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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金尋者] 大唐行鏢[全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09:46     標題: [金尋者] 大唐行鏢[全篇完]

《大唐行鏢》(全)  作者:金尋者


第一卷 恩仇篇

第一章 無望出山

彭無望的柴刀輕盈地連閃了幾閃,一段碗口大小的樹樁立刻被劈成二十四根一邊大小的木片,他得意地笑道:「嘿,二十四塊,奶奶個雄,這般輕鬆。今天晚上的灶火可要旺得很呢。」

天姥山方圓千里之內,黟山翠谷,花草繁盛,珍禽異獸,成千上萬,名勝美景數不勝數。但是這裡山勢險要,道路難行,時常有猛獸出沒,加上當今天下,大亂剛平,百廢待興,天姥山山道年久失修,危險異常,即使善走山路的老樵夫也不願在這裡穿行。而且現在的大唐朝李淵的二皇子李世民勵精圖治,與民休息,不誤農時,同時整頓官吏,派遣得力的地方官管制中土大唐治下的幾十個州郡。現在中原一片歌舞昇平,盛世可期,再沒有人願意冒上送命的危險在天姥山這種名山大川中討生活。所以,整個天姥山成了人跡罕至的世外桃源。只有決意與世隔絕的高人隱士才會有興致到此一遊。

而彭無望所在的茅舍正是在天姥山的中心地帶,四周完全被高山峻嶺和千年以上的綿密叢林所圍繞,儼然是一個離世潛修的好地方。但奇怪的是彭無望相貌平常,毫無特異之處,一口的市井粗言,全無隱士的文雅派頭。他皮膚黝黑,中等身材,肌肉結實健美,令人一看便知身上有幾分功夫。但是,怎麼看,他都像一個行鏢護院的武師,而不是在如此荒山野嶺中混日子的人物。

這時,彭無望隨手將另一個碗口粗的樹樁拋向空中,然後手起刀落,只見幾道閃光劃過晚霞滿天的長空,樹樁似乎象融化在空中一般無影無蹤,二十四塊木片猶如滿天的褐葉蝶紛紛落在彭無望的腳邊。

此時,一道青雲般的身影從彭無望身後的小丘上飄然落下,像拾草芥般橫掠過超過十丈的距離,落在茅舍的後門處。有識之士一定能從這一勢驚世駭俗的輕功身法認出來,此人正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天外第一人--鶴神齊笑雲。而剛才的一勢輕功正是齊笑雲的獨門身法--浮光掠影。

這位武林奇人身高八尺開外,比普通的武林壯漢起碼高上一頭,骨格清奇,一頭梳理得極為得體的長髮半白半褐,一張清瘦的臉頰,丹鳳眼斜插入鬢,顯示出不怒自威的氣勢。「這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的!」齊笑雲連連搖頭,滿臉驚奇。

彭無望這時才發現這位來去無蹤的武林奇人。「師傅,您回來了!徒兒已經砍完柴了,馬上可以做飯!」

「等一等,等一等,你剛才使得可是我教的雲龍長風刀法?」齊笑雲急切地問道。

「正是,師傅,我剛才使得正是長風九轉的心法。」彭無望道。

「長風九轉!」齊笑雲沉吟了半晌,問道,「好,我來問你,既然是九轉,為什麼你卻要連出二十四刀。」

彭無望奇怪地說:「師傅,是您說的,九字是數之極,極言其多,可作變化萬千之意。而且,您也說過,用刀一定要重意不重形,又說用刀如做詩,只要興致所至,可以任意施展,猶如九天飛龍,不受人力所限,刀到意到,雖百千萬刀,猶如一刀,雖一刀也可化為百刀,千刀。所以,長風九轉雖然有九刀之數,卻可以心隨意轉,隨意揮灑。」

「不錯,想不到你竟然也已經懂得這個道理,實在叫我難以置信。」齊笑雲歎道,「我的七個徒兒中,想不到只有你能夠領悟到這個境界。可是你粗胚一個,連做詩也嗑嗑巴巴。為了讓你多領悟些我的武功,我還特意教你學琴吹簫,結果差點活活把我氣死。沒想到最後還是你最先領悟到刀道的極至。」

彭無望滿臉得色,笑道:「師傅,我很聰明吧?」

「你是如何領悟到的?」齊笑雲不以為許,笑著問。

「說來還是我從廚藝中領悟到的。」一說到廚藝,彭無望立刻眉飛色舞,「無論運刀殺敵,和操刀剁菜其實沒什麼差別,一個刀手會遇上各式各樣的高手。一個廚子也會遇上各式各樣的食客,所以如何使出絕妙刀法破敵,和如何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征服食客也是一樣道理。有的人喜歡清淡,有的人喜歡麻辣,有的人喜歡酸甜,有的人喜歡鮮美。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需要,像我們家是開鏢局的,鏢師們行鏢需要攜帶方便的食物,所以熏雞臘肉,燒餅饅頭,醃蛋油條是我們的首選。像如果有人生病,雞湯稀飯,肉鬆蛋羹才適合他們食用。不同的敵手也是一樣,有人出招兇猛,我就避實擊虛,有人招式輕盈,我就直擊中門,逼他決戰。當然,戰場之上,千變萬化,我隨時都會留心換招。像剛才的木樁子,是最簡單的敵手,不過我對它的需求不同,所以才使出長風九轉來獲得最大的需求,二十四個木片。」齊笑雲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將自己震驚天下的絕世刀法與廚藝相比較,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是不得不同意,彭無望所說的不無道理。他緩緩點點頭說:「很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卻也明白得了如此深奧的道理,這也是你平時喜歡觀察思考,多動腦筋的結果。不過你雖然天資聰慧,但是心地卻很單純,無慾無求,所以才能突飛猛進,練得如此武功,也不枉了我一番教誨。來,你將你悟到的雲龍長風刀法給我耍耍看。」

彭無望精神大振,興奮地說:「早就想讓師傅看看我的刀法了。」齊笑雲笑道:「好志氣,我的其他徒兒一聽說要在我面前舞刀個個戰戰兢兢,一絲不苟。只有你這個小子活蹦亂跳,跟過節一樣。小心了,如果耍得不好,為師就讓你再砍上三年的柴。」

彭無望傲然道:「師傅放心,男子漢大丈夫學得武功,應該行俠天下,造福萬民!如何能窩在深山僻谷裡打柴度日,今天無望一定要讓師尊滿意,早日下山,實現我的夢想。」

齊笑雲不怒反喜:「好小子,我以前的七個徒兒個個是名揚天下的大人物,但是若論志氣,還是你這個市井鏢行裡打滾長大的小子最有志氣。」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又說:「不過今天你大話說滿,若不給為師露幾手,看我如何罰你?」

彭無望興沖沖地走到屋前的空地中間,手握柴刀,拿樁作勢。

「等一下,」齊笑雲道,「今天不用柴刀了,就使為師的佩刀吧!」說完一抖手,一把線條優美,修長晶瑩,百煉精鋼的長刀歷電一般射向彭無望。彭無望叫道:「好,終於可以使這把刀了!」話語聲中,他奮身一躍,跳到空中,伸手抄過長刀,連挽三個平花,在彈指之間,已經向四面八方連砍數刀,如果有數個敵人從四面向他進攻,只這幾刀就讓他們一命難保。齊笑雲看到這裡,在心底說了一聲好,暗暗歎道:「此子絕非平凡人物。」彭無望此時長嘯了一聲,清越振耳,猶如龍吟。他的身影化為一陣灰煙,幾乎消失在空地之上,只見到精光閃爍的刀影在空場之上,轉折如意,四面飛舞,時如鶴舞九天,時如龍越深潭,時如猛虎穿林,時如靈猿獻果,時如飛鳥滑翔,每一刀都不拘成法,自成一格,充滿天馬行空的靈動瀟灑,又有詩中聖者揮毫潑墨的意興湍飛。

即使是刀中之王者齊笑雲見到如此精彩的刀法也是如飲佳釀,陶然欲醉,看的痛快淋漓。

此時,彭無望幾個旋身,眼看就要收勢了,齊笑雲忽然大聲說:「喂,來敵勢大,招勢兇猛,無法硬接,你待如何?」

彭無望振聲長嘯:「我不接!」話音剛落,他手中的長刀忽然刀光大盛,猶如東昇的朝陽,將黃昏時的暗淡一掃而光,接著,數十刀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正前方奮力劈來。

齊笑雲讚賞地喝了一聲:「好,以攻對攻,避強擊弱,應變的好!」

彭無望收勢而立,將長刀擲還給齊笑雲。齊笑雲收刀入鞘,卻從懷中取出一對短刀,擲向彭無望:「我這對鴛鴦刀剛剛打製出來不久,看看你如何耍這對短刀!」

彭無望接過短刀,連舞十數刀,不得要領,呆立在場中。齊笑雲笑道:「怎麼,是認為這對短刀太秀氣,不稱手麼?」

「一寸短,一分險,這對刀適合緊身肉搏,正是奇險之中見功力,怎麼會秀氣呢?但是若是對手長槍大戟,十幾個人站成一排,我卻如何?」彭無望面帶難色,用手撓頭,苦苦思索。

「你能發現這個問題,實在難得。」齊笑雲道,「這樣吧,如果你能站在原地,用鴛鴦刀連砍斷我面前的十一個木樁,你今夜就可以下山,為師還另贈你這對短刀,如何?」

彭無望猶豫了一下,道:「好,好啊!」

齊笑雲滿意地點點頭,右腳前伸,輕輕一跺地。他面前的十幾個木樁霍地漂起空中。接著,齊笑雲長袖一揮,同時擊在十一個木樁之上。那些木樁猶如重獲生機,像十一朵烏雲飄向彭無望。彭無望沒想到齊笑雲竟說打就打,連忙一個側翻,躲開迎面而來的攻擊。「如果落地,你就輸了!」齊笑雲叫道。

彭無望急中生智,身子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高速,連轉數圈,鴛鴦雙刀脫手飛出,劃出兩道光滑優美的曲線,厲電般交剪而下,彈指般剎那,穿越了數丈長的距離,銜尾追上了那去勢漸盡的十一個木樁,只聽一聲脆響,十一個木樁被整整齊齊地砍成了二十二段,落在地上。鴛鴦雙刀去勢不盡,呼嘯著飛了回來,彭無望一個旋身飛向空中,探手一撈,將雙刀搶了回來,接著收勢站立。

「好小子!你出師了!」齊笑雲歎道,「好一式離手刀!」

烤肉的香味從彭無望搭起來的香木架上飄了出來,齊笑雲聞了聞,忍不住歎了口氣。「師傅,您歎什麼氣呀?」彭無望奇怪地問,「是不是這肉烤得不好?」

「嗨,」齊笑雲歎道,「正是因為烤得太好,我才歎氣。」

「怪哉,師傅,難道您不喜歡美食麼?」彭無望問道。

「唉,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收你為徒麼?」

「難道是因為我的廚藝?」彭無望問道。

「非也。你可知道,三年前,我在青州泰安縣的餐館裡遇到你的時候,正準備出家為道,學廣成子一般修煉成仙。見到你資質奇佳,又聰明好學,更難得的是心地善良,古道熱腸。這在天資聰慧的人身上往往是見不到的。於是動了收你為徒的心思。本來,只想指點你幾路拳法,盤桓不過數月,但是,嗨!」

「哦,師傅,你原來只想教我幾個月呀?」

「可不,但是,因為你,嗨,因為你菜做得實在太好,引得我欲罷不能,終於還是將心中所得盡數教予了你。你的手藝引出了我的口腹之慾,現在想要學道恐怕又要多出一重心魔。」

「師傅,不是我說你,好好的學什麼道麼?男子漢大丈夫,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多麼逍遙。去學那些牛鼻子整天吃素,真怕您悶出鳥來。」

「這是小孩子的見識,不必多言。這叫各有所癡,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為師在塵世中浮沉多年,喜樂哀愁,怨憎憤悲,困苦窘窮,也經歷了這許許多多,塵世中的名利起伏,再也無法讓我有一點眷戀,而世上我沒有辦成的大事,也沒有幾樁。現在更教出了你這樣的好小子,再也沒有一點遺憾。如果再不找一些更加高遠的事業,恐怕這以後活在世上的的時光就要虛度了。」齊笑雲歎了口氣,又道:「其實,我也知道,求仙學道,終數渺茫,但是如果真有其事,能練成長生不死之身,縹緲於雲海之外的青天,俯瞰塵世的滄海桑田,白雲蒼狗,看著人間那些追名逐利的小人終日盤算,卻終日虛擲時光,看著那些不甘寂寞的江湖客,日日惹是生非,換來半生更加寂寞孤單的日子,而我超然物外,自在逍遙,何等快哉,哈哈,何等快哉!」說到這裡,齊笑雲得意之極,仰天大笑。彭無望連忙將烤肉和酒壺端了上來,笑道:「師傅,你果然說的有理,來,多喝一杯,以後恐怕再也沒有酒肉了。」齊笑雲一拍大腿,道:「說的對。這將是我最後一頓酒宴,以後,我齊笑雲要遍踏名山,求仙學道,人生大欲,再和我沒有半點關係。痛快,痛快,來,陪為師多喝一杯。」彭無望連忙搶過酒壺,往嘴裡猛灌。齊笑雲奇怪地說:「喂,無望,怎麼喝得這麼急,心中有事。」

彭無望也學他一般歎了口氣,黯然道:「今日就要拜別師傅,以後不知何日方能相見,若是師傅修煉成仙,從此仙人永隔,相見更加渺茫,無望心中如何能夠無感。」

「哈哈哈,」齊笑雲仰天長笑,大聲道,「無望,別學小孩子一般,將來你活到為師這把年紀,就會知道人間的聚聚散散,生死別離,都是一場接一場的笑話。來來,今天難得這麼高興,你將為師交給你的少林羅漢拳練一堂給我看看。」

彭無望暗暗將眼淚用力擦掉,緊了緊腰帶,來到了他生起的篝火旁邊,沉腰坐馬,單臂向前,左手護腰,正是羅漢拳的起手勢。接著,他右手劃圈,左拳急伸,一堂三十六路羅漢拳行雲流水般使了出來。

齊笑雲看在眼裡,笑道:「好,將雲龍長風刀法的心法用上,不要拘泥於招勢。」

彭無望斷喝道:「好!」只見他清嘯一聲,羅漢拳法轉眼間用長風心決使發了,滿天滿地,都是不住湧現的拳影腿影,彭無望的身影似乎變幻成了十數個,每個身影都在使著一招羅漢拳法。齊笑雲仰天喝下酒壺中的最後一口酒,身子陀螺般轉了一圈,將酒壺遠遠拋開,暢然笑道:「好拳法,為師來了!」說完,他一身青衣已經融進了彭無望的拳影之中。他手中使得也是少林羅漢拳,但是出手之間卻緩慢了許多,但是彭無望鋪天蓋地的拳影卻被他輕輕鬆鬆地擋在了外門。他的動作雖然緩慢,然而他的身影卻幻化萬千,一如有形無質的幽靈,令人無法揣摩。

「你懂了麼?」齊笑雲一拳將彭無望打翻在地。彭無望一個魚躍,翻起了身,喜道:「懂了。以招取意,用意取形,以形惑敵,以敵成招。」

「孺子可教!」齊笑雲一個旋身跳出圈外。彭無望心悅誠服地拜倒在地。

「少林羅漢拳是少林寺武功的入門拳法,江湖上人人會使,卻不知這套拳法博大精深,就算用一生的時光浸淫其中,也是日有所得。少林寺七十二絕技都是基於羅漢拳的拳理化生而出。當日老夫與少林道信大師花了二十年時光才瞭解到羅漢拳的精義,合創出了七十二絕技中的一十四項,都已經盡數傳與了你,再加上我的雲龍長風刀,你已經終生受用不盡。以後見到少林門人,多加照顧,為師與他們淵源極深。這對鴛鴦刀,還有我所佩戴的這柄長刀,都送給了你。」齊笑雲說完,左臂一抖,三柄各式長刀飛向彭無望。

彭無望收下鴛鴦刀和長刀,茫然地望向師傅。

齊笑雲抬頭望天,道:「天已破曉,你這就上路吧。」

彭無望跪倒在地,用力磕了幾個響頭,哽咽地說:「徒兒受了師傅天高地厚之恩,無以為報,此地一為別,相逢不可期。師傅還有什麼心事未了,就交給徒兒去辦吧。」

齊笑雲搖了搖頭:「為師一無牽掛,只一點,行走江湖,要靠自己本事,若是抬出為師的名號壓人,便不必再認我這個師傅了。」

彭無望道:「若是我彭無望抬出師傅的名號招搖撞騙,叫我死無全屍。」

齊笑雲點了點頭:「你,這就去吧。以後不必再到天姥山找我,我這就雲遊去了。」

彭無望用力一點頭,猛地站起身,轉頭離去。

出了天姥山已經是一天之後的事了。在山中苦修了三年,下得山後,再次見到人世中的人人物物,彭無望心中不禁有無限的感慨。

記得拜師之前,彭無望本是山東青州彭門飛虎鏢局的總鏢頭彭地的侄兒。學的是彭門獨家的彭氏刀法和彭門長子武學天才彭無忌所自創的鎖喉槍法。雖然在武林之中等閒人物不敢與之爭鋒,但是終究不是獨步天下的武學神功。而且,因為彭無望貪戀廚藝,無心學武,在鏢局中受盡白眼。後來終於被彭地派去青州酒家練習廚藝,讓他一嘗所願。但是彭無望知道,叔父對他實在非常失望。從那一天開始,他在學習廚藝的同時,加緊了武學上的修煉,後來被雲遊到此的齊笑雲看中,作了他的關門弟子。從此練就了一身的武功,同時也學得了一手好廚藝。一生中的心願已經得嘗大半,彭無望心中的自豪之情實在無法抑制。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2-22 22:33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10:17

第二章 運鏢長安



彭門在彭無望外出的這些年來發展得好生興旺。

彭門長子人稱武學奇才,外號霸槍的彭無忌靠著自創的鎖喉槍法大唐朝的鏢局行中闖出了赫赫名聲。飛虎鏢局的黑虎鏢旗所到之處,三山五嶽佔山為王的武林好漢,江湖豪傑都要給上幾分面子,無人敢動。

彭家二子人稱智星的彭無心在鏢局中也佔有顯赫的位置。人們敬重彭無忌,因為他神力驚人,武功蓋世。人們敬重彭無心,卻因為他多謀善斷,智珠在握,無論什麼奸詐陰毒的鬼魅伎倆,在彭家二公子眼中也只如兒戲。再加上彭無心風流自賞,文采不俗,在詩詞上有著不凡的造詣,更是武林中人爭相拜訪的一流人物。

彭家三公子彭無懼人稱勇先鋒,一路彭家刀法剛猛凶悍,擅長以命搏命的搏擊之術,江湖中就算有把握贏過他的高手,見到他也要退避三舍。因為他的凶悍足以抵得上旁人十年以上的苦功。

總鏢頭一刀斷岳彭地這些年來已經很少在江湖中走鏢了,膝下的幾個孩子個個都是人人敬佩的好角色,自己再也不必奔波勞頓,好好地坐在家中,安安穩穩地享起了兒孫福。

彭氏鏢局的生意已經過了黃河,直抵長江,真個是財源廣進,日進斗金。

彭無望出了天姥山山界,半步不敢停歇,匆匆向青州老家趕去。剛一到泰安縣城,就見四弟彭無懼率領著大隊的鏢師和趟子手,高舉著飛虎鏢局的鏢旗,浩浩蕩蕩地向鏢局門中走去。「四弟!四弟!」彭無望喜出望外,連忙大聲叫道,「三哥我回來了!」

彭無懼在高頭大馬上轉過頭來,見到飛奔而至的彭無望,也是大喜過望:「三哥!三哥!三哥回來了!」他的聲音洪亮得驚人,整個鏢局內都轟轟迴響。這一聲喊,將鏢局內所有的人都驚動了。鏢師,趟子手,夥計,雜役甚至丫頭,使女們都興奮地跑出門外,好奇地爭相看一看三年未歸的少爺變成了什麼樣子。

彭無懼更是從馬上一躍而下,惡虎一般撲向彭無望,兄弟倆個抱作一團,在地上不停地打滾,彷彿是兩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彭無忌和彭無心兄弟兩個正在鏢局裡操練趟子手,聽到三弟回來的消息,也是喜不自禁,忙不迭地迎了出來。彭地雖然仍在恨這個侄子太不爭氣,放著好好的武功不學,反而到青州的酒店裡學做菜,實在過於丟人。但是,三年不見這個彭家的開心果,心裡實在思念的要緊,在椅子上坐得片刻便再也忍不住,快馬加鞭地從鏢局後院衝了出來。

此時的彭無望已經站在了彭家的練武大廳裡面,彭氏三兄弟和一眾鏢師趟子手,再加上僕人,管家和使女們,真個是圍了個水洩不通。彭無望已經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的說書,講起了這三年來的經歷。

雖然,他講的都是實實在在發生在他身上的奇聞怪事,但是人們不但不信,還不時發出哄堂大笑。本來彭無忌和彭無心還在繃著臉孔,準備好好對這個三弟說教一番。但是到了後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們不要笑,師傅真的教了我一身驚天動地的好功夫。我不能說出我師傅的名字。不過你們放心,從此我彭無望走遍天下,可以說是對手,對手,這個,很少了。」

「喂喂喂,你們不要笑!有什麼好笑!你們知道天下最厲害的拳法是什麼嗎?不知道吧?哈,是少林寺的羅漢拳。喂,喂,哇,什麼讓你笑得這麼厲害?」

「告訴你們,羅漢拳的精奧已經讓我領悟得七七八八了,將來我再好好的傳授給你們。從此,咱們飛虎鏢局的生意就可以走出大唐,直出西域,成為天下第一的大鏢局。喂,真有這麼好笑麼?」

彭地費力地擠進人群,走到彭無望旁邊,用力一拳打在他的頭上,道:「別吹牛了。老三,你到底有沒有把青州酒家的絕活學到手?」

彭無望摸著腦袋,說:「叔父,我已經把他們的祖傳絕技,看家本領都學到手了。這一次,我要開餐館,整個青州的酒家都要沒生意做了。不過,我不好意思和我這些授業恩師們對著幹就是了。」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行了,行了。」彭地也忍不住笑了,「就這句話還比較可信。那麼,你現在是想開餐館,還是想走鏢呢?」

眾人都沉默了下來,因為無論哪一次這對叔侄討論起這個話題,總會有一番吵鬧,到後來永遠是不歡而散。

彭無望想了想說:「叔父,我想我的廚藝已經難做寸進了。不過我剛剛向師傅學了好武功,準備一展身手,好好歷練。這三年來,我想了又想,覺得以前自己沉迷於彫蟲小技,茫然不知人生在世,大好男兒一定要闖蕩天下,有一番驚天動地的作為才不負了辛辛苦苦在世上走一遭。所以,我已經下定決心,做一個鏢師,行鏢天下,看看到底世上有多少英雄好漢。」

「好,。。。。。。」圍觀的眾人鼓起了震天的掌聲,彭無懼興奮得拿起了大頂:「太好了,太好了,三哥終於想通了。」

彭地老懷大慰,開心得合不攏嘴。彭無忌笑道:「這個小子,一定跟了個好師傅,能把這個頑石點化。」彭無心小聲在他耳邊說:「不過有點沒有眼光,選了這塊頑石作徒弟。」兄弟兩個齊聲笑了起來。

彭地一伸胳膊,全場都靜了下來:「好,從此無望就是我們飛虎鏢局的一名修行鏢師,這一次彭無懼有一趟鏢要去長安,無望就隨行修煉。不過,今天無望回來,大家高興!這趟鏢就明天出發吧!」眾人轟然叫好,一時間鏢局裡歡天喜地,猶如過節一樣。

第二天凌晨,彭無望正在埋頭大睡,一隻大手猛地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髮髻,抖手一甩,彭無望糊里糊塗地飛出了窗戶,像一口麻袋一樣落在了地上。「媽呀!痛,痛,疼死啦!」彭無望狼狽地爬起身,向周圍一看,不由得臉紅過耳。原來,周圍站的,全部都是飛虎鏢局的鏢眾。趟子手,鏢師,鏢頭一個個都已經穿上神氣十足的飛虎鏢局的黑色鏢服,大多數人背插單刀,手提長槍。彭無懼更是跨坐在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背插雙刀,頭紮英雄巾,腳踩高筒官靴,一身乾淨利落的黑色武士服。「哈哈,帥嗎?」彭無懼得意地說,「怕了吧!」彭無忌大步從彭無望的臥房走了出來,大聲道:「好你個無望,第一天保鏢就賴床,太不像話!好好和無懼學一學。」說完,將彭無望的衣服抖手丟了過來。

彭無望慚愧地向周圍的鏢眾抱了抱拳,忽然騰空而起,將半空中飛過來的衣服一一接住,凌空將上衣展開往身上一披,又將褲子抖開,往下盤一罩,雙手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連續晃動,竟然就在半空開始穿衣服。在他落地的時候,上身下身,頭巾,布襪和靴子都已經各就各位。一身打扮乾淨麻利,決不遜於彭無懼。彭無望得意地一甩頭,笑道:「大哥,四弟,還不錯吧?」周圍的鏢眾那裡看過這麼精彩的雜耍,紛紛和起彩來,掌聲絡繹不絕。「三哥,好功夫呀!」彭無懼大聲叫好。彭無忌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不住搖頭。

「你們以後可不要這樣,千萬不要這樣!」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眾人逐聲望去,只見彭無心一身文士裝,手裡拿著把摺扇,一遛小跑地奔了過來。

「哎呀,我又忘了!」彭無忌一拍腦殼,「二弟,對不起,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怎麼回事?」彭無望連忙問彭無懼。

「嗨,我也幾乎忘了。」彭無懼也是一拍腦殼,道,「哈哈,咱們鏢局要有女眷了!」

原來,整個飛虎鏢局除了彭地的老妻,還有丫鬟,侍女外。根本沒有女眷。彭無忌傾心練武,心無旁鶩。彭無心自恃奇高,非才華相貌俱佳的女子不顧,所以至今未娶。彭無望天真爛漫,於男女之事本來就看得極淡。而彭無懼雖然早熟的很,自十歲起就開始偷看女孩洗澡,但是至今十八歲,仍然沒有女子願意嫁給他。這時聽到這個好消息,彭無望興奮得一躍三四丈:「太好了,終於有人願意嫁給我們兄弟了。」還沒有落到地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問:「是誰要去老婆了?」

彭無忌也笑了起來:「瞧把你樂得,是你二哥要下聘了。」「二哥!」彭無望驚喜萬分,望向彭無心,「二哥,你終於遇到讓你心怡的女子了!真是太好了。」彭無心俊臉通紅,咳嗽了好幾聲才說:「所以,以後,大家屋裡屋外,一定要衣著莊重,千萬不要衣衫不整,更不要在院子正中沖涼,以免把人家嚇倒。」眾人轟然應是,氣氛熱烈。

「喂,二哥,新娘子長得怎麼樣?」彭無望興奮地問。「美,美極了。呵呵,嘿,呵呵!」彭無懼搶過話頭,一臉陶醉的表情。

「哎呀,你,你!」彭無心臉氣得通紅,「四弟,你以後不要老是做出這種色咪咪的表情。我看了都受不了。人家大家閨秀,那裡受得了你這對色眼。」

彭無懼臉也紅了,用力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道:「以後,我絕不看,不看。」

「算了算了,」彭無心從懷裡掏出了一疊飛錢,道,「這裡有二十兩黃金的飛錢,你可以在長安貞觀錢莊裡兌現。然後到永樂坊去轉轉,那裡有一些波斯商人,他們有一些琉璃片,顏色紫黑,放在眼前,你可以看人,但是人卻無法看你,乃是奇寶。買到後,再找到『巧手匠』李讀,讓他給你做一個銀耳架子,以後你就帶上這琉璃片子見你二嫂吧!」

「好玩好玩!」彭無懼大聲叫好。「我也要!」彭無望也大聲叫道。「我可沒錢了,」彭無心道,「不過你保完這趟鏢,有大筆的鏢銀,如果夠用,你就自己買一個吧。」「好哈!」彭無望雀躍不已,忽然想起一事,又問,「二哥,不知嫂子是何許人物?能令二哥如此傾心?」彭無心臉上立刻顯出迷醉顛倒的神情,緩緩地說:「你二哥走南闖北,不知遇到過多少貌美如花的女子,說道才華品行,卻也有不少女子令人稱道。然而,像夢菁姑娘這樣,美如天仙,卻又智深似海的女子,卻是連做夢都不敢想我可以遇見。更加想不到,夢菁姑娘竟然對我青眼有加,讚賞非常。所以,我彭無心立下誓言,今生非夢菁姑娘不娶。若違此誓,天人共棄。」彭無心說到這裡,長長舒了一口氣,環目四周,見人人聽得目瞪口呆,不由得臉又一紅,續道:「我今日將親自把聘禮送到黟山聽松閣方家,放心,我必可帶新娘子回家與各位見面。」眾人又是一陣歡呼。彭無望跟著歡叫了一陣子,忽然想到什麼,忙說:「咦,方家,方夢菁,這個名字怎麼會這麼熟?」「方家,你怎會不知?」彭無忌不滿地說,「三弟,你真應該多知道些武林的掌故,這樣行鏢的時候才不會得罪不該得罪的人。方夢菁你或許知之不詳,但是黟山聽松閣百無不知方百通方先生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方百通先生,以他廣博的見識,深邃的才學,博古通今,曾經撰寫過天下第一錄,點評天下武林的傑出人物,字字珠璣,見解獨到。武林之中的傑出人物,前輩高手和梟雄霸主無不以名入天下第一錄為榮。方夢菁姑娘以才智名著於世,武林之中稱她為智仙子,身列武林七仙子之一,美名遍於四海。」

彭無望一拍腦袋,道:「我的媽呀!咱們家這回威風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11:10

第三章 客店遇險



從青州道出來,離長安尚有幾百里,需要路過濟陰,榮陽,洛陽和上洛,最後才能夠到達關中長安。然而,彭無望已經難以忍受鏢局裡為鏢眾們準備的乾糧,整天叫嚷著找一個酒店吃頓好的。彭無懼雖然經驗豐富,並沒有像彭無望一樣大叫大嚷,然而隨身乾糧乾澀難嚥,而且從泰安出來,急行百里,好幾天都沒有吃到葷腥,也已經有一點熬不住了。

「四弟,」這一天,彭無望忽然問道,「你說咱們這一趟,保的是什麼鏢呀?」彭無懼警惕地左看右看,好半晌,才神神秘秘地說:「非同小可,非同小可。這次鏢,是要將方百通方先生新修訂的天下第一錄送給關中武林名宿關中劍派元老落日劍歐陽夕照先生一閱。」

「嗨,我當時什麼呢!一本書而已嘛!」彭無望拍了拍腦袋,「我一個人就夠了麼。難道那本書很重麼?」

「嗨,不是不是。你不知道這本書有多搶手,尤其這一版。方先生寫完每一版的天下第一錄,總是會等上兩三年,等到書上的排名已經成了昨日黃花,才將書送到長安出版。否則,那些沒有被評為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一見此書,立刻會找上那些被評為第一的高手,或決鬥,或使暗招,總之一定要讓他們的排名被列入名冊為止。天下武林從此就要多事了。但是,這一次,歐陽老先生天大的面子,鄭重請求方先生將新版的天下第一錄借他先睹為快。想想看,這本書寫成沒過一個月,裡面全是武林最新的排名,那些心高氣傲的特級高手那個不想先睹為快?還有,這新版的天下第一錄,賣價可比黃金,如果誰有了這本書,翻印出版,一本就算黃金百兩,也可隨隨便便賣出他一兩百本。那不就發了。所以,那些江湖下五門幫會還不對咱們這趟鏢垂涎三尺?」

「哇,這麼重要的鏢,為什麼讓我們來保?」「這是二哥的計謀,讓我們來保這個明鏢,裡面是泰安富商段百萬想運到長安貞觀錢莊的鏢銀,貨真價實。然而這個暗鏢就揣在我的懷裡。」「不對呀,無論如何,這麼大的一個鏢,實在應該讓大哥也來幫忙才對。」彭無望使勁搖了搖頭。「哎!」彭無懼得意的搖頭晃腦,「和你這種智力的人談計謀,簡直是和騾子談情說愛,完全白費勁。如果大哥來保這趟鏢,大材小用,誰都想得到大哥其實是要保這個暗鏢。只有我們來保,人家才不會起疑心。你沒發現麼?最近鏢局外馳內張,就是為了鬆懈敵人的警惕。」

