臾,慘然而笑,透露著濃濃的傷痛,「通通都是騙我的……通通都是……我不信!你說過你喜歡我的,難道也是假的?」
冷落的眼底快速閃過一絲心痛,一瞬間卻又被冷漠所取代,她收回目光,冷哼一聲:「我當然喜歡你,我還喜歡這房子,這衣服,這銀釵……我喜歡的東西還有很多,要不要都聽一遍啊。」
「我不信……我不信……」他喃喃地重複著話語,渙散的目光落在遠方,彷彿她根本不存在。他不覺踉蹌後跌,腦中一片空白,一片麻木,一顆心卻痛苦著。突地,他抬起頭,一雙俊目中滾動著的淚珠,雖未奪眶而出,但是這種強忍著的悲哀,卻遠比放聲痛哭還要令人痛苦得多。「不管你說什麼,我只知道我愛你,無悔!」
他的眼淚、他的無悔深深撼住了她,心臟跟著愈加收縮,可這致命的一劍不得不揮下,這樣才能徹底絕了他最後的一絲情。
「你給我聽清楚,遊戲只是遊戲,不要當真!像你這種只知道愛來愛去、窩囊沒用的男人,替我提鞋都不配!還是乖乖滾回駱煒森的身邊,老實得當一條狗,說不定,我還會看你兩眼!」
她無情的話狠狠的重創了駱絕塵已傷痕纍纍的心,他悲慟地緊閉雙眼,緊握拳頭,一瞬間產生了一絲放棄的念頭,可是只要一想到,放棄她的結果就是她頭也不回的走出他生命,頓時感到世界崩離。他不要放棄!
「好,我去,我去,只要你還會看我,叫我幹什麼我都去。」低柔渾厚他的聲音,帶著祈求顯得聲嘶力竭。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為什麼他不罵她,不打她,還要像條狗一樣毫無尊嚴的對她搖尾乞憐,求她施捨愛。不值得!不值得!她是個壞女人!太壞了!
看到他那樣,冷落就覺得好難受好難受,心痛,痛到沒有任何知覺。揮起的劍全都砍在了她自己的心上,原來,她……還有心的……
氤氳的眼一闈,無意識的,她揚起顫抖的手緩緩的、逐漸向他靠近,驀地,半空中,停住了……
不!不對!他被她如此重創,猶如被拔了牙的野獸,不具任何威脅,如果回到駱煒森身邊,依駱煒森的脾氣,這種廢物他根本不屑一顧,自然就不會再用藥物來控制他了。
讓他現在痛苦一陣,總好過死亡,痛苦總有一天是會過去,說不定,他離開了她這個災星,才是他的幸福!
是無情亦有情,或錯或對她亦無法分清,這個男人已是她心中一個永遠也無法結痂的傷口。
「那你還不快去!我可沒空招待你!」冷落低垂下滯於半空中的手,急轉過身子背對他說著嫌惡的話,可沒人知道零落在凜風間的,是誰的晶瑩淚珠……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需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精彩!真是精彩!精彩之至!」突然,房間裡響起比冰還冷如來自地獄般的,讓人靈魂顫慄的聲音。
《 本帖最後由
oner
於 2010-2-11 07:01 編輯 》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1:20
第二章 悲從中來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哀傷中的冷落嚇了一跳,她猛地轉身,瞥見牆落陰暗處駭然佇立著一條巨大身影,半張臉隱藏在光線的陰影中,唯有那一雙厲眸,閃爍出陰森的光輝。她用力眨了眨眼,定神望去,這一瞧可不得了,她美麗的容顏頃刻間染上一層黑煞,嚇得花容失色。他竟是駱煒森!
他不是應該早就離開了嗎!?究竟站在那兒多久了!?莫非她說的話他全聽見了!?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冷落渾身毛髮直立而起,斂起傷感的情緒,屏息以待。
「繼續啊,怎麼不說了?」駱煒森半倚著牆,雙手環臂,臉上掛著輕諷的冷笑,銳利含怒的目光掃了冷落一眼,目光又定在了駱絕塵的身上,「絕塵,你這是什麼表情?看見我就這麼讓你吃驚?」
冷落心中一突,望向駱絕塵,他的臉色已完全慘白,神情十分怪異。
「你……不是……應該在……」
那日,他在紅莊山腳遇上「崑崙三俠」,隨後他便跟上他們,將其中的老三暗中除去,戴上「巧奪天工」制的人皮面具取而代之,混入紅莊。一方面伺機而動,另一方面將紅莊守衛部署記下,用信鴿傳給慕容山莊。今日,慕容山莊等人做好了萬全準備上山攻打紅莊,他心裡清楚慕容山莊只能算是二流角色,沒一個人是駱煒森的敵手,可是至少能拖住他,他也就能趁山莊混亂之際,將駱駱帶走。但是……
為什麼?駱煒森竟會在這兒!?他應該在外對敵才對啊!
「『巧奪天工』!」
不輕不淡的四個字,從駱煒森的口中吐出,竟讓駱絕塵的臉色白得甚至泛青。
「絕塵,你是我一手養大的,你的心思謀略,我會不知道?『玲瓏鎖』本就是一對鴛鴦連環鎖,一旦一方摘下,那被系的另一方便不再起作用。你戴著玲瓏鎖,只要一靠近紅莊,鈴聲一停,我就會知道你在附近,可如果用內力將它震斷,我當然也會知曉,堤防的心勢必也就會加重,最好是做到不打草驚蛇。你是這樣想的不是嗎?而能不動聲色將鎖摘下,續系他人,另一鎖卻不會有任何異樣,普天之下能做到的只有『巧奪天工』一人。遂你就去找那老頭幫忙了不是嗎?」
駱絕塵臉色微僵地看著駱煒森,他全說中了他的想法,看穿了他的心事,讓他無從反駁。
冷落這時才明白,為何駱絕塵身在紅莊的領域內了,紅楓卻還能聽得見鈴聲,以至於駱絕塵的突然出現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煞了個措手不及。
咦?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的腦海中閃過一絲異樣,剛要拽住它的尾巴又讓它給溜了……
駱煒森冷哼一聲,猶似嚴父斥子的薄責輕語:「絕塵,難道你沒想過在找他之前,先查查他的底細嗎?他為何會那麼爽快的答應幫你,你沒想過原因嗎?『巧奪天工』,可是我養的一條狗,沒有我的首肯他又豈會幫你!這可不像心思縝密、行事謹慎的你。」
駱煒森故意頓了半刻,接著含諷帶譏地說道:「噢!我知道了!你是怕耽誤了時辰就再沒機會帶『你妹妹』遠走高飛了才會失常至此,看來『你妹妹』的存在,早已亂了你的心智,你真的很讓我失望。」 一聽就知道話中有話,意有他指。
駱絕塵面無表情,眼中沒有任何光芒,可擱在身側緩緩收緊的雙拳,卻曝露了他的情緒。「你妹妹」這刺耳的三個字,彷彿是駱煒森有意在強調,提醒著他,讓他內心洶湧澎湃,無法自制。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紅莊裡?」
「我可是一直都在等著你行動,當你一發現紅莊的守衛最『薄弱』、『易攻』的就在南門時,是不是很高興呀?嘖!沒想到你這麼不經忍。」駱煒森對駱絕塵是嘲笑了又嘲笑,譏諷後再譏諷,冷酷的眼中透著蔑視,好像打擊他就會讓自己快樂,故意對酸澀的心情視之如無物。
「那,又為何不馬上拆穿我,將我抓起來?」儘管駱絕塵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一絲顫抖還是洩露了他的憤怒。自己竟一直在他的掌中被他戲耍著卻不自知!
啊!就是這個!駱絕塵的話猶如鐵錘般重重擊了一下冷落的腦袋,終於知道什麼地方讓她一直覺得不妥了。為什麼駱煒森明知道她腳上的「玲瓏鎖」已無任何作用了,卻不將它摘下?為什麼紅楓會對自己知無不言,甚至告訴她「玲瓏鎖」傳音的方法?又為什麼他明知駱絕塵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抓他甚至殺他簡直輕而易舉,卻要佯裝不知直至今日?他明明早已洞悉了一切……
冷落心底一寒,唇畔因為恐懼害怕而微微在顫抖。她錯了!全是她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當時的自己被「玲瓏鎖」給蒙住了,太過擔心駱絕塵的安危而失了冷靜。駱煒森從頭到尾都不是為了測試駱絕塵對自己的忠心,一個早就背叛了他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再給他一次機會,除了……除了她自己!?他是為了測試她!?
「記住!這是最後一次,若再犯,我不會手下留情!」
冷落的腦中浮現出駱煒森離開前撂下的話,那既是警告又是暗示……
他太可怕了!好像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竟然曾上過自己的兩次當,還殺了慕容非凡,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險中求勝,讓人難以置信!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呢?」駱煒森嘴角上揚,泛起一絲淺淺的笑意,但那笑意和愉快、愜意全沾不上邊,反倒透著一絲詭異、不屑、冷淡與無情的意味。「你,不配知道!我根本從沒把你放在眼裡。」
駱煒森側過頭深深望住了冷落,眼中夾雜著某種複雜的情緒,又很快移開,眸光回到駱絕塵的臉上,霍然變得寒冰。「你不是答應了『你妹妹』要回我這兒當一條『狗』嗎?那還等什麼!過來呀!」
登時,屈辱和憤怒塞滿他的胸腔,駱絕塵下顎咬得死緊,緊握的雙拳早因用力過度,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掌心已經浸出了血,而他卻渾然不覺,仍極力的控制著自己想要不顧一切以劍發洩憤怒情緒的衝動。
這樣屈辱的活著還不如讓他去死!可是……可是……
可是他不能!他曾答應了她要活下去,或許她早已經忘記……
「……我要的是一個活著的駱絕塵,不是一個死人,你還要保護我不是嗎?只有活著才有希望。我會等著你,如果最後你我都還活著,我們就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視若珍寶,就算通通都是謊言,他也認了,就當是自己騙自己,他早已無法自拔地陷了進去,再也出不來了……
駱絕塵忍受著極大的屈辱,挪動腳步,每一步有如千斤重,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腳印,極慢地朝駱煒森走去……
兩道清淚從冷落眼角慢慢滑落,滴在了冰冷的地上,一抹悲傷瞬間自胸臆間氾濫。她知道,這是駱煒森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只要自己不阻止……
她的眸光隨即一轉,投向靠在牆邊的駱煒森,希望能從他的舉止動作中揣摩出他的意圖。不期然地,駱煒森渾身驟現一股嗜血的殺氣,她惶急地嘶喊:「不要——絕塵!危險!」
這一聲驚懼的叫喊,喚醒了駱絕塵早已渙散的神智,本能的身形一閃,躲過了駱煒森致命的一掌。
「還是出聲了……她還是出聲了……」一向睿智沉穩的駱煒森神情驟然變得慌亂,他瞪大眼睛,不自覺得低語。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如萬蟻鑽蝕,嚼咬他的心。
須臾,駱煒森的雙眼裡開始凝聚風暴陰影,四周空氣彷彿也隨之一變,一種陰沉的氣息逐漸散播開。那深層的怨恨、狂作的暴怒、凶戾的血腥、還有那意圖毀滅一切事物的無上殺氣,一古腦兒全席捲上了他的心。
「駱!絕!塵!我要你死!」
駱煒森的手掌突地泛起砭人凍氣,電光火石間,人已經移到了駱絕塵身前,揚手一掌擊向他的前胸,駱絕塵被他強勢的攻擊打得措手不及,連連閃躲後退。伴著幾聲巨響,紅木雕琢的桌椅一個個接連化為一堆碎片,支離破碎,房中滿目瘡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戰火始終沒有波及到梳妝台那兒——冷落所站的區域。
只能作壁上花的冷落緊緊盯著駱煒森和駱絕塵,駱煒森的每一次攻擊都令她揪心,惟恐絕塵會中招。男人打架,女人一向插不了手,更何況是武林高手之間的對決,自己如果莽撞衝進去,只會徒增絕塵的負擔。
駱煒森連發數掌,而且每一招快如閃電,每一式都毫不留情,狼狽閃撲的駱絕塵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少頃,一個翻滾,他抓住轉身的一個空擋,化被動為主動,趁機抽出腰際間的軟劍,出其不意,迅快而兇猛的朝駱煒森的咽喉刺去。
可駱煒森好似早就知道了他的攻擊路線,劍尖在離他一寸之時,掌中一緊,就被他穩穩地捏住。
鏗鏘一聲!軟劍在剎那間竟被駱煒森折成兩段。駱煒森含著凜冽殺氣的眸中閃過一抹怨恨之色,就在駱絕塵一驚之間,掌中半截斷劍,狠狠扎進了他的胸膛。
「啊!不——」
伴隨著女性尖銳淒厲的嘶叫聲,駱絕塵悶哼了一聲,隨即感到一股痛徹胸臆的劇痛蔓延週身,鮮血就像噴泉一樣噴湧了出來,順著傷口向外流淌,染紅了白淨的衣衫。一個踉蹌,他不支地向後倒去,一頭栽倒在地,渾身虛軟無力。
駱煒森猶有不甘,欲補上最後致命的一掌,身受重傷無法動彈的駱絕塵毫不畏怯地瞪視著他。就在駱絕塵以為自己將命喪在駱煒森掌下,千鈞一髮之際,只覺眼前一黑,有人不顧一切的撲在了他的身上,幾滴溫熱的水珠落在了他蒼白的臉上。
覆在駱絕塵身上的冷落此時腦中一片空白,閉上雙眼,等待疼痛的降臨。但,等了半晌卻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她張開緊閉的雙瞳,不經意地,對上了那雙像琉璃一樣清涼剔透的深郁眼眸,那眸裡不單單只有自己的映像,更多的是無怨無悔的愛意,令她無法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時間彷彿停止在了這一刻……
「啊……」
刺銳的慘叫聲,霎時敲醒了沉醉於彼此的兩人。她的頭髮被人從身後狠狠地揪起,將她漸漸拉離了駱絕塵的身體,當她痛得以為自己的頭皮就要被撕裂時,又被他用力往後一曳,撞上了那蘊著宛如零下五度冷冽的蕭殺黑眸,足以教凝視者驚心動魄、寒慄直竄。
「他對你就這麼重要?為了他,你竟連命都不要了!為什麼?我究竟哪點不如他?為什麼是他!?」駱煒森的語氣顯得異常狠戾暴怒。
那一掌,他冒著被內力反噬的危險,硬生生地收回早已擊出的掌勁,只為不傷著她。可是!他得到了什麼?是他們深情款款的對望!
更令他捶首揪心的是,當他在目睹他們四目相交的瞬間,閃過他心扉的竟是妒忌、苦澀、心痛、怨恨……各種各樣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如滾滾的潮水在他心頭洶湧激盪。
他一直都是一個強者,怎麼能有如此軟弱的情緒?
駱煒森不由得加重手上的力道,手勁更加猛鷙粗魯,想要將自己心中的痛加倍的附在她的身上,可是另一隻手卻背道而馳,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雪頰,就像內心矛盾的自己。
「你……你放開我!」冷落忍住痛楚顫聲大叫道,雙手下意識的緊緊扣住他揪著自己頭髮的手,努力想要掙脫。可是她那點力量,就像給駱煒森撓癢一樣,根本就沒有什麼實質性上的作用。
「你!把她放開!」倒在地上的駱絕塵,憤怒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堅凝,殺氣瞬間提升至極點。他凝聚心神,急點身上幾處穴位暫時止住鮮血,一手撐著地,吃力地站起身子,一手抓起地上的斷劍,持起劍柄,以一去不復返之勢的寒森劍氣向駱煒森飛刺。他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保護她!
「這世間任何人都有可能嬴我,唯獨你駱絕塵絕對不可能!」駱煒森頭也不回地單手一揚,一道寒凜的掌風射去,「要知道,你所有武功都是我教的。今天!我便通通收回!」
面對迎面而至的掌氣,本就受了重傷的駱絕塵根本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對上,剎那間人已黏在了牆上,並順著牆滑落下來,重重地伏在了地上。
「不!絕塵!絕塵……你應我一聲!應我一聲啊!求你!……」
冷落不停地呼喊,不停地呼喊,他還是緊緊地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鮮血沿著他的臉頰和髮絲緩緩滴落在了地上。
她驚呆了,彷彿聽到了一種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聲音,她知道那是自己心碎的聲音。她開始拚命地撕扭著身子,想要立刻奔至他的身邊,駱煒森卻牢牢的將她制住。
霎時她停止了掙扎,猛然撇過頭,深深地瞪了駱煒森一眼,那一眼有驚駭,有憎懼,有仇恨,有悲哀,這一切都像成簇的芒刺向他射來。駱煒森怔忡了,心彷彿被狠狠地蟄了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她一句句淒厲夾著怨恨的聲音叫人痛徹心扉。
駱煒森揚起手微觸了一下她的臉,淚水順著他的指尖,滑落在了他的掌心,「你哭了?」身體上的痛都沒能讓她落淚,她卻為了駱絕塵一次又一次的哭泣。胸腹間本已壓下的酸味又開始不受控制的上湧。
原來淚水早已打濕了她的整張臉蛋,模糊了她的視線,「他是你唯一的兒子啊!你怎麼下得了手!你簡直喪心病狂、毫無人性!」
「我不在乎!只為你!」
「為我?哈哈哈——」冷落哈哈大笑,那笑聲裡卻帶著無窮無盡的痛楚和傷悲。
她恨!她恨那個從沒有自媽媽和雲娘的陰影中走出來的自己,那個為了斷絕情感,強行武裝起來口口聲聲只為自由的自己,那個只知道不斷逃避卻不敢面對現實的自己,她要撕下偽裝!
「你殺人竟說是為了我!?那你還會為了『我』殺多少人?無數個我甚至叫不上名字的男僕、雲娘、慕容非凡、小蓮、現在又輪到了絕塵……你還打算除掉多少對我『不利』或『愛慕』我或我『喜歡』的人,才會感到滿足?說啊!說啊!」冷落咄咄逼人的質問他,怨毒的眸光仇視他。
「我哪裡錯了!他們都通通該死!你一次又一次的背棄了我對你的信任,我卻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了你,已經格外開恩了,你還想怎樣?我沒有錯!」氣極,他吼叫出聲。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冷落失聲地仰首大叫,「你為什麼就從不曾考慮過我的感受?你知道你帶我的是什麼?無盡的痛苦!無盡的悲傷!從我多少歲開始,你的態度就變了?我記得清清楚楚!十歲!是啊……十歲啊……在那之前我是多麼的快樂,以為找回了我遺失的童年……」
「什麼?遺失?」她的話讓他聽得有些費解。
此時的冷落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已陷在一種失智的狀態中,神態木然,眼神沒有焦距,「你的眼神開始讓我感到膽戰,那不是父親的眼神!我卻總是不斷地騙著自己,沒什麼沒什麼,不要這麼神經質,不要這麼多疑。結果呢?紅葉小築裡的男僕一個接一個的消失!最後只剩下了女人……」
「那些下賤東西根本不配和你站在一起!」
「我害怕了,窒息感就像惡魔一樣吞噬著我的靈魂,我一天都忍受不了!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呵,你一定以為我的針線活很差吧,可能紅莊裡的人都這麼以為!你知道什麼叫雙面繡嗎?就是綢緞的一面繡的是圖,但反過來另一面卻是字!我成功了!成功的騙過了你,騙過了專制的你,才能將這內是字外是圖的繡帕發出去……」
「你——」駱煒森頓時咬牙切齒,這些雖然他後來都知道了,可是從她嘴裡說出來,譏諷之味卻顯得異常的濃烈。
「我出來了,終於出來了!可是,身後卻跟著兩個監視者。我不信任,不信任任何人,包括他。我知道他喜歡我,從他十五歲,呆得在我面前跟著我脫衣服開始,我就知道他是在喜歡著我。可是,我從沒打算接受任何人的喜歡甚至是愛,而他這時也被你支下了山。一年,二年,彼此分開的時間裡什麼都可能改變,更別說是那搖擺不定的愛情,那是世上最大的謊言!我欺騙他,利用他,傷害他,唾罵他,他卻對我說,他無悔……」
「不要說了!我不想再在你的嘴裡聽到他!」駱煒森的鐵臂以兇猛的氣勢勒住她的雙肩,向她咆哮。
冷落卻始終面無表情,甚至連一點感到疼痛的神態也沒有展露,心靈上的疼痛早就凌駕在了肉體的痛苦之上。
「無悔,一次的無悔,讓我嗤之;二次的無悔,讓我悸之;三次的無悔,讓我銘之……他對我的愛是不顧一切的付出,我從頭到尾都沒回報過他一分,明知是去死,仍然願意去死,還那麼的義無返顧。這樣一個傻瓜,天下第一的傻瓜……感動了,心動了,情動了……讓我這個一直都在嘲笑愛情的人,也栽了進去……你不是問我你哪點不如他嗎?」冷落失焦的視線突然凝聚,晃至駱煒森的身上,唇邊掠過一絲冷笑,「那你又究竟哪一點比的上他!」
隨著冷落最後脫口的一句話,駱煒森的黑眸越發的冷戾。
「骨子裡,你和我根本是同一種人,極端的自私和自我,容不下一點背叛,可是卻始終有一點不同,就是我沒有你狠、沒有你絕!對於喜歡的東西,如果它沾上其他人的味道,我就會不屑再要,而你卻寧肯毀了也不給別人。這樣的你,為什麼會三番四次的饒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駱煒森神色一黯,好似一絲痛楚鑽進了他的心,原來這就是受傷的感覺。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1:32
「我只知道你精心策劃的這個局還是把我套住了,讓我這個獵物無怨無悔的自動往裡跳而渾然不覺,還天真的以為,只要我將絕塵趕走,讓他乖乖的回到你的身邊,你會念在親情的份上饒過他。可是,這竟是一個陷阱,你只是在利用他來試探我。我編造謊言騙他,罵他,趕他,反而讓你看出了我對他的心。如果我當時沒有趕他走,而是附和地讓絕塵帶我離開,那絕塵就變得無關緊要了,我也只是在利用他而已,你便不會再和他計較,是不是?」冷落使勁拽住他雙臂的衣料,攀著他,眸光中充滿了無限的怨恨,一瞬不瞬的望向他。
駱煒森棄去黯傷的情緒,回答是異常的冷酷,「是!」
冷落渾身一顫,就像個無助、慌亂的小孩,「是我……是我……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
駱煒森頓時有些失措,她從來不曾如此失常過,他趕忙緊摟住她瘦弱的身軀,下頷愛憐地摩挲著她零亂的髮絲,垂首至她的耳畔低語:「你沒錯,是他該死……」
他該死!?這三個字猶如一桶冰水從冷落的頭上澆下,神智猛一清醒。
絕塵該死!?最該死的人是你!
冷落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全身因為氣憤到極點而顫個不停。心湖生出的一股憤怒,淒厲的憤怒,驅使她抬起雙臂,好似在回抱他一樣,將手游移至他的後背,右手緊握住因與駱煒森拉扯而從自己頭上拔下的銀簪,直直的立起,毫不猶豫的狠狠插了下去。
「嗯……」悶哼聲,後背傳來了一絲劇烈的疼痛,駱煒森放開她,胡亂伸手扯出後背上的凶器,驚愕的膛大雙目,倒退一步,憤怒而不敢置信道:「你竟然要殺我!?」
她的回抱,讓他以為她終於臣服了,終於完全屬於自己了,結果竟是為了殺他!又被騙了,被她給蒙騙了!
當一個人的信任支柱被抽離的時候,毀滅般的恨意總是先於憤怒到達,甚至徹底地壓倒了隱藏的怒火。
駱煒森的眼神變得異常的凶狠而殘佞,此時的他就像一頭發狂的猛獅般,隨時都會失去控制。
「你這個淫女殺子的禽獸!你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就算絕塵變得無關緊要了,你還是會一輩子用藥物控制著他,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兩樣……你順著我的話叫他過去,也是想最後確定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因為不管我有沒有出聲喚他,我知道,你的那一掌還是會打下去,絕塵還是會死!這一切的一切,最該死的是——」
冷落那帶著哭腔般的聲音啞然而止,駱煒森瞬也不瞬的滿著極地陰戾寒冰的目光讓她有一種冷透的冰滯感,不禁渾身發抖,將「你」字吞進了肚子,恐懼籠罩上她的心頭,不住後退。
「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他朝她逼近一步,如獵豹般隨時準備撲上前捕捉她,模樣恐怖至極。冷落嚇壞了,尖叫聲隨之響起,全力朝駱絕塵倒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他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的後領,弓臂一扯,用力擲在地上,並順勢將她壓在身下。
他的眸對上了她美麗蒼白的小臉時,輾轉出一種摻揉恨意的狂烈愛戀。「淫女是嗎!禽獸是嗎!好啊!我就淫給你看!」
「啊——滾開!滾開!」冷落不停的尖叫吶喊,雙手雙腳亂打亂踢,卻仍無法撼動他一分一毫,不論她如何努力,都掙扎不開他鋼鐵般的鉗制。
駱煒森近乎於瘋狂,粗暴撕碎她的衣裳,抓住她不聽話的雙手,將它們攏在一起,單手固定在她的頭頂上。然後一隻腳按住她同樣不聽話的雙腿,將唇移至她頸側,沿著胴體婀娜的曲線不斷往下移,狂暴地留下他的印記。
「不要、不要、不要……」冷落搖著頭,喘不過氣,激烈地掙扎著,雙眼狂亂得不知失落在何處,「不要!」她尖銳嘶叫,彷彿陷入了不堪回首被他強暴時的黑暗記憶,噩夢又要再次降臨。「別碰我!別碰我!禽獸!禽獸……」
對她不停的掙扎駱煒森突然失去了耐心,面無表情地扯下她的褻褲,翻過她的身子,毫不留情地從她身後刺入她的體內……
「啊……啊啊……」冷落不可遏止地從喉嚨迸發出一聲長長地慘呼,響徹房子的每一個角落,身體正因無法忍受疼痛感而瘋狂地顫慄著。
殘忍的他,不顧一切的傷害了她!
他就是要傷害她!
他就是要她痛苦!她愈痛苦,他就愈興奮!
只因她傷了他的心……
駱駱……駱駱……
伏在牆邊的駱絕塵,手指不易察覺地顫動了一下,她痛苦哀鳴的慘叫侵入了他的心、肝、脾、肺、腎……顫動了他的全身,強烈求生的意念將他快要渙散的靈魂重新聚合在一起。
駱煒森狂暴地在冷落的體內戳刺,絲毫沒有半點技巧在裡面,有的只有力量,就像一個只是在宣洩慾望的野獸,每一次都是結結實實、強而有力,讓她徹底的痛、徹底的疼!
「啊……嗚嗚……不要!放過我!放過我!」 昨日的噩夢、今日的噩夢,輾轉地啃蝕著她破碎的身心,那絕望的哭喊聲,更顯悲慘而可憐。
漸漸恢復意識的駱絕塵微弱地撐開眸子,露出一線目光,全身經脈盡斷,讓他連挪動一步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趴在地上。
駱駱?駱駱呢?
他惶急地抬起頭,順著呼喊一眼望去——
那疼痛撕心裂肺,一股徹骨的悲傷如山洪爆發,視線模糊,淚珠一顆一顆混著血水掉落下來。
「不要……」 細細發顫、低如蚊吶的聲音,不可抑制,語音漸次升高,破碎而出,「不——」
突然響起的一聲淒厲嚎叫,撞入了冷落的耳膜中,她本能的移轉眸光,對上了他!
一瞬間,她猶如被凝固了,心跳驟然停止,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
「啊——!!」
多少的悲從中來,哀從中來,憤從中來,恨從中來!上蒼!如果你還有一點憐憫,求你讓我即刻死去,我不想再面對!面對這殘酷世間的一切!
她抬起雙手自欺地掩住臉,連續不斷地發出傷心欲絕的嗚咽,幾不可聞的悲鳴聲從指縫中溢出,「不要看……不要看……求你不要看……」
她的痛苦呻吟讓駱煒森越來越感到煩躁不安,報復的快感離開,留下的只有落寞。他理不清這種矛盾的心情,開始想要停止。可正當他準備停止這荒謬的報復時,竟發現駱絕塵沒有死!?
控制不住的妒火開始上升,洶湧澎湃。他隨即抽離她的嬌體,想要徹底將這個礙眼到極點的東西解決掉。他朝駱絕塵走去的當口,一道翦影飛閃而至,匍匐在地扣著他的雙腳。
「我求你!饒了他吧!我,我發誓,今後我會乖乖的,再也不逃了,再也不搞怪了!只求你讓他離開!讓他離開!」冷落死死拽住駱煒森的褲腳不讓他上前,哭泣著,乞求著,赤裸的身體不停顫動,樣子顯得極其悲慘和心酸。
又一次強烈的無能為力和自我厭惡襲上駱絕塵的心頭。
他陷入昏迷的時候,她說過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他都能聽見。原來她是愛他的!她是愛著他的!
可是,無能的自己卻無法保護她,反而還要她的保護。
駱絕塵,你真沒用!沒用!沒用!……
自怨中他始終不願醒來,她在受苦,自己卻選擇了逃避!
她的號叫、她的悲痛、她的無助在在擊碎了他的心。他不能再逃避!他寧願和她一起受這折磨……
「不要……咳咳!求他……」才說了幾句話駱絕塵便痛苦的咳了起來,大量鮮血從他的嘴裡流了出來。
「你不要說話!」極度的恐懼令冷落慌亂地朝他望去,生怕他再這樣嘔血下去,死亡就會離他越近。
可當她和駱絕塵對上的那一眼、那一刻、那一瞬間,彷彿四周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有他們相望的彼此。
駱煒森雙手握拳,眼中的寒芒突地熄滅,殘暴冷戾之氣驟現倏隱。只有令駱絕塵徹底消失,她才會永遠的只屬於他!
駱煒森俯下身去,扣緊她的腕脈凌空拉起,冰冷的唇掠過她的粉頰,湊至她的耳畔親暱低語,「我當然不會殺他,我要讓他粉身碎骨,挫骨揚灰,死無全屍!」
冷落呆楞了,臉色刷白,待駱煒森一鬆手,便「啪」的落地。
「來人!」
頃刻間,兩名勁裝男子便閃立房中。
「即刻將他扔下山崖,不得有誤!」
「是!」
不——不——!!
冷落蹣跚地爬起,想撲上前去阻止,卻再次被駱煒森攫住了身子,只能目視著那兩個人各架一臂,將絕塵慢慢拖離屋子。
駱絕塵回頭凝望她,回望那最後的一眼,彷彿欲將她鑲嵌在他的靈魂深處。他的嘴唇蠕蠕顫動,用吐血一樣的悲鳴般的聲音說道:「咳咳!……等我……一定要……等我……」聲音逐漸遠去,漸漸消失不見……
她的喉間發出一串哭嗥聲,悲愴而淒楚,聲聲令人欲斷腸……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法思索、沒法有任何反應,承受不起又一次的失去,那種剖心般的劇疼,怕是再難神智清醒地去感受,心好冷,好冷……
眼前驀然一黑,她嬌弱的身子如斷線的木偶向後軟倒,她的世界頓時一片死寂。
駱煒森趕緊接住她墜落的身子,錐心刺骨般的心疼,眼神也因失意而暗沉。他仰天大叫,悲憤的氣流驚散……他知道,她恨他……
幽幽的歎息無聲的響起,頭一回為自己所做的事而後悔……
「紅武,我們真的要將少爺扔下山崖嗎?」
「莊主吩咐下來的,不得不做!」
「可是少爺對我倆有恩呀!上次要不是少爺給你銀子,你娘早死了!」
「我知道……可是,我能怎麼辦?紅耀!平時就你想法多,你想想!」
紅耀望了一眼駱絕塵,面如死灰,氣息微弱地似會隨時斷去,「少爺反正都快死了,不如我們等少爺死後就將少爺埋了,讓他入土為安,不要再折騰一個死人了。」
「那也是!」
亂葬崗——
兩名男子各拿著鋤頭在挖著地。
「呼——」一陣陰風拂過。
紅武猛地打了個哆嗦,四處張望,腳底開始涼到頭頂,不會吧!難道是那種「東西」,他最怕那玩意兒了。
「呼——」
「紅耀!你有沒有感覺到?」紅武推了推一旁埋頭苦幹的紅耀。
「什麼?」
「那種東西!」
「什麼那種東西?」
突然一團黑色的物體從他倆身側「飄」過,絕對不是人!人怎麼可能達到這麼驚人的速度!
「你看到了嗎?」紅武兩眼張得大大的,就連嘴也開得可以塞進一顆鴨蛋。
「看到……了。」
驚魂未定,亂葬崗四周竟冒起了無數鬼魅的火焰。
「鬼——真的有鬼啊!哇——」紅武和紅耀嚇得二話不說,棄下地上駱絕塵的屍首,倉皇逃離。
漸漸鬼火散去,亂葬崗之中多了一條黑色的人影了。他全身上下都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長袍之下,連頭也罩住了。他走至駱絕塵身旁,摘下頭罩,一張面目猙獰,醜陋不堪的老臉。
「經脈盡斷,武功全失,身中『炎熾』,已無脈搏……等等……竟還有氣息!?這異於常人、不可思議的求生意志……不錯,就你了!一百三十一號!」
才子佳人,英雄美人;江湖是假,情是真;多情空餘恨,無情萬般不能;忘卻了今生,容顏記到來生;老天太殘忍,相見注定就要分;縱身滾滾紅塵拋緣分,紅塵有多深;今生情亦難再,永不再言愛……寧有惆悵沒有恨……寧有惆悵沒有恨!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4:26
第三章 無法承受的痛
「莊主,慕容山莊的一干人等已經全部拿下,除了慕容青青外,慕容家的人都在其中。屬下已將他們關入地牢,等候莊主發落!」
「這事容後再議,退下!」
駱煒森端坐在床沿,眸光愛憐地凝視著靜靜沉睡而去的冷落,她此刻就像一朵午後的睡蓮,美麗中透著一些將至的衰敗。
「她怎麼了?為何還不醒?」駱煒森的聲音彷彿是從深深的井中傳來,陰沉極了。
站在一旁的矮個乾瘦老頭抖得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莊……莊主,小姐……的情況……她……是……」
「她究竟怎麼了?」
駱煒森寒光一掃,那老頭嚇得「啪」地一聲跪在地上,「莊主饒命!莊主饒命!小姐的病,屬下真的是無能為力!」
「胡邈!你說什麼!?你該知道說這話會有什麼後果!」 駱煒森的目光銳利地投射在胡邈的身上,這讓胡邈感覺猶如芒針刺背般難受。「當年我之所以留你,就是看在你出色的醫藥天賦,連『炎熾』這天下至今無人能解的毒都是你研製出來的,她只是暈了而已,你竟說無能為力?我紅莊可是從不養閒人!難道你還想回到當年你這個魔教叛徒如過街老鼠人人打的日子嗎?」
「胡邈一直都很感激莊主您的收留,胡邈的一家大小才能避開江湖上的風風雨雨過上平靜的日子。不是胡邈不想醫治小姐,而是小姐她……不是暈倒那麼簡單。」
「說清楚!」
「小姐她……她曾經服食過『紅娘子』。」
「『紅娘子』?」
「是一個藥方的名字,因為這藥方非常特殊,所以一般的大夫都不會隨意開藥給人,通常只有妓院才會有,是女人用來……用來……用來……」
見胡邈半天都繞著「用來」二字打轉,駱煒森隨即眉頭一皺,厲聲道:「說!」
「用來絕育的!」
駱煒森的臉色驟然變得極其僵硬可怕,「接著往下說!」
「『紅娘子』是含有劇毒的一種藥方,服食後雖然能達到絕育的效果,可是相對的卻會給身體帶來一定的傷害,較常人虛弱三分。小姐服食『紅娘子』已經有一定的時日了,藥效早已入了骨,根本沒法根除,只要每日飲食起居正常,不會有過激的情緒,身子骨就沒有太大的問題。可是小姐她現在的情況卻異常不樂觀,臉色慘白,脈搏虛弱,時有時無,乃氣虛之相,且有一段時日,今日突然昏倒應該是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以致深度昏迷,再加上……房事……過激……小姐……又……毫無……求生……意志……」胡邈越說越小聲,頭也垂的越來越低,就差沒伏在地上。
「你不必再說了!」憤怒與自責的情緒在駱煒森的心裡洶湧翻騰,激動得雙眸充血,「她……她會怎樣?」
「小姐只怕熬不過十日……」
沒等他把話說完,駱煒森便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狠狠揪起他的衣領,將他整個提高地面。千辛萬苦壓抑的情緒如火山一樣爆發了,他激狂地吼道:「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次!」
她怎麼能死?怎麼能夠死?他不准!不准!
「我……屬下……不是……」胡邈恐慌到了極點,一下軟了手腳,在空中顫晃,口顫顫發抖,嘴裡語無倫次。
駱煒森耐性全無,揚起手,正準備一掌劈下去……
「莊主!莊主!屬下有辦法!有辦法救小姐!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胡邈驚懼地雙手半交叉式遮住頭部,大聲喊叫。
「說!」
「雖然屬下沒有能力醫治小姐的病,可屬下知道有一個人一定可以!如果能將此人找來,說不定還會有一線生機!」胡邈不換氣、不停歇快速地說完,生怕一慢,命就沒了。
「是誰?」
「天下第一神醫——東方鈺。」
話方落下,只聽「砰」地一聲,胡邈順著拋物線飛落在地。
「這次就饒你一命,下去!」
內室裡驟然靜得像一潭死水,駱煒森好像生了根似地在原地靜站了很久。隨即快步走向床榻,褪去一身冷冽之氣。
他癡望著床中人兒,不曾有過的挫敗感,深深地、重重地,在心底拖鋸著。他的雙手可以殺盡千千萬萬的人,沒有人抵擋得了他,可是,那又怎樣?武功再強也救不了他「心愛」的人。
是的!心愛的人!他愛她,愛了她十七年,從她出生那日對著他笑的那刻開始,他的心裡就只有她。為了她,他放棄了稱霸武林的野心,慢慢退出江湖;為了她,他漸漸收斂起自己殘暴狠戾的一面,以冷酷的外表示人,只為不讓她感到害怕;為了她,就算將來會背負千古罵名、逆天悖倫,他也甘之若愉……
她不明白!她根本不明白他對她的心……她總是想方設法的想要逃離他,這讓他變得異常瘋狂,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
除了他自己,他無法容忍她的眼裡有其他人的存在,一絲一毫都不允許!誰都不能將她搶走!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駱煒森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柔柔地掠過冷落的髮絲,眷念地撫上她蒼白死灰的臉蛋,他晦暗的眸中閃過一抹痛楚。
「駱駱!你服食『紅娘子』究竟是為了什麼?小蓮是你從妓院救回來的,要得到『紅娘子』根本就不難,是為了懲罰我嗎?我就這麼令你討厭嗎?」
駱煒森俯首貼在她冰冷的臉頰,緩緩地廝磨著。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不該對你用強。只要你好起來,我再也不強迫你了,再也不傷害你了,駱絕塵做得到的,我同樣也做得到!」
駱煒森深情地親吻著她冰冷唇瓣,將她緊緊的摟抱在懷中,「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來!就算是翻遍整個天下,我也要把東方鈺綁來救你!」
黑暗……
無窮無盡的黑暗……
虛無空洞的黑暗……
她在黑暗的半空中漂浮,身體好像已經不再屬於自己,生命好像也不再屬於自己……
好舒服……
又冷又痛的渾身乏力的感覺瞬間消失了,即將解脫的舒暢牢牢包裹著她……
好想永遠都待在這兒……
永遠都不要離開……
「駱駱……駱駱……快醒來……不要睡……不要睡……」
是誰?誰在叫她?這個聲音好熟悉好熟悉……
為什麼要叫她?
……讓她睡吧……一直睡吧……
「……等我……一定要……等我……」
聲音好遙遠好遙遠……彷彿……快要消失了……
不要!不要丟下她一個人!
喝!痛……
身體開始有了感覺……
好痛!好痛!就像是被撕裂了般,都痛到了心裡面……
「她動了!她的手動了!大夫——」
「讓我看看……脈象恢復了平穩,她已經度過危險,一會兒就會醒……」
床中人兒纖細髦翹的睫毛微弱地掀動兩下,緩慢地睜開數日未曾見世的雙眸。乍然的光明讓她眼裡的影像模糊一片,須臾,瞳孔焦距逐漸凝聚,雙眼卻無神而又空洞,甚至潛蘊著深深的暗沉,頭髮上似乎也殘留著悲傷的餘味。
「你醒了?」駱煒森激動地將冷落捲入懷中,發狂似細吮她蒼白的瓷容,「你終於醒了!駱駱!你……讓我等了好久……好久……」
猶帶哽咽的話語讓人聞之動容。駱煒森像一鬆手就會失去她似地緊緊摟著她,完全不在乎旁人側目的眼光,將下頷擱在她肩上。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面頰,貼著她的耳畔,傾訴著他的愛語。
「你知道你快把我嚇死了嗎?你已經睡了十天十夜了,我好怕你會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愛你,真的好愛你,因為你的不在乎、你的欺騙,我怕你離開我,所以才會那樣對你。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傷害你了!原諒我,原諒我好嗎?」
懷中的她沒有絲毫反應,不掙扎也不哭鬧,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毫無生命般一動也不動。
「駱駱!你怎麼不說話,你還是無法原諒我……」駱煒森慌了,邊問邊將她的臉轉了方向,可面對他的那一瞬間,話語驟然凝結在舌尖。
看著她的眼睛,駱煒森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淋下,滾燙的心凍結住了。那雙眼睛裡面沒有他……那麼黑、那麼美的一雙眼睛裡沒有他……
不!不止是他,是任何事物,彷彿情緒已逝,是一個已經失去靈魂的美麗娃娃。
駱煒森所有的能夠維持理智的自持力都被那雙眼化為了烏有,他發狂地攫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陰鷙如鷹的眼瞳閃著激狂的感情,朝著她大聲狂喊,「你愛他就愛得那麼深嗎?他憑什麼得到你如此的愛?憑什麼……我嫉妒!嫉妒的快要發狂!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我愛你!甚至比他愛得更久、更深、更多啊!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你有沒有聽見?我才是那個最愛你的人啊!」
她的沉默不語讓他從未有過的恐慌;她的冷漠淡然讓他從未有過的嫉妒;她的面無表情讓他從未有過的失意,一切如尖刀一下下地剜割著他的心。
可是無論他如何嘶喊叫嚷,都只有他的聲音在四壁撞擊,只有他的聲音……
「我知道你聽得見!你應我,應我一聲啊!……他已經死了!死了!……」
她的毫無反應,開始令駱煒森的情緒異常激動,以致沒有發現她的眼睫,在「死了」二字的剎那,微微顫了一下,淡色的眼眸深處,不期然掠過薄薄一層哀傷之色。
「只有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才會永遠在你身邊,永遠愛你!只有我,只有我……」駱煒森的雙手越抓越緊,恨不得陷進她的肉裡,就算使她疼痛的叫出聲來也好,至少她開口了,可是什麼都沒有,沒有痛楚,沒有表情。他兩眼痛苦地微閉著,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圈暗影,語尾也漸次降低,最後沒入一片低吟中。
「駱莊主,駱小姐才剛醒來,身體還很弱,就讓她多休息。您也已經在這守了五天五夜了,就算您的武功再高身子也會受不了,您回房休息吧,駱小姐我會照顧。」對於駱煒森漸漸過激的舉動,一直站在一旁默默不語的東方鈺不得不在此刻出聲提醒,駱姑娘的身體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駱煒森聞言一僵,隨之緊張地將她放回床上平躺著,蓋好被子,俯下身以從沒有過的弱態,顫巍巍地親吻她的額頭良久,才緩緩鬆開雙手。
「你不說話也沒有關係,我會一直等你,等你忘記他,等你原諒我,等你接受我……可是,你給我聽清楚了,今生今世也別想我會放開你,你休想擺脫掉我!」強勢的語氣中掩不住的深情。
駱煒森望著她,連眉梢都寫滿了愛戀,眼光灼灼炙人,一瞬不瞬地凝視她,抱著最後的希望,等待著她的回應,可是,她的臉上仍然沒有絲毫的變化。他炙熱的雙眸倏地急速降溫,最後歸於一片冰冷漆黑,如暗夜沉沉。
他得到了她的軀殼,卻得不到她的靈魂!他的心中陡然湧上一陣莫名的寂寥。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駱煒森默默移步,轉身離去,漸行漸遠,腳邊,是月光映出的影子,形單影隻,透著無盡的落寞與淒涼。
待駱煒森離開後,房中便歸於寂然。東方鈺輕輕地一聲微歎,端坐在冷落的身邊靜默許久,語重心長的溫言:「駱姑娘,你這又是何苦?」
冷落腦袋一片空白,呆滯地「望」著屋頂,一動也不動地平躺在床上。她喪失了語言能力,喪失了面部表情,甚至喪失了自己,目光冷漠空洞,渾身張揚著病態美。
絕塵,我知道是你!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喚著我,不讓我沉睡,你就這麼不想讓我去找你嗎?可是,失去了你,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你不知道真正的悲哀,並不是傷痛,而是一無所有。早已一無所有的我,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她殘存的軀殼只剩下了冷漠。因為,在連死也不可以做到的時候,她除了冷漠,還能做什麼呢?又或許,只有冷漠,才能訴說她心中刻骨的怨恨。
一切的外物,已經與她無關了……
子夜和黎明來來去去,冷落好似睡美人躺在床上,不動,不喝,不吃,甚至不睡,日漸衰弱,空寂透心,等待著死亡。
駱煒森每日就這樣帶著希望而來,又攜著失望而歸,重重的失落令他不僅失去了平日那抹充滿自信如朝陽般的神采,眼眸更是日益黯沉懾人。
「東方大夫,駱駱就交給你了,我明日再來。」
看著駱煒森邁著沉重的步伐、漸漸遠去的背影,東方鈺回頭望了冷落一眼,心裡翻騰起一股莫名的感受,愛的深,傷的深,痛的就深,教人無可奈何,更教人生死相許。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是麻煩的孿生姐妹,一起嫁給了痛苦,生了個兒子叫悲哀!
東方鈺坐在冷落床邊的小凳子上,溫柔執起她的手,微一探脈,發現脈象微弱紊亂,漸有衰竭之勢,他不禁皺眉,「駱姑娘,你再這樣不吃不喝不睡,就算大羅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冷落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雪白的容顏仍舊無半點反應。
「唉!」東方鈺喟然一歎,慢慢將她的手擱回被中,「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的事江湖上人人皆知,駱煒森殺慕容少莊主,擒慕容山莊一家,甚至包括兄妹相戀,以致駱煒森為女殺子的事都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是我的恩人,可能這事對你來說微不足道,我卻充滿了感激,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畢竟生命只有一次。」
東方鈺不放棄地繼續說道:「不要如此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那個我在杭州城認識的駱泠霜到哪兒去了?那麼耀眼奪目,渾身閃著光彩,深深吸引住我全部的注意力。我知道我不該說這樣的話,可是我真的不希望我愛慕的人,就這樣憔悴衰敗下去。」
東方鈺痛心地望著面無表情的她,「不要這樣!你不需要用死亡來延續你們的愛情!你應該更努力地活下去,雖然會有痛苦,但是也有希望啊!駱公子肯定也不想看見你這樣的傷害自己……」
東方鈺瞥見她眼簾閃動了一下,太好了!只要提到駱公子她就會有反應。他連忙再接再厲地說道:「我真夠笨的,當日在杭州城就該看出來,如果不是你向我介紹他是你哥哥,我肯定會以為你們是一對情侶,雖然當時你掩面遮顏卻仍難蓋住你們之間的親密氣息。唉,愛情就是這麼微妙,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就算是兄妹,只要兩人相愛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再次聽到他的名字的時候,冷落心中苦澀難忍,心被利刃所刺的地方又開始疼痛,疼得抽搐。所有過去和現在的一切景象,清清楚楚出現在心靈上,滴滴清淚順頰而下,無聲地浸潤入枕,緩緩洇開,洇出往事一幕幕,一切並不如煙,就在昨日。
「我是個外人,可能沒有資格說這些,也不能完全明白你經歷了些什麼,可是……駱姑娘,你想想,駱公子對你那麼情深意重,不顧倫常,豁出性命的去愛你,真的會就這樣丟下你不管嗎?你確實見到了駱公子的屍體了嗎?我是一個眼見為實的大夫,只要是我沒親眼看到的事情,都會抱有三分懷疑,你不應該就這樣過早的下結論,萬一……」
「……等我……一定要……等我……」
絕塵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突地躍入冷落的腦海,對啊!他有叫她等他!他是不會騙自己的!他一定不會有事!
不是有人說過:如果羅密歐真的愛茱莉葉,那麼他會知道茱莉葉根本沒死,因為茱莉葉不會忍心棄他而去。
一瞬間,她彷彿找到了生存下去的意義,慢慢從意識的世界中走了出來,失焦的雙眸也開始凝聚光芒,為軀殼重新注入生氣……
她相信!不!是堅信!絕塵一定不會忍心扔下她不管!
「謝……謝謝!」略帶沙啞的女性聲音驟然響起。
「呵!你……你終於說話了。」東方鈺激動地站了起來,詫異中帶有一絲興奮。
對於東方鈺的反應,冷落微微一楞,瞬間扯開一抹輕輕淡淡的微笑,艱難地坐起身子,「謝謝你,東方鈺,如果沒有你,恐怕我會一直沉迷於自己的哀傷當中,直至死去。你是個好人。」
她有如行屍走肉般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連她自己也記不清究竟過了多久,只是隱隱覺得有人在一旁日夜不停地照料著她,對著她說話。如果沒有他,她恐怕早已……
「這本是大夫應盡的本分,什麼好人不好人的……」東方鈺秀氣的臉上佈滿了紅暈,表情是那樣地靦腆,像一個羞澀的孩子。
「我不是在讚你,是提醒你!好人通常都不長命,你以後對人還是多長些心眼的好。不過,我倒真的希望這話能在你身上終結。」冷落搖搖頭,謝絕了東方鈺的攙扶,一人強撐起身子,蹣跚地移到梳妝台邊的凳上坐下,微喘著氣,「我已經好了很多了,你還是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可是駱莊主他……」
「你不用擔心,他,我還能應付!」冷落邊說邊移轉眸光掃視梳妝台上的東西,欲找把木梳打理凌亂的頭髮——女人第一在乎的總是自己的儀容。可當眸光掃過一隻銀簪時,她驀然一僵。過了好半晌,她再次蠕動唇角,垂下眼簾。「東方鈺!你當日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嘎?」她無厘頭的話,讓東方鈺楞了幾秒,隨即恍然,「當然!」
「那……希望你能再幫我這最後一次!」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4:43
第四章 只願與君隨(上)
光陰似劍,歲月如梭,時間如白馬過隙般轉瞬即逝……
二年後——
「你給我滾!滾!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冷落拔下髮髻上的銀釵,將釵尖抵在自己的喉頸。她彎如柳葉的細眉下一雙宛如水波的大眼睛,眼眶內彷彿隨時會有淚流出。櫻桃小嘴沒有太多的血色,皮膚白得好像梨花一樣。整個一副嬌艷病態的淒美。
駱煒森凝立門外,平靜的眸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慍怒,似恨亦似怨氣,難解深鎖的眉心與糾結難解的濃眉,兩年來皆未曾紓解過一分。
這兩年,他的退讓容忍,得到了什麼?一次次被拒門外,一次次以死相逼,一次次拂袖而去……
如果她真以為他會這樣放任她下去就大錯特錯了!想他睥睨天下、為我獨尊近半生,何曾受過這樣的氣?他的耐性在今日、在此時,已經到達了極限!
駱煒森毅然跨過門檻走了進來,冷落大驚,緊扣住銀釵,節節後退,直到背脊貼在冰冷的牆面。儘管她知道他離自己還很遠,至少有七米以上的距離,但是那些埋在心底的恐懼卻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兩年了,為什麼你每次一見到我都這樣?」駱煒森望著她,她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鹿,蒼白的臉帶了驚惶懼意,見到他只知道倉皇逃竄,就是不願看他一眼。一抹淡淡的哀傷在他的眼中一閃而逝,「我以為只要耐心地等,你總有一天會想通,繼而接受我,結果……」話中透露出濃濃的疲憊與無力。
他的心裡多出了一份空虛,沉默半晌,語氣又變得強硬起來,看著她的眼睛射出一絲犀利的光,「今天!我說什麼都不會再離開!」
冷落心裡慌得要死,表面卻佯裝鎮定,以無懼的眼神迎視駱煒森,藉以掩飾她的害怕,「你,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啊?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駱煒森唇邊泛起一絲淡而苦澀的笑意,「是啊,我究竟喜歡你什麼呢?為了你,甚至甘願放棄唾手可得的天下。」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冷落緊貼著牆,猶如螃蟹般橫著,一點一點朝角落挪去,以為這樣就能挪到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抱你在懷,那種感覺,比得到天下更讓我心動,更讓我滿足!那一剎那,我發現,你,才是我最渴望的東西而不是天下!只有你,才能填滿我心中那份孤寂!為此,我不再涉足江湖,守在紅莊一步也沒離開,等著你長大。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比誰都愛你!」
駱煒森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走向冷落,六米、五米、四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這兩年來,江湖上那些道貌岸然的衛道者,像蒼蠅似的每天都在外叫個不停,拍死一隻又來一隻,鬧得紅莊沒一日清靜……這些我都不怪你,誰叫我罔顧倫常,愛上了自己的女兒,就當陪他們玩玩兒。可是,就算我再忙,都會每日抽出時間到小築看你,你卻總是以這種方式逼我離開。兩年了,整整兩年了,我都未踏入過這房門半步,你究竟還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我……」
隨著他氣息的臨近,冷落全身的神經驟然收緊,恐懼撲天蓋地地向她襲來。往日的噩夢,她永遠無法擺脫的噩夢,就像電影定格的畫面,清晰的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不!不要!你走開!走開!不要靠近我!不要……」冷落搖著螓首,神情痛苦,嗓音由吶喊轉為沉痛的低泣。
駱煒森置若罔聞,渴望靠近她、觸摸她的心戰勝了一切,不願再被她排除在她的心房之外!
眼看他就要走到自己的面前了,冷落彷徨失措,嬌小的身軀甚至因為緊張、驚恐而輕顫不已。她把心一橫,手一用力,鋒利的釵尖便劃過了她的頸部,雖只是淺淺劃破了皮膚,可血仍迅速的滲了出來,一滴二滴,無聲的墜下。
「你不要再過來!不然我馬上死給你看!」
駱煒森驚得立即定住腳步,沒有說話,只是沉靜地凝望她許久,眼眸裡嵌著深深的痛苦。他嘴角勾起一弧,帶一絲涼而痛楚的笑,「你死都不願讓我接近你嗎?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是不明白,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傷害你了!你懂不懂啊?為何要害怕?你難道不瞭解,我對你的心嗎?該死!該死的你!」
話語剛落,他憤恨地一拳就擊在了窗邊的牆壁上,撞擊的悶聲隨即在房間響起。
「啊!」冷落驚叫出聲,全身繃得像是快斷掉的弦,縮在牆的角落,神情異常慌恐,怕這頭猛獸會朝她撲來。
駱煒森見狀,外放的凶殘之性盡數收斂,他閉上眼,僵持了大約三秒,失控的心緒才慢慢地沉澱下來。然後他伸出手,試圖安撫被他的怒火嚇壞了的她,但伸到一半的手卻忽然停下來,轉而握緊拳頭垂在身側。此刻她膽怯的神情,戒慎的眼神,顫抖的身軀,又一次重重刺疼了他的心,她對著自己只有恐懼,別的什麼都沒有……
現在的駱煒森不再是傲視群雄、不可一世的紅莊莊主,不再是獨霸一方、戰無不勝的王者,而只是一個普通的為情所苦的男人,哀傷而又無奈,漾著濃濃的惆悵、寂寞與悔恨。
「你還要怎麼折磨我才甘心?」
痛苦沙啞的語調,顯示出他內心正承受極度的煎熬。駱煒森深深凝望著她,充塞著痛楚的眼眸滲入絲絲涓涓的柔情蜜意。「不管怎樣,我是不會放棄的,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被我打動,我……我明日再來。」
他說完便轉過身,恍恍惚惚地離開。
駱煒森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
警報解除,冷落緩緩鬆開雙手,銀釵順勢掉在了地上。她用雙臂抓住肩頭,圈住怯懦的自己,無力的靠著牆慢慢滑落下去。
如果人生的味道是由酸、甜、苦、辣四味構成,那為何她嘗不出甜的滋味?
她再也無法忍耐了,她的雙手緊緊摀住悲傷的臉頰,閉上雙眼,身子蜷縮成一團,後背倚著牆面,緊咬的牙關裡流瀉出淒楚的慟哭。
絕塵!你在哪兒?我好害怕,好害怕……
你叫我等你,我做到了,為什麼你直到今天還是沒有來?為什麼?