彭無望悶哼一聲:「你這個傢伙,這些話是二哥對你說的吧?」

「你怎麼知道?」彭無懼吃了一驚。

「傻瓜,如果以你的智力也能說出這番話,那猴子也會使咱們家的彭門刀法了。」

「我沒這麼笨吧?三哥,你也太過分了!」

「和你學的。」

兄弟兩個正在吵得不亦樂乎,前面的趟子手們忽然歡呼了起來:「少鏢頭!有一個小酒店,上面掛著豬頭,羊頭和肥雞,有肉吃了!」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彭無懼高聲大叫,「兄弟們,加快腳步,衝啊!」

鏢眾們報出一陣歡呼,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向這個小酒店衝去。

「殺雞,切牛肉,下面,快快,兄弟們還要趕路。」屁股還沒有沾著椅子,彭無望就迫不及待地大聲叫道。彭無局也跟著叫道:「店家,上酒,上酒,灌飽了黃湯好上路。」趟子手們在小酒店外席地而坐,照顧鏢車。鏢師們摘下斗笠,紛紛湧進酒店,立刻佔了店裡的所有座位。這個酒店的掌櫃和夥計們立刻忙碌起來,上酒的上酒,殺雞的殺雞,一派火熱景象。掌櫃滿臉堆笑地對彭氏兄弟說:「兩位客官,這是要到哪裡去呀?」彭無懼得意地一仰頭,道:「嘿嘿,老闆,我們哥們兒要到京城長安去走一遭。」「哦,長安城?」掌櫃滿臉艷羨,「長安城離這裡可不近吶,而且通關文帖也難得,兩位客官真是好福氣,能到繁華富裕的長安城去遊玩,我們這些小地方的百姓,是做夢也不敢想。」

「那當然啦,呵呵,我們飛虎鏢局,西到長安,東到蓬萊,北到遼東,南到江都,鏢旗所至,無不通行無阻。」彭無懼更加意氣風發。

「老闆,我們回來也走這條道,有什麼要我們從長安替你帶的東西,儘管說。」彭無望慷慨地說。

掌櫃的楞了一下,似乎想不到彭無望有這麼好的心腸。他咳嗽了一聲,道:「我豈敢有如此奢望,客官說笑了。」說完告了個罪,到廚房去催菜了。

這時,彭無望忽然覺得渾身上下涼颼颼的,不寒而慄,臉色忽然變得發白。彭無懼看在眼裡,奇怪地問:「三哥,你怎麼了,不舒服?」

「不是,」彭無望沉聲道,「奶奶的,有殺氣。」

「當然有啦,」彭無懼笑道,「廚房裡正在殺雞,沒有殺氣才怪。」

「說的也是,」彭無望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一下腦殼。

「大驚小怪,三哥,」彭無懼忽然小聲說,「很丟臉的。」

「去,你個沒大沒小的。」彭無望狠狠擂了無懼一拳。

「菜來嘍,」隨著一名鏢師的歡呼,店小二們紛紛將剛做好的熱騰騰的飯菜擺上桌來,接著,便是一壇又一壇的好酒。白斬雞,燉牛肉擺滿了飯桌。彭無懼和鏢眾們立刻麼五喝六,放嘴大嚼。

彭無望連忙說:「各位手足,酒喝三分醉,咱們還要趕路。」

「放心,這些傢伙自有分寸,三哥,你也喝一杯。」彭無懼伸手提了一罈酒過來,便要往彭無望的酒杯裡倒。

「喂,四弟,你忘了,我不愛飲酒。飲酒誤事。」彭無望連忙說。

「嘻,三哥,真是可惜,你的人生欠了這麼大的一個享受,不完整之至,不完整之至。」彭無懼笑道,話音剛落,又是一大碗酒下肚。

彭無望回想起在天姥山與師父喝酒的情形,想到自此之後,難見師父一面,心中不禁一陣難過。他伸出筷子,加了一口雞肉,放入口中,用力咀嚼,心中不禁一怔。原來,白斬雞中竟然透出奇怪的酸味,不像是醋,而且味道古怪,完全把白斬雞的風味給破壞了。彭無望心中很是煩悶,一口將雞肉吐了出來。然後,他又吃了一塊燉牛肉。燉牛肉當中,竟然透出相同的古怪酸味,將好好的燉肉香味給破壞無存。

「呸,」彭無望一口將牛肉吐了出來,生氣地說,「這是怎麼回事,這些飯菜做得太也古怪,好好的白斬雞,燉牛肉怎麼會有難聞的酸味。」

「哪裡有什麼酸味!」彭無懼笑道,「三哥,你不會是味覺出問題了吧?」

「喂,四弟,」彭無望道,「你三哥我三年前已經是廚道的高手,在青州酒店的修行更讓我得廚藝出神入化,難道菜裡面有怪味都聞不出來麼?」

彭無懼還要再說,忽然頭腦一陣暈眩,他江湖經驗豐富,立知不好,叫道:「好賊子,用蒙汗藥。」說完一腳踢翻了飯桌,拔出背上雙刀。店裡的一眾鏢師個個東倒西歪,中毒已深,眼見就要全部昏倒。而店外的趟子手們尚有一小半人還未有機會進食,所以還能站立。他們聽到彭無局的吆喝,連忙人人擎槍,護住鏢車。

彭無望也拿起了大哥彭無忌親手給他的朴刀,護住了彭無懼,厲聲喝道:「那條線上的朋友,這就請現身吧。」

一陣得意的狂笑從店後傳來,幾十名黑衣大漢湧了出來,領頭的是三個窮形盡像的兇徒。領先的一個,頭大身小,眼如銅鈴,三撇小鬍子四外伸出,左手一柄長約四尺的雪亮長刀,右手擎一面鐵盾。第二個身材修長,面貌慘白,一雙細眼透出陰險狠毒的神情,雙手各持一支判官筆。第三個人虎背熊腰,國字臉,濃眉大眼,血盆大口,滿臉絡腮鬍子,單臂提了一柄西瓜大小的鐵錘。

「想不到老二的萬人迷,竟然沒有一竟完功,還有一位鏢頭站著呢。」那個手提鐵錘的巨漢陰損地笑道。

「哼,一個鏢頭有何可懼。」領頭凶漢一聲令下,數十名大漢蜂擁而出,瞬時間將酒店內外的鏢眾團團圍住。

這時彭無懼已經昏昏沉沉地睡去,鏢局內,能夠帶頭說話的,只剩下彭無望一人。

彭無望立刻果斷地喝道:「將鏢頭們拖到鏢車底下,快。」剩下的十幾個趟子手立刻分出六個人衝進店裡,將被迷翻的眾鏢師連同彭無懼一起拖向店外。

「好膽,」領頭凶漢一聲歷喝,「上。」四下裡搶出七八個黑衣大漢,刀光如雪,向那六個趟子手撲去。

「接招。」彭無望厲嘯一聲,朴刀一振,雪亮的刀光立刻將那七八個大漢罩住。這些大漢眼前彷彿出現了十七八柄鋼刀,刀刀向他們的要害招呼。他們驚慌地拚命揮舞單刀,東擋西架,亂作一團。只聽得一連串叮叮噹噹的爆響,接著是一陣驚叫,七八個大漢一起飛出酒店,跌在地上。其中三個人褲帶被挑斷,三個人上衣被砍成二十七八片,另有三個人被點中酸麻穴,在地上抖成一團。

彭無望身後的趟子手們本來自以為性命不保,危在旦夕。但是,彭無望一上場就露了一手這麼驚世駭俗的刀法,立刻點燃了他們的求生的鬥志,齊聲叫好,士氣變得高漲。

領頭的兇徒楞了一下,厲聲道:「好小子,飛虎鏢局老大使槍,老二使扇,老四雙刀,打那裡跑出你這個使朴刀的好手。」

彭無望得意地說:「嘿嘿,怕了吧?怕了就說話,我怎麼都會放你一馬。我就是飛虎鏢局裡的老三。今天第一次出來保鏢。你們算漏了我這個高手,這次截鏢就算前功盡棄了,還是快點走吧。」

領頭兇徒仰天狂笑起來:「好好,後生可畏,後生可畏。我厲嘯天縱橫江湖三十年,還沒有一個後背敢在我面前口出如此狂言。」

飛虎鏢局的趟子手們立刻炸了鍋一般,彭無望連忙聞身旁的趟子手:「你們怎麼了,厲嘯天的名頭很響麼?」

「少鏢頭,」那個趟子手戰戰兢兢地答道,「厲嘯天是河北綠林十八寨總瓢把子,人稱橫刀鬼見愁,曾經連敗河北三派七幫十八寨三十多名高手,被譽為河北第一刀。那個臉色發白的漢子,一定是厲嘯天的結拜兄弟,人稱算死鬼的呂不優。他的判官筆也是河北武林一絕,號稱可在彈指間連點人身七十二大穴。不過,他最厲害的還是陰謀詭計,真是人見人怕。那個老三,一定是厲嘯天的第二個結拜兄弟,鎮鬼錘左連山,他神力驚人,一手擂鼓錘法威鎮河北。這次截鏢的陣容好強呀。」

「明白了,」彭無望連忙挺直腰板,大聲說,「各位前輩也算是武林中成名人物,為何要用到如此卑鄙的手段來圖謀我們這不起眼的小鏢。」

「哼,小鏢。」厲嘯天冷笑道,「誰敢說天下第一錄是一趟小鏢?」

彭無望心裡一哆嗦:「得了,穿幫了。」

「算你們飛虎鏢局倒霉,有人已經放出消息,說你們準備保天下第一錄去長安。」一直沒有說話的呂不優忽然說,「我算來算去,總覺得你們這趟鏢可疑,在這個節骨眼上,飛虎鏢局還接這種不起眼的小鏢。所以我料定天下第一錄一定藏在這趟鏢中。用萬人迷,是不想多傷人命。不過這次我們露了臉,又要截天下第一錄這麼炙手可熱的物事,難免要把你們殺人滅口。哼,別怪我們心狠手辣。」

「殺人滅口,」彭無望笑道,「想得到美,就算只我一人,你們未必能留得住,還想把我們殺個乾淨?想也別想。」

「臭小子,好壯的膽子。」鎮鬼錘左連山厲嘯一聲,右手鐵錘一揮,黑影閃動,西瓜大小的鐵錘已經來到了面門。彭無望一閃身,躲過了這一錘,雙手一振,撲刀刀華閃耀,直取左連山的脖頸。左連山縮頸藏頭,鐵錘下擊,籠罩了彭無望膝部以下的所有要害。彭無望縱身躍起,朴刀一展,「撲撲撲」劃出三道刀影,分擊左連山的頭胸腹。左連山右腿微曲,雙手抓錘,以左腳為支點,滴溜溜轉了一圈,鐵錘舞出一個圓圈,將彭無望的攻勢完全瓦解。彭無望叫了一聲好,左手一鬆,右手前伸,只用兩個指頭夾住朴刀,整個朴刀象單鞭一樣搶入左連山的錘影,直取左連山的小腹。

這一連串的攻守轉換,令人目眩神馳,連觀戰的厲嘯天和呂不優都生出歎為觀止的感覺,暗讚彭無望的驚人刀法。眼力更高的厲嘯天已經看了出來,彭無望在這一輪交鋒中,已經通過奇異的刀法取得了優勢,他的刀法因左連山一而再,再而三的守勢將得以完全的展開。

左連山發出驚怒的吼叫,連退數步,擂鼓錘舞得潑水難入。彭無望單手使刀,六尺長的朴刀繞著左連山滴溜溜打轉,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前三後四,左五右六,忙得左連山嗷嗷直叫。霍然,彭無望搶前一步,雙手持刀,萬千刀光,化為一股,迎頭向左連山劈下。左連山斷喝一聲,奮力抬錘,擊向長刀。這一錘,乃是他畢生功力所聚,非同小可。厲嘯天和呂不優知道勝敗在此一舉,連忙搶上前。彭無望不合時宜地悠然一笑,招式忽變,左手鬆開握刀的手,右手輕輕一轉,下劈的朴刀轉了一個圈,竟然變成上挑的招式,挑向左連山的咽喉。左連山畢生功力所聚的一擊竟然擊在空處,那種用錯了力道的感覺,讓他難過得想要吐血,眼見彭無望的朴刀已經挑向喉嚨,自己卻已經招式用盡,不禁發出絕望的吼叫。

「不好了!」厲嘯天和呂不優同時飛身撲來。與此同時,彭無望朴刀避開了左連山的咽喉,挑向左連山的單錘。左連山雙手因為力道用錯,已經虛脫無力,單錘立刻脫手飛出,打著轉向飛身撲來的厲,呂二人射去。厲嘯天和呂不優無奈下同時出手,合力擊開飛錘,但是因為慢了一線,終未能讓左連山脫困。左連山已經垂頭喪氣地呆立當場,被彭無望魔術般的刀法制住。

「好刀法!」厲嘯天大踏步走向場中,「三弟既然在你手中,我們已經無話可說,這趟鏢就算我們栽了。」

「哈哈,不必!」彭無望收起朴刀對左連天道,「這位大叔錘法確實厲害,奈何我對於破錘的刀法下過特別的功夫,所以僥倖勝了一招半式,不必放在心上。」

左連山黑臉通紅,心中既慶幸彭無望饒了他的性命,又感激他保住了他的面子,向彭無望連連抱拳,但是因為口嘴笨拙,無法說出一句像樣的話。「三弟,回來。」呂無優雖然也對彭無望義釋左連山心存好感,但是,雙方對陣,左連山又身處險境,為免夜長夢多,所以出聲呼喚。

「嗯,小兄弟,剛才我誇你好刀法,這一回,我不得不說一聲好漢子。你就不怕我們翻臉動手麼?」厲嘯天笑道。

「我認為男子漢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但求問心無愧。推己及人,各位相貌堂堂,應是人同此心。如果各位前輩翻臉動手,無論成功與否,今後的日子,每一念及此事,心中如何能安?」彭無望朗朗道來,言語間正氣凜然,透露出對自己這番話的深信不疑。

「說得好!」呂不優和厲嘯天目光中露出激賞的神情,呂不優手一揚,一個藍色的葫蘆狀瓷瓶飛了過來。彭無望探手接過,楞了一楞。

「萬人迷的解藥,每人一粒,迷毒自解。」呂不優朗聲道。

彭無望大喜,連忙將解藥交給身旁的一位趟子手,囑咐他立刻施救。然後,他走到彭無懼身旁,蹲下身,從他的懷裡拿出那本武林中人人欲得之而甘心的天下第一錄。

眾人都是一楞,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

只見彭無望抖手一擲,將天下第一錄丟在場中央,然後大聲說:「天下第一錄在此,如果能夠勝過我,就請各位前輩隨意觀看。」

「光明磊落,好,江湖兒女,理應如此。」厲嘯天連聲稱讚,四尺長刀一舉,「好小子,不知彭家鏢局何時出了這麼個英雄人物。老夫縱橫河北,憑的是自創的橫刀七式,每式七招,每招變化若干,相生相應。如果你能夠接滿我的四十七招刀法,我們兄弟拍拍屁股就走。如何。」

「晚輩彭無望,」彭無望興奮地說,「初闖江湖,今日有幸得遇高手,實是喜出望外,一切就依前輩所說。」

「好。」厲嘯天爆喝一聲,凌空躍起,四尺長刀厲電般橫空而過,剎那間劃過四丈的距離,七道刀影,宛如七道白虹,籠罩住彭無望上中下九處要害,左手斜舞鐵盾,盾沿直掃彭無望的左肩。凜冽的殺氣將彭無望團團圍住。

彭無望只感到渾身幾乎被厲嘯天森嚴刀氣凍僵,週身皮膚寒慄直起,彷彿被一股股有質無形的刀氣捆綁了起來。

但是,厲嘯天的凌厲刀法卻也擊起了彭無望爭雄鬥勝的豪情,他長嘯一聲,身子猛地向後一躍,直退四丈,避過了厲嘯天七式連珠的第一式刀法。厲嘯天又是一聲爆喝,刀光暴漲,彷彿長出了一尺來長的刀芒,雪片般的刀光幻化出無窮的變化,二十一道驚雷般迅猛的刀光鋪天蓋地罩向彭無望。

彭無望此時急退的身影猛地一頓,霍然變成向前猛衝的姿勢。六尺長的朴刀交在右手,精光四射的刀刃忽然神跡般閃爍出耀目的光華,彷彿彩霞邊的雲朵輕盈而迅捷地撲向厲嘯天。而彭無望的身影,彷彿化為鬼魅,硬生生穿過厲嘯天的刀網,直向他迫來。

厲嘯天心中一震,從未有人能夠在自己橫刀七式中最凌厲的三花聚頂式的攻勢下,如此毫無遲滯的反擊。

剎那間,彭無望強橫的刀氣迎面撲來,厲嘯天只有悶哼一聲,托起鐵盾,拚命護住週身要害,四尺長刀收回招式,化為一圈圈刀環,護住腰身。「叮叮叮叮」數十聲爆豆般的兵刃交擊聲傳來,彭無望這數十記凌厲無匹的攻勢刀法,完全被厲嘯天的鐵盾和長刀封住,但也以攻為守地化解了厲嘯天三花聚頂的強猛攻勢。只見厲嘯天連退了三步,方才站穩腳跟,原來是在被迫轉攻為守時結結實實地吃了一個暗虧。

彭無望又是一聲長嘯,朴刀一展,青煙一般飄向厲嘯天的左側,左腳支地,身子旋風般一轉,朴刀迎頭斬向厲嘯天的脖頸。

厲嘯天腳踏七星步,鐵盾斜飛,刀花錯落,使出了橫刀七式中最穩健的守勢「鐵桶山河」,長刀舞出一片銀花光網,將彭無望的攻勢化解。這鐵桶山河一共有一百七十四手刀招,連環使出,可以將七八人的連環進擊化於無形,功力到了高深之處,就算是迎頭潑下的水波,也可以盡數擋住,而使一滴水都不沾身。厲嘯天希望用這一招先立在不敗之地,誘使彭無望不斷進攻,在他久攻不下,心焦氣燥之時,再謀反擊之道。這也是彭無望的刀法之凌厲,令他一向強橫的刀式無法施展,心生怯意之故。如果彭無望知道現在厲嘯天的想法,一定會感到自豪。

厲嘯天鐵桶山河使發了,刀盾不停,一口氣使了三十多手刀招,再定睛一看,只見彭無望根本沒有進攻,只是拿刀作式,站在一邊觀看。原來,剛才那半柱香的時間裡,只見厲嘯天在忙乎個不停,彭無望根本是在站著乘涼。

在一旁的飛虎鏢局的鏢眾早已經哄笑了起來,而厲嘯天的兩個義弟卻面色古怪,似乎也在拚命地忍住笑。

厲嘯天臉立刻紅了起來,收式躍到一邊,怒道:「喂,小子,幹什麼,看我耍猴戲呀?怎麼不進攻?」彭無望也有點尷尬,咳嗽了一聲,道:「這個,這個,前輩,這個你這一招守勢,潑水難入,只有不攻,才可以破!」

厲嘯天楞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的死鬼師父說過的話:如果是純為守勢,即使是天下無敵,潑水難入的守勢,也有無法克服的缺點,絕代高手,必可談笑間破之。現在想一想,彭無望只是站著不動,就將鐵桶山河變成徒勞無功的笑話,實在已經到了武道之中的極高境界。因為高手交鋒,交手之際,敵攻我守,敵守我攻,你來我往,攻防的轉換便如電光火石,豈容細想,如果不能在運招之間,心神活潑,能夠兼顧全局,絕不能像現在的彭無望一樣,剛一交手,就能夠看出鐵桶山河的單純守勢,而決定以不攻而克之。相比之下,厲嘯天要等到三十多招之後才發覺彭無望的手法,實在已經遜了一籌。

厲嘯天歎了一口氣,道:「小子,你已經破了我橫刀七式中最凌厲的攻勢和最穩健的守勢,橫刀七式中雖然還有五招,但是已經無需拿出來丟人現眼,這一次我們不認栽也不行了。哈哈,小子,和你交手獲益匪淺,如果將來我這個半大老頭的刀法還能夠更進一步,都是拜你所賜呀!」

彭無望連連拱手,笑道:「多謝厲前輩手下留情,其實武功之高下之分,只是小節。能夠象前輩這樣開朗磊落,做人才有一點意思。」

厲嘯天聽到此話,心中甚是受用,剛才比武時的失落一掃而空,大笑道:「小兄弟說話,別開生面,甚是有趣。」

左連山也笑道:「大哥,聽他這話,忽然我也覺得自己也很了不起了。」

眾人一起哄笑起來。

厲嘯天又道:「小兄弟,我看你甚是投緣,甚想和你結拜,但是轉念一想,你是保鏢的,我是劫鏢的,水火不同爐,實在無法湊到一塊兒去。這樣吧,飛虎鏢局到河北的鏢,我們絕不染指。」

飛虎鏢局的眾人大喜過望,彭無望連忙道謝。

但是,厲嘯天的二弟呂不憂這時心裡有點不痛快,因為他一直沒有機會和彭無望比試。他對自己的打穴筆法甚是自負,心想:「如果讓彭無望和自己比一比點穴功夫,自己未必會輸,至少可以挽回一點面子,老大也不必許下這樣損失重大的承諾。」

這時,厲嘯天和飛虎鏢局的眾人言笑甚歡,熱絡的不得了。彭無望和剛剛甦醒的彭無懼已經和厲嘯天,左連天稱兄道弟,互相約定他日相見之期。人來瘋的彭無懼更和左連山一見如故,約定要同去河北幽州和易州的青樓妓寨一起尋幽訪勝。

呂不優即使想再提出比試的提議,也無法實現了,更可能引起厲嘯天和左連山的不滿。他歎了口氣,只好默不作聲。

這時,厲嘯天笑著對彭無望說:「我那幾個兄弟,被老弟點了穴道,現在可以解開了吧?」彭無望拚命一拍腦袋:「忘了,忘了,實在該死,實在該死。」言罷,右掌一拍身前的長桌,桌上的一筒筷子,離桌躍起,彭無望接著一揮掌,擊在竹筒的上緣,筒中的數雙筷子,激射而出,直飛向躺在七八丈外的幾個厲嘯天的手下。

只聽啪啪數聲,那幾個大漢應筷而起,精神抖擻,全無萎靡不振的樣子。「好厲害的解穴功夫!」呂不優暗暗咋舌,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和彭無望對上。

這時,彭無望和彭無懼已經整理好鏢隊,準備出發了,彭無懼轉身道:「幾位大哥,記住約定,我們一定會到河北做客的!」

「好啊!歡迎歡迎!」呂不優連忙說。厲嘯天和左連山互望了一眼,笑了起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12:02

第四章 乾坤一棍



「三哥厲害,真是厲害,」彭無懼一路上不停地說,「三哥,連河北武林響噹噹的橫刀鬼見愁都不是你的對手,從此我們飛虎鏢局橫行天下,再也不用怕任何人了!」

「當然,當然,」彭無望那裡會和彭無懼客氣,趾高氣揚,得意地說,「不是我吹,我那個師父,可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人物,可以說是當世武功第一。當然,他不但武功天下無敵,而且豪放不羈,肝膽照人,乃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這個世上,即使有武功和他一樣的人物,也不會活得比他更精彩。如果做人,一定要做想我師父那樣的人物才沒有白白投胎做人。」

彭無懼點頭如搗蔥,滿臉艷羨:「三哥,真希望我也能夠見上他老人家一面,你真是好福氣。對了,他到底是誰呀?」

彭無望道:「我要是能夠告訴你,我還會不說嗎?師父不讓我用他的名號闖蕩江湖。所以不能說。」

「高人就是高人!」彭無懼連連稱讚,「以後我可要和三哥多親近親近,讓我也粘上一點世外高人的仙氣。」

「好好,今後我吃剩的都給你吃,穿舊的都給你穿,玩舊的都給你玩,讓你沾個痛快。」彭無望笑道,「對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彭無懼見彭無望說的鄭重,也嚇了一跳,連忙說:「怎麼了,三哥,什麼事?」

彭無望神色肅穆,道:「我記得呂不優呂二哥曾經說過,有人已經放出消息,說我們準備保天下第一錄去長安,這顯然是有人和我們作對。到底是誰的消息,如此靈通?」

彭無懼一拍腦袋,大叫道:「三哥,這麼大的一件事,怎麼不早說?呂二哥有沒有提過,是誰說的?」

彭無望道:「沒說過。」

彭無懼急得大叫:「三哥,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問清楚?」

彭無望怒道:「你也知道這是個大事,那我沒問清楚的原因不是很清楚了嗎?如果不是忘了,我會不問嗎?」

彭無懼唉聲歎氣:「糟了,現在暗鏢成了明鏢,不知道有多少武林高手會打我們這支鏢的主意,我們完了。」

彭無望道:「怕什麼,有我在,我們兵來將擋,水來土屯。」

彭無懼道:「對呀!有三哥這個絕頂高手,絕對沒問題!這樣吧!我飛鴿傳書給大哥,讓他小心提防,有人像暗算我們。」

彭無望道:「就是嘛!讓大哥去查這個洩露消息的人吧!咱們只管保鏢就是了。」

自從知道暗鏢的消息被洩漏了之後,飛虎鏢局的鏢隊日夜兼程,繞道汴州,過鄭州,直抵商州,再走百餘里的水路,就可以到達長安。一路上,無驚無險,沒有什麼武林人物找上他們,彭氏兄弟這才放下心來。在商州郊外找了一個小客棧住下,準備明日一早,立刻啟程,一口氣趕到長安。

夜裡,彭無望和彭無懼坐在房中,商議明日的行鏢路線。商議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按原路進長安,但必須讓長安分局的兄弟們出城接應。從此合兵一處,就可以萬無一失。於是,彭無懼又拿出一隻信鴿,綁上信函,抖手放飛。

忽然,彭無望感到有點不太對頭,忽然問:「四弟,怎麼頭頂這麼涼?」彭無懼抬頭一看,道:「何止,還滿頭星光呢!」彭無望一抬頭,才發現滿天燦爛的星光照進屋來,把臥室中的一切照得燦若塗銀。「今夜果然是良辰美景,只是,咱們的屋頂呢?」彭氏兄弟對望了一眼,突然齊聲怪叫,不約而同地破窗而出。只聽身後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兩人身處的小客棧已經被一道黑影擊中,從中間破開,住在裡面的鏢局人眾紛紛驚叫著破門而出,有些膽小的客人竟然嚇得哭叫了出來。彭無懼霍地從客棧外的戰馬中拔出雙刀,顫聲道:「三哥,今天遇上高手,咱們和他拼了!」

彭無望問道:「兄弟,你大名是?」

彭無懼道:「無懼。」

「你外號是?」

「勇先鋒。」

彭無望勃然大怒,一指他抖個不停的腿問道:「那你抖什麼?」

彭無懼一臉的悲憤:「三哥,沒聽說過物極必反麼?我是每次對敵的時候都緊張到了極點,頭昏腦脹,所以才拼了命地奮勇殺敵。你以為我不怕死麼?」

彭無望猛地歎了口氣,道:「對敵一定要冷靜,你看我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身形彪悍的黑衣男子已經出現在亂成一團得飛虎鏢局鏢眾面前。「交出天下第一錄,否則,這個客棧就是榜樣!」隨著這聲霹靂天驚的狂喝,搖搖欲墜的客棧平房「轟」的一聲,塌垮了下來,原來房子的主梁和支柱都被剛猛之極的勁力震斷,更加增添這名黑衣男子的氣勢。

彭無望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大漢。只見他身材奇高,足足高了自己一個頭,雙臂粗長,身形健美勻稱,一身夜行衣被隆起的肌肉撐得高高鼓起,古銅色的國字臉,濃眉大耳,一雙虎眼精光四射,目光中的透出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驚人氣勢。他雙腿分立兩側,左手握拳,右手背於身後,一根通體漆黑的齊眉棍就握在右手之中。

「乾坤一棍,雷。。。。。。野。。。。。。長。。。。」彭無懼身子搖搖欲墜,眼睛開始翻白。

中原之中,以使棍見長者,除了名鎮天下的少林棍僧,就要算這位乾坤一棍雷野長。這個雷野長是個亦正亦邪的高手,對於武道的追求已經到了如癡如狂的地步,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天下第一棍的美稱,所以在幾年之內會遍了宇內使棍的高手,連敗天南地北七十多位使棍的名家,闖下了赫赫的聲名。最後,惹怒了年幫,青鳳堂和龍神幫的高手,這三個幫會,一個是中原第一大幫,一個是宇內最大的殺手集團,還有一個是稱雄於長江黃河的第一大幫。百餘名三幫好手齊聚於渭水之畔,伏殺雷野長。渭水一戰,三幫好手死傷無數,江水為之泛紅三日,雷野長的一根鑌鐵齊眉棍連殺年幫稱雄天下的二十四節氣堂的八位堂主,三名長老,而青鳳堂惡名纍纍的三名王牌殺手,神龍幫十八連環塢的七名舵主盡歿於此役。

彭無望也感到非常緊張。雷野長一棍震塌客棧的絕世功力彭無望自問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是先天真氣已經有了八九分火候,純陽內力已經練了三十年以上的結果。除非有驚人的天賦,否則普通人就算窮盡一生的時間,也無法達到如此驚世駭俗的境界。看雷野長的年齡,不過三十幾歲,顯然此人是生就的一幅練武的根骨,而且後天又有絕世的奇遇。但是,彭無望自問絕不能後退。「師父常常教導我要果敢勇決,無所畏懼。如果面對比自己弱得多的對手,就算勇往直前,也不能算勇敢。只有面對強大到無法戰勝的敵人時,仍然能毫不退縮,才算是真正的英雄好漢。今天是好機會,好機會。我一定要證明,我是英雄好漢。我是!」彭無望拚命地想著師父的話,為自己鼓勁,「我是絕頂高手,所以比我強的人太少了。錯過了今天,以後再也沒機會證明自己是個好漢了。今天是好日子,我的好日子。哈哈哈。」雖然彭無望不斷地振奮自己,但是他的身子還是抖得厲害。身邊的彭無懼已經到了極限,他雙眼一片灰白,嘴角流出一片白沫,雙手高高舉起雙刀,喉嚨裡發出一陣野獸發威般咕嚕嚕的聲音。「雷野長,想要天下第一錄,就從我身上拿吧!」說完,彭無懼一聲狂吼,雙刀劃出一片混亂無序的光幕,撲向雷野長。

「好小子,膽子不小!」雷野長爆喝一聲,長棍一抖,化為一條狂舞黑蛇,捲向彭無懼的雙刀。只聽「噹」的一聲巨響,雙刀稍一接觸,就被長棍上的罡氣震上了天,就在半空中碎成無數殘片。彭無懼打著轉飛了回來,落在彭無望的腳邊,雙手抱住一棵大樹,昏了過去。「如此武功,還要來送死!哈哈哈哈!」雷野長仰天狂笑。他轉向彭無望,厲笑道:「喂,小子,你是不是也要上來送死?」

彭無望怒哼一聲,道:「姓雷的,想要天下第一錄,勝了我再說。」

「臭小子,我雷野長的名聲難道你沒有聽說過麼?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這時,四周的鏢眾聚集在一起,戰戰兢兢地圍在彭無望身邊。彭無望從戰馬上取過朴刀,衝到雷野長的面前,喝道:「姓雷的,放馬過來吧!飛虎鏢局,只有力戰的鏢師,想要我求饒,下輩子吧。」

雷野長怒極反笑,喝道:「好,這麼有志氣,我到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說完,一抖手,手中長棍猶如毒龍出海,夾著凜冽的真氣,獰惡地向彭無望撲來。彭無望本想拔身而起,躲開這一招迎頭痛擊,然後伺機反撲,但是他忽然想起身後還站著鏢局的鏢眾,連忙疾風般舞動朴刀迎向迎面而來的雷霆一棍。刀與棍剛一相交,就聽「轟」的一聲,朴刀被震碎,碎片被雷野長棍上的罡氣催動,猛向彭無望撲來。

在鏢眾們的驚呼聲中,彭無望斷喝一聲,左右手各劃了一個半圓,使了一招少林羅漢拳中的雙圓手,所有碎片都集中到彭無望的懷中,他的雙掌發出一股柔和的內勁,奇妙地將碎片聚在胸前,然後,彭無望厲嘯一聲,雙掌前推,所有碎片全部飛向雷野長,發出凌厲的破空之聲。雷野長沒想到彭無望有這種反敗為勝的絕招,怔了一下,鑌鐵齊眉棍隨手揮舞,將碎片擊飛。

趁著這個空隙,一名趟子手將一柄單刀丟給彭無望。

「臭小子,這招少林拳使得不錯,誰教的?」雷野長問道。

「說出來嚇死你,接招!」彭無望再次有刀在手,信心大增,奮勇上前。

雷野長縱橫天下數十年,從來沒有人如此對他不敬,不由得大怒,齊眉棍一擺,使出了自己成名武林的自創棍法「三兵合一」棍。這種棍法沒有什麼特定的招式,只是在運棍之時,用特有的剛勁控制齊眉棍,可以使棍具有,槍,鞭,棍三種特性。這不僅需要使棍者具有天下少有的剛猛內力,還要有對三種兵器的極深的瞭解,才能判斷出臨敵時使出何種兵器的招式能夠創造出取勝的形勢。

彭無望使出雲龍長風刀中的龍行天身法,身子配合刀式,左衝右突,在雷野長天羅地網般的棍影中拚命掙扎。但是,雷野長的棍法不愧是天下無雙的招式,時而棍,時而槍,時而鞭,變化無窮,招式千奇百怪,或剛猛,或陰柔,時而如雷霆閃電,時而如柔柳隨風。在彭無望眼中,只看見黑黝黝的棍影神出鬼沒,在自己的身子周圍晃來晃去,無論自己用什麼身法都無法擺脫齊眉棍的糾纏。

「好小子,看看你還能撐得住幾招。」雷野長猛然一聲長嘯,長棍驚天而起,化為一條若隱若現的灰黑色魔影,長龍一般向彭無望的腰際纏來。這一棍看上去似乎緩慢異常,實際上快如雷電,棍的虛影似乎還停在原地,而棍的真身已經到了身前。彭無望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波」地吐了一口氣,單刀急縮,橫在腰前,只聽「噹」的一聲,單刀斷為兩節,上半段刀片插入彭無望的腰內有半寸深淺。而雷野長的長棍勢尤未衰,眼看就要將彭無望掃倒在地,這一棍要是打實了,就是有十條命,也一起了了帳。在這生死一線的時刻,彭無望右手的半截斷刀刀柄猛地往前一伸,斜搭在長棍之上,半截刀身按住彭無望自己的身子,再用力一翹,使得整個身子凌空而起,從棍子的上方飛過,而長棍橫掃的力道,全部化為托住彭無望向上飛昇的勁力。

身在半空的彭無望模模糊糊感覺到自己似乎有了扳平的良機,深深吸一口氣,右手的單刀厲電般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飛射向雷野長的面門。

雷野長神色一凜,悶哼一聲,身子猛地一擰,斷刀擦著他的臉頰飛過,真可謂險過剃頭。就在他躲閃飛刀的瞬間,彭無望已經落在地上。只見他雙手撐地,雙足上揚,竟然以拿大頂的古怪姿勢,使出了一招羅漢踢虎,「嗒嗒」兩下,猛擊在雷野長的長棍之上。此時,雷野長使在棍上的勁力剛剛耗盡,在這舊力已盡,而新力未生之際,長棍竟然被彭無望踢得倒劈向雷野長的頭頂。

「少鏢頭,接刀!」一名趟子手趁著這個機會,將一把單刀丟向彭無望,被他一把接過。而此時,雷野長微一斜身,握棍的手猛然一鬆,任由長棍打了個圈,然後猿臂一展,以左手握棍,長棍以海底針的姿勢,從下而上,直刺向彭無望的咽喉。這一棍不但有雷野長無堅不摧的剛猛內功,而且也有彭無望傾盡全力一擊時所蘊含的力道,真可謂一往無前,勢不可當。彭無望不敢硬接,縮頸藏頭,單刀一招夜戰八方藏刀式,匹練般的刀光繞身而生,以撤勁的手法,一口氣不停地連連接下雷野長長江大河般攻來的一十七招進手招式。

雷野長厲嘯一聲,猛然揉身而上,身隨棍走,和彭無望比起快攻。彭無望眼中哪裡還有雷野長的身影,只能看到鑌鐵齊眉棍此起彼伏,鋪天蓋地,四面八方地猛攻過來。他只能憑著超人一等的直覺,使出雲龍長風刀裡最為穩健的「霧隱長龍」刀法,長刀以超越人類潛能的驚人速度,在身子周圍快速舞動,布起一片銀白色的光幕,堪堪抵擋住雷野長無堅不摧的快攻。站在四周觀看的眾人,只見兩個人越戰越快,剛開始時,隱隱約約還能夠看到一灰一黑兩道身影,此起彼落,互相拚殺。到了後來,只能看到兩道若有若無的灰黑色的影像,在彼此糾纏不清。到了最後,除了單刀的道道白光,長棍的條條黑氣,還有劈劈啪啪的兵刃相交之聲,其他的什麼也看不清,聽不見了。

彭無懼昏過去半晌,這時漸漸甦醒了過來,看見身邊的眾人正在滿面迷茫地向前方望去,不禁覺得奇怪。「你們怎麼了?」

「四少爺!你醒了!太好了。」此時,身邊一名叫夏彪的鏢師蹲下身,扶他站了起來,「現在,彭三少爺正在和雷野長拚殺,情況十分危急。」「啊!三哥真的和雷野長對上了!」彭無懼大驚失色。「是啊!」夏彪滿面崇敬地道,「四少爺也很英勇,第一個衝上去和雷野長放對,不愧為勇先鋒。雖然打敗了,但是鏢局上下全部以你為榮。」看過了雷野長強大無匹的攻擊力,任何人都已經無法鼓起作戰的勇氣了。所以曾經和雷野長對敵的彭無懼理所當然地受到眾人的尊敬。但是,彭無懼臉色卻微微一紅,他實際上是想衝上去把天下第一錄給雷野長以免去這一場敗多勝少的廝殺,誰知因為過分緊張卻變成衝出去邀戰,結果被雷野長打得半死。「到底誰贏誰輸?」彭無懼急切地問。

「根本看不清。」眾人異口同聲地說。

這時,雷野長淒厲的嘯聲再次響起。在旁觀的眾人眼裡,彷彿四面八方的黑色閃電突然向一個方向聚集,凝成雷野長猶如魔神轉世的獰厲形象。只見他雙手握棍,筆直地指向正前方氣喘吁吁的彭無望,厲喝道:「臭小子,試試我這一招三打雷。」言罷,手中的長棍突然挽起十幾個平花,猶如一根白蠟桿做槍身的花槍,棍影織成一片密不透風的死亡之網,以挾泰山以超北海的驚人氣勢,向彭無望正面攻來。

旁觀的鏢局中人竟有若干個跪了下來,膽戰心驚地呼道:「完了,這還能活命麼!」

此時的彭無望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經過一夜的拚死力戰,一直到剛才,自己竟然完全沒有一招攻勢,所有的時間都是在拚命地防守,一連接了雷野長不下三百招的猛攻,他連自己都無法相信能夠一直堅持到現在。他的渾身上下都已經被汗水所浸透,還有身上的幾處棍傷和剛開始受的一處刀傷更是痛入心脾。

但是,求生的意志使彭無望仍然鬥志高昂。眼見雷野長這一式三打雷,彭無望再次「波」地長出了一口氣,右手一振單刀劃出一道詭異無匹的曲線,神跡般地捕捉到了無窮棍之虛影中真正的長棍的走向,輕若鴻毛地搭在了長棍的上延。這一招雲龍探抓,是雲龍長風刀中最為精彩絕倫,也是最難練的招數之一。鶴神齊笑雲在教這一招的時候,曾經說過:「這一招雲龍探抓,乃是反敗為勝的奇招,合天地奧義,只可意會而無法言傳,可以說是最難練的,也可以是容易練的。你會了就是會,不會就一輩子也休想再會了。」彭無望當時曾經痛下苦功,但是毫無進展。然而,今日,在這勢窮力竭的一剎那,雲龍探抓的刀訣如流水般湧入腦海,彭無望竟然在一瞬間融會貫通,並福至心靈地使了出來。

單刀在不停地顫動,彭無望平心靜氣,在彈指間一連二十七刀都劈在長棍的上延,每劈一刀,長棍上如山洪暴發的力道就減去一分,到了第二十七刀,棍子已經無法再前進一步。

「好刀法!」雷野長爆喝一聲,長棍猛地一展,似乎有一道黑氣從長棍的頭上冒了出來,黑龍一般激射向彭無望的左肩,彷彿齊眉棍突然變長了,變成了一條勾魂攝魄的長鞭,龍蛇般騰舞而來。彭無望完全無法做出任何有意識的反應,因為這一招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之外,這是內家的練氣高手在內功登峰造極的時候才能夠使出的無上神功--混元罡氣。雷野長的這一招三打雷正是需要使出這種極耗內力的罡氣來完成招數之間奇幻瑰麗的變換。雷野長的棍罡一現,立見威力,彭無望本能地側了側身,讓出了肩井穴,但是棍罡所至,他的左肩只是略一接觸,立告脫臼,痛入骨髓。彭無望嘶啞地低喉了一聲,右手刀連忙迎向劈面而至,凌厲無匹的棍罡。「叮」地一聲,長刀斷成兩段,彭無望胸口劇震,一口血狂噴出來。好厲害!彭無望暗自歎息,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取勝了,敵手之強大,實在超出想像。但是,天性之中的勇悍不屈,和堅韌不拔的意志支撐著他做出最後的反擊,他狂吼一聲,右手的斷刀一式「蛟龍擺尾」猛地抽在飛在半空的另半截斷刀之上。那截斷刀化為一道爛銀色的流星,激射向雷野長。彭無望的身子因為這一招的全力施為而凌空打了個轉,乘著這一轉之勢,彭無望抖手射出手中剩下的另一節斷刀,這截斷刀後發先至,幾乎和前一截斷刀同時來到雷野長的面前。在雷野長的眼中,滿眼看到的是迎著初升的朝陽,閃著爍爍金光的第一炳斷刀,當他縮手回棍,克飛這截斷刀之時,另一節飛刀已經到了肋下。

這正是彭無望賴以出師而行走江湖的獨門絕技,自創的「脫手刀」。當時彭無望曾經以脫手鴛鴦刀連斷十一個木樁,得到天外第一人鶴神齊笑雲衷心稱讚。可見這一招的凌厲。任憑雷野長武功多麼驚世駭俗,但是在這一招奇艷的刀法面前,也無力招架,肋下被斷刀插入了兩寸,幸好他的內功驚人,在危急時刻,肌肉使勁,將斷刀往外推了幾分,否則左肺就要被刺穿,一命歸陰。僥是如此,左肋也是鮮血長流。「他媽的,這,這,這不可能呀!」雷野長踉踉蹌蹌連退了十幾步,「這小子還沒有練成先天真氣,根本算不上絕頂高手,沒想到我今天會敗在他的手裡。」

彭無望此時狼狽不堪地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勉強爬了起來,幾個趟子手上來攙扶,被他一把推開:「走開,我不用幫忙!」說完,用手握住左肩,猛地往上一提,「咯噔」一聲,將脫臼的肩胛骨上好,然後從身邊的戰馬上又抽出一把單刀,威風凜凜地面對雷野長一站。

「喂,三哥,怎麼辦,還要打?」彭無懼湊上來小聲問。

彭無望不知道雷野長傷得不輕,只道他只被自己的脫手刀震退了幾步,於是小聲說:「四弟,我恐怕打不過他!你帶著鏢車先走,我再纏他一會兒,就會跟上來。前面是渡口,只要上了船,諒他也沒本事追來,快快!」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彭無懼大聲說。

「你不在這兒,我脫身反而容易,他只是要貨,不會要人,你放心,快走。」

彭無懼也是個雷厲風行的角色,沒再廢話,帶上人立刻動身,向碼頭飛奔而去。而彭無望則和雷野長保持對峙。

雷野長感到肋下的鮮血越流越多,但是他完全無法騰出任何時間來處理傷口,彭無望的氣勢猶如驚濤駭浪般撲面而來,彷彿他隨時會挾風帶雨狂攻上前。

而彭無望這邊也不好受,身上五六處傷口火燒一般疼痛,插在腰上的刀片到現在還沒有拔除。而魔神般的雷野長身上的獰厲殺氣森寒可怖,令他無法挪動一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13:01

第五章 天山劍神



清風渡渡口中,赫然停著飛虎鏢局早已經準備好的渡船,眾鏢眾紛紛登上渡船,身背弓弩的鏢眾在甲板上站成一排,彎弓搭箭,嚴陣以待。幾個武功較強的鏢師聚在彭無懼的身邊,隨時準備接應彭無望。「四少爺,三少爺能不能活著回來?」夏彪問道。

「混蛋,胡說什麼,我三哥武功蓋世,一定能夠活著回來。」彭無懼惡狠狠地說。

夏彪嚇的不敢說話。另一個叫劉勁松的鏢師,立刻附和彭無懼:「對對,三少爺連河北第一刀都不怕,何況。。。。。。」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見遠方一道白影一閃而至,眨眼間已經到了渡口。眾人定睛一看,這個人面如冠玉,三縷長髯,鳳目鷹鼻,眼神精華內斂,神完氣足,恬靜從容。他身高七尺,長袖迎風,頭戴高冠,一把暗綠色的長劍斜跨在腰際,儼然一派飄然出塵的高士風範。

「又來了一個!」彭無懼大驚道。

「四少爺,我們怎麼辦?」劉勁松急道。

「我們和他拼了吧!」夏彪厲聲道。

「也只有這樣了!」彭無懼無可奈何地想道,隨即,他大聲道:「各位,今日飛虎鏢局的成亡勝敗在此一舉,大家一定要奮勇向前。」

眾人紛紛應和,弓上弦,刀出鞘,拿樁做式,準備迎戰。

這時,那位配劍高人冷笑一聲:「想不到,稱霸長江黃河的龍神幫今日竟然會光顧這麼一條小河!」

「龍神幫!」鏢局眾人齊聲驚呼。

與此同時,在河灣的轉角處,一艘巨艦冒了出來,艦分三層,船頭鑄成龍頭形狀,龍的一雙長角直指前方。在最底層伸出左右各七十把巨槳,整齊而富有韻律地撥動水面,艦上升起一道側帆,速度立刻驟增,飛快地來到飛虎鏢局的渡船前。

船上標槍般站著一名身著暗紅色武士裝的彪悍男子,左眼大如銅鈴,右眼被黑罩子蒙著,顯然是被人廢了,他的右臉有一道四寸左右的傷疤,嘴角冷酷地上翹,顯示出他對敵時必然冷酷殘忍。

這個男子正是龍神幫內最近風頭最勁的黃河分堂堂主:流星震岳陸克忍。他的一手流星錘的功夫可稱得上宇內無雙。流星錘最輕的也有四五十斤,平常武師就算能將流星錘連續舞動,已經算是了不起的成就。如果要將流星錘舞成招數,那就得是一等一的好手。而要把沉重的流星錘舞得舉重若輕的,更是頂尖高手。

路克忍的雙流星錘各重八十斤,而他的絕技飛星射日錘法更能將這雙重錘舞的猶如柳絮隨風。大河上下的武林高手對流星震岳這個外號無不噤若寒蟬,沒有任何幫會敢與龍神幫黃河堂爭雄鬥勝。

「留下天下第一錄,放爾等逃生,否則,格殺勿論。」陸克忍揚聲喝道。語氣中透出一股森寒攝人,令人不寒而慄。

彭無懼心驚膽戰,但是為了飛虎鏢局的名聲,不得不說出自己最不想說的台詞:「飛虎鏢局行鏢,向來鏢在人在,鏢亡人亡。」

「這是你們自己找死,需怪不得我。」陸克忍冷喝道。說完,左手高舉,射出一枚暗紅色的火箭。立時間,飛虎鏢局的渡船先後左右猛然冒出無數藍衣藍褲,頭戴白帽的龍神幫幫眾。這些人剛一露面,立刻射出無數的飛鏢,不少飛虎鏢局趟子手中鏢到地,痛得慘呼不已,原來鏢上塗有烈性毒藥,能使傷口潰爛,奇痛無比。「放箭!」彭無懼畢竟護鏢經驗豐富,立刻下令反擊。

飛虎鏢局的弓弩手立刻百箭齊發,立時將不少藍衣武士射回水中。但是,龍神幫中好手著實不少,這些人敏捷地躲過飛箭,眨眼間已經衝到面前。「刀盾手在前,長槍手在後。」彭無懼身先士卒,雙手雙刀站在第一個,與龍神幫的好手殺在一處。其他的刀盾手密密地護在彭無懼兩側,圓盾護胸,長刀據敵,而長槍手則藏身於刀盾手之後,毫無防守之憂,一味地咄咄猛刺敵人。這一套防守的陣法,是彭門第一高手彭無忌所創的護鏢陣法,在遇到大股的敵人時,這個陣法攻守得宜,再加上平時各人操練純熟,幾十個人配合使出,可以抵擋十來名武林高手,極為高明。

一會兒工夫,龍神幫好手已經死傷多人,但是龍神幫的飛鏢再次發射,也使得飛虎鏢眾節節後退。

陸克忍一聲長嘯,他身處的龍船上無數弓箭手點起火箭,準備燒船。而尤在船上鏖戰的龍神幫幫眾忽然一起向彭無懼圍攻,似乎要將他擒住。

此時,那個一直作壁上觀的佩劍高人忽然一聲長嘯,身子輕飄飄地躍起,橫過七八丈的水面,落到龍舟之上。

陸克忍心中一驚:這手凌空虛渡的絕頂輕功,自己絕難辦到,不由得心升警戒,喝道:「哪裡來的高人,來和龍神幫作對?」

拿佩劍高人仰天長笑,漫不經心地說:「你還沒有資格問這個問題。找莊行霸來吧。」

陸克忍驚道:「前輩莫非是莊幫主的故人。」

那人微微一笑:「十年前,在七絕嶺,我曾經饒他一命,過了這麼些時日,他也許已經忘了昔日的交情了。」說完,那人放聲長笑了出來。

陸克忍身子微微一顫,問道:「前輩是天山長情劍神顧天涯顧前輩。」

顧天涯輕歎一聲:「劍神,哼,劍神。」

陸克忍忙道:「顧前輩,我們只是想截下天下第一錄,大量印製,買於天下,讓武林眾人得曉武林萬事的最新消息,實是出於一番好意,若前輩不加阻撓,敝幫定會將天下第一錄免費送到前輩面前。」

顧天涯冷笑道:「天下第一錄若流落江湖,江湖中立刻腥風血雨,再無寧日。虧你說的出口。立刻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陸克忍本該怒火中燒,但是,長情劍神顧天涯的名號實在太過響亮。當今武林曾有歌謠:拳出少林,劍出天山。天山劍法博大精深,曾有七十二劍訣之說。和少林七十二絕藝相應成趣。天山劍派在江湖上行走的弟子很少,但是每一位弟子都是罕見罕聞的用劍高手。而劍神顧天涯更是天山劍派的長老,三十年前已經名動江湖,憑著自創的劍法劍試天下,做過無數轟轟烈烈的任俠壯舉。乃武林中學劍之人崇拜的偶像。到了十年前,已經極少有人能在他的劍下反攻一招,更不用說戰勝他了。

陸克忍本人其實早年也崇拜過顧天涯,今日舊夢重溫之下,根本已經提不起一絲戰意,他道:「如果前輩確實是顧老英雄,我哪裡還敢放肆,一切全由前輩做主。但是,口說無憑,叫我如何相信你是顧前輩。」

顧天涯歎了口氣,左手疾伸,一道雪白的劍光經天而起。陸克忍大驚失色,一連退了十幾步,雙手握錘,圓睜左目,但是死活也看不到劍光的去處。

只聽一穿「錚錚」之音傳來,龍船上百餘名弓弩手手中的弓弦全部被無影無形的劍氣震斷。此時,顧天涯早已經還劍入鞘,躍離了龍舟,回到了渡口。

「收隊,我們走。」被顧天涯的絕世劍法嚇的心膽俱裂的陸克忍忙不迭地發出號令。

猶如潮水一般,龍神幫的藍衣幫眾,紛紛躍離飛虎鏢局的渡船,游回龍舟。彭無懼連忙命令沒有受傷的鏢眾救治傷患,自己則站在船頭,和顧天涯打了個對面。

顧天涯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忽然遠處一灰一黑兩道身影風馳電掣一般奔來。在前面的是彭無望,他一邊跑,一邊叫道:「四弟,起錨,快起錨,雷野長來了。」後面的雷野長,在奔跑中已經處理好了傷口,咬牙切齒地邊跑邊叫:「站住,臭小子,我們今天一定要分出勝負。」

彭無望三步兩步來到渡口,一抬腳已經躍上了船。彭無懼連忙迎上前:「三哥,戰況如何。」

彭無望忙說:「我還以為雷野長沒有受傷,原來他傷得比我還重,血都流到腳跟了。我一見,就知道他沒本事留住我,所以就跑回來了。」彭無懼和鏢局眾人高興地歡呼了起來,劉勁松道:「雷野長居然敗在咱們四少爺的手裡,四少爺從此揚名天下,今後還有誰敢動我們的鏢!」站在渡口的雷野長破口大罵:「混蛋臭小子,誰說我輸了。只是被你使了詭計,你下來咱們再戰一場。」鏢局眾人立刻起哄笑罵起來,似乎再也不怕他了。

這時,雷野長雖然暴跳如雷,但是仍能保持警覺,立刻發現了同在渡口上的顧天涯。他闖蕩江湖多年,眼裡十分驚人,一眼就看到了顧天涯所配的長劍。

「碧血照丹心!」雷野長大驚之下,連忙問道:「前輩莫非是天山顧天涯?」顧天涯看了他一眼,道:「不敢,尊架可是乾坤一棍雷野長。」

雷野長心中一喜,想不到顧天涯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只聽顧天涯又問:「雷兄似乎也是為了天下第一錄而來。」雷野長老實地答道:「不錯,我是好奇,想看一看到底誰是天下第一棍。」

顧天涯笑道:「雷兄,請恕我直言,少林棍僧的棍法莊正嚴謹,法律精深,他們雖然不在江湖中走動,但是每一個人的武功都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棍僧之首提棍金剛無量大師棍法已經到了不慍不火,舉重若輕,返樸歸真的境界。雷兄的棍法雖然出類拔萃,技驚武林,但是恐怕和無量大師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雷野長滿臉慚愧,抱拳道:「前輩法眼高明,在下的棍法急躁爆進,無法控制,昨夜一戰,竟然在絕對優勢之下,被飛虎鏢局名不見經傳的鏢師彭無望所傷,實在是慚愧萬分。從今天起,在下自當刻苦修煉,希望他日能有所成。」言罷,倒提長棍,轉身走了。

顧天涯轉過頭來,面向飛虎鏢局的渡船,朗聲道:「在下顧天涯,特來此地一閱天下第一錄,還請各位行個方便。」

彭無望此時已經筋疲力盡,倒臥在甲板之上,由夏彪和劉勁松為他敷藥,暫時無法答話。而彭無懼卻早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他萬萬想不到連名動江湖的絕代高手顧天涯都想要看一看天下第一錄,這趟鏢實在是倒霉到家了。

事到如今,飛虎鏢局已經山窮水盡,再也無法硬撐。彭無懼垂頭喪氣地說:「既然顧前輩垂問,我們飛虎鏢局哪敢不從。」說完,他從自己的懷裡取出了天下第一錄。飛虎鏢局的鏢眾們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歷盡磨難才保住的鏢,終於失手,每個人臉上都是悲憤不平之色。顧天涯看在眼裡,朗聲笑道:「天下第一錄乃天下奇寶,你們既然有膽子保,就應該有失手的準備。不過你們也不必難過,這趟鏢是由我顧天涯所截,想來也不會讓你們大失面子,至於賠償的鏢銀,改日我自會送去青州,咱們這就請吧。」

在眾人面面相覷之時,彭無懼苦著一張馬臉,手裡緊緊握著天下第一錄,向顧天涯走去。「且慢!」只聽一聲爆喝從彭無懼背後響起,只見灰影一閃,彭無懼手中的天下第一錄已經被彭無望夾手奪過。

原來,彭無望剛剛處理好傷勢,就聽見彭無懼屈服於顧天涯而交出了天下第一錄。為保這趟鏢,彭無望可以說是費盡心力,和雷野長的一戰更可以說是九死一生,豈能容別人說拿走就拿走。於是他才爆起發難。

彭無懼一見,心膽俱裂,連忙顫聲說:「三哥,不可逞強呀!那個人,不,這位前輩是劍神顧天涯,不是旁人,我們根本。。。。。。」

彭無望厲聲喝道:「住口,尚未交鋒,豈可輕易言敗。這趟鏢裡,浸滿我鏢局人眾的血汗,怎能輕易放棄。」說完,從腰中陡然抽出長刀,挽了三個刀花,戶在身前。鏢局眾人雖然不敢大聲歡呼,卻也暗地裡叫好,畢竟,誰也不想就這樣輕易放棄這趟多災多難的大鏢。

顧天涯想不到竟然有人膽敢向他挑戰,禁不住細細打量了一下拿刀做式的彭無望。

「你就是剛剛雷野長口中的鏢師彭無望?」

「正是在下,顧前輩既然想要奪鏢,在下只好在此領教顧前輩的劍法。」彭無望斬釘截鐵地說。

「想不到,江湖中小一輩的英傑中,還有像彭小兄這樣膽氣粗豪的一流人物,難得難得。」顧天涯讚許地點了點頭。

「什麼膽氣粗豪,我彭無望自問膽量不高,只是職責所在,不敢稍有疏忽。」彭無望厲聲道。

顧天涯又點了點頭,他仰天沉思了一會兒,道:「既然如此,我實在不想強人所難,我就在這裡一閱天下第一錄,看完馬上奉還,如何?」

顧天涯仗劍傲視江湖,從來都是隨心所欲,任意所之。但是,今天看到彭無望一臉堅毅勇訣,心中起了愛才之念,而且截鏢之舉,卻是自己理虧,所以才會有這一番折衷之言。

彭無望冷笑一聲,道:「顧前輩,天下第一錄承保之時,曾經言明,只能落到關中劍派歐陽夕照老前輩之手,其他人不能翻閱。我鏢局中人尚且不敢一看,何況外人。」

顧天涯長笑一聲,微怒道:「我已經退而求其次,彭小兄怎可如此絕決。難道你真要避我動手不成。」

彭無望厲聲道:「顧前輩武功再高,此時不過是個截鏢之人。我彭無望武功再差,此時卻是個護鏢之人。顧前輩仗劍橫行天下,卻也不能隨心所欲。我們看鏢護院的,雖然本事低微,但也不是趨炎附勢之輩。天下第一錄名聞天下,想要先睹為快者大有人在。但是,若因逞一時之快而截鏢行搶,雖是絕頂高手,易要歸為匪類,我們行鏢的一向與天下盜匪為仇,今日雖知必敗,也要誓死周旋。」一番話正氣凜然,說得鏢局上下眾人熱血沸騰,轟然叫好。彭無懼更是慚愧得淚流滿面,雙刀齊舉,大聲道:「三哥說得對,大不了和他拼了,各位,擺陣。」

鏢局人眾立刻應聲而動,只見人影亂閃,幾十個刀盾手和長槍手已經將顧天涯團團圍住,後面的弓弩手彎弓搭箭,隨時候命。

顧天涯聽過彭無望的話,心中一動:此子所言,果然有理。我雖為天下有數的高手,但是截鏢之舉,又豈能與他人有異,被歸為匪類,可以說是咎由自取。

他又看了彭無望一眼,又付道:一直以來,我自恃武功過人,做了不少意氣之事,武林之中,雖然贊多謗少,但是怎知那不是世人攝於我的武功而說的違心之言,而自己卻又如何能夠問心無愧。

雖然顧天涯此時對自己的行為有所悔悟,但是長久以來,他潛心劍道,一直希望達到天下無敵的至高境界,而此時歷盡三十餘載,自己在世上難逢對手,卻不知是自己已經天下無敵,還是自己無緣一見真正的絕代高手,所以他起意想一閱天下第一錄,看一看到底誰是天下第一高手,還有誰可以和自己切磋劍藝。他並非好名之人,只是好武成狂,假設自己沒被列入天下第一錄,他非但不會不高興,而且會興奮不已,因為對手甚多,自己可以再有突破。這分好武之心,老而彌堅,越老越是心熱。所以,這一次他志在必得,無論如何是不會停手的。

只見顧天涯微微一笑,忽然身子化為虛像,轉眼不見了。

本來圍著他的眾人一齊驚叫,東張西望,不一會兒,顧天涯又出現在陣中,手裡已經握有一根三尺多長的柳枝。

彭無望見到如此奇妙的輕功,知道普通人根本圍不住他,連忙喝道:「你們都退下,讓我先來。」

眾人知道了顧天涯的厲害,連忙退在一邊,免得糊里糊塗死在當場。

「彭小兄,你和雷野長力戰整夜,筋疲力盡,我若使用碧血照丹心與你想抗,那是欺負你了。我這裡有一隻柳枝。我們在這裡只比一比招式,隨便你用何種兵器,如果你能夠折斷我手中的柳枝,或是逼我回守一招,我便輸了,如何?」

彭無望聽在耳中,大喜過望,暗自心想:這個老兒實在狂得可以,別說是你了,就算是我師傅,也難以在勝我之前,令我無法反攻一招。這一來,我的勝算極高。

只見他朗聲道:「一言為定,如果我無法還上一招,這趟鏢就算栽到家了,還保什麼。」

「好,如此,就準備接招吧!」顧天涯喝道。話音剛落,手中的柳枝指向彭無望的面門。

其實,顧天涯的劍法乃是武林中極為了不起的絕頂劍法,此劍法是顧天涯自創的,後來他的門人子弟把這套劍法列入天山派七十二劍訣之中,後人稱之為:傾城劍法。這套劍法分為十八式,克制武林十八般兵器,是天下兵器的剋星。

使用這套劍法者,不但要天資絕頂,悟性奇高,而且必須練就高明的內家心法才能夠勉強使出此劍法的三四成的妙處,而要完全發揮此劍的威力,還需要對天下的武功招數瞭如指掌,這就取決於使劍者的江湖閱歷和對別派典籍的研究了。

這套劍法如果被使出十成的威力,攻勢如潮,專找敵手出招的破綻進攻,往往在一招之間破敵制勝,端的是可怖可畏。

自創成這路劍法,顧天涯的劍法大進,武林之中未逢敵手,連接得下他十招的高手也很少找到。壯年之後,顧天涯的內力修為進入了天山內功先天階段,一身無堅不摧的先天真氣所向無敵,真氣所至,草木皆為利刃,和神兵利器沒有分別。江湖上的高手更加聞風辟易,無人敢敵。

今日他許下這種承諾,已經留下了很大的餘地,彭無望的勝算其實少的可憐。

這些關鍵,彭無望自是不知。

只見柳枝化為一道綠影,急電般射向彭無望的右手曲池穴。彭無望厲喝一聲,單刀自腕底翻出,轟雷一般斬向顧天涯的手腕,端的是既猛又狠。只這一招,已經讓顧天涯另眼相看,因為這一招氣沖天地,剛中有柔,穩健沉著,實在是難得一見的佳構。但是,顧天涯的眼力何等驚人,一剎那之間已經看出了這一招的三處破綻。他手中的柳枝一顫,突然改變方向,激射向彭無望的左腰上三處大穴。這一招看來平平無奇,但是卻一下打中了彭無望的死穴。他連忙收回早已經撲空的單刀,一招十萬橫磨,長刀下垂,橫斬在柳枝之上。只聽「叮」的一聲,彭無望的單刀斷為兩節,柳枝仍然一無阻礙的長驅直入。彭無望大驚之下,吸氣擰身,上半身轉了個直角,顧天涯的柳枝堪堪擦身而過。彭無望左腳猛地一蹬,身子急退了丈餘,想從身後的趟子手手中再拿一把單刀。但是,他抬頭一看,顧天涯竟然如影形隨地跟了上來,柳枝一揚,猶如宣花大斧一般當頭劈下。四下裡的鏢眾們看得焦急,不少使刀的漢子紛紛喝道:「三少爺,接刀!」手中的單刀便向彭無望丟去。

彭無望猛地吸了一口真氣,忽然將這口真氣逆行了一個周天,身子趁著這股逆流的真氣出人意料的橫移了一尺有餘,閃開了顧天涯的迎頭痛擊。只見這枝柳枝劈下,地上立刻裂出了一個巨型的裂縫,長有一丈,寬有兩尺,實在是驚世駭俗。

顧天涯有意立威,好讓眾人知難而退,連使一招「劍轉七星」,只見滿天的綠影,四面八方擲給彭無望的單刀全部被震飛上天,在半空中碎為粉末,四外飄散。

彭無望被他困在場中,赤手空拳,眼看就要落敗。

忽然,他猛然想起一事,雙手往懷中一探,抓起兩樣物事,抖手向顧天涯擲去。那兩樣物事正是齊笑雲贈給他的鴛鴦雙刀。鴛鴦雙刀化為兩道精光,雷電一般向顧天涯交剪而下。顧天涯心中一震,暗道:「這是什麼招數,如此奇異?」說時遲,那時快,這兩把短刀已經到了顧天涯面前。強橫如雷野長也曾經敗在這手脫手刀之下,顧天涯也不敢怠慢,旋風般一個轉身,讓過這一式攻勢。他心中好奇難耐,只想:「下一招又如何?」