哭,心在哭,淚眼模糊;苦,心在苦,侵入肺腑。
原諒我,流著淚想你……
兩年了,在一次次的無望中,她還是一樣傻傻的在這兒等著,她不敢離開紅莊,不敢離開小築,甚至不敢離開這個房間。她怕,怕他一回來會找不到她,怕她會與他失之交臂,所以傻傻的,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說,不管不顧的呆在這兒,沒有跨出過房門半步。兩年了,整整兩年了……
等待把她折磨得心力交瘁,在苦苦的忍耐中、焦灼的期待中,無盡的夜色中,任寂寞的風將自己吞噬……
有人說過寂寞可以殺人,現在她已深陷很能體會其中的彷徨和無助。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將她的銳氣和鬥志消磨殆盡,變得膽怯和孱弱。可是,她無怨無悔!她只恨,恨自己為什麼不懂得珍惜,失去後才知道後悔!他愛她時她不愛他,當他消失不見時,她偏去愛他,他們永遠不能同步相愛,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嗎?
……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她都不會這樣義無返顧無怨無悔的去愛誰了,許下的諾言就是欠下的債,她已被這債傷得傷痕纍纍……
她是不是很傻?欺騙了自己兩年,等著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
悲傷將冷落整個包圍,連紅楓的敲門聲也沒聽見,紅楓自行走了進來。
「小姐。」
沒人回應。
「小姐!」 嗓音至少提高了幾十個分貝。
冷落這才回過神來,一抬頭就看見紅楓佇在眼前嚇了一跳,淚「嗖」地止住。
「是莊主吩咐奴婢進來看看小姐的傷勢,小姐,你……你還好嗎?」紅楓蹲下身子,單手覆在她的肩上,憂心地瞅著她,取出手絹,心疼地替她拭淚。
冷落呆呆地任由紅楓為自己擦拭淚水,打理頸上的傷口,癡癡望著窗外,「紅楓,我……我是不是很傻啊?」
紅楓垂下了頭,無聲的落淚。如花似玉的小姐如今被折騰成這副模樣。小姐她不是傻,是癡!情到深處人自癡!奈何老天爺殘忍,太殘忍……
「紅楓,扶我到外面坐坐,曬曬太陽。」 是該醒的時候了。
「小姐——你終於願意走出去了?!」紅楓喜出望外,抹了抹頰上的淚水,扶起小姐往門扉走去。
既然等不到你,那麼就讓我來找你吧。
冷落邁出門檻之際,一陣秋風好似帶著澹澹的哀愁幽幽襲來,烏絲隨之飄舞,散亂的黏貼在臉頰上,擋住她的視線,不願讓她離開。
冷落頓住半秒,輕輕撥開掩著她眼瞼的那縷髮絲,神情決然的踏出一步,跨出了房門,跨出了禁錮住自己兩年之久的無形枷鎖。
整個紅葉小築映入眼簾,深秋幽艷,片山楓林,紅葉如火,枯葉殘落,天地盡染。絕美的景致早已觸動不了她冰冷的心。
冷落悒鬱地望向前方大樹下用籐蔓編製而成的鞦韆,雙眼瀰漫上幾許朦朧……
一名少女笑吟吟的坐在那鞦韆上晃蕩著,而一名絕美少年則站在少女的身後輕輕地推搖。
「喂,呆子!你沒吃飯嗎?使勁推啊!不然我怎麼飛得起來?」
「還說呢?要不是你,我又怎麼會有飯沒的吃?」絕美少年小聲抱怨道。
「怎麼?你這是怪我嘍?」少女側轉頭,斜瞟了少年一記白眼,「我可是在搞革命,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絕食抗議不平等條約,堅決抵制性別歧視,打破封建專制……」
「停停停,我認輸!頭都疼了,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總是喜歡把我也拖下水。」少年有些無奈地按按太陽穴。
「我餓肚子,當然要拉你陪我嘍,人多力量大嘛,誰叫爹只知道教你輕功不教我?我就來個絕食抗議!」 少女理所當然的答,吃定少年拿她沒轍。
「絕食就絕食嘛,還偷吃,以為我不知道,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真正在絕食的可是我耶。」 少年低頭暗自嘀咕。
「你在說什麼啊?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在說我壞話呀?」少女眼睛滴溜溜一轉,嘴角翹起了一個惡魔的微笑,「我可……」
少年一聽,打了個冷顫,連忙將話打斷,「啊!我突然又有力氣了,駱駱!坐好!我可要使勁推了哦!」
「快快!」
少女端正坐好,抓住兩側的籐蔓,接著少年就放手推了。
吱……咯……吱……咯……吱……咯…
鞦韆被推得越來越高,高的要飛到天上去了。
「啊——!哈哈,我飛了!我也會飛了!我也會飛了!好刺激哦!」鞦韆上裙裾飄蕩,少女好不開心,尖聲大喊大笑。
少年不自覺地咯咯笑了,笑得如同春陽般燦爛。
開心愉悅的笑聲迴盪在風中宛如銀鈴,伴著半空中亂舞的頻零落葉,迷醉的快樂感染了小築上下的丫鬟們,她們停下了忙碌的腳步駐足觀看。一對金童玉女的壁人兒,令旁人羨煞不已。
小姐笑了!?不會吧!
「小姐……小姐!」
冷落的腦門轟然一響,呆滯的目光在迷濛煙雨中緩緩凝聚,眼中的影像開始變得模糊,透明,消隱,最後只剩一架空蕩蕩的鞦韆被風吹著微微晃悠,孤單的立在前方,虛無之中再也無法勾勒出那個絕美少年。
「小姐,你剛才在想什麼啊?奴婢叫了你很多聲了,你都沒反應。」
冷落的眼神迅速黯淡無光,默然往前方走去。紅楓隨即尾隨在她的身後,剛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小姐怎麼可能會笑,小姐已經兩年沒笑過一次了。
冷落一個人坐在悲傷的鞦韆上來回的搖晃,雙手撫摸著兩側的籐蔓,眼中漾著濃濃的憂傷,金黃的陽光穿過樹縫,一閃一閃的,輕輕飄落的紅葉沾在她美麗柔軟的長髮上,久久不肯離去。曾經的甜蜜成為痛苦的煎熬,再也沒有了,那個在身後推著自己的人……
「這鞦韆,莊主知道小姐最喜歡,雖然小姐沒跨出過房門,但是莊主他每日還是會叮囑奴婢要好好打理。莊主他還……」話到此處嘎然而止。
小姐的魂根本就不在這兒,說這些又有何用?紅楓重重歎了口氣,閉上了嘴,靜靜的候在一旁。
草木依舊,人面全非,曾經的桑田滄海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冷落搖蕩著鞦韆,眼淚遊走邊緣。如今,形單影隻的她,只能一個人面對著楓樹林,說不盡的滿腔悲涼。她不願再等待,不願再受此非人的折磨,她要解脫,就像花只能開一季一樣,人也只能等一回!
「紅楓。」
「在。」
「去把紅耀和紅武帶來。」
「是。」
半刻鐘後,紅楓帶著兩名男子步入小築。
「小姐,我把他們帶來了。」
「好,你下去,我有些話要問他們。」
紅楓點頭退了下去。
「紅耀,紅武,我問你們,他……」冷落遲疑了一會兒,雙手暗自握緊成拳,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問出口:「他真的死了嗎?」其實她早該在兩年前問的,可是那時的她太膽小了,接受不了令她心碎的萬一。
此言一出,紅耀和紅武立即面面相覷,均是一臉的古怪,在互使眼色之後,紅耀上前躬身回話:「回小姐的話,屬下等只是遵照莊主的吩咐,將少爺扔下了山崖,別的則什麼都不知道。」
冷落自腰間摸出一個深藍色的荷包,手中的荷包越握越緊,臉上顯出濃濃的悲傷。她緩緩合上眼眸,空氣中充斥著一種讓人心痛的沉默。
他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被扔下山崖,就算真有奇跡的存在,僥倖沒被摔死,可是一年期滿後,他體內的劇毒發作,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瞭解、明白,他最多活到「炎熾」之毒到期的那天,可是自己卻拒絕正視。甚至一年期滿後,又編出了一個童話來安撫自己。相信愛能戰勝一切,王子總有一天會砍斷荊棘,排除萬難,打敗魔王,然後救走城堡中的公主。
可是,她卻忘了,現實中沒有童話!
自始自終、從頭到尾,她所等待的皆是空夢一場。如今夢被戳破了,她可以死心了,完全的死心了……
冷落驀然睜開眼,蒼白的小臉像是蒙上了一層面紗,任誰也看不出她的心緒和神情。
「在哪兒?」
「什麼?」紅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哪個山崖?」
「這……」紅耀神情閃爍,突地靈光一現,揚手一指,「就在那邊!」
冷落慢慢地站起身,順著他的手望去,餘輝灑在臉頰,那是太陽落山的方向。
一瞬間,冷落似乎變得相當疲倦,眼神迷茫地望著西方,唇角一揚,笑了,淡淡的,溫柔的笑了。
你等我,我很快就會來找你……
三日後——
「舒馨園」裡陣陣清香繚繞,假山流水,鳥語清脆,放眼而去一片綠茵,紫戲繽嫣,彷彿人間仙境。
「駱駱,我們到前面的圓亭坐坐。」
「好。」
剛一落坐,駱煒森便喚來婢女送上茶點,幽然的眸子掩不住的溫柔,臉上滿足的表情像是擁有了全世界,再也別無所求。而這所有的改變全都只是為了他一生中最深刻愛戀的女子。
二日前,當他按慣例到小築看望她時,她竟沒再趕他離開,他欣喜若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日,她甚至還答應陪他在後庭的「舒馨園」散心,兩年的癡守總算有了少許回報,她終於開始接受他了。
駱煒森好心情地執起一旁婢女斟好茶的玉杯,淺啜一口,專注地望著她。一張線條冷峻的臉龐出現了少有的柔和表情,少了冷酷與嚴峻,多了幾分的柔情與寵眷,讓本來就極具男人魅力的他更具吸引力。
「駱駱,你的脖子還疼嗎?」
「不疼。」冷落不溫不火、不鹹不淡的口吻回道。
「別騙我了。」駱煒森上半身傾向她,伸手嵌住她小巧的下頷,「讓我看看,如果留下了疤痕,我會很心疼的。」
冷落眸底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又清澈無波,技巧的將臉別向一邊,輕顫道:「我脖子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了,你不用為我擔心。」
駱煒森全身僵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沙啞的說道:「你還是不喜歡我碰觸你嗎?」
冷落不吭聲,低眉斂眸,叫人認不清眸中情緒。
「駱駱。」他低聲輕喚,目光凝定她面無表情的俏顏,大手扣住她不停推阻的小手,厚實的掌心輕輕摩掌著她的。
「試著不要排斥我,我是不會傷害你的,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冷落渾身不住的顫抖,拚命壓抑著快要失控的情緒,心中不斷做著深呼吸運動,吸氣,呼氣,吸氣,呼氣,重複數次,才抬眼迎向那近在寸息間的柔情眸瞳,「好。」
「真的!?」駱煒森難掩心中的激動與喜悅,握著她滑嫩小手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有種美夢成真的感覺,輕飄飄,快飛上天了。
「是。」
「駱駱,我愛你,你絕對無法想像我是如何的深愛著你。」他將自己的額抵住她的,手指摩掌著她可人的下巴。
「別這樣!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冷落驚惶地偏過臉,掙開他親暱的碰觸。
「好好好,我們慢慢來,慢慢來。」駱煒森只得無奈的收回雙手,一雙幽眸仍緊緊地鎖住那張楚楚動人的臉孔不放,她濃密的眼睫此刻低掩著,唇瓣微微顫動,恍若在微風中輕顫的花朵。
她對著自己還是很緊張害怕,不過,沒有關係,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他對她的心。
「莊主。」一名黑衣男子氣喘吁吁的飛馳而來,雙手抱拳恭敬地立在亭外。
「什麼事?」
「外面那些人又開始大聲嚷嚷了,滿口污言穢語,這次竟大膽到咒罵莊主您。」
「你說什麼!?」駱煒森震怒地拍案而起,渾身籠罩著嗜殺之氣,「他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他側轉頭望著冷落,換上只屬於她的溫和表情,「駱駱,我有事不能陪你了,你在這坐坐,然後讓紅楓伴著你四處看看,不過,可不能待得太久,外面風大,如果受涼就不好,別讓我擔心好嗎?」
「好。」冷落漫漫一應,美眸一陣流轉,眸光越過假山凝定遠方連綿起伏的朦朧山峰。那神情如此遙遠,彷彿她的心已在瞬間飛離,到達某個不知名的彼方。
駱煒森沒有察覺到這些異樣,而是得到她的允諾後,便隨來人匆匆離開了「舒馨園」。
許久之後,冷落依然混沌地坐在圓亭,呆怔惘然地眺望著西方。
她不想,根本不想和那有如惡魔般凶殘暴戾的男人有任何接觸,可是,她卻不得不虛以委蛇,等待時機。
她無法原諒他!是他!都是他奪去了她的自由、她的幸福、她的一切。他讓她覺得她只是一個東西、一個玩具、一個寵物、一個禁臠而不是一個人!
他竟然還說他愛她!?難道他禁錮她是因為愛她,強暴她是因為愛她,殺人也是因為愛她嗎?一句愛她就能抵消一切,令她忘記一切?簡直癡人說夢!就跟拿刀將人捅死,再說對不起一樣,荒謬可笑!
她發誓要把他加注在她身上所有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地奉還!
這時,一陣清亮柔婉的琴聲由不遠處牡丹花圃那頭傳來,一陣陣低淺的樂音融入深秋午後的爽涼空氣中,帶著點莫名的惆悵,直直穿透她的耳膜,沁入她脆弱的心房。
冷落瞳孔稍縮了一下,眸底閃過一絲不可見的哀戚,這琴音竟觸動了她的心弦,那份哀怨,那份淒苦……
是誰?
冷落遣走了紅楓等一干婢女,獨自一人尋聲探去。
穿過牡丹花圃,冷落極目一望,果見不遠處的亭子裡隱隱約約透出一抹淺紫色的纖秀人影。她隨即信步朝紫衣女子走了過去,不久,已然立定亭外數步之處。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4:56
第五章 只願與君隨(下)
冷落仔細的端詳亭中女子,她穿著一襲淡紫色絲綢衫裙,低埋著頭撫琴,無法窺見其樣貌,可光是瞧其輪廓,也可大膽推測出,必是一名絕倫美人。
冷落暗自打量亭中的紫衣女子片刻,微微顰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輪廓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
紫衣女子心無旁騖,專注於琴弦之上,悅耳的絲絃之聲自指尖流洩而出,時而高亢,時而悲涼,時而又迷茫。淒美的琴音,深深地感染了冷落,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傷情緒滲入她的心,傷感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令她不由得發出一聲痛苦的歎息。
琴聲突然戛然而止,紫衣女子緩緩地揚首。
冷落倏地一震,全身宛若遭雷電一擊。
眼前女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骨相清秀,面龐淡逸,清潔似蓮,飄然似塵。
無論是這臉兒,還是這妝飾,甚至是這神韻……簡直,簡直是自己!
紫衣女子的眼中亦閃現一絲驚異之色,但這訝異也只一瞬,她站起身,輕柔有致地向冷落行襝衽之禮。
「銀月見過小姐。」
銀月?莫非是四年前在她十五歲生日宴會上獻舞的女子,那個「醉仙閣」的花魁,駱煒森的侍妾?難怪覺得在哪裡見過。當時她和她的距離隔得遠遠的,只能遠觀,匆匆一望後,她又急著趕去看望雲娘,沒有也不可能細看,更沒別說交談了。所以她的影像在自己的記憶中很模糊,只有一絲火艷的印象。
四年前,她雖然神似自己,也只是長相神似而已,旁人還是能夠清楚的分辨出誰是誰來。因為她有一種獨特的神韻——一種技壓群芳的傲然,令人驚艷的亮麗。而自己並沒有。
可是,如今……
太驚訝了!
她給人的味道變了。不僅是其形、其容,連其神也無不和自己相似,身上有太多刻意模仿的痕跡,讓人無法忽視。
冷落輕輕嗯了一聲,實在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兩人頓時陷入尷尬的沉默。過沒多久,兩人同時開口:
「那個我……」
一起停住,兩人互看一眼對方。
「你先說……」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住口,停頓好一會兒,竟第三次同聲說道:
「還是我先吧……」
第三次同時消音,意外的默契。
冷落和銀月禁不住相視噗嗤一笑,讓沉悶的氣氛輕鬆不少。
「銀月姑娘,很抱歉打擾到你。」冷落的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剛才就像是在照著鏡子說話一樣,驚人的一致,令她不由得捧腹,她好久都沒有這麼輕鬆自然地敞開心胸笑了。
「銀月不過是閒來無事,排遣清閒,談不上打擾。」語調柔和如同怡人的微風。
「銀月姑娘彈得太好了,我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琴聲,餘音裊裊,猶在耳邊。」開場白從恭維開始切入。
「小姐謬讚了,銀月琴技粗淺,擔不起小姐的稱讚,受之有愧。」
一來一回後,一時間又無話可說,整個花圃中只有她倆,四周靜寂無聲。
冷落率先打破沉默,遲疑的說道:「你……你很像我。」
銀月渾身一顫,用一種極為複雜,又難掩憂傷的眼神凝望著冷落,好半晌才困難地自齒縫中逼出話來,「像小姐的不只我一個。」
「我知道。可是,你最像,一模一樣。」冷落幽微低啞的嗓音若有深意,腔調淡淡然,卻像隱蘊著一點點異樣。
銀月倏地呼吸一緊,喉頭發出某種細微的怪聲。
「為什麼呢?」冷落進一步逼問。
銀月默然垂下頭,烏亮若黑緞的漂亮秀髮掩去了面上表情,無法得見。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刻意的模仿著自己,而這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又是一個愛上駱煒森的可憐女人。只有愛情才會有如此大的魔力,令女人盲目,令女人癡傻。
冷落喟然一歎,走進亭中,停在琴邊,手指隨意撥弄琴弦好一會兒,抬眸看向銀月,「雖然我並不會彈琴,但是也能聽出你琴音中的哀怨,想必是在為情所苦吧。」
銀月突地揚首抬頭直視著冷落,「小姐不用如此擔心!」
「什麼?」冷落疑惑的眨了眨眼,有聽沒有懂,不明白何以會扯上自己。
「小姐不必再這樣的試探我,我自始至終都只是小姐的替身。況且……況且明日我也會像其他姐妹一樣離開紅莊,不會再對小姐產生任何威脅,小姐大可放心!」話語中帶著明顯的挖苦。
冷落聞言差點沒把自己的下巴掉到地上,心忖道:我的語氣就這麼差嗎?竟讓她以為我是在示威,這也太可笑!她費勁心思來模仿我,那我總該有知道的權利吧!要知道我才是正版,她可是盜版。如果是在現代,我還要上法院告她呢,告她盜我的肖像權!
等等,她明日就會離開?怎麼會?
「你明日就……」
「小姐!請聽我把話說完!」銀月激動地打斷冷落的話,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身,美麗的臉上露出了將一切都豁出去的決然表情。她知道剛才已經得罪了小姐,而且如果莊主知道今天她與小姐碰過面的事,也會……反正橫豎都要受罰,她不說不甘心。
「我承認,我一直都是在模仿著小姐你,誰叫……誰叫莊主喜歡的人是小姐!小姐不用這麼驚訝,這早已是紅莊公開的秘密。不單是我,我想整個紅莊的人大概心裡都清楚,只是沒人敢在小姐的面前說出來。莊主在兩年前就下過命令,莊中的所有侍妾、婢女、僕人,見到小姐都要迴避,不得談論此事一分,違者重罰!」
冷落一驚,「那你又為何告訴我這些,你不怕……」
銀月淒然的眼神讓冷落立時噤聲,無法再往下說。
「銀月出身青樓,看盡冷暖,對於愛情從來沒有過半分的奢望。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結束青樓賣笑的飄零生活。是莊主讓我脫離苦海,他為我贖身,我充滿了感激,別無他想,只願用自己的一生,令他快樂,來報答他對我的恩情。他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主人,我的依靠……剛進紅莊門時,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喜歡我、疼我,甚至不再寵幸其他侍妾,每日都會在我那兒就寢,起初,我覺得很幸福很滿足,並未留意其他。」
銀月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過了幾個月後,我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他依然每日都到我那兒去,但他看我的眼光好似透過我看著某個人似的,目光常常落在遙遠的地方。直到,他開始在夢中喊你的名字,甚至是在行房時亦然。我這才明白,他一直都愛著自己的女兒,他為我贖身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她,我由始至終都只是個替代品……」
話說至此,她的聲音已哽咽,美麗的眼睛裡也有了淚光,「他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我整個生命的全部!縱然我只是一個替代品,一個可有可無的侍寢小妾,只要能待在他的身邊就已足夠。我知道,我愛上了這個看似無情卻是深情的男人,只是他深情的對象不是我。為了讓他開心,我甚至開始模仿你,小至衣著打扮,大至行為舉止,透過下人們的轉述,一點點的改變自己。只要望著他越來越深情的眼神,就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回來?」
銀月迷濛含淚的雙眸牢牢瞪著冷落不放,裡面好似蘊含著痛苦、悲傷和嫉妒。更有一種恨不得把她深吞活扒的恐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怨念讓她感到一陣哆嗦。
她不會是想對自己不利吧?不過看她瘦不巴幾的,打起架來,自己未必輸她,沒什麼好怕的!
「自從兩年前你回紅莊後,一切都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關心我、疼我,來我那兒也只是招我侍寢,甚至沒有言語上的交流,我只是他洩慾的工具……不過這也沒有關係,他找的人是我,不是別的侍妾,這證明他的心裡還是有我的,我不介意。可是直到昨日,他竟告訴我,他不要我了,還讓我離開紅莊。」銀月痛苦地閉上雙眼,溫熱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沿著她蜜色的面頰滑落而下一顆又一顆地落下來
唉!愛人總是痛苦,被愛才是幸福,女人要變得聰明,就要學會保留,才能在感情中自保。還是自私點的好啊……
驀地,銀月睜開眼,站起身,看向冷落,驟然朝她欺近。
她要幹什麼?冷落心中警鈴大響,不會是真的要和她動武吧,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冷落表面強作鎮定,內心卻思索著,不如先下手為強,自己主動出擊,將她推倒,再閃人,或者將她制服,提前進行計劃,可是這樣太危險了,還是用騙術的好。
在冷落東想西想之際,銀月早已站在了她身前。
冷落神經一緊,急忙扯出笑臉道,「有話慢——」
沒等她把話說完,銀月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磕三響頭,泣聲哀求:「我原只是一個青樓女子,不敢與小姐比肩,可是銀月斗膽請求小姐,看在我對莊主一片癡心,收我作你的貼身丫頭吧,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
冷落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糾住,覺得淒楚得想落淚。像!她真的很像她!見她這樣就不由得想起了匍匐在駱煒森腳邊苦苦哀求的自己。不同的是,她是為愛她的男人,而銀月卻是為不愛她的男人!這可能是世間最卑微的愛情了!她不能不說很感動,不過……
「你想不想我消失?」
「消失!?」
「對!消失!」
第二日 舒馨園
舒馨園的一角亭子,一盞風燈撲閃著,映出園中滿地散亂的枯葉。亭中人影憑欄眺月,煢煢子立,形影相吊。如水的長髮,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飛舞如無聲的精靈,飄逸如傷逝的飛花,微仰的面容,襯著黑艷艷的明眸,也如這月色般冰冷。
愛到深處是心痛;
情到深處是孤獨。
冷落闔上雙眼,掩去了眼中蔓延的傖然和傷悲,卻無法掩去眉宇間的落寞。身獨處,倍淒涼,淚悄湧,心黯傷,香山笑語,猶然見耳旁。
獨處時的淒涼,思念時的痛苦,希望時的失望,悲哀時的無奈……
她恨不得就這樣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想。無奈整個紅莊到處都是回憶,到處都是男孩的影子,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反反覆覆躍入她的腦海,折磨著她孤寂的心。
女孩曾經在那池塘邊使小性、發脾氣,叫男孩在鯉魚池裡抓蝦捉蟹,男孩赤腳下池塘,抓的除了魚還是魚,女孩旁觀偷笑,男孩棄而不捨,女孩漸覺無趣,揮手離開,將男孩拋在腦後。待下人察覺到男孩不見,奮力尋找,卻在空空如也的鯉魚塘裡找到失蹤一天一夜、手腳紅腫的男孩。女孩內疚地想向男孩道歉,男孩卻哭著鼻子,流著眼淚,埋怨自己沒用,發誓一定要在池塘裡捉到蝦蟹,送給女孩,讓女孩開心……
女孩曾經在那花圃裡枕著男孩的雙腿,男孩輕輕用手指撥弄著女孩的長髮,女孩睡去,男孩靜定不動,女孩醒來已經是夜裡,伸個懶腰,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離去,完全忘了男孩的存在。男孩暗暗揉腿,默然起身,隨在女孩的身後,直到女孩回房……
女孩曾經在這小亭中靜坐發呆,愁眉黯默,消沉憂鬱,男孩陪在女孩身邊,什麼也不說,從夕陽西下、到月色星辰,再到旭日東昇,直到女孩把頭靠到男孩肩膀上睡著……
冷落伸手拭去頰上淚水,絕美的容顏掠過一絲淡淡的自嘲。第一次發現原來記憶力好也是一件痛苦的事,越是想,便越傷心,越傷心就越痛苦,到處都能讓她想起他,可什麼卻都又觸碰不到。
如果不曾愛上他,自己就永遠都不會知道什麼是孤獨、什麼是寂寞、什麼是剖心的痛……
她寧願從沒體味過!
冷落食指微屈,五指併攏,重重地擊在亭子的欄柱上。那樣,自己亦不會像今日這般痛徹心扉,依然在笑眼冷看著人生,依然保持著冷淡和漠然,這個世界的悲歡牽動不了她的心,至少她是開心的,是快樂的。可是……
不想思念,卻總思念;想要忘掉,卻捨不得忘掉——幼年時代是親情;童年時代是友情;少年時代是愛情,現在卻變成了悲情。
她才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要愛他,只是一時不小心在多次的不經意中錯過了他……
冷落憑弔灰暗的瞳仁裡,埋藏著未曾帶走的往事。因為利用,才去品嚐;卻因為感動,而去深愛。
突然,冷落原本黯然空洞的眼眸中浮現出想殺人般的濃烈恨意。她根本不想在這個傷心的地方再多待一天、一刻、甚至是一秒。哀莫大於心死,一個人的心若已經死了,生又有何趣?是不甘、是悲憤、是怨恨令自己隱忍到今天!
終於可以解脫了!待她解決了一切,她就能平靜地到男孩的身邊,去陪他,彌補自己曾經對他的漠視,曾經對他的殘忍。只有男孩那裡才有她想要的自由,她的天空,她的陽光,她的快樂,還有她的靈魂……
男孩,你可知道,女孩又在想你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冷落的神情開始變得焦急起來,不住得在亭子裡踱步兜圈子,尋覓的眼神直在園門那頭望個不停,口中喃喃自語著:「怎麼還沒來?不會是變卦了吧……不會的,不會,她答應過我,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都會到這兒來告訴我一聲。可是……都已經戌時(19點--21點)了,她怎麼還不來?該死!這可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正在她胡亂猜測之際,忽見一人提著紙燈朝圓亭緩緩走來。冷落一驚,定眼望去,那微弱的燈光閃閃爍爍,隱約映出那人的臉,與她一樣的臉。
冷落隨即飛快走下石階,迎向來人,略帶責備地說道:「你怎麼才來?」
「對不起。」銀月將紙燈擱置在地上,抬眸看著冷落,面露歉意地解釋道:「因為離開紅莊必須要有莊主的手諭,所以我去了一趟莊主那兒,耽誤了時辰,讓小姐等了這麼久,很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說著銀月竟開始施展小日本那套鞠躬「迷昏大法」,晃得她快頭暈目眩了。
冷落連忙揚起左手止住她,不過心中卻暗叫僥倖,還好昨日沒有衝動,不然縱使取代了她,自己沒有手諭,也走不出紅莊,還會有打草驚蛇的危險。
嘖!這鳥籠鎖得還真夠牢的。
一思及此,冷落便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切入正題,「你考慮的怎樣,答不答應?」說話間眼中似乎晃過一絲焦急的神色。
銀月欲言又止,面容猶豫,纖巧雙手無聲地絞緊,靜靜地站著。她考慮了整整一天,如果答應,她就有機會留在他的身邊,留在她所愛的男人身邊,她怎麼可能會和自己的幸福過意不去。只是,不知為何,她的心頭卻總有種不安的預感,好像她答應了就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似的,眼皮直跳個不停,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全都梗在喉頭,始終說不出口。
冷落墨黑的眼睫一揚,凝望她好一會兒,眸光深邃難測,毒舌地打擊她,「這就是你愛他的程度嗎?難怪!連自己的幸福都不敢爭取的女人,難怪他不喜歡,活該被拋棄的命!」
銀月臉色刷白,緊緊咬著自己毫無血色的下唇,拚命忍住因傷心而將奪眶而出的熱潮,現出了迷惘而又哀傷的神情。
銀月那一臉慘淡花容,柔弱得令人心痛、憐愛和不忍。不過,那是對男人而言,她可不會心生憐憫!瞧那猶猶豫豫、扭扭捏捏樣,就像是那種會壞她大事的人。請將不如激將,就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實在不行,就……
冷落暗自緊拽住右手的袖口,朝銀月柔淡一笑,掩去了一切情緒波動,讓人難以窺視她心中所盤算的任何事。
「其實這事也不難啊,我扮作你,代替你離開,你只需在這兒躲兩三個時辰,兩三個時辰後再大叫,說有人從身後襲擊了你,醒來發現手諭不見了。如果到時他盤問你,你就說你當時暈了什麼都不知道,不就行了。」
冷落湊近她的耳朵,拉低嗓音,「你想想,如果我消失了,你不就能伴在他的身邊,繼續做他生活的一部分。他還會像以前那樣疼你、寵你,愛你,說不定還會將你扶正,讓你為他生兒育女哦。」她的話裡充滿了誘惑的味道。
從銀月跪下來求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這是一個被愛迷了心智、比她還傻的女人。試想這麼大的誘惑砸下來,她怎麼可能抵擋得住?
冷落的話聲聲擊中銀月的心,令她悸動不已,整個人已陶醉在自己描述的從未有過的旖旎場景當中。驀地,她紅暈上頰,羞澀地垂下眼瞼,低聲地應道:「嗯,好……好罷……」
冷落聞言,略顯無情的誘人薄唇緊緊的抿著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成功了!女人就是這麼好騙,一點點好處就能讓她神魂顛倒,忘乎所以。最後那賤招看來是用不上了。
「那——你把手諭給我。」冷落的聲音裡透著急切。
銀月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手諭遞給冷落。冷落接過手諭,眼中閃現一絲異彩,隨即很快的淡去,恢復成一貫的漠然。
「小姐,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冷落瞥了她一眼,隨即將手諭收入腰際,「你問。」
「為什麼小姐想要離開?住在紅莊裡不好嗎?」
冷落沉默了很久,就在銀月以為冷落不會開口的時候,冷落卻突然抬起眼,定定地注視著銀月,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戚神色在她的眼眸中一閃而逝,像在壓抑什麼似的緩緩開口:「這個鳥籠只適合你,不適合我。你是一隻從破爛骯髒的鳥籠裡移到這個黃金打造的鳥籠豢養著的小鳥,從不知道外面廣闊藍天的美好,對你來說這就是你最好的歸屬。我卻是一隻被人活生生折斷翅膀扔進籠中無法再飛的小鳥,曾經翱翔天空的美好都變成了折磨。你會活得比我幸福吧,我相信……可我呢!就算死,也不願死在這個窒息的鳥籠裡。」
「死?小姐為什麼要死?」銀月震駭住了,驚呼出聲。雖然她不是很明白小姐說的是什麼,可是言語中卻很有點兒臨終遺言的味道,令她心驚不已。
冷落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失口了,警覺地連忙改口道:「我說得是假如!假如!我這麼年輕還沒活夠,怎麼可能會想死?」
銀月稍稍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銀月轉念一想,「小姐,你一定是無法接受莊主禁忌的愛,才決定離開的,我說的對不對?」銀月一臉期待地瞅著冷落,只有這個理由才能很好地說服她自己,她不能犧牲別人的幸福來成就自己的幸福,這樣她會很內疚。
冷落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我只會愛上傻男人。」 她的心冰冷如千年寒冰,只有傻男人才不怕被凍傷,緊緊包裹住她的心,讓她覺得安全。
「傻男人?誰啊?」銀月暗自嘀咕著。
冷落仰頭望了望天色,眸光一轉望向銀月,「好了,時辰不早了,我要走了。再見,不,不見才對!」她不想在黃泉路上遇到她。
銀月怔然望著冷落漸漸遠去的背影,左邊的眼瞼又開始不停地跳動起來,這種不安,但願是她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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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5:17
第六章 致命的邂逅
遠離了牡丹花圃,冷落定身左右瞧了瞧,偷偷從右手袖口內抽出一物,將其扔進此處的草叢中,隨後拍拍衣袖裡的灰土,邁開腳步繼續走。
幾絲清風拂過,草叢隨風起伏蕩漾著,遠遠望去,草叢中靜靜斜躺著一根有如小孩手臂般粗的枯木枝。
冷落快速走出舒馨園,沿著廊道直往東走,穿過深廣的庭院,繞出庭院拱門。期間,她鎮定自若的扮演著銀月夫人的角色。沒想,穿梭於廊道與庭院間的婢女們,見到她竟無半點反應,也不行禮問安,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沒有人朝她多望一眼。這令冷落始料未及,可轉念一想,也對,自己頂著一下堂妾兼妓女的身份能得到他們多少尊重,沒冷眼嘲笑就已經很不錯了。
行至外廊,冷落忽然止住腳步,凝望著遠處百米開外的大門,只見大門緊閉,門前兩側各站有兩名守衛。冷落的內心掩不住激昂的情緒,身子微微發顫,黯蒙的眼底隱隱浮現一絲潛藏的喜悅。她彷彿看見自由在跟她招手,朝著她微笑……
可是,這份自由又能持續多久?
冷落眼底那抹喜悅瞬間消逝,淡漠地筆直朝大門走去。
「站住!」門口的一名守衛攔在冷落身前,大聲地喝道。
冷落本能地心一緊,做賊心虛,低頭垂手,侍立不動。
「莊主有令,沒有他的手諭,任何人不許出入紅莊。」守衛板著一張方正的臉,嚴肅地說道。
她在怕什麼?一路過來自己都很鎮靜,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就開始緊張了?別害怕!保持冷靜!
冷落緩緩揚起螓首,眨動著璀璨的星眸斜掃了守衛四人各一眼,揚手拂開垂落額前的黑髮,從腰際拿出手諭,交予其中一名明顯與其他三人不同衣著的守衛,這人該是他們的頭兒吧。
美!眼前的女子美得令人目瞪口呆,神魂顛倒,只需要一眼,就足以奪去人的呼吸,擄掠去人的心神,就如同他們此刻這般。守衛們無一例外的癡愣住,捨不得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美麗樣貌最大的能耐,就是能讓男人一見鍾情、一見傾心、一見丟魂,最後腦中只剩下一團漿糊,什麼都不會思考,繼而被美人牽著鼻子走。
冷落看到這個情形,當下心安了大半,這應該是第一次見到這張臉的反應,只要他們不會有絲毫的聯想她就安心了。冷落故意輕輕咳了一聲,提醒正在發愣的他們,道:「不知這手諭還要檢查多久?」說話時,她舉手頭足間甚是從容,帶有些許嘲弄。
守衛們的臉上均顯現尷尬的表情。守衛頭匆匆看了一遍手諭之後,對其他守衛點了點頭。「銀月姑娘,沒有問題,你可以出莊了。」說著,守衛就將莊門打開了,冷落隨即踏著曼妙的碎步,走出了莊門。
「老大,她是誰啊?」
「她是莊主不要了的一個小妾。」
「嘖!這麼好的貨色,莊主都不喜歡,出去後豈不便宜了別人?」
「別打壞主意,莊主今天雖說不要她了,可沒準明天又會叫人把她接回來。莊主歷來都是喜怒無常,誰也說不個准。到時,只怕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說說而已,別當真,我有這心沒這膽啊!」
「知道就好!」
……
身後那些若有若無的閒言碎語隨著大門關閉而終結,冷落佇立於門外掃視四周,正發愁如何離開之際,注意到莊牆右側停著一輛單架篷車,一個青衣車伕,高坐車門外,右手裡拿著一條長鞭,悠閒晃悠著。
車伕一瞧見冷落,連忙跳下馬車恭聲說道:「銀月夫人,莊主早已吩咐下來,為夫人準備了馬車,命小的送夫人下山。」說著,車伕便行到那篷車之前,撩開垂簾,「夫人請上車吧。」
冷落微微一頷首,其中的冷暖自知。這個車伕模樣敦厚,臉上誠懇,毫無褻辱之色。從扮演銀月到現在,半個多時辰了,只有他還視自己為「夫人」。
冷落下意識得轉身凝望著身後那堵朱紅大門,眼裡滲出一層厚重的哀傷。
回首昨日,悲劇似早已就注定,而歲月只是一一去印證,我,無力再逃、無力可逃……
永別了!這個讓我痛苦過又讓我歡喜過的地方。永別了!那個煩人又黏人的可愛男孩。即使我的生命即將格式化,但你卻是我心中永遠無法卸載的存在。
半紙浮生一夢依,平林孤月清寂影。冷落緩步登上篷車,車伕緊隨身後登車,伸手一拉垂簾,那篷車不緊不慢地轆轆向前駛去。
**********
這輛篷車,專用於夜間行走,車中懸著一座吊榻,上下兩側都由繩索固定,人在榻上,也不致受到篷車奔行的顛簸影響。
冷落落坐榻上,眼光掃蕩車內一圈,瞥見榻頭放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她俯身將那沉甸甸的包袱拉到自己的身側,然後擱在大腿上一層又一層細緻地剝開。
哇塞!裡面竟裝著珍珠、翡翠、珊瑚、貓眼石等各種金銀珠寶和玉器首飾,還有十錠金元寶。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遣散費兼贍養費?出手夠闊氣的。可惜呀可惜,可惜自己和它們沒緣!
冷落擱下包袱,伸手撩開車窗上的簾子,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後方,看著紅莊漸漸消失在大道的盡頭。
冷落舒了口氣,跟著流轉眸光,飄忽迷離地盯著天邊的皓月。須臾,她的眼神陡然冷洌如冰雪,該是她下決定的時候了。
「停車!」
「吁——」悠長的吆喝聲響起,馬車緩緩停在了山道邊上。
「不知夫人叫小的停車,所為何事?」深夜間萬籟俱寂,車伕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
一隻蔥白如玉的手掀開垂車簾,冷落白玉般美麗絕倫的容顏探了出來,將包袱扔給了車伕,「接住!這包袱裡的東西都是你的。」
車伕接住包袱,往裡一看,整個人嚇傻了,眼睛瞪得滾圓,他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的金銀財寶。半響,他才慌忙地結巴道:「這……這些都……都給我?」
「車留下,你可以走了。記住!還要命,就別回紅莊,包裡的東西足夠你揮霍一輩子還有剩餘。」
車伕忍不住心潮澎湃,滿臉驚喜神色,誰人不愛財?他是個凡人,當然也不例外。他連忙跳下馬車,激動地趴在地上磕頭道謝,「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還不快走!」
話方落下,車伕緊抱著包袱,以出娘胎來最快的速度朝下山的方向奔去,生怕冷落反悔似的,「嗖嗖嗖」之後便不見了人影。
有錢能使鬼推磨啊!這話一點不假。
冷落撩起裙擺,一屁股坐到車伕的位子上,掉轉馬身,韁繩一抖,馬車便立時疾快地朝山的西面飛馳。
馬車行駛了10里路,突然「咻咻」地幾聲細微響動,正專注於駕車的冷落心中一凜,直覺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靠近自己。於是她抬頭尋望,黑暗中只見一條人影自道邊樹林中飄飛而出,風馳電掣,掠過馬車,跨上馬背,陡然一收韁繩,急勒的韁繩令馬長嘶一聲,疾行如飛的馬車,便緩停了下來。
「是誰?」冷落望著馬上的那個背影,神情言語甚是驚慌。天色太暗,她根本看不清楚。
來人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轉過身子,面朝冷落。
「是你!」冷落驚呼,微怔一秒後,她驚訝的神色很快就被凝重的表情所取代,「我早該想到!你是來抓我回去的嗎?」
「怎麼不吭聲?覺得對不起我?那大可不必,反正你已經背叛過我很多次了,也不差這一回!」冷落的嘴角微微上勾,沒有笑意的笑痕中包含著難以比擬的苦澀,臉上也呈現出毫不掩飾的嘲諷之色。她監視了自己多久?是在散財給馬伕的時候?是在出紅莊大門的時候?還是在哄騙銀月的時候?或是更早?!或是從未停止?!
「不!小姐——我……不是……」紅楓瞬間紅透眼眶,泛起一陣酸楚。對小姐來說,一次的背叛就是終生的背叛,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還是禁不住心中一痛,堅忍著淚水把話說完,「我不是來抓你的。」
冷落狐疑地褪去諷刺的笑臉,凝睇她片刻,眼底閃過一抹沉思的光芒,「那你是……」
「小姐,你不要再往那方向駛了,那兒是條死路。本來奴婢是不準備現身的,只打算守在暗處,直到送小姐下山。可是,小姐卻把馬伕趕走了,還掉轉了方向。」紅楓的語音愈來愈低,半晌,她忽地一揚首,用一種極其堅定的眼神凝視冷落,「如果小姐不嫌棄,就讓紅楓帶小姐離開這兒吧。」
冷落心頭一顫,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就像苦不堪言的黑咖啡裡品出了一點點甜味,可是這種感覺很快被現實的處境所沖淡。她扯動唇畔,隱約牽動著世事的無奈。「不用了,我逃不了,我有我該去的地方。」
「小姐……」
「你什麼都別說了!」冷落斥喝一聲,隨即從腰際間掏出一個深藍色的荷包,深深凝望了一眼,眸光深處掠過淡淡的悲傷,隨後拉過紅楓的一隻手,將荷包放在她的掌心。
「這是?」紅楓端詳著手中的荷包,疑惑地問道。
「裡面是『炎熾』的解藥。」冷落淡淡的口吻,卻吐出了驚人之語。
紅楓驚愕的望著冷落,「為何小姐會有?這毒不是無藥可解的嗎?」
「我如何得到你別管,你吃了它就不用再受駱煒森的控制了,這樣,我也就不欠你什麼了。」 冷落臉上露出如釋負重的神色,清冷的目光裡沒有了遺憾。兩年前,她利用駱煒森殘留在銀簪上的血跡,讓東方鈺藉著為她看病期間研製出解藥,一切都只是為了他。從她放棄等待開始,這東西對她就沒有了絲毫意義。紅楓也算是受她牽連才身中「炎熾」,她也有一部分責任。就當借花獻佛好了,她需要這根救命稻草。
「你可以幫我做件事嗎?」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幫!」紅楓毫不遲疑的點頭答應。
「那好,你回一趟紅莊。」
紅楓腦中閃現一個念頭,「莫非是和銀月姑娘有關?」
冷落點點頭,「我的失蹤不管銀月有無參與,她都難逃一死。我不會讓你犯險去救她,你只需即刻趕回紅莊,稟告駱煒森,告訴他我逃跑的方向是在西方,他自然會放下所有的事來抓我。希望現在趕去還來得及!」至於之後,只怕他不會再有心情理會銀月了。
「好。」紅楓的聲音哽咽了,眼中淚光又開始閃爍,小姐遺言般的交代,她說什麼都要做到!
冷落的心又開始氾濫那種莫名的滋味,為了掩飾,她背轉過身,定了定神,「好了,我要走了。」抽泣在身後響起,聲聲擊入冷落的心,有一種暖暖澀澀的東西慢慢滑過裡頭,直入心房。原來還有人在關心著她啊,她不由自主的被此刻的情緒征服,終於從眼眶裡溢出了絲絲縷縷的淚花……
紅莊 大廳
「你再說一次。」 席上端坐著一名俊面青衫男子,全身氣息沉穩,散發著冷寒森意,墨黑的瞳仁中耀射出的是片猜不透底的詭異平靜。
「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是嗎?」男子站起身,一張臉背著燭光,帶著無形的迫力朝跪在地上的女子俯下,藏在暗影中的神色始終看不清楚。「欺騙我會有什麼下場,你不會不知道吧?」
女子的神情慢慢變得驚慌,止不住地全身發冷,「莊主,我……我沒……沒有。」
「沒有?」駱煒森淺淺一扯嘴,原本漠然冷酷的面容,此刻卻像是換了一個人般的,變得無比的森冷、酷厲、肅殺,目光中儘是野獸般無情的視線。
他一把捉住銀月的手腕,將她拖到自己面前,「銀月,你說被人打暈了,暈了近三個時辰,什麼都不知道。那你告訴我,她打了你哪兒?」
銀月遲疑著道:「頭。」
駱煒森冷眸瞬間掠過暴戾之色,猛然用力扯住她的烏絲,力道之大,幾乎要扯下她的頭皮。「那為何你的髮髻卻沒有凌亂?」
銀月嬌聲驚呼,疼得淚留滿面,忙改口:「不不不!是我記錯了,是背,她打的是背!」
猝然啪的一聲,銀月身後的衣衫由上而下應聲裂開,露出光滑柔膩的背部,一隻冰冷的手緩緩地在她的後背間遊走。
「淤痕呢?這麼白皙的肌膚上為什麼沒有被擊打過的痕跡?」駱煒森如同嗜血的獅子般,雙眼泛著駭人的寒光,狠狠地瞪著眼前的獵物,「究竟是何原因令你『暈』了三個時辰如此之久?你身上毫無泥土的氣息,那你又是『暈』在了何地?我讓你馬上離開紅莊,你去舒馨園幹什麼?以為我就這麼好糊弄嗎?」他每說一句,眼中的殺機就濃一分,手上的力道就重一分。沒人能夠欺騙他,欺騙他的結果就是死!
銀月心一震,無助地抱住只剩下胸前的碎布顫顫發抖。他一連串的質問將她逼得啞口無言,原以為完美的計劃,竟是如此的漏洞百出。
少頃,擱在她後背的手忽地上移,然後卡住了她的脖子,尤其是掐著她頸動脈的兩根手指,已經陷入她的肌膚,只要他再略施力道,自己就必死無疑。
「她去了哪兒?快說!不然我殺了你!」駱煒森黑瞳瞇起,窄細的眼縫迸射出威脅的光芒。
心底深處本能的恐懼如洪水洶湧而至,銀月瞠大雙目慌亂地轉動,下意識瞄向眼前這個讓她陌生的男人,竟發現他冷戾的神色中洩露出一絲少見的焦急,一股莫名的悲意湧上她的心頭。任憑她再怎樣努力、花再多的心思、想再多的法子,到最後還是得不到這個男人的半分關切,現在他甚至還要殺她,如此絕情,連一點點猶豫都沒有,心裡只掛記著那個女人!
好恨!一樣的面容為何卻是不同的對待?自己究竟哪點不如她?
又是為什麼,都已經這樣了,自己竟然還是無法停止愛他?
一種濕潤,滲透了她長長的睫毛,像是苦澀,像是哀怨又或是濃濃的愛意。可能死在他的手上也是一種幸福吧,銀月微潤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緩緩闔上淚眸,「我……我不知道。」
駱煒森面容猙獰,目光凶狂,開始毫不容情地強力加壓。銀月面露痛苦的表情,精緻的五官揉在一起,臉色由紅轉白再轉青。她嘴唇微張,哆嗦著蠕動,不成腔調的語句漏了出來:「我……我……愛……愛……」她的聲音漸漸變得細微、孱弱,快要消逝。
這時,一名守衛急急奔入大廳,躬身稟道:「稟莊主,紅楓求見。」
電光火石間,駱煒森那一臉凶殘暴戾的表情變了色,將手中的「物體」隨意一扔,無視於重物落地揚起的巨響,面朝守衛,命令的語氣中夾帶著他的急切:「快傳!」
紅楓一進大廳,就看見駱煒森站在屋中間,他的臉色好似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變得異常陰沉,令人不寒而慄。地上不遠處還匍躺著一名女子,髮髻散亂,衣不蔽體。
紅楓的眼中黯然一現,瞬間又恢復了正常。雖是短暫一瞥,可她還是認出了地上的女子,確是銀月無疑,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
「小姐呢?我讓你暗中守著她,為什麼沒有把她帶回來?」聲音裡充滿了權威,帶著絲絲的質疑。
紅楓跪下來,「稟莊主,紅楓一直遵照莊主的吩咐,守著小姐,不讓她離開,可是小姐以死相逼,紅楓也沒有法子,只能在暗處跟蹤,打探小姐的去向,特回來稟告莊主。」
駱煒森的雙瞳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憂傷。以死相逼嗎?這永遠是她必勝的法寶。他捨不得她死,只因——他愛她!
可她卻又一次利用了他對她的愛!—縷淡淡的,幻滅的悲哀,襲上了他的心頭。
駱煒森仰著頭莫名地大笑起來。他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狂妄……他竟然以為她真的會接受自己,攆走了所有的女人,籌備著和她三日後成親,就算遭受天塹他也無悔……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答應?她連死都不願意他的接近,怎麼可能瞬間就改變了態度?只怪自己被愛蒙蔽了雙眼,看不清,不!應該是不願看清才對,他太渴望她的回應了,沒想到得到的卻是再一次的背叛!
痛是比愛更深刻的詞,愛她到痛時,她就擁有了傷害的能力,他已經被她傷的體無完膚,輕輕的一擊,就是血刃後的傷口!
一個男人,能經得起幾次這樣的痛,一次,也就足夠了。
如果不想再被她背叛,那麼就不要再給予她任何可以背叛自己的機會。只要用鐵鏈鎖著她,她就永遠也別想飛出去!
「她在哪兒?」駱煒森突然斂起笑容,整個人恍如被萬年寒霜籠罩住,滲透著陰獄特有的詭異,冷冰冰的睨視著紅楓。
紅楓心悸地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道:「小姐一路向西而去。」
話聲甫落,駱煒森青衣一揚,整個人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5:27
紅楓站起身子,目光透過菱形窗欞遠望著漸漸泛藍的天際,朝著遠方低喚著,「小姐,我能為你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身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嚶嚀,紅楓急轉過頭,眸中一片驚訝之色。
她沒死!?
天空朦亮,萬物半隱在蒼藍的天幕下,一輛篷車在山道間飛速疾奔,繞過兩個岔道,前面赫然出現一個絕崖。
冷落目光迅疾一瞥,發現前面不遠處立著一座大石壁,她隨即猛然勒住韁繩,那馬兒疾收奔勢,發出一聲嘶吼,篷車穩穩地停在了石壁邊。
冷落跳下篷車,抬首仰望石壁上那半隱在晨霧中,朦朧不清的字,略帶憂鬱的眼瞳盛著令人無法捉摸的蒼涼,「斷、絕、崖,就是這兒嗎?」
她迷惘地掃望四周,最後定格在絕崖處,緩步走去,木然地停立在崖邊。她凝視著崖下半響,崖下勁風呼嘯,雲霧翻騰,深不見底,要是墜下恐怕難逃粉身碎骨之厄吧。
淡漠的瞳眸瞬間破碎,冷落下意識的抓緊胸口,想扶平那一波波蜂擁而上的悲傷,然而,脆弱的淚水早就滑過了蒼白的臉頰,滴落在纖細的手上。
「你就是在這兒被人扔下去的嗎?對不起,來晚了兩年。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一切都是我的錯。為了保護自己,無數次的傷害你,利用你,最後還讓你死在了這個冰冷的地方。一千個對不起,一萬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冷落撕心裂肺地哀喊著,眼前彷彿看見他被人無情扔下山崖的情景。她心碎地重複著那茫然的歉意,無人接收的話語只能變成單純的音符消失於空氣之中。可她仍不停的重複著微弱的聲音,一聲比一聲低微,一聲比一聲絕望,讓人不忍卒聽。一幕幕刻骨銘心的記憶,如利劍般刺穿她疲憊的心,那種無法找到出口的愧疚,讓她只能用這一種方法傾述自己糾結的心情。
「你知道為什麼河水要流向海洋嗎?那是因為河水知道海洋是她最終的去處,無論河水挾帶著什麼,海洋都不會排斥,只會敞開他溫暖的懷抱去接納河水的一切,然後在太陽的照耀、海風的吹拂下,河水和海洋都會微笑,因為他們終於擁抱在了一起。你就是我的海洋,你知道嗎?無論我如何殘忍地對待你,你都總是無悔地接納我,讓我一次又一次的被你所打動。我是愛你的!你聽得見嗎——」
她念著、喊著,心臟緊緊抽痛著,迷茫的幽眸痛楚而失神地跌坐在崖畔,癡癡望著崖底。
「呵呵……」她突地慘淡一笑,笑中含著濃烈的苦澀,「你知道我是一個多麼唾棄愛情的人嗎?能愛上你,簡直比神父得了梅毒還要令人不可思議。如果不是你的死,可能我一輩子都不會承認我對你的感情。是,我是自卑,我是懦弱,那是因為在我的身邊沒有一份愛情是幸福、完美、無瑕的,這叫我如何去相信?我害怕!害怕擁有後會跟她們一樣淒慘,所以我只能倔強的豎起自己的刺,刺傷別人,來保護自己,我才不會受到傷害。我保護了自己近四十年,沒想到竟會被你這個二十都不到的小鬼攻陷,為愛傷心。昨日的因,今日的果,是不是這就叫惡有惡報?」
說話的人似乎等待回應似的停了一下,卻只等到了掠過來的風聲。
「你回答我呀!平時你都會笑著對我說:『做惡人好,惡人才能長命』。為什麼今天卻應都不應我一聲?」
冷落厲聲狂喊,痛苦地伏趴在地上,雙拳不停擊打著地面,肆無忌憚的慟哭著,哭得柔腸寸斷,哭得哀淒欲絕,重重地宣洩著她兩年來的壓抑,兩年來的悲傷、兩年來的無望。這是她最後一次的軟弱,從今以後,一切的一切都將隨著這淚水被吹散在這醇醇的風中。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大亮,初升的朝陽正從山腳下的地平線上冉冉升起,慢慢地,絕崖上的一切都被鍍上了一抹金黃。
一陣蹄踏的奔馳聲突然由遠而近的傳來。冷落的眼神乍變,瞬間斂起傷感,緩緩站起身子,勾了勾一邊的唇角,像是嘲笑,面孔竟是益顯冰冷,沉鬱的眼眸中透出一絲絲毫無感情的厲芒。
他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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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愛上強暴過自己的人,還是自己視為父親的人?更別說那人還殺了自己唯一動過情的男人,如家畜一樣囚養著自己。就算這些通通能原諒,但真能夠當作傾心戀人去愛麼?也許有些人能做到,但總有些人做不到。冷落她做不到。即使他再愛她,甚至愛到發狂,愛到瘋癲,那又怎樣?
他的愛裡沒有尊重,沒有平等,更沒有自由。他所帶給她的夢魘超過她此生的所有。這樣的人,她永遠都不可能會有接受的一天,又怎會甘心一生都活在他的禁錮下?那還不如叫她去死來得乾脆!
逃跑?她試過了,無數多次,逃不了。殺他?也試過了,還是失敗。同歸於盡?更別想,自己死的倒快些。她想盡了各種方法始終還是無法獲得最終的釋放,難道她真的要待在牢裡,將牢底坐穿嗎?誰來救救她?
兩年的時間足夠讓她從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沒人救她,沒人有能力救她。這個世界上她關心的人都死了……都死光了……還有誰能救她?
起床、吃飯、吃飯、睡覺,再起床、吃飯、吃飯、睡覺……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節奏,她好似失去了方向,不再想像明天自己會做些什麼,不再期盼明天要發生什麼,昏昏噩噩,行屍走肉,週而復始。日日,月月,年年,生命就在此虛耗中度完餘生……
那樣的日子簡直令人恐懼!
她憎惡!她怨恨!那個奪走她一切的男人,她決定以一個最完滿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魚兒會愛上了飛鳥,是因為魚兒渴望著飛鳥那份自在和愜意,可是飛鳥卻永遠都不會愛上魚兒。當飛鳥掉進水裡的那天,就是飛鳥死亡的那天,魚兒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痛苦一生一世!
「駱駱!」駱煒森飛身下馬,大聲喊著,不敢靠得太近,怕有個萬一。他的手微微地顫抖,心臟也異常劇烈地跳動起來,眼前的一幕擄掠了他所有的神經。
冷落慢慢轉過身,笑了,說不出味道的笑靨,很美,帶著夕陽時日無多的哀艷。
「乖!到我這裡來,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駱駱,所有的,你想要的!快終止這場危險的遊戲!」駱煒森掩飾著他真正的意圖,帶著魅惑的語調,輕柔地誘哄著她,連他自己都沒發覺他的嗓音正微微地發著顫。
冷落不語,目光緊緊地鎖住他,掠過一抹深沉莫測的詭芒,臉上又再綻放出那種奇特的笑意——一絲兒淒涼、一絲兒倦意、一絲兒嘲諷。
心焦的駱煒森,伸出手,小心地緩步向前靠近,並試圖通過說話來分散她的注意力,「快點來我這裡,我們回家,所有的人都在莊裡等著你。」
冷落敏銳地將駱煒森的一舉一動皆看盡眼底,她的眼睫微微掀了掀,掩去那一閃即逝的心思,仍然淡笑不語,動也不動。
「乖!把手伸出來,不要嚇我。你該知道我有多愛你,如果你死了,我就把全莊的人通通殺光,讓他們都去陪你!」他不管手上會沾了多少人的鮮血,只要能留住她。
冷落的眼波中蕩起漣漪,然而神色卻是冰雪中的花朵,蒼白,碎裂。這種威脅的話,白癡都聽得出來,可惜她根本不會為了那些人的性命而受他的牽制,他們的生死與她何干?