只見鴛鴦刀飛過他的身子,忽然飛快地旋轉,然後竟然倒射而回。原來彭無望此時運起了齊笑雲傳授的少林絕藝擒龍功。這擒龍功要旨在於巧妙運用真氣,使人的掌心產生強大的吸力,可以在數丈之內奪取敵人的兵器。此時,彭無望將這種神功用在操控脫手刀上,真可以說是神乎其技,鬼神莫測。顧天涯雖然閱盡天下的神功奇技,但是彭無望的這一路自創的脫手鴛鴦刀卻是聞所未聞,一時之間欣喜異常。鴛鴦刀回飛之時,顧天涯本來可以用柳枝隔當,將這兩把鴛鴦刀劈下,但是,一來這已經算是防守了一招,這場架就算是輸了,二來,他見獵欣喜,心中萬分企盼彭無望接下來的出手。這就好像一個吃遍天下的食客,忽然見到某人所做聞所未聞的美食,自然而然地希望見到他下一道菜是否仍為精品。而顧天涯的這份心情比之食客之於美食由甚,一時之間,他竟然開始患得患失起來,生怕彭無望的下一招令人失望,自己落得個空歡喜。

對於顧天涯此時的心情,彭無望自是不知,但是兩軍交陣,動輒可分生死,哪能不全力以赴?此時彭無望可以說是奮盡平生之力,只見他回手接住飛回的鴛鴦刀,左手上甩,右手下擺,兩把鴛鴦刀劃出兩道匹練般的刀光,一上一下向顧天涯飛射而來。鴛鴦刀剛一到面前,忽然飛旋起來,一個傾前,一個滯後,斬向顧天涯的前胸和小腹。這一招彭無望運足了擒龍功,以真氣遙控鴛鴦刀,使出了雲龍長風刀裡精微奧妙的一式刀法「雙龍戲鳳」,這一式刀法有二十三路,分來需要使刀者刀法極快,可以將手中之刀幻化為兩把,分從上下進襲,領敵人無法兼顧。這招雙龍戲鳳將幻化而出的雙刀模擬成兩條飛龍,而敵人化為鳳凰,雙龍爭先恐後,想要湊到飛鳳面前,有所表現,可以想像這路刀法是多麼奇幻瑰麗,引人入勝。此時彭無望以脫手鴛鴦刀使出這一招刀法,真是輕靈厚重,兼而有之,瞻之在前,乎焉其後。瞻之在左,乎焉其右。顧天涯看得心曠神怡,竟然忘了進攻,他的傾城劍法乃是天下凌厲第一的攻勢劍法,如果沒了進攻,當然就沒了優勢,一時之間,竟然疊遇險招。

彭無望佔盡優勢,眾鏢局人馬歡聲雷動,而顧天涯得遇妙招,也是欣喜異常,這一刻,竟是所有人都笑逐顏開,情形奇妙之極。

彭無望再吸一口氣,運轉鴛鴦刀,攻勢如潮,一連使出二三十招攻勢刀法,其中不少是因時而自創的刀法,也有將雲龍長風刀融進脫手刀的刀法,可以說是刀法佳作傑構層出不窮,普通高手根本連一招也擋不住。如果對敵雷野長時,他能有空拔出這對鴛鴦刀,恐怕也能將雷野長打得手忙腳亂。

而顧天涯不但輕描淡寫地一一接下,而且還有餘輿指指點點,但是看他的面龐殷紅如紫,彷彿連盡了十七八壇上好的美酒,形神俱醉,手舞足蹈。

彭無望猛然之間收回鴛鴦刀,猛地插在地上。顧天涯一驚,道:「彭小兄,怎麼不打了?」彭無望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忽然跪在地上,狂噴出一口鮮血。原來他力戰連場,精元損耗太大,操控鴛鴦刀又需要極多的內力,此時的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

顧天涯心中一緊,暗道:「顧天涯呀顧天涯,你只知道多看一眼奇招妙式,為了一己之私,卻把這位少年累成如此田地,實在罪不可恕。」

此時,眾鏢師已經團團將彭無望護住,只聽他的一聲號令,就拼了命衝向顧天涯。

彭無望又吐了一口血,顫聲道:「四弟,把天下第一錄拿出來,我們輸了。」彭無懼無助地看了三哥一眼,猛地一拳砸在地上,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了天下第一錄。

「且慢,」一直沒有說話的顧天涯忽道,「這本天下第一錄,我不想看了,也不用看了。」言罷,仰天綜聲長笑,狀極歡悅。

鏢局眾人面面相覷,甚為不解。

顧天涯又道:「我尋天下第一錄,只是希望找到能和我匹敵的對手,希圖在劍道上更上一層樓。今日見到彭小兄的刀法,才發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自問平生從未服人,但是對於彭小兄的師傅,我顧某人不得不寫一個服字。」

彭無望聽在耳中,精神抖地一振,道:「家師若在此,聽到這番話,一定歡喜。」

顧天涯仰天大笑:「不敢,不敢。鶴神齊笑雲的刀法果然驚世駭俗,天外第一人之稱,當之無愧。」原來,顧天涯從彭無望的刀法中看出了雲龍長風刀的痕跡。當年齊笑雲憑藉這套刀法與天下群雄爭鋒,這套刀法也曾在武林中爭相傳頌,雖然是多年前的舊事,但是顧天涯閱歷豐富,豈會不知。

但是,顧天涯有一層卻料錯了,他以為彭無望的脫手刀也是齊笑雲的創製,其實大謬不然。這套刀法,可以說從頭到腳都是彭無望的自創。

「今天才發現武學之道實在深不可測,我顧天涯這些年來未逢敵手,卻把天下的高人逸士看小了。」顧天涯接著道,「今日這一戰,就這樣算了吧,從此以後,我會遍訪名山,周遊天下,去會一會那些厭倦紅塵的天外高人,如果可能,一定要見一見齊老,和他好好切磋切磋。」彭無望拚命從地上爬了起來,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顧天涯轉過身,又道:「好說。彭小兄成就已自不凡,他日定成大器,有空就請到天山洗劍池一敘。」言罷,白光一閃,飄逸的身影已經到了十數丈之外。

良久良久,彭氏兄弟才回過神來。彭無望歎道:「想不到我們竟然能夠逃過劍神顧前輩這一關,真是運氣好到家了。」彭無懼看著滿地的單刀碎片,心驚膽戰地說:「顧天涯功夫真厲害,真氣所至,連百煉精鋼的長刀也被打成了碎片。」彭無望道:「光用柳枝,就有如此威力,難以想像如果顧前輩長劍在手,奮劍一揮,會是怎樣的威風?」言下甚有憧憬之意。

「算了,那是想也不敢想。還是趕路要緊!」彭無懼連聲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22:01

第六章 落日神劍



飛虎鏢局乘船北上,行得三五天水路,已經到了天下聞名的長安城。此時,唐太宗李市民已經與突厥可汗立下白馬之盟,外憂暫解。長安又減了一年的賦稅,正是百業興旺,百姓安家樂業,民間富足,街道繁華。雖然唐太宗提倡節儉,嚴禁大興土木。但是自唐高祖李淵一代往上,包括隋文帝楊堅,隋煬帝楊廣都曾經於長安建築宮殿。長安多有天下名匠,再加上身為多朝的京城,每代帝王對長安的建設都花過不少心思。所以長安之富麗堂皇可稱甲於天下。自有唐以來,建築上的風格脫卻魏晉時代的簡約清雅,換上了熱烈奔放,華麗精緻的風格,使得長安城呈現出一片歌舞昇平的極樂景象,令人宛如置身天國之中。

方進入長安,飛虎鏢局的這些鄉下人真的是大開眼界,所看所聽,皆是平生少見的稀奇之事。彭無懼還好些,畢竟以前曾經來過幾趟長安。彭無望簡直看花了眼,恍恍然不知身在何處。鏢局眾人只靠彭無懼一人帶路,一路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長安貞觀錢莊。貞觀錢莊的對面,是關中劍派的道場明霞武館,也就是落日劍歐陽夕照所要求的目的地。彭無懼吩咐手下的鏢師將泰安富商段百萬的百萬鏢銀卸到貞觀錢莊,然後隨同彭無望一齊來到了明霞道場。

關中劍派的駐地果然威風凜凜,高門大院,建築樸素而威嚴,隱隱然透出一派宗主的肅殺風範。正門全部由黃銅鑄成,氣派非凡。門口的兩尊青銅巨獅張牙舞爪,獰惡威猛,令人肅然起敬。彭氏兄弟二人心中七上八下,踏上了道場門口的台階。

守門的幾名關中劍派弟子,見到二人上前,連忙上前招呼。交待了幾句之後,知道是彭門鏢局的人,連忙尊為貴客,熱情款待。更有數人連忙進到屋內,通報給關中劍派的領袖人物。不多時,兄弟二人已經被領到了內堂,明霞道場的會客廳,坐在檀木製成的會客椅上,品著侍者奉上的上好香茶,靜待歐陽夕照的到來。

歐陽夕照並未讓彭氏兄弟久等,一聽到保天下第一錄的人到了,立刻放下一切飛快趕來。他剛一進門,彭無望就感到一股凜冽的劍氣迎面撲來。這並不是因為歐陽夕照心中存有殺機,而是身為劍客所無法掩飾的氣派。彭無望心中立刻肅然起敬,因為這股劍氣剛猛沉厚,顯示具有這一身劍氣的高手已經上達先天之境,天人交泰,圓轉自如。「好純的劍氣!」彭無望心中暗想,「歐陽夕照身為關中劍派元老,果然名不虛傳。」

再一抬眼觀看他的面容,不禁微微一怔。只見歐陽夕照身材不足五尺,圓頭圓腦,鶴髮童顏,笑容可掬,滿面紅光,甚是滑稽可笑,完全沒有一絲大派長老的威嚴風範。

「好好好,哈哈哈!我等的鏢終於到了。」歐陽夕照一句客氣話都沒說,但是人人都可以感到他的親切熱情,「快快快,讓我看一看,讓我看一看。」

彭無望從彭無懼手中取過天下第一錄,恭恭敬敬地交到歐陽夕照的手上,道:「晚輩等幸不辱命,原物奉上。天下第一錄從保鏢之日,直到如今,未被任何人動過分毫。」

「好好好,英雄出少年。這趟鏢後,飛虎鏢局名動江湖,乃是不遠之事。」歐陽夕照言罷,一招手,又道:「快拿來。」

一名侍者手持一個托盤,健步上前。歐陽夕照從盤中拿出一張五百兩黃金的飛錢,道:「貞觀錢莊的黃金五百兩飛錢,乃是剩下鏢銀的尾數,請笑納。」

彭無望小心翼翼地將飛錢揣在懷中,暗中歎道:這趟鏢總算保完了,這些錢可都是用命拚來的,幾個趟子手身受毒傷,差一點送了命,光憑這一點,這五百兩黃金實在受之無愧。歐陽夕照和藹地說;「兩位小兄弟一定還沒有用過膳,不如在這裡用過再走吧!」彭無望搖了搖頭,道:「這次行鏢有幾個兄弟負傷臥床,我們還要前去照應,就此別過。」

歐陽夕照笑道:「不錯,不錯,義氣為先,理當如此。這位小哥一定是第一次來到長安城,有空就讓我的幾個師侄領你們到處轉轉。對了,對了,這趟鏢竟讓貴鏢行折損了人手,一定驚險百出,我老了,平日少在江湖走動,但是最喜聽聞江湖中的奇聞軼事,有空定要請兩位小兄弟講講這趟鏢的經過。」

彭無望歸心似箭,不想多說,剛要再次告辭,卻被彭無懼一把推開。只見彭無懼猴子般竄到歐陽夕照的面前,道:「好叫歐陽老前輩得知,這趟鏢可算險象環生,驚險非常,啊,對了對了,三哥講故事最好了,讓他來說。」

彭無望也好說書,但此時急著要走,只好說:「歐陽老前輩,下一回造訪,在下一定將前前後後的經過如實稟告。」彭無懼道:「對對,下一次,一定要將三哥大戰厲嘯天,雷野長和顧天涯的英雄事跡好好說一說。」彭無望連忙道:「四弟,修得多言,讓人笑話,走。」兩兄弟轉身飛也似地走了。

「厲嘯天!雷野長!顧天涯?這。。。。。。」在歐陽夕照發楞的時候,彭氏兄弟已經走遠了。

彭家兄弟回到飛虎鏢局長安分局為受傷的兄弟療傷買藥,一轉眼過了三四天。幾天中,所有人的病情都已經好轉,人人精神振奮,因為這趟鏢保下來,所得的鏢銀合計共有千兩黃金,人人都有不少的分紅。好不容易到了長安,如何能夠虛度,這一天,風和日麗,彭無望彭無懼帶著二三十個鏢眾,由本地的常駐鏢師引路,到長安城的大街小巷遊玩。

彭無望對四弟說:「老四,二哥不是給過你二十兩黃金去買那個什麼琉璃片麼?可別忘了。」彭無懼一拍腦袋,叫道:「是啊!這種好事,竟然忘了!三哥,咱們這就去,那個地方,叫什麼來著?對了,叫永樂坊!」

永樂坊人山人海,到處都是穿著奇異的番幫外族的奇人異士,有大食商人,有南海的行腳商,有東瀛的浪人,也有波斯的行商,不少波斯商人從本國帶來了妖冶迷人的波斯美女,正在奴隸市場上大叫大嚷,販賣人口。而南海行腳商的貨物更是引人注目,那是只有南海的採珠女才能夠入海采獲的南珠。大食商人的異國珍寶也是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給。

彭無懼早已經被波斯女的美貌鉤走了魂魄,如果不是畏懼三哥的威勢,又想起了大哥彭無忌的嚴厲,他早已經傾盡黃金去買上幾名美女了。

這時,眼明手快的彭無望已經截住了一個兜售奇異貨物的波斯客商,生硬地用京城口音問道:「請問,你有沒有紫黑的琉璃片買?」

那個波斯商點了點頭,嘶啞著聲音道:「有,十兩黃金!」彭無懼叫道:「沒這麼貴吧?十兩黃金可是我們拚了命才賺得到。這樣吧!五兩如何?」波斯商大怒,道:「五兩?你自己留著吧!我們波斯人萬里跋涉才千辛萬苦地把貨運到上京,我們也是拚了命掙錢。十兩已經很公道了!」彭無懼還想據理力爭,彭無望出手一攔,道:「算了,四弟,十兩無妨,給了他了事,這裡不是青州,別惹出事來。」彭無懼心中不憤,然而兄長的話不敢違背,只好將飛錢遞到波斯商的手上。波斯商立刻眉花眼笑,飛快地收好飛錢,將貨囊中藏在最深處的琉璃片拿了出來,道:「這塊琉璃片是我珍藏的極品,你們只要找到巧手匠李讀李先生,可以將它分成兩片,然後做個白銀架子,帶在臉上,不但可以掩藏身份,而且有派頭。」彭無望連忙問道:「如何才能找到巧手匠李讀?」波斯商人四下裡看了幾眼,小聲說:「李先生最近惹翻了青鳳堂的殺手,正在東躲西藏,找他可不容易。」說完,一雙賊眼飛快地翻轉。彭無懼豈有不知,立刻掏出一兩銀子,甩在他的手心:「快說!」波斯商立刻笑瞇瞇地收下銀子,道:「正好,我經常和他打交道,略微知道他的去向,如果風聲不緊,他會在東市接些生意。」「那如果風聲緊呢?」彭無望問道。

「風聲緊?那時候,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他在哪兒。」波斯商轉身就走,卻被彭無望一把拉住:「想溜,這會兒他被青鳳堂追殺,還說風聲不緊麼?想白賺小爺的銀子,做夢!」波斯商人連忙賠笑:「大爺饒命,李先生神通廣大,青鳳堂普通的殺手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除非是。。。。。。嘿嘿,除非是青鳳堂的首席殺手,或者是四大元老,又或是青鳳堂主。」提到青鳳堂主,眾人都哆嗦了一下。青鳳堂主是一個武功通神的神秘人物,曾經協助西涼薛舉行刺過當時還是秦王的唐太宗李世民,在天策府眾猛將以及隨李世民出征的眾少林棍僧的拚死護駕下,才功虧一簣,但是也讓李世民身負重傷,以至於迎來了他生平第一次慘敗。

這一役雖然是青鳳堂主唯一的一次失手,但是,他也因這一役聲名大振。為了安撫護駕的眾將之心,唐太宗李世民嚴令史官不得將這一事件載入史冊,但是江湖之中對於這一戰的傳說卻沸沸揚揚。

當時,青鳳堂主青衣青袍,用一塊青色的手帕遮住面容,手裡握著一柄青虹劍,猶如魔神降世,出劍猶如奔雷馳電,其快如風,其狠如虎,其准如量,其穩如山,天策府眾將之中,只有衛國公李靖,紅拂女張氏,程知節和秦叔寶能夠在交手時勉強擋住他的一招半式,其他人都是在浦一接觸,就敗下陣來。

幸好少林棍僧結成棍陣,將他困在當中,無量大師以一柄紫竹棍和他奮力周旋,衛國公李靖則以長槍為輔,攻他身後。十三棍僧和李靖各奮平生之力,才阻住了青鳳堂主的鋒銳攻勢。但是,青鳳堂主的劍氣已經穿過所有高手,擊中了秦王李世民,從而令他吐血受傷,無法指揮軍隊。

青鳳堂主施完劍氣,知道大事不成,立刻從容退卻。但是,十三棍僧已經有三五人傷在他的劍下,而天策府猛將也死傷無數。

而這只是青鳳堂主眾多傑出事跡之一,江湖草莽中人聽到青鳳堂主的名字無不色變。市井之中曾有聞青鳳堂主之名可止小兒夜啼之言。可見他的威勢。

此時波斯商提到這個名字,仍然令人有不寒而慄之感。

「想不到,你個波斯外族竟然也知道青鳳堂主的名字。」彭無懼清了清喉嚨,道。

「嘿嘿,小人在上京已經居住了數年,樂不思蜀,天朝的文化已經深入我心,深入我心。」說完,波斯商人忙不迭地轉身走了。

「大哥,怎麼辦?」彭無懼問道。

「沒辦法,只好到東市看一看。」

東市的繁榮更加令人心曠神怡。不但各式的稀奇古怪的物品應有盡有,而且還有來自各地的著名小吃和專門供應各地名菜的豪華酒肆。實在是有錢人的天堂。彭無望拚命按住彭無懼雙手,防止他胡亂花錢。但是,手下的鏢眾已經無法抗拒各種誘惑,大把大把的銀兩紛紛丟在了這個長安城最大的銷金窟。

眾人在東市轉了好幾個圈子,始終打聽不到李讀的消息,直到太陽西沉,才打道回府。正在彭氏兄弟悶悶不樂地走出東市的時候,忽然一個乾瘦矮小卻有一個累贅的大肚腩的漢子來到他們的身邊,悄聲道:「各位可是在找李讀?」

彭氏兄弟猛然回頭,一齊望向這個男子,不禁暗暗驚歎:這個傢伙好大的頭。原來,這個漢子身材雖然矮小,但是卻有一個南瓜一般碩大無朋的腦袋,頗為顯眼。

「你是李讀李先生?」彭無望連忙問。

「不錯,這些等會兒再說,這裡耳目眾多,到我的地方詳談吧。」李讀急匆匆地說。

彭氏兄弟令當地的常駐鏢師帶領鏢眾們回長安分局,兄弟兩個帶領著得力手下夏彪,劉勁松跟隨李讀飛快地在人從中穿行。

「我們這是去哪裡呀?」彭無望連聲問道。

「待會兒再說,待會兒再說。」李讀不耐煩地說。

說話間,眾人已經來到了長安西南角的永陽坊,坊內有不少酒肆,但是商戶很少,大多數是住戶,一片雞鳴犬吠的市井之音。李讀來到了一個不起眼的院落,院前種了幾棵參天的白樺,顯得十分幽靜。李讀在院門前站了片刻,大家都以為他要推門進去,誰知他一側身,走進了緊靠著這個院落的矮屋。

矮屋內擺設十分簡陋,完全不像是名震天下的巧手匠李大師的住處。

「李先生,你住這裡?」彭無懼滿臉不可思議地問。

「怎麼,有問題麼?」李讀立刻吹鬍子瞪眼地問。

「沒有,沒有,嘿嘿。我們只是想請你為我們做個白銀架子。」彭無懼那裡敢得罪李大師,連忙轉移話題。

「白銀架子,嗯,多大?」李讀擺出了大師的架子,「我看你們鍥而不捨地找了我一整天,精誠所至,我才出面的。想來,這個白銀架子一定有很大的用處。你放心,我李讀並非刁鑽之人,如果用於急難,我可以酌情減少費用。」

彭無懼連忙從彭無望手中奪過紫黑琉璃片,遞到李讀手裡,道:「李大師,我希望你能夠切開這個琉璃片,做成兩片,然後做個白銀架子,使我可以帶在臉上了。」

李讀臉色一變,道:「就這些?」

彭無懼道:「沒錯。」

李讀氣得捶胸頓足,大叫道:「這種小手藝你們找個平常手藝匠就行了麼!找我幹嗎?你們知不知道,我顯身相見要冒多大的危險。我現在可是在被青鳳堂追殺,你們叫我出來做一個墨鏡,不不,那個,呵,琉璃鏡?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輕重的。」

彭氏兄弟面面相覷,被罵得目瞪口呆。

「十兩黃金,一口價。」李讀憤憤地說。

「好。」對上了這位大師,彭無懼也不敢還價了。

「你們明天來取,琉璃片先放在我這兒。」李讀一臉的不耐煩。

回到長安分局,已經是二更時分,長安本地鏢師正在大擺宴席,慶祝這次天下第一錄護鏢成功,這一次參與護鏢的鏢眾圍坐在中間,唾沫紛飛地大講彭氏兄弟的英雄業績,長安分局的鏢眾個個聽的入迷。見到這種熱鬧的場面,彭氏兄弟那有不興奮的,彭無望連忙搶過說書的角色,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這趟鏢的所見所聞。而彭無懼則據案大嚼,窮形盡相,見者絕倒。正在眾人狂歡痛飲正酣之時,突然一向安靜而秩序井然的長安城忽然像炸開了鍋一樣,到處都有驚慌的呼喊聲:「失火啦!失火啦!」更有夜巡的士兵在大聲呼警:「青鳳堂入城了,青鳳堂入城了!」然後,在城的西南角,忽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驚人的火光照進了長安分局,滿堂明亮的燭光立刻黯然失色。

「李先生出事了!」彭無望猛地站起。「三哥,怎麼辦?」彭無懼連忙問。

「李先生可能被青鳳堂的人襲擊了,也許和我們有關。李先生是個好人,不能見死不救,我們去。」彭無望抄起一把單刀,衝出了門口。彭無懼連忙插上雙刀,跟了出去。

永陽坊一片火光,李讀的矮屋已經成為火海。而在矮屋旁邊的院落裡,十幾個黑衣人屍橫就地,身上不是中了數之不盡的飛箭,就是口吐白沫,滿面鐵青,顯然是中了劇毒。不少巡夜的士兵正在一名身材魁梧手持雙斧的將領的帶領下,和幾十個武功精強的黑衣夜行人拚命死戰。

「聽著,青鳳堂在此辦事,不相干的快快閃開,否則劍下無情。」一個看來像是首領的黑衣人厲聲喝道。

「日你鳥個青鳳堂,想在長安惹事,無法無天,還以為這是亂世之時嗎?今天老子讓你嘗嘗你程爺爺的三板斧,咱們新帳老帳一齊算。」領頭的武官粗聲喝道。

「好,看你還倔強!」領頭黑衣人怒喝,「七星劍使,七劍齊上,先了結了他。」立刻劍光大盛,七個黑衣人圍住了這個武官。

只見這個武官怒喝一聲,竟然不管滿目凜凜的劍光,忽然板斧一招「力劈華山」使了出來。這招力劈華山看在彭無望眼裡,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顧天涯以柳枝使出的那一招類似的招數。這招斧法果然凌厲威猛,只一招,就將一個七星劍使劈成兩片。這位姓程的武官半步不停,又接著左斧護住胸前,右斧前伸,斧柄上挑,彷彿是劍法裡的一招「羚羊掛角」,刺向另一個黑衣人。那個黑衣人長劍一封,欲將此招擋在外門,但是卻撲了個空,被斧柄刺中了咽喉,當場斃命。眾七星劍使震驚於這名武官神奇的斧法,紛紛舞劍護住週身要害。那武官得勢不饒人,雙斧齊舉,當頭照一人劈下,招到中途,忽然健腕一抖,雙斧奇妙地改變了方向,直劈化為橫掃,成了拳法裡的雙峰貫耳之勢,斬向黑衣人的脖頸。只聽噗地一聲,一顆斗大的人頭被砍了下來。

「好厲害!」彭氏兄弟立刻對這位武官滿心欽佩,「好俊的斧法!」

但是,這名武官又將雙斧狂舞了一陣,沒過一會兒,就又將這三招使了出來,再過一會兒,又使了一遍。開始的時候,這三招確實神妙,但是,不久之後,眾黑衣人已經留意了這三招,令其無法奏效,這名武官立刻陷於困境。

「我們去!」彭無望大喝一聲,衝了上去。彭無懼緊跟其後,加入了戰團。彭無懼雙刀飛舞,虎虎生風,倒也罷了。彭無望的刀法立時有了技驚四座的效果,只見他單刀一展,一式「游龍戲鳳」輕飄飄地遞出,竟憑這一式連綿不絕的刀法與在場的每一個黑衣人都交了一招,端的是,快如風,疾如電,輕似鴻毛,穩如泰山,深得雲龍刀法准,穩,疾,輕的要訣。眾黑衣人不禁一起「咦」了一聲。彭無望手中的單刀猛地刀芒暴漲,與他交手的黑衣人猛地慘叫一聲,軟軟地跪在地上,「波」地吐了一口氣,歪倒在地。原來他被彭無望用刀背敲在了天靈蓋,昏厥了過去。

「好刀法,好刀法!」正在奮戰的程姓武將大聲喝彩,「奶奶的,老子今天開了眼了。」彭無望聞聲精神一振,單刀疾旋,擋下三名黑衣人聯手進攻的狠辣招數,然後一探身,刀交左手,左手食指一撥刀柄,單刀飛快地旋轉起來,凜冽的刀光在三個黑衣人腰腹間一閃,三人的腰帶同時被長刀削斷。一連串驚叫聲中,這三名黑衣人頓時狼狽不堪,一會兒工夫就死在武官和彭無懼的刀斧之下。

只這樣戰得少時,眾黑衣人越戰越少,漸漸被巡夜的大唐士兵合圍了起來。

忽然,一連串呼哨聲響了起來,十幾個頭帶黑斗笠,身著黑衣,腰配長劍的夜行人出現在四周的墻頭。

正在鏖戰的黑衣人首領一見他們出現,立刻喜道:「降龍舵的兄弟,來得正好,快點來支援我們。」

「李讀呢?」一個陰沈地聲音從一個降龍舵的殺手口中傳來。

「他,他向城外逃去了。這個傢伙好狠,用手中的暗器傷了我們二十幾個兄弟。」

「哼,廢物。獵豹舵的人實在是組織的恥辱。給我全部殺了,一個不留!」那個陰沈聲音的首領冷冷地說。

「是!」那十幾個降龍舵的殺手整齊的應了一聲,齊齊地躍下墻,加入了戰團。彷彿噩夢降臨一般,這十幾個殺手手中的長劍竟然發出了強烈到耀眼刺目的光芒,十幾柄劍織成了名副其實的死亡之網,向眾人交剪而下。巡夜的士兵在目眩神馳之際,紛紛倒斃在這些殺手凶殘狠毒的劍法之下。彭無懼一聲驚叫,肩頭中了一劍。彭無望連忙衝到他的身旁,長刀使出霧隱雲龍的守勢刀法,拚命接下了四面八方遞過來的劍招。奇怪的是,這些黑衣人見人就殺,連原先在這裡的自己人也不放過。轉眼間,那些獵豹舵的殺手全部被自己人殺死,很多人死不瞑目,不知道為什麼會遭此毒手。

不一會兒,場中只剩下,彭氏兄弟和那個程姓武官,其他人全部被屠戮殆盡。

「媽了個球,球了個蛋。老子今日又落了單了。」程姓武官不住地嘀咕。

彭無望拚盡全力才勉強接下了攻過來的所有劍招,直出了一身的冷汗。這些黑衣人的劍招不但快得驚人,而且劍光如電,耀人眼目,令人根本無從招架。青鳳堂降龍舵的殺手果然名不虛傳。

「關中歐陽夕照在此,青鳳堂休得猖狂!」一聲雷霆般的爆喝傳入眾人的耳際。

一個身高不到五尺的矮小身影出現在西邊的墻頭之上,他的手裡握著長達四尺的闊劍,威風凜凜,正是歐陽夕照。

「殺!」降龍舵的首領一聲呼哨,三個降龍舵殺手分從三個方向衝向歐陽夕照。三柄劍閃爍生輝,留光異彩,煞是好看,然而他們出手的劍招卻如猛虎下山,凶狠非常。

歐陽夕照「咄」地喝了一聲,四尺長劍緩緩畫了一個圓弧,闊劍的劍身猛地發出了「錚」的一聲,整個長劍發出了太陽般耀眼奪目的精光。三個黑衣人的身影剎那間猶如融化在這片劍光之中。

「這這,這是落日劍法麼?」程姓武官驚訝地問。「好強的劍氣!」雖然不是首當其衝,但是彭無望仍然感到了那浩浩然充溢天地的凜凜劍氣。「我在這裡已經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了,不知道那些殺手會如何…..?」彭無懼悄然包紮起傷口,小聲說:「三哥,想不到這個老頭看起來不起眼,卻這麼厲害!」

忽然聽到三聲淒厲的慘叫,攻上前的三名殺手打著轉飛落下墻來,渾身浴血,不知被刺了多少劍。

「今日衝著關中神劍的金面,我們就放過他們又如何?」降龍舵的首領一聲吆喝,十幾名殺手整齊地使出一式劍光錯落的攻勢劍法,只見十幾柄長劍織成一片光網,將彭氏兄弟和程姓武官圈在外門,歐陽夕照看到這種劍法知道這是專門對付高手的劍陣,也不敢貿然追殺上前,只好眼睜睜地看著眾殺手隱身而去。

程姓武官怒的大罵:「孫兒們跑得倒快,你程爺爺改天再教訓你們!」

彭氏兄弟這時已經來到歐陽夕照的面前,齊齊抱拳道:「多謝老前輩援手。」

「老了,老了,」歐陽夕照歎道,「這幾個孫兒跑得比兔子還快,我一把老骨頭,實在追不動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22:43

第七章 紅鷹一笑



這時,程姓武官走了過來,對歐陽夕照一抱拳:「我說,歐陽老兒,這回可虧了你,要不然我和這幾個小娃兒就完蛋了,改明請你喝茶聊天兒吧。」

歐陽夕照開懷大笑:「讓鼎鼎大名的程大將軍請客,這可不敢當。不過,你實在要謝謝這兩個小兄弟。如果不是他們。不管你是叫程咬金還是程咬銀,你就算是咬翡翠,咬瑪瑙,咬珍珠,咬盡天下的寶貝也活不過今晚。」

彭氏兄弟目瞪口呆,怎麼也想不到,站在眼前的就是大唐朝的開國名將程咬金。

「奶奶的。老子說過多少次,老子現在是程知節,別老提我的老名,怪彆扭的,都多少年了,你就是改不了。」程知節轉過頭,看定了彭氏兄弟。他猛地一拍兩人的肩膀,道:「好兄弟,你們對我的胃口,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好刀法,好刀法,奶奶的,我這個人別看我武功不太高。嘿嘿,眼光可是一流的。奶奶的,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刀法。」他目不轉睛地瞪著彭無望:「小子,我知道,你一定是齊笑雲的徒弟,嘿嘿,我生平所見的刀法只有齊老先生的刀法可以和你相比。呸呸,是你的刀法可以和齊老先生相比。」

彭無望立刻一陣驚喜,連忙道:「程大將軍,您見過我師父?」程知節仰天大笑,道;「哈哈,當然見過,當今天下有數的高手,那一個我不知道。好了好了,今天老子忙得緊,明天我處理完在京城裡搗亂的混蛋以後,咱們老少爺們兒再開一桌酒席,好好聊他個三天三夜。」

歐陽夕照湊過來道:「喂,程兄,怎麼,算我一個嗎?」程知節佯怒道:「你個為老不尊的老怪物,自己關中劍派金銀滿地,卻天天跑到我這個窮鬼將軍府騙吃騙喝,不行!除非你帶上得勝樓的宴席來。」「好,一言為定!」歐陽夕照興致很高,「我知道這兩個小兄弟不簡單,沒想到有一個竟然是齊先生的得意門生,這可一定要結交結交,哈哈哈哈!」