就差三步,駱煒森眼神不禁閃一下。
此時,冷落淡紅的薄唇緩緩勾出冰冷惑人的弧度,在駱煒森伸手欲抓她之際,她沒有抬腳,而是磨著地面往後輕退了一步,崖沿邊的細小碎石和灰塵隨著她鞋跟的推移落下崖底。駱煒森震楞地止步,臉上首次出現了慌亂的神情。「不要!」
冷落嗤笑出聲,「落下去的只是石頭,還不是我!」
他的眉眼好似染上一抹惱怒之色,卻又似極力在隱忍,「你到底想要什麼?我不是都答應了嗎?只要你跟我回去,我都會滿足你。」
「回去?你是打算將我騙回去後,再用鐵鏈鎖住我,不是嗎?」
駱煒森的神色只是略微變了一變,很快回復了自然,「這麼會?」
冷落冷誚地斜睨著他,眼眸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不聽話的寵物,只有用鎖鏈鎖住,它才會乖乖的馴服。」
他僵了一下,「你不是寵物。」
「不是嗎?那我是什麼?」冷落頓了頓,濃密的眼睫先是低低垂掩,故作深思,片刻後,忽地一揚,「對了!你說過,我是東西,我怎麼給忘了?瞧我這記性!」
聽著她的卑微自嘲,駱煒森的眼底燃起一縷憤怒的情緒。「夠了!你是我愛的女人,不是寵物,更不是東西!」
「我是你女人?」冷落嗤哼一聲,半瞇的眸子泛出一道幽冷光束,直射向駱煒森,「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我還以為我是你的女兒呢!」
駱煒森心臟一緊,她的語調雖平淡,卻正刺中他藏在最深處的心事,誰都不敢當著他的面挑明,只有她,無數次用這話打擊自己。他握緊雙拳,指骨隱隱青白,聲音帶著怒氣從牙齒間磨出:「你是我女兒,我根本不在乎,不久你還會是我的妻子!」
「你簡直是瘋了!」冷落的面容滿是震驚,不敢置信,這人竟會瘋狂至此!
「是!我愛你愛到發瘋!」
「我不會答應!」
聽到她的拒絕後,駱煒森的一雙眼眸瞬間轉為暗深,黑幽的瞳孔猶若一泓深潭,透露出一抹凌厲之色。整個人的氣勢陡然爆發,彷彿有無形的火焰從他身上燃起。「你不是答應了要試著接受我的嗎?我對你的愛,你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嗎?這兩年來,我沒有強迫過你一次,這樣還不足以表明我對你的心嗎?這個世界沒有人比我更加的愛你,你為什麼不愛我?」
冷落無畏的瞪向他,眼中閃現出絕然的無情與冷酷,譏笑道:「你愛我,我就要愛你,那我不是要愛很多人,我忙得過來嗎?」她頓了頓,「兩年來你證明了什麼?只證明了你是一個癡情的人,卻不是一個專情的人。專情的人一定癡情,而癡情的人卻未必專情,你拿莊中的侍妾當什麼?當擺設嗎?我根本不屑去愛你這種人。」
所以駱煒森並不專情,不專情的意思就是說他可以不愛,卻可以有許多個性伴侶。
這樣愛情價值觀的人,她極度鄙視,極度唾棄,極度厭惡,又怎麼可能會愛上?
駱煒森不由自主地震顫了一下,那滲著譏諷的語氣就像一隻利箭穿過他的心,眼眸裡沉著深深的痛楚。
半晌後,他抬頭凝望著她,柔軟的語氣近乎哀求,「我已經把她們都趕出莊了,以後我們只有彼此,沒有別人,你說好不好?不想回紅莊,我們就不回紅莊,我和你去遊歷江湖。我等你回心轉意,一直等你,不再有絲毫的勉強,你說好不好?」
強勁的風冷冽的吹著,吹得她的衣服啪啪作響,刺痛了她光滑細緻的臉。她輕輕撥開吹散的髮絲,充紅的雙眼流露出攝人的恨意,「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浪費時間,我對你從來就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恨!永遠都不可能改變!我恨不得拆你的骨,拔你的皮,抽你的筋,撕你的喉嚨飲你的血,替絕塵報仇!」絕塵的死,是她心底最深的痛,豈是那麼容易就被他抹去?她永遠都不會原諒!
她話中的決絕與無情,讓他頓時感覺四肢無力,下巴痙攣的抽搐著,如受重創般蹬蹬蹬連連往後退,被拒絕的憤怒與不甘絞碾著他的心,快要窒息的疼痛,從未有過這般強烈。他的眼眸裡除了痛苦、悲傷的情緒外,竟還凝聚著一絲絕望。
他如此低聲下氣的求她,摒棄了他所有的自尊和驕傲,這個女人卻如此傷他,用一柄無形的利刃,斬殺他的心,斬得那麼無情,那麼徹底,更有一種被踐踏在地的屈辱感。
他是堂堂紅莊莊主啊,從來便只有女人膜拜他、深愛他的份,從來只有他高高在上,對那些祈求他憐愛的女人施予回應的份,他第一次如此愛著一個人,第一次捧出他的心,竟然只換來對方的嘲弄與憎恨。
冷落凝睇著他表情急遽的變化,眼中神色閃了閃,突然露出了一朵絕美的笑,彷彿開在懸崖邊上的幽蘭,因為脆弱、淒美而動人心魄!她一步步緩走向駱煒森,每一步都有著不顧一切的絕然。
駱煒森的眼神黯淡無光,一片冷寂,可當他瞥見冷落的那一剎那,臉逐漸變得扭曲。他渾身迸出爆發的怒焰,吞噬了他的理智,燒燬了所有的情感,他在憤怨中無法思考。
既然自己得不到她,那他寧可親手毀了,也不讓別人有機會得到!
突然,「啪」的一聲,他一掌擊在了冷落的胸口,一道鮮血從她的嘴角流出,整個人飛出了崖沿,有如拋物線般地向下墜落。
她如同白色的飛鳥,或是墜落的天使,沒有方向的下沉,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令人屏息的笑容。在接近黑暗之前,帶著滿足輕輕地閉上了眼。
崖上傳來一聲淒厲無比的悲鳴,四野震動。冷冽的風聲,合了男人的哭泣聲,十分悲涼。
**********
天空透出的第一縷晨陽,將光芒灑入彎曲狹長的山谷,漸漸照亮山石,樹木,流水汩汩兀巖雋立的谷底深霧籠罩,愈顯幽深。
一個小小的黑點像潛入白水之中的點點黑墨,如絲遊走,或聚或離,或明或暗,飄渺穿游於朦朧霧氣之中。
倏地,一個暗影林中突現,擋在小黑點的前方,朦朧霧氣中暗影體積壯大,雖無法窺見其全貌,但也可想像出其高大魁梧之身軀。
「宮主,請留步!」暗啞沉悶的嗓音,至少四十有餘。「宮主一人涉入江湖,惟恐不便,屬下特來保護宮主。」暗影的口氣可沒有半點該有的敬意。
靜寂無聲,二十秒後——
「滾!」清淡如水,無絲毫情緒起伏。
「既然宮主拒絕屬下的好意,那不知宮主可否交出『永靈訣』,屬下定當代宮主好好保管。」
靜寂無聲,三十秒後——
「你這是不願意嘍。呸!想老子我尊你一聲宮主,是看得起你,『靈鷲宮』早就散了,你還是個屁。乖乖將『永靈訣』交出來,不然老子我要了你的小命!」暗影的口氣馬上一百八十度轉變,比變天還快。
靜寂無聲,四十秒後——
「不要以為你不說話,老子就拿你沒轍,老子我有的是時間,陪著你耗!」
靜寂無聲,五十秒後——
「媽的!老子沒時間和你耗下去,你是不是啞巴?你再不說話,老子可要攻過來羅。別以為老子我怕你,現在可是辰時,你的功力恐怕只剩一成吧,我才不怕!」暗影一邊扯開他的大嗓門壯膽,一邊龜速移動。
「沙沙沙……」
正在此時,上方樹木的枝葉發出詭異的急響。
「什麼東……」
暗影的話語隨著啪啪兩聲巨響嘎止,地面跟著轟然一震,暗影壯大的身影也瞬間消失在霧中。
東方的魚肚白漸漸變為滿天金色的朝霞,山谷間的霧氣逐漸升騰而起,繾綣在山風中,絲絲縷縷,四周的影像清晰起來。
一名黑衣少年望著前方,一雙澄澈似水的冰眸無喜無怒、無悲無傷。他的眸中突地異芒一閃,驚訝之色掠過。
所謂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從天而降的異物,直直砸在了那毫無防備的彪形大漢身上,他武功再高,也受不住重力加速度的力,在巨大衝擊中很快斷了氣,呈「個」字陷入地中,堅硬的泥土已深沒了他的全身,形成了一個人形坑。
少年走近探視,天上來客竟是個嬌小的女子,不過這女子掉得還真是時候,無形中幫了自己一把。他伸出一指,探於女子鼻下,細小微弱,還有氣息。
少年下意識揚首上望,上方茂密的樹林赫然出現一個深長的洞。樹倒是幫這女子擋住了不少衝擊,而下又有肥肉墊底,再又遇上了自己,就當是回報吧。
少年弓身將女子扶正,突地平舉雙手,將丹田之氣凝於雙掌之中,抵住女子的心口。半個時辰後,少年收掌,臉頰有微微的汗水滲出。
少年起身逕自離開,十步之遙,又回頭望了那女子一眼,面無表情地又走了回去,隨即輕輕將女子往空中一拋,單手托著她的身體離開了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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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5:41
第七章 平靜的日子
陰雨連綿的夜晚,一座被老百姓稱做鬼山的原始森林,陰霧瀰漫,轟隆聲、慘叫聲、樹木折斷的脆裂聲、動物恐慌的驚叫聲,混雜在一起,經久不散。
自從七年前,每到深夜,尤其是無月陰雨夜,森林都會不時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聲,附近城裡的老百姓驚了,怕了,沒有人再敢涉足這個地方。
樹叢密佈、籐蔓叢生的森林中,隱藏著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山洞。洞裡幽深昏暗,瀰漫著死亡的腐敗氣息。洞穴深處不時傳出怪異的淒鳴慘叫,並順著洞穴擴延出去,劃破長空,形成一陣陣悚然的鬼哭狼嚎,陰森而又詭異。
洞穴之中突然歸於寂靜。叢林裡幽幽暗暗的,火光乍亮,黑影鬼魅,一人握著火把步入黑漆漆的洞穴,火光閃過處映出一張佈滿了皺紋的醜陋的老臉。
老頭沿著石頭甬道走到一面石壁前,他輕輕轉動著石壁上的一盞古銅油燈,極有規律地轉動。只聽「喀喀喀喀」幾聲,那方石壁竟然兩邊破開,露出了另一翻天地。
老頭走進去,十分熟練地挨個點燃石室裡的數根火把,陰寒的室內立時明亮了起來。這個石室簡直就是一個血紅的人間煉獄,眼前不足50平米的石室之中竟默默的躺著近百餘具屍體,無一例外的全是僅著褻褲的年輕男子。有的男子像是被烈火焚燒過一般,已經變成一截黑碳;有的男子像是被寒霜侵蝕一般,皮膚的表面已經結冰,僵硬成石;還有的男子則是頭部血肉模糊,明顯是不堪忍受痛苦而撞壁自盡。
老頭掃視四週一圈,一言不發地東翻翻、西翻翻屍體,像是在找些什麼,可不到半個時辰,他竟頹然沮喪地跌坐在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熬過?為什麼沒有一個人能過的了這一關?」老頭的眼中閃過一絲狂亂,整張臉在瞬間變得猙獰恐怖,那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詭譎。「不行,還要多抓一些人,我的日子不多了,等不了……」
老頭喃喃自語著,正當他起身想步出石室時,他彷彿聽到有微弱的呻吟……
「……唔唔……不能……死……啊啊……不能……」
這呻吟,這痛苦的呻吟,此時,給老頭帶來了巨大的希望。他慌亂地衝上前,順著呻吟聲,扒開一具有些潰爛的屍體一看,一名男子蜷縮在暗處,從頭到腳血跡斑斑,全身沾滿了污泥和土跡,身上的褻褲破爛不堪,右腿上被利器所傷的傷口鮮血淋漓,怵目驚心,那是男子為了不讓自己失去意識而自殘身體的結果。
老頭將男子的身子扳正細瞧,一張俊美的臉龐隱忍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兩眼緊閉,唇畔不時蠕動顫抖,一動不動,沒有絲毫氣力,任由老頭擺佈著。
「終於成功啦!成功啦!」老頭的臉上顯著藏不住的喜悅,大聲喊著笑著,覆蓋了下方隱隱約約夢吟般地呢喃:「……駱……駱……」
「哈哈哈哈……哈哈…」從洞穴中傳出的陣陣乾笑聲,久久迴盪,響徹整個森林。
**********
「不要!不要……啊啊……」
冷落心碎的低泣,無助的囈語,驚嚇地從猶如黑暗深淵般的噩夢中逐漸清醒過來。夢中的一切在她清醒的那一剎那遺忘在了腦後,同兩年來每一個夜晚一樣,她都不記得她夢中的一切影像,只有醒來後殘留在臉頰上傷心的痕跡。
冷落掀動眼睫,忽扇忽扇的,眼前模糊的景象日益清晰,這裡是……哪裡啊?她沒死嗎?
她試圖直起身子,可渾身散架般的疼痛讓她感到呼吸困難,頭腦沉重,只能失敗地跌回床上,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砰——」
一人影破門而入,瞬間躍上床榻,撐起她的身子,用掌抵住她的後背,一股暖暖的熱流緩緩流進了她的身體,須臾之間,她剛才強烈的不適感開始舒解起來,臉色漸漸變得紅潤。
治療中,冷落微喘著氣,睜著迷濛的雙眸掃過週遭,外面的陽光透過床邊的窗欞直射進來,照得人身上有一種暖洋洋很舒服的感覺。
這是一棟簡單的竹屋,屋內收拾得十分整潔,只有一些簡單的擺設,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張床和一個櫥櫃。
抵著自己背部的手一離開,冷落便無力地重重向身後一躺。在她後仰的同時,一道黑色的小小閃光,從她視線的邊緣掠過,躍離床面,立定在榻前。
冷落不自禁地猛眨雙眼,不敢置信地側望著眼前人。
一個小男孩!?
眼前這個一身黑衣裝扮的小男孩,最多不過十歲,秀麗可愛的五官如同完美的日本人偶般精緻,渾身隱隱流露著一股頹廢的傲然魅力,那種末代貴族墮落的氣息,有點熟悉……對了,這個小男孩會令她想起那傳說中的墮落天使路西法,那個被貶下天界的撒旦。想到這,冷落不由得撲哧一笑,這可能是縮小版的路西法吧,他長得也太虛幻了……
不對!難道她其實已經死了,這男孩就是來接她下地獄的使者?她可是從萬丈高的絕崖直直墜落的,怎麼可能不死?自己又不是超人,會飛!
冷落瞬也不瞬端視男孩良久,男孩竟動也不動任由她上下打量。他面部無表情的神態,連人類最起碼的喜怒哀樂都沒有;平靜似水的冰眸,無半分漣漪起伏;鬼魅的身手,詭異的讓人可怕,絕對與他的年齡不相符。他整個人超成熟,超嚴肅,猶如大人帶了一張小孩的臉,她愈發肯定這個男孩不是人類!
男孩的長相徹底擾亂了冷落的認知,她倏地渾身一抖,萬般滋味湧了上來,說不清是期待、抗拒還是畏懼,啟口問道:「我死了?」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不確定的聲調。
一聽這話,男孩愣了一下,彷彿沉思,靜默片刻,好似找到了答案,嘴角微微扯動,吐出一個字:「燒。」可愛稚嫩的幼聲,硬邦邦、冷冰冰。
冷落眸中閃過了一絲驚詫。什麼?騷!?他罵她騷?!
她隨即扭動起身子,想要站起來和他理論。
「靠。」
KAO?!
冷落突的一僵,瞠大雙目,一秒、二秒、三秒,表情從意外、錯愕到發怔,最後轉為慍怒,雙眸狠狠瞪視著他,好似要噴出火焰一般,衝著他喊道:「你幹嘛罵我?你罵我『騷』,我還罵你『賤』呢,你『KAO』我,我就『操』你!」
一瞬間,男孩如冰雕的面容竟有了波動,錯然、困惑、無辜、不解的表情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隨後,伸出手覆在她的額上,然後又扶著她,讓她的上半身靠在床背上,將被子拉上去蓋住她的雙肩。
冷落迷糊了,他這是在幹什麼?一會兒看自己發燒了沒,一會兒又讓自己靠在牆面……等等,「燒」?「靠」?此燒非彼騷,此靠非彼KAO。哎呀!怎麼會這樣?她驀然領悟,自己竟出了這麼大的糗!
冷落感到尷尬不已,忙以笑掩窘,略帶歉意的說:「小弟弟,我不是有意要操你……啊,不,我操你是我的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想操你……啊——我在說什麼?」
冷落懊惱地拍拍自己的頭,自己怎麼搞的,說話顛三倒四的?而男孩則被弄得不知雲裡霧裡,一臉迷惑,他不明白操是什麼意思。
「你……你明白我剛才在說些什麼嗎?」冷落小心地試探道。
男孩搖頭。
冷落偷偷地鬆了口氣,暗自嘀咕著,「不明白就好,不明白就好。」都被她操了三四遍了,聽的人竟會不明白,如果這話是向著她自己,她准抓狂,上去咬人。
對了,她最開始是問什麼來著?被他一攪和,都忘了。可下一秒,當她瞥見他的臉,又想起來了,因為他長了一張死人臉。
「我已經死了,對不對嗎?」
「不。」
不?不對?那就是……
她沒死!
冷落吃驚地摸摸自己的身體,感到臂膀疼得厲害,胸口雖然悶悶的,但是有感覺、會痛……這表示她真的活著!她竟然沒死!
遲鈍!有夠遲鈍!醒了這麼久都沒有發現。
她的心頭突地有種奇怪的感覺,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以為自己會誘殺式襲擊中招加上墜下絕崖墮地然後死去,結果自己竟是怎麼也死不了的小強。
冷落的唇角浮起了一絲自嘲般的苦笑,她活著究竟是福大?還是福薄?為什麼所有的事情總是不能如她所願?這很悲哀,以前是,現在是,以後或許還是。
「是你救我的嗎?這是哪兒?你父母呢?就你一個人?」
「是。」靜默三秒,「山。」再靜默三秒,「沒。」又靜默三秒,「對。」
冷落登時目瞪口呆,嘴巴大張,半晌說不出話來,下巴差點因此脫臼,沉鬱的心瞬間舒緩,不禁莞爾一笑,「你幹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話,扮酷嗎?」
「累。」男孩面無表情地回答。
「……」冷落滿眼驚愕,無語,有生以來第一次徹底的無語。累?這世間竟會有人覺得說話累?古今中外他絕對是第一人,而自己卻恰恰是個話多得不能再多的人。
突然她開始撫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如果她和他生活在一起,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場景?有意思!有意思!
笑到沒力,冷落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水,迎上男孩一本正經又嚴肅的黑眸,她極力忍住再次大笑的衝動,表情扭曲的開口:「有趣!有趣!你這人還真是有趣!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靈,」三秒後,「亦,」又三秒,「軒。」
冷落和他漠然對視了近十秒,確定他的名字只有三個字而沒有第四個字後,眼珠子一轉說道:「靈亦軒?不錯不錯,以後姐姐就叫你小軒好了。」瞧,這招叫霸王硬上弓,輕而易舉收了個悶悶的弟弟。
靈亦軒深潭似的澄澈潔靜的眼眸裡蕩起了一波漣漪,直定定的瞧著她一臉得意的笑樣兒,一言不發。他揀了一個大麻煩!
望著靈亦軒那張幼嫩淡漠的臉,冷落快樂的表情底下掠過一絲晦暗,她驀地掀開覆在身上的被子,翻身下床,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讓她身子微晃,她連忙伸手扶住桌角,穩住身子。而站在一旁的靈亦軒只是靜靜地看著,一點也沒有要扶她的意思。
待天旋地轉的暈眩感漸漸消退,冷落長吁了一口氣,打著赤腳往門扉走去。
這……這究竟是哪兒?
她頓時傻眼了,輕倚著門欄,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大片大片青翠的竹葉,大片大片蔥鬱的竹林,滿眼儘是看不完的綠,綠得清新而秀逸,綠得明媚而鮮活,天邊彷彿也染上了一層水晶般透明的金綠色,蘊著一種攝人心魂的魅力。
冷落邁出竹屋,踱步其中,陽光透過竹林斜斜灑落,光影映照在肌膚上,似有似無的暖意。
突然,一陣清風拂過,竹林由靜轉動,滿是層層疊疊的竹浪,青翠的竹葉漫天飛舞,蕩著淡淡飄香。冷落緩緩閉上眼,微微張開雙臂,輕輕的吸著竹林獨特的清香,輕輕的……
一片沉寂,一片靜默,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緩緩的,潺潺的,耳邊好似有水聲流動,細微到幾乎不可聞。她圓睜起大眼努力向四周眺望,發現竹屋的後方竟有一個小小的湖泊,湖泊的上空飄揚著絲絲縷縷水氣似的輕霧,有若一襲輕紗,為小巧可愛的竹屋籠上一層溫柔的細緻。
湖泊邊一隻飛舞的彩蝶引起了冷落的注意,它飛著,飛著,彷彿是在她的眼前炫耀著它的美麗,當她試圖觸摸它的翅膀時,它又機靈地從她的指縫間溜走了。
美!美!實在是美!這裡的一切都是讓她如此的喜歡,就像儲存在她記憶深處那些經典影片中的唯美場景,有種虛假而不真實的美感。
「這裡究竟是哪兒?明明已是深秋,這裡卻彷彿是春天。」如果她猜的沒錯,這裡應該不是紅莊的山下才對,紅莊方圓百里不可能會有竹林。
等了好半晌,沒人響應,冷落微蹙翠眉,驀然回首,望向身後,那個亦步亦趨跟隨著自己的小影子的本尊,「喂,我在問你話,你到應一聲啊。」
「山。」
「我知道是山,你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問的是這山叫什麼名字?」冷落耐著性子,將自己要表達的意思說得仔細些。
「山。」
鳥叫啾啾,蟬聲鼓噪,她的大眼瞪著他的小眼,他的小眼瞅著她的大眼。
冷落扯出一抹乾笑,心中卻在默念著,他只是個小孩,他只是個小孩……
「那……這裡離紅莊是近還是遠?」她決定使用一般疑問句,而不再使用特殊疑問句,否則,只怕和他耗上個幾天幾夜也甭想問出個所以然來。
「遠。」其實是很遠。
「這怎麼可能?你是怎麼帶著我到這裡的?」不是她瞧不起他,而是一個小孩,就他一人,怎麼可能帶著她走這麼遠的路。
「托。」將人拋向空中,然後托著身體行走。
「拖!?」擰著人的衣領,然後拖著身體行走!?
天啊!冷落不由自主的往上翻白眼,套用今天的一個常用詞就是:暈!
難怪她醒來後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似的巨疼,原來是有人這樣摧殘過她的身體。這小鬼也太缺德了點吧,又不趕時間,幹嘛非要「拖」著她走?抬著她,背著她,扛著她,她都不介意啊,幹嘛非要「拖」著……等等!等等!
「這麼說,沒人知道我還活著!?」她的話中帶有某種欣喜和激動,可這欣喜和激動卻只維繫了一瞬間。
「有。」
「誰?」
「我。」
「……」冷落臉上的表情迅速凝固,心中急轉直下,開始狠狠地咒念著,小孩都是魔鬼,小孩都是魔鬼……
片刻後,她努力向著他那呆板無波動的面部擠出一個「恐怖」的微笑,「謝謝你啊,提醒我還有你的存在。不過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不知小蝦(小俠)可否消失片刻?」
話音落,清風起,一道人影,已在十數丈外。
天啦!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她就這麼遭人嫌?十九年的小姐生活裡可是從來都沒有過,而且嫌她的還是個小孩子!他簡直一點面子也不給,屁都不放一個先,就閃到老遠了,她有病嗎?有傳染病嗎?還是有瘟疫?
「死小鬼!你這個死小鬼!」
冷落大喊大叫,一時氣極,也顧不上身體疼不疼了,撿起腳下的小石子,一個接一個,發狠地往湖面拋扔,小石子在湖水上蕩起了一個個圓形漣漪。
她手上的動作忽然一僵,愣愣地看著那漣漪在湛綠的湖面上漾開,看它慢慢溶入粼粼的陽光中,心中不禁悵然若失。
她還好好的活著,像以前一樣,會大笑,會大叫,還會發火。有多久沒這樣大笑著流眼淚?有多久沒這樣被人氣得抓狂?有多久沒這樣幼稚得耍小姐脾氣了?自從他離開以後……
冷落的眼眸中隱隱透出一絲憂鬱,眼神時而茫然,時而落寞,時而目空一切,時而閃爍迷離,時而黯淡無光,心中隨之沁開一縷微澀憂傷,如菊花般淺淡的苦。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時間仍舊在繼續著,不依任何人而流逝,亦不會因任何人而停止。
愁眉苦臉?垂頭喪氣?悲觀消沉?怨天尤人?罵天罵地?破罐破摔?她該選擇這其中哪種方式,來表達她沒有死成的失望呢?
奇怪的是,以上的感覺她統統沒有,反而感到劫後餘生的欣喜和重獲新生的激動。
何曾有人見過魚的眼淚?何曾有人見過沙的不捨?何曾有人見過衣的牽絆?何曾有人見過花的留戀?
被情所累為情所傷的日子,她已經過得疲憊不堪,是一種從內心泛起的疲憊,讓她連喘息都覺得痛苦。既然不能永遠停留在一個階段,又何必過份拘泥於這個階段的人和事。張愛玲曾說過:「 女人有改變主意的特權。」
嚮往的自由已經擱在了她的面前,她無法不動心。如今,沒人知道她還活著,她可以敞開心扉去快樂自由的過自己。讓狗屁的痛苦統統去死,她只想要她開心的那部分,扔掉負擔,捨棄心酸,沒什麼不好。駱泠霜已經死了,而冷落卻還活著!
冷落佇立湖邊,癡望著一隻飛鳥沾了這澄清明淨的湖水,朝遙遠的天空飛去,漸漸消逝在眸光的盡頭。她嘴裡開始細細地念叨:「你讓我等你,你沒來,你食言了;我說要去陪你,沒死成,我也食言了,我們就當扯平好嗎?……你不吭聲我就當你答應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怪我的。對不起,我決定要活下去,斷了過去,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多情是傻,無情是酷,癡情是蠢,絕情是懂得了世故。從今以後,她要做耍得人團團轉的太陽,而不是被人耍還自耍的地球。
埋葬吧,埋葬吧,把曾經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帶上所有的記憶……
冷落帶淚笑著,蹲下身子,輕輕的拘起一捧湖水,正準備洗去臉上的淚痕……
「哇——那妖怪是誰?」平靜的水中倒映出一張妖怪醜臉,上面滿是浮腫、淤青和傷痕,頭上還頂著的一個蓬亂變形的雞窩。
「biu」的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靈亦軒抱著一把材火回來了,冷落連忙穿上鞋下床,對他說道:「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好意思每次都是你來做飯。你放心,今後的飯菜我來弄。」
靈亦軒停住了進廚房的腳步,回頭瞧著她,面無表情讓出一條道。
冷落邊走邊喃喃自語,唉聲歎氣,「哎!可是我比較擔心,菜洗著洗著就沒了,切著切著就切在手上了,煮著煮著就失火了。唉!誰叫我們住得是竹屋,一點就著,看來要多準備搭幾個房子擱在那兒以防萬一了。」和他擦身而過時,她笑著望著他,說道:「沒關係,我應付的來,你去吧!」
他的身子好似僵了一下,儘管面上無多大表情變化,但眸中顯然流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無奈,然後逕自拐進了廚房。
一家之「煮」由此誕生,她快快樂樂的當上了「食客」。
再「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你一個人住多久了?一直就你一個人嗎?好可憐哦!是父母雙亡?是被人拋棄?是家人走散?還是單純的翹家呀?難怪你不喜歡說話,都沒人陪你。沒關係,以後我天天都對著你說話,你就不會悶了。」
「今天我就接著昨天的故事講,昨天講到了哪兒呢?……對了,昨天講到一個和尚敲著木魚講故事,他講得是什麼故事呢?他講得是,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和尚……」
魔音,魔音,絕對是魔音!受不了了!受不了了!這個不停喋嘴的女人!
靈亦軒平靜的臉上有了一絲扭曲,半個時辰後,他開始迅速的收拾包袱,迅速往門外奔去。
「你別走啊,我還沒講完啦!別走啊……」冷落裝模作樣地追出去,大叫大嚷著。那張難掩得意竊笑的臉蛋,等到他的背影最後消逝之際,出現了一抹勝利的光芒。
今天他又會失蹤多久呢?是像上上上次那樣一天一夜,還是像上上次那樣一天,又或是像上次那樣半天呢?她很期待!
又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她的每日一故事仍在繼續著。不過,從今天開始,故事要變變花樣。
「從前有只小羊,有天他出去玩,結果碰上了大灰狼。大灰狼說:『我要吃了你!!!』你猜,怎麼了?」
他搖頭,淡漠的表情像一把鎖一樣深深定在他的面部。她的故事他已經整整聽了半年,早已能夠完全做到視若罔聞,不再動不動就逃了。
「結果呀……大灰狼就把小羊吃了。」然後她開始一個勁的在那裡使勁傻笑……使勁傻笑……
他一臉僵硬,臉上掛幾條黑線,頭上烏鴉「啊啊」飛過……
「古時候有兩位婦人在官府爭一個孩子,她們都說孩子是自己的,當官的不知道如何分辨,便叫兩個婦人拉孩子,你又猜,怎麼了?」
他的臉,對她說的話只能做出一個反應,那就是僵硬,先前的淡漠好像只是虛幻,從來沒有過一般。
她將他的僵硬表情看在眼裡,嘴角一上揚,「後來……孩子就被撕開了!」
這一刻,他明白了為什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了。
再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小鬼!進來!有好東西看啦!」她蹲在竹屋的角落邊,朝著門外大叫道。
他步入竹屋,細微蹙了下眉,「軒!」
她轉過頭,和他空中對瞪良久,這是他第一百次抗議小鬼的稱號,她故作為難狀,好似被迫無奈的說道:「好吧,那就……宣小鬼進來!」
一瞬間,他原本漠然的臉突然生動了點。
「別傻站在那兒,還不快過來!不然就要錯過好戲了!」
他慢慢向她走去,她閃開身子,獻寶般的說道:「快看!快看!兩隻耗子在打架!」
一瞬間,他原本漠然的臉突然生動了許多。
又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她和他好好的在吃著飯,她突然舉手說道:「小鬼,我的屁股想吐。」
他放下碗筷,微側過臉,想了一刻,臉上居然浮現出困惑不解的神色,用詢問的眼神望著她。
她檀黑如墨的眸子中笑意可掬,扁平著微笑,非常無辜的說道:「我想要拉屎。」
他凝固了,不知該如何應對。
再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你是武林高手嗎?」
「是。」
「很高嗎?」
「是。」
「有沒有這麼高?」她邊問邊將擴展開的雙臂慢慢收攏,收得只有一毫米的距離。
「……」他頓了近三秒,最後說道:「沒。」
「沒!?切!這一點都沒有還敢冒充武林高手!」
「……」她一嘲笑他,他就不知如何應對了,露出十分為難的臉。
又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他正在竹林中忘情地舞劍,只見他的身形東晃西搖,南指北劃,劍光像一道閃電,招式精奇無比,竹葉紛紛揚揚,在空中飛舞著。
站在一旁觀賞的她,眼中突地閃過一絲邪惡之光,衝到他面前,一臉惋惜的搖搖頭,「唉!那麼多兵器你不學,你偏學劍,銅劍鐵劍你不學,你偏學銀劍,那麼多招式你不學,你偏學醉劍,唉!總有一天,你會練就成『醉銀劍』。」
從那天開始,她就不能在旁觀賞他練劍了,她成了他拒絕往來客戶。
再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小鬼,你有沒有見過烏龜搖頭?」
他小心翼翼,「沒。」
「那今天吃了飯沒有?」
他還是小心翼翼,「有。」
「吃完飯後,拉屎了沒有?」
「……」無語的同時他暗暗鬆一口氣,總算整完他了。
「那你有沒有聽過笨蛋說有,白癡說沒,智障不說話的故事?」
「……」他的面部又開始做起了保健運動。
又一次「biu」一下,二個月過去了——
她抓住他的手,眼睛放光似的望著他,極像一隻逗著耗子玩的賊貓,「小鬼,你最喜歡你身上的哪個部分?」
不知道有沒有陷阱,他沉思了片刻,不確定的說道:「臉。」
她扯動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邪笑,抓住耗子的尾巴了。「原來你是個自戀狂!」
他連忙改口:「足。」
「哇!還有戀足癖!」
他急了,「手?」
「哈!跟個女人似的!」
「你!」他終於在她連番攻擊下,招架不住,在一年又六個月後的今天,破了功,連著吐出了兩個字:「女人!」
她笑意更深了,完全不把他致命的目光放在眼裡,故意裝出無辜天真的模樣,「我本來就是女人啊!比起你們男人,尤其是你這個男孩,我比下不足,比上有餘!」
就這樣「biu」、「biu」、「biu」幾聲,快樂有趣的日子整整過去了一年半,他們各自的孤獨,因為彼此而不再寂寞。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5:58
第三十八章 巧遇敵人
初夏的夜是那麼靜謐,那麼安詳,萬籟俱寂,透過層疊的樹林,不遠處燈火依稀,一座碩大的莊院朦朧可見,莊門匾上刻著兩個鎦金大字:「紅莊」。
推門而入,莊內燈火淒清,閃滅不定,庭院間只有一兩個匆匆而過的僕人,偌大的莊院顯得十分冷清,威震武林的紅莊如今早已變了模樣。
「哇嗚——呃啊啊啊——」
漆黑的樹林驚起一陣飛鳥,一聲沉痛椎心的嚎叫劃破夜空,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震撼著莊中每個人的心靈。
此時,人人都是誠惶誠恐,個個都在惴惴不安,卻又要裝做若無其事地忽略過去。只因,這嚎叫之人是他們的莊主,是他們的主子。
時光永遠不會靜默在原地,一切彷彿剛剛發生,可是屈指數來,那場劇變卻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年半。在這一年半里,誰能想像,曾經無比風光、「武林三大莊」之首的紅莊,竟變成了如今這般蕭條模樣?
又有誰會相信,叱吒風雲、無敵睥睨於天下的一代梟雄駱煒森竟會成了一個終日沉浸於酒精裡買醉的男人,一個自艾自怨的酒鬼?他再也沒有了當年唯我獨尊的氣勢和捨我其誰的霸氣,整個人失意喪志,日斟夜酌,一點一滴,酗酒渡日。
原本指望跟著他打天下的屬下們見大勢已去,心灰意冷,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人不足一半,好端端一個名門大派居然就此蕭條了下去,一片衰敗單薄的景象,有如遁世隱居的孤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莊院後院處傳出的悲慟叫聲此起彼落,一浪接著一浪,叫痛了癡者的心。
「銀月,你不要再傻下去了!」紅楓及時在銀月拉開房門時堵住了她,雙手拽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出去。
「讓我去!讓我去!求你,紅楓!你不明白,他需要我……」
「他需要的不是你,他需要的只是你這張臉!你還不明白嗎?他從頭到尾需要的都不是你!你醒醒吧,我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毀了自己!」紅楓激動地抓著她的肩頭,搖晃了兩三下。
「我怎麼醒?你告訴我怎麼醒?」銀月大聲喊叫,無助地攫住紅楓的衣袖,無奈而淒楚的淚水缺堤地湧出了她的眼眸,漾著無限的哀戚,斷斷續續的道:「或許我死了……我就醒了……」
那絕望般的語氣震動了紅楓,她緩緩垂下雙手,什麼也沒有說,頹然地從門前退開,銀月朝她淒然一笑,疾步奔出了廂房。
「小姐,她會是第二個你嗎?或許她更加的可憐……」
望著漸行漸遠,終至消失的美麗倩影,紅楓喃喃自語,清眸中不由得泛起了一層朦朦薄霧,直至紅莊恢復寧靜,直至天空泛白,她依然惘然地佇立。
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結局注定是悲哀的。
**********
冷清的後院,昏暗的房間,燭光微弱,一片瘡痍。
駱煒森東倒西歪,步履不穩,狂亂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眸光發了狂似的掃射四周,破壞著他所能見到的一切。桌椅,砸了;衣櫃,倒了,就像是颱風過境,他一面發出沉痛的悲鳴,一面盡全力地將所有能移動的東西拿起、摔了個粉碎。
她在哪兒?她在哪兒?為什麼消失了?為什麼到處都找不到她?為什麼?她在哪兒……
駱煒森赤紅著一雙眼,情緒異常狂躁,雙掌撫著欲裂的頭,面如槁灰,像只受了傷的野獸,極度痛苦,歇斯底里地嘶吼、咆哮,驚天動地得像是想要毀滅一切,誰也無法阻止。
隨後一個踉蹌,他重重地跌靠在牆角,四周頓時寧靜下來。半晌,駱煒森慢慢立起上半身蜷起雙腿,淒厲的放聲大笑,那種剜肉刮骨似的劇烈疼痛肆無忌憚地在他胸臆間亂竄,淚珠由眼角淌出來,不能遏抑地痛哭。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他清醒?為什麼他無法永遠沉醉?
他的時間永遠停留在了她墜落懸崖的那一刻,痛苦的凝點,就像黑洞一樣不可化解。從那一刻起,他的心死了,呼吸停了,感覺沒了,剩下的只是空殼。她就像一朵美麗的罌粟花,嬌艷欲滴,美極,狠極,毒極,沾上了就注定沉淪。
如果還有如果,他,寧肯傷了自己,也不會向她出掌;
如果還有如果,他,只會不顧一切的緊緊抱著她,不放手;
如果還有如果,他,發誓不再傷害她,永遠對她好;
如果還有如果,他,將用整個生命去守著她,就算最後是無望的等待;
如果還有如果……
如果……世上最傷感的詞就是它了!
因為他忘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遂他選擇了逃避,把酒兒而眠,酗酒變成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他無法想像離開酒的日子會是怎樣的暗無天日和水深火熱。可是他喝得越來越多,酒量越來越大,喝醉的次數反而變得越來越少。
不!他不要!他不要清醒!清醒的世界裡沒有她……
駱煒森慌亂地趴倒在地上,狼狽地用手在地上四處摸索著,欣喜的一瞬,他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酒壺,拚命往嘴裡猛灌,想讓自己就這樣一直醉在朦朧裡,醉在有她的酒裡。
惟有讓自己醉,才能在醉中將眼淚流盡,惟有讓自己醉,才能在醉中將傷悲抹逝。他只願長醉不願醒……只願長醉不願醒……
空氣中瀰漫起潮濕而微醺的味道,他的思緒變得凌亂了,視線模糊了,焦距不到一點上了,這蠱惑的感覺讓人迷醉。漸漸地,他整個身子癱軟在地上,嘴裡有氣無力地開始念叨著,駱駱,駱駱……
銀月一踏進後院,所見到的便是這一幕。她的心一瞬間碎成了千片萬片,美目之中緩緩蕩漾起層層水霧。
她沿著熟悉的碎碎青石地緩步前行,路她已經走了一年半,心卻從沒有平靜過,終於滾蕩在眼角處的水霧凝結成兩滴珠淚,墜落在青石地上,濺成兩片心碎的花瓣。
駱煒森恍惚迷離的眼神不經意掃過門口,一抹熟悉的倩影模糊晃過。
是他眼花了嗎?他揉著酸澀、紅絲滿佈的眼眸,支起身子凝望了許久,黯墨的眸中點起燦亮星芒。他激動地蹣跚奔上前,緊緊扣住她的柔荑,貪婪的眼專注的盯著她,惟恐她一眨眼就會消失。
「駱駱,是你嗎?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到處都找不到你。」他粗嘎的聲音幹得像沙紙,俊偉的臉龐深凹,憔悴的不成人樣。
「是……是我。」 她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回答,那一瞬間彷若她的眼神流露出一抹難抑的悲傷。
他雙手顫慄地撫摸著她的容顏,是她!是她!這眼,這眉,這唇……他欣喜若狂,急不可耐地摟住她的身子,緊緊摟住,不敢鬆手,哽咽地把頭埋在她的髮絲中,微溫的液體潤濕了她的肩,「原諒我,駱駱!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我太愛你!原諒我,求你!」
他的話,像是絕壁山崖上不停滾落的石頭狠狠砸在了銀月的身上,霎時,她的面容蒼白若雪,水瞳深處映出盈盈淚光。
她低咬著嫣紅的唇瓣,雙臂激顫,壓抑心傷,努力從齒縫間擠出幾不可聞的幾個字:「我……原諒……你……」每一個字都是在剝她的心,每一個字都是在要她的命,她早已經被他傷得千瘡百孔了。
「真的?」他半邊臉孔轉向她,緊緊貼著她的頰,小心翼翼在她唇上請求,「你不是在騙我?會不會我一轉眼,你又消失了?不要……你不要再消失,好不好?好不好?」
透心的冰涼從他唇瓣傳來,銀月再也禁不住淚如泉湧,碎落滿頰,這是世間最苦澀的鹹味,「好……我永遠都會在你的身邊。」心頭的傷永不可能好了,只能沉澱下去,等待麻木的一天。
如同以往每一次發癲一樣,駱煒森又一次迷醉在了謊言當中無法自拔。軟香在懷,慾火如焚,難以自禁,他失控地撲倒她,幕天席地,幾近癡狂的跟她做愛,像發瘋的野獸,在好似沒有明天的絕望激情裡沉溺,不知持續了多久。
終於他疲憊地睡去,銀月卻沒有。僵如死屍的她,無聲地哭泣,心死卻仍未放開的心情就像雙頰沿落的冰冷的淚水永遠無法抹去,靜候著下一輪的循環。
緣起生情,情深難滅,為情所困,為情所累,同樣情傻的他們卻不知道,有一種愛叫做放棄。
大地在晨曦中甦醒,金色的光芒輕柔地射入某山麓深谷,掀開了一片霧靄濛濛的竹林。深谷的竹林,逶迤鋪陳,千萬竿翠竹搖曳生姿,透過青綠色的竹葉交錯的縫隙,一間精緻素雅的竹屋坐落在竹林最深處,碎片似的陽光斑駁的點綴著屋舍,一派平和、清醇、寧馨的古樸氣氛。
此時,一位女子光著腳丫步出屋舍,悠然地立於門畔。
她布衣荊裙的質樸打扮,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猶如卸去了那紅塵中疲憊的重軛,無慾無求的眼神清澈透明,唇色清淺水嫩,眉梢眼角滿是舒然愜意。剛好披肩的短髮,清清爽爽,沒有任何的裝飾。縱然是如此簡單平淡的裝束,也難掩她的天姿國色,似水流年。
異於常人的經歷鑄就了她非凡脫俗的氣質,在她的身上,少女的清純稚真和成熟女人的嫵媚動人恰如其分地融到了一塊,奇異得讓人不覺突兀,反而這迥然矛盾的結合形成了她強烈而獨特的風情,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攝人心魂、顛倒眾生的魔力。
「又讓他給溜了。死小孩!每到這個時辰就會鬧失蹤,總是神秘兮兮的……」
冷落俯身坐在門檻上,單手支著下頷,慵懶悠閒地玩捲著手中的馬尾草,靜靜聽著水聲潺潺,聞著竹葉飄香,看著彩蝶翩翩,她不由輕顰淺笑,風致嫣然。
這裡返璞歸真的田園生活,早已讓她無數次的傾倒和陶醉,就算她永遠都會待在這裡,她也甘願,怪不得古人專跑到這類地方隱居。
冷落懶洋洋地將雙腿伸直了岔成大字,用雙手支在身體兩側的門坎上,下巴微揚地享受著拂面的微風。她散著的烏黑短髮,若有生命般隨風自在地飛舞,拂起層層的漣波,赤著的一雙白皙、細嫩的玉足,吸引著小草們爭相親吻。
說起來就是氣,她這半長不長、半短不短的頭髮都是跳崖惹的禍,美美的一頭如雲長髮竟然幾秒間成了「雞窩」,還是被強行定了型無法糾回來的那種。在成為「妖怪」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必須做個決斷,過了0.005秒,在心房緊縮的一剎那,她終於還是忍痛捨愛了,讓那個死小鬼削去了她惜如生命的長髮,她可是保養了十多年的,多不容易啊,她差點沒把小鬼給掐死。
所以,不整他怎對得起她逝去的發?
可是,當她作弄他,他就會不知如何應對而呆若木雞,當她嘲笑他,他就會不知如何應答而倉皇失措,真是不懂得玩笑的死腦筋!
不過,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看那小子為難的臉,嘲笑他、作弄他是她每日的功課兼快樂所在。這令人迷上癮的樂趣,已讓她欲罷不能,尤其是他連著說出兩個字的時候,她簡直得意的要死……
啊呀!不是吧,她有戀童癖!?以前的小絕塵是這樣,現在的小鬼還是這樣,莫非她天生就喜歡「調教」小孩子!?
哇哇!代志大條了!她竟然會喜歡嫩草!不!是幼齒!她的「實際」年齡對照他的年齡,應該是幼齒才對!
說起來,他那傲樣兒確實挺招她喜歡的,有忍不住想打擊的衝動。說不准她還真能培養出一個二十四孝老公,向他灌輸「四子」思想:對老婆要像孫子,對岳母要像孝子,吃飯要像蚊子,幹活要像驢子。或者是培養出一個新三從四德好男人:從容不迫,從心所欲,從一而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出得戰場,入得臥榻。呵呵,還是小鄧說的話好啊——「一切要從娃娃抓起」。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6:06
「叨擾一下,姑娘,請問……」
啊——!怎麼越想越像那回事了,小鬼可才十歲,她就開始動歪腦筋了,就算他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樣本,她也不能有邪念啊!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對不起,打擾一下……」
想想也挺可惜的,就算那小子真的在她熏陶下,成為了絕版聽話好男人,她也只是在為別人做嫁衣。唉,年齡差距擺在那兒,她這頭老牛,鐵定享受不到。
站在小屋籬笆外的李蔓芨漸漸不耐起來,微蹙秀眉,睨視著不遠處,以不雅甚至是敗德姿勢坐在門檻上的山野女子。她已經喚了好幾聲,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聽若未聞,一直低垂著頭,一會兒竊笑,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歎息。李蔓芨再次將聲音提高好幾度,「姑娘,請問一下!」
冷落抬起頭來,向著李蔓芨一瞧,青絲秀髮緩緩向兩邊分開,李蔓芨不由得一怔,近乎發呆地望著她的小臉好一會兒才勉強回過神,世間竟有如此絕代佳人,貌似天仙。
李蔓芨打量冷落的同時,冷落亦端詳著眼前這位相貌清秀的女子,淡淡的眉,彎彎的眼,一張瓜子臉顯得特別秀氣,藍衫綠裙,艷而不俗,渾身上下透著些許雍容,些許貴氣。
這女子是什麼時候來的呀?她怎麼一點也沒有察覺?該不會是問路的吧,怎麼辦?那小鬼現在不在,她又不知道這裡是哪兒?
唉,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可這是事實,她雖然在這裡住了一年半,卻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只知道是「山」,別的一概不知。她也從沒想過去追問小鬼,因為對她而言,這是哪兒並不重要,反正她當自己是片雲,流散到哪裡都一樣,待累了也就離開了。
「請問,姑娘有何事?」冷落站起身子踱向前,朝她有禮地一笑。
她一笑,就更美了。李蔓芨深深吸口氣,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壓抑住心底翻湧的妒意。同性相斥,自負美貌的女人,更是見不得比自己美的同性。可現在不是理會這等小事的時候,她再美也只是個山野村婦而已,怎能跟她相提並論。
「不知道姑娘你可曾見過此人打這兒經過?」說著便從懷中摸出一張畫像。
冷落接過一看,只見畫中畫著個清俊儒雅的男子。看著畫中人,總覺得他很面善。冷落沉吟半晌後,心中突地翻起了千層巨浪,是他!一夜情先生,那個小和尚!
冷落隨即不動聲色地搖頭道:「沒有。」
「真的?你再看仔細一點。」李蔓芨不死心地再問一句,幾乎失望到了極點。
「姑娘,真的沒有。這位公子長得這麼好看,如果我曾見過,一定會記住的。」話一落地,冷落精明的注意到李蔓芨的臉色閃過一抹黯然和失落。「看姑娘的神情如此焦急,滿臉風塵僕僕,想必此人一定很重要吧。冒昧的問一句,是姑娘的夫君嗎?」
李蔓芨的雙頰頓時升起了兩團可疑的紅暈,慌得差點手舞足蹈起來,支支吾吾地揚聲否認道:「誰……誰告訴你他……他是……我夫君啊!」
「他不是嗎?」
「當然不是!他是採花賊!」
冷落大驚之下,不覺驚呼道:「呀?採花賊!?」
「對,他就是採花賊,得了便宜還……」李蔓芨連忙噤口,止住失言的話,呵呵乾笑幾聲,「反正姑娘你也要多加注意點,見到他一定要躲得遠遠的,以免遭劫。」
冷落不禁狐疑地望向李蔓芨,純情的已到無知境地的小和尚會是採花賊!?難以置信,可是她也不便多問。
「唔!對了,還沒請問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李蔓芨。」
「什麼!?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李蔓芨。」
中國最美的女人!?
以前在現代,看報紙電視時她曾經心血來潮調侃的說過:「如果要問誰是中國最美的女人,看新聞聯播不就知道了,聽聽!今天這個領導上台就日『理萬機』,明天那個領導上台也日『理萬機』,後天換個領導上台還日『理萬機』!可想而知她有多美!」沒想到到了古代,還真有人叫『理萬機』的,那她不就是這個世界最美的女人!?
「你……你……你這名字取的真……真好啊!」好的簡直「驚」天地,「氣」鬼神,忍笑忍到臉抽筋。
李蔓芨莫名所以地瞧著她的臉色從嫣紅轉為酡紅,又變為青紫,全身還微微發瑟,有些立足不穩。
看她這種樣子,該不會是得了什麼怪病吧,不然以她如此的樣貌又怎麼甘心留在這個深山老林中不出去見人呢?李蔓芨越想越覺在理,原本心底對她容貌的妒嫉,一下子就釋然了,唇邊不自覺浮起一絲淺笑,紅顏多薄命,老天果然是公平的。還是快些離去的好,她的病如果染給自己就糟了。
「多謝姑娘誇獎,我還要忙著趕路,不再久留,再見!」說罷,她便牽起馬繩往前方小徑走去,走得很急,迫不及待似的,完全沒有留意到一枚玉珮從她的衣襟裡滑落出來,掉在了籬笆院外堆砌的柴木下。
冷落目送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正準備轉身進屋,眼角餘光就瞥見到一抹一閃而過的光芒。
她走近一瞧,彎身撿起那塊玉珮,玉珮的一面,刻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龍,而另一面則刻了一個「李」字。她將玉珮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細細揣摩,如此精緻的雕工,連龍身上的鱗片都清晰可辨,絕非尋常之物。而且據她所知,在古代,龍是皇權的象徵,象徵著帝王,絕不是普通百姓敢佩帶的東西,看來那姑娘的身份不簡單。
正在這時,竹林中突然響起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冷落瞇縫著眼睛,向那傳來馬蹄聲的方向看去。騎馬的人逆著光讓人看不分明,可是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
出於對男人的防備,冷落本能地奔回屋中躲避。
隨著馬蹄聲的接近,一匹灰色駿馬疾馳而來,馬上的男子穿著和馬匹顏色相似的青灰色衣衫,清俊儒雅的臉龐帶著純善柔和的微笑,超然飄逸的氣質,人淡如菊,只是他腰間的利劍透著些許江湖的氣息。
冷落偷偷從窗隙中往外一覷,眼眸中閃過一絲流光。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有再相遇的一天。並不是她「忘記」有這號人物,而是畢竟從「那一次」之後,都已經過了……五年了吧?她微合著雙眸,瞬間掩去眼底那一掠而逝的傷感。
男子縱身利落地跳下馬背,快速地打量四周環境後,隔著籬笆朝竹屋方向喚道:「請問有人在嗎?」
怎麼辦,要不要出去?可是,一出去說不定就會被他給認出來,繼而追問自己……不!她不想以前的事情再來破壞現在的生活,沒人回應他自然就會離開。
很長時間不見有人回答,他又問了一遍,然後輕輕推開籬笆門,走進院中。
聽見外面登登登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冷落不由慌了,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發現自己,得想個法子。突然,她靈機一動,從地上摸了一些灰鬍亂地抹在臉上,再用手撥亂頭髮。好了,這樣就不會認出自己了,她即邁步到門前,拉開門閂。
「誰啊?大吵大鬧的,還讓不讓人睡覺!」
男子楞了一下,走出門來的女子披散著滿頭亂髮,一對如夜星般的雙瞳幽黑卻又如此清澈,五官小巧端秀,體態豐盈裊娜,只是小臉蛋兒上抹著一層灰垢,無法辨清。
他有禮地作一個揖,面含淺笑,「姑娘,在下定明,路經此地冒昧打擾。姑娘一個人住在這兒嗎?不知能否借碗水喝?」
原來小和尚叫定明啊,像個法號,不過,他的人跟名字一樣清定透明,和記憶中的他一樣,都沒有變。他還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嗎?沒有穿以前的僧袍,難道是被趕出少林了?為何那姑娘要說他是採花賊呢?瞧他的言談舉止彬彬有禮,臉上還帶著涉世未深的清純笑顏,又實在不像一個會貪圖美色的淫賊啊。不如……試試他!
冷落故作茫然,「你一下子問了我兩個問題,我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個。」
聽到這樣的話,定明不免有些驚訝,但是他的笑容卻仍然沒有消失,「在下是想向姑娘討碗水喝。」
「好啊,旁邊的湖泊裡多的是水,公子儘管動口,不必客氣。」
他面上笑容驟然僵住,半晌無語,就這樣呆立在地。
冷落的唇角不由上揚,露出一抿甜甜的笑靨,只是臉上髒兮兮的難免破壞了效果。看來自己是真的多心了,他的心思全都掛在臉上,還是那麼的單「蠢」,採花賊應該是個誤會吧。
「不認識路嗎?那我領你過去吧。」
定明這才反應過來,對她抱拳行個謝禮,「那就謝謝姑娘了。」
冷落領著定明出了院子,來到竹屋後方的湖泊邊。「這裡的水很清、很乾淨,你就放心的喝吧。」
「勞煩姑娘了。」定明一撩袍角便蹲下身子,喝了幾口湖水,冰涼甘甜,甚覺可口,一口氣便喝了幾口,這才覺得通體舒暢。
「怎麼樣?好喝嗎?」
「嗯,好喝,甜甜的。」
「是麼?」冷落一邊伸手撥動著湖面,一邊暗自偷笑,當然好喝啦,這可是她的洗澡水。「公子此行是去往何處啊?」
「在下打算去一趟少林寺,解開一個困擾了我五年之久的疑問。」他還是那麼老實,她問什麼就老老實實地答什麼。
「喔?什麼疑問?」冷落好奇的問。
「實不相瞞,我從小在少林寺長大,雖未出家,但心已出家,可是五年前,方丈師叔卻將我逐出了寺門,說我不再是少林的弟子。我不明白,我只是和一個姑娘練了一場武罷了,為何方丈要將我逐出寺門?」他臉上平和的神情消失了,代之出現的是深深的疑惑。
冷落心虛地垂下頭,咽嚥口水,「是……是啊,為什麼呢?」她邊說邊不動聲息地側著身子,隨時準備拔腿開溜。
「離開少林寺後,我便開始到處尋找那位姑娘的下落,不管那姑娘是妖還是鬼,我都要找到她,希望她能幫我向師傅和師叔解釋,可是……找了五年了,卻一點頭緒都沒有。沒有辦法,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所以就打算直接回少林寺向師傅和師叔要一個答案。」
本打算落跑的冷落,越聽越覺得心中有愧,他竟找了自己長達五年,只為得到一個估計小孩子都能識破看穿的常識性問題,很不可思議,也讓她難得一見的陷入了內疚和反省狀態。
她側回身子看他,半側著的臉,神情看上去是那樣的疲憊和迷茫,就像長年累月在疑惑與不解中顛沛往返一樣,這些都不該屬於原本無知單純的他。她輕歎口氣,她……她欠他一個解釋。
「定明公子……」冷落走到定明面前,舔了舔嘴唇,思量著該如何開口,躊躇著,又猶豫不決,甚至難以啟始。
「莫非姑娘知道答案!?我問過很多人,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定明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腕,露出了期待的神色。試想,他的這些話誰能明白,除了她。
問過很多人?採花賊?冷落怔了一怔,突地心中一凜,腦海中閃過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你告訴我,在這五年裡,你有找姑娘和你練那種武嗎?」
「經常啊。」
冷落的臉上露出驚震之容,大大的眸子中,滿是不敢置信的驚訝,大聲喝道:「你……你……你竟然強迫別人和你練那種武功!」
他緊蹙眉頭,大惑不解地睜著無辜的雙眼回望她,「強迫?為什麼要強迫?她們都很樂意和我練啊,每次都會嚷著讓我和她們多練幾次。」
冷落張大了嘴一個字都蹦不出來了,視線從下到上把他打量了一遍,最後,停留在了他的臉上。
對啊!她怎麼給忘了,帥哥和色狼是不會被人劃上等號的,帥而聰明,叫才子;帥而殺人,叫勇敢;帥而色人,那就叫風流。女人見了他,哪有往外趕的道理,還不使勁貼上去。
「那武功你有沒有找男人練過?」如果仔細聽,不難聽出這柔美聲音中的顫抖。千萬不要有啊!她已經害得他被無數女人給「蹂躪」了,可別再有男人,那她就罪孽深重了,好好的一個和尚竟踏上了BL的不歸路。
「和男人也可以練的嗎?」
「不不不不,你當我沒問!」呼,還好,還是個異性戀。
「姑娘,你還沒告訴我,是不是知道了方丈要將我趕出寺門的原因啊?」
冷落連忙用力的擺手否認,「我不知道,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告訴他真相,他怎麼可能受得了,他肯定會羞愧難當,無地自容,最後自殺了事,一乾二淨。
定明的心急速黯沉,掩不住眼底濃濃的失望,「是麼?姑娘也不知道啊。」
看著他失落的樣子,她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不忍,甚至還有些歉疚。他的單純硬是讓她狠不下心來再騙他一次。「你……」
「對了,姑娘,說起來那武功真的是非常神氣,練了之後整個人神清氣爽,渾身舒暢,心情也愉悅無比。不如,我教你練練。」定明的雙眼漸漸亮起耀眼的光芒,朝她展顏一笑,泛出絕對真誠。
「嘎!?」她瞪大眼,懷疑自己有無聽錯,「你說什麼?」
「我教你!來,很簡單的。」定明微笑著,乾淨、清澈、透明而沒有雜質的微笑,慢慢的、細細的、一步一步向她貼近。
冷落快把眼珠子瞪爆了,似被人點了穴道無法動彈,此時的表情一定呆滯得可笑。原來這就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真是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當初怎麼會笨的選上他?
待她驚醒回神,她赫然發覺他的臉龐正貼在她眼前!她可以從他的眼睛看到自己的面孔正以錯愕又呆駭的神情呈現,鼻間也傳來一股屬於男性清爽的味道。她的心跳頓時「咚」地一聲漏跳一拍,下意識地用雙手環住全身,尖聲大叫:「救命啊!色狼!」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小小的黑影飛快地從竹林上方竄了出來,挾著一抹劍芒直接襲向定明,定明立刻身形一閃,躲了過去。
此時,一個黑衣男孩擋在了冷落的身前,這個男孩出奇的俊美,一種帶著貴族氣的倨傲冷魅。烏黑的頭髮,長長的睫毛,碧黑的眼睛。年紀不大,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有頻頻散發的生人勿近的氣息。
「小軒?」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6:29
第九章 小和尚VS小鬼
靈亦軒自空中旋身而下,擋在冷落身前,神情雖然平靜如恆,但眉目間卻抑制不住地散發出一股凜冽的氣勢,小不點的身子,竟意外的讓人打從心底泛起陣陣寒意。
他微瞇起眼,冷漠地掃了定明一眼,緊握成拳的小手包裹著冰冷的劍柄,漆黑的瞳仁裡飛速抹過一絲殺意,難掩隱藏在他平靜表面下紛亂的思緒。
他從未主動殺過一人,可是現在他卻想立即將眼前這人殺死,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產生,如此衝動,如此憤怒的情緒,讓他難以自控。
空氣裡的緊張氣氛在慢慢匯聚,逐漸擴張。
「小軒?」
冷落呆楞楞地看著眼前背對著她的小小身影,腦子一片混亂,好半晌才搞清楚狀況。她的心口陡地一怔,微顫了一下身子,心中驚慌不已,直叫苦不迭。剛才自己只是被嚇到了,定明的臉突然湊現在她眼前,近在咫尺,她本能的、條件反射的、無意識的叫出了聲,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小軒竟會在附近,辰時沒過他不是不會回來的嗎?怎麼會在這兒?
哎呀,現在想什麼都沒用了,她知道他在生氣!很生氣!雖然他背對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仍可從他緊繃的背脊、冷冽的氣息,清楚地感覺出他的怒氣與殺氣,要趕緊解釋清楚才行!
許是聽到冷落細微的呼喚聲,靈亦軒轉首看著她,一瞬間,冷落覺得小軒一向高傲而冷淡的目光似乎多了點什麼,卻又說不上來,像是……多了一點人的情感。
兩人四眼相凝,她在他清冽似水的眸底看到了自己恍惚不安又有些慌亂的小臉,她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的眼中只會有她一個人。
冷落失神了片刻,直到靈亦軒一臉怒容地別回頭去,她才緩過神來。糟糕!他不會是以為自己受了驚嚇在害怕吧。
突地,林間冷風驟起,竹葉飄零,飛舞下落,靈亦軒臉頰兩側幾縷較長的髮絲隨風在他眼瞳間飛絮。他雙手一振,握起劍筆直地指向前方不遠處站立的定明,凜冽的劍光如一泓秋水,隱隱的寒氣飄散開來,頓時地上的落葉紛紛旋起。
「小兄弟,你這是幹什麼呀?」定明居然還一頭霧水,悶頭悶腦的傻站著不明所以。這傢伙還真不是一般的遲鈍。
「死!」
話音未落,一抹銀色劍光如電閃般向定明飛去,快得出乎意料,因為靈亦軒的內心正燃燒著一團火,一團烈火,憤怒的烈火。
定明倏然一驚,腳下退了一步,但來勢太快,在無法閃避之下,只有拔劍硬擋,然後抓住一絲縫隙滾地躲開,縱身一躍,向竹林深處疾馳而去。靈亦軒的身形也快得如一陣風似的,跟著追殺過去。
僅眨眼間,兩人就消失在冷落的視線之中。
片刻後,徒留在原地的冷落仍保持著抬手、張嘴、瞪眼、不可思議不敢相信不能相信的驚詫神情。眼前發生的一切,速度快得讓她來不及眨眼,誤會的誤字尚噎在喉間,他們就不見了!?
這可是天大的誤會啊!
她頓時感到頭腦昏眩,天旋地轉,沒了章法。怎麼辦?怎麼辦?她見識過,小軒的武功十分高強,身手如同鬼魅,一手劍法更是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小和尚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對手,這樣下去,她豈不是會害小和尚丟了性命?
不,不可以!她一定要阻止才行。念頭一動,她刻不容緩地直奔林裡。
小和尚,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你可是最單蠢的雄性,估計這世間也只此一個,我可不願成為滅絕此物種的罪魁禍首。
冷落一路苦苦追趕,心急如焚地在竹林間四處找尋他們的蹤影,可由於她平時缺乏運動,又沒有武功,奔跑了沒一會就已經香汗淋漓,氣喘吁吁。
瞧這一路上都是些被利劍所折的竹竿和滿地的殘枝斷葉,沒有屍體,也沒有血跡,她略微的鬆了點氣。能躲避開小軒的攻擊,逃了這麼遠的路,小和尚的武功看來也不弱,或許還來得及,在沒鑄成大錯之前。
冷落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沿著痕跡一直追下去,總算聽見前方傳來了打鬥的聲響。她心下一急,也顧不上疲憊,腳步更是飛快,尋著聲音的方向趕了過去。
只見竹林中一片空地之上,劍芒閃爍,劍風絲絲,一大人一小孩正在拚鬥。那大人身形遲滯,招式散亂,四下閃避。那小孩卻毫不留情,招招凌厲無比,盡取要害而攻之,欲置人於死地。
一時間眼花繚亂,衣袂翻飛,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刺目劍光。
冷落奔跑的過程中,一雙眼睛沒半刻離開他們,看了好一陣,她皺了皺眉頭,停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
她心中甚感奇怪,暗自納悶:只要細心留意不難發現,雖然戰況激烈,但是小和尚根本無心戀戰,儘是一味的滾地閃躲,狼狽不堪,顯然已成了強弩之末,相信以小軒之武功,手到擒來,根本就不在話下,可為何小和尚卻仍能躲過小軒好似一次強過一次的攻擊?更奇怪的是,攻勢凌厲、招式逼人、處於絕對上風的小軒居然抿著唇,蹙著眉,額間冒著幾滴大大的汗珠,好像很吃力的樣子。
「住手!」
她扯起嗓門衝著他倆叫喊,可耳邊的打鬥聲仍未歇。小和尚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她不得不破壞形象,使用堪比帕瓦羅地的必殺高音。
「快住手——啊!!」刻意拖長尾音的尖銳嘶喊穿過激烈打鬥的人,分貝足以震碎耳膜直接到達中樞神經系統。
兩人果然動作一滯,本就沒準備打的定明停住他的劍,顯露出身形來。瞬眼之間,靈亦軒嘴角向上輕輕扯動,那樣的似有若無。
每日辰時,他的功力都會只剩一層,空有招式,沒有力道,辰時一過自然就會恢復武功,可是若在此時辰中動了真氣,那一時辰就會變成三日,他必須調息至少三日才能恢復到原來的狀態。所以如不能及時拿下這個淫賊,他會變得十分不利,保護不了她……
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森寒的光芒,這一息的停頓,是他最後的機會!
頃刻間,靈亦軒手中的劍化作無數劍影,夾著一聲劍嘯,毫無凝滯地刺向對方的胸膛。
定明心中大驚,身體立刻急速後退,本能地一閃,衣衫頓時被劃破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胸口亦被鋒利的長劍劃開了一條二寸多長的傷口,不是很深,隱隱滲著鮮血。
這下定明不敢再掉以輕心了,咬著牙、忍著痛,摀住胸前傷口,向後倒退數步,避開了靈亦軒的第二劍。
靈亦軒手中的長劍雖然仍在揮舞,但是銀芒已不再犀利,光華也漸漸微弱。他略微收縮了一下,然後再次刺向定明的時候,他突然感到氣血一窒,劍勢更為沉滯,劍尖上好像頂著千斤重物一般,去勢銳減,衝力消失,已經完全發不出力道了。但他仍強力支撐,劍尖直直地破空而去。
眼看小軒的劍就要刺入小和尚的體內,千鈞一髮之際,伴隨著一聲女子的嬌叱,一條倩影從竹林疾撲直來,抖起長鞭,凌空掃下。「鐺」的一聲,擊落了小軒手中的利劍,長鞭順勢從他的左臂劃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小軒!你有沒有事?」
「定公子!你沒事吧!」
兩名女子各自奔向她們呼喚的人。
一邊——
冷落神色倉皇地衝到靈亦軒的身邊,顫巍巍地掀開他手臂上裂開的淺薄衣料,深紅色的鮮血一滴一滴從傷處沁了出來,漸漸地浸透黑色的衣服,凝成了大片的黑紫色。
她慌亂地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包紮他的傷口,還好傷口不是很深,不一會兒血便被止住了。可是,鮮血還在她的心裡流淌著。
她攤開沾染上鮮血的手,唇瓣不住地打顫,一瞬間彷若回到了那讓她痛苦不堪的過去,手上滿是絕塵的鮮血,那樣的殷紅,那樣的恐懼,那樣的殷紅,那樣的恐懼……然後,一滴很久未經驗過的液體滾落出眼眶,順著臉頰滑了下去,浸入她的唇角,冷冷的,鹹鹹的。
「你,」小小的指掌輕輕撫過那嬌嫩玉頰,拇指來到她眼角,「哭了。」那語氣竟微微帶著懊惱。
靈亦軒擰著眉,輕輕地拂去她眼中的淚,從沒有人能讓他的情緒產生如此波動,只有她。惹得他也打亂了平日的鎮靜無波,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了。
冷落怔怔地順著他的動作撫向自己濕潤的臉頰,這才察覺,自己真的哭了……
「你不會……不會死……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對嗎……對嗎?」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帶著幾分傷感、幾分淒涼……
「對。」溫暖,沒有一絲遲疑和猶豫。
她相信他!僅僅是一個字的回答,卻奇異地安撫了她千瘡百孔的心,發現痛苦正在逐漸消失中,心開始慢慢平靜下來。
自己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他會一直在她身邊……
另一邊——
李蔓芨如電般撲向定明,趁著他的身體還沒有倒地之際馬上扶住他,揣著一顆驚魂未定的心。還好為了找遺失的玉珮,她又回到了這片竹林,不然定明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他勉強穩定住身子,摸了一下傷口,封住穴道,以免血液流失過多。
李蔓芨看著他胸膛上的傷,面色焦急地道:「定公子,你要不要緊?傷得重不重?」
「沒事。」定明努力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氣,直到胸口的痛楚退去,緊皺的眉頭這才舒緩開來。他緩緩抬起頭,望向李蔓芨,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呃……怎麼是你?李姑娘。」
「還說呢,自從那夜……」朵朵紅雲頓時染赤了她的白嫩雙頰,倏地又想起了什麼,臉色瞬即唰白,大有興師問罪之感,「可是沒想到我醒來後,你就不見了,我到處尋找你的下落。」甚至到處懸賞,捉拿淫賊。
「對不起,因為我還有要緊的事,看你睡得那麼熟,又和我練了一晚的功,肯定很疲憊,不好意思吵你,所以我便先走了。」
定明撓撓頭,輕咳著勉強勾起唇角一笑,一臉歉意地凝望著她。基本上每次和女人練武,都是同樣的模式,事後她們都睡得很沉,沒辦法,他還要趕路,所以就都先走了。他知道這樣很沒有禮貌,可是他真的趕時間啊!
(這就是小和尚沒被抓的原因,因為他逃的快!)
李蔓芨一接觸到他那會勾魂的雙眸,心就開始不自主的怦然跳動,忘了記恨,忘了生氣,忘了思考,就這樣被他迷的一塌糊塗。
她俏臉的羞紅更是已經蔓延到了耳根,很久,很久,她才將視線從凝視的他身上挪移開。她拉起他的手臂,輕輕倚在他的身畔,嗲聲嬌嗔道:「那我就原諒你,你可不能再離開我嘍!相公!」
「咦?」定明傻傻地站著,偏頭瞅著親密挽著自己手臂的她,無辜的眨了下眼睛。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6:44
第十章 陰差錯錯
冷落微仰起頭凝睇著靈亦軒那雙澄澈的眼眸,一雙細白的柔荑覆上了他軟嫩的手背,感激而寬慰。她已經感覺到了彼此間維繫的氣息不再縹緲,不再疏離。從今以後,他就是她的家人,她的弟弟,唯一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她泥灰的小花臉盈然而笑,沾著淚珠的長睫扇動著,眼眶裡盈著淚水卻始終不讓它掉下。含笑的淚,帶淚的笑,這個彎彎的弧度,讓人恨不得親手抹去她深斂心底的憂傷,撫平她黛眉間的惆悵。
靈亦軒不禁反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握住,溫度在兩人之間傳遞著。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平日裡總是微笑著的、每天以作弄自己為樂的女人,也會有如此柔弱的神情,隱隱透露出一股哀傷堪憐的味道,卻又矛盾地帶著倔強的堅強。
他的心頭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迷惘,因為她那脆弱而又堅韌的靈魂,觸動了他心中的某處,一點不知名的東西開始悄然地滋生、蔓延。
冷落心裡驀地一動,糟糕!她把小和尚給忘了!
她輕挪開小軒的手,扭頭看向身後,一時看傻了眼,沒想,入眼竟是像沙丁魚一樣嚴絲合縫地緊貼在一起的男女!?
噢,她看錯了,該是女子像蛇樣般地死黏在小和尚的身上才對。
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股視線,李蔓芨感覺到有一股視線投注到自己身上,她緩緩地轉過身,目光正好對上冷落,一抹驚愕閃過兩人眼底,她們認出了彼此。
「是你!」
「是你!」
李蔓芨意識到外人的存在,這才想起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她窘紅了雙頰,眼睫半掩的偷覷了定明一眼,難掩嬌羞,急急忙忙地鬆開手中緊挽著他的胳膊,極不自然地挪移開一厘米的間隔,低垂著頭不好意思看人,左手揉著右手一付嬌嗲的姿態。
這下子,冷落算是看明白了,都這麼明顯了,想不明白也很難。
她忍不住低歎一聲,一個勁的安慰自己:她是小和尚惹下的債,和自己沒有關係,和自己沒有關係……
「定公子,你沒有事吧?」這時候關心不知道有沒有晚,她剛才完全把這人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定明搖搖頭,「我沒事。」
「你確定沒事?」冷落朝他走過去,隔著幾步路遠停住了腳,眼睛盯著他的傷口,臉上的擔憂和緊張無論是誰都能看出來。那劍痕看起來挺深的,不知道會不會叫她付醫藥費,還是別太靠近,她可是半毛錢都沒有,被一個小弟弟養著的女人。
定明當然不可能知道冷落心中所想,他哂然一笑,「多謝姑娘關心,只是皮外傷,不礙事。倒是小兄弟他……」
那俊臉上的笑容讓一旁呆站著的李蔓芨覺得無比刺眼,嫉妒之火在她胸腹間熊熊燃燒。她不禁暗暗咬牙,一改剛才的溫順,略一抬手,止住定明的下文,緊緊地扣住長鞭向前走了一步,故不經意地擋住冷落關心的視線,怒瞪著杏眼看著冷落,眼底閃現的淨是妒意。
「你們為何要傷我家『相公』?」李蔓芨故意強調「相公」二字,宣佈著領土與主權的歸屬,語氣裡帶了點威脅,似乎在警告某人離她相公遠些。
靈亦軒一聽這話,立刻伸出一隻手護住冷落,雖然他的高度只到冷落的胸膛多一點,可他卻用他小小的身軀擋在冷落前面,以保護者的姿態警戒地望著李蔓芨。
此時的靈亦軒顯得相當鎮定,可是臉上的神情卻愈來愈陰沉。不一會兒,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一滴滴的順著面頰往下流,汗水漸漸濕透了他的衣衫,身體也如被抽空一般,難受得緊。
可是,他仍一直握緊住手中的劍指著對方,用他那堅毅不屈的毅力,撐住此刻變得異常龐大而又沉重了的銀劍。即使現在他的內力盡失毫無功力,可能比嬰兒還不如,他也不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冷落心驚地發現攬在自己身前的那隻手臂上的包紮處浸出了一縷暗紅,怵目的同時,她竟覺得胸口一窒,引發了她淺淺的輕顫,那一閃而過的悸動劃過心湖,蕩漾起徐徐漣漪,衝散了沉澱於心湖底的落寞與冷寂,心裡居然充滿了溫暖與感動。她從很早就知道,在小軒冷酷的外表、含蓄的表情以及沉默的言語之下,隱藏著一顆比任何人都還要驕傲卻又讓她感到無比溫柔的心。
她輕輕地撫下小軒的手臂,綻出一抹淺淺的笑顏,發自內心的笑顏。「小軒,不要勉強自己。」
靈亦軒仰頭正好對上她那翦水的雙瞳——有如兩粒凝露的寶石,靈動剔透,脈脈地放出溫情而堅定的光。他有些心慌意亂,趕緊掉開視線,一言不發地將劍插回鞘內,退到一側,不過眼睛仍死死盯著他們,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有時候不一定要用武力解決問題,是要用腦子,況且整件事只是個誤會而已。
對於小和尚到處找人「練武」的行為,雖然是因她而起,卻好像又與她無關。本來嘛,誰叫他娘把他生得如此之蠢。
她不知道這些事也就罷了,可是如今她知道了,不解決的話在她心裡始終會是個心結。而且……不知道全國各地有沒有遺留下小和尚的一男半女?冷落不由得發了個冷顫,想想就覺得罪孽深重。
得想個好辦法,既不會曝露自己,又能合理解決小和尚,噢,忘了,還有這個以緝拿淫賊為名四處尋夫的女人。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很佩服她。如果換做自己,這樣的一個蠢男人,她犯得著勞神又勞力的尋找嗎?找不到也就好了,畢竟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可如果找到了,只怕還沒過上幸福的日子,就已經被他給活活的氣死了,值得嗎?
冷落的視線掃向李蔓芨,看她那猙獰的晚娘面孔,她肯定回答:值得!
乾脆!把他們湊成一對得了,也好了了這筆糊塗賬。
冷落在李蔓芨窮凶極惡的眼神瞪視下,眼中透露出一絲狡詰。她微揚起唇線,嘴角邊似有似無的掠過一絲笑意,然後故作驚訝道:「怎麼會?他是你相公!?李姑娘,你不是說過他是採花賊嗎?所以我弟弟才會攻擊他呀,他不是嗎?」推卸責任,不費吹灰之力推得一乾二淨。
「什麼!?」李蔓芨驚呼,神色慌張地回頭看向定明,他緊蹙著眉頭,臉色有些難看。
「我不是……因為……你不要……」她的嘴裡含糊不清,想向他解釋,又不知道怎麼說,他在生氣嗎?被人說成採花賊,肯定沒人受得了。可是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只是不希望別的女人接近他,尤其是眼前這個女人,她太美了,美的讓她妒嫉。而且在沒見到他之前,自己始終懷有一絲怨恨,才會說他是採花賊。總不能告訴別人,這個人是先奪她身、後奪她心,還讓她嘗盡相思苦痛的男人。
就在李蔓芨慌到極點的時候,定明突然一臉嚴肅的問道:「踩花賊?我記得我從來都沒有踩過花呀,何來賊字一說呢?」
空氣至此凝滯了近三秒。
冷落楞了一下,翦翦雙眸眨了眨,就在她還沒有能來得及仔細體味那時間停頓般的奇妙感覺時,那個傻瓜又開口了。
「我知道了,小兄弟之所以會攻擊我,原來是以為我踩了花啊。」定明清俊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隨後又現出燦爛舒心的笑容,「這都是個誤會,我『真的』從來都沒有『踩』過花。」
「是麼?」冷落面部肌肉僵硬,極不自然地活動了一下嘴巴,啞聲乾笑,心中五味雜陳。這個男人簡直讓她感到無話可說,以他這樣的智商,居然能好端端的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
然而,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情況發生了。
「定明——」李蔓芨尖聲一喊,驀地握緊鞭柄,側手猛力朝地上一揮,「啪啪啪」地上響起了連串的脆厲鞭聲。
「你沒有『采』過!?那我算什麼?你說啊!」李蔓芨將手中的長鞭一揚,幾乎像是威脅地指著他。她難以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握鞭的手抖動得厲害。他那樣說,就是斷然否認了和她的關係。
定明詫異地看著她,「李姑娘,你不要激動,我是真的真的沒有『踩』過花呀!」
「你……」李蔓芨紅著眼眶,咬著下唇,拚命地抑制自己的眼淚,卻仍無法將心痛的感覺就此打住,淚水再也無法克制地奪眶溢出,顯得那麼的楚楚可憐。她哽咽地低問:「我!你敢說沒有『采』過嗎?」
定明微錯愕了一下,一本正經、鄭重其事的聲明:「我沒有踩過你,我只是壓過你……」
「嘎啊啊啊~~」當定明說到「壓」字的時候,一聲尖銳而高亢的尖叫突兀地響起,並壓過了一切,包括定明的聲音。
不用懷疑,這聲怪叫絕對出自冷落之口。她被嚇出一身冷汗,在小和尚說到「沒有踩過你,只是」什麼的時候,她就已經能猜出他的嘴巴裡會吐出什麼樣的「好話」,就算沒十成的瞭然,至少也有八成,令得她不得不地發出怪叫聲來阻止。
太可怕了!他竟然能面無表情、毫無忌憚地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壓」過女人。不遠處還站著個小孩子,被他荼毒了怎麼辦?有樣學樣,成為第二個風流傻瓜?這可不在她制訂的「小軒好男人培養計劃」的教育規劃內。
冷落瞥了一眼此刻表情有些錯愕的男人,心中原本對他那小小的愧疚感,正一點一點地徘徊在熄滅邊緣。真想挖個洞,把他給活埋了!
為了掩飾尖叫的真正目的,冷落不得已只得佯裝驚急地衝到李蔓芨的面前,拍著她的肩膀,從懷裡掏出一條還算乾淨的手帕輕輕為她擦拭。「李姑娘,怎麼哭了?你看把我嚇得。別哭,別哭……」你哭什麼呀,想哭的可是不斷在收拾爛攤子的我。
誰知李蔓芨借勢越哭越大聲,淚湧如泉,抽噎可聞。
「李姑娘是受傷了嗎?很重的傷?要趕快找大夫!」定明劍眉微微一挑,垂下雙眸,有些擔憂,看她哭得那麼厲害,肯定很疼。在他單純的心中,哭=受傷、大哭=重傷。
冷落猛地側過頭直瞪著他那張不知所謂的俊臉半秒,火大了,忍無可忍地衝著這傻瓜強勢地吼道:「你閉嘴!不准再說一個字!到一邊去站著!」
那口吻就像老師在訓斥犯了錯誤的小學生,或是主人教訓不聽話的寵物似的。她基本上已經不把他當平等的正常人看了,他是一個弱智!
定明不敢再多話,乖乖地退到老遠的地方站著,兩眼無辜、一臉委屈地看著他們。
「你幹嘛要趕他走,他是在關心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看上他了是不是?你是存心在破壞我們!」李蔓芨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伸出雙手緊緊地抓住冷落的衣袖,以強烈的壓迫感湊到她眼前,氣憤的臉上佈滿了狂風暴雨的表情。
她雖然是在罵人,聲量卻小到只能讓冷落一人聽見,除了直對著冷落的扭曲面孔,其他部位她仍持續保持著一付小鳥依人的姿態。女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能讓自己的醜態輕易的呈現在意中人面前,所以她很刻意的迴避著。
冷落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先朝略遠處、敏感察覺到威脅蠢蠢欲動的小軒微微搖頭,以眼神示意他不要過來,視線再回轉到這個神經質女人身上。如果可以,她會挖兩個洞!
「李姑娘,你誤會了,我沒有要破壞你們的意思,我是在幫你啊!」冷落水眸輕轉一圈,隨即開始撒起漫天大謊。
「幫我什麼?」手上的動作停住,李蔓芨顰眉不解,納悶的望著她。
「你看,定公子神情自若,根本就是有心拿話來氣你的。我想,他可能是在怨你說他是採花賊,才會故意這樣。」
李蔓芨的目光停留在冷落身上片刻,然後又看了眼遠處的定明,面色漸漸緩和下來,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所以啊,你那樣逼問下去只會越來越激怒定公子,說出更難聽的話。」
「那怎麼辦?」女人就是好騙,李蔓芨一副擔心的樣子。
冷落一見收到效果,馬上擺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拍拍她的手,安撫她焦慮的情緒。「李姑娘,別擔心,我不是說過會幫你的嗎?你不方便出面,我去和他解釋,旁人的話他總該聽得進去。放心,像姑娘這麼漂亮的人,怎麼會有人捨得怪你,李姑娘定能和心上人長相廝守,永結同心!」
李蔓芨聞言嬌靨上陡然掠起一片紅暈,粉臉含嗔,妙目一瞟定明,重新恢復了笑靨如花。「真是這樣的話,李蔓芨無限感激。」
「我倆都是女人,我當然站在李姑娘這邊。」冷落施然轉身,在離開李蔓芨臉頰的那一剎那,唇角揚起一抹詭計得逞的笑弧,朝小和尚走去。
「定公子,這五年你都是怎麼在江湖上混的啊?」最重要的是,竟還沒有死!?上天……上天太厚待他了!
「我沒有在江湖上混啊,我一直都在山林間尋找那姑娘的下落,沒有去過江湖。」雖然以前常聽人提起江湖什麼的,可江湖在哪兒啊?不知道又怎麼去?
「山林?」
「是啊,默府的人都說那姑娘肯定不是人,所以我就想啊,既然不是人,那麼就只能在山林裡才能找到了,因為荒郊野林是妖魔鬼怪常常出沒的地方。」
「沒去過城鎮嗎?」
「沒有。」定明一面用手撓頭,一面發出不好意思的傻笑。
人蠢果然是有原因的,他這五年來過著脫離人群和社會的叢林生活,身旁伴著的都是些不會說話的飛禽走獸,偶爾遇上幾個山野村婦再練上幾場「武」,這叫什麼歷練?難怪比五年前更白癡!
冷落揚起紅唇,心中暗自竊笑,悠哉悠哉,輕鬆輕鬆,他是最容易哄騙的了。
「定公子,」冷落故意遲疑了一下,「我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姑娘但說無妨。」
「公子你和姑娘練的那種武功,根本就不是練一練,然後走人那麼簡單,練完以後還必須負責。」
「負責?」
「對,就拿李姑娘來說,你有和她練過武嗎?」冷落側過身子,看似無意卻是有意地瞥了遠處的李蔓芨一眼,好讓李蔓芨知道,他們此刻談論的內容就是她,自己是在幫她。
意識到他們正在談論自己,這就使李蔓芨感到高興,手指開始無意識的扯弄著衣袖,他看過來了,他看過來了,她緊張的連頭都低了下去,迴避他的視線。
「李姑娘嗎?我有啊!」
冷落斂眉低首,有些頭疼的閉閉眼,深吸口氣,下意識將一手按在太陽穴上來回揉搓。他竟然用如此天真無邪的神情笑著說,他和旁邊站著的那個女人上過床,一般人能做的出來嗎?唉,坦白過了頭了!很顯然,小和尚除了少根經外還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羞恥心!
「你沒事吧?」頭上傳來了他清亮透徹的聲音,透出幾許關切。
冷落抬起頭,笑著擺了擺手,「我沒事!你看,你都承認和李姑娘練過武了,所以就必須對她負責才行,不然她會停不住眼淚,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死為止。」
「這麼嚴重!那我該怎麼做?」看吧,真的是說什麼就信什麼,太好騙了!
「你只要當她的相公,叫她娘子,跟著她走就行了。」然後你就是她的人,和我沒有半點關係了。
「好,我去負責。」
這麼乾脆?如果是別人,可能她會多想,小和尚就不用了,絕對是字面上的意思。
咦?他怎麼往反方向轉身?還邁步?李蔓芨不在那邊呀!
冷落氣急敗壞地看著定明反常的舉動,低聲喝止住他的腳步,「站住,你上哪兒去?」想逃?沒門!
定明回過頭,以一種極度認真的神情回答道:「我去把和我練過武的姑娘都找到,好對她們負責。」
冷落瞠大了眼,嘴張的大大的,不自覺地咕噥道:「你真是個天才!」天生的蠢材。
「你說什麼?」
冷落努力的擠出一絲微笑,「我是說呀,你不用對其他人負責,只需要對李姑娘負責就好了。」
定明歪著頭,困惑的問:「為什麼?」
冷落勾起薄唇,露出了她所慣有的、別有心計的、準備誘騙無知少年的、如惡魔般迷人的笑容。「因為啊,她們都沒有要你負責啊,『相公』就是要你負責的信號,只有叫過你相公且和你練過武的人,你才需要負責。你想想,是不是只有李姑娘符合條件?」
定明沉默半晌,若有所思的回憶,確實沒有找到符合條件的第二人,隨即朝她頷首。
冷落漾在唇角上的笑意更深、更濃,自己還真會瞎掰,「所以啊,你只需要對李姑娘一個人負責就行了。」
「哦。」
看著他被自己唬的一楞一楞的模樣,冷落的腸子都快要笑斷了,可她表面上還要假裝平靜,繼續胡謅。
「對了,還有兩件事你一定要記住。第一,如果以後李姑娘問你:『你喜歡我嗎?』,你就回答:『我很喜歡你媽!』;她問你:『你愛我嗎?』,你就回答:『我很愛你媽!』;她問你:『我美嗎?』,你回答:『你醜!』;她問你:『我瘦嗎?』,你回答:『你胖!』……以此類推,懂嗎?」這是她對李蔓芨能夠得到小和尚的一點點懲罰而已,無傷大雅的小小惡作劇。
萬萬沒想到,定明聽得是稀里糊塗、半懂不懂的,通過思維的理解,反覆推敲,將冷落「深奧」的話暗自翻譯成——只要把心底的話反著說就對了。
定明帶著他獨有的純真,瞭解地點頭。
這成了冷落的第一個失策——
在這之後,與李蔓芨婚後的日子裡,小和尚嚴格遵守將心底的話反著說的原則。
李蔓芨問:「你愛不愛我?」
小和尚答:「我愛你!」
(心底的話:「我不愛你!」)
李蔓芨問:「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嗎?」
小和尚答:「當然是!」
(心底的話:「當然不是,最漂亮的是那個教我練武的鬼!」)
……
美滿的婚姻就此建立起來,一對傻瓜夫妻就這樣如膠似漆,難分難捨,生活美滿,恩愛一世,更傳為一時佳話。
「第二,不管別人對你做了什麼,你都要雙倍的『報答』人家,這是做人的禮貌,叫禮尚往來。比如說,別人砍了你一刀,你就要回別人兩刀,當然!我弟弟那一劍除外。」這是為了讓他能夠在以後人類的群居生活中,保護好自己,當是對他小小的一點補償。還不能像剛才那樣被他抓到話柄,不然準會去回刺小軒兩劍,以示禮貌。
其實,她真正想對小和尚說的話是:上帝說,如果別人打了你的左臉,你就把右臉也伸出去給他打——你千萬千萬別聽這個沒進化乾淨的半人猿的話!我說,如果別人打了你一巴掌,不管是左臉還是右臉,都應該把他2隻手都砍下來,以顯示這個世界是公平公正因果循環的!信我者得永生!
鐺!她如果這樣說了,不用想,小和尚肯定嚇懵,遂就換了個簡淺易懂的,再和善友好地改編一下,他才可能明白並接受。
「我記住了。」別人給他一,他就要回別人二。
冷落的第二個失策——
從這刻起,小和尚開始嚴格遵守禮尚往來的原則。
這個世界因此少了一個採花賊,卻多了一個散財童子。別人給他一兩銀子,他回別人二兩銀子的曠古奇人。
還好他有一個世界上最硬的靠山,任他散盡千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不然,他就不會是散財童子,而是敗家子!
「好了,你快去對李姑娘負責吧,一過去就對她說:『娘子,我會對你負責的!』。還傻楞在這幹嘛?還不快去!」只差沒揣他一腳了。
冷落滿意地看著小和尚走向李蔓芨,看著小和尚朝李蔓芨莞爾一笑,看著小和尚唇齒翕動,然後看到李蔓芨錯愕驚喜,看到李蔓芨喜極而泣,看到李蔓芨衝入小和尚懷中,由她主導的這齣戲劇落幕。總算將這傻瓜塞給別人了。
「咳……咳……」冷落輕咳了兩聲,終於引起他們倆的注意。
李蔓芨戀戀不捨地離開懷抱,害羞之餘,雙頰又添紅豔,她嬌軀微扭,上前握著冷落的手,目光充滿了感激,「我真不知該如何謝謝你。」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冷落回她一笑,無奈心中有鬼,笑得有些不太自然,忍不住避開她的視線,忙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珮遞到她的面前,分散她的注意。「這個玉珮是姑娘你掉的吧。」
李蔓芨接過玉珮,仔細端詳了一陣,欣喜地說道:「是,是我掉的!這玉珮對我很重要!」
李蔓芨當然大大道謝一番,還送她一萬兩銀子作為謝禮,這對身無分文又有些愛財的冷落來說,自然是很大的誘惑,收下來當私房錢也好啊,可是……
「李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銀子我是不會收的。」冷落心痛地回絕道。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還是不要有金錢糾葛的好,我們只做路人,請不要認出我。
李蔓芨臉上露出慚愧的笑容,「對對對,你瞧我,給銀子不就侮辱姑娘你了嗎?」
眼看著白花花的銀子被收了回去,冷落的心又被扎痛了一下,她怎麼就不多堅持一下呀?謝人一點誠意都沒有!
「既然誤會已經冰釋,李姑娘和定公子的婚期想必也不遠了,我和我弟弟在這兒先祝你們永結同心,白髮齊眉。」
李蔓芨當下心情如沐春風,一張臉笑得稀爛,開心地將頭倚靠在小和尚肩上,眼眸時不時地遞給冷落一個炫耀的眼神。誰教她麗質天生、膽識過人、死纏活賴的功夫高人一等,得到了一個好夫婿。況且,又不是她執意非嫁人家不可,是人家自己向她求婚的呢。
冷落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不屑的輕蔑,不過是撿了一個她不要的東西罷了,有什麼好驕傲的,不知所謂。
「好啦!叨擾姑娘這麼久了,真不好意思,我和定明就此別過,有緣再見。」李蔓芨拱手作別,不等定明開腔話別,便挺起胸脯挽住他的臂膊,拖著她的所有物,頭也不回地昂首離開,彷彿連腳步都踩著得意。
看著他們攜手離去,宛如小粉蝶似的步伐,一蹦一跳,連背影都洋溢著幸福的味道,冷落的心略沉了幾分,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惆悵,這鬱悶苦惱的心緒究竟為何?她是在羨慕嗎?
因為,他們看起來很快樂、很幸福……
冷落臉色凝肅了起來,表情瞬間變的深不可測。
清清爽爽,無牽無掛,一顆嚮往平凡的心,乾乾淨淨,無慾無求——曾經以為這就叫淡泊,這就是她想要的。可是如今才發現她要的其實是無所求,也就無所失,害怕不幸而放棄了幸福,害怕失去而放棄了追求,最後只會羨慕別人。
原來,她,只是,一個,懦弱的膽小鬼。
幸福其實很矜持,遭逢的時候,它不會誇張地提前和人們打招呼;離開的時候,也不會為自己說明和聲辯。幸福他是個啞巴。
冷落面無表情,眼裡投射出無奈的神色。看來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自己的心緒了,太多的東西放不下,只會糾纏不清,自己苦惱自己。釋懷一些吧,生活還在繼續著。
她回過頭,靈亦軒正靜靜地看著自己。目光閃爍,像一隻落了水的鬼,撲朔迷離,蘊涵著難以看透的高深莫測。她甚至不敢去解讀他眼中的信息,彼此沉默無語,只有天上偶爾飛過的小鳥不時鳴叫幾聲,合著綠竹簌簌聲,清爽芬芳的竹香,沁人心脾。
半晌,她撩起衣袖用力抹掉臉上的灰跡,理了理繚亂的雲鬢,緩步踱至他的身邊,朝他淡淡一笑,笑容虛幻的有如夢幻一般,寵溺地伸手摸摸他的頭,惡作劇地撫亂他烏黑的頭髮,柔軟如綢緞一般的觸感。
「我們回家吧。」
她並不是一個人,她還有他啊!今天可是他正式升級為她家人的日子,她會格外開恩,溫柔的對待。
靈亦軒一僵,因為她的觸碰,原本清冷的面頰瞬時顯露出一絲幼稚的紅暈。
天啊!他竟然臉紅了!第一次耶!
靈亦軒被她盯的全身不舒服,心中羞窘又添了兩分,忙不迭地把臉轉一邊,裝作沒事人的樣子。
「好可愛—————!!」冷落的大腦本能的下了道指令,這或許也是冷落自己的潛意識吧。
「咦?」靈亦軒呆住了,沒想到冷落會直撲上來抱住他……
真是太震撼了,這次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欲蓋彌章的害羞靦腆,他……他好可愛喔!
靈亦軒的臉孔深深埋進她的胸口,根根柔絲拂在臉上,傳來的陣陣酥麻感使他緩過神來。他頓時感到一股血湧上腦門,心跳驟然加速,手心汗濕,緊張得幾乎連呼吸也停止了,夾雜了一絲怪異未知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陌生與惶恐,他用力地推開她,卻不料用力過大,毫無防備的冷落,重心不穩,欲向後倒,靈亦軒立刻條件反射地拉住她,卻忘了自己現在根本沒有武功……
冷落在失去重心的那一剎那,本能的閉上了眼,大叫驚呼,叫聲的尾音還沒有收住,嘴就被什麼堵住了,軟軟的、柔柔的、濕濕的……
她有些迷茫的睜開眼,冷不防地對上一雙清澈深邃的黑眸,就像兩捧星夜的湖水,清涼而潔淨,不染一絲污垢,透澈她的心扉。
他們就這樣眼對著眼、唇印著唇……
一秒……
二秒……
三秒……
他,起身,後退,狂奔,消失……
她,發呆,發呆,發呆,尖叫……
「哇啊啊啊啊啊!!!我吻了一個小孩子!!!」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6:57
第十一章 夢醒夢滅
斷絕崖
夜風凜凜,黑暗如漆。
透過鉤月黯昏的光芒,一襲淒冷而孤獨的白影凝立於崖邊,任長髮披灑翻捲,任衣袂飛揚飄蕩,挺直的身影紋絲不動,似乎承載著太多太多的心事,太濃太濃的傷感,自始至終瀰漫著淡淡的哀傷。彷彿恆古以來就一直站在那裡,而且還將永遠站下去,站到化為枯骨……
在這死一樣的靜寂中,密林深處響起一陣輕微細碎的腳步聲,細微的就像是枯葉劃過地面似的。清風過處,四名黑衣人如鬼魅般的倏忽出現。
「如何?」冰冷的不粘分毫人氣的聲音,猶如從死亡地獄傳來,空洞而冷寂,蕩漾著微微回音,不由感到幾分陰森鬼氣。
「謹遵教主的吩咐,莊內己清除乾淨。」 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回話,比常人低沉數倍、毫無高低起伏的聲調,蒼白不像活人的臉孔,在寂寥的黑暗之中足以令人不寒而慄。
「很好,你們都回去。」
「是!」 四名黑衣人齊應一聲,人影四散,火光電石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聽夜風搖拂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不時飄送出一聲梟鳴。
那白影依舊孤獨地佇立在風中,深遽如潭的雙眸迷離地望著夜空,數顆微耀的星光,淒迷的照耀著。
一顆流星悄然滑過天際,留下一道讓人難以企及的炫目的光芒……
白影露出痛苦的神情,不受控制歇斯底里地大叫了出來,似乎觸動了他某處不為人知的痛楚。那雙隱藏著幽深的心事的眼眸瞬間泛起了氤氳水氣,不能克制的垂下淚來。
心,痛得無法形容;淚,已無法抑制,每一滴都如珍珠般晶瑩剔透, 一滴滴無聲跌落。刻骨銘心的傷痛,不欲求生的悲傷隨著淚水,灑滿了空氣。
他微掀薄唇,緩慢蠕動,朝著遠方低喃著誰也聽不到的話語,溫情的目光中透出一種痛徹心扉的悲涼。
淺吟呢喃間,一股炙熱中帶有陰寒的詭秘真氣突然不受控制地直竄他的經脈,雙掌乍現出奇異的光芒。他微抬雙手,澄澈的目光凝聚在雙掌之上,掌中紅、黑雙芒交替閃爍著。
他臉上的表情有點扭曲,隨著氣管逐漸的窒息,全身都散發出危險的陰冷肅殺氣息,像變了個人似的,墨黑的瞳仁中耀射出的是片猜不透底的詭異平靜,宛如所有景物在他眼中都俱已成空、所有情感在他心中都消失殆盡,只剩那掌中的光芒是眼裡唯一。
他猛然騰空而起,只一閃,便了無痕跡地消散在了那片深邃的夜色中。
留在幽幽山谷間來回徘徊、含混不清的餘音,也隨著白影的離去,淡淡的飄散了在風中,消逝,蕩然無存。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永遠……永遠……」
**********
紅莊
蕭瑟冷清,沉寂如死。
整個宅院竟然空蕩蕩的,彷彿一夜之間,莊內的奴僕婢女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顯得煞是奇怪詭譎。以超乎尋常的平靜姿態,傳達出一種模糊而不安的信號。四下裡更是瀰漫著潮濕的水氣、淡淡的塵腥和死亡的氣味。
黑暗之中,只有一處燈火閃亮。緊閉的木門裡,衝出一股濃烈的酒味,房中一張紅木圓桌,桌案上的空酒壺的數目駭人,殘酒更是灑了一地,一片狼藉。桌面上還趴伏著一醉漢,醉得不省人事,酒水滴滴跌落在他的衣襟上,人卻一動不動,似已入夢。
此人正是駱煒森,他濕漉的衣裳,滿臉的胡茬,身軀瘦削如柴,髮髻蓬亂如草,雪花染白了他的鬢角前額,看上去有如蒼老了十歲,好沉鬱、好滄桑,往昔的神采飛揚早已尋不著痕跡。
「呼——」一陣邪風,刮過院落,樹木的枝丫在夜中發出讓人恐慌的沙沙聲。
右面的明窗,無聲無息地分張,微風颯然入室,燈火突然一明一滅,接著火焰開始拉開,光芒漸變成青綠色, 森森冷氣從窗外湧入,隨即變成詭異的旋轉氣流,繞室流動,燈火搖搖。
「颼——」一陣勁風掃過,桌上的酒壺打著旋兒骨碌碌滾下桌面,「砰!」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摔得粉碎。
接著房中一暗,最後一盞光明也失去了顏色,讓原本就不甚溫暖的屋子,益加清冷。
雖然慢了半拍,雖然下巴還是貼在桌面上,但駱煒森總算睜開了那雙醉茫茫的眼眸,努力清醒自己的神志。憑他數十年的武林經驗及直覺,他嗅到了那後背傾塌一般的強烈殺氣,不斷向他襲來的一種冰冷的殺意,一種如同發狂的野獸般的殺意,可怕得讓人顫慄。
「駱煒森,你太讓我失望了。」黑暗的背後飄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語氣陰惻惻冷森森似無一絲人氣,陰森空洞,如幽靈邪魅般無情。
這個聲音……難道是……?不!不可能!
駱煒森搖了搖開始暈旋的頭,酒精的氣息還在腦中盤旋,他勉強才能看清眼前有些歪斜扭曲的環境,宿醉後的痛裂之感早已麻木。他手肘倚靠著桌沿轉過身去,目光準確地投向聲音的來源,模糊乾澀的視線中映入一抹搖擺不定的白影,逐漸呈現出清晰的影像。
「你……!?」駱煒森的語聲艱澀暗□,他驚骸地倒抽一口氣,微退了一步,一個字未說完,便猛地咳了起來。
他感得喉嚨一陣如火燒般的劇痛,無聲無息,咳出了暗色濃血。他看著手中咳出的血跡,臉上的肌肉瘋狂地跳動,失魂落魄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狂喜之色。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終於可以見到她了……
酒,這甜美的毒汁泌入了他的血液,侵蝕了他的肉體,深入了他的骨髓,麻痺了他的靈魂。現在,它終於開始灼熱地焚燒他的四肢百骸,吞噬他日益虛弱的力量。他狂喜,一個沒有勇氣結束自己生命的絕望者,等這天已經等得太久了……
「你現在根本就是個廢物,就算我不殺你,只怕你也活不過三天。」白影妖魅的俊臉隱現一絲恨意,憎恨的眼神像暗夜裡燃燒的火把射向駱煒森,「我不會讓你多活一天,一個時辰,甚至是一刻!你!一定要死在我的手中!」
空氣中無聲湧動起一股奇異的氣息波動,閃爍著紅黑雙芒,電光火石間,一掌印在了駱煒森的胸口,十成的內力,胸腔瞬間灼裂開了一個血窟窿,紅色的血液正不停的向外湧出,亦震碎了駱煒森全身的骨骼和經脈,一道血箭同時從駱煒森口中噴出。
白影緩緩收回血掌,狹長的雙眸散發著嗜血的光芒,冷冷地注視著連連後退、以背抵牆、苦苦支撐的駱煒森,隱約抹出一抹殘酷的笑。
「炙……『炙血掌』,難……怪,原來……是……施天君……」
腥甜的鮮血沒有止境地灌了滿口,從微啟的唇角緩緩湧出,駱煒森雙手摀住不斷往外湧血的胸口,猶如沒事人樣一直盯著他,目中連連閃出異芒,好像發現了什麼秘密。
「哈哈哈,想不到今天我竟會死在你的手中,一個最不可能的人,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哈哈——!」冤孽,冤孽呀!
駱煒森驀然張著血嘴仰天長笑,持續的狂笑讓他笑到扯破喉嚨,笑咳出喉中的腥味,再也無法出聲,再也無力站立,終於仰跌在了地。
白影眼中燃燒起熊熊火焰,恨意洶湧攝人,喉嚨裡滾出一聲濁喝,猛然提掌便要沖去。
「不要!」一抹白色的翦影從內室中衝出擋在駱煒森身前。那是一名纖細柔弱的女子!
他臉色微微一怔,感覺微絲意外,莊內還有旁人的存在,可他並沒打算收掌,幽冥般的眼神有的只有殺戮。突然,距離近到看清了那個人的面容,他急忙收手,可強勁的內力迫使他連退兩步,才穩住了身形。那是這個世間上他最不會傷害的容顏!
「不……不要啊!」女子雙手掩目,嚇得手腳發軟,滑坐在地上,還處於極度驚嚇的狀態,嬌小的身子難以遏止的顫抖著。
白影漂亮的眼睛咻地沒了生氣,流露出哀淒絕然的神色。失去光輝的空洞瞳眸,如影隨行。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劇烈的傷痛,侵蝕著駱煒森殘存的意識,髮絲遮掩無法得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一陣喃喃低語之聲斷斷續續,「……等你……哈……等你……哈……」夾雜著一些粗嘎嗤笑的悲慼笑聲。
白影緩緩走了過去,不帶絲毫情感地瞥了眼地上苟延殘喘的屍體,手指順便輕輕一彈,終止了他的話語,又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掃視過跌坐失神的女子,閃過一絲冷笑,除了半抬的右手所滴落的點點血滴之外,那一身的白衣,竟然不沾半點血跡。
早已習慣了心沒有陽光的日子,也就不再奢求陽光的眷顧。
「駱煒森,我絕不會如你所願。」白影輕笑,笑得好生奇怪,也饒富深意。
接著他轉過身子,邁出了房門,幽幽走入漆黑的夜中。
沒過多久——
「啊!莊主——」女子絕望的尖嚎哀嗚瞬地爆發,聲音撕破夜空的寧靜,迴盪在蒼穹之中。
白羽散落,櫻花綻放,半空中浮起一個白色的身影,他在風裡,衣袍翻飛,看不見模樣,像是在對她說話,那些話彷彿零落的白色櫻花瓣瞬間聚攏,又突然迸裂,然後消散,她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自始至終。最後,飄舞的櫻花都在一瞬變成鮮紅,猶如鮮紅的鮮血,紅得刺眼,紅得讓她感受到了無比的疼痛,讓她驚慌,讓她害怕,然後……
一切消失,在漸漸消散的霧氣中,飄來了陣陣陰陰的笑聲。
冷落從睡夢中驚醒,坐在床上不斷的喘氣,心裡頭無端端地浮起不祥的預感,慢慢地自她的心頭,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老覺得會有什麼事要發生,真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令她前所未有的恐慌。
「咕嚕嚕……咕嚕嚕……」熟悉的旋律從冷落的肚子裡響了起來。
「好餓……」她撫著不爭氣的肚皮頻頻歎氣。三天了啊! 那傢伙竟然整整消失三天了!
她在心裡為自己叫冤,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幹嘛消失啊,她這個受害者都沒逃,他逃個什麼勁兒?最重要的是,這次他竟然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這樣無影無蹤了。
以前他在逃家之前(就是被冷落的唐僧咒念出走的那幾次),都有備好乾糧留給她的,可這次什麼也沒有。一開始她也沒有多在意,不就是溫飽問題嘛,難不倒她!可是……
她錯了!
徹徹底底的錯了!
要做飯,首先就要火,她開始興致盎然地轉木取火,轉啊轉啊……轉了半天,估計她頭上的溫度都比木頭上的還高了,還是不著。她尤不死心地和一堆呆木頭苦戰了二個時辰,燃了,燃了。興奮了不到三秒鐘的時間,真正頭疼的問題來了。
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米沒糧,她煮什麼呀?吃什麼呀?
前幾天那傢伙做的烤兔肉,味道滿不錯的。
她垂涎欲滴的往森林邁去。一頭野豬在追她,她開始奔命,躲在樹上三個時辰,手腳酸了,屁股麻了,野豬蹬蹬蹄子,回眸一望,帶著哀怨的眼神離開。放棄!某人顛撞撞的逃回。
打獵不成被獵打,獵人成獵物。
上次那個水煮魚的味道也很棒。
她信心十足的跳入湖中,游泳游到腳抽筋,甚至差點溺斃,而水中的魚成群結隊,一個勁兒在水面上躍來躍去,顯得「非常快樂」、「非常興奮」。放棄!某人灰溜溜的上岸。
抓魚不成被魚戲,漁人成愚物。
沒事!大不了下山去買現成的!
嗚嗚嗚!她終於傷心絕望了,她沒錢,連個饅頭都買不起。
這就是她悲慘不幸的三天,望著窗外大片大片的竹子,喝著用火燒開的熱水,她開始第一百二十六次感歎——為什麼自己不是熊貓啊?
她現在餓得前胸已經貼後背了,眼圈也黑了,腦袋都昏了,白開水也不能夠充飢了,手腳也軟了,人快癱瘓了,她就快要翹辮子了,馬上崩潰了。
「吱」地一聲,門開了。
烤雞!冷落眼前一亮,直盯著憑空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烤雞,驚喜地抬起頭,「小……小軒!」
「吃。」
冷落二話沒說,抓起那只色澤金黃的美味烤雞啃了起來。一陣狼吞虎嚥之後,她還意猶未盡的舔舔手指頭,然後心滿意足地拍拍飽脹的肚皮,毫無氣質地打了個飽嗝兒,幸福的感歎——總算沒做個餓死鬼。
糟糕!小軒還站在旁邊!
她飛快地摀住嘴,硬是將下一個飽嗝兒給嚥了回去,一面偷覷他看不出表情的臉,發現他一直都在看著她,她一下子漲紅了臉,他聽見了!他肯定聽見了!
冷落低垂著頭,坐姿開始不太自然起來,天,他還在看!
她忍不住在心底懊悔,方才自己只是餓昏了頭,吃相難免豪邁了那麼一點點,粗魯了那麼一點點,難看了那麼一點點……
哇,不要再回想!她真的是糗態百出,丟臉死了。長這麼大,她還從沒這麼丟人過,最重顏面的她遭遇了這樣的窘況,簡直是要她的命。
這都是誰害的?誰害的?
這樣一想,冷落便理直氣壯地抬起頭來,卻正好迎上他專注而深切的目光,深幽的黑眸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
他心虛了,稚氣的臉龐浮起了一抹赧紅,像被抓了包似的低下頭不敢看她。
看著他可憐的樣子,她的心一軟,走到他的身邊彎下身子,睜大雙眼湊到他面前注視著他。她秋水一樣的眼眸深邃中略帶幽冷,彷彿天上的星辰,浩瀚而深遠,讓人不自覺的迷失在她的眼眸之中。
靈亦軒心猛地一跳,不禁退了一步,腦中不斷竄現當日唇碰唇的情景,眼底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彆扭和狼狽。
粗心的冷落並沒有覺察到什麼不對,伸手撫住他的肩,佯怒瞪他,「這三天你都到哪兒去了?死孩子!你再晚回來一步,我可就要餓死了,知不知道?」
一片沉寂,過了好一會,清昂嫩脆的嗓音歉疚地響起。
「對不起。」
聲音很低很輕,但還是聽的清清楚楚。
冷落楞了一下,驚訝地眨了眨眼,尖聲大叫:「啊!三個字耶!三個字耶!小軒竟然說了三個字!」
她好有成就感,好有成就感喔,小軒越來越像個正常人了。
她高興得撲上去抱了靈亦軒一下,樂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般,笑叫聲不斷。
靈亦軒稚唇微微向上牽起,彎起了一道若有似無的弧,而大笑的她像個發光體,緊緊吸引住他的目光,讓他移不開眼,弧度更是愈來愈明顯。
他有時真搞不懂,她小腦袋瓜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竟會為了這種無聊透頂的理由,開心成這樣?!且說不是因為他從未有過的低姿態,也不是因為他從未說過的道歉話,只是因為他說了三個字?!他真服了她!
從救她的第一天起,他天生敏銳的直覺就告訴他,不該接近,不能接近,她會給自己帶來災難……
他是那麼的任性與執著,也那麼的相信自己的感覺,總是和她刻意保持距離,在一旁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是個很奇特的女子,時而專橫跋扈、時而慧黠嬌柔;時而脆弱敏感、時而堅強開朗;時而憂傷悲慼,時而喜笑顏開,像個飄忽不定的謎,如磁石般吸引他,他已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這次的事件……他惟一的念頭就是逃,逃到哪裡都無所謂,只要能離開她,一切都好。可是偏偏阻止不了自己的身體,明知危險,明知不該招惹,可是等他一回神,已經站在門外了。
或許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已經逃不掉了。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7:11
第十二章 有他在身邊
呀,糟糕!一時激動,高興過頭了!