忽然,彭無望想起李讀正逃往城外,仍然是身處險境,連忙和程知節與歐陽夕照訂好明日酒宴的時辰,然後就往城外趕去,彭無懼雖然有些疲倦,但是他已經對這個三哥佩服得五體投地,自然唯他的馬首仰瞻。

長安城西南是一片綿密而廣闊的樹林,彭氏兄弟沿著一條由凌亂的腳步所踩出來的小道向林木深處疾行。沿途不時看到慘不忍睹的黑衣人的屍體,有些人的胸口裂出了一個大洞,有的人只剩下半片頭顱。看來李讀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手裡不是有個威力驚人的暗器,就是有著不同凡響的武功。

彭無懼越看越是心驚,對彭無望小聲說:「三哥,這李讀可也不是個好對付的,我想,青鳳堂這次跟頭是栽定了,我們還是別多管閒事了。」彭無望怒道:「四弟,這麼說可不對了。李先生是因為接我們的生意才出的事。在情在理,我們都不該不管。如果李先生有個三長兩短,你心裡過意得去麼?」彭無懼一縮頭,心裡暗道:「我出個三長兩短,又怎麼辦?」

又走出足有十幾里路,密林中央出現了一片開闊的草地,草地上死傷狼藉,李讀在草地上連滾帶爬,手裡握著一個銀灰色的金屬長筒,長筒下方是一個精巧的握柄,握柄的前方有一個漆黑的匣子。四面八方都是獵豹舵的黑衣殺手,前仆後繼地亡命衝來。李讀手中的金屬長筒放射出淒厲的火光。衝到面前的殺手胸口立刻爆出巨大的血口,哼也不哼一聲,倒地斃命。只一會兒工夫,就有十來個黑衣殺手被他擊斃。

「這是什麼火器?太可怕了!」彭無懼一見之下,立刻嚇得躲到了一片灌木叢中。彭無望膽氣粗豪,一無所懼,氣震丹田,大喝道:「青鳳堂的,休要猖狂,青州彭無望在此。」

李讀緊握手裡的火器,急切地叫道:「喂,小兄弟,快往我這裡靠,青鳳堂降龍舵的高手快到了。」

彭無望連忙衝向他的身邊。頃刻間,只聽十數聲冰冷的呼喝,那頭戴斗笠的降龍舵殺手們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彭無懼嚇得從灌木叢中直蹦了出來,湊到三哥的旁邊,瑟瑟發抖。李讀連忙舉起手中的火器,向來犯的眾黑衣人又是一輪掃射,將最後幾個獵豹舵的殺手射倒,但是似乎已經沒有後繼的火藥了。他只好收起火器,對彭氏兄弟道:「多謝兩位小兄弟援手,李讀自有後報。」

彭無望看了他一眼,向前邁了一步,從腰中拔出單刀,橫在胸前,道:「李先生,請放心,彭無望在此,自會保您周全。」

這時,眾殺手的首領冷冷地道:「李讀,事到如今,如果你還想保住你的這條賤命,就快快將你手裡的火器設計圖交出來。否則,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青鳳堂的追殺!」

李讀大怒:「設計圖死也不會交到你們手裡。否則,天下良善,不知還要有多少死於非命。況且,就算我交出設計圖,你們也不會放過我。」

這個首領忽然冷笑一聲,道:「你這個老頭還不算笨,這麼看來,我們只好將你擒下,慢慢審問了。」說完,他一擺手,十五名高矮肥瘦幾乎一模一樣的降龍舵殺手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向橫刀做式的彭無望逼近。

彭無望厲喝一聲,長刀出鞘,一招「龍入三江」長刀捲起三股雪亮而冰寒的光濤向四外圍上來的降龍舵殺手掃去。那個領頭的殺手獰笑一聲:「來得好!」就這麼長劍一探搶入刀光,披面一劍刺向彭無望的左肋。

彭無望一怔,世間真有這種不要命的人,竟然完全不顧劈來的長刀而奮劍直進。彭無望一刀斬在此人的胸口之上,不由自主地往回收了九成勁,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個一尺多長的傷口。但是,殺手首領的長劍卻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肋下三寸處,直直地沒了進去。

彭無望痛得悶哼一聲,連退了三步,身上的肌肉一彈,奮力將殺手首領的長劍推出,舞刀做勢,一張國字臉已經痛得扭曲了起來。

「哈哈,小子,我就知道,你是剛剛走江湖的雛兒,從來沒有殺過人吧?」那個首領獰惡地狂笑起來,「關鍵時候縮手縮腳,果然是個婦人之仁的蠢人,受死吧!」

彭無望生平第一次領略到江湖的險惡詭譎,氣得說不出話來。

只聽到彭無懼焦急地叫道:「三哥,小心。」只見首領的長劍已經夾風帶雨分心刺來,森寒的劍氣緊緊將他的鎖住,讓他渾身冰冷。

彭無懼終於奮起勇氣從灌木叢中衝了出來,雙刀一絞,想要克飛長劍。然而,首領的劍術何等精深,他一抖手讓開雙刀,橫劍一抹,斬向彭無懼的咽喉,如果這一劍砍實了,彭無懼的大好頭顱就會被整個切下來。

就在首領的長劍將要碰到彭無懼的時候,兩道青藍色的寒芒雷電般劃過。這位殺手首領的雙手被齊齊切了下來。長劍「叮」地一聲落在地上。

在場的眾人都驚呆了,這種神龍一般的刀法立刻震懾住了所有人。原來,彭無望在關鍵時刻使出了看家本領,「脫手鴛鴦刀」,一招得手,廢了殺手首領的雙臂。

「好功夫,三哥。」彭無懼衝到彭無望的身邊,脫口讚道。彭無望勉強笑了笑,身子因為所受的重傷而搖搖欲墜。

李讀慌忙來到彭無望的身邊,察看他的傷勢,喃喃地說:「小子,你傷得不輕,如果不止住血,恐怕撐不了多久。」

彭無懼展開雙刀,大聲說:「李先生,請你為三哥療傷,我來擋上一陣。」彭無望猛吸一口氣,連點了幾處傷口附近的穴道,勉強止住了流血。

那個降龍舵的首領好生強悍,雖然雙臂被斬,仍然昂立不倒,大聲喝道:「這個人已經是強弩之末,大家一起上,將這兩個管閒事的小子亂劍分屍,在將李讀擒下。」周圍的降龍舵的殺手齊聲應是十數柄流光異彩的長劍猶如十幾道白虹向彭氏兄弟交剪而下。

忽然,一道赤紅色的光影厲電般地飛了過來,一剎那間,十幾柄長劍全被這道赤虹盪開。在場的眾人同時驚呼一聲,驚訝於這一記猶如神來之筆的封招。這時,眼力高明的彭無望看出盪開長劍的是一柄通體紅得猶如火焰的長鞭,長鞭的尖端是一隻鐵鑄的飛鷹,鷹緣突伸,展翅欲飛,狀極神俊。那首領更是識得厲害,慌忙大叫:「這是飛鷹鞭,大家小心,快圍住他。」就在他張口狂呼的當口,這條紅色長鞭輕輕巧巧一個轉折,鐵鑄的飛鷹頭已經刺進了他的胸膛。這個首領雖然雙手已斷,但是無論身法和速度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竟然在未及躲閃的剎那被一鞭刺中,這使鞭者的武功真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

隨著首領的慘呼倒地,這使鞭的高手終於出現了。只見他從樹叢中飛躍而出,身影矯捷靈動,身披一身紅色大氅,頭戴紅色斗蓬,紅色武士勁裝英姿勃勃。一陣清風吹過,撩起了斗蓬,彭氏兄弟正好面對著他,見到了他的廬山真面貌。原來使出這絕世鞭法的人竟然是一位雙十年華的妙齡女郎。她眉目如畫,面色嚴峻,目射寒光,雖然相貌絕美,但是一股冷然自若的神采令人感到被拒之千里之外。

殘留的殺手圍將過來,希望合眾人之力一舉將這名少女圍殺。然而這位少女似乎江湖廝殺的經驗異常豐富,她一舉擊殺了殺手首領之後,片刻不停,長鞭連連捲動,猶如靈蛇亂舞,將十幾個殺手分割開來,無法聚成一群,只能各自為戰。一名殺手提劍猛攻過來,被這名少女的長鞭一鞭纏住長劍。他拚命回奪,那少女並不和他糾纏,就勢一探手,長劍回刺,就這麼刺進了這名殺手的咽喉。隨著這名殺手的屍體飛撲在地,少女一甩長鞭,長劍脫鞭飛出,神奇地插進另一個殺手的胸前。三個殺手趁她出神對付旁人的時候,三柄劍同時刺向她的左肋。那少女左手往腰中一探,一把短劍握在手中,捏一個劍訣,光芒連閃已經將三兵劍擋在外門。右手大拇指一按機括,赤色長鞭上的飛鷹的雙翅猛然展開,尖銳的鋒緣在陽光下閃爍著攝人的光芒。她右手一抖,長鞭劃了一個優美的弧線,閃電間已經來到了跟前。三個殺手哪裡想到她有如此犀利的鞭中劍的驕人功夫,未及躲閃,鷹翅已到,只聽「波波波」三聲,三顆頭顱飛向半空,滿天的血雨飛濺而來,更加稱出這位紅衣少女的驚人氣勢。剩下的殺手已被這名少女的武功震懾,然而礙於組織裡的嚴密紀律,竟然一個都沒有退卻。

那紅衣少女長鞭狂舞,勢如破竹,齊幻瑰麗的鞭法使圍攻她的眾人疲於奔命,不多時三個殺手被飛鷹鞭穿胸而過,更有四五個殺手被鷹翅斬下了手足,血流如注。又戰了一會兒,又有一個殺手的頭顱被少女的鞭中劍斬下,一股鮮血飛濺了出來。殘剩的殺手終於忍受不住戰場的殘酷,發一聲喊四散奔逃。但是,這名少女竟然不放過他們,展開輕功,追上他們一一加以截殺,不多時,整個樹叢之中只剩下青鳳堂殺手橫七豎八慘不忍睹的屍體。

彭氏兄弟和李讀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渾身上下都披滿了從青鳳堂殺手身上飛濺而出的鮮血,完全被這位紅衣少女的雷霆手段震住了。

紅衣少女將長鞭綁在腰間,摘下斗篷,一頭流雲般的長髮飄灑下來,煞是瀟灑好看。她冷冷地看了彭氏兄弟和李讀一眼,腳尖一挑將彭無望的鴛鴦雙刀挑刀手中,看了一眼,道:「這位兄弟,這雙刀的招數可俊得很哪!」

彭無望如夢初醒,頗感受寵若驚地雙手抱拳道:「好說,姑娘,多謝你援手之情。彭無望有生之日必有回報。」彭無懼搶上前,崇敬地說:「姑娘是否就是江湖第一大幫年幫的新任幫主,人稱小紅鷹的紅思雪紅姑娘。」

紅衣少女頗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毛,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然有幾分見識,我在江湖揚名才數月,竟然已經讓你知了底細。」彭無懼見贊於她,心中欣喜,傻呵呵地笑了起來。

紅思雪不再理他,轉過頭來,對李讀道:「李先生,我這次前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李讀面色凝重起來,道:「令尊紅天俠是在下的至交,姑娘的事就是在下的事,還請吩咐。」紅思雪看了彭氏兄弟一眼,淡淡地說:「這位兄弟傷勢不輕,還請李先生先行料理,我的事待會兒再說不遲。」李讀連連點頭,招呼彭無望坐下,然後從身上取出各色藥膏,其中絕大多數彭無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只見李讀手腳麻利地為彭無望清理好傷口,塗上藥膏,用白紗布小心地包紮妥當。

彭無望只感到傷口一陣清涼,再無疼痛的感覺,不由得驚歎李讀醫術上的高明。彭無懼關切地問了他幾句,查明他的傷勢無恙,立刻笑逐顏開。

此時,紅思雪和李讀已經走到遠遠的偏僻角落,面色嚴肅地小聲交談,似乎正在談論生死攸關的大事。彭無望等了良久,才見李讀急匆匆地朝南而去,而紅思雪卻來到了兩人的面前。「李先生為何要往南行?」彭無望好奇地問。

「他有要事在身。」紅思雪淡淡地說,「不宜久留。我也要告辭了。這位兄弟,以後江湖上生死相搏,千萬不要再有婦人之仁,否則只會誤事。」

「多謝姑娘教誨,無望一定銘記於心。」彭無望恭恭敬敬地抱拳道。

紅思雪點點頭,又一抱拳:「那麼,告辭。」

「且慢,」彭無望連忙說。

紅思雪錯鄂地挑了挑眉毛:「怎樣?」

「姑娘,」彭無望從懷中掏出一把鴛鴦刀,道,「這是在下恩師所賜的鴛鴦刀。今日姑娘救了在下一命,在下無以為報,請收下此刀。以後姑娘如果有什麼差遣,請派人將此刀交於在下,只要不有違俠義之道,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哈哈哈,」紅思雪忍不住嬌笑了起來。本來她面罩嚴霜,令人敬畏。此時開顏一笑,頓時如春回大地,嬌艷無比。旁邊的彭無懼生出驚艷的感覺,只看得呆住了。

而彭無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也楞住了,半晌才說:「姑娘,不知在下所言,有何可笑?」紅思雪好不容易收起笑意,歎道:「這位兄弟,你的口氣宛若成名江湖多年的英雄人物。你可知只有在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才有資格說出你剛才的話。你在江湖上寂寂無名,又怎能口出狂言。咱們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否則徒增笑柄。」

彭無望心中不由一陣不平,怒道:「姑娘,在下和恩師學藝多年,習得上乘武學,自問已是有用之軀,實不敢妄自菲薄。」

紅思雪怔了怔,所謂觀其言知其行,彭無望心地純正坦蕩,心到口到,侃侃而談,言語之間頗有慷慨豪氣,雖然口氣甚大,但是卻令人完全不感到反感,反而覺得此人心地坦誠,可以深交。紅思雪點了點,鄭重地向彭無望抱了抱拳,道:「小女子剛才出口無狀,還請兄弟見諒,將來若有危難,小女子自會找人通知閣下。」

彭無望見到紅思雪對自己忽然客氣起來,心中十分感激,頗有受寵若驚的欣喜,忙說:「姑娘鞭法出眾,別出機杼,在下從所未見。雖然江湖多凶險,但是他日能與姑娘並肩禦敵,實是生平快事。」

紅思雪聽他稱讚自己的鞭法,心中也很歡喜。而且彭無望言語之間豪氣迫人,完全將自己看成鬚眉男兒一般,也令她很是快慰。紅思雪方當少年,就接管了江湖第一大幫年幫的幫主之位。身邊的幫眾子弟和年幫的朋友事事不忘她是女子之身,或是屢表傾慕之意,或是竭力扶持,處處照顧,又或是冷言冷語,譏諷她一個女子,難挑大任,令她感到極不痛快,只恨不能生為男兒,可以放手而為。今天竟讓她遇到一個完全把她當成男兒的少年男子,使她十分開心。紅思雪笑著又抱了抱拳,道:「你這個人很好。希望他日有緣再見。」言罷,轉過身,幾個起落,就不見蹤影了。

彭無望久久望著她遠去的方向,半晌,才長長歎了口氣,道:「江湖草莽之中,竟然有此奇女子,實在令人神往。難怪江湖之中雖每多殺戮,但是有志之士仍然願意捨身以赴,行走江湖。」

身旁的彭無懼仍然楞楞地想念著紅衣女子紅思雪的如花美貌,歎道:「此女之美,實在難以形容。三哥,若是你能將她娶為妻子,不是甚好?」

彭無望怒道:「四弟,對此等巾幗女傑,豈能戲言侮辱?這位姑娘雖然為女兒身,但是豪氣不讓鬚眉。你我不但不該出言輕侮,連在心裡想一想也是罪過。」

彭無懼道:「三哥,所謂男歡女愛,天經地義,又何必避諱。」

「唉,四弟,」彭無望不快地說,「你可願娶這位紅姑娘為妻,從此終生不渝?」

彭無懼嚇了一跳,忙說:「我可沒這個福分,而且也不想就此對哪個女子終生不渝。」

「照呀,三哥我也沒這福分,」彭無望道,「既然我們沒人想娶她,你如此說話只是把她當作談資而已。她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又是個值得尊敬的奇女子,如此對她,豈非不該?」

「哎,」彭無懼滿臉晦氣,「三哥,這次又說不過你。」

彭無望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漫不經心地問道:「忙了一夜,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彭無懼猛地一拍腦袋,道:「三哥,咱們忘了,程大將軍的酒席快到時辰了。」「快走!」彭無望急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23:14

第八章 一見傾心



程將軍府府宅大是大了,然而裝潢樸素,幾乎可以說是家徒四壁,府裡的丫鬟使女也少得可憐。飛虎驃局的人一到齊,再加上關中劍派的數人,丫鬟家丁已不夠用。程將軍只好將人叫來兵營中的炊事兵來到府中伺候才勉強過關。然而酒席是歐陽老先生帶來的,可以說是極盡豐盛,珍饈美味,應有盡有。眾人把酒言歡,氣氛熱烈。與會的眾人無不是熱血滿腔的英雄人物,言談之間滿是惺惺相惜之意。彭無望愛講笑話,談吐風趣,彭無懼酒到杯乾,甚有豪氣,程知節慇勤勸酒,毫無架子,歐陽夕照和藹親切,兼之見聞廣博,談起天下奇聞軼事,英雄豪傑,更是意興湍飛,一時間,酒過三旬,賓主盡歡。

這一席酒直喝到日近黃昏,大家仍然談興正濃,不願散席。這時,歐陽夕照談到程知節的府宅過於簡樸,完全沒有大將軍府的氣魄,程知節歎道:「方今天下才安寧了不到數年的時間。最近玄武門之亂好不容易鎮壓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反叛。百姓剛有好日子過,我們這些當官的怎麼能夠講求奢華,隨意浪費呢?歐陽老兒,你可知道,方今天下戶不及三百萬,絹一匹只可換米一斗。現在,南方蕭銑和林士宏尚未平定。北方朔方梁師都勾連突厥,隨時南下。東西突厥仍然對大唐天下虎視眈眈,南侵之意,從未稍退。這平定各方的軍費開支,已經令我這大將軍府只留四壁了,哈哈哈。」聽到程知節說的有趣,彭氏兄弟和鏢局眾人都笑了起來。歐陽夕照卻沒有笑,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抱拳道:「程將軍以天下百姓為重,胸懷大志,高風亮節,在下自愧不如。」

「唉,」程知節一擺手,笑道,「歐陽老兒客氣。其實程某粗丕一個,又懂個屁。這些話都是魏征教我的。我瞧他說得有理,便記了下來。我只懂上陣殺敵,如何治理國家,實在知之甚少。只有見步學步,能作多少,就作多少。」

彭無望聽了也是心下讚歎,說道:「程將軍,人力有時而窮,豈能事事皆會,但是只要全力以赴,也就問心無愧。如果大唐的官吏都如程將軍一般,這個天下一定可以重歸太平。」

「嘿嘿,小兄弟,想不到你的嘴巴也甜得緊,」程知節仰天大笑,「好,咱們再乾一杯。」彭無望雖然不敢多飲,但是今天碰到值得一生欽佩的英雄好漢,心中豪氣頓生,連連飲勝。

正在眾人盡興之時,一名負責在府門守衛的士兵奔了進來,稟告道:「將軍,門外有飛虎鏢局鏢眾求見,說是有要事稟告。」

彭無望和彭無懼同時站起身,道:「我們兄弟出去看看,一會兒便回。」程知節笑道:「快去快回,這裡成壇的美酒等你們回來呢。」言罷,眾人又笑成一片。

彭氏兄弟走出大門,只見一名鏢眾神色驚惶地將一張紙條遞上,道:「三少鏢頭,飛虎鏢局似乎出了大事,老鏢頭發出救急信鴿。」彭無望急忙接過紙條,打開一看,上面寫道:「鏢局遇急,速速往援。」

「不好了!」彭氏兄弟互望一眼,同時叫道。

所謂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問彭無望彭無懼如何星夜兼程,馳援飛虎鏢局。先說說和兩人同時出發的彭家二少爺彭無心。彭無心率領十幾個鏢局裡精明強幹的趟子手,護送著七車聘禮,攜帶家父的書信,日夜兼程向黟山進發。他的腦海裡再也裝不下其他的東西,閃閃爍爍的全都是方夢菁的倩影。

當初在杭州分局初遇方夢菁的種種往事,一一浮現眼前。那時,為了托保天下第一錄,方夢菁親自率領黟山聽松閣的好手來到飛虎鏢局杭州分局。恰好那時彭無心正在杭州小住,有機會親自接見武林中人人仰慕的智仙子。方夢菁一身男裝,白衣如雪,頭戴白色文士帽,手持摺扇,清麗脫俗,風采照人,令人不敢逼視。

「久聞彭氏鏢局二公子彭無心文采風流,乃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方夢菁見到彭無心時,落落大方地說。

彭無心見到如此佳麗,心中驚艷,忙道:「聞得武林七仙子中的智仙子仙駕光臨,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方夢菁淺笑一聲,道:「公子言重了。我這次冒昧到訪,是有要事相商。」

彭無心道:「姑娘是否有什麼珍貴物品要托保,請只管明言。」

方夢菁卻不直接答他,悠悠然走到鏢局待客廳中所掛的彭無心新作的丹青仙人圖前,默默注視了良久,忽然道:「聽聞彭二公子雙手判官筆法得自泰山雲隱盧麟老先生的真傳,而且別有創新,可以連點人身奇經八脈和十二正經合共三百六十處穴位。我常以為傳言稍有誇大,今天看到這幅仙人指路圖,才曉得彭二公子實是實至名歸。」

「方姑娘,」彭無心震驚地說,「姑娘眼力高明,彭某衷心佩服。」原來,這幅仙人指路圖是彭無心大醉之時,雙手持筆,使出泰山判官筆法,從兩側起筆,同時畫成,運筆之間,頓挫之際,暗合奇經八脈和十二正經的位置,實在是福至心靈的傑作。酒醒之後,再也無法畫出同樣的佳構來。只是此畫玄機深藏,就算是泰山雲隱親自到來,因為不懂丹青,也無法看出此畫的玄妙。彭無心每念於此,心中常自惆悵。而此時,方夢菁一語道破玄機,實在是千載難逢的一位知音人。

「小女子混亂猜想,倒叫公子見笑了。」方夢菁淺笑著一個萬福,又道,「這幅仙人指路圖想必是公子雙手持筆,左手從左自右,右手從右至左,同時繪成。公子畫藝精湛,左右手同時起筆,仙人雙眼神情左右衣著,竟然絲毫看不出分別,實在難得。」

彭無心,道:「姑娘過獎了。」

「小女子有一言相告,不知是否唐突?」方夢菁又道。

「姑娘但說無妨。」

「公子做此畫時,意興湍飛,下筆處劍拔弩張,著墨時色彩濃烈照人,頗有些不符仙人指路那謙和淡雅,恬靜從容的風致。但是公子興之所至,此畫直舒胸臆,可見公子實是胸有大志,決非避世之人。」方夢菁緩緩地說。

彭無心此時心中的震驚實在難以用筆墨形容,他一揖到地,沉聲道:「彭無心今日得遇知己,實三生有幸。」原來方今唐太宗李世民開立科舉制度,廣招天下英才,彭無心早存有進京赴考,獨佔鰲頭,出將入相的念頭。

方夢菁微微一個萬福,道:「先生言重了,小女子妄言,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她從懷中取出「天下第一錄」交到彭無心手中,道:「這天下第一錄交到貴鏢局手上,希望三個月內送到關中神劍歐陽老先生的舍下。」

彭無心驚道:「這天下第一錄牽連甚廣,覬覦者眾,恐怕窮敝鏢局全體之力,也未必可以得保不失。」

方夢菁笑道:「武林相爭,鬥智不鬥力,公子號稱智星,當有以教我。」

彭無心恍然大悟,笑道:「姑娘識見驚人,在下佩服,若無他事,在下願陪姑娘遊覽西湖,可保證姑娘沒有白來號稱天堂的杭州一趟。」

方夢菁笑著一個萬福:「公子客氣,小女子打擾了。」

接下來的幾天,是彭無心最快樂的歲月,他整日陪著漸成心中最愛的女子遊覽風景如畫的西湖,吟詩作畫,暢談天下風雲,武林軼事。如此數天,彭無心已經迫不及待地向方夢菁傾訴了心中的欽慕之意。方夢菁雖然委婉拒絕,但是言語間似若留情。

後來,方夢菁離開杭州返回黟山。彭無心相思成疾,幾乎病倒在床。然而,就在幾天前,一名自稱聽松閣門客的人求見彭無心,送上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一行詩句:一片相思應有酬,誠心可待鳳點頭。那筆跡正是方夢菁擅長的絹花小楷。收到這封情信,彭無心不藥而癒,欣喜若狂,遂有此下聘之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23:42

第九章 黟山抗凶



黟山山高千丈,七十二峰俊秀奇麗,高聳入雲,山上青松巨石千奇百怪,風格各異,猶如一群特立獨行的高人隱士聚居於此。山峰終日雲霧籠罩,清幽縹緲,山勢陡峭,頗令人有高山仰止之感,恍如世外仙境。山腳處偶有峰間飛瀑,或如雪浴飛龍,或如銀河倒洩,或如玉帶輕飛,令人觀之忘倦。最為險奇雋秀的山峰共有三座名曰:天都峰,蓮花峰和光明頂。

天都峰是五百里黟山之中最為險峻的山峰,山高萬仞,峰頭遠眺,遙連雲海,青蔥翠綠,雋逸不凡。此峰陡峭無比,無路可攀,自古未聞有人可以登上。卻代代相傳著峰頂之上有仙人群聚於此,以扶琴弄簫為樂,故有群仙所都的美名。

蓮花峰向為黟山第一峰,高聳無極,雲霧環繞,峰頂崖石參差,如花瓣四開,故稱蓮花。自蓮花嶺至蓮花峰凡三五里人稱蓮花梗,沿途怪松林立,或如飛龍,或如倒掛金鐘,或如迎客老人,更有滿山燦爛的杜鵑花,實為人間美景。

光明頂為黟山第二高峰,峰頂平坦高曠,實為遊山者的寶地,站在峰頂可縱觀四面雲海,更可一見黟山日出時雲霧流動的景致,可謂五海煙雲一峰收。天下聞名的越女宮便建派於此。

黟山也是從春秋戰國時代就聞名天下的越女劍的發祥地。而且,天山劍派和黟山也有很大的淵源。越女宮自秦漢以來,一直是天下武學的無上勝地。到了兩晉南北朝年間,越女宮中出了一個武林史中驚天動地的人物:名號王瓊。兩晉時期正是天下大亂之世,厭惡塵世的俠客隱士紛紛投奔越女宮以求躲避塵世紛爭,超然物外。然而越女宮自春秋以來一直以女子為尊,入宮的男子一直被貶為雜役,從不授予上乘劍術,被宮中的女弟子指揮奴役,所以宮中的男子倍受壓抑,憤懣不平,直到王瓊出世。他不憤宮中女天男地的狀況,漏夜入宮,偷學宮中的上乘武學。時日久了,他竟然對宮中的上乘武功瞭然於胸,而且另有創新。但是,他偷學武功的事終於被發覺了。越女宮葬劍池的百餘名一流劍手傾巢而出,圍剿星夜逃離越女宮的王瓊。越女宮中的男性派眾敬佩王瓊的勇毅睿智,為了掩護他出逃終於和宮中的女子高手們火並起來。

當時的光明頂一役慘絕人寰,數千名男性劍手被百餘名葬劍池高手圍殺屠戮,血肉橫飛,慘不忍睹。這些劍手有些人根本只會一點點基本的劍理,簡直可以算是不會武功,然而為了掩護王瓊下山,竟然毅然與越女宮決裂,引來殺身之禍,實在可歌可歎。王瓊本已經來到了黟山腳下,但是聽說了光明頂大戰之後。他毅然返身回山,單人獨劍闖上光明頂,一個人接下了葬劍池一百零八名絕代高手的聯手進攻,負傷三十六處,劍殺五十二人,傷五十六人,直到最後一個追隨他的男弟子下了光明頂,他才傲然而去,從此在江湖上聲名大振,一時無量。隨他而去的越女宮弟子共兩百三十四人,這些人在天山開山立派,名曰:天山劍派。王瓊在天山建立道觀自號隨劍散人,廣收弟子,成立了聲勢驚人的天山派。他回憶自己光明頂上一役所受的劍傷,發現自己劍術上的三十六處不足之處,頓悟劍道,創出史上驚天動地的天山三十六路神劍,從此江湖上天山劍派和越女宮分庭抗禮,與少林派鼎足三立。

隋唐以來,越女宮呈露中興之勢,宮中名俠輩出,江湖之中享有盛名的女俠有三成以上出身黟山越女宮,據聞天策府高手紅拂女的師尊就是越女宮弟子。在唐初之時,越女宮光明頂,仍然是武林勝地,人所共仰。

聽松閣座立在蓮花峰的山腰,位於黟山的中心地帶,雲霧清幽,奇松怪石,山花爛漫,飛瀑隱隱,清泉湧湧,景色秀美無比。

彭無心從來沒有來過聽松閣,只能在黟山山麓之處尋了個熟悉山路的當地樵夫,有他帶路一路行到蓮花峰下。湊巧的是這個樵夫曾經見過百無不知方百通先生,所以彭無心沒有費太大的力氣就找到了聽松閣。

聽松閣院子極小,陳設簡陋異常,完全不像一代名家方百通先生攜子女所居的地方。但是聽松閣的金字招牌卻明明白白地掛在正廳之上,不由人不信。穿過那略顯寒摻的正院大門,彭無心感到一陣陣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回頭看了看隨自己進屋的幾位鏢局中極富江湖經驗的趟子手。他們的臉上都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彭無心強自鎮定,舉手敲了敲聽松閣的正門。只聽一聲隱隱約約的女子的驚呼聲傳來,接著幾枝來勢強勁的烏羽箭迎頭射來。

「少鏢頭小心!」幾個趟子手剛發出一聲驚呼,就有三四人被長箭射中,向後面直摜了出去。彭無心勃然大怒,抄起判官雙筆,撥開冷箭,厲聲喝道:「是那一路的鼠輩竟敢在聽松閣撒野,納命來!」

只聽得一陣耀武揚威的狂笑聲傳來,五道矯健的身影撞破聽松閣的大門從廳內奔了出來。彭無心判官雙筆早已經蓄勢待發,一見有人出來,立刻雙臂一顫,雙筆疾點來人的膻中,天突,周天,百會諸穴,下手已經毫不留情。只見來人個個武技驚人,五把金刀此起彼落,不但擋下了彭無心的攻勢,而且連消帶打,反擊凌厲。彭無心疾舞左手判官筆,奮力磕開三人攻來的七記刀招,用力一扭身,利用身法閃開了另外兩個人的攻勢,但是身上已經有了三處刀傷。

彭無心連退十幾步,抬筆做勢,暗暗心驚。剛才的一輪交手,他已經試出這五個人當中,起碼有三個人的內功比自己深厚,而且這五個人的刀招深藏奧妙,確有不凡的造詣,即使單打獨鬥,彭無心也沒有任何把握能夠穩勝其中的任何一人。「武林當中,有那五個高手有如此了得的刀法造詣?」彭無心在心中飛快地思付著,突然心中一亮,朗聲說道:「原來是洛陽神刀的金家兄弟,失敬失敬。」

武林中以保鏢為業的武林世家中,以洛陽百勝神刀金家和青州彭門最為出眾。百勝神刀金百霸在隋末之時,曾經效力於隋末名將楊世充,一把金刀使得出神入化,曾協助王世充削平山東瓦崗豪傑李密。後來王世充廢了幼帝楊侗,自封為王,金百霸心有不平,辭官歸隱。後來李世民兵進洛陽,金百霸會同一眾武林好漢開城相助,天下第一堅城最終陷落。這一役金百霸居功至偉,李世民賜他免死金牌,洛陽金刀從此名揚天下。

武林之中都知道金百霸有一個來頭更大的夫人。此女出身黟山越女宮,乃是葬劍池的護法高手,不但相貌美艷,而且一身武功比起金百霸只高不底。她和金百霸一共生了六個子女,五男一女。眼前的這五個勁裝男子刀法深沉老練,分明走的是洛陽金刀的刀路。

但是出身顯赫的金氏兄弟為什麼會做起強盜的勾當了,而且還選了天下聞名的聽松閣下手?彭無心轉了好幾個念頭,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彭二公子果然見識不凡,咱們兄弟實在佩服。」領頭的一個大漢收起長刀,向彭無心拱了拱手。