剛才還是滿臉春風笑意的冷落,轉眼間就嚴肅起來,一臉沉痛。她別的本事沒有,演戲可最拿手,變臉的速度就是強。一定要他補償自己在這三天裡的精神損失才行。
「本來你誠懇的道歉,我應該既往不咎,原諒你的,可是,你這次真的傷我太深了。」
冷落誇張地用哀怨的眼神看著靈亦軒,然後輕輕地摀住自己的胸口,做出心痛的樣子。
「我的心到現在還在痛,被你遺棄,可憐的我,寂寂寞寞、冷冷清清、孤孤單單的待在這個偏僻、荒涼、危險的地方,沒米、沒糧、沒錢,天天只有水喝,還被動物欺負,要不是我福大命大,可能現在早和閻王下棋去了,根本就沒人會關心我的死活……」她越說越可憐,根本就是想激起他心中的愧疚感。
靈亦軒抱起胸,站在一旁瞇起眼睛看著她精彩的表演,敏銳地捕捉到她眸底一閃而逝的狡黠。太熟悉這種眼神了,每當她想到什麼歪點子就會如此。
「所以,這是你欠我的,想讓我原諒你,你就要接受懲罰,這樣才能讓我這顆受傷的心,得到些些的安慰。」她增強效果的微微一頓,給人一種語音哽咽的錯覺,「你給我聽好了,我給你的懲罰就是,你得答應我十~~十個要求。」
他就知道,囉嗦了一大堆,歸根結底,這才是她的目的。
「好。」無可奈何又淡淡的縱容。
冷落嚥下歡呼,無聲的咧嘴,有一種陰謀得逞的感覺與得意。十個要求勒!賺了賺了!他真笨,這麼虧都答應。
她大方地伸出一隻手放在他面前,「第一,給我銀子,我要銀子。」
「好。」
靈亦軒邊說邊從腰際掏出一袋碎銀遞到冷落的手裡。她喜滋滋地掂了掂銀子的重量,赤裸裸地表達著對金錢的慾望,偏偏眼神乾淨得像是經過多層過濾的水,隨後眉開眼笑,滿意地將手縮了回去。有了錢就有了保證,還是銀子最可愛、最可靠。
「第二,你要保證不能再像這次一樣無聲無息的失蹤了。」這次事件讓她領悟到一個事實:她不能沒有他——煮飯公,不然她會死——餓死。
「好。」他再也不會了。
「第三,不可以再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話,雖然這樣很酷,可是聽你說話的人卻很苦,要正常的說話。」
「好」他盡量。
冷落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好幾轉,嘴角突然賊兮兮的勾了起來,報仇,報仇!
「第四,下頓要吃烤全豬,那只野豬的皮一定要是黑的,獠牙一定要是白的,還有,一定要有一雙哀怨的小眼睛。」看它還敢不敢獵她!
「好。」
「第五,每隔三天吃一次魚宴,清蒸鯰魚、鯰魚燉豆腐、紅燒鯉魚、干煸鯉魚……隨便你怎麼弄,直到屋後小湖泊裡再也沒有一隻魚為止。」看它們還敢不敢戲耍她!
「好。」
「第六,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我比你大,長者為尊,所以你的東西都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你要聽我的話,無論對錯都要無條件地去服從。」
「好。」淡然的語氣之中似有無奈之意,卻懷若一份不易察覺的縱容。
「第七,如果我生氣發脾氣,你要受著,不能逃跑,要陪我,要保護我,有好吃的要給我吃,有好穿的也都給我穿。」
「好。」
「我的要求都很苛刻耶,你幹嘛應得這麼乾脆?」沒有遲疑,沒有猶豫,害她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他沒料到她有此一問,微微漲紅了臉,目光也有一些閃躲。
一張稚俊冷秀的臉有了這種表情……真是好看啊!
冷落兩眼睜得老大,目不轉睛地直盯著他瞧,深怕錯過任何一個小細節,他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她喜歡上他害羞的表情了,她決定以後要常常逗他,那樣就可以看見他更多有趣的表情了!說起來,從認識他到現在還從來沒見他笑過……
「喂,其實有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你了,你呢,有10歲的孩童樣貌,20歲的輕狂冷傲,30歲的成熟穩重,40歲的寡言少語,50歲的孤僻無趣,你究竟是幾歲呀?」語氣聽上去一本正經,不過卻有著淡淡的調侃之意。
他聽後,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僅那麼一瞬,比眨眼還快,然後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30。」
「嘎?」
冷落一聽著實愣了半晌,待她回過神來,猛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你!30歲!?別笑掉我大牙了!你30,我還40呢!」
咦?不對!上輩子的21年加這輩子的……19年半,她好像真的已經40了耶!她竟然已經是歐巴桑了……這個死小孩!該殺千刀的小鬼頭,膽敢讓她想起她逝去的年華,女兒家最大的忌諱,她一定要好好的整整他!
冷落斂起心思,抿嘴淺笑靠近他,俯低身子,彎著手肘搭在他的肩上。靈亦軒冷不防倒抽一口氣,慌忙得幾乎忘了呼吸,他敏感的想要避開,可身體卻在反應以前無端僵住了,如中定身法一般。
這種程度的觸碰,都能讓他有如此大的反應,青澀而無助的反應,一眼就能看穿他從未和他人有過身體接觸,估計手指頭都沒被人碰過,還敢說自己30歲,像嗎?分明還是個小童崽,妄想在她面前扮老成。
冷落一時玩心大起,用她柔軟的香唇貼近他的耳際,額前的發稍有意無意地劃過他白嫩的臉頰,吐氣如蘭地呢喃:「小軒啊,我看起來像個40歲的老女人嗎?」這個問題她可是很在意,不,應該是十分在意。
「不像……」有些發顫的尾音,輕輕顫動的長睫毛,隱隱洩露了他的緊張。
一隻纖細的柔荑輕撫上他的臉頰,好奇地在上面來回摩娑。
他白皙的肌膚果如她想像中的粉嫩,好想捏哦!
她似乎是在故意逗趣他,頰上不時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令他的臉脹得窘紅。
「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親吻啊?」輕柔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我……」他的心差點從嗓子眼跳了出來,赧紅的色澤持續的高漲不退。
冷落唇邊的笑意因某人不斷顫抖的雙肩而加大加深,「姐姐教你……」
她朝他咧開一個好大的笑容,輕輕抬起他的下巴,溫柔的看著他的眼睛,慢慢靠近他的臉。他呆了,他呆了……
接著,她雙手用力一捏,像揉麵團似的使勁捏揉。一邊拚命加速,一邊還戲謔地大叫:「好嫩哦!好滑哦!好~~爽~~啊~~!!」
辣手催花一番後,「對了,剩下的三個要求,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吧。」
冷落帶著一臉滿足的神情,悠然地吹著口哨,哼著小調,屁顛屁顛地撤離。
慘遭蹂躪的幼齒弟弟,完全陷入了自我的世界之中,雙頰上浮現出深淺不一的紅腫痕跡。
早上晨曦染窗
「……早安。」
冷落打著哈欠、揉著睡眼,撩開翠竹做的門簾走出內室,正好瞧見靈亦軒端著一盤芝麻餅從廚房走出來,儼然一副家庭主婦可愛的模樣,某個臆想中的畫面浮現了出來,她抿嘴一笑,呵呵,心動不如行動。
靈亦軒把盤子放在屋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正欲轉身之際,冷落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其不意地在他臉頰間落下了一吻。
「你……」靈亦軒失措地按住被吻的臉頰,努力穩住氣息。
冷落微偏著頭,咧大嘴邊的笑靨,向他飛了個媚眼,豎起一根食指,「今天的第一吻,獻給可愛的小軒,人家香噴噴的早安吻喔~!」語意深長的尾音繚繞。
咻!
眼前人,沒了……
冷落呆呆的愣了一下,超人?
隨即她不以為然地拉過一張凳子坐下,以優雅的動作慢慢抿了一口豆漿,慢條斯理地開始享用這三日未見的早餐。
大約十分鐘後,她取出一方手帕,用完美的姿勢擦乾淨了嘴角,然後疊好了放回袖口……
咻!
桌對面,坐了個人……
「不錯,不錯,創下了一項最短逃亡紀錄,不過呀,還真是時候,最後吃完的那個可是要洗碗的哦。嘿嘿,所以……給我洗碗!」
#####
午後陽光明媚
「小軒啊,上次那個淫賊事件,雖說是誤會一場,可我心裡還是忐忑不安,若是你不在,又冒出個淫賊,那我……那我如何是好?」
冷落以雙手捂面,在它的遮掩下竟露出了一抹賊笑,然後抬起頭,可憐巴巴的望著靈亦軒,拉住他的衣袖,用祈求的口吻說:「我好怕,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好不好?」
靈亦軒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直直瞅住她,隱隱覺得不對勁,怪怪的,眼裡、心裡都是狐疑。他正想拒絕,搖頭的動作卻被她小兔般弱弱可欺的樣子,和那演繹地天衣無縫的無助神情給制止了。他發現自己竟然不忍心看見她失望的模樣。
「好。」
一個「好」字,讓冷落的面部表情在一瞬間變的燦若春花,笑得頗為得意洋洋,小人得志之情,盡顯無遺。楚楚可人的小兔子好像從來不曾出現過,只是幻覺。
怔楞之中,靈亦軒已被冷落拉到了小湖邊。
「好,那我要洗澡了,視線範圍內,你在這看著我吧。」
「什麼?」靈亦軒以為自己聽錯,眼睛裡滿是不可思議,直勾勾的盯住她。
冷落聽若未聞似的望著湖面輕顰黛眉,擺出一副苦惱的樣子,眨著賊亮的黑眸作無辜狀,「還是不好,隔得太遠了,萬一湖裡的魚為了魚宴的事統一陣線謀殺我,那怎麼辦?」
話語一頓,她回頭凝注著他,極帶誘惑力的朱唇微微撅起,雙眼放出濃濃不安好心的視線,「要不……我們一起去洗,也好有個照應嘛。我給你搓搓背,然後你再給我搓搓背……」
請注意,此刻靈亦軒的神情,面部僵硬,秀眉聳立,小嘴大張,毫無思緒,呆若木雞,任著冷落拖著拉著往湖裡邁進,眼睛眨也不眨的瞪著被她抓住的小手……
咻咻!
手中人,沒了……
冷落小小的意外了一下,縮骨功?
隨即她不甚在意地收回懸在半空的左手,聳聳肩,臀部左扭三圈,右扭三圈數次後,緩慢地以唯美之姿寬衣解帶,摩挲了近兩分鐘後褪去了身上的外衣,然後縱身一躍,盡情地在湖中游了個暢快淋漓。夏天還是游泳的好啊……
咻咻!
竹枝間,跌了個人……
「你看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武林高手竟然也會從樹上掉下來,我沒洗澡是不是很失望啊?我沒裸泳是不是更失望啊?呵呵,小孩兒長大了,不當小鬼頭,改當偷窺狂了!」
#####
晚上月色撩人
「小軒啊。」
靈亦軒全身的神經驟然緊繃了起來,聞名色變,惶惶然如驚弓之鳥,草木皆兵。她又想幹嘛? 又想幹嘛?
「來,過來這邊坐坐。」冷落側臥在床上,左手手肘撐著床板,手掌托著香腮,一臉慵懶地眨了眨那對靈活大眼,然後拍了拍床面,向他招手。
那充滿了誘惑力的聲音與挑逗性的姿態,似乎是故意在引人犯罪,估計沒有經驗的小男生也會因無法抗拒而誤入歧途,明顯有陰謀。
一道審視的目光向她射了過來,凝視半晌,在遲疑躊躇之色一閃而逝的當口,冷落用單眼鬼靈地對他眨了一下,放出近千瓦的電量迷惑他,他臉上泛起了幾抹可疑的紅潮。
「你不用緊張,只是聊聊天而已。」順便逗逗人,逗他就是好玩!哈哈哈哈……
見他還是不願過來,冷落小嘴輕輕一噘,使出殺手鑭,「不要忘了第六條要求,你要聽我的話,無條件地去服從。難道有人言而無信?」
四目對視,靈亦軒最終屈服在強權的威嚇脅迫之下,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眨眼的功夫,如狼撲羊,一對邪惡的爪子搭在了他的頸項,緊緊地箍住了他的脖子。
冷落似有預謀地從背後緊緊圈住他,臉頰伏著他的左肩,壞心眼地在他的耳畔輕輕吹了一口氣,帶著曖昧的笑說:「我們來一起睡覺吧!」
咻咻咻!
懷中人,沒了……
冷落微微的顫了一下,金蟬脫殼?
隨即她若無其事地跳下床,吧嗒吧嗒地走到門前,把大敞著的竹門關好,又慢悠悠地蕩回床榻,拉過薄被,蒙頭大睡。
咻咻咻!
地面上,躺了個人……
「回來啦!原來是不喜歡床啊,那你早說嘛,我又不會阻止你睡地上。地比床舒服嗎?哈哈,下回我也來睡睡看吧。」
#####
這樂此不疲的遊戲,冷落玩得如魚得水,靈亦軒過得水深火熱。所謂玉不琢不成器,冷落逆向施教的理念,就是在不斷的刁難中將靈亦軒打磨成理想的形狀。
僅十天的時間,靈亦軒便完全矯正了自己愛炫輕功的壞習慣。
**********
「這個鎮好熱鬧喔!有這麼多有趣的東西,嘻!好久沒有感受這種熱鬧的氛圍了!真是新鮮好玩。」冷落用興奮的語氣說著,好奇地東看西看。
靈亦軒緊緊跟在她身旁,生怕一個不注意,將她弄丟了!
這女人總是說是風就是雨的,城牆也抵擋不住。昨天還玩他玩得不亦樂乎,今天就說悶,硬要讓他帶她下山找樂子,一鬧,二騙,三要挾,莫可奈何之下,他只好領著她下山了,免得她偷跑了去。
集市上賣瓷器的、耍雜技的、賣各種各樣水果、小吃的商販密密麻麻、熱鬧非凡。冷落一會兒買點零食吃,一會兒買一個繡花香囊,又因為賣桃的商販長得太「藝術」,在他的攤前盤桓了良久,借挑桃慢慢欣賞。
「姑娘,你別再摸了!你摸了上面摸下面,毛都讓你摸掉了,這麼嫩的皮,被你摸的都流水了!你讓俺以後怎麼賣?這桃都是新鮮的,您不買就算了!」小販生氣地大聲嚷嚷,揮手趕人。
「你……」
冷落伸手拉住有些生氣的靈亦軒,朝他搖了搖頭,好氣又好笑地離開桃攤,卻又忍不住回頭連看了那小販好幾眼,語重心長地歎息了一聲:「他的長相突破了人類的想像。」
逛完了市集,還沒玩過癮的冷落轉過巷口,打算找家別樣的館子美美吃上一頓,就在這時,她瞧見前方城門口突然聚集了很多人,吵吵嚷嚷的聲音從人群內傳出來。
「我們過去看看吧!」說完,冷落便快步往那兒走去。靈亦軒苦笑一下,不說什麼,也就跟了上去。
人潮洶湧,她怎麼擠也擠不進去,只好問旁邊的人,「他們到底在看什麼啊?」
「噢,是皇上出的皇榜。」
「是啊,是啊,長公主出嫁,可喜可賀啊……」
「那可不是,聽說,長公主秀麗端雅,聰穎伶俐,皇上極為疼愛的……」
「那個駙馬還真是有福哦……」
「還說呢,有福的是少林寺……」
「就是,就是……」
一時之間,百姓陣陣轟動,手舞足蹈,議論不絕。
不過就是皇帝嫁女兒,有什麼好稀奇的,沒意思!冷落拉了靈亦軒一下,「走吧,我肚子餓了,我們找個地方用膳。」
這一轉身,冷落錯過了一個足以令她震掉大牙的消息,此消息迅速地傳遍了大江南北,識字的人們從張貼在各個城門口的皇榜上讀到以下內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定明系出少林,人品出眾,武藝高強,賜婚蔓芨公主,招為駙馬,擇日成婚。少林寺文武雙修,名動四方,實乃我朝之幸,特封少林為天下第一寺。」
從此,少林寺被譽為天下第一名剎,朝廷進入了崇佛時代,佛教文化開始空前盛行。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7:24
第十三章 放不下的過去
江湖中人,對於消息的傳播,總是特別的快,紅莊被滅不到三天,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武林。
雖然紅莊的勢力早已不比從前,可它仍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只因為,紅莊的莊主駱煒森武功之高,只怕武林中難有第二人能敵。
沒想到,只一夜之間,紅莊盡毀,駱煒森更是死在「炙血掌」之下,而唯一的倖存者,竟是一個毫無武功的瘋癲女子。
消失了數百年的炙血掌,再度重現江湖!
這消息如憑空霹靂般震得中原武林一時之間不敢相信。當證實這個消息的準確性後,整個中原如揭開了蓋的開水般沸騰起來。
炙血掌乃西域魔教的無上秘籍,是天下間最陰狠毒辣的邪功,除創教教主外,幾百年來沒人練成此功。
因為要練成此功的前提條件,需要習練者毫無武功,又需要一名絕頂高手犧牲性命過繼給習練者畢生功力。再加上此邪功異常霸道,修習的人不是發瘋就是自殺而亡,所以這種武功雖是強猛絕倫,練成者可天下無敵,成為武林至尊,卻終究無人敢試。
接著,不到一個月,揚州默家、黑風堡和嘯天堡相繼被滅,無一活口,而唯一可尋的線索是,黑風堡的堡主黑豹和嘯天堡的堡主袁嘯天都同樣死在「炙血掌」之下。
是失蹤近八年之久的魔教教主施天君回來了?還是魔教有了新的繼任者?江湖上對此眾說紛紜,平添了幾許神秘,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一連串慘絕人寰的滅門慘案必是魔教妖人所為,他們用這種血腥殘酷地方式向整個武林宣告了他們入主中原、稱霸武林的決心和手段。
魔教復興、群魔齊舞,大開殺戒,武林各派人心惶惶,無不嚴陣以待,唯恐成為魔教的下一個目標。
江湖已變得不再平靜,瀰漫著一種肅殺的味道,一場武林浩劫再所難免,腥風血雨,白骨遍野……
位於集市東南角的英雄樓是小鎮最負盛名的酒樓,樓有二層,還有些唱曲說書的藝人。
時值正午,下層酒樓,人聲鼎沸,生意十分興隆,就是二層樓上,此刻也已有五六成座頭,寬大的樓梯上,三三兩兩,不停的有客人上去。
酒樓的客人十之八九是攜刀帶劍的,個個身材彪悍,神采飛揚,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他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把酒言歡,好不痛快。
中有一人,臨窗而坐,白衣出塵,清冷俊美如千年冰山般的臉上一雙憂鬱的眼睛彷彿把溫暖的空氣降到了零下。他低頭獨飲著,似乎這大千世界與他沒有絲毫的關係,沒有人在意他,他也不在意任何人,只是一杯接一杯的飲酒。
「你聽說了嗎?西域的魔教最近似乎又活動起來了。」臨桌傳來的議論之聲,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眾人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自從施天君失蹤以後,魔教在中原的勢力銳減,許多年都沒有在中原活動了,這次捲土重來,一個月血洗數個門派,連婦孺老幼都不放過,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為了稱霸武林無所不用其極,實在可恨!」其中一熊臉漢子憤慨道。
「正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我們只要把魔教教主給殺了,魔教必如一盤散沙,不攻自亂,退出中原。」
臨窗的一角,白衣人好似對周圍一切都恍若未聞,杯中酒一杯斟過一杯,可眼眸裡卻奇異地浮現出一抹冷冷淡淡、似笑非笑的難解神情。
「說的到輕巧,誰又能做的到?我們連魔教教主是誰都不知道,更別說他還練成了『炙血掌』,只怕天下間無人是他的敵手。」
「『炙血掌』當真如此厲害?」
「據說,中了炙血掌,會如同火燎一樣,熱勁遍佈全身,然後以中掌的地方為中心,傷口開始不斷向四周灼燒擴展,不到半刻鐘就會氾濫至五臟六腑,最後心血流盡而亡。施掌者以血為媒,將他人的功力化為己用,大大增進自己的功力。」
「啊!竟有人練成了如此歹毒的武功……」
「真的話,那就太恐怖了……」
「駱煒森、黑豹和袁嘯天三大絕頂高手,都已經被他給殺了……」
「武林勢必再無寧日,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因而枉送性命了……」
「可當前各大門派,俱是明哲保身,實非武林之福……」
眾人連連咂舌,驚歎不已,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白衣人再倒一杯酒,一口飲盡,目光投向窗外,看著熙熙攘攘的大街出神。金黃的陽光此刻散落在他的身上,淨白的色彩被染上金亮,身影看起來……竟是如此寂寞,顯得深邃而有些憂鬱。
「只怕沒人能挽救這場浩劫了!」不知是誰脫口而出的話,突然令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人人都是近乎凝重的神情,酒樓裡頓時籠罩著一種莫名的壓抑氣氛。
這時候,二樓上來了兩人,都在三十歲左右,一身武林中人的緊身打扮,全身黑衣,腰繫黑色大刀,相貌平凡無奇,可眉目間卻都隱透著一股煞氣。兩人上樓後,掃了樓上眾人一眼,最後目光停在了白衣人身上,齊步走到白衣人桌前。
「主子。」
白衣人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仰頭再盡一杯苦酒後,眼皮微掀,冰冷的雙眸微瞇,毫無情感的嗓音緩緩開口:「事情辦得如何?」
「一切都很順利。」其中一位黑衣人謙恭地回答道。
白衣人不語,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雙眼沉寂如古井無波,冷冷的目光注視周圍虎視眈眈之人。偷窺的視線甫一接觸,便如被冰刺一般迅速移開。那冷冽目光彷彿能照到人的心底,更隱含一種異樣的詭異之態,令人莫名其妙全身發寒,不敢與之對視。
白衣人兩片薄唇勾勒出一抹冷淡的微笑,深不可測的黑瞳裡蘊藏著嘲諷,讓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像是顆罕見的寶石般,散發出神秘而遙不可及的光彩。他隨即將銀子擱在桌上,輕輕一按,便起身離開,兩名黑衣人尾隨其身後。
直到三人行遠了,酒樓中的眾人才吁了口氣,恢復自然的神色,七嘴八舌開始猜測起那人的來歷來。
「阿彌陀佛,施主請留步。」隨著一聲佛號,一位灰袍白眉的老僧攔住了白衣人的去路。
白衣人向後揮了揮手,示意擋在自己身前的手下退下。兩名黑衣人斂眉沉默,不發一語地退守回主子身後。白衣人隨後淡淡的說道:「不知大師叫住在下所為何事?」
那老僧牢牢盯著白衣人,慈眉老眼散發出柔和的氣息,然後沉老著聲音道:「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白衣人臉色微變,掃視了老僧一眼,黑黝的眼瞳有一抹極度詭異的光芒躍過,空氣在剎那間凝固。
「何處是岸?如何回頭?回頭已不是岸,只有這萬丈深淵才是我的歸宿。」聲音仍舊那般冰冰冷冷,正如同他臉上的表情,毫無生氣。
那老僧雙目落垂,合掌稽首又道:「善哉!善哉!紅塵孽障,紅塵孽緣,萬事皆成空。一生一世只不過是過眼浮雲,施主又何必太執著於眼前,太執著於今世,不如放下,一切尚可挽回!」
白衣人渾身一顫,這些話觸到了他心底的痛處,自己連今生都無法把握,又有什麼資格去談來世?縱有來生,她已不是她,他亦不再是他。
白衣人不自覺地握緊雙拳,「大師是打算渡化在下嗎?那你要失望了,我心已死,人還會活著嗎?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個死人而已。」
「阿彌陀佛。」那老僧低聲吟誦佛號,手指撥弄著手上由紫砂木所製的佛珠,說道:「施主若再如此執念下去必遭天譴,天下蒼生勢必也會生靈塗炭,望施主能迷途知返……」
「你不必再說!」白衣人揮手打斷他的話語,淡然說道:「天下蒼生與我何干?大師請了!」
沒有她的世界,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生也好,死也好,痛也好,悲也好,世間一切的人和事都和他無關了,一切都沒有價值,所以一切都不值得留戀。世事顛沛,已是木已成舟,他絕無回頭之路。
老僧無奈,只得輕輕歎道:「冤孽啊~冤孽!塵緣難斷,老僧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還望施主日後好自為之,謹記老僧之言,心存善念,天必憐之;心存悔意,天必從之,萬事皆出因果,莫要執念太深!」
老僧的話清晰的傳入耳中,望著老僧逝去的背影,白衣人漸漸鬆開了拳頭,若有所思,他早已被老天所拋棄,還有可能會得到它的施捨和憐憫嗎?
白衣人閉上眼睛沉思良久,之後,他慢慢張開了雙眼,斂起痛苦而疲憊的神色,用沙啞的聲音低沉地說道:「走吧。」
「英雄樓……」
拐過一條橫街,冷落一眼就看見了英雄樓的大招牌,朱漆寫成的牌匾懸掛在高高的樓簷上,格外醒目。
樓的門面裝潢的氣派非凡,黑瓦紅牆,飛簷雕樑,屋頂角沿上高高挑起一串串大紅燈籠,給人以古色古香古樸典雅之感。不愧是當地最好的酒樓,生意火爆,人群川流不息。
「按酒樓的標準,這也算得上是四星級了吧。」
冷落輕聲嘀咕,突地「啊「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趕忙停腳,轉身,朝落在自己後面的靈亦軒一笑,眼珠兒滴溜溜的轉了幾圈,「你身上有銀子嗎?我的剛才都用光了。」腔調中明顯多了份諂媚。
她好多年都沒有逛街購物了,所以一時樂昏了頭,東買西買的,可愛的銀子就這麼飛走了。她身後不是一直跟著一台自動取款機嗎,那她幹嘛自己付錢啊?蠢就一個字!害得荷包大幅度縮水,只怕再不節制就見底了,心疼啊!
靈亦軒微仰頭,目光淡淡投向冷落以絲帕半遮掩的面容,她明媚如秋水般的眸瞳此刻閃爍著算計的賊光,活脫脫一個財奴。他完美精緻卻僵硬呆板的臉部輪廓彷彿柔和了起來,「我有。」
「那太好了!我好餓哦,我們飽飽的去吃一頓吧!」冷落難以自制的喜形於色,幸福得眼睛快瞇成了一線,心底大呼萬歲。這小子年紀雖小,可是身家財產好像不少。他的不就是她的嗎?他承諾過的,呵呵,統統都是她的……
她愉快的心情感染了靈亦軒的心,他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抿動,難得一見的鮮活表情,唇角冷酷的線條漸漸地放鬆了,勾勒出一個淡無痕跡的笑,像撥開眉層烏雲的障蔽,展露一線曙光。
又開始變得奇怪了!最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是不是變了?為什麼會這樣?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這感覺真的是非常不錯,好似蜜糖一樣的甜美滋味。
靈亦軒回過神,發現原本並肩而行的冷落突然不見了,一回頭,竟是落在了後面,奇異地一動不動,她彷彿石雕一般,瞪大了眼睛直望著遠方某處,像看到什麼妖怪似的。
一抹白色的身影如閃電般從冷落的眼角一滑而過,她倏然停下腳步,那種熟悉的感覺一剎那便扣動了她的心弦,縱是過了千年也會如鐫刻般永世難忘的身影……
伴隨著狂喜,冷落一頭衝進了擁擠的人群當中,瘋了一樣提裙狂奔,只為尋找一個本已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但卻是自己最思念的某個人的身影。
「絕塵……絕塵……絕塵……」
一條街道,幾聲呼喚,她的聲音淹沒於喧囂之中,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外。等到了剛才看到他的位置,卻早已沒有了他的蹤跡。她當下環視四周人群,企圖找出剛才那個身影,可是……沒有白色……沒有白色……到處都沒有……或許根本就沒有白色……
冷落立在原地怔了很久,很久,直到周圍的人都零零散散的走開,直到有人輕喚著她,她才猛然醒悟過來,靈亦軒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邊,一臉關切地望著自己。
冷落一楞,眨了下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似乎凝了一層霧氣,她迅速垂下那像似失去靈魂還來不及掩飾的空洞眼眸,避開靈亦軒探索的眸光。
冷落啊冷落,你在幹什麼?都四年了,還沒有放下嗎?你還想要困住自己多久?
他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
她的心中驟然漾起了幾許悲傷,淡淡的悲傷,無色無味,恍若是在失落與悵然中不斷徘徊,漸漸加深……
他終究還是她心頭的一抹刀痕,看似痊癒,稍碰一下,仍會鮮血淋漓,痛苦不堪。
「落。」
靈亦軒沒有詢問她失了理智拔腿狂奔的舉動究竟是為了什麼,也沒有打探她口中的「絕塵」是誰,只是輕輕地低喚了她一聲,引起她的注意。
冷落登時愣在當場,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相處至今,他從未叫過自己的名字,就算要叫也只是被氣極時叫的「女人」二字,而今日的他,卻用著不同以往的柔魅青澀的嗓音,喚著她的名字。
靈亦軒輕柔地拉過冷落的柔荑,放在自己的手心,明顯地感覺到她的手輕輕地顫抖了一下,但沒有拒絕。於是,他用自己的雙手密密地包裹住她的左手,靜靜凝望住她,稚皙的手掌透出堅定的力量。
既然過去那麼痛苦,又何必再去回想?
她極力隱藏悲痛卻欲蓋彌彰的模樣,讓他的心在瞬間抽動了一下,蕩起陣陣漣漪,那種心靈上被拉動的感覺,極其微妙,他從不曾有過,說不清楚又道不明白,只是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刺痛,拉動著他的心情。
他一直都知道,她有一段悲傷的往事。剛救她回來的那段日子,她常常夜不能寐,等她好不容易睡著了,又會被噩夢驚醒,白天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興致盎然地打趣自己。是在拿他撒氣嗎?他好多次都被她逼得棄屋而去,卻總是鬼使神差地又回到她的身邊,可能就是這份脆弱的堅強讓他始終無法放心的離去吧。
「你還有我。」
靈亦軒的聲音輕柔而緩慢地穿透了冷落的耳膜,一個字一個字落在她的心裡。
冷落垂眸凝注他,那雙清澈的瞳仁中她看到了真誠,看到了柔情。似曾相識,淡淡的溫馨穿過她的心房,好溫暖,好踏實,似紅糖水的味道。
「能遇到你真好。」這句話絕對不是隨口脫口而出的,她從來都不曾說過,其實這是一句她一直都想對他說的話。
她很感激上天讓她遇見了他,沒有他的陪伴,這兩年來,她不會過得如此輕鬆愉快,或許……或許……根本就熬不過那段時間也說不定。
遇見他,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當然!不包括上輩子和下輩子。
冷落低落的心情不自覺得上揚,整個人開始輕快起來,她以難得的正經神態,伸出右手覆住他的手背,她的溫暖不只由她的手心傳入他的體內,還由她的眼神流入他眸中,時間在隱約中流逝,無聲地傳遞著她的感激。
「咕嚕嚕……咕嚕嚕……」
本來就餓,再加上又運動了一下,冷落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計,正好及時地打破了縈繞在彼此間的曖昧氣氛,在四周的人還沒開始指指點點的時候。
一個小孩和一個大人公然在大街上真情相對、眉目傳情,這,這能看嗎?
深愛的兩人,在茫茫人海,不經意間邂逅,又彼此擦肩錯過,那麼的無聲無息,該有多少惆悵未了。如果真如佛祖所說,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那麼或許幸福,也只是路過的。
冥冥之中彷彿注定了,有一種愛將會成為傳奇……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7:35
第十四章 命中的重逢
「客官!兩位是吧?這邊請!」一長串親切熱情的招呼,店小二慇勤的將他們迎上了英雄樓的二樓雅座。
好傢伙,所有位置都滿了,杯盞交錯,筷箸往來,菜油飄香。
那兒還有空位!那麼好的位子竟沒人坐?
冷落眼疾手快,不由分說地拉著靈亦軒往靠窗的那個空位走去,走近後一屁股坐了下來,不偏不斜,她正好坐在了白衣人落座的位子。
「咦,桌上有錠銀子!」冷落驚訝地低叫。
話方甫落,周圍諸人的目光紛紛集中到了他們身上,氣氛變得怪異至極。
冷落如坐針氈,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強行打破這莫名其妙的氣氛,尷尬地問著小二:「這位子是不是不能坐啊?」
店小二馬上堆出滿臉笑說道:「客官,您多心了,想吃什麼我馬上給您端上來!」
「是嗎?那這銀子是怎麼回事?」冷落狐疑地伸手去拿桌上的銀子,可是任憑她使出多大的力氣,桌上的銀子卻是分毫不動,就像是被釘在桌上一般。
「來英雄樓的客人多數都是些武林人士,舉止詭異也屬平常,這樣的事在英雄樓也是時有發生的,客官你不用介意。」小二機靈地打著圓場,客人們又開始各自忙活了起來。
江湖中人為了炫耀自己的武功,無所不用其極,用內力將銀子陷進桌面這等小伎倆,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這次確實太邪門了,任誰都拔不出來,連江湖上叫得上名號的幾名高手都嘗試過了,銀子還是紋絲不動,大家自然對這座位是避而遠之,沒人敢坐。那美公子究竟是何許人物?終究也還是無人知道。
冷落打賞了小二,點了幾樣清爽精緻的小菜,盯著桌上的銀子片刻後,忽然神秘一笑,等小二走後,扭頭望向坐在自己右側的靈亦軒,指了指銀子,「小軒,你來試試!」
靈亦軒用很無聊的眼神回應她,她隨即瞇起眼,擺出一副「吃定你」的姿態,半帶威脅地瞪視,傳遞著「你皮癢了嗎?敢不聽我的話!家法伺候!」的信息。
他果然很識相,乖乖地照做,伸出右手握住銀子的上端一扯,沒有絲毫吃力的感覺,將銀子遞到了冷落的手裡。
冷落看了一眼手中的銀子,然後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凹痕,興奮的雙瞳閃閃發光,像挖到寶似的雀躍不已。
靈亦軒暗叫不妙,她不會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吧?果然,她輕笑兩聲後,神秘兮兮地拉下他的手臂,賊頭賊腦地瞅著他,刻意壓低聲調說道,「你說,一會兒結帳的時候,我們把銀子釘在牆上,你看怎麼樣?」
靈亦軒差點沒從凳子上跌下來,剛要朝她發作,一抬頭便看見她的臉近在咫尺,話全卡在了喉嚨裡。她大大的眼睛正凝望著自己,長長的睫毛如扇子般撲閃了一下,那充滿企盼的調皮眼神,滿是靈慧狡黠的笑意,看起來是如此的魅惑人心。靈亦軒的心彭彭快跳了幾下,慌亂地轉過頭去,勉強地從牙縫中迸出一個「好」字。
「將銀子釘在桌上,只要把桌子拆了就行,如果釘在牆上怎麼拆呢?嘿嘿,我要讓他們看的到、摸的到、就是得不到,氣死他們。記著待會兒可要多用點勁兒哦!」
靈亦軒的臉上出現了像似懊惱的表情,他怎麼好像又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鐺……鐺……鐺……」
窗外的大街上有人敲起了鑼,冷落聽見外面鬧哄哄的,接著過了不久,樓下亦開始嘈雜了起來。
又怎麼了?還讓不讓人吃飯啊?
她斜瞥了一眼窗外騷動的人群,沒有興致知道發生了何事,繼續埋首於飯菜之中。她可是有好久、好久、久到她都忘了是多久沒吃過這麼高檔的東西了。雖然小軒弄的東西也很好吃,可是隔鍋香嘛,別人的總是好過自己的,就是這理。
一陣騷動後伴隨著一聲疾呼,喧鬧聲傳上了樓——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杭州的程家被滅了!」江湖人甲興匆匆地奔上樓,還未見其人,就先聞其聲了。
「什麼?什麼?」好奇的人圍了上去。
「程家昨日一夜之間遭人屠盡,無一活口。」他喘著粗氣答道。
「怎麼可能!?四大家的程家?」
「事情千真萬確,殺手的手段極其殘忍,程家上下數百餘人,或中劇毒,或死於亂刀之下,老弱婦孺皆在其中,死狀慘烈,杭州那邊已經為這事兒鬧翻天了。」
這下好了,全樓的人一片嘩然,場面異常混亂……
「一定又是魔教!太可恨了!」
「對!一定是!」
「怎麼辦,又被滅了一個門派,魔教究竟要怎樣才肯罷手?」
「一群殺人如麻的禽獸!」
「再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一定要滅了魔教,不能讓它再如此猖狂下去!」
「什麼時候會輪到我們啊?」
大夥兒嘰嘰喳喳地紛紛說了一通,大多都對目前的被動局面感到焦躁與不安。對於這場血腥的屠殺是否會殃及自身、禍及家人也生出了些許的恐懼心理,整個場面亂糟糟的。
「危言聳聽,毫無根據!」鄰座一名較年長的某門派弟子怒喝一聲,拍了拍桌子,滿桌的碟兒碗兒匡啷亂跳,「江湖傳言十之八九都言過其實,過於誇大,大家莫自亂了陣腳。」
「不錯,我大師兄說的對,現在回想起來,紅莊是第一個被滅的門派,而駱煒森也死的太容易了一點吧,或許駱煒森的武功根本就沒有傳言中那麼厲害,我們不用這麼害怕那些妖道魔人,我們師傅定能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閱歷尚輕的幾名後輩弟子口不遮掩地大放厥詞。
「你們不要胡說!」一名極度崇拜駱煒森的俠客跳出來,義憤填膺地截斷他們的話,像個捍衛自己偶像的忠實粉絲。
「駱煒森徒手打天下,十五歲已是武林十大高手之一,你能說他不厲害嗎?要知道二十年前,當時還是魔教教主的施天君也曾經這樣試圖入侵中原,結果敗在尚未弱冠的駱煒森手中,偃旗息鼓地退回了西域。他的這份能耐與霸氣,天底下誰又能及?!」
俠客喟然一歎,微頓了一下,接著往下道:「駱煒森他是為了女人才會意志消沉、委靡不振,以致被賊人有機可趁,不然魔教妖人又豈會是他的對手?大家又不是沒聽聞過那段驚世駭俗的父女戀,兩年前可是鬧得沸沸揚揚。一代梟雄為了個女人,放棄了唾手可得的一切,落得今天如此下場,先身敗名裂不說,最後還不得善終,可悲!可歎!還好那個女人死了,死了到也乾淨!女人長得漂亮有個屁用,還不是禍水一個。」
話說到這裡,這名俠客已是頻頻扼腕歎息。再次談起這些往事,他至今還是無法釋懷,更為自己所仰慕的駱煒森鳴不平。
雖然駱煒森性格恣意不羈,行事喜怒無常,嚴格說來也非正道人士,亦正亦邪,可他卻不失為一代雄奇之才。像他這樣傳奇般的人物會如此輕易地被人打敗嗎?由現場留下的痕跡來看,駱煒森根本是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致命,就算對方練成了「炙血掌」,可一點點反擊的打鬥痕跡都沒有,不得不讓人頓生疑團。
而江湖上對此也是眾說紛紜,近一個月的分析談論,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產生了一個聯想——或許駱煒森是自殺的,是假他人之手自殺的。
世上最難闖過的,不是刀山火海,而是渺渺情關。種種的跡象都說明了一個事實,駱煒森根本就不想活了。
「美人鄉,英雄塚啊……」眾人聽後,連連頷首歎息,感歎不已。
「啪——」
突然一聲脆響,大伙嚇了一跳,齊循聲望去,原來只是一個半遮容顏的姑娘不小心摔破了碗,便挨個兒收回了視線,繼續談論那樁江湖佚事,不再注意那個靠窗的角落。
冷落面容慘變,失神地呆坐在凳,眼前不斷晃動的人群在她的眸子裡漸漸融合,模糊成了一片泛灰的空白。
駱煒森——這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彷彿銳利的鋼針一般,穿透了她的耳膜,深深地扎進她的大腦,令她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而「不得善終」四個字的出現,更如一陣青天霹靂,她的身體開始震顫不已,籟籟發抖,手也失了穩心,碗便順勢跌落,碎瓷亂飛,菜湯潑了一地,還在地上冒著熱氣兒。
「他……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冷落嘴裡自言自語地嘟囔著,眼中沒有焦距,在不可置信語氣中,恍若帶了一些顫抖,平添了一絲苦澀的回味。
在這一剎那,靈亦軒彷彿明白了什麼,他站起身子,走到了冷落的身旁,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肩,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心中瀰漫。
夜涼如水,清風拂衣,冷落倚在小小的竹窗邊,眼睛盯著窗外有好幾個時辰了。天色早已從原來的白晝轉為了黑夜,彎彎的一鉤眉月斜掛在空,微弱的月光,照的滿地竹影參差。
在她的身後始終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天光站到天暗,一句話也沒有說,像一個守護天使,靜靜地在她的身邊,默默的看著她。
從小鎮歸來後,她就像丟了魂似的一動不動地保持著那種姿態,彷彿完全靜止在空氣裡。 那神情,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好像帶著幾分迷惘,幾分惆悵,幾分溫柔,幾分落寞……合起來竟是種說不出來的、淡淡的哀傷,幾乎不自覺的哀傷。
他一向寧謐的心不自禁地起了波動,像是被人殘酷地揪緊,令他幾欲無法呼吸。
他不知這種感覺為何如此的強烈,一種從未有過的焦灼,令他無法控制地顫抖了一下,心中隱隱產生了不安的感覺、不祥的預感,好像,好像她快要離開他了……
這輩子我最恨的就是別人欺騙我……
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你是我的東西,誰也不能碰……
我究竟哪點不如他?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比誰都愛你……比他愛得更久……更深……更多……
今生今世也別想我會放開……你休想擺脫掉我!
永遠愛你……只有我……只有我……
沒有人比我更加的愛你,你為什麼不愛我……
我愛你愛到發瘋……
一瞬間,冷落的面容慘淡了,睫毛顫抖了,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白印。她沒有縱容眼淚流下來,只是緊緊地閉上了眼,伸出右手摀住自己的面容,漸漸低下螓首。
昨日之種種,就像一場模糊的電影,在她的腦海裡不斷放映著那游絲一般糾葛不清的記憶,一如茂盛的長青籐纏纏繞繞,無論埋入地下多少英尺,終也無法躲開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那場痛徹心扉的苦樂悲離……
她無法再讓自己浮躁的心徹底平靜下來,無法再讓自己心止如水,也無法再固守住原本的淡然與閒逸……
「落?」靈亦軒終於還是無法故作鎮定,擔憂地低喚了她一聲。
冷落忙抹了抹臉,緩緩抬起頭,木然地望著靜穆的星月,望著遙遠的天際,沉默、很長時間的沉默,微醺的月光暈染了她美麗的臉龐。
「我從沒有說過我的過去,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嗎?」她低啞柔魅的聲音迴盪在屋中,打破了黑暗的沉寂。
靈亦軒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逕地瞅著她纖弱的背影,良久才啟口:「已經過去了。」
「已經過去了……」冷落喃喃地重複著他的話語,揮不去心口的淒情。
她原本也以為是這樣,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不錯,時間是可以沖淡悲傷,只是她仍會偶爾突然地心痛,痛得在很深很深的靈魂底下,或許不至於致命,但心仍舊難平。午夜夢迴的時候,輾轉反側,心裡的傷口,還在那裡,想起來,一拉扯,就輕輕的疼。
冷落微歎了口氣,心口忽然沒來由地一陣抽痛,如果記憶能像這呼出的氣馬上消逝,然後融解在虛無的空氣裡,那該有多好啊……
「你知道麼?」冷落強抑著聲音的發顫,強力平靜地說道:「他們口中的那個禍水就是我。」你會看不起我嗎?或者……棄我而去?
「我知道。」
「你知道!?」她的眉宇間儘是痛苦的神色,雙手用力的扣住窗稜,越扣越緊,越扣越緊,直至關節泛白,「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那都意味著什麼?是骯髒,是醜陋,是罪惡!它根本就是依附在我身上的皮膚,一輩子都會跟著我,我永遠無法擺脫!」
冷落輕輕低頭著,笑了一聲,滿臉苦澀之意。隨後她旋過身子,望著靈亦軒,僵硬的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兩隻眼睛卻看起來茫然失神,有著他讀不懂的渾濁。
「我怎麼總是忘記,你還只是一個10歲的小孩子,不可能會明白的。」
靈亦軒霎時心緒萬千,他的嘴唇急促開闔,像是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最終還是嚥了回去,眼中似乎閃過一縷淡淡的憂傷,也許……只是光影的閃動?
「小軒,我要離開,去一個地方。」
「我陪你。」
「不行!你在這兒等我!」
「我陪你。」
冷落靜靜的,慢慢的踱步到他的身前,蹲下身子,伸出雙手覆在他的肩上,微仰著頭望進他低垂的眼眸,讓他看清楚自己眼中的認真與堅決勿庸置疑。「我只是想去確認一件事,不想把你也拉扯進去,讓我自己一個人去好嗎?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靈亦軒回望著她,緊緊握住身側的兩個小拳頭,堅定的重複那句不變的話語:「我陪你。」
不,不行!她不想再害任何人了,尤其是他!和她在一起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雲娘是,絕塵是,甚至連駱煒森都是!她是掃把星,怎能讓他再留在自己的身邊?她離開了,就沒打算再回來……
一隻小手撫上她的臉頰,溫柔地拭去不斷落下的淚珠,指尖傳來陣陣舒心的冰涼。她恍然回神,看著他如精工雕琢般的有稜有角的俊俏面容,看著他帶著溫度的關切目光,心中沒來由地一軟,柔柔的感覺就似心都化了一般,心裡一陣溫暖。原來這個傢伙竟也有如此溫柔的表情,他那沉默的動人更超過用語言。
「我陪你。」他那清脆膩稚的聲音悠悠傳到她的耳邊。
冷落的雙手緩緩攏住他的小手,輕輕的把他摟在自己的懷裡,沙啞地低哺道:「好。」
她輸了,輸給了他的這份堅持,她只希望自己不會給他帶來災難。
她的淚漸漸染濕了他的背,他的衣,他的心。在靈亦軒體內,只有未成形的念頭不斷湧上來,他想成為這個人心中最特別的人物,不想讓抱著他的這雙手放開……
######
一個月後
「吱——」
破爛不堪的大門被推開了,一股陰鬱之氣即刻奪門而出。四周受驚的野鴨子,嘎嘎叫著從深草裡竄上了天。
很熟悉卻又面目全非的地方,如今早已人走樓空,殘磚斷瓦,宅院腐朽不堪,一片狼藉景象。當年的風采似乎依稀可見,然而濃濃的陰氣還是揮之不去,沒有屬於生命的味道,人都打了個寒噤。
這般蕭條的光景,他怎麼可能容忍得了?或許他真的死了……
「怎麼了?」靈亦軒微蹙眉,側頭擔憂地凝望著身旁面色蒼白的冷落。
冷落一怔,朝他勉強地笑了下,「沒事兒,我很好。走吧。」
她深吁了一口氣,提步走了進去,靈亦軒跟在身後。
要進入後院,首先就要穿過一條長廊,那是通往各處的必經之路。
冷落停在長廊邊上,輕觸了一下廊柱上的雕紋花案,殘痕斑斑,但是記憶中卻還是停留在幾年前,當她伸手觸摸它的那一刻時光……恍然而又模糊,過去的殘存記憶總也抹不掉地留在那裡,突然就泛了出來……走過迂迴的長廊,就是舒馨園……
穿過層層或濃密或稀疏的綠蔭,他們來到了後院,院中灰蒿、葦草、野蕎麥已有半人高了,久無人修葺,房屋破敗、倒塌。
冷落挨個將所有房間都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人,也沒有人住的痕跡。而駱煒森所住的寢室,房門斜斜倒掛,桌椅凌亂傾斜,殘木碎瓷滿屋都是,就像遭了場浩劫,地上還有像是血跡的黑印,讓視者觸目驚心。
死了,他果真死了……
冷落站在房中央,微微一笑,霎時嬌靨如花,「他果真死了,我好開心!我好開心……」
她唇邊那一抹微笑依舊綻放,唇瓣卻不自覺的開始抖動,而那雙美眸裡更是異樣的漾著無限哀戚。緊接著她開始哈哈大笑,好像真的很開心似的,可是片刻的笑聲過後,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卻如斷了線的珍珠紛紛從她的臉頰滾落在地。
冷落止住笑聲,輕輕地撫過頰面,呆瞪著手中的水跡,眼底充滿了震驚與苦澀,「為什麼會這樣?我應該很開心才對啊!我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笑了,自從聽到他的死訊後,我連做夢都在笑,我早就希望他死了。他死了我開心還來不及,為什麼會流眼淚,為什麼?我很開心啊,我很開心啊……」
她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單手摀住隱隱作痛的胸口,倚靠在桌子邊上,另一隻手死撐著桌面,情與仇的糾葛,愛與恨的交織,同時在心口煎熬。她忘不了雲娘的慘死,忘不了絕塵的慘死,更忘不了自己曾受的屈辱,可是……她也忘不了兒時的一切,忘不了長達十多年的親情,忘不了襁褓時見到的那個最初的笑容……
他是她視為父親的人啊,這叫她情何以堪?
那哀愁的情懷,已成了她眉宇間終生揮不去的印記,即使他死了,也像痛苦一樣存在著!
看著她獨自一個人靜靜地哀傷,靈亦軒的心也跟著疼痛起來,痛得無法表達,隨即他上前緊緊環抱住她的腰,無能為力的自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無聲地提供她力量。
過了許久,她的顫抖果然慢慢平緩了下來,靈亦軒這才放開她,仰頭輕輕地對她說:「我們回家吧。」
冷落嘴邊慢慢揚起了一抹彎度,那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意,她習慣性地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好,可在這之前,我還想去一個地方。」
冷落領著靈亦軒沿著記憶中的路,來到了只屬於她的那片楓樹林,只屬於她的紅葉小築。
她癡癡地站立在楓樹下,心中百轉千回著,耳邊驀然響起熟悉的笑聲,側耳傾聽,卻同楓樹葉一起被吹散在了風中。
冷落閉上眼睛,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迎著絮絮微風,衣袂飄飄,心中細數著她生命中最美麗的瞬間……
「這裡美嗎?」她睜開眼,轉身望向默默站在自己身旁的靈亦軒,心情好像好轉了許多。
「美。」
「那是當然,我可是在這——」聲音突然嘎然而止。
冷落那雙鳳眼遠眺著楓樹林的盡頭,先是一楞,繼而不相信地瞪大眼想再看個仔細,然後,她倏地倒抽一口氣,滿懷希望用盡全身力氣的大聲呼喊:「絕——塵——」
遠方的白色背影,微微一顫,緩緩地轉過身來,那絕世俊美仿若女人的如昔面容終於重新展現在了冷落的眼前。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7:44
第十五章 不變的他
「絕——塵——」
霎時間周圍嘈雜的蟬叫鳥鳴之聲好像全部關了靜音,駱絕塵震驚得無以復加,腦子裡只剩下了這一個聲響,不斷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震顫著他的全身。
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聲音,這個深深鏤刻在他心底的聲音。
駱絕塵停住前行的腳步,緩慢的轉過身……猝然震動,眼裡心裡接觸到的,只有那抹佇立在楓樹林中嬌俏纖細的娉婷倩影,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伊人!
是她!真的是她!
他的眸子驟然亮了起來,沉寂已久的冰冷血液彷彿瞬間燙熱了,開始在體內喧囂著。而雙腳好像不聽使喚,步伐一步快過一步,向著遠處的倩影奔去。
冷落迎著眩目的陽光,怔怔地望著前方,由遠及近,一襲純白的衣裳隨著主人的動作左右飄蕩,冰絲般的黑色秀髮閃動著碎金色的光澤,耀眼極了,似乎,看到白色的羽毛在他身後飛舞……
這是幻覺嗎?
還是上天和她開的又一個玩笑?
她像被人狠狠地推搡了一把,身體全沒了重心,所有的感覺都隨著那抹白影的快速靠近而顛倒了起來。甜、酸、苦、澀,都溶到一起,再也辯不出了味道,只知道麻了四肢,重了眼睫,塞了鼻子,摀住了口角。
如果真是幻覺,此情此境,又為何會如此的真實?
「呼——」她的耳邊響起一陣急促的衣訣破空聲,逆光之下,先前還有些模糊的五官顯得愈發清晰了,彷彿觸手可及……楓葉如蝶飄飛,曼妙地舞滿了天際。
真是你麼?
真是妳麼?
相隔半米,兩個人卻像癡了一樣,面對面地互相凝視著,怯步不前,宛如天地混沌,古今成空,一切俱已消失,一切皆已不在,彼此看見的全是對方的眼睛——以及眼睛裡如火般熾熱的乞盼,想著的,也只是祈願時間就此停駐。
駱絕塵原本早已死了的心掀起了陣陣狂風巨浪,眼睛裡裝滿的都是她,腦袋裡裝滿的都是她,心裡裝滿的都是她……激動、迷惑、複雜、不確定……百感交集,幾乎讓他窒息。
曾經以為永遠都不會再見到她了,見不到她帶笑的容靨,聽不到她愛嬌的嗔喚,聞不到她溫暖的呼吸……這一切,好像是溺水之人,神志尚清的時刻,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一一被他領教。他已無所謂喜怒哀樂,無所謂傷心痛苦,一個空虛的軀殼,游弋在這個寂寥清冷的世界,僅存的只有那烙印在生命裡的、不可磨滅的絕望。
如今,她就站在了他眼前,他的心臟彷彿又開始跳動!這種猶如死而復生的感覺燒得他的心激烈地急速怦跳,血液直往頭上衝。
「是你嗎?駱駱,是你嗎?駱駱,駱駱……」
駱絕塵焦急地問著,喃喃低喚冷落的名字,渴望能聽見眼前的人兒答應一聲是,卻害怕聽到一聲不是,薄唇每一下聳動出的聲波都像撞擊在他喉嚨深處,讓他的身體隨著他一陣陣的顫抖。
他巍巍顫顫地伸出一隻手,朝向眼前的人兒,只這一個動作卻慢得似過了千百年那麼長,亦似用盡了畢生所有力量……
忽然間,一種刺心的頓悟充斥著他的身體,他的手在快要觸及她的時候,又膽怯地垂了下去。眼前這張似真似幻的姣美容顏也許只是遺留在這楓林中的往昔殘影片斷,是自己虛構出來安慰自己的幻覺,一碰,就會消失的……
不!
他不想它消失!
如果真的只是幻覺,那就永遠都不要讓他醒來,就讓他這樣看著她,一直看著她,哪怕是假像,哪怕是虛幻,他還可以騙自己說她還活著,就在他的身邊……一輩子……永遠!
「……等我……一定要……等我……」為什麼不等我回來?
如山般的淒涼痛楚又從駱絕塵的心底裡翻了上來,他痛苦地低垂下頭,緊緊閉上眼,隱藏著自己的悲傷,不讓自己流淚,直至……一雙溫熱的纖手撫上了他冰冷的臉頰,輕輕地在上面撫摩勾勒著他的輪廓,似像在驗證著他的真實,手心傳來的暖意刺透了他的皮膚,慢慢滲進每個毛孔,緩緩傳入他的體內。
一絲細微的波動,他感覺到身體一沉,胸腹上傳來一陣有力的心跳,附合著他胸腔裡的鼓聲,一股熟悉而淡雅的馨香味道迅速瀰漫在鼻息之間。他彷彿被定住了身子,血液瞬間凝固。這撲倒在自己懷中的柔軟嬌軀,熟悉的觸感,微香的氣息,溫暖的體溫都如此真切,如此真實,難道……
駱絕塵的睫毛微抖了兩下,如慢鏡頭一般,眸子慢慢地睜開,毫無預兆地,直接對上了一雙清澈似水的眼眸,距離近得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呼吸……眨眼間,她兩彎長長的睫毛開始如蝶翼般翕動起來,夜星般的眼睛裡漸漸聚集起一些透明的水……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無聲無息……滑落出去……
他就像被施了魔咒,眼睛再也無法離開了,近在咫尺的只有她那溫柔、甜蜜而淒苦的眼神……
「我不是在做夢?告訴我,這是真的,告訴我這不是在做夢……你真的,沒死,你……」 冷落激動的一陣暈眩,纖纖十指緊緊扣住他的腰際,把頭窩在他胸前,淚流不止,痛哭失聲,直至抽咽如絲。
她那心底最不可能實現的希望竟然成真了……活生生的他,實實在在的軀體,有溫度!有呼吸!有氣息!她不是在做夢!不是!
「真的是你?駱駱!太好了!太好了!」駱絕塵心中的激動和狂喜再也難以抑制,他緊緊地回抱住她,將頭埋入她的頸中,吸取著她的味道,感受著她的存在,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體內一樣,讓彼此的心跳熨合在一起,他真的不想再失去她了……
咚咚、咚咚……
冷落緊緊地貼在駱絕塵的胸口,聆聽著他強烈的心跳,感受著他溫暖的體溫,鼻端盈滿他的味道,他的人、他的熱、他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死死地包裹著她,窒息般的甜蜜充滿了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她靠在他胸膛的淚顏浮現出一絲醇美的笑容。
真好,他還活著。
楓葉飄飛,陽光下,深情相擁的身影,忘卻了一切,直至永遠。楓林間一條孤寂的小小身影獨自形成了陰暗的一角。
一陣微風輕拂,秋陽趁勢滲過繁密的楓樹枝,撒下滿地金色的碎影,斑斑點點,炫染耀目。那風中一片片飄零的紅葉,時而柔和,時而輕躍,翩躚飛舞,在四周傳播著溫馨而醇蜜的氣息。
靈亦軒立於不起眼的角落,彷彿遺落於這綿綿的旖旎美景之外,黯然地凝望著那兩抹相擁的身影。他的心中有—種失落的感覺,就像剛剛得到的東西突然又失去了一般,伴隨著輕微的疼痛,牽扯著他憂鬱的心情。他五味雜陳的等待著……然而,一刻鐘過去了……他們仍舊緊緊擁抱著彼此。
其實他很想上去拉開他倆,像上次那樣擋在她的身前,就算那個男人是她口中的「絕塵」,他也不會讓任何人靠近她!
她是他的!他一個人的!
難道這就是所謂……愛?
以前,他從未深思過這個問題,只知道對著她,自己的心會變得愈來愈焦躁,愈來愈不安,愈來愈放不下她。她是這麼嬌弱,這麼纖柔,他真怕有一天他們分開了,沒有人能好好照顧她。
不,他不該為她擔憂的,她並沒有他想像中嬌弱,更何況,總有一天會有個男人代替他照顧她……
不!他不准其他男人擁有她!光是這麼假想一下,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就會在他心底翻滾起來,好難受也好妒忌,他得到了一個答案。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她深念著的「絕塵」出現了……
靈亦軒攤開自己的雙手,低頭看著。小小的,小小的……一個小孩子的身體!一瞬間,他的面上流露出悲苦之色,心中像是被割去了什麼似的難受,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去爭?有什麼資格擁有?
靈亦軒像只受了傷也只會在暗中默默舔拭傷口的小獸,讓人忍不住的母愛氾濫,很想安慰這個可憐的貴氣美少年。
######
過了良久,駱絕塵幽幽的抬起臉龐,癡癡的伸出雙手,撫著冷落的臉。她仍一如他記憶中那樣美……不,甚至更美。她本就窈窕的身段,四年後更顯露出誘人的魅惑感,而她那精緻絕倫的臉龐,更增添了一抹勾魂的嫵媚。
「駱駱,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我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你了……」他的眼淚不爭氣地冒出眼眶,劃過他的臉,流到他的嘴裡,鹹鹹的,卻是甜的,他又找回了活著的感覺。
當他僅存的一點理智也被她的死亡所磨滅的那一刻,他便沒有了感情,沒有了靈魂,他恨!恨這個世界,恨這世界上的所有人,也恨自己!
沒用的自己,無能的自己,還活著的自己——不能解脫的死去、只能行屍走肉活著的自己!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所有的苦、所有的痛他都願意承受,可為什麼死的不是他自己,卻是他最愛的人?
不斷的自我譴責撕裂了他早已殘缺的心,他瘋狂地向這個他所憎惡的世界傾洩著內心囤積已久的悲憤和怨恨,只有這樣,他大腦的意識才能模糊,大腦模糊了,他才能忘記痛苦的一切。
如今,他慶幸了,慶幸自己還活著,慶幸自己從那煉獄般的痛楚中熬了過來,才能再次見到,最重要的,深愛著的,人……
一層淚霧同一時間蒙上了冷落的眼睛,她要好好看清這個男人,她終於等回了的男人,他仍是當年的模樣,卻早已沒有當年雌雄難辯的稚氣美貌,無一點瑕疵的面容,雖然俊美依舊,但是憔悴消瘦,眼神中更是帶著一片如影隨形的灰色,眉宇間已沒有當年那般明朗柔和,而是沉澱了幾分憂鬱,幾分滄桑。
「你瘦了許多。」她的心中一陣心酸,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緩緩的劃過那蒼白消瘦的輪廓,憂鬱的眼睛,暗青的眼圈,微微扎手的鬍渣……
他拉下她的手,輕輕握在掌心。他的手好大,好溫暖,足可以包下她的手了。人都說男人的手比女人的手大,是女人的福氣,他可以好好的呵護他所愛的女人。
冷落微仰螓首,凝視著駱絕塵,他熾熱的眼睛裡沒有別的,只有濃濃的情意。他隨後用他雪白的衣袍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水,把她揉在懷裡,在她耳邊溫柔的呢喃著:「從今天開始不管你去哪兒我都要跟著你,永遠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答應我!」
她在他懷中點頭,淚水浸濕他的衣衫。甜蜜溫馨的感覺仿若又回到了從前,生命中最快樂最美麗的那一刻,仍然柔情似水,依舊含情脈脈,一如往昔。她終於如此真實的感覺到了幸福的光芒,曾經以為永遠都無法觸及的幸福。
「真的!?你答應了!」駱絕塵欣喜的如同一個得到了夢寐已久的禮物的孩子,興奮得大叫,親了她的臉頰,抱著她轉來轉去。她在滿天紅葉中輕輕旋轉,她在他的懷中悄悄飛舞。她的發柔柔地貼著他的臉,他很輕很輕的說了聲:「我愛你。」
冷落盈然而笑,目光再也無法移轉。多少深情不悔,皆已在這一笑之中。
「駱駱,我的駱駱……」駱絕塵深深地念著她的名字,輕輕地放下她,細細地吻去她臉上殘留著的淚水,然後是她的唇。他的吻很溫柔,很纏綿,一如他溫潤的嘴唇,溫暖中帶一絲澀淡,那是淚水的味道。是她的淚,還是他的淚?已經不重要了,她只知道,他唇邊的那朵最真最純的粲然會給她整個世界!
遠處的靈亦軒猝然地閃了一下黑幽幽的眸子,然而,他覺得自己是在顫抖,悲傷感覺正在迅速的佔領他的大腦神經,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住一樣很痛很痛,痛得無法修飾。他遽然別過頭去,雙拳不由自主地緊握著,怎麼也不願意再去看那擁吻著的男女。
良久,唇分,冷落喘呼呼地吸著新鮮的空氣,面若胭脂,星眸朦朧,嘴角不經意間掛上了能夠顛倒眾生的微笑。
他們相互凝望著,十指緊緊相扣,誰都沒有說話,偶有落葉輕輕劃過耳邊的聲音,沙沙的,沉默之中縈繞著浪漫的旋律,幾許癡迷、幾許醉意。這種沉默大約持續了兩三分鐘,然後,他們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告訴我,這幾年你是怎麼過得?為什麼我怎麼也找不到你?」一提到這個問題,他的聲調變得急促,幾乎是迫不及待而且激動。
於是她娓娓將過去四年間發生的一切講給他聽。從墜崖開始講起,然後是奇跡般的被救,深谷隱居的生活……她技巧地隱去了最初兩年的生活,記憶中那痛苦的部分。
在她敘述的時候,駱絕塵臉上的表情是痛苦而專注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分毫。她的這種平靜讓人看了很難過,因為他知道,她平靜的表面下有太多太多的堅忍。
一切都是他的錯,當年的他,太稚弱,稚弱到連保護心愛的人的能力都沒有。即使他豁出一切,包括性命,也沒能守護住她。時至今日,一想起來他的心還在滴血。那麼,這次,自己有了能力,就決不會再犯過去的錯誤……
一霎那,駱絕塵驟然感到一陣冷颼颼的涼意,從他背脊上升起。他本能地凝功戒備,快速轉過身,視線掃向遠處,一怔,露出了高深莫測的一笑,不動聲色地散去所聚的功力,「駱駱,你口中提到的小軒是不是那個一直瞪著我看的小男孩啊?」
冷落順著他的眼光望過去,遠處的楓樹下映出一個少年的身影。
「哎呀!」冷落一聲驚呼,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怎麼把他給忘了!
她快步走向靈亦軒,半蹲在他的身前,雙手合十,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太高興了,才會把你擱在了一邊,原諒我這個『老人家』記憶不好啦!」她眼神無辜地瞅著他,誠意十足地道歉,那模樣趣怪極了。
遺忘他的罪名可不小,不知道他又會失蹤幾天,趕緊道歉才是。可等了老半天,他還是那個死樣,生氣?不生氣?還是氣瘋了?從他矜淡漠然的稚臉上,她著實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更無法揣度出他的情緒。
「好啦,好啦,不要氣了,來我給你介紹個人。」冷落自然地拉起他的手,這樣的一個小動作卻讓靈亦軒一僵,渾身宛如遭一道閃電劃過似的,任由她拉扯著走近駱絕塵。
「絕塵,這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那個救命恩人,靈亦軒。」冷落扭頭望向靈亦軒,指了指駱絕塵,「小軒,這位是駱絕塵。」
「你好。」駱絕塵主動打招呼,上下打量著他,心中若有所思,然後禮貌地朝他點頭微笑致意。面前的人表情立刻冷了下來,當他不存在一樣,冷傲地目視著前方,不言不動。
冷落略感意外,上前按下他的小腦袋,一臉歉意地朝駱絕塵一笑,「別介意,這小鬼就是不喜歡說話。」
駱絕塵不以為意,只是一瞬不瞬的凝視著那毫無反抗之意的少年,臉頰上掠過一絲林野清風般淡淡的笑容,尤似真誠地說道:「謝謝你救了她,也等於救了我。」
忽然,空中似乎風起了一下,莫非……是她的錯覺?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7:55
第十六章 心有千千結
沿著先前的路徑,耳聞流水潺潺聲響,穿過陰影斑斑的林蔭小道,入眼便是紅葉小築。
冷落步伐不自覺地比平常急促,拋下身後擔憂與愛憐的目光,如識途老馬般往小築內疾行。少頃,冷落停佇於一間漆紅色的廂房前,輕輕地推開門,然後……她的眼眶熱了。
這個承載了過去的地方並沒有絲毫的改變,即使跨別了四年,屋內纖塵不染的擺設與一成不變的佈局卻明明白白的訴說著駱絕塵的良苦用心與那近乎絕望的期盼。
一股無法言喻的揪痛瞬間罩住了她的整片胸口,再往裡走,靜謐和陰涼的感覺油然而生,一陣陣異香襲人而至,馥郁清幽,似麝非麝,若蘭非蘭,好熟悉……
冷落循香尋去,步入內室,即見桌上放著一個別緻的白玉香爐,爐內清煙繚繞,一絲絲,一縷縷,像女人柔軟的腰肢,裊裊娜娜地輕輕上升,氤氳著飄散開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身子一顫,心底湧出一抹似水的柔情,潮潮的,軟軟的,泛著淡淡的疼與酸。原來,這……是她的味道,和她身上一樣的味道……
一道耀眼的光線閃過她眼角,冷落眨了眨眼,抬頭望向窗台,視線最終落在窗台邊古樸而陳舊的梳妝台上。上面斜擺著一面青銅鏡,柔媚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射在鏡子上,反射出淡雅的紫金色光芒,渲染了房間的一角。
冷落腳步姍姍地來到梳妝台前,輕輕地撫摸著檯面兒,很乾淨,沒有塵灰。她輕柔的動作彷彿摸的不是梳妝台,而是一個人,一個至親的人,一個讓她無比思念的人。
駱絕塵和靈亦軒沒有打擾冷落的回憶,只是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在等著她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笑……
如果沒有旁邊這個傢伙在就更完美了!
這樣一想,駱絕塵和靈亦軒彼此頗具敵意的互望了一眼,幾乎是同時,兩人都不屑地將眼一睨,別過頭去。
總的說來靈亦軒要吃虧一點,畢竟二人的身高相差了一大截,可此刻他身上的氣勢卻一點也輸駱絕塵,冰得甚至可以凍死人。而當他的眼神再次轉向冷落的時候,眼中的冰冷竟霎時融化了許多。一旁的駱絕塵看在眼裡,幽黑的眼眸瞬地閃過一抹異光。
此時的冷落撫摸著鏡背的花紋,慢慢把鏡面翻向自己,光潔如銀的鏡面上,有點點淡綠色夾雜鐵銹的暗紅,間或還有幾絲黑色的垢銹,很薄很精緻,沒有銹跡的地方光可照人。
她來回撫摸著鏡壁的表面,隱約中彷彿照見了從前的某段歲月,恍惚而斑駁,帶著幾分感傷,幾分留戀,殘留著幾分回憶,幾分或美或傷的回憶。
冷落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甚至還仰高了頭,不讓淚水流出來。忍了幾秒,她吸吸鼻子,淚水還是不聽話地滑下了粉嫩的臉頰,滴在鏡面上,像透明的水霧,慢慢的泛了開來,以往的一切都積聚在了這一剎那。
為何每件東西總叫人感傷?
為何每次轉身看見的都是昨天?
明明知道那些傷痛都已經屬於了過去,永遠也不會再提起,可是同時卻從來也不曾忘記。掙扎,折磨,疼痛,深深的愛,離別的苦……
她已不是當日那個孤立無助的刺蝟了,但是屋裡她曾留下的所有印記,卻依然如故,只是深深的痛已經變為了淡淡的傷。
冷落轉過身,望向駱絕塵,在光與影的交錯下,一種錯覺——殘留在屋子裡記憶中的他,白衣勝雪,人面桃花,笑意盈盈,漸漸融成了模糊的實體,煙塵盡散,少年時的情境恍若隔世,變得遙不可及……
莫名的,一股奇怪的不安情愫浮上她的心頭。
不會的!他仍是她記憶中的少年,他望著自己的那雙深邃幽暗的眸子裡,始終盈滿了他特有的溫柔,她相信!他還是那個深愛著自己的絕塵,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可是,如果她沒有回紅莊,沒有到楓樹林,就不會再見到他。更有甚者,如果她沒有去那個小鎮,沒有聽聞駱煒森的死訊,他們會不會就此錯過一生?
駱絕塵默默地回視著她,似乎瞧出了她的不安,緩步上前,緊緊握住她死扣著梳妝台桌沿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彷彿將今生最珍貴的寶貝重拾回掌心,神情無比溫柔繾綣,那直視人心的目光,銳利地看進她的內心深處,有一股教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同時也毫不保留地表露著自己的感情。
「還記得臨別的那一刻,我說過的話嗎?」
「我當然記得,你讓我等你。」
駱絕塵一手愛憐地撫摸著她的髮際,一手輕輕攬著她的肩膀靠近自己堅實的胸膛,並且低下頭以下顎輕觸著她的額頭,「我發過誓一定會回來,可是,當我回來的時候,卻已不見了你。他們說你死了,我不信,一千個不信,一萬個不信,從崖上找到崖下,從紅莊找到整個武林,找遍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卻還是沒有半點你的蹤跡。我相信了,相信你真的死了,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恨不得跳下山崖隨你而去……」那流盡半生淚的夜,那令人心碎的痛,那蝕人心肺的絕望,他已無力再承受第二次。
「之後,我便住在了這裡,將屋裡的一切擺設的和以前一模一樣,燃起有你味道的熏香,看著你留下的物品,然後騙我自己,你就在這裡。」
冷落淚落紛飛,再也忍不住地「哇」的放聲哭了起來,沒有形象地嚎啕大哭。深藏的委屈、無言的哀怨、蘊積的眼淚,在此刻全都一湧而出,拳頭不停地捶打著他的胸膛,哭喊地叫著,「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回來,在我還沒有墜崖之前,在我還在等你的時候?」她是抱著必死的心啊,要不是小軒,她現在只是個死人!
駱絕塵心中大慟,看著滿臉淚痕的冷落,那種刀割般的痛苦凌遲著他的心,眼眶也禁不住微微紅了起來,任憑她如何的發洩,始終抱著她的腰不放鬆。片刻捶打後,她又緊緊地將他摟住,彷彿害怕失去一樣,讓他一陣心疼。
這四年裡,他無時無刻不聽見她呼喚自己的名字,無時無刻不聽見她召喚自己回去。他想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回去救她!
為了這個奢侈的願望,他忍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非人的痛苦與折磨,受盡了人間最殘無人道的侮辱與凌虐。在那地獄般的環境之中,他連靈魂都作為了交換的代價,交給了那喪心癲狂的魔鬼,雖生猶死,甚至生不如死。他有時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才能知道自己的心還是跳動的,不是軀殼,不是屍體。
如此苟延殘喘的意義只有一個,如果不是為了她,他要拿什麼理由,來說服自己撐到最後。他不想讓她知道真相,不想……不想讓她害怕……不想讓她討厭……
痛楚加內疚,他無言地緊抱著她,將下頷輕放在她頭頂,在心裡輕輕地說著世間最無力的三個字,無數次,無數次。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的不夠強大,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對不起將你獨自拋下四年,對不起令你如此哭泣,對不起……
駱駱你知道嗎?你是我的唯一,我不能沒有你,不能!!
一剎那,靈亦軒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那是一種說不出的痛。他看了看冷落,又看了看那個男人,兩個人身上都縈繞著淡金色的陽光,她溫順地伏在他的肩膀上,眼眶微微濕潤著,一臉幸福,看起來好般配,而透射入室的陽光也看起來好刺眼。
靈亦軒遠遠凝望著被別人擁在懷裡的冷落,深深的,久久的,他眼中有著受傷的疼痛,一隻小手死死地揪緊了胸口的衣服,他知道他又再次被她遺忘了。其實自己的份量比起那個男人來說,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其實他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重要。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黯然神傷,轉身默默走開了。
「告訴我,這幾年你又是怎麼過的?」冷落抬起淚眼朦朧的臉,仰望著駱絕塵,突地一陣心慌,輕輕推開他,神色焦急地檢查起他的身體,「當年你受了那麼重的傷,真的不要緊了嗎?身上的毒解了嗎?有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不如我們請神醫東方鈺給你看看,要不……」
冷落話還沒說完,駱絕塵的頭一下子就俯了下來,在她還心慌意亂的當兒,他的嘴唇已緊貼在了她的唇上。
輕柔的淺吻漸漸轉為情真意濃的深吻,駱絕塵狂烈的吻著她,隱忍多年的熱情一下子全爆發了,舌頭急切地滑人她口中,不斷的汲取更多的甘甜蜜汁。
她的甜蜜讓他無法自己地一再加深這個吻,長舌在她的芳腔內肆情地翻攪,勾挑起她柔軟芬芳的丁香,盡情地啜飲著她甘甜的蜜津。她急促如蘭的呼吸,擾著他挺直的鼻尖,引得他全身因慾望的緊繃而顫抖著。
冷落只覺得自己被他越抱越緊,胸部牢牢地貼在他硬實的胸膛上,幾乎要將她肺部的氧氣全部擠出來,讓她的腦部嚴重缺氧,只能昏昏沉沉地款擺起自己的柔舌,跟隨著他起舞。
她不能呼吸,不能思想,不能動彈,彷彿一個即將遇難的求生者,緊攀住他的肩頭。直到駱絕塵的大手撫上她豐滿挺立的酥胸,她嚶嚀一聲,微微睜開了雙眼,映入眸底的竟是——
一股直竄入胸的恐懼捲襲上來,瞬間喚醒一段沉睡的記憶,像有一顆炸彈在她身上炸開一般,冷落腦中轟然一聲,本能地尖叫,「不要!不要!滾開!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發瘋似的掙扎,整個人嚇壞了,惶睜著兩隻驚恐的澄眸,呈現張牙舞爪之勢,猶如一隻受到驚嚇的小貓。
凝視著她花容失色的嬌顏,幾近崩潰的狀態,駱絕塵眸子裡的驚訝和錯愕,漸漸氤氳成一片深沉的悲傷。
為了怕她弄傷自己,他壓住她狂亂揮舞的雙手,輕輕往自己懷裡一帶,雙臂像銅牆鐵壁一樣把她圍住,溫熱的唇低附在她的耳畔不斷地輕語:「駱駱,駱駱,是我,是我啊……絕塵,駱絕塵……不是他,不是他……別怕,別怕,我會保護你的,我會永遠保護你的……」他的語調有些微微沙啞,似帶哽咽,充滿了濃濃的深情和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要把她收在他的羽翼之下,才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她,踏過他的屍體也不能!
男性輕柔的聲線好似愈發的沉凝,透著幾分憂鬱,就像一杯淡淡的清茶,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清香,幽遠而恬靜,很平和,很溫暖,溫暖得讓她陶醉,亦讓她心痛。
冷落動作慢慢遲緩了起來,不再掙扎,靜靜地被他抱在懷裡,那令人放心的胸膛,也是這般暖烘烘的,似乎連呼吸也可以暫時休息。漸漸地,她心中那種蝕人心骨的恐懼在胸口轉了無數的圈子之後,歸附於平靜,就好像是靈魂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的體內。
剛才……
她身體陡然一僵,一股龐大的、無力抵抗的感覺重重的壓在她的胸口讓她無法喘氣。
真是難以置信!她竟將絕塵的臉錯看成了駱煒森?!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把溫柔猶如天使般的絕塵看成了那凶殘暴戾的惡魔。她仰著頭望向他那等待的雙眸,心裡立刻湧起一種愧疚感。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只是如何?她卻說不出來。這張臉,很像,很像殘留在記憶深處二十年之久的一個模糊的影子。恍惚朦朧中,那人輕柔地抱著一個甫出生的嬰兒,冰雕般俊美的輪廓開始一點點消融,如狼深邃冰冷的眼眸裡流露著動人的溫情……駱煒森?!
她忘了……他們,是父子!他們之間有著剪不斷的血緣……
冷落心裡泛起隱隱約約的悸痛,不自然地低下頭,深埋在他的胸口,不再看他的臉。那是他和她心中共同的傷。
駱絕塵環著她腰際的手臂抖了一下,他對她是何等的瞭解,一眼便看穿了她,她是在害怕,害怕著他的臉。
他唇角微微一勾,扯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他和她之間難道永遠都橫著那個人嗎?還是注定了他們這一輩子都無法擺脫他的陰影,得到平靜?
駱絕塵輕輕地捧起她無措的臉,淺淺啄吻她微顫的眼皮,小巧的鼻尖,光潔的額頭,像是怕弄壞她似的,動作是那麼小心翼翼,溫柔細緻,眼光充滿愛戀,輕撫著她烏黑飄逸的長髮,一字一句的問道:「駱駱!你愛我嗎?愛嗎?」強烈的不安令他急切的想要證實她的愛。
冷落一下子愣住了,那麼一小會兒的停頓,就那麼一小會兒,便使空氣中飄蕩著淡淡憂傷。
「不回答也沒有關係。」絲絲縷縷的陽光在他黑夜般的頭髮眉毛睫毛上跳躍著,他的唇畔漸漸浮現一抹溫柔的哀傷的笑容,「我只是有點不安,怕你會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我……」她喉頭驀地緊縮,始終無法說「我愛你」三個字。知道愛他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她沒有勇氣說出口,也怕一旦說了出來,就會連最後一絲保護自己的籌碼都沒有了。
沒有底牌的自己,會不會落得和她兩個母親一樣的結局?她很害怕,很不安,雖然她知道他愛她,很愛很愛她,但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膽怯了。對不起,她至始自終都是一個懦弱自私的人,只懂得保護自己。
「你什麼都別說了,我能瞭解……不管你還愛不愛我……不管你能不能接受現在的我……只要你不再趕我,就好。」還是一樣溫柔的微笑,只是那雙黑亮的眼睛裡,多了一抹極力壓抑的黯然。
他被她弄傷了,卻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也不氣、不惱、不怨。想到自己曾經傷他有多深,她的淚水就不由得猛掉。
我愛你,我愛你,你這傻瓜……
心底吶喊的話,顯得是那樣的無力與單薄,終究無法傳入他的心。她遂然決定,要用行動來告訴這個傻瓜,她愛他。
冷落伸出雙手環上他的頸子,拉下他的頭,主動獻上了一個濃得不能再濃的深吻。頃刻間,駱絕塵被她吻得火熱起來,動情地在她身上探索,隔著布料愛撫著她的後背,一隻手繞到前面,觸碰她的雙峰。
「啊!」受不住那大掌撫弄所帶來的刺激,冷落克制不住地低吟了聲,身子猛地一顫,她無力招架地癱軟在他懷裡。
駱絕塵一把將她抱起,順勢放躺在身後的梳妝台上,像個餓壞的孩子般,將她的衣裳一件件剝離她嬌軟的身子,手指摩擦著她滑嫩的皮膚。
霎時,他猝然停下手中的動作,硬是強忍著按下濃烈的慾望,微喘著粗氣,愛憐地望著她醺然若醉的嬌顏,「你不害怕了麼?我的臉……」聲音變得嗄啞,帶著細微的顫音。
冷落用食指點住他的唇,氤氳的眼眸透著煽情。一點也不像,一點也不像!在如此磨人的慾念當中,他第一考慮的是她的感受,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變。這麼溫柔這麼深情的男人,她相信他是永遠都不會有傷害她的一天。
冷落來回地搜巡著那張令她心痛又心醉的俊美面容,細嫩的雙手撫上他的臉龐,滑過他的額,眼,鼻,最後停留在唇上來回磨擦,同一時間,她漂亮的薄唇也輕輕地一開一合,彷彿喃喃自語般地念道:「我喜歡,我喜歡這張臉,這眉、這眼、這鼻、這唇,我通通都喜歡。」
駱絕塵微翹的唇角慢慢勾勒出春水般柔和的弧度,臉上泛起釋然的笑容,神情狂熱而熾烈,她的這些話奇跡的安撫了他動盪不安的心,尚未滿足的情慾瞬息燃燒了起來,不斷的吻隨即落下,從眼睫到嘴唇,從側頸到胸口,碎碎綿延的吻,一路滑過,烙上她瑩膩的胸脯。
他再也按捺不住,迅速地卸去自己的衣衫,俊唇也沒有閒著,嚼咬著她的乳珠,舌頭吻弄拱舔她那酥軟的乳峰,惹得她不住的顫抖與輕吟,一種久違的慾望在她的體內蠢蠢欲動,纖細的身子已如著火般發燙。
她喉頭的嚶嚀加促了駱絕塵的亢奮,理智不斷告訴自己要放緩步驟,慢慢地與她調情,可是真的太難了!因為他壓抑太久了,久到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便沒有了激情,就只有她能帶給他這般強烈的感覺,他再也沒有辦法慢條斯理的來和她溫存一番。
駱絕塵略微粗糙的大掌沿著冷落婀娜窈窕的曲線徐徐往下滑去,撫開她白皙修長雙腿,探向其中的甜蜜,誘發她敞開綻放。
「嗯……啊啊……喔……」冷落情難自制,小檀口溢出催人心魂的嬌吟。許久未曾再經歷這樣的情事,她都快忘了,原來做愛也可以這麼美好,記憶中她所懼怕的片片殘像漸漸變得模糊。
「唔……」駱絕塵沉醉在她甜美動人的滋味裡,喉頭送出愉悅的呻吟,長指挑逗著她的蜜穴,佈滿情慾的眼眸看著她一次次一點點的變化,這樣的美,唯有他能見。
「絕塵……」冷落似再也忍受不了更多的逗弄,禁受不住開口要求,體內一把熊熊火焰幾乎將她整個人給燃燒殆盡。 「駱駱,我要你。」他粗嘎著聲音在她耳邊噴吐著慾望的氣息,話語甫落,便抬高她的臀部,順著她沁出的滑液,一舉挺入她的體內深處。
「啊!」冷落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身體好像快要被剖成兩半似的,無以復加的酸麻和刺痛。
看見她的淚,駱絕塵一時方寸大亂,慌忙停下動作,一點一點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瘖啞開口:「怎麼了?我弄痛你了嗎?對不起。」
他的吻有著難以言喻的疼惜,讓她沒來由的感到眼眶一陣濕潤,終於再體味到被珍愛的感覺了,是如此幸福美好,讓人渴望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冷落感動的搖了搖頭,環住他的頸項,「沒關係……」
「駱駱,你是我的唯一……」他的眼、他的心僅容得下她一人。
隨著一句愛語,駱絕塵昂起上身,兩手將她的腿抬高架在自己的寬肩上,雄偉的男性開始在濡濕緊密的甬道緩緩來回抽動,一隻手扶住她的腰際,另一手則輕柔地摩挲她那綻放的蓓蕾,慢慢地,歡愉取代了先前的痛楚,讓她逸出無助的呻吟。
她一聲聲如催情般的呻吟,讓他的慾望更加充血膨脹,他在她體內移動得更快、更深了!每一次的長驅直入,都將她推向美妙不可言的仙境。
一縷微風吹入窗欞,空氣中有股甜甜的熏香味道,醉人心神,輕輕淺淺的呼息與嬌吟由由內而出,其下一片春光旖旎持續瀰漫,情色綿綿。
律動的身軀緊緊交纏,彷彿兩人本就相屬相生,失了一方,另一個就無法再存活下去。
「我……我快要受不了了。」私處傳來陣陣痙攣和抽搐,令冷落受不住地大聲求饒起來。
他每一次的抽回都是一種折磨,可她又會在他的再度充滿中得到慰籍。長時間、激烈纏綿的性愛,她感到自己已經到了極限。
在這種情況下,駱絕塵應放慢速度,但是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並非第一次擁有對方,可分離了這麼多日子,經歷過轟轟烈烈的愛,經歷過悲痛欲絕的痛,經歷過生死離別陰陽兩隔的苦,度過了各種磨難,怎麼索求也不過癮,怎麼也品嚐不盡她的滋味,只能狂熱地愛她,因為他還想要更多,更多……
於是他加速撞擊,賣力地韻動起臀部,激烈、瘋狂地衝刺著她緊窒的深處。
「啊——」她哭著叫了出來,腿間泌出更多濕滑的愛液,一瞬間,一陣強烈的潮浪席捲了她,痙攣的快感蔓延開來。
她窄穴強烈的收縮將他吸得更緊,他哪裡還忍受的了,低吼一聲,擁抱著彼此攀上了頂點……
歡愛過的氣氛濃濃久久不散,駱絕塵氣息未平地壓伏在冷落的身上,他的炙燙仍在她體內,未曾離去,彼此心仍對著心,唇對著唇,體膚相親,享受著這一刻的溫存。
須臾,他拉開他們間的距離,橫抱起她大步行走,將她放在偌大的床上,拉起角落的柔被蓋住兩人。
「絕塵——」冷落抬頭望入他的眼。
「嗯?」駱絕塵摟緊她的腰,目光灼灼地凝視躺在他懷中的愛人。
貼在她手心下的胸膛燃著燙人的溫度,激烈的脈動陣陣傳來,彷彿每一次的心跳都在告訴著她:「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冷落面頰瞬間泛起紅潮,像是燙著了似的縮回手,卻讓他覆著的手緊緊按住。
「你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太黏人的男人可是會讓女人討厭的哦。」一抹頑皮的微笑在她嘴角揚起。
「你討厭我了?」他猝然眼神一黯,頹然地低下眉眼,一臉受傷的瞅望著她。
冷落心中為之一悸,不要啊!卑鄙!他竟使出了殺手鑭!裝可憐!這男人怎麼每次到了她的跟前都跟個孩子似的,看看人家小軒多穩重,明明是個孩子卻沒有半點孩子氣。
「也不能這樣說……」她認栽了,這輩子最大的弱點——不喜歡大欺小。
「是麼?」駱絕塵的眼角飛速地閃過一抹笑意,偷偷以拇指摩挲著她雪白的肌膚,她卻猶然不知有個小賊正喜滋滋地吃著她的嫩豆腐。
「呃……你在幹什麼?!」直到駱絕塵的大掌撫上了她的雙胸,她才反應過來,她被他給耍了。
「好你個駱絕塵,老娘不發威你當老娘是病貓!」冷落怒氣騰騰地彈坐而起,如惡狼撲食壓上他身,使勁地槌著他的胸口,手腳並用,嘴巴也沒閒著,啃他,咬他,活活吃了他!
駱絕塵笑的樂不可支,這又凶又悍又潑又辣的女人才是他愛的駱駱,就像一隻撒嬌發嗲的小貓磨蹭著他,可愛極了,他胸中不住地冒著幸福的泡泡。
「嘖!好啦好啦,別咬了,小心弄傷了自己。」駱絕塵溫暖地笑著,眼中盛滿柔情,小心翼翼地拉住她恣意搗亂的小手,將她整個人揉入自己的懷中,用食指刮著她的鼻子,啄吻了一下她的雙唇,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髮絲。
「絕塵,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四年你都是怎麼過的?」冷落微瞇著美眸,腦袋舒服地擱在他的頸窩處,低喃問道。
一陣沉默,冷落候了好幾秒鐘,也不見人回答。
「怎麼了?」她狐疑地抬眼,怔怔地望著他,他的眼波中複雜萬變,迷離著某種飄忽不定令人心疼的東西。
「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駱絕塵似乎不願多說,為了化去她的疑惑,只道是被避世高人所救走,那人見他是個練武的材料,便傳授他武功,解去了他身上的奇毒。因為他當時武功盡廢,所以花了三年多的時間從頭開始。他還告訴她,那個高人年事已高,而他又是那個高人的唯一弟子,那人臨終前便將其所創建的一個小門派交給了他。
他說得是那樣的輕描淡寫,似款款流雲,輕柔而不留痕跡,區區幾句便描完了他饒富傳奇色彩的四年,是為了怕她擔心?怕她難過?還是怕她自責?
冷落努力想自渾沌的腦中理出一絲頭緒,然而腦子裡卻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似的,她下意識地把臉埋進絕塵溫暖的胸前,不是沒有懷疑的理由,但是兩人得以相聚,始知老天仍眷顧著他們,她的心裡充滿了感激與滿足,哪裡還有懷疑的空位?所有的智慧全都丟了,一分也不剩了。
「絕塵,你……你會像『他』那樣對我嗎?」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了駱煒森,那個瘋狂的男人,紊亂不堪的複雜心緒啃蝕著她的心田。
「當然不會,你是我永遠的寶貝,我愛護你都還來不及,怎麼會傷害你?」駱絕塵細吻著她嫩如花瓣的臉頰,承諾著他的誓言。
「那你會為了我而去傷害別人嗎?」細小的聲音弱得有如夢囈,淺吟呢喃,眉宇間透著一抹倦意的迷濛,臉上流露著若隱若現的擔憂。
「傻瓜,不要胡思亂想,快睡吧,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直至你厭倦為止。」
四年來,她那絕倫的臉蛋首次綻露出一抹安詳的笑容,好睏,彷若積攢了四年的倦意一齊湧了上來,她好想睡……
冷落慢慢闔上了眼,至始自終她都沒有察覺到,他,沒有給她答案。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8:16
第十七章 魔教教主
深夜,狂風大作。
某處山陰深處森林茂盛,灌木橫行,蒿草匍匐。
建於石崖腹地的一座神秘莊院,背靠青山翠石,前臨飛流瀑布,四周佈滿了高深莫測的陣式,成群的野狼四處亂竄,餓極了的野狼在莊門外一聲響似一聲的嗷嗷怪叫,而大院的鐵門白天黑夜始終緊閉著。裡面戒備森嚴,高手眾多,上上下下皆有人把守,外人根本無法進入,硬闖者更會慘死於此。
「魑鬼,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一著藏色衣裳的高瘦男子緊蹙著眉,「都一個月了,教主還沒與我們聯繫,你說,他會不會出事了?」
「當今世上,還有誰能有那本事,別在那兒杞人憂天。」被喚作「魑鬼」的黑壯漢子譏諷地哼了一聲,把碗裡的酒一口氣喝掉,隨後頭一昂,眼一瞪,「我看啊,你擔心的根本不是教主,白道小毛賊而已,就讓你怕成這樣?四大護法裡面就屬你魍魎最怕事,真不知道教主瞎了眼信任你什麼?」論武功,他哪點比不上這斯文敗類,竟讓他主事!
「話也不能這麼說。」魍魎睹了一眼冷坐在一旁的艷衣女子,轉回目光,淡淡說道:「老鬼,正派並不如你我想的那麼簡單,我是擔心因此會有其他異變發生,所以才出言提醒。為了這教主之位,我們三個斗了也快七年了吧。咱們是誰也不服誰,結果搞得我教四分五裂,實力一落千丈,在與正派較量的時候往往落於下風。自從教主接任以來,我教勢氣大振,所有教眾更是對教主忠心耿耿,誓死跟隨。可他總不在教中,很容易群龍無首,人心浮動,所以我才會暫代其職。」他神情自若地輕搖著紙扇,訴說著裡面的利害關係。
打從入教開始,他和魑鬼就不對盤,可謂是見面冷嘲熱諷,背地腹誹中傷。此刻魑鬼在想什麼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如不是為了顧全大局,他還懶得和他做任何爭辯理論,他「大人」不計他「小人」過。
「切!話都讓你說完了,還讓我說什麼?」魑鬼狠咬著牙移開冒火的目光,這魍魎越來越精了,用以退為進的方式堵他的嘴。「白魅,你來說句公道話!」
「誰主事我倒是沒什麼意見。魍魎,教主沒和我們聯繫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們何必擔心?如果真想知道的話,何不試著聯絡教主身邊的暗影——夜魄?還有……」白魅故意一頓,眸光一盼望向魑鬼,指尖緩緩地劃過下唇,瞇起天生惑人的綠瞳,散發出妖媚的光澤,骨子裡卻透著一股邪氣,「魑鬼啊,教主可不是個仁慈的軟腳蝦,我建議你還是管好自己鼻子下面那玩意兒,有時候啊,禍,就從那地方冒出來的。」
「你——」魑鬼霍地站起身,寒著臉,額冒青筋,氣得頭頂冒煙。
「你,什麼?」白魅挑撥地微抬起眼皮,如醇酒般醉人的眸光,迷迷濛濛的,似乎在邀請著他!
魑鬼只覺渾身飄忽忽的,像踩在雲層裡,有些把持不住了。可不容忽視的是,她的聲音中透著死亡的氣息,聽在他耳裡,如澆一盆冷水讓他感到渾身冰涼。
魑鬼趕緊穩住混亂的心神,伸手想喝碗酒壓驚,卻發現酒碗已被自己倒扣,只得悻悻然作罷,末了,他還不怕死地念叨了一句:「我越看你越像黑寡婦。」妖媚、毒辣、攻於心計,對男人投懷送抱,卻像黑寡婦般吃了他們。
原本憂哉坐在一旁看戲的魍魎此時挑高右眉,搖了搖頭,這沒大腦的魑鬼,「寡婦」兩個字可是白魅心中最大的忌諱,惹火這毒婆娘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是麼?」果然,白魅臉上的表情驟變,冷漠地可以刮下一層寒霜,眼睛裡慢慢泛出凶狠惡毒的光芒,手中針鋒畢現,正準備向爛舌的魑鬼刺去……
「嗖——」四角房簷下墜著的風鈴,隨一股詭異的風,擊起一串串有節奏的鈴聲,一陣兒急,一陣兒緩。
「誰?」白魅機敏地警覺到室外的異動,立即一個急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鎖定新目標,射出手中的毒針。
「鏘、鏘、鏘」,連續數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後,幾點寒光閃電般飛來,數十根針竟被利劍折轉了方向,全部釘在了身後的牆上,根根入牆一寸。緊接著,一人飛窗而入,如影子般來去無聲,黑衣如鐵。
「夜魄?!原來是你!」房內三人總算認出了夜魄那張殭屍臉,一身緊繃的神經才慢慢鬆懈了下來。
夜魄雙目呆滯,如木偶無異,嘴皮開始機械地一張一合:「主人吩咐,三日後,南越山莊。」說完他向後一躍,轉瞬間消失在窗外。
**********
靜謐的夜,黯淡的天空,月下一孤身小單影舞劍甚久,似乎已經和這寂寥的黑夜融合在了一起。劍光閃閃,如激落水中的星子,樹影斑駁,搖曳在紛亂的寒星中。
他的劍風時而如流水撫雲,時而如波濤洶湧,嘶鳴亦哀,而在風中舞動飄展的黑色青絲,成了月亮清輝下的一幅簡約而唯美的水墨淡彩,幽幽地滲出點點淒傷,讓人想流淚。
「宮主,對不起,老奴不能再照顧你了……咳咳咳……」
形瘦骨消的長老仰臥在病榻之上,身子儼然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他重咳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緩過這口氣來,長歎道:「老宮主將宮主托付與老奴,可老奴求好心切,過早的傳授宮主『永靈訣』,導致宮主你……都是老奴的錯……咳……」
站在他床榻邊的身影,施捨地斜瞟了他一眼。
「……宮主,老奴走後,『靈鷲宮』的一切就交給您了,一定不要辜負老宮主對您的期望。您是百年……不……千年都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老奴沒有想到,僅僅20年您就練成了『永靈訣』的第六層心法,如果練成了最後一層,您就可以……恢……咳咳……復……」
不耐煩的身影,生平第一次吐出兩個字,一字一頓地冷聲道:「快,死。」
「噗」,長老立馬吐血而亡。
靈亦軒身形陡然一窒,黑眸因匆匆掠過腦海的片斷回憶而泛起一絲微乎其微的陰霾冷然。他腳踏幾步凌空而起,左手一展,右手劍隨人而起。霎時,滿天飛舞起無數劍影,絢麗奪目,呼嘯著捲起滿地的楓葉,劈向前方的枯樹。
枯樹頓時一分為二,原本高舉的枝條瞬間如斷肢一般不自然地垂倒在地,一片片的碎葉在清冷的空氣中打旋,無色的弧線沿軌跡而至。
他挺直著背脊,佇立在飛舞的殘葉中,緩緩闔上眼感受著它落在臉上的瞬間拍打,臉上的神情微微鬆懈了冷硬的線條,卻稀罕的透出一絲疲憊。幾縷髮絲落在他的稚眉間,隨風微微拂動,略顯凌亂,額角晶瑩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落下,滴打在劍上。
究竟還要多久?還要多久?他等不了,等不了了!
這一個月來,他一直拚命的練武,日以繼夜的苦練強修,即使手腳長繭起泡,身體疲憊不堪,也毫不懈怠。可是,為什麼?自從五日前開始,「永靈劍法」就不再有半點長進,就連內力也受其影響,不但沒有提高,反而囤積於他的胸臆當中,猶如被某種無形壓力給制住,施展不出。
「永靈訣」的第七層要到何時他才能練成?
靈亦軒握住劍柄的手不由地一緊,心頭泛起悲涼的吶喊:他不想永遠都是這副模樣!
當初長老一死,他一刻也沒耽誤,以最快的速度解散了「靈鷲宮」。「靈鷲宮」的存亡,長老死前的遺言,老宮主的期望,他從沒有把它們放在心上。
一直以來,他的身邊除了兩三年現身一次的長老外,最多的就是飛禽走獸——維持生計的食物。
他的世界可以說除了練武便再也沒了其他,甚至連練武也只是長老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東西,他無所謂有還是沒有,反正他對所有東西都沒有感覺,就算一生都是這個樣子,他也沒覺得什麼不好。
可是,自從救了那個女人後,一切都變了。她整天都在他耳邊說話,不停的說,就像一隻吵人的鳥,不,準確來說,鳥也有停止鳴叫休息的時候,可她沒有,對了,她就像一隻蒼蠅,怎麼躲,她都在他的耳邊。沒轍的自己不得不用說話來應付她,才能得到片刻安寧,一來一回,他原本無聲的世界變得有聲了。
最不可思議的是,他開始慢慢有了人的感情。錯愕,無奈,惱怒,氣憤,喜悅,羞澀,憐惜,嫉妒,愛戀……一系列的情緒他都一一領教,慢慢學會。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潛移默化當中,她竟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真的無法想像,沒有了她在身邊會是怎樣的日子?
可在她的心中,他又是什麼?是弟弟!
這是何等諷刺?何等可笑?生平第一次如此渴望擁有,卻連擁有的機會都不給他。
一看到在他身邊微笑的她,他就無法保持平靜,變得異常焦躁。一聽到她房中傳來的呻吟聲,他心口的抽痛,就會一陣蓋過一陣,一陣強過一陣,那鋪天蓋地的痛甚至讓他無法抵禦,卻還要裝作不知道。只要一和她四目相接,他就會把眼光移開,可是她並未注意到他的心情,還是很雞婆的對他管東管西。
待在她身邊越久,就越清楚明白她是別人的,他受不了!他不想再看到她的臉!他不想再聽到那剝他心的聲音!他不想再想她的任何事……
……越是那樣想,越是喜歡她,越是離不開,要是她真的和自己毫無瓜葛了,他會……
靈亦軒輕撫住胸口,這裡,彷彿瞬間被狠狠的掐住,五臟六腑似乎全被攪在一塊了,疼,疼得麻痺了他的知覺。
他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靈亦軒伸出手指緩緩滑過鋒利的劍尖,銀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蕩氣迴腸。
一陣風起,他又開始一遍遍不知疲倦地舞動起手中的長劍,那雙冰郁的眼睛裡閃耀出熠熠的光芒,快速移動的手臂和劍身,彷彿一個個淡淡的殘影,稍縱即逝。
他一定要恢復本來的自己!
清澈晶瑩的美眸著迷地斜睞著身畔的男人。
她現在才發現那張精緻的無法挑剔的俊容再配上略顯凌亂的性感長髮竟是這般迷人,緊閉的雙眼更顯出長而捲翹的睫毛。
這男人真的很出色!
冷落細細地梭巡著他的五官,唇畔發出淺不可聞的笑聲,食指輕劃過他高聳的額頭,然後順著高雅挺直的鼻樑,點上他柔軟的薄唇。據說啊,連睡著了都把自己愛人緊緊摟在懷中的男人會很疼老婆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是絕塵的話就一定沒有問題。她恨不得向全天下人炫耀她的幸福,能擁有這份至死不渝的愛情,能夠有這麼愛她的人一直守護著她,從未有過的滿足溢滿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過去傷他太深,可如今的她已經不一樣了,她開始慢慢相信愛情可以永恆,她也在慢慢適宜愛情、習慣愛情,等她有了自信,等她不再畏懼,她一定會對他說那三個字……
忽然手指傳來一陣微微的刺痛麻癢,冷落一回神,冷不防地迎上一對猶帶睡意的幽魅眼瞳,心頓時漏跳一拍。
「你幹嘛咬我手?會痛啦!」她急忙地縮回一根根正被某人細啃吸吮的手指。
駱絕塵的嘴唇咧出一個大大笑容,像一朵曇花在瞬間綻放,帶著無邪的魅惑,雙手緊緊地捉住她的一隻手臂不放,臉上儘是毫無掩飾的幸福表情。
「誰教你的手指頭那麼討厭,一直在我的臉上畫來畫去吃我豆腐。」「吃豆腐」這詞還是從她那裡學來的呢。
「摸你又怎麼樣?神氣什麼!」冷落半歪著頭,微微撅了唇,直勾勾的望著他,原來他一直都醒著。隨即她坐起身子,用薄被裹住自己未著寸縷的身體,開始以長者的口吻訓話:「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天天半夜偷跑到我房間,被小軒撞見了多不好,他還那麼小,會對他有壞的影響。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喔,知不知道!」她像訓兒子似地敲了絕塵的頭一記。
「哎喲!你的頭是什麼做的,這麼硬!」
駱絕塵失笑出聲,心疼地握住她的左手,揉揉她敲疼的手,愛憐地吻她的發。她還當自己是幼年那個任她欺負的小呆子麼?一點也沒有情人的自覺,不過,他想,他就是喜歡她這樣霸道的性子吧?在他眼中,她無論怎樣都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人,連她使用暴力的樣子都是那麼可愛,就算讓他一輩子在她面前做一隻弱勢的小白鼠,也沒有關係,只要她開心就好。
「好嘛,我答應你就是。」
冷落嘟著唇,懷疑地瞇著眼,「真的?」那麼乖?可疑!
霎時,駱絕塵嘴角勾起一絲得意的笑弧,「那我只好白天來嘍,我會很小心的,不被別人看見。」
「你……」冷落高抬起手,指著他的鼻子,瞪視眼前咧著嘴笑的男人。他無辜的眨眨眼,「你不讓我半夜來,我只能選擇白天啊。」
你不能不來麼?
算了,有理不通,她不和他計較,冷落收回瞪得有點酸的視線,並作勢欲起。就在離床之際,她只覺腰上一緊,又被帶回了床上。掀被、翻身、上床,他的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被他壓在身下,冷落微微地皺眉,看著他孩子氣的臉,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在偷襲我嗎?」
「對啊,剛才被你吃的豆腐,我一定要吃回來才甘心。」駱絕塵瞇縫著的眼睛裡泛著如火般的慾望,手已經不老實地在她的屁股和背上遊走,同時用嘴吻著她的粉頸。
「不要鬧啦,討厭鬼!我可要生氣了哦。」冷落拍掉他的邪佞淫手,不理會那渾凝而灼然的目光,逕自起身著衣,移到安全的地方。
絕塵牛皮糖似的纏功和無與匹敵的魅力這些天來與日俱增,被他纏上身後怎麼甩也甩不掉,結果必是嗯嗯啊啊地到天明。
一思及他狂熱且溫柔的纏綿,冷落的粉頰不禁飛上一抹酡紅,她絕對相信分開的這四年裡他沒有過別的女人,可是……
眨眼的功夫,冷落的臉色又由紅轉白,他也不用將累積了四年的量一下子全迸出來啊,他正值壯年又是個練武的,精力旺盛得嚇人,夜夜「熬燈苦戰」不說,也不讓她休假一夜半夜的,害得自己長期嚴重睡眠不足,眼圈青乎乎的像國寶。可她又不好告訴他,怕他會胡思亂想。再這樣下去,她,她……
精盡而亡?!呸呸呸!那是男人!
銷魂至死?!
老天!可不可以給她一個正常的男人,正常的,不要嚇人的啦!
「駱駱?你在想什麼呢?臉乍紅乍白的。」不知何時,穿戴整齊的駱絕塵已站在了冷落的身前,他俯下頭,湊到了她臉龐的上方充滿笑意地戲謔道。
「你管我!」冷落臉刷地一下子緋紅,甩了甩頭,趕忙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從腦子裡趕走,然後尷尬地整了整衣服,並假裝咳嗽了幾聲,正色道:「還不快去端水給我洗臉!」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駱絕塵寵溺地捏捏冷落的俏鼻。
冷落靜坐妝台邊,透過鏡子望著凝神為她畫妝的絕塵,嘴角間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傻笑。看著他在她的身邊忙忙碌碌,為她擦擦臉,為她梳梳頭,為她畫畫眉,為她掖好被子……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動動嘴皮子,就會有人打理好她的一切。這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出比絕塵更愛她的人了,要她如何不愛他?
「絕塵。」
「嗯?」
「……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兒?」
駱絕塵手上的動作稍頓了頓,隨即又繼續梳妝的活兒。「怎麼?不想待在紅葉小築了?」
「也不是啦……」冷落輕垂著眼瞼,有些不自然地絞扭著手指,「我們說過要找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遠離這個是非之地,過平凡的生活,不是麼?」
駱絕塵身子忽然一僵,擱下手裡的梳子,移到冷落的正面,緩緩蹲下身,握住她的手送到唇邊,啄了一下,雙目一瞬不瞬地緊鎖住近在咫尺的容顏。
「駱駱,你真的願意和我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會後悔?」他想要她的承諾,只要一句承諾他亦滿足矣。
冷落笑了笑,點了點他的額頭道:「你這麼想我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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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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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1 06:58:25
「不是的!」駱絕塵將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輕柔地說道:「我是害怕你會改變主意,害怕你會後悔,害怕有一天你……會不要我。」當他說完時,他的面容是全然無防的脆弱。他害怕,他莫名其妙地害怕……很多事情……她不知道……
「怎麼會?你放一百個心啦。」冷落捧住他的臉,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眸中充滿款款柔情,「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後悔……」
駱絕塵唇畔笑意淺現,試著揮去心底那股不明的黯然。
「駱駱,吃飯了!」房內傳來駱絕塵的呼喚聲。
一進房,空氣中立刻撲來一股僵硬的冷味兒,不是她敏感,而是這氣氛太熟了,每日來三次,如同黑白兩軍對壘一般,早餐,午餐和晚餐,想不發現都很難。吃飯時間既是她的受難時間。
「駱駱,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筍豆腐羹,快來嘗嘗。」
「落,魚。」
一大一小各自捧著自己的傑作,用企盼的眼神灼射著她,冷落瞇起了眼睛,下意識地用手擋了擋,不能被他們的攻勢給迷惑住!
「昨天是從絕塵那兒開始的,今天就小軒吧。」她用拇指揉了揉太陽穴,自言自語。
話畢,冷落向神情沮喪的絕塵擺了擺手,即請自動退下的意思後,朝楚河漢界東面的小軒式菜餚張望。
楚河漢界何解?說來話長,在那張大大的飯桌上有一個楚河漢界,也就是俗稱的三八線,每日三餐都會有兩份菜式擱在上頭,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互不理睬,誰過界即死。疲於奔命的她只得一下東面,一下西面,一口大的,一口小的,小心維繫著他們彼此之間的摩擦與碰撞,比打一場仗還累人。
真的很奇怪,小軒人內斂冷漠,很少說話,到目前為止也沒見他對絕塵說過一個字,就這一點,她並不覺得稀奇,反正他就那副死人臉,可絕塵本身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啊,總是笑臉迎人,性格也很溫和,嗯,該說圓滑準確一點,由此可證,他們兩人不該是這個樣子才對,可為什麼關係會如此僵裂?
而最讓她奇怪的還是,他們之間沒有吵過架,沒有說過話,甚至沒有共處一室超過半個時辰,那又是如何將關係搞糟的?她實在很好奇,難道他們還能心靈感應不成?
唉,頭疼啊,這樣下去,兩人以後如何和平共處?
冷落吃完西攤又重複走回東攤的時候,靈機一動,眼楮發亮,柳眉飛舞,櫻唇輕輕一抿,美靨上閃過古靈精怪的笑意。不如先從小軒入手,改變他冰冷的形象!
「我說小軒啊,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你笑,不如,你笑一個給我看看。」她一屁股坐在了靈亦軒的旁邊,單手支著下巴,將臉湊到他跟前,睜著圓眸望著他,大眼裡亮燦燦的,充滿了期待。
對面的駱絕塵劍眉微微一蹙,旋即擱下筷子,感興趣地瞇起銳眸。
靈亦軒頓時被她無邪卻又惑人的眼神勾得心跳加快,瞳底出現了惶亂,縱然知道不應該,但齷齪的思想卻無法停下來,害怕心事被看穿他趕緊別過臉去,眼睛裡浮過一絲光彩,悲傷的光彩,隨風即逝。
「我不會……笑。」
「很簡單的,你看我!」冷落不由分說地扳正他的臉直視自己,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你來試試!」
隨後,冷落仔細看著他,他臉上開始有了細微的表情:一會皺皺眉,一會嘴角稍微動一動,一會眼皮跳一跳,一會肌肉抽一抽……
「你在幹嘛,臉抽筋啊?」
那張臉瞬間僵了一下,靈亦軒悶悶地抿緊了唇,不語。駱絕塵再也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揚。
不行!要改變戰術!
少頃,男孩的口部開始呈現一種異樣的橫向擴張,有人正在向兩邊用力扯他的嘴角,越拉越大,越拉越大,最後竟扯出了個滑稽可笑的怪相,而始作俑者的眼裡則閃爍著興奮的亮光。
靈亦軒猛地拉下那雙胡來的手,揉揉發疼的嘴巴,急躁而又困惑地大喊:「你!幹什麼!?」
「我在幫你啊,幫你笑。」她超級無辜地看著他,攤開雙手歎道:「可是誰叫你的臉嫩嘟嘟,軟軟滑滑的,拉上了就捨不得放……」
靈亦軒臉黑得跟包公似的。
冷落還嫌刺激的不夠,接著又戳了戳他,靠過頭去,將聲音壓低,一臉神秘的問道:「告訴我吧,你到底用了什麼保養品?不要偷偷的用嘛,也給我一點。」
覷見他生硬的苦惱神情,冷落笑瞇了眼,欺負他是能上癮的,隨即她朝他眨眨眼,甜甜的說:「要不,咱們投資做生意,女人的錢最好賺了,我出錢,你出力,你看怎麼樣?」
「你,有錢?」靈亦軒問道。
冷落邪邪一笑,「我沒有,你有啊,你不是答應過嗎,你的就是我的,你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嘍。」
靈亦軒的嘴角倏然向上自然地彎起,一抹柔情爬上了他彎彎的唇角,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形,微翹的小嘴旁邊漸漸顯現出兩個小小的……
「你以後還是不要笑的好!」冷落莫名其妙地丟出一句話,令他一時抓不到頭緒,疑惑地揚起稚眉。
「因為啊,你笑起來有酒渦!小小的酒渦耶!哈哈哈哈!實在太可愛了!」冷落眼裡滿閃著戲謔的光,笑得花枝亂顫,毫不留情的打擊他,並伸出手欲捏他的臉。真是可愛得令人想抱住他猛親,和他平日裡的死人形象天壤之別,太好笑了!
靈亦軒機敏地一閃,躲開了狼爪,臉馬上嗖地恢復到鋼板似的表情。
「哈哈哈!」一直靜默在一旁的駱絕塵大笑出聲,瞥了一眼靈亦軒沉冷的模樣,玩味地將身子往後靠向椅背,露出詭譎的笑,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異芒,彷彿潛藏著一股波濤洶湧的暗流。
「我同情你!矮冬瓜!」他狀似玩笑地隨口說著,順手夾起一塊筍片扔進嘴裡。這話中無疑帶著暗刺。
霎時,空氣凝結了,靈亦軒的俊臉仍舊是毫無表情,只有一抹教人心驚的敵意籠罩在他探不進的眼底,看似平靜的表面,內心的火山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
從空氣之中,冷落可以感到一股很強的火藥味,而且,還有一種劍拔駑張的氣勢,彷彿是隨時都要戰鬥的樣子!這兩個人不會要打起來了吧!