「不知各位與方百通先生有何冤仇,要在這裡設伏相候。」彭無心看了看橫屍路旁的幾個趟子手的屍體,怒道。

「倒叫彭二公子笑話了。」金家老二接過話頭,詭笑著說,「今天咱們兄弟是來請方老先生到府上走一趟,說一說金方兩家聯姻之事。」

彭無心的腦子嗡地一聲脹了起來,滿臉氣得通紅,狂怒道:「呸,無恥狂徒,婚姻之事,豈能拔刀強就,金老英雄當世豪傑,想不到子孫卻如此卑鄙無恥。」

那個領頭的大漢瘦長的馬臉上露出冷酷殘忍地笑意,道:「今天我們到這聽松閣,便是專門迎娶放家小姐過門,嫁給我金天泰為妻。這個方百通竟然百般刁難,我已經教訓了他一頓,殺光了他門下所有家丁僕役。後來還是方家小姐深明大義,終於點頭相就,現在我們就接方老頭和方姑娘回去成親了,你這個癡心妄想的傢伙還是等下輩子吧。」

彭無心深吸了一口氣,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沉思道:這金天泰手段果然殘忍,先殺了僕役立威,然後威脅方百通,迫使夢菁就範。等到拜堂成親後,生米煮成熟飯,夢菁只能認命,好狠辣的計謀。今天他們既然讓我撞上了,我就算拼了命也要保護夢菁的周全。

這時,金家老二金天霸走上前來,對金天泰說:「大哥,多說無益,全部斃了,不留活口。」彭無心心中一驚:金家兄弟武功高強,只這金天霸,身形彪悍,招大力猛,刀法不凡,我要想勝他,已經不易。今天只要留得性命,便可另作他圖。他冷冷哼了一聲,道:「金家徒有其名,其實武功低微,實在不值一提。」

金天泰大怒,吼道:「住口,我金家刀法名滿天下,怎到你來評述。剛才不知是誰被我們連砍三刀。」

彭無心笑了笑,道:「原來洛陽金家最擅長的就是群起而攻。枉了金百霸老兒自命英雄,生下的兒子個個都是倚多而勝的膽小鼠輩。」

金家兄弟紛紛怒喝,金天霸喝道:「好今日我就和你會會,看看你們青州彭門有什麼了不起的藝業。」

忽然,他身後竄出金家五子金天驕,他大聲道:「二哥,讓我來教訓教訓這個無恥狂徒。」

金天驕身子矮小,但是四肢強健,濃眉大眼,相貌似乎十分忠厚,但是腮邊卻有一顆猙獰的黑痣,黑痣上有數根長毛,看上去恐怖異常。

金天霸猶豫了一下,說道:「五弟,小心。」

金天驕獰笑了一聲,手舞單刀,越上前來,對彭無心喝道:「彭二,接招。」手中的單刀使了個刀花,迎面劈來,正是正宗的金家六合八卦刀法。

彭無心雙筆一振,一筆走偏鋒,一筆攻中庭,使得是泰山打穴筆法。兩個人各奮平生之力,捨命相搏,互不相讓。彭無心招式穩健狠辣,筆路圓滑,一招一式,使得一絲不苟。而金天驕刀法大開大闔,攻勢凌厲,出招凶狠有餘,但是沉穩不足,似乎漸漸被彭無心的筆招牽制。金天霸和金天泰互望了一眼,眼中都閃出了一絲狡詐的笑容。此時,一旁觀戰的金家三子金天寶急道:「五弟今天怎麼這麼性急?」這個金天寶中等身材,和大哥一樣的馬臉,一隻眼大,一直眼小,嘴裡虎牙外露,分明一幅凶相。金天泰一擺手,道:「三弟,禁聲。」此時,金家四子金天豪忽然道:「趁現在,咱們把那些彭家的趟子手都擺平了,免得礙手礙腳。」金天豪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相貌猥瑣,而且雙目血紅,一頭赤髮,儼然一個嗜血如狂之人。金天霸附和道:「四弟說得有理。」金天泰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再等一會兒。」

就在這時,彭無心猛然筆路一改,一支筆大開大闔使出了彭門刀法,另一支筆招式輕捷靈動,儼然是一路娟花小楷的筆法。原來彭無心自創了一路判官筆法,乃是取自自己最擅長的雙手書法,一筆寫狂草,一筆寫瘦金,雙筆齊飛,此起彼落,甚是了得。金天驕攻勢連連受挫,被這路筆法逼得步步後退,眼看不敵。金天霸挺刀喝道:「五弟退下。」

金天驕怒道:「二哥,我還沒敗。」說完忽然一聳身,單刀刀光一湧,一招「鐵馬過江」橫斬彭無心的腰肋。彭無心喝道:「來得好。」一枝判官筆在單刀上一按,一引。金天驕這一招刀法過於急躁,被這一式筆法帶的往前一衝,肋下要害盡數暴露在彭無心的面前。

「不好了!」金家兄弟看出不妙,紛紛衝上前,但是彭無心左手筆已經點中金天驕的軟麻穴,右手筆一揚,喝道:「休要上前,否則我這判官筆就刺入他天突穴。」天突穴乃人身死穴,位於咽喉之上,中者立斃。金家兄弟一見之下,都大驚失色,金天泰連忙說道:「彭二公子,有話好說,先放了我五弟。」

彭無心冷笑一聲,道:「金大,我若放了他,今天還有活命麼?」

金天泰忙說:「只要你放了五弟,我們今天就認栽了,放你們走路。」

彭無心喝道:「我就請金五公子陪我走一趟,只要出了黟山地界,爾等又未追來,我自會放人。」

金天泰看了身後的幾位兄弟一眼,只見他們都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就道:「彭二公子一向言出必行,我們兄弟是信得過的,就這麼決定。」

彭無心哼了一聲,道:「好!叫你們躲在聽松閣的手下都出來,我好走得安心。」

金天霸怒哼一聲,喝道:「你們出來。」只見十五六名黑衣大漢手持強弓硬弩,大步奔出聽松閣大廳。

彭無心猛然一抖手,幾隻甩手箭閃電般飛出,金氏兄弟齊聲驚呼,只見幾個大漢萎頓在地,咽喉中箭,眼看不活了。

金天寶狂怒道:「姓彭的,我們已經放你走了,你竟然還敢放肆。」

彭無心冷然道:「這幾隻箭是為我死去的幾個兄弟而發,血債血償,有何不妥?」他將金天驕擋在身前,緩緩後退,其他趟子手手持盾牌護在他的左右。金氏兄弟滿目怒火地注視他撤離蓮花峰,卻無法可施。

撤出黟山地界,彭無心立刻將所有的聘禮存在杭州分局,又買了數匹快馬,待一切收拾妥當,他才將金天驕的穴道解開,說道:「回去和你們兄弟說,多行不義必自斃,請他們好自為之。」金天驕舒展了一下筋骨,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彭無心,今天你加諸我身的種種羞辱,我他日必定十倍奉還。」說完轉身走了。

彭無心冷笑一聲,沒有放在心上,他的一顆心完全繫在方夢菁的安危之上。他披星戴月飛快趕路,連斃三匹好馬,終於在七天之內趕到了洛陽。他知道王家強娶方夢菁一事非同小可,必須請出武林之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出來主持,才能逼迫王家就範,放出方氏父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26:44

第十章 遺恨難平



彭無心人稱智星,勝名豈是幸至。他先收買金府的僕役打聽金家兄弟的行蹤。然後先後走訪了洛陽武林名宿一向有河南判官之名的鐵筆丹心左建德,還有名噪一時的嵩山派掌門江湖人稱九龍鞭王的剪水鞭謝滿庭。正好彭無心的恩師泰山雲隱盧麟,和武林大儒王通玄正在左建德的府上做客,彭無心大喜過望,立刻將在黟山的遭遇詳詳細細地向幾位武林前輩細細分述,希望他們能夠出面主持公道。

「金老品行端正,疾惡如仇,以俠名著稱天下,武林中人個個敬仰。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盧麟撫鬚思付道。

「也許他的幾個公子是在背著他做出如此之事也未可知。」彭無心猜測道。

「彭賢侄,不是老朽不相信你,但是金老先生制家嚴謹,金家崇尚孔孟,家教極嚴,恐怕不會做出這種傷風敗俗之事。」武林大儒王通玄道。

「彭賢侄,此事關聯重大,事關方老先生和方姑娘的名節,更關係到洛陽金家的聲名,如果沒有真憑實據,單憑你的片面之辭,實不足令人信服。」面如赤棗,脾氣暴躁的剪水鞭謝滿庭大聲說。

「這個不難,」彭無心道,「我已經探聽到金氏兄弟會在這個月初五將方氏父女運抵金家,到時候他們會逼迫方姑娘成親,我們可以在那一天登門造訪,只要見到方姑娘,一切可以水落石出。」

「好,」鐵筆丹心左建德一拍手,道,「方老先生是建德一生中最欽佩的一代名家,如果他在河南有什麼差池,我又於心何安。本月初五,我們就去金家走一趟又如何?」

其他幾人見他既然如此說,也都同意。彭無心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五月初五,陽光明媚,洛陽正值牡丹盛放之時,滿街鮮花燦爛,花香流動,令人神魂俱醉。雖然洛陽牡丹名聞天下,但是彭無心此刻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賞花之情,只有對方家父女安危的焦慮不安。正午時分一到,他立刻會同諸路武林前輩,來到洛陽金家投帖拜會。

洛陽金家位於洛陽東城以東,北市以南的上林坊之中,南邊比鄰洛水,家宅倚水而建,房屋院落之間遍植松柏,佔地廣闊,主宅分為兩層,結構上承隋晉遺風,顏色則迎合大唐之時的萬象更新之氣,顯得金碧輝煌,整個金宅氣勢非凡,令人肅然起敬,不愧洛陽第一世家的美譽。

彭無心將一雙判官筆藏在雙袖之中,暗暗凝聚功力,隨時準備任何不測。泰山雲隱盧麟是彭無心的師尊,就由他代替彭無心出面將拜貼遞給看門的金家僕人,朗聲道:「告訴你家主人,就說泰山盧大協同河南建德兄,嵩山滿庭兄,大儒通玄居士,以及劣徒青州彭無心特來拜見金百霸金老英雄。」

那些金家的家僕個個神色自若,其中一個為首的家丁恭恭敬敬地接過由彭無心敬上的拜貼,道:「各位高人蒞臨,我家老主人必定欣喜萬分,請各位不必客氣,到內庭一敘,我家主人不時便會與各位相見。」

盧麟看了看彭無心,彭無心道:「如此也罷,師父,咱們進去再說。」盧麟捋了捋自己的三縷長髯,點了點頭,又轉過頭望了同來的幾個武林同道一眼。眾人同時點了點頭,意即進去再說。於是眾人以盧麟為首,魚貫進入園林廣闊的金府。

金府客廳極盡豪華,沉香木的座椅桌案一應齊備,客廳的正中高懸金家列祖列宗的畫像,四周錯落有致地擺設著著名的洛陽牡丹紅雀來朝。彭無心仔細地打量了四週一眼,所有的擺設雖然華麗,但是沒有一絲結婚喜慶的佈置。「難道金家五子收到了消息,將方家父女藏匿到別的地方去了?」彭無心心中冷哼了一聲:「這也難不倒我,金府的總管已經被我收買,方家父女的消息決不會逃過我的掌心。」

待眾人坐定,侍者們早已經將上好香茶奉上。彭無心無心飲茶,焦急地等待著自己的眼線。果然,金府管家,一個獐頭鼠面書生打扮的人走了進來,交待了金家老爺馬上就會來接見之類的場面話,就來到彭無心的身邊坐下,順手將一張紙條交到彭無心手上。彭無心看過之後,心中一定,將眼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只聽得一陣豪邁爽朗的笑聲傳來,一名華服老者大踏步走進客廳。此人身高七尺,比彭無心要高出半頭,面色紅潤,長面細目,金黃色的虯髯迎風而動,雙耳大而下垂,笑容可掬,目光犀利,手長腿長,抬手頭足之間氣勢迫人,觀其容貌舉止,可以想像其當初雄占洛陽,威猛無匹的風頭氣派。

這位老者長笑一聲,道:「老兒洛陽金百霸何德何能,竟然勞動諸位同好大駕光臨,實在令蓬蓽生輝,老夫榮幸之至!」

嵩山掌門謝滿庭第一個站起,笑道:「當初洛陽一別,已有經年,金老雄風依舊,可喜可賀。」

「老了,老了!」金百霸仰天大笑,狀極歡悅,「歲月不饒人,現在的金百霸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將死之人,再不是當初叱垞風雲的洛陽金刀了。謝兄,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麼精神奕奕。」謝滿庭風趣地說:「托福,托福,在下勉強還可稱得上老而不死。」言罷兩人同時笑了起來。這時,盧麟,左建德,王通玄一一起身相見。金百霸連連抱拳,連稱久仰,禮數十分周到。

盧麟和他講過幾句客氣話後,轉入了正題:「金老,在下劣徒剛從黟山歸來,聽說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似乎與令公子有關。」

金老笑了笑,道:「是不是這幾個不肖子在江湖上又闖了什麼禍事了?竟然驚動了幾位的大駕。」

盧麟看了彭無心一眼,彭無心立刻站起身,朗聲道:「金前輩,晚輩青州彭無心。此事說出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是偏生是晚輩親眼所見,望金老多多擔待。」於是,他將在黟山的所見所聞又仔細說了一遍,連一絲一毫的細節也沒有錯過。

金百霸的臉色隨著彭無心的言語而急劇變化,到了最後,氣得宛如紫茄干一般,狂怒地喝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這幾個逆子。金福,金福!」

金福總管立刻應聲上前,道:「老爺,有何吩咐。」

「去,叫那幾個逆子全都給我過來,快,快!」

金福飛也似地走了。

謝滿庭連忙勸道:「金老,暫請息怒,令公子也許一時鬼迷心竅,以後多多管教也就是了。」

「管教!」金百霸猛地一拍桌子,一張堅實的茶几應手而碎,「他們濫殺無辜,亂用私刑,強搶良家婦女,逼迫方百通老先生,還想活命麼。想一想方老先生何等尊貴之軀,武林人士爭相恭迎還來不及,卻居然被他們嚴刑相逼,這這簡直是喪心病狂。」

盧麟,左建德,王通玄面面相覷,心想:金老果然疾惡如仇,名不虛傳。

彭無心本來擔足的心事終於放下大半,剩下來就看金百霸如何處理此事了。

金家五子魚貫走入金家會客廳,金百霸劈頭就喝道:「畜生,全都給我跪下。」金家五子面面相覷,一副不知從何說起的莫名其妙的表情。

「還不跪下!」金百霸提高了嗓門。

金家五子各個滿臉委屈地跪了下來。

「方夢菁姑娘呢?你們把她藏在哪兒了?」金百霸怒道。金家五子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嘴最快的金天寶脫口而出:「爹,你怎麼?」金天驕忙截住話頭:「爹,我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方夢菁?」

「還想說謊?」金百霸脫手就是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金天驕的左臉立刻紅腫了起來。

金天豪大聲道:「爹,我們真的不能說出方姑娘的住所,還請爹見諒。」

「畜生,」金百霸一把掐住金天豪的脖子,「你們闖下天大的禍事,還要隱瞞!說是不說。」言罷,手一緊,金天豪一張猴臉立科脹得通紅,連他的一頭赤髮都彷彿變得更紅。金天泰猛地撲上前,一把抓住金百霸的手,哭道:「爹爹,手下留情呀!四弟不想說出方姑娘的行蹤是為了她好,那裡又是什麼天大的禍事了?」

「還狡辯,你們殘殺方府家丁,挾持方百通老先生,逼娶方姑娘,還不是天大的禍事。是不是要等到你們逼死了人家父女才算厲害?」金百霸怒火如狂。

「什麼?」金家五子都呆住了。

「什麼殘殺家丁,挾持方先生,逼娶方姑娘?我們完全都不知情呀?」金天泰叫屈道。

「放屁,人家全都看見了!」金百霸一指彭無心。

金家五子的目光一齊望向彭無心,猶如要噴出火來。金天霸狂怒地喝道:「姓彭的,你好狠毒的心腸,我們五兄弟那裡對不起你了,竟然謊言垢陷我們兄弟。」

彭無心怒道:「事到如今,你們還不知悔改,仍要頑抗。方姑娘如今正被關在夜風軒,我們可以立刻前去查證。」

金氏五子同時一震,彷彿全都沒想到彭無心居然能夠查出方夢菁的下落。

金百霸再不多言,只道:「大家一起來。」

一時之間,大廳之中的所有人都一起隨著金家父子向夜風軒走去。

金家夜風軒是一個環境優美,陳設優雅別緻的獨立庭院,周圍開有池塘,植有青竹,桑榆,海棠和四時花木,甚至養有仙鶴和鴛鴦,院中輕煙瀰漫,恍如人間仙境。

眾人剛要衝進門去,一道淡黃色的身影飄飛而來,立身擋在夜風軒門前。來人是個年約四十的花服貴婦,嬌小身材,頭髮烏黑,面容較好,一雙鳳目,兩道淡眉,筆直的鼻翼,顯示出她剛毅內斂的氣質,甚是雍容華貴。可以想像,她在年輕之時,定是個絕世美人。

「夜風軒金府重地,不容外人騷擾。」這位貴婦冷然道。

「阿華,難道你也有分?」金百霸驚道。

左建德笑道:「原來是人稱玉女神劍的金夫人,咱們這可失禮了。」眾人恍然大悟,一齊向金夫人施禮。金夫人一一回禮後,對金家五子喝道:「不肖子,方姑娘的事是你們瀉露出去的?」金天泰恭聲道:「啟稟娘親,此時非孩兒們說出去的,而是有人用了卑鄙手段,從我府下人口中得知。」說完惡狠狠地看了彭無心一眼。

「到底是怎麼回事?」金夫人提高了聲音喝道。

眾人暗想:這對夫婦果然是良配,脾氣簡直一模一樣。

「嗨!」金百霸一把拉起金夫人的手,走到路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說了一遍。

「豈有此理,那有此事!」金夫人勃然大怒。她怒沖沖地來到眾人面前,大聲道:「各位,方氏父女果然就在此地,然而決非如彭無心所言是被我的孩兒們截走的,而是他們要求在我的夜風軒暫住,以躲避某位多情種子的一再糾纏的。」

彭無心大聲道:「此事見到方姑娘便可真相大白,此時無需做口舌之爭。」

金夫人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好,好!請進,請進。」

眾人終於走進了夜風軒的正門。

「方姑娘,我的孩兒們蒙受不白之冤,請移仙駕一見。」金夫人郎聲道。

彭無心冷冷地哼了一聲。

只聽一聲歎息緩緩傳來,方夢菁一身淡雅的青色素服,手搖一柄圓扇,輕輕巧巧地從屋中走出。

她看了彭無心一眼,笑道:「果然又是你。」

彭無心一陣茫然,似喜非喜地說:「是,是我。姑,姑娘可好。」

方夢菁歎了口氣,道:「本來很好,現下見到你,又不好了。」

彭無心摸不著頭腦,道:「姑娘,金家五子可有對你不軌?」

方夢菁笑道:「金家五子對我很是慇勤周到,金夫人對我也很照顧。」

眾人同時「咦」了一聲。彭無望驚道:「姑娘,你是否被人挾持?」

方夢菁道:「挾持?這是從何說起?我為了躲避閣下的癡纏,才特意躲到洛陽金家的。」

「什麼?」彭無心只感到五雷轟定,頭腦中一片空白。

方夢菁苦笑了一下,道:「彭公子,公子隆情厚意,一片癡心,夢菁深自感動。然而夢菁蒲柳之姿,難托公子深情。男女之事,在乎兩情相悅,公子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彭無心只感天旋地轉,整個人世間忽然風雲橫變,令他無從依托。他怔怔地站了半晌,忽然道:「方姑娘,在下卻有下聘之意,然而姑娘確也有鴻雁傳情,曾為我留詩一首。」言罷,伸手探入懷中,取出方夢菁留給他的那張字條。

方夢菁伸手接過,展開一看,笑了一笑,道:「這絹花小楷確有些像我的筆跡,然而轉折間少了空靈柔和之氣,鳳字的轉還處剛勁有力,應該是有人模仿我的筆跡,而且還是一位男士。」

猛然間,一聲不屑的冷哼傳來,玉女神劍王夫人冷笑道:「恐怕是有人癡心妄想,自己寫了出來,聊以自慰的吧。」

彭無心只感頭腦一熱,怒視王夫人道:「在下雖不才,卻也不會有這麼卑鄙無恥的想法。王夫人血口噴人,所為何因?」

「我血口噴人!」王夫人勃然大怒,「你這個不自量力的登徒子,鬼迷心竅妄想迎娶天下聞名的智仙子方小姐為妻。三番五次,派人上聽松閣送聘禮,不住癡纏。害得方家父女為圖耳根清靜,大老遠躲到我們洛陽金家來。你還不知悔改,竟然誣陷我們金家逼娶方姑娘,殘殺方府家人,勞動諸位武林前輩大興問罪之師,以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武林之中,竟然有你這種斯文敗類,真是奇恥大辱。」

彭無心氣得滿臉通紅,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只見眾位武林前輩都露出了被欺騙的憤怒鄙夷的神情。連自己的恩師盧麟也氣得臉色發青,渾身顫抖。他心急之下,怒喝道:「金夫人,我敬你為武林前輩,想不到你竟然謊言垢陷於我,你是何居心?不錯,我是有過下聘之意,是因為我收到自稱是方府家人者所遞上的方姑娘的書信。但是你說我三番五次前去下聘確又從何說起。」

金夫人冷笑了幾聲,道:「我冤枉你?你問問方姑娘。」

方夢菁歎了口氣,道:「確有人三番五次上山,自稱彭門人氏,代彭二公子前來下聘禮。」

彭無心猛然驚醒,渾身冷汗直流:原來自己中了金家所布下的圈套之中。他猛地抬頭,怒視金家五子,怒喝道:「是你們,定是你們下的圈套,你們派人上山慌稱彭門人氏,意圖陷害於我。」

「笑話,」金天驕陰陰地笑道,「我們與你素無仇怨,冤枉你什麼?」

彭無心不去理他,衝到諸位武林宿老面前,大聲道:「各位前輩,師父,這是一個早就安排好了的圈套,他們派人扮成彭門中人,不斷滋擾方氏父女,令他們下山暫避到金家。然後他們就在聽松閣設下埋伏,等候我下聘而來,然後伏擊於我,還對我慌稱已經將方氏父女拿下,也殺光了方府家丁。」

金天泰打斷他的話頭,喝道:「我們又為什麼要對你扯謊?」

彭無心冷哼一聲,道:「你們本來想設局殺我,為了怕我突圍而去,才編了個謊話準備在我突圍之後進一步垢陷於我。」

「真是好笑,」金天豪惡狠狠地說,「我們兄弟一起出手,你那裡有逃命的機會。」

彭無心一挺胸膛,凜然道:「自古邪不勝正,你們錯在不該讓金天驕和我比武較量,令我將他制住,才從容脫身,讓我有命回來,說出真相。」

猛然之間,金府的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這一回,不但彭無心楞住了,連方氏父女和同來的武林人士也都一陣愕然。

金夫人冷然道:「彭無心,你為了誣陷金府,為自己托罪,也真動了不少心思,好,驕兒,你和彭公子比劃比劃,看看他是否有制住你的本事。」

這時,盧麟忙說:「金夫人,劣徒行事荒唐,待在下將他帶回泰山,好好管教,比武較量,也不必了。」

金夫人向盧麟一個萬福,堅定地說:「彭無心此次針對金家而來,背後實有重大陰謀。為了戳穿他的謊言,讓驕兒和他比試一場至為關鍵,還請盧兄見諒。」

彭無心更是心焦,對盧麟道:「師父,弟子所言千真萬確,請讓我和金天驕比試一場,真金白銀,一試便知。」

盧麟歎了一口氣,一拂衣袖,道:「隨你吧。」

說話間,兩個人同時躍到場子正中,互相拉開架勢,猛然動起手來。

彭無心一上來就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雙手打穴筆法,左手招式剛勁雄渾,專找金天驕身上奇經八脈中的大穴下手,而右手的筆招靈動輕捷,轉折如意,專找人身十二正經中的穴道,端的是雙筆齊飛,奇幻驚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14:27:22

當初,他也是靠這路筆法讓金天驕俯首稱臣的。

然而,今天的金天驕和那天所見判若兩人,他的一柄鋼刀忽前忽後,忽左忽右,陰陽吞吐,變化莫測,招式一時開闔果決,一時陰柔小巧,令人捉摸不透。更加可怕的是,金天驕的內力更加怪異,時而陰柔狠辣,時而剛猛異常。在刀筆相交之時,彭無心常常因為錯誤判斷了他手上的刀勁而吃了暗虧。

兩個人鬥到分時,彭無心行險出擊,雙筆一交,猛然以雙龍取珠之勢刺向金天驕的雙目。這一招突如其來,又凶險無比,觀戰的眾人都「咦」了一聲。金天驕陰狠地笑了一下,猛地一仰身,一招金鋼鐵板橋,險過毫釐地讓開雙筆,右手一挺,刀柄已經到了彭無心的胸口。彭無心大驚之下,不得已拋開雙筆,左手勉力回擋,只聽「哢嚓」一聲,刀柄撞在彭無心左手上,骨節立刻寸寸碎裂,彭無心痛得悶哼一聲,向後倒去,金天驕左手一探,又在彭無心的胸前補了一掌。這一掌看似輕柔,實則陰狠非常,乃是金夫人得自越女宮的絕技「寒陰箭」。彭無心立刻五臟俱震,狂噴出一口鮮血來。

金天驕得意地收勢而立,傲然道:「姓彭的,這回你還有什麼話說?」金夫人來到他的身邊,讚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冷然道:「彭二公子,你因愛成恨,竟然無恥陷害我們金家,公然來洛陽撒野,打擾方氏父女的清修,真是用心狠毒。但是,你千算萬算,卻想不到我們家的天驕雖然是我的小兒子,但是他天賦奇高,是我們金家五子中武功最高的。你還想掩飾你的罪行麼?」

彭無心悲憤地叫道:「我沒有誣陷你們,當初,金天驕武功沒有這麼高。」他猛然醒悟,又道:「我知道了,金天驕當初是詐作被擒,故意放走我,讓我落入彀中,你們好陰毒!」

「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羞也不羞!」金天霸冷笑道。

「待我殺了他!」金天豪拔出單刀,卻被金天泰攔住:「四弟,由他去。」

「大家都看到啦!」金天寶大聲道,「我們可沒有做什麼強娶挾持的惡行,有人想要冤枉我們,可不那麼容易。」

彭無心悲憤交集,又吐了口鮮血,用右手拚命支撐著身子,想要爬起來。盧麟歎了口氣,走了過去扶住他,出手點了他的幾處穴道,幫他止住了痛楚,歎道:「無心,我們學武之人,豈能貪戀女色,迷失本性。你本是個正直忠誠之人,卻在情關上把持不定,真是誤人誤己。」剪水鞭謝滿庭冷哼一聲,道:「想不到彭門忠義傳家,卻出了這個不肖子。」

左建德滿臉惋惜,道:「本是良質美才,卻自甘墮落,委實可歎。」

王通玄連忙向金百霸深鞠一躬,抱歉地說:「通玄聽信一面之詞,竟然對金老英雄深自懷疑,實數不該,還請金老見諒。」

金百霸哈哈一笑,道:「王老不必客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事實真相終有水落石出之日。王老心繫武林正義,銳身以赴,金某佩服。」

王通玄面臉愧色,道:「慚愧,慚愧。」謝滿庭,左建德,盧麟也紛紛來到金百霸面前,躬身施禮,連連道歉。

彭無心沉冤難雪,金家將所有的事都撇得一乾二淨,所有的過錯全算到了他的頭上,他的肺幾乎都被氣炸了,只感到心灰意懶,萬事俱休,猛然對方夢菁道:「方姑娘,你難道也認為我是這樣一個搬弄是非的小人麼?」

方夢菁楞了楞,深思了一下,道:「此事的確疑點甚多,不過彭公子行事為人,夢菁並不深知,實在難下判斷。」這句話一下子將彭無心最後一點希望都打消了。

彭無心急痛攻心,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目如噴火地望向金家五子,怒道:「我彭無心自問與爾等無怨無仇,為何如此彀陷於我?」言罷,使出最後一點力氣,縱身而起,合身向金家兀自撲去。金家五子的臉上都露處一絲意得志滿的笑意,從容躲開。

忽然一條漆黑的長鞭魔龍般飛了過來,輕輕巧巧地將彭無心纏住,然後鞭勢一展,將他遠遠地丟在地上。謝滿庭收起長鞭,怒道:「彭公子,凡事適可而止,金家也沒有追究你什麼。你竟然一錯再錯,向金家屢出毒手,實在無恥之極。」左建德歎了口氣:「年輕人不知自愛,迷戀女色,最後有此下場,可悲可歎。」

盧麟氣得滿面赤紅,一把將彭無心從地上抓起來,怒道:「逆徒,還不知悔改嗎?」

彭無心滿腹委屈,忍不住淚如雨下,哭道:「師父,徒兒真的是被冤枉的。」

盧麟怒火中燒,一抬手打了他一個耳光,道:「畜生,你還在胡說八道。你的謊言已經全部拆穿,仍然這麼無恥抵賴!再問一次,你是否知錯?」

彭無心倔強地昂起頭來,道:「師父,徒兒被人冤枉,請師父做主。」

盧麟大怒,抬起手就要向彭無心的天靈蓋打去。猛然間,他看到彭無心滿是淚痕的面膛,想起十數年師徒情深的過往,不由得心頭一軟,緩緩將彭無心放在地上。「師父!」彭無心哭道,「弟子今生沉冤莫白,但求一死,希望來生再報師父的養育教導之情。」

盧麟仰天長歎一聲,道:「盧某教導無方,出此孽徒,慚愧無地。往後你何去何從,為師也不再管,便由得你去吧。」言罷轉過身,不再看他。

「師父,你要將我逐出師門?」彭無心驚道。

盧麟默然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彭無心悲痛欲絕,仰天大叫一聲:「蒼天相棄,為之奈何?」昏倒在地。

王通玄看到此情此景,忙對金白霸道:「彭無心雖然罪大惡極,然而罪不致死,現在已經受了懲罰,金老是否?」金百霸道:「金家豈是趕盡殺絕之輩。」他轉過頭,對金天泰道:「派人將他送回青州彭門,記住,以禮相待,不可魯莽。」

彭無心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青州鏢局之內,彭母和幾位趟子手聚在他的身邊,正在給他處理身上的傷口,見他醒了,彭母滿面焦慮哀痛地說:「心兒,出了什麼事情,在這個關鍵時候,你又傷得如此之重,卻叫為娘如何是好。」

「此時一言難盡,」彭無心艱難地說,「大哥和爹呢?」

「你已經昏迷了十多天了,這些天裡,發生了很多事情。」彭母神色黯然地說。身邊的趟子手們也紛紛垂下頭來,面露悲憤之色。

「到底出了什麼事?」彭無心大驚,「大哥和爹呢?」

彭母終於忍不住啜泣起來,哽咽地說:「心兒,你一定要挺住。你大哥彭無忌在泰山與金百霸的比武,被金百霸打下了天燭峰,屍骨無存。」

「什麼?」彭無心只感到天旋地轉,滿眼金星,幾乎昏了過去。

「心兒,心兒!」彭母驚慌失措地呼叫著。

過了一會兒,彭無望的神志清醒了一些,急切地道:「大哥英雄蓋世,如何會與金百霸比武,又怎麼會打他不過?」

「還不是為了天下第一鏢的稱號!」彭母哀歎道,「你大哥本要去長安赴考武狀元,然而為了家裡鏢局的名聲,他決定先和金百霸比武,奪走金家天下第一鏢的招牌,這樣以後我們鏢局的生意,便是沒有他,也會很好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彭無心急切地追問。

「就在你去下聘之前的兩個月,也就是你剛剛接到天下第一錄這趟鏢的時候,你大哥已經悄悄寫好了戰書,送到了洛陽金家。金家過了很久才答應了你大哥的邀戰。決定了在半個月前比武,也就是你被人打傷回到鏢局的前一天。」彭母仔細地說著。

「我早該想到,這是洛陽金家的毒計。」彭無心狠狠地說,「大哥是如何被打下山崖的。」

彭母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說:「可憐了我的忌兒,他本來佔了上風,金老兒又年老體衰,眼看不敵,然而他忽然使出一種奇怪的暗器,這種暗器可以隨意飛轉,射向任何地方。你大哥措手不及,中了一下。金老兒又趁勢一掌將他打下峰頂。」