冷落慌忙地上前擋在小軒的身前,女人都是具有很強母性的,保護弱小是本能。
「絕塵!你怎麼能叫小軒矮冬瓜?是男人的話,就不要站著比,躺著比!」沒料慌中出錯,這句話簡直是雪上加霜。
只見曖昧的笑容如花朵般綻放在駱絕塵的的美頰上,他調皮地眨著一雙無辜的眼,「可是,駱駱,躺著比,好像也是我贏耶!」
「嘎?」冷落眉鋒一翹,一時呆楞無語。這個死絕塵,腦子裡竟想些有色東西!
靈亦軒身體微顫,目光中露出一抹驚訝的神情,這個男人是在警告他?!瞬息間,他目光中的詫異又被一股濃濃的哀傷所取代。
當冷落擋在他身前的時候,有一道隱約的殺氣閃過,雖然轉瞬即逝,他還是本能的感應到他身上那股不一般的氣息。這個男人知道了,知道他也喜歡著她,喜歡到心痛的地步,可是這樣的心情他卻一輩子都不希望她察覺……
「小……」冷落旋過身,安慰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咻!」後面哪兒還有人在?
這是第幾次了,他這壞習慣總是改不過來,看來自己是習以為常了。
冷落在心裡唉聲歎氣,不過這次比較嚴重,無形中自己好像成了幫兇,小軒氣得不輕,沒在她面前消失,不知道這次他準備失蹤多久才回來?
冷落突然打住思緒,她的眸心閃過一絲精光,狡黠地彎起笑弧,眉、眼都充滿了濃濃的笑意。聰穎的她,終於瞭解到某些以往未曾發現的真相。
她走到駱絕塵身前推推他的手臂,「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駱絕塵避而不答,夾了一塊筍片到冷落的碗中,微微一笑,「快吃吧,飯菜都涼了。」
「你在吃醋?」她眉一挑,不死心地追問。
「不是。」被說中的心虛,駱絕塵困窘地轉開臉避瞧她滿是笑意的臉蛋。
「你搞什麼啊?連小孩的醋也吃。」多麼讓人哭笑不得的理由啊,不過,她的心裡甜甜的、暖暖的,都是幸福的感覺。
**********
窗外奇異的沒有一絲風,與往常一樣漆黑的蒼穹幾點星光點綴在上面,閃耀著邪異的光芒。
「……輸的下場就是死!」
「不,我不能輸!我不能死!」
「殺!那就給我殺!哈哈哈!最後活著的才有資格!」
「我殺!我殺!我殺!我不能輸!我不能死!」
「哈哈哈哈——殺!殺!殺……」
房內,平穩的呼吸聲顯示床上的人兒睡得很沉,坐在床畔的駱絕塵眼色微沉,黯凝的目光鎖住月光下柔恬寧馨的側臉,眸底泛著一抹悲涼的、深沉的情緒。
必須成長!必須變強!必須擁有自己的力量!才能保住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我不能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到你!
「主人。」一抹黑影咻地出現在他面前,半跪在地。
駱絕塵彷彿沒聽到他說的話一般,看也不看他一眼,溫柔地為床上的人兒覆上錦被,傾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吻,然後是涼涼的眼皮,俏鼻,下巴。
「我很快就會回來。」
當他跨出門檻,他臉上的柔情不再,此時的駱絕塵唇角又恢復了似笑非笑的弧度,邪氣在眼中蔓延,深邃的眼眸裡詭譎的光芒越來越盛,終於凝聚成如電的冷芒在眼中串動,似男似女的妖魅邪魔。
一陣喧囂的大風刮過,楓葉亂飛亂舞,枝條凋零敗落,剩下的,只有那被吹折了的樹枝和幾片殘葉,僅一夜,就變了,徒留下一地晃動的迷離樹影。
作者:
o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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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1 06:58:43
第十八章 靈鷲宮宮主
南越山莊
「大,大事不好了,那魔,魔教殺上門來了!快……」一個身上有著血漬的門衛拼著最後一口氣跌跌撞撞地衝向後院,不停地叫喊。
山莊內早已是一片混亂,闖入山莊的魔教中人沿途廝殺,個個黑衣黑褲,不過其中有三人明顯與眾不同,他們武功高強,帶領著魔教眾多小羅嘍凡見人即殺。山莊的弟子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打亂了陣腳,毫無章法的拚殺根本無法抵擋他們的攻勢,瞬間已殺上百生靈,連老少婦孺也不放過。刀劍的撞擊聲和人的慘叫聲在安靜的夜間尤為清晰,此起彼伏。
「南越山莊也不過如此,真是不堪一擊。」魑鬼看著南越山莊的人都被輕易解決,語氣頓時充滿了輕蔑和驕傲。
「老鬼,千萬不要掉以輕心。」魍魎白了魑鬼一眼,提醒地說:「我們還沒碰上南越山莊的莊主南宮越,那個人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最好小心。」
「切!你又來了,總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教出來的弟子一個個武功平平,本人又能厲害到哪兒去,不用等教主來,我們就可以輕鬆地解決他!」
魑鬼正得意之時,一道人影飛竄了出來,並以驚人的速度襲向魑鬼,不遠處的白魅瞥見後急忙大喝道:「魑鬼!小心!」
魑鬼躲得極快,肩頭還是被擊了一掌,魍魎連忙向前扶住了魑鬼踉蹌的身子。
「邪魔歪道居然敢夜襲我南越山莊,還口出狂言!」已近中年的南宮越猶如救星般的亮相,令垂死掙扎中的人欣喜萬分,他們紛紛向南宮越方向靠攏,魔教也不敢輕舉妄動,兩方呈現出對峙的態勢。
南宮越痛心地掃視著倒在地上的屍體,怒喊道:「你們這群喪心病狂的畜生,殺我門人、家眷,今天就算是拼了我這條命,也要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把你們的教主叫出來!躲躲藏藏,難道是縮頭烏龜嗎?」
「你他媽的說什麼……」魑鬼怒火中燒,抹去嘴角的血漬,握緊了拳頭想上去扁他一頓,幸虧魍魎眼明手快拽住了他。
「既然南宮莊主這麼想見我,就如你所願。」鬼魅般幽暗低沉的聲線驀然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沏入背脊的壓迫感。
眾人齊眼望去,只見一團黑影從月色中走了出來,容貌俊美的令人窒息。魔魅的美啊,充斥在他周圍每一絲空氣,震懾著每一位在場者的視膜。
「教主!」黑衣人個個肅立著,魍魎、白魅和魑鬼恭敬地迎了上去,與夜魄一道伺立其身後。魔教的四大護法終於聚首。
「是你?!」南宮越上下打量著魔人口中所謂的教主,臉上的吃驚表情迅速擴散,他難以置信地說:「你是紅莊的駱絕塵?怎麼可能?你不是死了嗎?」
「不愧是武林中以淵博著稱的南宮越,即使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也能一眼認出我。你說的沒有錯,駱絕塵的確已經死了,」低低的聲音,駱絕塵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殘忍的笑,「不過他又從地獄裡回來了。」
是的,正如話中所說的那般,此刻的駱絕塵,及背的黑髮如行雲流水般的從肩上披散開來,偶有幾絡青絲飄蕩在額前、頸間,一身永不改變的白色衣裝,表面上就像是一道溫柔和煦的暖風,似天使,可骨子裡所透出來的一股揮之不去且愈演愈烈的邪魅氣息,卻讓他更似惡魔,令人毛骨悚然、心驚膽戰,定力不足的弟子甚至嚇得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幾步。
「駱……駱絕塵,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麼,你以前的事情我也略有所聞,也曾經為你惋惜。可是你既然沒死,無論什麼理由都不應該投入魔教啊,還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每滅一個門派,都不留下一個活口,你為什麼要這樣趕盡殺絕?你的手段比當年的施天君還殘暴不仁……對、對了,駱煒森也是你殺的, 他是你父親啊!就算他萬般對不起你,你也是他的骨肉,難道你連人起碼的道德倫常,正邪黑白都不分了?你還有人性嗎?」說到最後,南宮越再也無法保持克制,幾乎滿臉充血情緒激動地質問起他來。
「人性?」駱絕塵冷然一笑,不疾不緩地說道:「地獄的生活裡沒有這些東西,只有適者生存。只要能讓我活下去,哪怕是一口氣,叫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駱絕塵!我好言相說,你卻冥頑不靈,今日若不殺了你,武林勢必造成末日之局,難逃一場大浩劫。」南宮越「唰」的一聲抽出腰間的寶劍,擺出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面孔,憤怒的瞪著眼前的人,蓄勢待發。
「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你要是能接得下我十招,我就放了你們所有人。」駱絕塵嘴角揚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詭異得讓人猜不出他究竟有何打算。他揮了揮手,周圍之人全都遠遠退開。
「哼!大言不慚!你當我南宮越是浪得虛名的嗎?自作孽不可活,別怪我劍下不留情!」話落,惱怒的南宮越劍一揚,先發制人,手中之劍化作數道電芒,向駱絕塵的腰腿刺去。這一劍無論在角度上還是速度上均無懈可擊。
不過駱絕塵畢竟不是尋常人,只見他輕巧一躍,躲開了攻擊,並順勢在半空中快速地抽出繫於腰間的軟劍,劍身映著火光,發出妖異的光芒,快速地朝南宮越殺去。
這是一場武林高手之間的對決,只可惜南宮越根本不是駱絕塵的對手,駱絕塵的武功遠在南宮越之上,對峙一分鐘,南宮越已落居下風,處於被攻擊的劣勢中。
「鏘!鏘!」數招之後,就在兩劍相交的瞬間,駱絕塵嘴角微勾,手忽地一斜,軟劍的劍尖頓時擊中了對方的劍身,便聽「哧」的一聲輕響,南宮越手中的劍裂成兩半,而南宮越整個人也被劍氣震飛了出去,口噴鮮血地從半空中摔下,身受重傷。
「莊主!」人群之中響起了一陣驚呼,幾個山莊弟子連忙圍了上去,七手八腳地扶起南宮越搖搖欲墜的身體。
駱絕塵收起軟劍,插入腰間,臉上仍是掛著淡淡的笑容,目光卻毫不掩飾地說道:「南宮莊主,你輸了!」
「我輸了?!我竟然接不住你十招……」南宮越似乎還未能接受眼前的事實,不敢置信地望向他,氣喘地用手捂著胸口,顯得十分吃力。
「你應該慶幸你是被我的劍所傷,如果是『炙血掌』,你早就已經沒命了。」
「哈,哈哈……」良久,南宮越突然低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著嘲諷,「難道我苦練了幾十年功夫都是白費的?與你一比簡直一無是處。那天下間還有誰能擋得住你,看來武林真是氣數已盡。」
南宮越頹然地掃視了一下在場所有的弟子,只是短短的瞬間,他似乎蒼老了許多,目光最後回到了駱絕塵身上。
「我既然輸了,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都毫無怨言,但只求你不要再濫殺無辜,他們是無辜的,不會給你產生任何的威脅,你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吧。」他的聲音帶著不易覺察的顫抖,他知道,南越山莊的存亡,眾人的生死,只在眼前人的一念之間。
「對不起,今天這裡所有的人都得死,我不會讓知道我身份的人活著。」駱絕塵連半秒的時間都沒有考慮,冷冷無情地迸出這幾個字。然後,他又用那種令人心悸的目光睨視了一眼驚恐不已的眾人,示意屬下將他們團團圍住,一個都不許放過。
「駱絕塵!為何你如此凶狠歹毒?難道稱霸武林對你真的就那麼重要嗎?你想過你要付出的代價嗎?紙始終包不住火,總有一天大家會知道你的身份。你雙手沾滿的都是無辜人的鮮血,即便真讓你做了天下第一,善惡到頭終有報,你也不會有好下場!」南宮越咬牙切齒地吼道。
空氣中湧動起一股強大的殺氣,一隻強有力的手掌瞬息間卡住了南宮越的脖頸。
「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什麼善惡到頭終有報?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嗎?如果真的善惡有報的話,為什麼善者無好報,惡者卻有好報呢?」說著駱絕塵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一股詭異的真氣隨之傳入掌心,掌內有一種奇異的光芒在閃耀,乍紅乍黑。「我也不怕讓你知道,我殺人就是要讓這裡不再有生命,讓所有的人都為『她』陪葬。死多少人,我不在乎,只要能夠毀了這個世界!」
周圍人沒有一個人會懷疑這個全身上下散發出恐怖氣息男子的話。「她是誰?」這樣的疑問在大家的腦海中轉瞬即逝,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在這種令人發寒的氣息中保持站立的姿勢。
「可是如今不同了,我已經不需要這麼做了。」因為他深愛的人活著回來了,她並沒有死,他已經不需要再到處屠殺了,「只要我吸走你的功力,我就能練成『炙血掌』的最後一重,到時就算整個武林偕起手來,也不會是我的對手。我要讓所有人都怕我,所有人都臣服於我,整個江湖都將是我的天下。這樣子,她才會是最安全的,沒有人敢再來搶奪我的一切。」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駱絕塵的聲音幾近呢喃,彷彿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南宮越的臉漸漸變成了紫紅色,駱絕塵唇角的笑容擴大。他舉起手臂,將閃動著奇異光芒的手掌對準了南宮越的額頭,「告訴你這些,是要讓你做一個明白鬼,你的功力我就不客氣地接收了。」
「咻——」駱絕塵的掌力剛要落下,一支不明暗器不知打哪冒出,即疾又狠的飛速而至,搶先一步射中了南宮越的眉心,南宮越即刻白眼一翻,嚥了氣。
如果人死了,他的功力就無法吸取,有人壞了他的好事!
是誰?
駱絕塵眼眉驟斂,往眉心一看,暗器駭然竟是一片樹葉!
一片輕輕的樹葉即能奪人性命,這等高深的功夫,試問這江湖上除了自己和已經死去的駱煒森之外還有誰能有此能耐?
「什麼人?」
突如其來的異變令魔教的四護法不敢鬆懈,警戒地環顧著四周,卻始終無法尋獲到任何人影。而南越山莊的人見莊主被殺全都傻眼了,尖叫呼喚聲四起,眾人四處逃竄、亂作一團,有功夫底子的則各自為陣與魔教的人相互廝殺了起來。
魔教的四護法見情況不妙,也加入了戰局,雙方打得是不可開交。
駱絕塵視周圍混亂的局面如無睹,微微瞇縫著的雙眼中怒氣一閃而現。他一把摔開南宮越的屍體,慢慢地,轉身,銳利的眼光準確無誤地投向遠處樹梢上猶如黑點般細小的暗影。那個暗影似乎和周圍的黑暗溶為一體,若不是因為樹葉曝露了行蹤,根本無法察覺他的存在。
「你是誰?出來!」
微風吹起,三、兩片枯黃的秋葉零零落落的飄蕩下來,一道小小的黑影如閃電般疾快地飛躍而下,出現在了駱絕塵的面前。
駱絕塵微微一怔,似是有些錯愕,嘴角勾出一撇淡漠的笑痕,道:「想不到會是你!你是一路跟蹤我到這兒的嗎?嗯?靈亦軒小弟弟?」他故意加重「小弟弟」三字的語調,帶上了點兒譏誚的味道。
靈亦軒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反而冷冷地注視著他,沒有吭聲。表面上他仍舊沒有表情,但是心裡卻已經是五味皆具。
離開究竟是為了什麼?就為了成全這樣的一個男人嗎?他的溫和、他的笑容根本只是他的偽裝,凶殘麻木、視生命如草芥才是他所隱藏的本性!
他無法置身事外,在這男人還沒有完全失掉人性之前,一切還尚可挽回,否則總有一天他會傷害到她的。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靈亦軒這樣想著,不由地握緊了雙拳,那是他即將發怒的象徵。
這小子又不說話?和他相處了這麼些日子,他沒有對他說過一個字,儼然視自己如無物!駱絕塵蹙眉壓抑住心裡的一絲不快。
從見到靈亦軒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這個小子不簡單,那種傲慢的態度讓他越看越討厭。不過,討厭他還有另一個原因——駱駱喜歡他!雖然他還是個孩子,可是他就是沒有辦法不在意。
今日的一時疏忽,讓這小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是故意殺了南宮越,壞了他的大事!
駱絕塵越想越火大,一股寒冽的殺氣不自覺的從身上冒出。靈亦軒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異狀,暗自斂氣凝神。兩人處於一觸即發的全身戒備狀態。
「我,討厭你。」
這是靈亦軒對駱絕塵說的第一句話。說完他一躍而起,沒人看清他如何拔劍,只見一片劍光如湖水蕩漾般,悄無聲息向駱絕塵刺了過去,速度之快如電光石火。
「呵,還真是巧啊,我也討厭你!」駱絕塵綻放出惡魔的笑容,右掌一揚,發出一道紅黑相間的強勁氣流。
靈亦軒心中一驚,將劍鋒急轉向下,劍尖點地,憑借反彈之力一個漂亮的後仰翻身,有驚無險地躲過。但是尖銳呼嘯的氣流還是劃過了他的臉際,有著滲人的涼意,讓他的臉頰隱隱生疼。
「永靈劍法?!你是『靈鷲宮』的宮主!」駱絕塵臉色由驚訝變得陰沉起來,眼睛半瞇,抿緊的雙唇有著冷酷的殺機。
因為靈鷲宮宮主是他必須殺的第二個人!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6:59:23
第十九章
當年,駱絕塵幾乎九死一生。屢遭命運捉弄的他,剛擺脫死神的召喚,又淪為施天君實驗室裡的一隻白老鼠,被關在終日不見天日的密洞裡。
那裡的白老鼠很多,不只駱絕塵。他們為了食物而互相打鬥,為了生存而互相廝殺;他們日以繼夜被施天君強迫著練習「炙血掌」,飽受「炙血掌」燎火和寒冰兩種極端的折磨;而且,「炙血掌」這門功夫一旦開始練就不能停手,一停即死。
強者勝,弱者敗;強者存,弱者亡……終於,只有駱絕塵一個人活了下來。
練「炙血掌」其中有一項要求,是需要一名絕頂高手犧牲性命過繼給習練者畢生功力。
於是,自知命不久矣的施天君答應過功給駱絕塵……呃,當然,這是有條件的。他要駱絕塵殺兩個人。一個是駱煒森,而另一個就是靈鷲宮宮主。
這不是懇求,而是命令!
駱煒森自然不用說,把魔教趕出中原的就是他,因為他終結了施天君一統天下做武林霸主的野心,施天君恨他。
後來施天君為了能捲土重來,開始練一種邪功,欲速則不達,結果走火入魔,以多正常人三倍的速度衰老。自食惡果的施天君聽聞靈鷲宮有永保青春的秘計,便離開魔教,四處尋找靈鷲宮的所在。
誰能想到,當施天君費盡心血總算找到了靈鷲宮,索要秘計無果不說,反被當時的孩童宮主所打敗,而且敗得相當恥辱——被打敗不是恥辱,認輸才是最大的恥辱。發誓必報此仇的施天君,開始在中原尋覓能助他復仇成功的獵物。
駱絕塵皺了皺眉,眸中閃過了一瞬的困惑。難道他搞錯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啊。令施天君蒙羞受辱的孩童宮主應該早已長大成人了,不可能還是這般孩童的模樣。可是靈亦軒剛才所使出的那一招式,施天君曾經演示給他看過,的的確確是只有靈鷲宮宮主才會的「永靈劍法」啊。
莫非……
靈鷲宮真的有什麼永保青春的荒誕秘計?
否則一個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哪兒可能擁有如此高強的武功?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他必須遵照誓言,殺了他!
……可是,駱駱把他當作是親人一般的疼愛,如果他死了,她一定會傷心,他不想讓她傷心啊,那比殺了自己還難受!
一系列複雜矛盾的思緒在心頭翻攪,駱絕塵體內開始莫名的燥熱,黑瞳裡漾著魔魅波光,伴隨著一股不可思議的、駭異絕倫的邪氣,黑、紅雙芒由掌心傳至了全身,渾身散發出深紅色氣勁,盤旋環繞,而掌心的兩色光芒亦變成了深紅色,妖魅非凡。
「不要再練。」靈亦軒冷冷地喝道。
駱絕塵一愣之下急忙斂住心神,努力制止體內亂竄的真氣,神情中有些扭曲的壓抑。
靈亦軒默默地看著他,清澈如水的眼睛彷彿能洞悉一切,說道:「它,會令你,入魔。」
駱絕塵微喘一口氣,那微瞇的眼睛朝靈亦軒斜斜地一瞥,「我既是魔教教主,就已經入了魔。」
「不,你沒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駱絕塵輕蹙眉宇。
「你愛落。」靈亦軒直言不諱,從不拐彎抹角。
要想達到「炙血掌」的最高境界,就必須做到無情無愛,只有這樣魔性的功力才能發揮到極致——這是極少人知道的秘密。
試問這世上又有誰人能真正無情呢?所以上百年來沒人能練成此功。
而駱絕塵是特例中的特例,他練了「炙血掌」卻沒有變成一個廢人或死人,全憑著一股驚人的求生意志力,及對駱煒森的強烈怨恨,一直支撐著他不能倒下。
他愛著冷落,很愛,很愛,這是他的致命缺陷。再照這樣練下去,他只會走火入魔,徹底變成一個活死人。
駱絕塵楞了半晌。「我是愛她,那與我是否入魔又有何干係?我只知道,有些東西是需要力量去保護……我需要力量!我想要保護我最重要的人!不管使用何種手段,我都一定要練成『炙血掌』……」似乎警覺到自己透露太多心緒,駱絕塵旋即掩飾地輕笑了一聲,調侃地說道:「呵,我怎麼會和你說這些,你是不會明白的。沒有經歷過的人又怎麼可能明白呢?」仔細一聽,極力抑制住平緩的語調裡帶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哀傷。
「你不要!不要步,駱煒森的後塵。」 靈亦軒的神情罕見地有了一絲激動。其他人的生死他可以不管,唯獨落!
他的話好死不死恰恰戳中了駱絕塵心底最痛的記憶,「駱煒森」三個字更是踩到了爆雷區,本是一臉溫和表情的漂亮臉蛋突的好似六月的天空,說變就變!
只見駱絕塵額上青筋浮現,眼裡一瞬間放出盛怒的光,臉部抽筋速度已達到一秒鐘抽N次的程度。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一股殺念正從他的怒意中無聲的分離出來,主導他的情緒。也因著這股殺念,他體內好不容易剛壓制住的邪氣又開始不聽使喚,隨著他的憤怒而爆發。
「你居然拿我和駱煒森相提並論?!」話聲未畢,狠辣的殺招毫不留情地攻向對手。事情發生之快,令人措手不及,以劍擋招的靈亦軒腳步不穩的連退數步。
「他是禽獸、畜生……你根本不知道他對駱駱做過些什麼?他害她有多慘、傷她有多深,你又知道多少?他死一千次一萬次一億次都不夠!我恨!我恨我身上為何流著和他一樣的血,甚至是這張相像的面孔!可是我不是他,我也不會是他!我寧願傷害我自己,也絕不會傷害她!」駱絕塵吼道。
「你會!你會傷害她!」只怕到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
靈亦軒矮身避開了差一點在他臉上劃出一條血線的氣力,下一秒便聽見肩頭衣帛的破裂聲。
「住口、住口……我不會、我不會的……我怎麼會傷害她?她是我的唯一啊!我只有她一個,其他的我什麼也沒有……為了她,我可以不要我的生命……我又要一無所有了嗎?不、不、不!」駱絕塵情緒像是瀕臨崩潰,眼睛深處居然有近似於失控的瘋狂和黯淡,彷彿是一頭咬牙忍受著痛苦的野獸,只被恐懼感充塞著,嘴裡唸唸有詞。「我不能再失去她了、不能再失去……」
隨著心中不斷的痛苦吶喊,駱絕塵在不知不覺中,招式越來越迅急凌厲,雙眼慢慢的變成血色,充滿著無盡的殺戮,連自己的手臂被鋒利的劍刃劃傷也似無所覺,只覺得自己的意念只剩下了殺戮的念頭,那種毀天滅地的殺機,屠戮萬物眾生的快感……
殺、殺、殺!
殺盡所有阻撓我的人!
他大喝一聲,震耳欲聾,週身似乎散發出無形的強大力量,邪氣騰騰。
一陣狂風吹來,樹木搖晃的厲害,滿地堆積的落葉猛然驚起,如狂風暴雨般不分敵我地朝所有人射去。樹葉所到之處,慘叫聲連連。
靈亦軒大驚之下連忙強運內力,護著全身。沒想到反而引得一股真氣逆經而上,直衝胸臆,像是突然被一團硬物梗住了,氣塞胸口。
糟了!靈亦軒假裝冷靜,不動聲色地提氣一試,發現內力果然又與往常一樣無法凝聚,只是這次更加嚴重,內息紊亂,胸口還在隱隱作疼。
就是這麼瞬間的一失神,無疑給了失狂中的駱絕塵最好的機會。陰狠致命的「炙血掌」轟然而出,正中胸口。只聽到一股沉悶的聲音之後,小小的身軀旋即飛了出去,啪的一聲跌到了十幾米開外!
靈亦軒努力地想要撐起身子,可是胸臆間撕裂般的痛苦已經奪走了他渾身的力氣。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充斥口腔,登時眼前一片漆黑,他再次無力地伏癱在地上,耳邊的慘叫聲和廝殺聲漸漸微弱,生命隨著血流淌出身體,身下一灘血迅速擴大。
他要死了嗎?
為什麼是現在?
老天爺!他還不能死啊,他死了誰來保護那個笨女人……
靈亦軒在疼痛中逐漸失去意識,最後殘留腦海的是冷落那張秀美絕俗的容顏。落,落,落……
「不要、不要過來……惡魔!惡魔……」
「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教主!你究竟怎麼了?啊——」
在一串串驚駭悚然的慘號聲中,一股股熱騰騰的鮮血拋揚飛濺。
眨眼間,駱絕塵便已奪去數十條人命。他又一刻不曾停頓,閃電般追上那些四散竄逃的人,如同死神降臨,在人群中往來穿梭飛掠,一掌一個硬生生插過他們的胸膛,肆無忌憚的收割著四周的生命。
血的味道讓他越來越興奮,手段也越來越殘忍,他以殘虐的方式屠戮著眾人,開腸破肚、割肝取肺、頭足兩分……入目所見皆是一片不忍卒睹的血紅,瀰漫著一片薄薄的血霧,斷肢殘骸散落四處,有些肢體仍不時的痙攣著、顫抖著,痛苦得撕肝裂腸的呻吟聲迴盪四周,慘烈得令人作嘔。
「教、教主他瘋了嗎?」魑鬼瞪圓了雙眼,膽戰心驚地吞了一口口水。
「呃……好像是瘋了……」白魅觸目所及,倏地噤聲,直著眼喃喃道:「瘋得不輕!」
「主人……」夜魄眼中閃過一抹憂心之色,剛想要衝上去,卻被魍魎一把拉住:「你想死了呀!快走!」
「可是……」
「沒有可是,救人要緊!」
不再猶豫,四人立刻飛身前後離去,各自將殘餘的魔教弟兄領到了安全地帶。
不過一盞茶功夫,這裡變成了大屠宰場,一幕幕慘絕人寰的慘厲景象,縱使見過再多死亡,聞過再多血腥味的人,也會一致認定這是最殘酷的場面!
這還能叫屠殺嗎?
這根本是凌虐嘛!
可是為什麼明明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卻讓人感覺心疼不已……
老天爺終於忍受不了的哭了,或許是受不了這刺鼻的血腥味,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震耳的雷聲,刺眼的巨大閃電突然劃過駱絕塵的上空,剎那間駱絕塵停止了一切動作,眼中瘋狂之色逐漸消褪,紅光悄然隱逝。
上自頭臉下至靴褲,駱絕塵渾身都是血,他怔怔的注視著自己的雙手,看著手中的血漬被雨水暈開,瞳孔微弱的收縮,好半晌,目光再在四周移動,地上都是些形狀慘怖的屍體,都是灘灘點點的鮮血,數不清的碎屍肢塊到處拋落,這是一幅踏踏實實的地獄圖。
「這……都是我殺的?!全都死了嗎?我、我做了什麼?」他喃喃地自語,踉踉蹌蹌地後退數步,目中閃現出一抹深刻的痛苦。
他緊閉雙目,緩緩地垂下雙手,仰面朝天,被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所淹沒,塋塋孑立裡透著無盡的哀傷。
雨水很快和血水溶在一起,將他全身都淋透了。可是任憑雨水不停淋漓著他,那一身被鮮血染紅了的白衣,依然保持著它艷麗的色彩。
第二十章
漸漸的,雨慢慢停了,雷聲也漸漸的消逝,四條人影自他身後的黑暗角落施施然緩步而出。
「教主,你……沒事了吧?」
聲音剛落,駱絕塵立刻睜開了雙眼。他回頭一看,眸中閃過一絲欣喜之色,「魑鬼,魍魎,白魅,夜魄,你們都沒事!太好了……」看他們四人全都安然無恙,終於鬆了口氣。
「其他人怎麼樣?還有多少人活著?」
「嗯……不是很多,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魑鬼說完向遠處打了一個手勢,不一會兒,藏在暗處的一群人畏畏縮縮地走了出來,跪在駱絕塵面前。
駱絕塵關切地掃視了他們一眼,他們個個驚恐得不敢抬起頭來,他眼神中的黯然一閃而逝。
「主人,沒人會怪你的。」夜魄瞧見了,眉頭不禁緊了緊,出言勸慰。
「我知道。」駱絕塵嘴角牽動了一下,笑了笑,笑容裡多了一絲不相配的苦澀。是啊,誰敢怪他。
「魑鬼,你先帶他們回去療傷。」
「是,教主。」
他的目光隨即又投向魍魎,「魍魎,南越山莊的人可有活口留下?」
「屬下無用,讓他們逃走了十幾個人。」魍魎的語氣有些抱歉。忙著救人逃命,哪還有空兒堵殺那些漏網之魚!
「十幾個?」駱絕塵眉頭一皺,神情不由凝重了幾分,低喃道:「看來過不了幾天江湖上的人都會知道魔教的教主是誰,這裡已經不能再待下去了。」
「教主,把你的手給我。」一直冷不吭聲的白魅開腔了。
駱絕塵眼睫微動,把手遞給了她。白魅,人稱毒蜘蛛,雖然只是個女人,卻是魔教第一用毒高手,精通醫理。
「白魅,教主究竟怎麼樣?」魍魎看著正在為駱絕塵把脈的白魅,心中不覺有些擔心,因為白魅的臉色從未像現在這樣難看過。
良久,白魅緩緩放開駱絕塵的手,低頭沉思片刻後,她抬頭沉聲問道:「教主,你心中是否有了掛記的人?」
駱絕塵沒有回答,但白魅卻從他瞬間柔情似水的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突兀的,她單膝下跪,請求道:「教主,請你殺了她。」
「你再說一次!」
「請你殺了她!」
駱絕塵凌厲的黑眸倏地半瞇,俊美的面孔,在蒙上一層冰冷的寒霜,多添了一份肅殺之戾氣。他大手一揮,眨眼間,她已被狠狠的甩在地上。
「我不允許任何會威脅到她生命的存在!包括你白魅!其心可誅!」
「教主,你在做什麼?」緊要關頭,魍魎攔下了他的殺招,他不敢相信教主竟然真的想要殺了一直以來都忠心耿耿的白魅。
魍魎扶起白魅,擔憂的問道:「白魅,要不要緊?」
「魍魎我沒事。」白魅抬袖拭去了嘴角的血痕,微微閉了閉眼。或許這就是天意吧。她毅然決然地望向盛怒中的駱絕塵,不卑不亢的說道:「教主,如果這份存在是教主你自己呢?」
「死——死駱絕塵!可惡、可惡、可惡透頂!」冷落終於忍受不住大叫了起來。
一大清早,當她睡眼惺忪醒來的時候,旁邊竟然空空的,駱絕塵不見了。無奈,她只得在紅莊裡頭四處尋找,可喊了老半天,腳都走麻了,還是不見他的人影。
他人究竟跑到哪兒去了?怎麼辦?肚子在叫,好餓哦。
冷落緩了緩焦躁的心情,暗自心忖道:不知道小軒回來了沒?氣了一天也該夠了吧,或許絕塵會在小軒那裡也說不定。
冷落來到靈亦軒暫住的地方,那裡原本是紅楓的房間。
她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咦?沒人?
小軒還沒回來嗎?
冷落環顧著四周,神情有些沮喪,突然發現桌子上壓有一張紙,上面寫著:
「我走了。——軒」
她哭笑不得地搖晃著手中的一片紙,這,這是留書出走嗎?多些幾個字會死呀?還真是搞不懂他耶。
「小……小姐?!」身後的驚呼聲和東西掉地的脆響同時響起。
冷落轉過身來,同樣驚地愣了神,「啊!紅、紅楓?!」
「天啦!天啦!真的是小姐!」紅楓激動地衝過去抱住她痛哭失聲,淚水如潮般止不住,「太好了,小姐沒有死!小姐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冷落眼角微微有些濕潤,臉上露出一絲動容,低聲道:「這句話應該是我要說的才對。對不起,讓你為我擔心了。」原本以為紅莊被滅門,紅楓也跟著遇害,想不到她們還有相見的一天。
揮走悲情的氣氛,冷落朝紅楓淘皮的眨眼,語調轉為輕快,「想你小姐我可是福大命大。或許,閻王爺是個女的,她嫉妒我的美貌,所以把我扔回人間受苦嘍。」
紅楓禁不住破涕為笑。
「對嘛,對嘛,要笑才對,哭多傷身啊。」她笑嘻嘻的說。
「小姐好像變了。」
「變了?哪裡變了?好的、壞的?哎呀!難道是我最近吃太多東西,變胖了?」冷落故作一臉懊惱的表情,存心想要逗紅楓開心。
紅楓果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呵呵,好像變回了以前的小姐。」她已經好久沒有看到這麼有活力的小姐了,自從絕塵少爺死後,小姐像也死了,再也沒有這樣真誠的笑過。
「以前的我不好嗎?」
「不,紅楓最喜歡了!」
主僕倆笑作一團。
「紅楓,紅莊不是遭到魔教襲擊了嗎?那麼你呢?你是如何逃出來的?」冷落這才想起問這個緊要的問題來。
「紅莊被滅的那天,我剛好下山去了,才避開了那場浩劫。當我回莊的時候,莊裡面很奇怪,一個人也沒有,好像全都憑空消失了似的。我很害怕,到處找人,結果在莊主房裡發現了莊主的屍體。他被人一掌擊穿了胸口,已經死了很久了,還有銀……」
冷落神情專注地聽著,紅楓卻在這時突然噤聲,側耳傾聽著什麼。
「紅楓?怎麼了?」
「有人來了!」紅楓使了個眼色,拉住冷落的手,縱身躍上房梁。
只聽得一陣腳步微響,緊接著,一個人進入了冷落的視線,是一個男人。那人看到房門口一籃子散落一地的元寶香燭,似乎很緊張,連忙進屋搜索。
她在他的頂上雖然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從他的身形體態,她很確定她並不認識他。
呀!小軒寫給她的字條忘拿了!
「教主!這裡有一張字條。」男人朝著屋外疾聲喊道。
又一個人走了進來。
是絕塵耶!
冷落欣喜地拉了拉呆住的紅楓,示意紅楓帶她下去。
「駱駱!」她腳還沒來得及沾地,便被敏銳的駱絕塵發現,整個人被他擁在了懷裡,「我一回來不見你,還以為出什麼事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真的好擔心……擔心你又不見了……」
冷落臉貼在他胸口,清楚的聽到他逐漸加速的心跳聲,暗暗感動著。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推開他,板起臉氣鼓鼓的瞪著他,使勁「哼」了一聲,擺出了興師問罪的架勢。
「你還說我呢,一大清早就不見你的人。老實交待,你去哪兒了?」
駱絕塵微微一僵,眸中露出一種紛亂的神情,隨即又恢復了冷靜,「門派裡出了一點事情,所以我連夜趕回去了一趟。對不起。」溫和的臉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下次可不許再這樣了。」
「好,以後都不會了。」見她沒有懷疑,他笑著伸手揉揉她的發,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
為了找尋靈亦軒的屍體,耽擱了他不少的時間。憑藉著入魔前殘留在他腦海中的最後一點印象,找到的也只是被雨水沖亂了的大片血跡。他逃了?還是被碎屍了?
後面沒了記憶,他始終無法確定靈亦軒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亡,這裡不能再留。
「絕塵?」冷落扯扯他的前襟,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沉默。她直覺他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了,擔憂的瞅著他。「你怎麼啦?是不是門派裡出大事了?」
「不,沒什麼……」回過神,他笑著搖搖頭,「都是些小事,只是事情還沒有解決,我不太放心。我們即刻啟程,回門派去住,那裡人多也比較安全。」
「可是……我有些擔心小軒,」冷落將桌上的紙條遞給他,「你看,這是他留下的字條。他說走就走,我才不信呢!他一定是和我慪氣來著,我擔心我離開了紅莊,他回來會找不到我們。」她是最瞭解他的,愛鬧彆扭,人又笨拙,難搞的不得了,可是他嘴硬心軟,一定會回來找她的。
「你就這麼肯定他會回來嗎?」絕塵揚眉,有幾分意外於她說的話。
「那是當然!哪次離家出走他沒回來?他一定會回來的。」她很認真的說著。況且他一個小孩子,又能上哪兒去?
絕塵握著手中的字條,眼中閃過一抹深思,不知在想什麼。然後,他轉身朝著先前那個探路男說道:「魍魎,你派幾個人在這裡候著。」
「是。」魍魎無奈地聳了聳肩,沒戲看嘍!沒想到教主竟然會被一個女人吃得緊緊的,他很想繼續看下去,可是教主的命令不得不聽,只得悻悻然地離去。
「這樣總可以了吧。如果那小鬼真的回來了,我的人也會通知他的。」
「嗯,好是好啦,只不過……」冷落說的時候衝他努了努鼻子,用意有所指的眼光向後瞥了一眼一直默不作聲的紅楓。
「她?」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駱絕塵溫柔的面容上掠過一絲異樣,嘴角出現一點不易覺察的冷意。又一隻漏網之魚!
「紅楓,你過來!」冷落輕聲呼喚道。紅楓遲疑的看了看駱絕塵,又看了看小姐,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
小姐的死而復生讓她喜極而泣,絕塵少爺的死而復生卻讓她莫名的害怕,不自覺地敬畏起來。
「紅楓,你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嗎?」冷落上前輕握住她的雙手,柔聲問道。
他就知道!她准想帶著那女人一起上路。
瞧她猛朝著自己擠眉弄眼,一臉哀求狀。他微歎一聲,也罷,只好隨她去了。
「可以嗎?!我真的可以跟著小姐嗎?」紅楓輕輕地問,話語中有幾分不確定有幾分期盼,彷彿如果大聲答案就會是否定。只要能跟隨小姐,就是死她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當然可以。」冷落笑了笑,語氣堅定地說。
「小姐……以前的事,你肯原諒我了嗎?我……」紅楓一陣感觸,含著淚的聲音低啞的幾不可聞。她背叛過小姐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小姐真的願意再次接納她嗎?
「以前的事還提來幹嘛?我,絕塵,還有你,既然都沒事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都過去吧。」冷落嘴角向上勾了一下,臉上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嗯,小姐,都聽你的,咱們不提、不提!」紅楓拭去眼角喜悅的淚,猶豫了好一會兒,道:「小姐,我可以有一個要求嗎?」
「你說。」
「可不可以多帶上一個人?」
「嗯?誰啊?」
「銀月。」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7:00:08
第二十一章
室內好安靜,靜得讓人心涼。
駱絕塵的背脊,肌肉僵硬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像是被人施了法術般,已經在一剎那間成了化石。直至此刻,他心底裡唯一的一點希望破滅了。
「教主!」魍魎擔心的看著他毫無表情的臉,心中油然生出不忍之情,轉頭以充滿焦慮的目光注視著白魅,不抱希望的問道:「真的連你也沒有辦法了嗎?」
「沒辦法。我說過,我只能將教主體內的凶戾之氣暫時封住。這兩個月,魔氣已經不斷地衝擊著教主的經脈,想要掙脫束縛,頭痛欲裂只是一個開始。因為每次頭痛發作的時間間隔會越來越短,一次比一次厲害,疼痛的持續時間也會變得越來越長。我能做的就是只能盡量減輕教主的痛苦。一旦教主無法自抑、達到極限的時候,他就會徹底失去理智,成為一個只知道殺人的狂魔……沒有任何人阻止得了。」白魅沉重而無奈地述說著。
或許,一切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好的,有些命運始終無法改變。
雖然她曾經試圖力挽狂瀾,但是教主對那個女人的感情太深了,深到刻骨銘心,深到至死不渝。他說過,縱然真的成魔,自己怎樣不重要,別人怎樣也不重要,他唯一牽掛的只有一個人的安危。
失而復得的滿足被不能擁有的殘忍所取代。教主把她帶回人多的魔教總壇,又刻意避開她使自己盡可能的忙碌;然後派武功僅次於他的夜魄做她的貼身侍衛,保護她的周全;最後讓善於用毒的自己12個時辰全天候在他的身邊,負責「監視」他的異變。
但是,教主卻總是克制不住想念,會在夜裡偷偷地去看那個女人,甚至呆呆的一坐就坐好幾個時辰。她一直都守在教主的身邊,感受著他無法言喻的悲傷。
欲分難斷,欲割難捨。縱使那個女人真的如她所願死了,教主也仍是無法停止愛她的心。就像防堤有了一個缺口,水不斷地侵蝕著缺口四周的土壤,缺口只會愈來愈大,水只會越流越多,「轟」的一聲,裂口終究會被壓抑很久的水流撕開。
「我還有多少時間?」駱絕塵用著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幽幽的說著,那陰沉的眸子顯得呆滯無光,臉色已像石灰一樣灰白。
白魅手指緊握,沉默了一會兒,她終於沉聲回答:「三個月,或許更短……」
只剩三個月……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來放下這段感情……三個月……放得下嗎……
看著他絕望的臉,魍魎與白魅對視了一眼,魍魎猶豫地說道:「教主,您打算怎麼辦?要告訴駱姑娘嗎?」
「不!不能讓她知道!你們誰都不許告訴她!」駱絕塵像挨了一記悶棍般驚跳起來,狂暴而愴惻的吼著,眸中所射出的冷冽目光足以使人透體通涼,自動閉嘴。
白魅不為他的目光所駭,提醒道:「教主,你既不想她知道真相,又不想離開她,這樣拖下去是怎樣的結果,相信你比屬下還清楚。」
「我知道!我都知道!」駱絕塵抱著頭幾乎是低喊出來,絕望的靈魂早已將他的心侵蝕殆盡。
「我一直都在努力去做,努力的想要遠離她,給我點時間好嗎?我還有三個月……」
「教主,別再自己騙自己了!難道你真的想她死在你的手裡才甘心嗎?」她實在不想將事情說得這般嚴重,但現實逼得她不得不說。
「白魅!你不要說了!」魍魎喝止住她,臉色慌亂的看著主子。這話無疑是對主子的重大打擊。
駱絕塵身體僵住了,他猛然低下頭去,抖動得像一片枯葉。沉默好一會兒,等他再抬起頭的時候,他唇邊有個好淒涼、好落寞、好蕭瑟、又好愴惻的笑容,讓人難過的想要流淚。
「白魅,幫我!幫幫我好嗎?」駱絕塵神色淒楚的請求,眼睛顯得是那麼的恍惚和無助。
白魅低喟一聲,知道他的心中一定是下了某種痛苦的決定,「好,白魅一定竭盡所能地幫您。」
「……謝謝!」微微一怔,他的臉上隨即失去了表情——除了那只有白魅能夠看懂的決心,與哀傷。
他已經無法帶給駱駱幸福了……他已經沒有愛她的資格了……
「小姐,你不覺得這個地方有些怪怪的嗎?」
「噢?哪裡怪了?」冷落笑吟吟的啜了口茶,氣定神閒的瞅著神經兮兮的紅楓。
她可是如魚得水得很,香噴噴的房間,暖烘烘的被窩,軟綿綿的枕頭,在這裡可比住在「山」裡強多了。
「我說不上來,總覺得有些不尋常。我看得出這裡的丫環僕人每一個都會武功,而且武功都不弱。」
「會武功有什麼好稀奇?這裡可是個幫派,都是些混江湖的。」冷落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露出一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表情。反正她也不是江湖中人,也懶得理那些江湖中事。
「可是以前紅莊也是混江湖的啊,懂武功的下人也沒這麼多。」紅楓把話含在嘴裡嘀咕,一臉的委屈。
「好啦,別只顧著和我爭辯,你好久都沒到我這兒來了,銀月她現在還好嗎?自從上個月,絕塵派人把她接回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冷落打了個寒噤,回想起那天與銀月相見的情景她仍然心有餘悸,「那天真把我嚇著了,要不是某某人飛出來將她打暈,她肯定會撲上來咬我!紅楓,銀月真的瘋了嗎?」
紅楓點點頭,「自從莊主死了之後,銀月就一直瘋瘋癲癲的,認不出任何人,可是她從來沒有像那天那麼反常過。」她的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隨即笑道:「不過小姐你放心吧,大夫說了,她可能是受到了刺激,一時間的情緒不穩所致。現在的她已經好很多了。」
「原來我對她來說是刺激……」冷落心裡有些難受,只要一談起銀月,總是會讓她變得惆悵起來。「辛苦你了,這麼長的時間一直都是你在照顧她,我只知道把她丟給你,什麼忙也幫不上。」
她微一頓,接著黯然一陣歎息,「或許是有點怕她吧,也許是內疚,對著她,我總覺得很不舒服。」其實真正的原因,自己根本都不清楚,只是腦子告訴自己要避開她,所以就這麼做了。
「小姐,你千萬不要這麼想,銀月會變成那樣也是她自己做的選擇。她有她的命,與小姐沒有關係。再說照顧她也是我自願的。」看到銀月就會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小姐,沒有辦法丟下她不理。
「既然你這麼說,銀月就全權托付給你了。」
「嗯,我會好好照顧她的。」紅楓認真的說。
「啊!我差點忘了。呵呵。」冷落說著站起來,賊賊一笑,朝窗外張望了一下,神神秘秘地湊近紅楓,壓低聲音,「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第二十二章
「啊!我差點忘了。呵呵。」冷落說著站起來,賊賊一笑,朝窗外張望了一下,神神秘秘地湊近紅楓,壓低聲音,「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說完,她清清喉嚨,撤開嗓門大叫,「哎呀!救命呀……救命啊……」
紅楓被小姐搞得滿頭霧水,愣在當場,忘了反應。
突然,一個黑色的暗影以極快的速度從窗外飛了進來。
「看!就是他了!」
呃?!
看著那男人怔愕在那兒,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紅楓突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有小姐這樣叫人進來的嗎?
這男人也著實可憐。
「小姐,他是?」紅楓無奈道。
冷落眨眨眼一笑,「你忘啦,他就是那天突然飛出來的某某人啊,他叫夜魄。」托那天的福,她順便揪出了這個暗藏在身邊的「奸細」。
「夜魄?」紅楓略微思索了片刻,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啊!他就是夜魄!聽說他可是專門保護絕塵少爺的耶,武功超強,很厲害的!」
「是嗎?他有那麼厲害?」冷落有些吃驚。
「嘿嘿,我也是聽那些奴婢們說的。想想也知道啊,絕塵少爺專門派來保護小姐的人一定是最厲害的呀。」紅楓打趣的送了一記秋波給主子。
冷落雙頰一片紛紅,接著又沒好氣的哼道:「我有什麼好保護的?如果要暗殺,也先殺那個從早忙到晚,幾天見不著一面的爛教主,怎麼會殺我這個小小良民?」話到最後那口氣倒像是有些抱怨,還有些賭氣的成分。
小小良民?紅楓聽了差點沒吐出血來。如果小姐也叫良民的話,那這世間還有壞人嗎?這個世界還不天下大亂?
冷落偷覷了一眼夜魄,見他又恢復了一貫的木訥漠然的面部表情,竊笑地把紅楓拉到一邊去咬耳朵,「我告訴你哦,別看他那副死樣,其實很好玩的。」
「什麼『好玩』?」紅楓霧煞煞的問。
「你看著!」冷落衝她眨了眨眼睛,抬步踱到夜魄跟前,纖巧的鼻子皺了起來,故作惱怒地道:「說!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暗處監視我?」
「小姐,不是監視,是保護!」紅楓忍不住插腔了一句。
冷落癟癟嘴,遞給紅楓一「埋怨」眼神,轉回頭很不情願的說:「好啦好啦,保護就保護吧,究竟是不是啊?」
「是。」
「那我換衣服的時候,你有沒有偷看?」
「屬下不敢。」夜魄跪地。
「我在茅房裡嗯嗯的時候,你有沒有偷聽?」
「呃?」夜魄茫然。
「我不小心放了屁的時候,你有沒有偷聞?」
「……」夜魄傻了。
「我洗澡睡覺的時候,你有沒有偷想?」
「咻!」夜魄逃了。
「你看你看!是不是很有意思啊?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好像哦!」冷落揚揚手向她炫耀,笑著走過來,纖腰輕晃,神色甚是得意。
紅楓向上翻了一個白眼,這個滿肚子壞水、把自己快樂的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邪惡主子。
冷落咯咯嬌笑的倚桌坐下,一手支著腮幫子,現出十分惋惜的神情,「不過可惜呀,和他比起來,夜魄還是差多了。當初我可是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才破了那小鬼的臭臉。」想想就有氣,那個混小子,這麼久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道有人會擔心嗎?
算了算了,反正他武功高強,壞人碰上他,倒霉的也是壞人。不被他打死,也被他悶死了!
「小姐,你說的人,紅楓認識嗎?」紅楓疑惑的問。
「他啊……」
冷落靈秀的眼珠子骨碌一轉,正準備將那小鬼一籃子的「醜事」全抖出來的時候,教裡負責伺候她的婢女小桃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一邊擦汗,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駱,駱姑娘,大,大事不好了!」
「冷靜一點!」冷落嬌喝一聲,穩住小桃的情緒,「你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是讓你去給絕塵傳話的嗎?」
小桃重重喘了兩口氣,稍稍定了定神後,激動地說道:「教主要和白魅護法成親了!」
「啊?」她微微一愣,撲哧笑了出來,「小桃,別騙我啦!我才不會上當呢!」小桃的這個鬼點子也不怎麼樣嘛!絕塵和別人結婚?哈!怎麼可能?
小桃急得花容失色,「真的,真的!駱姑娘,奴婢萬不會拿這等大事來開玩笑。這事千真萬確!奴婢和每日一樣,照駱姑娘的吩咐傳話給教主,可路經庭院的時候,無意之中偷聽到魑鬼護法和魍魎護法的談話,是魍魎護法親口說的,絕對不會有假。」
一聽到小桃肯定地回答,冷落臉色忽轉煞白,嬌軀搖搖欲墜,「不可能的……」
「小姐。」紅楓在震驚之餘,適時地扶住小姐,憂心忡忡的注意她的表情,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吊著。其實關於絕塵少爺和白護法之間的傳言,她也略有所聞。有絕塵少爺的地方必有白護法的身影,而且,最近絕塵少爺也好似有意避開小姐。
不會是真的吧?那麼愛小姐的絕塵少爺也會移情別戀?那小姐呢?小姐又該如何?
「這是不可能的。我不信,我要親自去問他!」冷落在整整的呆滯了好長時間才回過神來,開口第一句就是要去證實真相。
她不顧紅楓和小桃的勸阻跑了出去,一路勢如破竹的跑到了書房前,靠在一根柱子上喘著氣。
不,絕塵不是這樣的人!
可是——
自從來到了這裡,絕塵對她的態度確實和之前不一樣了,雖然是很細微的差別,但她就是能感受到那細微的不同。他總是說很忙很忙,沒有時間陪她,難道全都是騙她的?他真的要和別的女人成親了?
不!不要胡思亂想!
兩人間的感情一旦嵌入懷疑因子,只怕再深、再濃的愛,也要變了調。這一切絕對不會是真的,小桃一定是搞錯了,她相信他。
重新建立信心之後,她輕鬆的吁了口氣,正想離開,但書房內突然傳出有人說話的聲音,頓時,她煞住了腳步。
「教主,你真的打算和我成親?」白魅猶豫了好半晌,終於問出了口。
駱絕塵手中書寫的動作不覺停頓,垂下眼瞼,「你答應過的,反悔了?」
「不是這個問題。」白魅輕顰娥眉,苦笑道:「我想說的是,你……不會後悔?」
「我……」駱絕塵頓了下,「不會後悔。」
「砰!」地一聲,房門被重重地踹了開來。
駱絕塵和白魅同時驚了一下,轉頭看了過來。
「駱駱?!」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7:00:26
第二十三章
絕塵直直地盯著來人,音調微揚,很是意外。
「駱——絕——塵——」冷落雙眼冒火的大叫,充滿憤怒地死瞪住他。她不敢相信她聽到的話,她所深愛的男人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小桃說的都是真的?!
不!她要聽他親口說,只要他說一句沒這種事情,她便相信。
她筆直的緩緩走向他,瞧都沒瞧白魅一眼,咄咄逼人的問他:「你真的要和她成親?」
駱絕塵如遭電擊般猛然一窒,一張平日溫柔而如今略顯蒼白卻依然俊美的面容微微抽搐著。雖然他的眼睛在看著她,他卻對身旁的白魅說道:
「白魅,你先出去。」
「可是……」
「出去!」
「我知道了……」
白魅微歎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轉身退出了房間。頓時,屋內的氣氛冷凝的使人無法呼吸。
「你回答我,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沒有回答,只是不帶感情地望著她。
看著他越漸冰冷的眸子,她倏地湧上一陣強過一陣的心慌。
不安的她揪住他的衣袖,勉強地朝他擠出笑容,顫聲念道:「開玩笑的吧!」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求你!求你告訴我,這只是一個玩笑!
駱絕塵凝視著她充滿哀求神情的雙眸,宛如刀割。可是他什麼也不能做!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會發瘋,哪一天會傷害她……
也好,這不就是他要的嗎?
為了保護她,他不在乎自己這點痛,所有的一切,就讓他一個人來默默承受。
他痛苦的閉了閉眼,沉黑的瞳孔之間顯露出某種隱忍的情緒,硬下心腸撫下她的雙手,他的態度仍不改以往的溫柔,但他的眼神已冷,冷得像冰。
「不是玩笑,我要和白魅成親了。」
他還是殘忍的說出了這句話,殘忍的將她打醒。
冷落大受打擊,渾身打顫,雙目圓睜,那原本堅如鐵石的自信心,第一次有了缺口。
五、四、三、二、一——
「啪!」
很響的一聲,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駱絕塵臉上。
「你再說一次!」
「我要和白魅成親了。」
「啪!!」
又一巴掌落下。駱絕塵同樣不避不閃,任那巴掌打在臉上。
「再、說、一、次——」
「我要和……」
「住口、住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冷落近乎粗暴地打斷他的話,不願再讓他的殘忍刺痛她的心。
「如果你還是絕塵,還是那個愛我的絕塵,就不會說出如此的話來傷害我。難道你對我真的變心了麼?不會的,我應該要相信你啊,我們是永遠不會決裂的。如果連你都會傷害我,那我還能夠相信誰呢?你一定有你的原因,你一定是有苦衷……你告訴我啊,我們一起解決!」冷落心情激動,伸出了手想要去碰他。
「別碰我!」
她才剛碰到駱絕塵的身體,就被他毫不留情一下揮開,又猶如她身上突然長出扎人的刺,退開兩大步!
她怔住了,張口結舌的看著他,臉上浮起深受傷害的表情。他的這些舉動比他的話更加地傷害她。
絕塵的心在顫抖,不要再露出這樣的表情,他怕自己會不忍心地將她狠狠擁住!可是,這樣的話,他的駱駱說不定會因此而零落成一堆破碎的蝶羽,在他的手裡慢慢地消逝,到那時他該怎麼辦?
他寧願清醒忍痛地放棄她,也不能看著她一步一步被自己拖進深淵。
「我沒有苦衷!」他嘴角抽動了一下,雖然笑著,那抹微笑中卻透著滄桑。
冷落急促的吸了口氣,握緊小拳頭,指甲刺進掌心,臉色跟他一樣的蒼白,「你還是堅持娶她嗎?」
「嗯。」
「因為……你喜歡她?」
「嗯。」
「因為……你愛她?」
「……嗯。」
冷落雙手縮緊,臉色倏地變得相當陰沉的高傲,忍不住嫉妒蝕心之痛,她忿然的瞪著他,低吼咆哮了起來,「你騙我!那我呢?我算什麼?你說過我是你的唯一!」
「你是我的唯一……我,唯一的……妹妹。」他咬著牙,艱難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牙縫,臉上溢滿了心力交瘁,藏著難以言傳的哀傷。
一切都結束了,這真是一句致命的話啊。傷了駱駱,更狠狠的傷了自己。
「妹……妹?!妹妹……」抖著聲,顫著唇,像是好不容易從混沌的思緒中擠出話來。她的臉上堆滿了不信與痛心。「就因為這個?」
絕塵閉上會透露心情的雙眼,等於默認了。
她身子一僵,血色盡失,心寒的摟住雙肩,被他打擊得無力抗衡。
這是一出多爛的泡沫劇啊!以前對這樣的情節,覺得好笑,覺得無聊,結果這些事情卻真真實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多麼的可笑!原來發生在別人身上的那叫故事,發生自己身上的卻是事故。心痛是那麼的濃烈!