「那是江湖中早就禁用的飛燕迴翔!金老兒好卑鄙,江湖正道,如何能在比武中用如此歹毒的暗器!」彭無心狂怒攻心,一口鮮血噴在被褥之上。

彭母哭道:「心兒,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家裡全都要靠你了。」

彭無心艱難地說:「娘親請放心,我一定要討回公道。隨同大哥前去的鏢師呢?」

彭母哀歎一聲,道:「心兒,金老兒放出了歹毒暗器後,立刻隨同自己的幾個兒子圍殺隨你大哥前去的十數名鏢師和趟子手。十七條性命就這樣送在了他們父子之手。只有一名鏢師死戰突圍,向你爹爹說明了真相,然後傷發而死。」

「金老賊,我不殺你,誓不為人。」彭無心怒火滿腔,大聲罵道。

「最可恨的是,金老兒竟然向人宣稱咱們家的忌兒向他使用了飛燕迴翔,還向人炫耀自己身上的一處被暗器所至的傷口。他還說,忌兒想要殺人滅口,率領眾人圍攻他,卻被自己和五個兒子殺敗。」彭母瞋目怒道,「最後,咱們家老爺親自找到洛陽和他拚命。」

「爹爹怎麼樣了?」彭無心急切地問。

「嗨,老頭子那裡是金百霸的對手,被他連打三掌,身負重傷,現在雖然好了些,然而渾渾噩噩,似乎是癡呆了。」彭母哭道。

「哎呀,氣死我也!」彭無心狂吼一聲,昏了過去。

過了良久,彭無心幽幽醒來,細想這些天來的種種,只感到天昏地暗,黑白顛倒,滿腹委屈,一腔悲憤。自己身上的「寒陰箭」的掌傷,隱隱作痛,越來越嚴重。而心中積鬱難舒,胸口猶如堵上了千鈞巨石,更喘不上一口氣。他知道自己陽壽將近,大仇難報,他連忙找人叫來鏢局的司庫兼總管,人稱金玉算盤滿堂彩的司徒仁。此人在彭家已經干了十八年的司庫,誠信正直,和藹可親,非常值得信賴,和彭家的几子親比父子。

司徒仁來到彭無心房間的時候,彭無心已經奄奄一息。他連忙走上前,緊緊挨著彭無心的身子坐下,小聲說:「彭老太心力交疲,已經睡了,二公子,你有話和我說麼?」

彭無心緩緩點了點頭,道:「司徒叔叔,我命不久長,但是大仇難雪,實難就此撒手而去,這裡我寫下了金家對付我們彭家的所有陰謀。一定要交給彭無望和彭無俱。現在彭門力弱,無法抵抗金家的威脅。立刻替我解散所有分局,免得傷及無辜,你收拾好彭家細軟,交給我的這兩個兄弟,讓他們遠赴天涯,學成武功,回來為我們報仇。叫無望好好照顧無懼,他是爹尚存的唯一血脈。」一口氣說完這番話,彭無心困難地又喘了口氣,將手中的書信交給了司徒仁。

「少爺,你安心去吧,我司徒仁一定不負你的所托。」司徒仁淚流滿面,咬牙切齒地說。

「還有,」彭無心哆哆嗦嗦地將另一封書信交給司徒仁,道,「這裡有我給方夢菁小姐的一封信,希望她千萬不要誤會,誤會我是登徒浪子。」說完雙眼一翻,就此撒手西歸。

司徒仁放聲痛哭,整個鏢局陷入一片哀聲之中。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2-17 23:07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09:28

第二卷 江湖篇

第十一章 義結金蘭

彭無懼和彭無望連夜離開長安城,要了兩匹快馬,風馳電掣地向青州的老家飛奔。一路上風餐露宿,披星戴月,日夜不停,這一日到了山東地界的齊州。兩個人都是人困馬乏,飢渴難忍,於是找了一個飯館匆匆要了兩碗麵,埋頭狂吃。

一頓飽飯下肚,彭氏兄弟都感到渾身舒泰,精神大振,似乎再走幾百里路也沒有問題。然而兩人的坐騎已經渾身是汗,氣喘吁吁,所以兩人只好要了一壺好茶,一碟花生,等待馬兒緩過勁兒來再說。

「三哥,你看咱們家裡會出什麼事呢?」彭無懼忍不住問。

「一定是大事,你想想,咱們大哥武功蓋世,二哥又機智無雙,如果他們都解決不了,肯定是大不尋常。」彭無望說。

「三哥說的有理,不知道會是什麼事呢?真想肋生雙翅,飛回家中。」彭無懼連連歎氣。

這時,只見一位百須白髮,面色蒼白,眉目慈祥的藍衣老者和一位舉止端莊文靜,相貌美若天仙的男裝女子互相扶持著走進飯館。

「三哥你看,那女子相貌實在美極,想不到天下間有此絕色。」彭無懼看到了那男裝女子,忙向彭無望小聲說。

「胡鬧,四弟,現在家門有難,我們全力以赴尚且不及,你還在貪慕女色?」彭無望大怒。彭無懼忙說:「三哥息怒,我只是想輕鬆一下。這些天來,我們實在太緊張了。」

彭無望閉口不言,默然半晌,忽然小聲說:「不好,四弟,殺氣!」

彭無懼大驚:「是找我們的?」

彭無望搖了搖頭,道:「不清楚,抄傢伙。」

兩個人同時伸手去摸身邊的單刀。

忽然,眼前疾風一閃,一名二十多歲,劍眉大眼,相貌倜儻的華服少年箭矢般衝進飯館。彭無懼猛然想要站起身,卻被彭無望一把按住。

這位少年半步不停,來到老者和少女的面前,躬身行禮道:「請問兩位是否是。。。。。。」他說到這裡,看了周圍一眼,猛然轉口道,「從黟山來的那一對父女。」那名老者慈祥地笑了笑,道:「好說,正是小老兒和小女。」

那華服少年目露敬仰之色,恭聲道:「在下峨嵋華不凡。得見高賢,實三生有幸。」那名老者呵呵笑了一聲,道:「哪裡哪裡。能夠見到武林七公子之一的峨嵋小神龍華不凡,應該是我們的榮幸才是。」

彭無懼伸了一下舌頭,對彭無望說:「三哥,幸好你拉住我。否則我和武林七公子放對,那時非丟人現眼不可。」

原來,武林後一輩之中,有十四位少年在當時的武林中聲名最為顯赫,就是武林七公子,和武林七仙子。其中,方夢菁,紅思雪名列七仙子,各為智仙子,火仙子。方夢菁以才智見長,而紅思雪身為年幫之首,武功高強,而且性如烈火,又愛身穿紅衣,所以有火仙子之美名。出身峨嵋浣花山莊的華不凡以神龍一般出神入化的浣花劍法名震武林,被人尊為最有才華的少年劍客,出道以來,曾經劍挑橫行雁蕩山的巨盜幫會十七飛雁,殺傷過無數邪道高手,黑道中人聞名如見鬼。所以才有資格名列七公子之列,號為神龍公子。

只見華不凡聽到老者的褒獎,絲毫沒有得意之色,只是抱拳道:「慚愧,在下無德無能,受此尊榮,實在名不副實。」老者和少女忙道:「公子客氣了。」

華不凡又道:「在下聽說兩位正在洛陽金家做客,立刻兼程趕來,實在是有要事相告。」

老者忙說:「公子但說無妨。」

華不凡道:「我們武林七公子這些日子互通聲氣,準備要和天下最大的殺手集團青鳳堂鬥上一鬥,為武林除害。所以我們七公子的手下陸續有人混入殺手集團,希望收集青鳳堂的情報,以便將他們一網打盡。」

老者和少女對望一眼,面露崇敬之色,那少女道:「公子不畏生死,敢於挑戰武林巨惡,實在是蒼生之福。」

華不凡忙道:「不敢。在下只是追俯驥尾,搖旗吶喊而已。最近,我的一名臥底手下得到確切消息,冒死前來相告,原來青鳳堂知道先生要寫武林異物誌,涉及許多武林隱秘,和青鳳堂息息相關。所以,他們派出了堂中四大元老中的人前來追殺於你。」

那老者勃然大怒,道:「青鳳堂真是窮凶極惡。我一名平凡寫書人,與世無爭,就因為涉及一些我都不知是否和他們有關的隱私,竟然殺人滅口。哼!我定要加速成書,公佈天下,看他們能耐我何?」他看了華不凡一眼,感激地說:「公子兼程來通知我們父女倆人避禍,大恩大德,感激不盡。」那名少女也站起身,徐徐萬福。華不凡連忙還禮,禮數甚是周到。

就在此時,彭無望忽然叫道:「幾位小心!」

猛然間,飯館的屋頂有三處被人震破,三道黑影又如三道漆黑的閃電凌厲無匹地衝向華不凡,老者和那名美貌少女。

華不凡厲喝一聲,從身上拔出配劍,劍光一展,長劍劃出了一個大大的弧形,劍勢竟然一舉將三名殺手全部罩在劍鋒之下,神龍公子之名,確非幸至。

那三名殺手齊聲冷喝,手腕翻轉,竟然亮出了六把長劍,立刻滿屋都被劍華佔滿,空氣的溫度驟然下降,殺氣橫溢。

華不凡大喝一聲:「撤劍!」運起峨嵋浣花莊的內功心法,一股剛勁運到劍上,長劍一翻,同時和六把劍一一相交。

果然有兩個人的長劍被他活生生震飛,另外一人踉蹌後退,面色蒼白。

這時,一名殺手猛然抓起一個店小二,當成人肉彈,向華不凡擲了過來。然後,撿起長劍,從後掩殺過來。華不凡連忙左手疾伸,抓住店小二,使出柔勁,輕輕將他送往身側,然後長劍一探,險過毫釐地讓過店小二的肩膀,刺向從背後衝上前的殺手。

猛然間那名被擲到一邊的店小二霍然一抖手,射出三把飛刀,直取向華不凡的咽喉,左胸和小腹。接著,飯館的地板驟然爆裂,從中竄出一個身型驃悍威猛到了極點的巨漢,手中一柄刀刃足有四尺多長的雪亮關刀奔雷一般轟向華不凡的頭頂。華不凡渾身上下都被這名漢子身上發出的霜雪般的殺氣震得僵硬無比,眼睜睜地看著三柄飛刀分射向自己的要害,偏偏沒法阻擋。只見滿目之間全是冰雪般寒冷的刀光劍影,華不凡暗歎一聲:想不到我今日斃命於此。

在老者和少女的驚呼聲中,一道流光異彩的精虹劃著奇妙的弧線斜刺裡飛了過來,「叮」第一聲一起撞開了三柄飛刀,餘力所至,竟然令這三柄飛刀倒射向發刀之人。那名大漢首當其衝,爆雷般怒喝一聲,舞起大關刀克飛飛刀。此時,華不凡已經脫離了這個大漢無形殺氣的威懾,身子沖天而起,長劍劃出耀目精芒,一出手就是浣花劍法的絕命殺招:「一葉知秋」。這一式劍招共有七式,每一式共有七劍,每一劍都是一往無回的攻勢劍法,或直劈,或斜刺,或橫掃,或拍擊。這七七四十九劍在一瞬間一起發出,端的是快如閃電,猛若神龍。那名喬裝成店小二的殺手立刻身中數劍,一名歸陰。而另外的三名黑衣殺手中,也有一名咽喉中劍,慘呼著撲倒在地,另外兩人驚惶地連連後退,拚命地舞劍護住週身。

那巨漢悶哼一聲,關刀一擺,向後退了一大步,自自然然地躲開了一葉知秋的所有後招變化,他獰笑一聲,忽然又往前邁了一大步,恰好搶進華不凡劍式的空當之處,關刀雷電般斬向華不凡的頸項。此人的武功已經到了化境,一招一式質樸無華,以拙御巧,出神入化。華不凡雖然劍法精湛,但是顯然武功修為上差了一籌,有些手忙腳亂。他急切間身形急退三尺,勉強躲開關刀的一斬。然而,另外兩名黑衣殺手瞧出了便宜,悄無聲息地掩到華不凡的背後,四柄長劍毒蛇般交剪而下,插向華不凡的脊背。

「小心後背!」那藍衣老者和美貌少女同聲驚呼。

華不凡歎了口氣,並不轉身,長劍一式「撥草尋蛇」向背後刺去,劍到中途,劍身一顫,化成另一招「雙燕穿雲」,逕取兩人咽喉。只聽兩聲短促的慘叫,兩名殺手咽喉中劍,身子向後面直摜了出去。然而就這麼阻了一阻,巨漢的關刀又鋪天蓋地地攻來。華不凡從背後收回長劍,已經來不及退,只好一擰身,一劍刺向巨漢的膻中穴,拼一個同歸於盡。

這時,剛才曾經揚威的奇妙精虹再一次疾飛過來,閃電般擊向巨漢的印堂。「呔!」巨漢一聲狂吼,揮刀掃開華不凡,再橫刀一斬,在千鈞一髮之時,克開飛虹,回身望去,口中喝道:「何方高人,竟然阻擋青鳳堂在此辦事。」

華不凡,藍衣老者和那美貌女子也好奇地順著精虹隱去的方向望去,希望看一看這位兩次出手的高人是何方神聖。

精虹幾個盤旋,落回飯廳靠窗一角的一名灰衣少年的左手之中。這名少年肌膚黝黑,相貌雖然平平無奇,但是眉宇之間一股剛直之氣確直指人心,令人一下子忘了他的平凡相貌,只感到他氣勢攝人,頗有氣質。另外有一少年和他同桌而做,塌鼻細目,大嘴大耳,雖有奇相,但是難脫市井之氣。那灰衣少年就是彭無望,只見他左手收回鴛鴦刀,右手兀自拿著一杯清茶。

那巨漢冷笑一聲,道:「好小子,原來是到這裡顯功夫來著。你可知我是誰?」彭無望冷哼一聲,道:「青鳳堂傷天害理,無惡不作,早已名聞天下,也不用自我介紹了。」那巨漢渾身一振,怒道:「好小子,果然狂傲,你可知道得罪青鳳堂的下場就是滅門之禍。」彭無望環目一睜,怒道:「哼,如果人人都怕這所謂的滅門之禍,那天下豈不是任你橫行。」

「說得好!」華不凡大聲喝彩,「兄弟,能和你並肩而戰,在下實感榮幸。」

彭無望遙遙向他一抱拳,道:「華兄,好說。」

那巨漢冷喝道:「自尋死路,與人無尤!看招!」說罷,關刀刀信一吐,猶如一片狂風巨浪向彭無望捲來。

彭無望右手拔出單刀,使出雲龍長風刀刀法中的「粘」字訣,刀刃順著劈來的關刀滑了過去。那巨漢「咦」了一聲,發覺自己似乎是在將自己的雙手手指送上門去讓他來斬似的,連忙後退。眾人見彭無望只出了半招就將巨漢逼退,無不驚異萬分。

那大漢伸出大拇指,讚道:「好小子,鄙人從未見過這麼精妙的刀法,好!三十年來,鄙人第一次要全力一搏。小子,你足以自豪了。」言罷,一提氣,雙臂和胸膛似乎陡然間漲大了不少,關刀高舉過頭,蘊了蘊勢,然後猛然劈了下來。

一股凌厲的刀氣利劍般撲面而來,彷彿無形的巨刃飛來要將他碎屍萬段。彭無望識得厲害,大驚下,一把抓起彭無懼遠遠向屋角丟去,自己飛身躍起。只聽得「卡拉拉」的巨響,兩人原來所做的桌椅全部被巨漢所發出的刀氣震得粉碎。彭無望身子剛要落下,巨漢單手舞刀,一個秋風掃落葉的式子擊出,凌厲的刀氣如同軟鞭一般橫掃過來。彭無望大驚失色,右手單刀脫手飛出,釘在地板上,左足在刀柄上輕輕一點,身子再次彈起。接著只聽「叮」地一聲,單刀被攔腰截斷。與此同時,巨漢關刀交在左手,一招「后羿射日」,四尺多長的刀刃已經來到了彭無望的面門。

彭無望也學著那巨漢一般爆喝了一聲,右手一引飛出上半截斷刀,單刀宛如鴛鴦刀般眨眼間飛過丈許的距離,破開環繞巨漢週身充盈的真氣,來到巨漢的咽喉,接著一招羅漢禮佛,雙手成拳,從左右同時擊在關刀的刀身之上。

與此同時,華不凡長嘯一聲,手中長劍連顫數下,劍刃曲曲折折地刺向巨漢的後心,這一式乃是浣花劍法的精妙之作:風舞花林。取自微風拂過花樹林時萬花隨風而落的千姿百態。這路劍法攻擊之時逕取中宮,樸實無華,然而當遭到阻攔之時,卻有無數後招相應,猶如風過而萬花齊落。此招對於不同的兵器,更有不同的克制之道,乃是劍術修為到了極至才能使出的高妙招數。

「噹」地一聲狂響,彭無望的雙拳擊中的巨漢的關刀,令他的刀式從中而斷,而脫手的單刀還有華不凡的劍招也已經遞到。好一個巨漢,他刀交右手,輕輕一托刀柄,剛好克開彭無望劈手擲來的斷刀,而左手醋缽大小的拳頭竟然準確地穿過華不凡耀人眼目的劍光,擊在劍身的力弱之處,立時將華不凡擊退了三四步。華不凡在退卻之時,風舞花林的後招已經遞出,數十劍快如閃電般刺出,宛如裝上了機括一般迅捷快速。巨漢讚了一聲,關刀回斬,雪片般的刀光繞身而生,一一接下了華不凡的攻勢。

此時彭無望已經安然落地,他腳尖一挑,釘在地上的下半截斷刀已經離地而起,無聲無息地飛向巨漢的左腳腳踝,同時,他抖手飛出鴛鴦刀,使出雲龍長風刀法中的一式「白虹貫日」,取向巨漢的胸膛。

巨漢大吼一聲,運足功力,關刀一展,迫開華不凡,一刀斬向破空而至的鴛鴦刀,鴛鴦刀激射上天,直欲破頂而出,接著左足一抬一踩,將彭無望的另一把斷刀踩住,然後輕輕一挑,飛射向正要舞劍上前的華不凡。

華不凡硬生生煞住身子,長劍一擋,「叮」地一聲,克開斷刀。

此時巨漢得勢豈肯饒人,關刀一挺,厲電般的刀光立刻兜頭蓋腦地罩向赤手空拳的彭無望。旁觀的眾人全都驚叫起來,華不凡急叫一聲「不好」,一挺長劍又一次合身撲來。

只見身處狂濤般的關刀攻勢下的彭無望右手成爪虛空一抓,身子一個旱地拔蔥,竄到半空,再在空中一個懶驢打滾,竟然奇跡般地穿出了關刀的無處不在的刀光,閃到了空處。巨漢一楞,道聲好,再次舉刀過頭,迎頭斬下,殺氣升到頂點,確是氣勢如虹。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感到背後的氣流甚是異常,連忙一擰身。

但是已經晚了一步,一道匹練般的刀光穿肋而過,在他巨靈般的身子上深深刻下一道刀痕。巨漢悶哼一聲,連退了三步,舉刀在身前一掃,才站住身子,定睛觀看。只見,那道刀光猶如長了眼睛一般飛回到彭無望的手中。

旁觀的眾人一起如釋重負般地舒了口氣,三位高手各展奇才,爭奇鬥勝,險象環生,直到現在才分出了勝負,其中的驚險激烈,疏非言語可描述於萬一。

華不凡衝到彭無望身邊,橫劍而立,低聲讚道:「兄弟,好刀法。」彭無望忙道:「華兄過獎。」那巨漢騰出右手,連點肋下幾處穴道,止住出血,默然半晌,歎了口氣,道:「好刀法!敢問閣下大名。」彭無望心中對這位號稱殺手的大漢,不禁也生出了一絲好感,自己也不知為什麼,他朗聲道:「不敢。在下青州彭無望。」那巨漢嘿了一聲:「青州,嗯,在下橫行江湖多年,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百出的神奇刀法。不知可否相告?」彭無望想了想,道:「這是在下自創的刀法,還沒有正式的名字。勉強可稱為脫手刀。」

「原來是自創的刀法。好刀法。」巨漢仰天歎了口氣,又道:「你用內力牽引飛刀的心法,可是少林派的擒龍功?」

「正是,閣下目光如炬,彭某佩服。」彭無望吃了一驚,忙道。

那巨漢點了點頭,又看了華不凡一眼,道:「神龍公子,劍法精湛,也是名不虛傳。」華不凡倒持劍柄,抱拳道:「前輩過獎。」

「再過十年,」巨漢接著說道,「公子的劍法必有大成。」言罷,又深深看了彭無望一眼,猛然道:「兩位今天是要趕盡殺絕,還是就此作別。」

華不凡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彭無望,似乎有聯手殺敵之意。

彭無望道:「今日為了求存,我們以二敵一,勝之不武。他日閣下傷好復出,請到青州一敘,讓我再領教一下閣下勢不可擋的關刀刀法。」

「彭兄!」「三哥!」華不凡和彭無懼同時驚呼,意識到彭無望是希望他日另選地點單憑一人之力和這名巨漢再決高下,到了那時,可以堂堂正正為世間處害。

「今日我命懸爾手,只要你放手相搏,我哪裡還能撐過十招。只要殺了我,你立刻名揚天下,你難道不動心麼?」巨漢大笑道。

彭無望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巨漢又看了華不凡一眼,道:「神龍公子也是這話?」

華不凡昂然道:「我的命為彭兄所救,當然唯他馬首仰瞻。」

「英雄出少年,想我羅一嘯當年的兩個劣兒,若能長大成人,也應是這番模樣,只可惜。。。。。。」巨漢謂歎一聲,雙目淚光一閃,神色黯然。

彭無望心中一動,暗想:莫非此人有什麼慘痛往事橫亙於心,所以刀法之中充盈煞氣,凌厲有餘,卻沉不住氣。

只聽那巨漢道:「如此,後會有期。」言罷,龐大的身形破門而出,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蹤影。

「彭兄--!」巨漢走了之後,華不凡不禁抱怨,「那個人是青鳳堂四大元老之首人稱雷煞的炮刀羅一嘯,如此輕易放他走了,他日他捲土重來,實在不易應付。」

「唉,」彭無望歎了口氣,道,「此人英雄氣概,若是就這麼殺了他,心中實在有憾,只望他日與他公平交手,那時生死無悔,才是生平快事。」

華不凡悚然動容,一伸大拇指,道:「彭兄天生英雄人物,華某佩服,不如咱們就此結拜,結為金蘭兄弟,從此誓同生死,不知彭兄意下如何。」

彭無望怔了一下,道:「華兄錯愛,我豈能放過。」眾人立刻哄堂大笑,剛才的瀟瀟殺氣終於蕩然一空。

於是華不凡當即介紹老者和少女給彭氏兄弟認識,這才知道,這老者就是名聞天下的方百通先生,而那美貌少女則是武林七仙女之一的智仙子方夢菁。彭氏兄弟早聞大名,大驚之下,連稱久仰。

彭無懼急忙說:「方姑娘,我二哥已經到黟山下聘了,你見到了麼?」彭無望連忙笑道:「對呀,該不會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吧?」

方氏父女尷尬地互望了一眼,都覺得難以啟齒,他們本來對彭無心有很大的誤會,然而看到彭無心的兄弟如此豪傑,都不知如何應對。

方百通乾咳了一聲,道:「彭二公子,咳,隆情厚意,我等受之有愧,但是小女已經心有所屬,所以,嘿,所以只好婉拒。還請彭三公子,彭四公子見量。」

彭無懼忙道:「沒什麼,沒什麼,我也覺得這事兒可能不成,偏偏二哥心熱得很,所以我也沒有阻止。」

彭無望歎了口氣,道:「二哥文采風流,自恃甚高,今生除了對方姑娘傾心以待,再沒有對任何其他女子動心,如果不是方姑娘心有所屬,我一定要出言相勸,請姑娘重新考慮。」方家父女對望一眼,不知為何,竟然升起一股慚愧之情。

「對了,」彭無望忽然道,「我們彭門有難,我等正在星夜兼程趕回,今日適逢其會,得遇幾位,彭某甚是高興,不過我們馬上要趕路回青州,就此告辭。」

華不凡一把將他拉住,道:「彭兄,我們還沒有結拜,這樣吧!我的好友正好給我送來幾匹高昌駿馬,日行千里。咱們就在這酒肆之中,八拜結交,然後彭兄可以任選兩匹駿馬趕路,絕對不會耽誤大事。」

彭無望喜出望外,忙道:「甚好。」於是,兩個人請來方百通主持儀式,就在這個酒肆的正門八拜結交,互報年齡。華不凡二十有二,彭無望二十正。於是華不凡稱彭無望為二弟,二彭無望則稱華不凡為大哥。行禮完畢,彭氏兄弟騎上高昌駿馬,再次踏上回家的旅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09:57

第十二章 沉冤待雪



彭門鏢局的大旗仍然飛揚風中,然而門前的石獅子還有赤紅色的鏢行大門已經蛛絲廣結,似乎很久沒有人打掃過了。彭氏兄弟互望了一眼,無不大叫不好,飛身下馬,飛也似地衝進大門之中。

鏢局之中的僕役和丫鬟似乎減了不少,還在的人人白衣戴孝。而鏢局中殘留的鏢師和趟子手個個面色悲憤,磨刀礪馬,似乎準備大戰一場。

見到彭氏兄弟回來,大家都欣喜萬分,紛紛圍了過來。領頭的幾個鏢師喜道:「兩位少爺及時趕回來實在太好了,還要請兩位做主,我們拼了性命也要為大少爺,二少爺還有老爺報仇。」彭氏兄弟大驚失色,急問:「到底怎麼回事?他們怎麼了?」

這時,金玉算盤滿堂彩司徒仁走了過來,沉聲道:「兩位少爺,我們進屋說話。」

看完了彭無心寫下的遺書,彭無懼放聲大哭,而彭無望悶聲垂淚,恨得咬牙切齒。「二少爺蒙受奇恥大辱,冤沉海底,實令人悲憤欲絕。」司徒仁哽咽著說,「然而二少爺在彌留之際,曾經叮囑你們務必雪此深仇,然而金家父子心計深沉,老謀深算,想要洗雪冤屈,那是千難萬難,所以要你們拋開一切,遠赴天涯,習練上乘武功,割下金家父子的人頭,到他墳前上祭。」

彭無望將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好半晌才勉強平靜下來,拍了拍彭無懼的肩膀,以視安慰,然而如此深仇,卻又怎是如此輕易就能撫平的。彭無懼涕淚交流,已經無法自拔。

「叔父的情況如何?」彭無望問道。

「彭爺神志恍惚,終日癡笑,彭母正在照顧他。」司徒仁歎了口氣,緩緩說。

彭無望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司徒仁看了看哭得死去活來的彭無懼,向彭無望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出了門。

彭無望連忙跟了出來。

「彭二公子希望你能夠多多照顧無懼,因為他是彭爺尚在人間的唯一骨肉。」司徒仁躊躇著說。

「這是當然,」彭無望哽咽著說,「四弟天性純良,雖然貪玩,但卻不任性妄為,不負了叔父的教導。」

「我想。。。。。。」司徒仁有些難以啟口地說,「我想,二少爺的意思似乎是希望無懼能夠另覓所在,傳宗接代,而復仇大任,只怕。。。。。。。」

彭無望立刻明白了,他斷然道:「叔父待我恩重如山,我父母早亡,叔父對我視若己出,關懷備至,無望怎會忘記。今天彭門深仇待雪,我責無旁貸,定會一力承擔。無懼還請司徒叔叔多加關照。」

司徒任感動地說:「三少爺,難為你了。」

「我想見一見叔父,還有去給大哥,二哥上香。」彭無望道。

司徒任點了點頭。

彭地本已有些蒼老的面容如今更加老態橫生,彷彿老了好幾十歲,所有的鬚髮皆已雪白。他癡癡呆呆地坐在內院的院子裡,顫顫巍巍地撫摸著兩個泥塑的童子像,小聲地說:「忌兒,心兒,我們不練武了,天下太平了,我們不保鏢了,我們去長安,去南海,去天山。我們去好好遊玩去。再也不碰刀劍了。」

看到一向和藹可親的叔父變成了這個模樣,彭無望本已拚命忍住的淚水不由自主的噴薄而出,他一個箭步撲到彭地的膝前,哭道:「叔父,孩兒來晚了,叔父!」

彭地看著他,忽然笑了笑,道:「望兒,你回來了,好,我們不保鏢了,就去你的餐館做小工吧。你是大廚,要照顧我們的忌兒和心兒呀。」

彭無望聽到彭地這句話,只感到天愁地慘,五內俱焚,狂吼一聲,昏了過去。

入夜時分,彭無望在司徒任和彭母的悉心照料下,幽幽醒轉。彭母垂淚道:「望兒,彭家現在人丁單薄,你一定要保重身體,爭一口氣呀!」

彭無望拚命爬起床,道:「嬸嬸,我沒有事了。我想看一看大哥,二哥的墳,再好好哭上一場,從此以後,我彭無望,再無淚水可流。」

司徒仁和彭母對望一眼,只好點頭。

在彭無忌和彭無心的墳前,彭無望直挺挺地跪著,呆呆地回想著二十年來,兩位兄長對自己的悉心教誨,深切關懷,傾心疼愛,往事種種,一例例在眼前飛逝而過,只感到兄長們兄弟情深,天高地厚之恩竟然無以為報。他又想到大哥彭無忌胸懷壯志,希望披掛殺場,蕩寇殺敵,掃平突厥,為大唐朝建立永世安寧。又想到二哥彭無懼身懷經略天下的大志,希望有一天赴京趕考,以滿腹經綸報效國家。兩位兄長志比天高,卻被肖小之輩設計陷害,落得一個屍骨無存,一個抑鬱而終。而自己胸無大志,卻苟活人世,蒼天之不公,無甚於此。

「洛陽金家,我跟爾等,誓不能共存於天地之間。」彭無望大聲怒吼,伏在墳前,放聲大哭。

第二天清晨,彭家所有人等都聚到彭家練武廳中,聽候彭家兩位公子的號令,好與洛陽金家拚個你死我活。

現在家中的主事之人自然而然由彭無望擔當。他來到場中央,面無表情地看了司徒仁一眼,司徒仁向他點了點頭。他頜首表示知道了,然後咳嗽了一聲,道:「各位,彭家遭此大難,連累各位同受其苦,無望在此致歉。」

鏢師中有人高聲說道:「三少爺,彭家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已經準備豁出性命,這些見外的話,也不用說了。」立刻眾人一陣轟然應和,表示贊同。

彭無望點了點頭,道:「如今,我們別無他法,只有與洛陽金家周旋到底。」

眾位鏢師和趟子手轟然應是。

彭無望又道:「但是,單憑我們彭門一己之力,實在無法與抗,所以我們必須找些幫手相助。」眾人面面相覷,也覺得很有道理,紛紛點頭。

彭無望道:「幸好,我這次行鏢途中,有幸結識峨嵋神龍公子華不凡,與他結為異姓兄弟。有此子相助,相信復仇一事,大有可為。」

眾人一陣喧嘩,峨嵋小神龍的名號果然非同小可,大家立刻覺得復仇大計終於有著落了。

彭無望見到眾人的反應,感到滿意,點了點頭,道:「還有,我們長安分局高手眾多,也是可觀的助力。所以,現在,我們兵分兩路,一路由無懼和司徒仁率領,遠赴峨嵋浣花莊,投奔神龍公子,一路就是我自己,我會趕到長安,帶領所有分局兄弟趕到浣花莊與你們回合。到時候,三路兵馬合併一處,一起去洛陽金家討回公道。」

眾人議論紛紛,都覺得此法乃是最為穩妥的解決之道,全無異議。

彭無望來到司徒仁面前,小聲說:「司徒叔叔,收拾所有細軟,帶上嬸嬸和所有家丁使女,華不凡與我兄弟相稱,必會收留你們。」他看了看遠遠站著,低頭垂淚的彭無懼,又說:「如果可能,懇求大哥傳授四弟武功,以圖後計。」司徒仁默默點頭,不禁黯然。

彭無望又走回場中,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分頭出發。」

一時之間,全鏢局上下人聲沸騰,人人收拾物品行李,準備遠行。彭無望來到彭無懼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望了他一眼,沉聲道;「四弟,小心保重。」彭無懼費力地將沉重的行李背在身上,對他說:「三哥,騎上華大哥給你的高昌馬去長安,快去快回,盡快到峨嵋來找我們吧!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娘親的。」彭無望無聲地點點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扶住他的肩頭良久,才終於放開,向司徒仁點了點頭。司徒仁立刻道;「好了,輕裝簡行,我們立刻上路吧。」