她好想大聲地朝他大喊:我不是你妹妹!我不是!
可是——
心靈上的不是,肉體上的是!
她該說什麼?
說自己只是一個來自千年之後的靈魂?一個未來人?誰會相信這樣的科幻童話?而且……無論說什麼也無法改變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這一事實。
可是以前的他並不在乎這些啊?
「為什麼?我們經歷過那麼多的磨難,你到現在才告訴我,我只是你的妹妹?」她抬起手捧住他的面頰,聲音尖銳的道,臉上閃過的逼視表情,令人無法直視,而回答她的卻只有沉默。
「哈哈哈……」她突然笑了,放開他仰頭大笑,「哥哥?哥哥!一個和自己妹妹上過床的哥哥嗎?」
「對不起……」駱絕塵再也忍不住了,猶帶哽咽苦澀地道歉,默默的低下頭去不敢看她,她的挖苦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不想傷害她,真的不想。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冷落語氣痛苦的喊道,眼中充滿悲傷的神情。他的話語,字字句句豈止剜著她的耳朵。
一抹絕望湧上駱絕塵的眉間,戰慄的手指發出一陣無助的掙扎。他猛地背過身去,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克制住自己的雙手不去觸碰她;只有這樣,才能掩蓋住自己痛苦不堪的樣子;只有這樣,才不會失聲喊出自己心裡的話語!
夠了,真的夠了,冷落無助地閉上雙眼,她的心重重地抽痛著,已經落到了萬劫不復的地步,她再也承受不起更多了。
「駱絕塵,如果……如果你真的成親了,我會離開,到時你我恩斷義絕,從此之後再無瓜葛。」極其平靜的語調,冷淡的口吻,透著冷落的無力和心酸。
曾經的誓言交織在她的耳邊,現在,她已經不知道該去相信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可是她願意再賭一次,因為已沒有東西可以輸出去了。
為了保住殘留的自尊心,她強忍著即將決堤的淚,堅強的回視他,他的面無表情令她一向充滿笑意的眼眸頓成一片死寂。
她霍然轉身,踩著一如進來時的高貴步伐離去。
轉身的同時,她才任由受傷的淚佈滿整個臉龐。
「主人?」夜魄自暗處無聲無息的現身,試探性的喚了一聲。
但是駱絕塵就像個失了魂的木偶一樣,對他的話渾然未覺,呆杵在那兒,直瞪視著冷清的門口,動也不動。
夜魄終究有些不放心,沒有隨冷落離去,而是忠心地默默守在他的身旁。
突然,駱絕塵劇烈的喘息起來,汗水一顆顆涔涔而下。「啊!!——」他跪倒在地,同時雙手痛苦地抱住腦袋。
夜魄不禁慌了起來,三兩步撲上前去扶起他,「主人,您堅持住!我馬上去叫白魅來!」
他話聲未了,駱絕塵已一把抓住他肩頭阻止他離開的腳步,顫動的嘴唇含混不清地吐出幾個發音:「不要……不要驚動……任何人……我……我一會兒……就會沒事……」他虛弱地連呼吸的勁都要沒有了,頭痛得快失去意識,可是他的手卻死死地扣住夜魄不肯放鬆。
夜魄在一剎那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主人不是不想驚動任何人,只是不想驚動一個人,一個剛離開不久的傷心人……夜魄無奈地遵從了主人的命令。
過了約莫半柱香,這欲裂般的疼痛方才漸漸退去,駱絕塵的面色慢慢地恢復了正常。他對著夜魄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彷彿閱盡人生一般的滄桑,暗啞著嗓子說道:
「夜魄,請你發誓,你會用你的生命去保護她。」
「是的,主人。」
第二十四章 婚禮
莊外張燈結綵,堂內紅燭燃燒,大紅喜字高高地貼在牆上,幸福的笑洋溢在人們的臉上,確實,今天這裡是一對新人的婚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最後的一聲重重地擊中冷落的胸口,眾人擠著,喝彩叫好,沒有人發覺她在暈眩。那些歡笑,那些隱忍在心底的痛,那盛大的婚禮,刺目的紅色和俊美不凡的新郎……心中最後一絲的希望火花終告熄滅了。
她悲慟地閉上眼,企圖揮去讓她傷痛的畫面,隔斷腦海中的記憶。
「恭喜!恭喜!」一連串的恭喜聲,卻聲聲刺入她的耳膜,提醒她,她所失去的。
「恭喜教主娶得美嬌娘!」「祝教主早生貴子!」「恭賀教主與白護法白首偕老、永結同心!」……
更多的祝福聲浪淹沒了冷落的心。她麻木地睜開眼,愣愣地目送著新人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洞房。那一霎,紛紛嚷嚷的吵雜聲似早已消失,她的世界彷彿只剩下了那淡去的紅衣身影。
他,不是說,只有她麼?不是,至死不渝麼?
為什麼會是這樣?多少次的刻骨銘心、癡情不悔……轉眼之間,怎麼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不想哭,她不要哭。可是就連堂上的大紅喜字也似乎在嘲笑著她,紅得是那樣鮮明,如凝固的血,看得她眼睛生痛,眼淚止也止不住湧了出來。
那個曾經信誓旦旦地說永遠愛她的男人,如今卻毫無留戀地拋棄了她!
永遠?多可笑的一個詞。
以前不明白,今天她終於明白了——永遠到底有多遠?不過是彈指瞬間!
愛過的、恨過的、快樂的、悲傷的、想起的、遺忘的,隨著這場婚禮,就這樣,都結束了……
「呵!我真是個傻瓜,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傻瓜。」冷落自嘲的笑了,雙眸仍不住淌下心碎的淚水。她知道周圍的人,個個都對她投以好奇的眼光,時而交頭接耳,時而又哄然大笑。曾幾何時,她也會落入如此地步,眾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為何不聽紅楓的勸?紅楓苦口婆心的勸著她不要來,而她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非要眼見為實。
事實證明,她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不過半個月,駱絕塵就像是在對她的話做出回應,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這裡便有了一場婚禮。他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趕她離開嗎?
那她還留在這裡幹嘛?不,應該說,她還「有臉」留在這裡嗎?
她摀住了嘴,以防由喉間迸出悲鳴。被淚浸濕的眼已看不清前方,只知奪門而出,去哪兒都無所謂!
太陽哭了,因此天陰了;風哭了,因此下雨了。
最後,她傻傻的蹲在茉莉花叢內低泣,雨絲打在她臉上,混著淚水,淌落在無情的泥地上。暈眩感再次襲向她,她像株被人遺棄的凋零落花,淒楚地倒臥在花叢中。
如果沒有最初的深刻的愛,是不是就沒有了今天的痛?如果從此不會再讓自己有心痛,多好!風過,不會憂;雨來,沒有傷……
不知過了多久,她模糊地感覺身體慢慢飄浮了起來,好溫暖……在失去意識的剎那,她彷彿聽見了金屬撞擊的激烈聲響。
雨越下越大,淹沒了所有的聲音……和知覺。
洞房裡忽然傳出一聲低吼,像是野獸受傷之後的吼聲。
「你說什麼?!她被人擄走了?」
夜魄雙膝跪下,身體趴在地上,頭輕輕的觸碰著地面,嘴裡輕輕的呼喚,「主人……」
話還沒有說完,駱絕塵聽見這兩個字,立刻二話不說的抬腳就踢過去。如果普通人被踢中的話身體可能會被踢出一個洞,而夜魄被踢中後硬生生的往後滑了幾米,口吐鮮血,暗紅的血自他的嘴角流下,眉心因痛苦而擰。
他艱難的說道:「那……那個人武功很強……把我打暈了。」下一秒,腹部一陣劇痛傳來。他還沒從劇痛中恢復過來,頭部又重重地挨了一拳。
「什麼叫做武功很強?這就是你給我的解釋?我是那麼的信任你,把她交託給你,你發過誓會用你的生命去保護她,你就是這樣保護的嗎?」駱絕塵額上青筋暴凸,無法置信地怒吼著,抓起夜魄的衣襟,狠狠地對著他臉上一陣狂揮。
「教主,不要!」白魅扯下頭頂上的紅蓋頭,一個箭步衝上去拽著他,制止他幾近殺人的舉動。「夜魄已經盡了全力,駱姑娘會發生這種事誰都不想……教主,你別再打了,再打下去,夜魄會沒命的!教主,請你冷靜點!」
「什麼冷靜?我不要冷靜!我只要駱駱——我只要駱駱——」
夜魄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而駱絕塵無力的斜倚在床角邊,像在哭泣似地反反覆覆著相同的真心,連日來所壓抑的感情一下子爆發出來,是後悔、也是癡心,是祈求、亦是絕望。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不禁為之鼻酸。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帶領著他們逐鹿中原、殺盡天下的魔教教主竟是如此深情。
「教主……」白魅目中有些不忍之色,想要安慰他,卻始終找不出合適的話語。她期待地看了看站在一邊的魑鬼和魍魎,兩人不約而同地苦著臉歎了一口長氣。
駱絕塵痛苦的抬頭睜眼,望了望他們三人,然後,恍惚的目光在房中游離。紅底金漆的喜字、蠟淚初流的紅燭、絅紗覆緞的軟床、流蘇搖曳的紗帳……他的眼睛像是被灼燒了一般疼得難受,嘴裡又苦又腥,血順著唇邊流下來,無聲地滴在地板上。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選擇成親,我不該選擇離開她,我不該對她說,『你只是妹妹』,我不該傷她的心……」他的聲音泛著微微的顫抖。
「她怎麼可能是我的妹妹,我的生命裡只有她啊。在我的夢中,我總是無數次地幻想著,我們過著簡單平凡的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慢慢老去,從這個世界上消逝,我和她始終都能在一起……」
「我知道這只是我的奢望,我沒有資格留在她的身邊。可是就算不能在一起,看到她安全無恙的生活就已經夠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連這小小的願望我都不能奢求。我愛她——我愛她啊——」他歇斯底里的吶喊著,幾近嗚咽。
「上天,你是在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嗎?還是我們本來就不該再次相遇?我們的愛是被詛咒了的?我為什麼在這裡?我在這裡幹什麼?」
他目光漸漸失了焦距,變得四散而迷離,整個人的週身沁上一絲陰寒的魔性氣息。白魅臉上則浮現出不可置信的驚愕神色。
突然,一股駭人的死寂驀然籠罩全場,像空氣凍結了,時間停滯了。
「魑鬼!快!快帶人離開!」
魑鬼聽得糊里糊塗,正想問問她是什麼意思,冷不防地,就在他張口欲言未言之際,驚變暴起瞬間,甫聽得慘叫聲,已見離駱絕塵最近的兩名婢女活生生地被擊穿了身體,嘴裡不斷發出淒厲的慘嚎。
「不好!大家快走!」白魅拉著錯愕中的魍魎飛上了房梁。
可惜白魅的呼喊已經為時已晚。那冷酷凶殘,宛如惡鬼附身的劊子手,隨手一揮就是一人,屋裡的數十個婢女僕輩,五官全因過度的痛苦而扭曲得易了位,恐懼的雙眼中溢滿死亡陰影,就連魑鬼也沒有倖免,在瞬間已被他奪去了一條胳膊,痛苦的趴在地上哀號。
「呃……白魅,不會……」魍魎望著下面慘烈的景象,膽戰心驚地吞了一口口水。「不會是又要開始了吧?」
「嗯,教主已經完全被魔氣所侵蝕,本來以為能多撐一段日子的,沒想到……」她已經幾乎能預見,他會把這裡演變成怎樣一個血雨腥風。
「那怎麼辦?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白魅把牙一咬,心一橫,從懷裡掏出一粒褐色的藥丸。
魍魎愣了愣,道:「這是什麼?」
「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研究,教主之所以會走火入魔,是因為駱姑娘,如果教主能夠忘記駱姑娘,或許他還有一線希望恢復本性。這顆藥丸是我剛研製出來的,還只是個實驗品,我也不確定這藥的功效如何……」白魅望了望下面,即抬頭望向魍魎,慎重道:「已經沒有時間了,只有死馬當活馬醫。魍魎,教主那邊我會想辦法讓他吃下,其他的人就交給你安撫了。」
「好的。」魍魎堅定的點了點頭。
兩人身形一閃,各奔兩處而去。
第二十五章 小軒長大了
落。
嗯?好似有人在叫她。
是誰?
好熟悉的感覺。
冷落緩緩睜開雙眼,一下子灑進大量閃耀的陽光,刺的眼睛好不舒服,眼前的景物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於是她無力得用手肘撐起半個身子,看了看四周,卻是那麼陌生。
「這裡是……哪兒?」
「廟。」
拜託!她不是白癡好不好?
看也知道是廟,而且是破廟。因為在她正面最惹眼的位置,就有一尊高大的佛像立在那兒,雖然破爛不堪,可有眼睛的也瞧得出來這裡是廟!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7:00:34
「我知道是廟,我問的是這裡是什麼地方?」
「廟。」
冷落額角的青筋隱隱冒起,這種憤然無語的感覺似曾相識……
咦?冷落突然一愣,這時,她才真正清醒過來。
剛才……好像有人在回答她的問題耶,聲音還是從身後傳來的。而且那種腔調,那種語氣——
小軒?!
她欣喜地扭頭一看。
啊!眼前的面孔令她大為震驚,她掩住即將發出的驚呼,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你……是誰?」
這張臉,這張舉世無雙的面容,只要看過一次就永遠也不會忘記,永遠也不可能忘記:俊魅孤傲的臉龐,冬夜寒星的瞳眸,冰冷明澈中略帶柔情的眼神,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貴族驕傲氣息。再加上一頭長長的的銀髮飄拂在她的臉龐,反射著太陽的光滑,彷彿發稍間微微泛著金黃的光澤,渾不似真人。
驀然間,她心尖掠過一絲熟悉,卻又瞬間沉入記憶的泥沼。
啊,他的頭髮是銀色的,外國人?冷落看得一愣。
「軒。」
「啊!」外國人開口說話了。冷落處在失聰中……
「軒!」
「哇!」外國人連說話也是那麼的好看。冷落處於重度失聰中……
男人皺著漂亮的眉,眼中的星光反射到她的眼中。
「別別別,你別這樣皺眉,會破壞美感的!」冷落叫嚷著,著急地伸右手,用拇指在他皺著的眉間輕緩的揉了幾下。
他一怔,眼眸中不自覺的透露出了一絲笑意,表情十分奇特,那淺淺的笑意似是止不住的喜悅。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尷尬的抽回了手,佯裝無事道:「你瞧我這不聽話的手,對不起,你不會見怪吧?」
他搖頭。
「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軒。」
「什麼宣?」冷落聽得一頭霧水,她剛才問什麼來著?宣?萱?軒?!
「你是小軒?」她吃驚的問道。
他點點頭。
「靈亦軒?」語氣微微上揚。
他又點了點頭。
「我認識的那個靈亦軒?!」她的聲音驟然高了若干個分貝。
他再次點了點頭,笑意亮在他眼睛裡,隨著陽光一閃一閃。
他從沒見過她這般「精采」的表情——兩顆眼瞠得圓滾,小嘴也像脫臼般合不攏,整張臉只能用「圓」這個字來形容。
「天哪!」冷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驚叫著蹦了起來,趕緊和這個來自外太空的生物拉遠距離,躲到牆角低低的喃語:「我沒聽錯吧?小軒那個小鬼?我一定是眼花了,難道是在作夢?……哎呀!痛!不是作夢!可是小軒幾個月前明明還是個小孩,怎麼一下子就長這麼大了,還成了個外國人?難道他是那個什麼天山童姥?要死!武俠片看多了淨在胡思亂想……不不不,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
遠處的靈亦軒輕易地便將她的話盡收耳底,若有所思地輕輕牽起嘴角,那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淺淺的,淡淡的,捲起了些許溫熱的氣息。
冷落轉過身,心有不甘地朝他扯扯嘴角,「你真的是小軒嗎?」
「嗯。」
「你有什麼證據?」
「呃?」
冷落一臉期待地瞅著他,三十秒鐘過去了,他瞪著她。
「神仙?」冷落忍不住小小的發飆了一下。
兩分鐘過去了,他瞪著她。
「妖怪?」冷落又忍不住大大的發飆了一下。
五分鐘過去了,他還是瞪著她。
「謝謝!」終於,冷落無力地翻了翻白眼認輸,「你已經充分的證明了你是這天底下最獨一無二的靈亦軒。我放棄掙扎,相信你了。」
話剛說完,靈亦軒即刻收回了「瞪」的視線,恢復到他平日一慣的神態,看著她是又好氣又好笑,顯然已經接受了他是男生版天山童姥的事實。天下間無奇不有,她都能穿越了,別人為什麼不可以是天山童姥?
冷落倒是想得很開,確認了他的身份後,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可最讓她好奇的還是他一頭的銀髮。
她踱步走到他的身旁,用不懷好意的目光又仔仔細細的上下打量了好一陣子,然後上前揪著他那頭漂亮的銀髮嘖嘖讚歎:「小軒啊,我都不知道,你家有外國人的血統,小時候怎麼沒見你長銀色的頭髮?好特別哦!」
靈亦軒不語。雖然他不知道「外國人」指的是什麼,但大致也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他能說什麼?總不能說,駱絕塵是魔教教主,把他打傷後,他反而因禍得福,打通了身上的生死穴,練就了「永靈訣」的第七層。
其實他自己也是糊里糊塗的,那時,他已經昏迷,失去了意識,他家的聖獸「靈鷲」就叼著他的身體,把他帶回了靈鷲宮的聖地,並用千年的寒冰冰封了他。
在那之前他從沒聽長老提過什麼聖獸,長老臨死時又說得那麼含糊不清,他折騰了好久才弄明白,原來只有突破了「永靈訣」第七層的生死懸關,聖獸才會出現,也只有聖獸才能恢復習練者的身體——聖獸靈鷲就是靈鷲宮最大的秘密,也是靈鷲宮名字的由來。
而這一頭銀髮便是他解開了冰封並強行打開的緣故,因為他必須被關在冰裡一年。一年,太長了,他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
「你為什麼不說話?和你說話總是那麼的辛苦,你多說一個字會死呀?」見他又沒有反應,這回冷落可生氣了呢!她小眼一斂,氣憤地拉了拉他的頭髮。
「不會。」嘖!真多了一個字。
「你再多說一個字試試?」冷落凶光一現。
「不會死。」
造反了!造反了!連小軒也會欺負她了,全天下的人都在欺負她!她好可憐!好可憐!
「別哭。」靈亦軒蹙眉,伸手胡亂地抹去她臉上的淚。
她愣了一下,眼底充滿了震驚,淚珠更是一顆顆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我……我沒有哭、沒有哭,是眼睛裡進了沙子,是眼淚它自己要一直往下流……」
他沒有再說別的什麼,只是輕輕抱著她,輕輕地抱著。
「都是你不好,都是你的錯!以後不許你再說少於兩個字的話,我……我……」說著說著,她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聲,像溺水的人終於找到了一塊救命浮木,再也假裝不了堅強,再也偽裝不了心痛,在這一瞬間,所有委屈及痛楚全都化作那越流越急的淚水落下來。
靈亦軒雙臂更加緊緊的環著她,在他面前,她一直在強顏歡笑,他知道她已經忍受到極限了,他現在可以做的就是提供一個肩膀給她,讓她可以非常安心地發洩自己的情感、盡情的痛哭一場,只是她那一聲聲的哭泣都揪痛了他的心。
對她,他是無奈的,心疼的,眷戀的,深愛的。在經過了這一切之後,他的心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他已經不能沒有她了。
所以——
他會保護她的,不會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第二十六章 胸口的落
深冬,竹林深處飄著幾許未散的霧氣,恍若一片迷離幽境,一些冷,一點涼。
呆坐在湖邊的女子,臉帶著淡淡的憂鬱,全然失去了昔日的靈動。
自從回到竹林後,冷落常常這樣呆坐於湖邊就是一下午。她不多語,像個幽靈,眼神空洞,只是偶爾投擲湖中一枚石喜歡水面上蕩起一漾一漾的漣漪,看著一群一群的魚游得悠然自得,甚至到了夜晚卻仍不自知。
她喜歡發呆,或者是她的腦袋根本已不願再思考,發呆是她最喜歡的事。她卻不喜歡晚上,夜晚的到來無非是痛苦的折磨,憂人的記憶會選擇這個時候蜂擁而至,攪得她五臟六腑都揉成一團。即使她睡著了,也會在睡夢中流著淚醒來。
她恨他?不。她曾經真真切切地恨過一個人,那滋味她嘗過,她不會和自己過不去,因為恨一個人最痛苦的還是自己,她不要再那麼傻了。
只是……她的心,很痛,與日俱增的痛,就像一滴墨,掉進了清澈的水裡,黑色的陰影漸漸擴散。
她也不想這樣,她想要振作來著,想要擺脫來著,可是……已經兩個月過去了,雖然拚命想讓自己振作起來,雖然一再這樣地告誡自己不值得為那種背叛了她的男人傷心難過,卻仍敵不過剎那間情感的動盪,心中那種深刻的痛楚始終揮之不去。
時間非但沒有淡化一切,反而更加的刻骨銘心,她不但沒有擺脫,反而更陷落了。
起風了,陣陣寒意襲來,冷落不禁打了個冷顫。這時背後一暖,迎著望來的關切目光,一件黑色的外衣往她肩上披了下來。
「小軒。」她朝他一笑。
他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她發呆,他站崗;她打顫,他添衣。
他就像一個守護天使,一臉堅持的表情,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可愛到要命。如果沒有他,她實在沒有把握能夠獨自一人度過這段最難熬的時光。
唉,瞧她這記性,現在的他已經「長大」了,不能再用「可愛」這個詞了。
「落,夠了,回屋吧。」靈亦軒清爽乾淨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自從那天她發神經地對他說了一句:「以後不許你再說少於兩個字的話」之後,他就真的沒有說過少於兩個字的話了。其實傻瓜都知道,當時她只是在借題發揮,找了個「流馬尿」的借口拿他出氣,沒想到,他還真的和她較上了真。不過,改來改去,說話風格還是那麼簡潔。
「嗯。」冷落雖然嘴裡應了,但並沒有動。
望望天色,靈亦軒和平常一樣輕輕地抱起她,抱著她慢慢地回到屋裡。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將她輕放到了床上。
「不,我不想睡覺!」冷落驚得像屁股著了火似的跳了起來,用力掙脫他的手,離床遠遠的。
靈亦軒的臉上淨是掩不住的心疼與不捨,他擔憂地注視著冷落紅腫的雙眼和濃重的黑眼圈。
「落,你,兩天沒有睡了。」
「我沒事,我不睏。」冷落咬了咬唇,「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
靈亦軒眼睛裡的光突然暗淡下去,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輕聲道:「忘了他吧。」聲音中還帶著一絲藏不住的傷感。
以往他盡量不去碰觸不該碰的界限,但這一回——
他不要再看著她繼續折磨自己了,他要說清楚,無論她接不接受他,至少,不會像現在撕心裂肺般的疼……
冷落的身體輕顫,然後怔怔地望向窗外,小臉上居然什麼表情都有,憂鬱、迷茫、惆悵、悲傷,嘴裡喃喃自語:「忘掉他?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不是不想忘記,而是那些曾經經歷的事情不容她把他忘記。是她太天真,一直以為他不會離開她,一直以為他永遠都像他所說的那麼愛她,可是卻沒有,他深深的傷害她,傷得體無完膚。
究竟,忘記一個人需要多久?
靈亦軒被她痛苦的表情螫了一下心頭,強大的情緒撞擊著他的心扉,他不顧一切地靠近她,將她緊緊摟入懷中。「我陪你,一起淡忘。無論多久,都陪你。」
她愣愣地仰起頭,「小軒……」
剛脫口兩個字,即被他的大手將她按在懷中。「別說,什麼都別說,就讓我這樣,抱著你。」
他沙啞的聲音洩漏了他的情感。她驚愕地抬頭。「小軒?你……怎麼了?」
靈亦軒雙眸深凝的鎖住她,將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鼓足了最大的勇氣說道:「我難道就不可以代替他嗎?或許,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愛你……」
靈亦軒話像閃電似地擊中了她,令她猛地推開他,力道之大,使得她連退了兩三步,臉色刷的發白。
接著,她嘴角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似乎是聽到了一個天下間最大最好笑的笑話,滿臉古怪而詭異之色,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愛我?什麼是愛?一場遊戲、一場欺騙、一派謊言!我被愛耍得還不夠慘嗎?你還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你覺得我還能相信那玩意兒嗎?什麼山盟海誓,什麼矢志不渝,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我不相信男人的摯言,更不相信男人的愛!」她不會再上當了,任憑他的表情再偽裝得多麼誠懇,看她的眼神有多專注……她轉開頭不去看他的臉。
「不是玩笑!我不會!」靈亦軒固執地按住她的雙肩,讓她直視著他的雙眸。一向內斂的他,壓抑的感情一旦釋放,那突然爆發的澎湃熱情就如猛獸發狂般無法歇止。
「你會、你會!我曾經以為,對我永遠永遠都不會變的絕塵都改變了,還有誰值得我相信……」無法再說下去,她一隻手無助的揪緊了胸口的衣服,整個人蜷縮了起來。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他衝口而出地說到一半,又警覺地猛然住口,把後半句話生生地嚥了回去。
「只是什麼?」
「只是無法再愛你。」
「我不明白,什麼叫作無法再愛我?他背叛了我,這是事實!」她睫毛顫動著,像已經無法承受即將墜落的淚珠。
「我不是他,我不會!要如何,你才相信?」他低問,整顆心提得高高的。
「我不知道……」她垂下粉頸,她已經很累了,心裡有一塊大石,踢不開,也搬不走,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心力憔悴的她,已無力再承受另一塊,無力承受……
靈亦軒沒有說話,只是走到一邊,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朝著自己的胸口舞畫,伴隨著鮮血汩汩地流出。
「你在幹什麼?!小軒,你瘋了嗎?」冷落嚇呆了,大張著嘴巴看著他自殘一般的舉動。她撲上去,把他手中的凶器奪走,扔到地上,全身簌簌地抖。
靈亦軒扶著冷落的雙肩扳正她的身子,使他們倆臉對臉,然後輕輕握起她的右手,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柔聲道:「落,在這裡。」
當下,冷落震驚得無以復加。
眼睛發脹,她知道自己快要哭了,拚命的咬著牙,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她看見了什麼?!
他胸口心臟的位置,駭然有了一個字,雖然鮮血淋淋,但是她看得很清楚,一個「落」字。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傻……」她的手顫抖著撫上那個「落」字,嘴角劃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眼淚乘機流入嘴裡,鹹鹹的,澀澀的,卻有了一點甜味。
「證明。」他深情地凝望著她。只是一下,但冷落看得真切,他的嘴角竟然漾開了笑容,「這裡只有你。」
她被他的話震懾住了,悲苦的心彷彿被照進了一縷陽光。
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嗎?
瞬間,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恐襲上心頭,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警告著她:「傻瓜,傻瓜,你忘了嗎,再深的愛也是會變的,再深的情也是會淡的,上一個傷巴還沒有癒合,難道你還想再次被傷害?這一刻他說愛你,或許,明天醒來,他就會把他說過的話全忘記,女人善變的是臉,男人善變的心,冷酷的時候會叫你寒心。」
對,對,對,她差一點就要被迷惑了。她要把這妖孽趕走!
冷落一把甩開他的手,「你走,你不要說話,我什麼都不要聽!我討厭你,一點都不喜歡你……你走、你走呀!」隨後她拉開房門,推他出去。他呆呆地看了她半晌,目光裡透出一絲她從未看到過的悲傷。接著,她猛力的甩上了門,靠在門邊偷偷的哭泣。
對不起……對不起……
她傷了他的心。
可是她不是故意的,現在的她已經不相信什麼天長地久了,刻骨銘心的戀愛讓她受了太多的內傷。她再也玩不起什麼愛情的遊戲,傷害有過一次就夠了,那是什麼後果她比誰都清楚,心已隨風去……
作者:
o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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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1 07:00:54
第二十七章 感動
一天,兩天——
他站在外面一動不動。
快走啊,快走啊!
他還站在那兒幹什麼?為什麼還不走?他的胸口還在流血……
三天,四天——
天上下起了紛紛揚揚、飄飄灑灑的飛雪。
他撐不了多久的,撐不了多久,只要不去管他……
五天——
已經下了一整天的雪,為什麼那個男人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為什麼?!
兩行熱淚忍不住流下,她飛也似的跑出門外。
「夠了……小軒!」冷落啞著聲輕喚。
佇立在雪地中的人沒有理她,身上頭上都落滿了雪,連睫毛上都凝結了冰晶。
「我說夠了,你聽見了嗎?」她哽咽不已,緊緊的抓住他的袖子,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像心疼似的。「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你這是在自殘啊!你為什麼不離開,我叫你離開,你還留在這裡幹什麼?……我不值得、我不值得!」
他的神情依然是平靜的、漠然的,冰致雪白仿若神佛一般完美無缺的臉上,瞧不出絲毫的感情,唯有那雙冷凝的眼底深處燃燒著一把熾火,濃而烈地緊緊鎖住她的不放。
「你說話呀,為什麼不說話?」一抹難解的眸光自她眼底迅速地一閃而過,她像猛然想起了什麼,繼而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瞳,更張大了嘴,可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熱淚瞬間模糊了視線。
因為她要他不要說話,所以……所以他不說話嗎?
為什麼他總是對她的話那麼言聽計從?!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撲上去抱住他的腰,啞著嗓子低語:「可以了……你可以和我說話了。」
靈亦軒整個人重重一顫,原本冷凝的眼一下子亮了起來。
「你……終於……肯……相信……我……了……」他面色慘白若死,顫抖著干唇,卻滿臉都是欣慰而滿足的笑。那樣的笑容,灼痛了她的眼,晃亂了她的心,一股好酸好酸的感覺揪住心房,緊得胸口泛疼。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他是無怨無悔、真心誠意的呀,他是用命來證明著自己的真心,更多的淚珠兒爭先恐後地往下掉落,輕顫的手哆嗦著伸出去捧住他的臉,「我相信,我相信……」
這是他聽到得這世間最美麗的詞句,靈亦軒幸福的暈了過去。
「大夫,小軒他怎麼樣了?」冷落在一旁焦急地問。大夫是她好不容易十萬火急地從山下拉來的,老是老了點,可他的醫術是小鎮最好的。
大夫氣喘吁吁,手裡邊把著脈,邊抬起頭回道:「嗯!他失血過多、飢寒交迫,好在有功夫底子撐著,倒是胸口的傷比較嚴重,就算好了也會留下很深的疤痕。我先幫他包紮一下,再開幾副去寒的草藥。」那就是沒危險了吧,她終於鬆了口氣了。
「姑娘,下次你可不要再拉著我跑了,也不讓我歇息一下,我這把老骨頭都快散掉了。」大夫口裡嘮叨道。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唉,今天真是諸事不順,剛開舖子就來了一個冷冰冰的姑娘,不抓藥也不看病,稀奇古怪地問了我一大堆東西,什麼失憶呀,什麼忘情呀,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結果剛送走了她,瞧,又被你拉到了這個荒山野嶺,鳥不拉屎的地方,回去說不定天都黑了……」大夫嘴裡不住地嘟囔。
冷落沒在意地聽著,伸手輕撫了下小軒的頰,燙得嚇人。她立刻轉頭對大夫道:「大夫,他的頭好燙!真的沒事嗎?」
「只要燒能退,傷口不再惡化,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大礙。今天晚上要好好照顧,別讓他再著涼。」大夫收拾好醫具就離開了。
半夜裡,靈亦軒開始發起高燒。
「好冷好冷……」他痛苦地蜷曲著高大的身軀,手腳頻頻打哆嗦。
冷落將所有能蓋的、能取暖的被褥、衣物全都取了出來,一床一床的覆蓋在他的身上,將他包得密不透風。只要他發一場汗,那他的高燒就會退了。
才一會兒他的臉上、額上,就已經冒出了滴滴汗珠。
拿起軟巾,她輕柔地替他拭汗,卻發覺被裡的他,身上全被汗水浸濕了。他極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
流汗了就要幫他換衣服,可是……這樣好嗎?她自問著。遲疑了幾秒,她立刻揮去自己的顧忌,他現在是病人,她是出於一片好心才幫他換衣服,又不是存心不良。這麼一想,心境就光明正大多了。
「落……」就在她正替他拔褲子拔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驚醒了過來,嚇得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他看了看自己裸露的身子,和拉著他褲頭的小手,表情羞窘和不知所措。
冷落瞬間像被抓包似地心虛了,她心一慌,不覺脫口而出:「我……我會負責的!」
他聽到後才露出安心的表情,又倒頭沉沉睡去。
她整個兒傻愣愣的怵著不動,懊惱十足的模樣喃喃自語:「我幹嘛要負責,我幹嘛要負責……我又不是男人……」
第二十八章 失憶
自從那天之後,冷落漸漸找回了自己,一種丟失了很久的生活方式,那種純粹快樂的生活彷彿又回來了。靈亦軒伴在冷落的身邊,冷落的臉上也不再是虛偽的笑容,而是真真切切發自內心的微笑。
她每天都給他煮很難吃的飯,看他全部吃掉還硬說好吃的樣子,她很開心。
無聊時,她會拉拉他的銀髮,捏捏他的冰臉,像是玩弄娃娃一般,他明知道被她調戲卻只會臉紅而不拒絕,她很開心。
她命令他正常說話,不聽話就打他手心,看他頻頻被打手心委屈皺眉又不得不從的樣子,她很開心。
她要他堆雪人給她,模樣難看不行,個頭太高不行,噸位太胖不行,看著他被她挑剔得快要抓狂的神情和紅通通的雙手,她很開心。
其實快樂不像想像中那麼難,快樂其實很簡單,每日差不多就是這些事,簡簡單單的快樂,快快樂樂的就是幸福,看著小軒,咧嘴笑,就是了。
或許,你失去了一個人,卻也因此得回一個人。你失去了你自以為你愛得那個人,卻得回你的自我。
夜裡,靈亦軒坐在床邊,冷落幫他換著紗布。
他的復原狀況良好,可再看到他胸口上的傷痕,冷落心頭仍是一顫,那傷疤就像是她在他的身上打下的一個烙印,一個標籤,一種儀式,一個誓言。
「疼嗎?」她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那字烙,心裡一陣一陣地難受,心痛的感覺。
「不疼。」
「你騙我,這麼深的傷口,怎麼可能不疼?」冷落心裡眼裡都是澀澀的,身體依偎過去,輕輕地摟住他的脖子,道:「答應我,以後不許再傷害自己了。」
「嗯!」他乖乖的應聲答應。
「你要真的答應才好,否則看我不饒你!」她的口氣驟然充滿了命令的權威,一股暖流在靈亦軒心頭擴散——暖意和希望的火花。
「不喜歡。」良久之後,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什麼?」
「不喜歡你這樣抱著我。」
「為什麼?」冷落微微鬆開他,疑惑地望著他那雙幽深的眸子,不意卻見他笑了一下。
他緩緩伸出雙掌,輕揉著她的小臉,手指溫柔的撩去黏住粉頰的髮絲,「這樣,我看不見你的臉。」
「那你以前抱我又抱著那麼爽?」她不滿地撇撇嘴角。
「因為,你不想讓我看見你傷心的臉,所以,我不看。」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彷彿這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理由。
她一愣,眼神裡有一種摻雜了感動與心悸的光彩,而靈亦軒的眼神中,卻浮現出幾絲害羞。被她訓練了這麼長時間,結果他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表面上總是喜歡故作鎮靜、深沉,扮冷酷狀,其實個性比誰都容易害羞。
冷落微笑地伸出兩手捧著他的面頰,彎低身體以額抵著他的額,鼻碰著他的鼻,眼睛直接凝睇著他略顯慌張的眼瞳深處,然後張手再摟住他的脖子。
「這樣呢?這樣好不好?你看得見我,我也看得見你。」
「嗯。」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淺淺的波紋,摟住她,緊緊的將她圈在懷裡,囈語般的對她說:「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呸呸呸,烏鴉嘴。」冷落微蹙翠眉,乾脆一巴掌拍在了靈亦軒的胸口,這一掌下去力道不輕,正中要害,靈亦軒幾乎是從床上蹦起來的。
「活該!誰叫你亂說話!難道我死掉了,你也要跟著我死嗎?」
他看不出顏色的眸子升起一片漣漪,冷落沒好氣地又給了他腦袋一記重擊,「別說傻話了。」她全當他是一句玩笑話,並未放在心上。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這時驟然響起。
「誰呀?」冷落裹起紗布,示意靈亦軒穿好衣服,便急急忙忙地打開了門,「白魅?」怔愣之色迅速抹去,冷落攔下正欲拔劍的靈亦軒,禮貌的將她請了進來。
「你怎麼找到我的?」冷落冷冷道。
白魅倚桌而坐,凝望她好半晌,「還記得那個大夫嗎?他見過你。」
「我記得,原來他說的那個冷冰冰的姑娘就是你。」冷落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你來是為了什麼?敘舊嗎?」
「我來是請駱姑娘跟我一起回去,教主需要你。」白魅直入主題。
冷落眸底掠過絲怔然,抬首凝視著白魅。「駱夫人,我想你誤會了,你們的教主和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他並不需要我。」冷落刻意強調了稱謂,不是諷刺,只是強調。她的神情帶著隱約的苦澀與哀傷。
靈亦軒安撫似地上前拍拍她的肩,貼近她身旁坐下來,她扭頭朝他一笑,主動握住他的手,陰霾頓時煙消雲散。
白魅始終觀察著這兩人,將兩人之間微妙的關係看得一清二楚。這名銀髮男子必定是夜魄口中那個武功絕頂的高手。為了尋找駱姑娘的下落,她動用了魔教無數財力與勢力,原本以為駱姑娘是被敵人所擄,目的是為了打擊魔教,可是如今看來,駱姑娘應該是自願和他走的。白魅的表情變得很複雜,垂眼輕輕一歎,這真是命運的作弄。
「駱姑娘,請你仔細想想,如果教主真的不在乎你,為什麼還要就叫夜魄保護你?從教主的態度突然變冷到他娶我,整件事你就沒覺得奇怪嗎?」
冷落手一顫,碰翻了桌上的茶碗,沉聲問道:「什麼意思?」
「駱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在我們四個護法裡面,夜魄是教主最信任的。只有他叫教主主人,因為他是教主從外面帶回來的,而他的命亦是教主從死亡裡拉回來的,他不會背叛他,而我,只是他的一個擋箭牌罷了。」白魅神色一黯,緩緩站起來,望了望窗外,外面黑濛濛的一片,好似她現在的心情。
「四年前,救了他的不是別人,而是前任魔教教主施天君……」白魅聲線細薄,不溫不火,娓娓道來的嗓音裡隱含的一些淡淡的悲傷。從駱絕塵如何墜入魔窟,到他接掌魔教,再到他走火入魔,甚至最後喪失了記憶,她將她知道的一切通通說了出來。
「你是說他因為吃了你的藥而失去了記憶?」冷落倒抽一口氣,平靜的外表下掩蓋著沉重的心情和波動不安的情緒。原來殺死駱煒森的是駱絕塵,駱絕塵竟是魔教教主?!
白魅點頭。「準確地說,是失去了關於你的記憶。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存在竟然貫穿了他記憶中所有的生活軌跡,所以,在他的腦子裡,殘留下的反而是那悲慘的四年,因為那四年裡沒有你。」
冷落的心猛地一刺,在閉起雙眼的一剎,有千絲萬縷的東西糾結湧起,哽在胸口。靜默片刻,她抬眸,喉嚨像梗著了什麼硬塊,艱澀的開口:「那樣……也不錯,他就不用發狂的到處殺人了。」
「殺人?要知道一個無情的人和一個發狂的魔,根本就沒有多大的分別。」白魅心中苦澀,卻依然將那苦澀壓下,面帶凝重地對她說道:「現在江湖上的人已經知道了教主的身份,他們正計劃聯合各大門派要與我們魔教一決死戰,到時勢必血流成河,只有你能夠阻止。」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冷落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麼力氣,定定地看著白魅,她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要告訴她,她可以一輩子不知道的。
「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白魅笑了一下,平靜的開口說著,但是冷落清楚的看到她黝黑的瞳孔裡那一閃即逝的神情。那該叫什麼呢?有一點傷感,有一點失落,有一點悵然,還有一點……是叫言不由衷?
「白魅,你——」愛上他了?
冷落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因為問的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悲哀
她該怎麼做?
一個人的愛,是喜劇,兩個人的愛,是悲劇,無數人的愛,那是鬧劇。為什麼在她決定重新開始的時候,要讓她知道這一切呢?那只會讓她本已平靜的心再次被狠狠的劃傷。
作者:
oner
時間:
2010-2-11 07:01:04
第二十九章 抉擇
冷落腦中一片混亂更似天崩地裂,她無助極了,下意識地抬眼去看靈亦軒,迎上的是他明澈透情的目光,那是不需要言語的關懷,一個眼神,一個信念,他不用說話,她的內心已經感知,他愛她,無論發生何事他都愛她。
兩個男人,一個A一個B,一個忘不了卻忘了她的人,一個放棄他卻放不下的人,A對她很重要,B亦對她很重要,無論選誰她知道她都會在未來的某天後悔,也許當下就會後悔——那是如果她可以選擇的話。
其實她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其實老天根本就沒打算給她選擇的機會,或者說她有的選嗎?
不,她別無選擇。所以,不能強求,不管如何懊惱、自責與悲傷,這一切也已經不會復返了,淚水流盡了,不是一句不捨,而是,她能做的,只有這些。
「抱歉,白姑娘,我不能跟你去。」話語一出,房內的氣氛有些僵凝,沉寂之中,夾帶著一絲淒涼。
「為什麼?」白魅大吃一驚的問。
冷落澀然一笑:「你覺得那個失去記憶的人,真的會在乎嗎?他既然已經忘記,恐怕就連自己丟掉記憶的這件事都不會知道,也就不會痛苦。倘若我跟你回去,他見到我記憶又恢復了,他不是又要發瘋,又要殺人。既然如此,為什麼我還要繼續糾纏下去?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很滿足,也不想挽回什麼了。」
靈亦軒心疼地將她納入懷裡。他知道,此刻她的心裡在流淚。
白魅臉色一白,側頭看了靈亦軒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冷落身上。「是因為……有了他?」
「……嗯。」
「他能給你什麼?」
「他能給我——」冷落抬頭和靈亦軒深深對視了一眼,然後堅定的說道:「一個沒有悲傷的過去。」
悲傷的過去,是嗎?白魅以探究的目光凝視她許久,似乎從她眼中尋出什麼,她一聲微歎,緩緩的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她說道:「……那恭喜你了。」說完,她便離開了。
冷落呆呆地站在門口,一直目送著白魅漸漸走遠。良久過後,她身子驟然一顫,感覺到一隻手輕輕搭在了自己肩上。
「放心,我沒事。我不會再為他掉一滴眼淚。」
「別逞強。」那偽裝的堅強,是騙不了他的。
靈亦軒看到冷落因他的話雙肩又輕輕的抽動了一下,他的腦海沉甸甸的,充滿種種矛盾與複雜。最令他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知道了真相,他無法再獨佔她了。
他還能再說什麼、祈求什麼?
他從她背後抱住了她,緊緊的再也不願意丟開,他甚至想把自己的擁抱全給她,就像給了她一個可以躲避風雨的港灣。「我會一直抱著你,一直支撐你。只要你想哭,隨時可以到我懷裡哭,我不看。」
「軒……」冷落聽到他的話,兩滴晶瑩的珠淚順著光潔的玉頰緩緩滑落。她轉身克制不住地撲進他的懷裡大哭起來,漸漸弄濕了他的衣衫。
「軒……對不起!你對我這麼好,我卻動搖了,還利用了你。」
「我知道。」
「說我是壞女人。」
「你是壞女人。」
「說你討厭我。」
「我最討厭你。」
軒溫柔的答覆,像溫柔的波浪拍打著海岸,他的手似有著溫暖一切的力量,不僅拂平了她心的創傷,也使她感到絲絲的幸福——
他是她唯一能無防備地摘下面具的避風港……
陰黯的天氣,簷前開始滴答作響,一滴滴,一聲聲,人卻無聲。
魔教
偌大的大堂之上,其兩邊分別站立著六名直挺挺的冷面黑衣人,駱絕塵則位居高座,狀似慵懶無害,眼中卻閃爍著冷殘陰柔的邪光。
「教主,有人進見。」
「帶上來。」駱絕塵自口中蕩出毫無高低起伏的冷語。
「你是誰?」
駱絕塵望著眼前的一男一女。男的一頭銀髮,氣質不凡,女的嬌美可人,雖然神情疲憊,卻難掩靈秀之氣。奇怪的是,他自第一眼見到那個女的,心中一股莫名的感覺逐漸升起。
冷落凝視駱絕塵許久,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默然不語。
「你告訴我,我們是否認識?」駱絕塵似乎若有若無的在她的眼中捕捉到那抹痛楚,沒由來的,他的心也一陣疼痛。
咦?這是什麼感覺?好熟悉……
「教主,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和我夫君只是前來加入魔教的無名小卒。」冷落垂眸低首的說著,身體微微靠向身旁的靈亦軒。
「夫君?」駱絕塵微微瞇上的眼眸叫人一陣心驚,一股無名烈火從他的心底騰地冒了起來,他用力地、充滿威脅地瞪向底下的銀髮男子,一抹血色不經掩飾爬上他的面孔。而靈亦軒亦不示弱,狠狠地反瞪回去。
就在兩人一觸即發之際,堂外一個年輕清澈的男音傳了進來:
「教主,屬下魍魎有要事面稟。」
駱絕塵收回目光,嗓音聽起來低柔,卻沒有溫度,「你們的事稍後再說,先下去。」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駱絕塵心中有個衝動,想要開口叫她不要走!
但他仍然壓抑了下來,一股巨大的失落令他十分的難受。
他焦慮不安地站起來,走了幾步,又頹然坐下。
她究竟是誰?
第三十章 終曲樂章
夜裡,風雲突變。
由眾門派推選出來的武林盟主率領近千人的正義之師,一路廝殺,成功的攻入地勢險要的魔教總壇。
可惜魔教早已獲悉了各派將要圍攻的消息,黑壓壓的一群人在大堂恭候多時,人群中最醒目的當屬一身白衣、坐於高位的駱絕塵。
眾人一見到駱絕塵,全都同仇敵愾,個個聲色俱厲的朝他咆哮、唾罵。
「駱絕塵!武林的敗類!」
「今天我們各大門派就要徹底斬除這個地方,送你們這些魔教妖人下地獄去。」
「我要替我們南越山莊冤死的同伴報仇!」
「我要替我們慕容山莊報仇!」
「我們也是——」
「報仇!」「報仇!」
一時間,大堂瀰漫著一股化不開的殺戮之氣,所謂的正道人士,其面孔所呈現出的猙獰,與魔教並無兩樣。
「你們誰有本事,我的命就給誰?」駱絕塵黑眸滿是嘲謔,他偏頭眺望月明星稀的殘夜,魔魅俊邪的美麗臉龐對照著晦暗月色,顯得異常妖邪、詭譎。
魔教一統江湖的時刻,就要來臨了。
「不用跟他囉嗦,大家一起上!」年輕一輩的早已義憤填膺的叫囔起來,個個都急著爭功成名就,奮不顧身的殺過去。
而眾門派的掌門和大高手畢竟腦筋比那些人靈光,他們衝過人牆,直直衝向駱絕塵,擒賊先擒王,只要殺了他,一旦群龍無首,其餘的人就不足為患了。
「來的好!」駱絕塵唇角一彎,眼曈中射出兩道宛如魔魘的殺氣,渾身泛起赤紅的光——
一具具殘決不全的屍身橫躺在地上,不斷湧出的血液將整座山莊染成妖異的鮮紅色。
冷落愣愣的站在一堆屍體旁,眼中所見的是堆積如山的殘缺屍首,耳中所聽的是垂死者的痛苦哀嚎。她想尖叫,可是,喉頭像被什麼卡住了,喊不出一絲聲音。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她,何曾見過如此慘烈的景象?
白魅說駱絕塵所練的「炙血掌」很厲害,是絕頂武功,她始終無法真正瞭解這種說詞的含義,直到此刻,她總算相信了白魅的話,駱絕塵是真的有一身驚人的功夫,也總算明白何謂絕頂武功了。而他的雙掌和平常作為腰帶的軟劍就是兩件毀滅性的兵器,讓所有的人在他發飆時都屍骨無存。
這樣的死法,讓她驚愕、震撼。他還是那個溫柔到令人心痛的絕塵嗎?她整個人都呆了、傻了,覺得想吐。
而在刀光劍影中,已經殺紅了眼的駱絕塵,恍若惡魔俯身,只不過一眨眼工夫,又有數十人被他毫不留情的誅殺。
冷落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拉著靈亦軒的衣袖,抖開兩片唇瓣急切地說道:「你快去!」
「可是你……」靈亦軒擔憂的望著她。
「我沒關係,不要忘了我們來這裡的目的,你一定要阻止他繼續殺人,小心不要……」冷落一頓,咬唇不語,她想說什麼?不要受傷?不要傷他?她在意的到底是誰?
靈亦軒自然是瞧出了她的心思,他摸了摸她的頭,什麼也沒有說,在她唇畔輕吻一下便飛身離開。夠了,對於他來說這已經足夠了,得不到她的全部,得到些許亦算滿足,盼不來感化的心,哪怕一點動心也好。
正邪雙方僵持的局面,因為靈亦軒的加入牽制住了駱絕塵,而徹底改變了戰局。原本處在劣勢的正派開始發動瘋狂的反擊,逼得魔教教眾節節後退。
混亂之中,誰也沒想到一人會突然衝出,急電似的飛撲向戰圈之外的冷落。
「受死吧,妖女!」
「小姐!」一道翠綠的身影一個箭步擋在了冷落身前,讓劍身從胸前穿透到背後,接著翻身一掌,擊中了暗殺者的心口。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冷落一時腦海呈現真空狀態,待清醒過來之後,她立刻猛然跪在地上,抱起血泊中那個嬌弱的身體,驚愕的嘴唇顫抖了起來,然後痛哭失聲地大叫:「紅楓!紅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不要死!你一定要堅持住!求你!」
「小姐……紅楓……紅楓終於……可以把命……還給小姐……了……」紅楓斷斷續續地說著,說完,她帶著微笑低下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不是她第一次目睹死亡,可為她而死的,這卻是第一次。她的好朋友、她的好姐妹,為了救她而死!一種難以言明的哀傷與痛苦的辛酸湧上心頭。
「對不起。」她沙啞的低喃著,悲痛的閉了閉眼,輕輕地將紅楓的屍體放在了地上。
剛才想殺她的是誰?
冷落抬眼望去,那人倒在不遠處,身形嬌小裊娜,似是女子,墨黃色的衣裳襯著淬玉似的一張臉,很眼熟,好像是……慕容青青?!
冷落一驚,急忙衝上前去,伸手探向她的鼻下,卻怎麼也探不到她的鼻息。
太遲了,她已經死了……
冷落持起慕容青青的手,感覺她手掌寒冷如冰。她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利用了他們慕容家,害死了她的親大哥,還害死她全家。如今,連她也被自己害死了。
冷落懺悔地低垂著頭,保持這個姿勢紋絲不動,強烈悲傷與自責的情緒,硬是佔住她腦中僅存的些微神智,負罪感噬咬著她的心,「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不住的道歉,淚水從她那迷離的眸子中流出來,落在地上,氤氳成一片深沉的悲哀。
就在此時——
靜靜斜躺在地上的一把短刃,突然被一雙細白卻發抖的手給拾起來。
顫抖的雙手穩穩抓緊刀柄,一步步地走向毫不所悉的冷落。
正當冷落茫然不知地正要起身時,一股錐心的劇烈刺痛火速地從背後蔓延至全身,她小心、緩慢地稍稍偏過頭去。
「是……你?!」冷落咬著牙,忍住穿心之痛,不斷地吐氣、深呼。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如果不是你莊主也不會死!我要殺了你……」披頭散髮的銀月瘋狂地叫嚷著。
「落——」一聲猶帶驚恐與吶喊的叫聲,頓時,一陣掌風疾速打中銀月,接著,她步上慕容青青的後塵,趴倒在她的身旁。
「對不……起。」已經數不清這是今天的第幾個對不起了,但她又能做什麼?只能不斷地說著對不起。銀月,又一個她欠了很多很多的人,又一個因她而死的人。原來她來這裡是來還債的……
冷落的意識逐漸脫離,思維逐步模糊。
飛身而至的靈亦軒恰好接住她倒下的身子,眼底有著深切的恐懼,「不要,不要,落……」
「小、小軒……」冷落費力的擠出微笑,望進一雙愁鬱的深眸裡,艱難地抬起手撫摸他的臉龐,靈亦軒立刻握緊她的手,焦急地看著她道:「你會沒事!落!看著我!別閉上眼睛!」
「對不起……我要……我要先……走了……我……我……」她的聲音其若游絲,慢慢的小下去,她的嘴角開始大量的湧出血來……
「別離開我,別離開我,求你……」他死死的抱著她,瘋了一般幫她擦去嘴角的血沫,可是一遍一遍又一遍,他擦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它湧出來的速度,冷落終是乏力地閉起了眼,曾經令他眷戀不已的溫暖正在一點一滴的消失。他意識到了:她將永遠離開我了,我將永遠失去她了……
她的白衣沾上了他的身體,她的頭髮如絲線般纏繞著他的脖頸,彷彿沉睡了一般,睡顏沒有絲毫的痛楚。
他哭了,眼淚滴落在她的臉上,不止地奔流著,慟悼著自己無力阻止的結束。
「不……不、不要……」的3def184ad8f4755ff269862ea77393dd
冷落的死,令駱絕塵感到呼吸漸漸變得困難,黑漆漆的天空彷彿壓在他的身上,使他頭痛欲裂。霎那間,他覺得天旋地轉,一段段的影像在他心頭掠過,頭似有千斤般重,他仿似很難受地直箍著頭。
「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想起來了!」駱絕塵從失神的狀態中回到現實,這悲痛來得太突然、太劇烈。
他衝上去,從靈亦軒的手中搶過她,將她圈在自己的懷裡,緊緊的,似乎永遠都不想放手。他的嘴唇輕輕親吻她,她嘴唇緊閉,一點都沒有反應。他沒有灰心,依然親吻她的眼睛、耳朵、眉毛、鼻子……
「駱駱!你不要睡、不要睡,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的全部,求你醒醒!」
什麼才是最無力挽回的?如果他能流淚,他一定會哭得昏天暗地,可惜,他沒有眼淚可流,可是心在泣血……失去的東西還能再找回來嗎?如果是有形的他一定能找到,但若那是靈魂呢……失去的靈魂還能夠找回來嗎?
「啊啊——啊——」一聲一聲,如撕裂人心般的聲音,像有把利刃插進他的五臟六腑似的。
夜魄、白魅和魍魎同一時間趕了過來,見這情形,三人的臉色也變了。
靈亦軒和駱絕塵互看了一眼,眼神裡流露出一種默契,兩人達成了共識。
「你們都走吧。」駱絕塵空洞蕭索的眼瞳掃向他們。
夜魄感受得出主人求死的心意,於是不吭一聲的盤腿坐下。白魅和魍魎相視一眼,也坐了下。
「駱駱,我說過,就算是死亡,也一定要帶上我……」
「落,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我會找到你的,等我……」
魔教的一場沖天大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當各門派進入火場,找到幾十具焦黑的屍骨,大家仍不敢置信駱絕塵會以那樣激烈、詭譎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怎麼辦?」這些人互相瞧著。
「總不能說魔教教主是為了女人殉情死的吧,那在江湖上,我們的顏面何存?」
「對,我們還是對外表示駱絕塵死在眾派的圍剿之下,從此,江湖禍福與共。」
「阿彌陀佛,也只能如此。」
眾派在此達成協議,魔教焚燒殆盡,什麼也沒有留下,除了一則唏噓不已的淒美愛情。
2007年 某醫院
「氣死我了!」一個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護士怒氣沖沖地從特級病房裡出來。
「嗨,小美,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
「是不是又是特級病房裡的那兩個大帥哥?」
「哈哈,你也別瞞了!全醫院的人都知道你想要追他們,還特地請調去特級病房,呵呵,可惜哦,天不從人願!」
「小美可是我們這兒的醫院之花,還會有她把不到的凱子嗎?」
一旁豎起耳朵看笑話的小護士們七嘴八舌地調侃起這出了名的「劍南春」。
「誰說我把不到啊?我猜他們一定是GAY。」小美乾脆直說。
「你為什麼這麼猜?」
「對女人不動心的男人,不是GAY,是什麼?」
「小美,特級病房裡住的到底是什麼人呀?」新來的護士好奇的問。這裡已經是全市最好最貴的醫院了,能住進特級病房的不僅僅是非富即貴那麼簡單,更別說這病人住了兩年之久,還有兩個堪比明星的世界級大帥哥日夜守候。
「哼!一個女人,誰知到她是誰,反正不就一植物人唄!」小美不屑的答道。
這時,特級病房的門開了。
「醫生,病人醒了,她醒了!特級病房的病人醒了!」一個護士大聲的喊叫著。眾人一驚,一群醫生趕忙地往特級病房跑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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