於是大隊人馬在彭無懼和司徒仁的帶領下向南而去,而彭無望騎上高昌駿馬獨自向西而去。

彭無望回頭看了看再無人跡的彭門,歎了一口氣,平日無憂無慮的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0:21

第十三章 獨闖洛陽



洛陽金家自從泰山一戰將彭氏一門幾乎連根拔起,又奪回了天下第一鏢的金字招牌,意得志滿,在洛陽花會之時,大擺壽宴,慶賀金百霸六十歲大壽。

金家乃是武林豪門,交遊廣佈天下,出席壽宴的南來北往的江湖好漢著實不少。連天山劍派和黟山越女宮都有弟子前來拜壽,令金家大有面子。少林派也派了弟子前來道賀,而在河南的武林豪傑更是傾巢而出,紛紛前來。洛陽城內,金家家丁廣施粥飯,救濟貧民,更令得城內萬人空巷,爭著去金府拜會。

金家財雄勢大,設了三天三夜川流不息的流水宴,會同諸位前來拜會的武林同道暢飲美酒,高談闊論。金家父子更是頻頻出來勸酒,每令宴會的氣氛達到高潮,一時之間賓主盡歡,氣氛十分融洽熱烈。

彭無望正是在這個時候來到了一片歡騰的洛陽城。他假意讓所有彭門人氏遠赴峨嵋投奔浣花莊以躲開金家的迫害。而自己則單人獨騎來到洛陽,希望憑藉自己的一身武功,為兄長們報仇雪恨。

他身穿麻布喪衣,以一條白巾紮在頭上,跨下高昌駿馬上掛著七把單刀,以備不時之需,鴛鴦刀揣在懷中,隨時可以拔出禦敵。

置身於繁花似錦的洛陽城中,彭無望發現自己與周圍的環境竟然完全格格不入。洛陽城中人人笑逐顏開,紛紛議論著洛陽金府的壽宴,講述著金老爺子如何的慷慨大方。洛陽花會尚在如火如荼地舉辦著,全國各地的豪商巨賈,公子佳人紛紛來會,洛陽城內冠蓋雲集,到處都是繁榮昌盛的美景。牡丹花開遍全城,花香四溢,令人熏然欲醉。彭無望環顧四周,頗有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淒涼自苦。他歎了口氣,策馬在城內緩步而行。

忽然一輛馬車迎面而來,彭無望連忙策馬讓過。這是一輛運花的馬車,滿車所載的是名貴的白色牡丹--月夜流香。乃是牡丹的異種。只見這輛馬車在轉彎的時候猛然一傾,一盆牡丹飛墜下來,落在地上,花盆立刻粉碎。彭無望不由自主地策馬過去,只見落在地上的牡丹花中有一朵花型極美,玲瓏剔透,煞是惹人憐愛。

彭無望探身下馬,將這朵白牡丹拿到手中,反覆觀看,竟然生出愛不釋手的感覺。他思來想去,終於將這朵白花紮在襟前,然後雙腿一夾,策馬向洛陽金府衝去。

金府此時正達到整個宴會的最高潮,金家的五子一女披金掛銀,獻上壽桃和壽禮,同祝金百霸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金家唯一的女兒金天虹出落得花容月貌,溫柔賢淑,師從黟山越女宮葬劍池護法長老離恨劍李海花,乃是江湖中人人傳頌的俠女。此女無論樣貌品格,都是無可挑剔,而且直到現在仍然守在父母膝前,未曾締結婚約。江湖上尚未婚配的青年男子無不躍躍欲試,希望奪得美人歸。今天與會的武林少俠倒有大半為了此女而來。金天虹與眾位兄長剛一出場,立刻滿場轟動,眾人萬頭攢動,紛紛湊前觀看。

就在這個全場歡騰,喜慶到了極點的時刻,一聲沙啞悲憤的怒吼清清楚楚地從金府正門傳來:「金百霸出來受死!」接著,金府的大門被硬生生撞開,守在門口的七八名金府家丁被人用極霸道的手法擲進了院內,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在場的眾人全部都楞住了,並非因為這個闖門之人的武功有多高強,而是驚訝於天下竟然有這麼膽氣粗豪的人物。要知道,此時金府聚集著的都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左建德,謝滿庭,盧麟赫然就在其中,少林,越女宮,和天山劍派的高手也來了不少。再加上天南地北的武林健者,就算闖門的人乃是銅雕鐵鑄,大夥一擁而上也能將他打個稀巴爛,試問天下那個有此膽量。

只聽得嘎啦啦兩聲巨響,金府門口高高佇立的兩桿金門鏢局的鏢旗已經被一一斬斷,高高的旗桿直挺挺地倒向金府之內。眾人發一聲喊,紛紛躲閃,旗桿倒在金府正廳的屋宇之上,數十片屋瓦被彈上了半空,然後又劈里啪啦落在地上。

一時之間,整個金府鴉雀無聲。因為這斬斷鏢旗的行為乃是江湖大忌。除非結下了結不開的深仇,否則很少有人將事情做得這麼絕決。

無數雙眼睛同時望向金百霸,看他如何處置。

金百霸紅潤的面頰已經因為狂怒而脹得通紅,他雙臂一振,長身而起,放聲大喝道:「何方鼠輩到金府撒野,快快現身一見。」

一名披麻戴孝,頭紮白巾,腰別七把長刀的少年大步從金府門口走了進來。此人皮膚黝黑,中等身材,雖然相貌平凡,然而眉目間深沉的悲憤和似乎與生俱來的豪氣令任何人都無法對他生出輕視之心。一見到他,似乎每個人心中都有了一個念頭:此人定是身負大仇而來,今日之事恐難善罷。此人正是彭無望。

「何方來的狂徒,竟敢到金府來撒野,可是活得不耐煩了?」金家五子一見彭無望,立刻紛紛喝罵。

金百霸手一舉,止住了五子的謾罵,沉聲道:「小子,你是何人,與我有何冤仇,竟然斬我鏢旗,傷我家丁。」

彭無望定睛看了金百霸一眼,狠狠將這個殺兄傷叔的大仇人記在心裡,氣沉丹田,大喝道:「在下青州彭無望,今日來到金府,是要向金家討回幾筆血債。」

「哈哈哈,我當是誰,原來是青州彭門的殘渣餘孽。」金家長子金天泰大笑道。金天霸也嘲笑道:「你們彭家老大彭無忌打不過家父,還要使出卑鄙的飛燕迴翔來找回場子,已經被家父打下天燭峰,此事江湖上眾人皆知,無人不是拍手稱快。莫非你還嫌不夠丟人,要到這裡再一次丟人現眼?」言罷,金家五子無不放聲大笑,極盡嘲諷戲虐之能事。

彭無望一點不為五人的言語侮辱所動,沉聲道:「除了大哥的仇,還有二哥彭無心被冤之恨,叔父地公三掌之仇。」

此時,金夫人正從內堂走出,聞聲冷笑道:「彭無心品行低劣,為了糾纏智仙子方夢菁方姑娘,竟然誣陷我們金家五子挾持方百通先生,逼婚於方姑娘,最後戳破了陰謀,慚愧而死,根本咎由自取。彭地年老糊塗,竟然包庇自己的兒子,上金家鬧事,我家老爺已經手下留情。彭門子弟行事荒唐卑鄙,如果你真的是彭門弟子,真該找個地洞鑽進去,這輩子別再出來見人了。」這一番話,更引來了金家五子大聲的嘲笑,旁觀的眾人議論紛紛,也都在派彭家的不是。

彭無望「哼」了一聲,厲聲道:「我大哥英雄蓋世,人稱霸槍,生平與人作戰從未佔過對手半點便宜,乃是響噹噹的好漢子,又怎會使出飛燕迴翔的卑鄙暗器。我二哥雅量高致,文采風流,乃是第一流的風雅人物,對方姑娘發乎情,止乎禮,怎會做出此等無聊勾當。」

金百霸細目圓睜,怒道:「以你所說,倒是我們冤枉他們了?」

彭無望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說:「金百霸,你真的老了,再也不是當年叱吒風雲的洛陽金刀了。」

彭無望奇峰突起的這句話,宛如一把利劍插在金百霸的心頭,令他臉色大變,渾身一顫。金天寶大聲道:「姓彭的,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金夫人看了丈夫一眼,神色也變得焦急起來。

彭無望連理都不理金天寶,雙目直視著金百霸,大聲道:「如果你還是當年的英雄好漢,怎麼會設下如此卑鄙無恥的伎倆陷害我家兩位哥哥。你怕大哥的武功勝過你,又想抱住天下第一鏢的名聲,所以用飛燕迴翔暗算他。你又怕二哥機智過人,看穿你的詭計,於是利用方姑娘,設下圈套,讓二哥含冤受辱,鬱鬱而終。更無恥的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你竟然痛下殺手,殺了我彭門鏢局一十八條人命。叔父找你算賬,令你惱羞成怒,連打他三掌,令他生不如死。金百霸,你捫心自問,你還配不配稱英雄好漢,愧不愧對你昔年的赫赫威名。」金百霸被這一番話觸動了心事,竟然半晌沒有說話。金家五子一見不好,連忙紛紛喝罵,斥責彭無望血口噴人。金夫人驚訝地和眾位兒子互望了一眼,心中都不禁一震:想不到彭門出了這麼個言辭鋒銳的人物。實則彭無望生性質樸,心地單純正直,一心只想到英雄人物應該如此,於是一番言語遂脫口而出,真可謂心到口到,心中想得暢快,嘴上說得也流利。給人的印象,便是牙尖嘴利,口齒便捷。

旁觀的眾人立刻議論紛紛,多出不少人認為彭無望的話頗為可信。

「哼」金夫人冷笑一聲,「好一張多生是非的利嘴。你紅口白牙,將這許多罪名生生安到我們金家頭上,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真憑實據。」

「金夫人說笑了,」彭無望沉聲道,「是非曲直,你我心中有數便是,又豈同衙門審案。難道沒有真憑實據,我彭家的血海深仇就不報了麼?今日無望孑然一身,誓報此仇,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言罷從身上抽出一把長刀,橫於胸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2:32

第十四章 五子伏誅



「娘親,讓孩兒教訓教訓這個狂徒。」金天寶大喝一聲,拔出腰配的單刀,挽了個刀花,猛地披向彭無望的頂門。

「孩兒,小心!」金夫人失聲道。

彭無望面無表情地看著金天寶狂舞著金刀衝到自己的面前,不禁心中一陣感傷:這大概是我今生所殺的第一個人。只見他長刀一展,快捷無匹地劈中金天寶的面門,然後快速回刀,險過毫釐地擋開金天寶攻來的一刀,側身一讓,躲開金天寶失去控制的軀體。

旁觀的眾人只看到兩個人影猛然相遇,然後又各自分開,接著金天寶手腳毫無意義地揮舞了一陣,才全無生氣地跌倒在地。「寶兒!」金百霸和金夫人齊聲狂呼,金家四子哭叫著圍到氣絕身亡的金天寶身邊。

彭無望看了一眼染上金天寶鮮血的長刀,心中一陣厭惡,隨手將長刀插在金家的青石板地上,又從腰畔拔出一把嶄新的長刀。

金天泰狂怒地大叫:「各位兄弟,不用將江湖規矩,一齊上,將這個臭小子碎屍萬段。」金家四子一起發聲喊,同時衝向彭無望。

一時之間四把金刀猶如四條金蛇,拚命將彭無望纏在正中。金天泰出刀狠辣老練,金天霸招大力猛,恨不能一招就將彭無望披成兩半。金天豪刀法凶殘狠毒,金天驕刀法可稱四子之冠,剛柔並濟,攻守有度,沉穩剛猛。

彭無望大仇當前,反而沉住了氣,深吸一口氣,左手往腰畔一探,又抽出一把長刀,雙手使出兩套不同的刀路。左手刀法剛猛凌厲,大有氣吞山河的磅礡氣勢,正是雲龍長風刀法中最為神妙威猛的橫江刀法。所謂不是猛龍不過江,此路刀法暗合蛟龍施威,橫江而過,萬獸低頭,風雲色變的情景,共分二十四式,每一式只有簡單的一路變化,然而對敵之時,可以隨著敵勢的變化而生出無數精微神奧的刀招,看似簡單,實則大巧不工,以拙奴巧,若對刀道沒有深刻領悟之人,決難使出這路神刀。

彭無望心思單純,然而正因為他全無雜念,反而易於集中精神,再加上他一向勤於思考,勇於創製新招,所以雖然學藝不滿五年,已經上悟刀道至理,將這路刀法使得圓轉如意,流暢自如。然而他的左手刀法殺氣極勝,當初在天姥山時,鶴神齊笑天曾經指出彭無望左手乃天生的攫命之相,出手必有人亡,所以曾經語重心長地叮囑他不到關鍵時刻千萬不要用左手使刀。彭無望謹遵恩師教導,即使在對上雷野長,顧天涯還有羅一嘯這些絕頂高手之時,仍然不肯動用左手的殺招。

直到今日,為報家門的血海深仇,彭無望終於使出了左手神刀,下了誓殺此仇的決心。

彭無望的右手使得是霧隱雲龍的守勢刀法,將週身上下守得滴水不漏,刀法綿密細緻,如蛛結網,飛蛾難渡。

這套雙手刀的心法是彭無望從彭無心的雙手筆法偷師而來,如今使了出來,也暗含代表二哥洗雪深仇之意。

旁觀的眾人看到彭無望的絕頂刀法立刻群情聳動。在座的諸人佔了大半是精通武功的江湖中人,刀法的好壞,難逃他們的法眼。尤其是象盧麟,左建德和謝滿庭這樣的一流高手,更有驚人的眼力,早就看出彭無望的雙手刀法左手雄渾,右手輕靈,乃是當代刀法萬中難求的佳構。眾人見到如此驚人的刀法,如何不動容,如何不驚歎。而在座的一流高手們已經看出來,金家剩下的四子,絕難逃過命喪彭無望的刀下的死局。

嵩山掌門性如烈火的謝滿庭猛然站起身,大聲喝道:「金家幾位世侄請退。」金天驕爆喝一聲,金刀刀光暴漲,拚命接下了彭無望氣勢如虹的一刀,大叫道:「幾位兄長,咱們退!」金家幾個兒子已經被彭無望的刀法殺得心寒膽喪,雖然表面上還在不依不饒地露著凶相,然而心底下早就盼著躲得越遠越好,聽到這幾句話,如奉綸音,連忙抽身急退。

「想跑,哪有那麼容易?」彭無望怒喝一聲,雙手同時使出橫江刀中的「青翼橫空」,雙刀同時左移七寸,然後猛然奮勇直進,劃出兩道精奧奇妙的弧線罩向抽身急退中的金家四子。與此同時,謝滿庭厲嘯一聲,藏在袖內的剪水鞭靈蛇般穿出衣袖,化為一道墨影,攔在金家四子面前。刀芒鞭影一經相交,立刻爆出滿場氣勁相擊的陣陣巨響。

彭無望這一招可以說是平生刀法中的力作,是他在激戰之中,通過不停地提升氣勢直到一個極限之時才如霹靂橫空一般使出的橫江刀的絕頂殺招,而且雙手同時,威力提升了何止一倍。謝滿庭的這招「如封似閉」雖然守得似那鐵桶江山,盡展嵩山攬龍鞭法的神髓,然而卻也無法封住彭無望這一式奇刀。只聽得一連串的慘叫,金天豪,金天霸同聲慘呼,一人背後中刀,一人後腦中刀,一齊撲倒在地,眼看難以活命。幸好謝滿庭的出鞭及時,否則金天驕,金天泰亦難逃活命。

「好大的膽子!」謝滿庭大怒道,「你這個小輩竟然當著我們眾人之面連殺金家三子,莫非欺我們河洛無人?」

金百霸和金夫人衝入場中,扶起已經嚥了氣的金家兩子,金夫人忍不住失聲痛哭,金百霸雖然閉口不言,然而臉上已經老淚橫流。

此時,嵩山派的幾位與謝滿庭同來的幾位好手衝上前與他站成一排,擋住了彭無望。河南判官鐵筆丹心左建德,天山劍派的幾位前來送禮的弟子,少林派的拜壽來的弟子還有和金家淵源極深的黟山越女宮弟子也來到了嵩山派人士的身邊,以示共進退之意。

這些人可以說是現在金府之中武功最為高明的人士,如果他們都擋不住彭無望,相信很難再找出另外的人手了。

謝滿庭厲聲道:「小輩,如果你想在今天再開殺戒,就先過我們這一關!」

彭無望怒道:「今天我為家兄家叔和彭門子弟報仇,就算是天王老子擋路,我也要一腳踢開。」言罷,將染滿金家兩子鮮血的長刀用力插在地上,又從腰畔抽出一把長刀,交在右手。

這時,一聲輕輕的咳嗽聲傳來,聲音雖然不大,然而清脆悅耳,猶如銀鈴一般動人心魄,使得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不由得緩和了一些。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名明眸皓齒,秀氣得驚人的白衣女子扶著一名慈眉善目的白鬚老者緩緩從金家被撞得四分五裂的大門走了進來。

「方先生!」「方老!」「方姑娘!」眾人紛紛驚喜交集地叫了起來。彭無望楞了一下,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方老先生!」金天驕猶如見著了救星一般大叫道,「你來得正好!」金百霸猛然間大喝一聲,道:「姓彭的,現在方老先生來了,你說我冤枉你的二哥,哼,當時方老先生也在,就讓天下豪傑聽一聽誰是誰非。」

彭無望「呸」了一聲,道:「金老兒,你們當天早就設下圈套,誑我二哥和方家父女入局,如今二哥已死,再無對證,我們彭家就算百口千舌,也再難分辨。」言罷,神色黯然,感到自己才德不足以服眾,難為二哥洗雪冤屈,不覺滿心遺憾。

「你們彭家卑鄙無恥,根本無從辯白。你今日欺上門來,不但蠻不講理,而且凶殘萬分,就算我們金家不報殺子之仇,今天在場的一眾豪傑也須放你不過。」金夫人厲聲說道。在場的眾人群情激憤,紛紛應和金夫人所言。

彭無望悲憤以極,不但不出言怒罵,反而仰天狂笑,笑聲震耳欲聾,狀若歡暢不已,其實笑聲淒厲,顯示出他的心緒已經激憤到了極點,聽來讓人毛骨悚然。

「臭小子,你笑什麼?」謝滿庭,金百霸,金夫人齊聲罵道。

「我笑什麼?」彭無望滿目淚光,頭仰著天,大聲道,「我笑什麼?我笑大哥二哥一生正直,天地可鑒,竟然會被肖小垢陷。我笑我彭無望早已豁出命去,竟然會被人以此身相挾,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

「各位請慢動手,且聽小女一言。」方百通忽然在這個一觸即發的關鍵時刻開口說話。在場的眾人雖然人人身份顯赫,然而對於天下聞名的方百通先生,也都要給上三分面子。連彭無望也暫時收住了長刀,怔在當場。

此時,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智仙子方夢菁的身上。方夢菁在眾人的注視下,神態自若地咳嗽了一聲,朗聲道:「我在回家的路上收到彭家二公子寄給我的書信,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瞭解得一清二楚,希望各位聽我慢慢道來。」

金家的二子連忙說:「方姑娘,你千萬不要聽彭二的一面之詞。」金百霸和金夫人互望了一眼,不由得滿臉憂色。

方夢菁道:「好吧,我現在就將彭二公子給我的書信念上一遍,讓在座的眾位英雄都聽上一聽。」接著,她不由分說地將整封信的內容原原本本地念了出來。在這封信裡,彭無心將所有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從頭到尾都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這裡不再細說。

方夢菁念罷,頓了一頓,道:「如果彭二公子所說的全部屬實,那麼洛陽金家的種種行徑,只能用卑鄙下流,無恥之極這八個字來形容。」

眾人一陣默然,信中所說的所有事情,實在太匪夷所思,然而句句都有前因,全無破綻,如果這是謊言,這個謊言實在編得太好太真。

「方小姐,這些一定是彭二公子謊言垢陷於我們金家,做不得準。」一個清越的女聲傳了出來。原來是金家唯一的女兒金天虹說的。

方夢菁笑了笑,道:「或許是吧,信中所說的黟山聽松閣,似乎和我們真正的聽松閣的景象相差太遠。如果彭二公子所言屬實,那麼定是金家五子買通了一個熟悉黟山地形的樵夫,讓他將彭二公子引到那假的聽松閣眾的。」

金天泰不耐道:「方姑娘,這些全都是假設,完全沒有真憑實據,如何可以亂說。」

方夢菁從容笑道:「不過我總覺得彭二公子所言千真萬確,字字屬實。」

金家眾人大怒,金天驕道:「方姑娘,請問你憑什麼認為彭二公子說的是真的?」

方夢菁歎了口氣,道:「你們的計謀雖然看似天衣無縫,實則漏洞百出,不堪一擊。彭家公子死得實在冤枉。」

這一次,彭無望喜出望外,而金百霸,金夫人,金家二子都勃然大怒。金天泰喝道:「方姑娘,我們尊重你武林七仙子的身份,可你也不要太仗勢凌人了。什麼計謀,什麼漏洞百出,你倒說說看。」

方夢菁頗含深意地笑了起來,道:「整個陰謀的唯一破綻,就是那個引彭二公子去假聽松閣的那個樵夫,只有他可以證實彭二公子所說的都是真話。我回到黟山之時,已經派遣方家好手尋到了那個樵夫,今天,我也把他帶來了。」

金天泰仰天大笑,大聲道:「笑話,笑話,你怎麼可能把他帶來,我已經把他給一刀……」

「天泰!」「大哥!」金夫人,金天驕和金百霸同時驚叫。

「阿彌陀佛!」從少林寺來賀壽的高僧無為禪師高頌佛號,滿面都是慈悲之色,黯然道,「一念之差,造此冤孽,金施主,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盧麟氣得滿臉通紅,推開擋在身前謝滿庭,衝到金百霸面前怒道:「金兄,我平日與你無冤無仇,你居然如此居心叵測地算計我那好徒兒。只可惜我那好徒兒無心,……」說到這裡想起當日彭無心滿面冤屈的慘痛神情,心中一陣絞痛,竟然哽咽難言。

天山劍派前來賀壽的眾人面面相覷,同時歎了口氣,望向金家眾人,目中滿含鄙視,紛紛退到旁邊。河南判官左建德嘿了一聲,怒視了金百霸一眼,似乎在說虧你還號稱豪傑,居然如此下作。

「金賊,如今你還有何話說,納命來!」彭無望忽然感到天地重現光明,二哥的奇冤竟然在方夢菁的幾句話下重新昭雪,這簡直是他連做夢都想像不到的事。此刻,他厲喝一聲,雙刀齊舉朝金家眾人猛衝過去。

盧麟,左建德還有少林寺的眾位僧人紛紛向兩邊退開,為彭無望讓出一條道路。但是,謝滿庭以及嵩山,越女宮的高手,再加上河南的一眾武林高手居然一個沒有退後,仍然擋在金百霸的面前。

謝滿庭厲嘯一聲,剪水長鞭猛然一抖,鞭身一陣輕微的顫抖,猶如烏龍一般捲向彭無望的脖頸,其他幾名嵩山高手一個使鋸齒刀,一個使點剛槍,兩人使劍,還有一位好手手持雙叉,六位高手分從六個不同的方向朝著彭無望掩殺過來。黟山越女宮的數位女子高手都是使劍,五柄長劍交織成一片光網,將彭無望圍在正中。金百霸,金夫人一人使刀,一人使劍,匯同眾位高手一齊向彭無望圍了上來。

盧麟大怒,高聲道:「謝兄,現在已經真相大白,你為何還要護著金百霸這個惡賊。」

謝滿庭已經和彭無望乒乒怦怦地打了起來,聽到這話,大聲道:「洛陽城破之時,金兄開門相助,立下大功,聖天子御賜免死金牌,河南豪傑謹遵聖命,誓死護衛金家上下。」河南一眾豪傑轟然應是,或使刀槍,或擺拳腳,紛紛圍在金家二子的面前。

金百霸既感激有慚愧地說:「謝兄,有勞了,金某慚愧。」

謝滿庭長笑一聲,道:「金兄,你我數十年交情,就算你以前做過什麼,今天也不必說了。」盧麟怔了半晌,轉頭望向無為大師。無為大師長長歎了一口氣,道:「盧施主,金家持有免死金牌,乃是聖上御賜之物,你我同是大唐子民,如何能夠逆旨而行?」盧麟怒道:「金百霸行事如此卑鄙,我怎能坐視?」無為大師道:「金施主多行不義,自有報應,今日之事,你我只能不管了。」

盧麟憤然看了場中的金百霸一眼,費然長歎,將判官雙筆收回袖中。

此時,被圍在場中的彭無望跌遇險招,已經左支右絆,情形危急。方夢菁看在眼裡,有些著急,猛然回頭看了方百通一眼。方百通點了點頭,大聲道:「金先生,傳聞聖上御賜給你免死金牌,不知是否屬實,可否拿出來一觀?」

他這一喊,眾人的攻勢立刻緩了下來,大家心裡都有了想立刻見一見免死金牌的衝動,畢竟,現在眾人都是在為這個勞實子的牌子拚命。

金百霸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物,當頭一舉,大聲道:「免死金牌一出,如聖上親臨。」眾人見那金牌造型精美氣派,完全是由赤金打製,兩條金龍張牙舞爪盤旋左右,中間赫然四個大字:「免死金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2:44

李世民當年身為秦王,為了大唐東征西戰,揚威於天下,軍令如山,制下極嚴,深得天下英雄的敬重。如今的河南好漢們有不少都曾經在軍隊中服役,對於大唐軍旅當年攻打洛陽的那場名流千古的大戰仍然記憶猶新。如今見到金百霸手中的金牌,鉤起對前塵往事的追憶,無不熱血沸騰,轟然下跪。片刻之間,洛陽金府跪倒了一片,只剩下彭無望,和手持金牌的金百霸。

「大膽鼠輩,」金百霸怒視著昂然而立的彭無望,道:「免死金牌在此,如御駕親臨,爾安敢不跪。」

彭無望冷笑一聲,大聲道:「別說是一塊無聲無息的死牌,便是當今皇上擋在我面前,也難阻我取你首級。」

「好大的膽子,藐視當今天子,乃是死罪!大家齊上,將他拿下!」金百霸連忙喝道。

謝滿庭首先響應,剪水鞭捲起十幾個大小不同的圓圈,罩向彭無望的頭頸和四肢。

彭無望持刀一擋,將剪水鞭的鞭稍克在外門,右手刀猛地前伸,在盤旋如蛇的鞭身上連點數下,化去了謝滿庭這一招「深淵騰鮫」所有後招變化。謝滿庭楞了一下,自己這一招「深淵騰鮫」乃是攬龍神鞭的精奧招式,就算是武林高手也要連退數步,接足此招的七十二記後招變化才可以反守為攻。而現在,彭無望只用了一招刀式,就佔了先手,實在令人又驚又佩。謝滿庭看在眼裡,不由得起了敵愷之心,抖擻精神,將一條剪水鞭使得猶如蛟龍出海,怪蟒穿林,每一招每一式不但法度精謹,而且輕靈厚重兼顧,攻時如射月擒虎,守時如銅墻鐵壁,淵廷嶽峙。彭無望雙刀左手刀換為「霧隱雲龍」刀法,右手刀使出「橫江」刀,眾人只見一團爛銀的光霧繞在彭無望的週身,擋下了謝滿庭的所有攻勢,而一道厲電般的刀光宛如青電橫空,勢如破竹地向謝滿庭展開毫無保留的全力進攻。

兩個人交手了近百招,各出奇招,互不相讓,旁觀的眾人完全看得呆住了,即使是金家眾人也忘記了進攻合圍。謝滿庭身為嵩山派掌門,乃是天下有數的使鞭好手,近年來少在江湖中動手,但是手中鞭法只有越來越精湛,這次來賀壽的眾人,看到他手中武林罕見的絕世鞭法,無不暗自慶幸,希圖多看幾招。而嵩山派的好手更是如醉如癡,只見掌門每一招鞭法無不是自己曾經習練過的,然而轉折之中,竟然能多出這許多微妙神奇的變化,實令人歎為觀止,這些弟子只顧著欣賞,哪裡還記得合圍攻敵。金百霸,金夫人看到謝滿庭的鞭法不由得暗自慚愧心驚,自己夫婦這些年來貪圖安逸,功夫實在荒廢太多。這也是金百霸想使陰招取勝彭無忌的原因。

鬥到分時,彭無望忽然心中一動,雙手同時使出「橫江」刀法,只是各使不同的招式,他的攻勢猛然暴漲了一倍,猶如兩個彭無望同時出招一般。

彭無心創出這路雙手出招的武功,並不是雙手任意出招,而是事先演練純熟,左手出何招,右手就使何招跟進,看起來似乎雙手招式詭異多變,然而受到招式的限制,難求克制強敵。所以,在和金天驕的交手過程中處處受制,落於下風,最後慘敗。

而彭無望並不知道這些,他使的雙手刀法卻是雙手任意出招,一神守內,一神遊外,心意齊動,雙手齊飛,乃是真真正正的雙手刀,而且他心裡仍然相信,自己的二哥一定也是這樣出招的。他卻不知,這路心法可稱是他自己首創的無雙心法。

旁觀的眾人只見彭無望的手中的刀光暴漲了一倍不止,爛銀般的光團將謝滿庭的鞭影越逼越後,越逼越小,漸漸變成了一個堪堪環繞週身的鞭圈。謝滿庭此刻完全採取了守勢,拚命用長鞭擋開宛如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刀光。「不好了!」嵩山派的高手一起驚叫,原先那五名高手分使各自的兵器也圍了上來。

「你們!」謝滿庭心中圭怒,心想:你們這一衝上來,豈不是認定我會輸麼?嘿。他自重身份,不肯再鬥下去,抽身撤在一旁。

彭無望此時已經和使鋸齒刀的高手過了三招,「橫江」刀法使發了,光華萬丈,在第四招上一刀削在這人的髮髻上,頓時髮絲翻飛,整頭長髮跨了下來,這個使刀高手狼狽不堪,一個側身滾翻,退出圈外。那兩名使劍高手聯手進襲,雙劍化為兩道白虹,一取胸膛,一取小腹。彭無望聳身越起,雙腳在雙劍上重重一點。這對使劍高手雙劍猛地下墜,插在地上。彭無望借力再越起,在空中一個漂亮的旋身,左腳橫飛,將這兩個高手同時踢飛了出去。

旁觀的少林寺高手同時爆喝了一聲彩,個個看得血脈賁張,激動不已。原來,剛才彭無望的那一招,是少林寺中的傳統武功「彈腿」。他們那裡想得到,原來這普普通通的彈腿,可以演繹出這麼神妙的招式。

另一個使點鋼槍的高手奮力擰槍攢身就刺,出招如電,十分迅捷。而使雙叉的高手雙叉齊舉,交錯擊向彭無望的面門。彭無望此時身子仍然懸在空中,眼看就要中招。然而,好一個彭無望,只見他就這麼在空中猛地一擰身,雙腳齊飛,使雙叉的高手雙叉被踢的脫手,紛飛向兩旁。彭無望旋身之式不停,左腳輕掃,踢歪了使槍高手的點鋼槍,右腳後踢,點在使叉高手的胸口,這個高手身子一縮,向後面直貫了出去,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這招少林彈腿,此起彼落,左右開弓,招式巧妙到了極點。

旁觀的少林高手們又忍不住喝了一聲彩,紛紛讚歎。連無為大師都緩緩點頭,心裡暗自驚歎。謝滿庭和那使槍的高手怒視了少林寺眾人一眼,暗道:你們少林寺擺明了偏幫彭無望,今天暫且不記,以後再和你們慢慢算賬。

那使槍的高手長嘯一聲,長槍連抖三四個槍花,惡虎一般撲向彭無望。彭無望也猛撲了上來,卻不是撲向這個使槍高手,而是衝向站得最近的金家人,金天泰。「不好!」謝滿庭一展長鞭,擋在金天泰的身前。那個使槍的高手已經來到了彭無望的面前。彭無望看也不看,右手刀抖手一刀,沿著槍桿滑了上去。這一刀宛如閃電穿雲,彈指間已經到了面前,那名高手眼看自己的雙手全都要被這一刀斬斷,嚇得驚叫一聲,鬆開長槍,向旁邊閃開。謝滿庭的長鞭已經捲向彭無望的雙刀。

彭無望右手刀趁勢收回,忽然又一探,竟讓謝滿庭捲了個正著。謝滿庭感到鞭子一緊,立刻猛地一收,已經奪下了彭無望的右手刀。這時,彭無望的左手刀趁著謝滿庭的鞭子為了卷他的長刀而讓開的瞬間,脫手飛出,閃電般穿過金天泰的胸膛,釘在金家大堂的青石板地上。金天泰面目恐懼地扶著自己的胸口,張開口,怪異地呻吟了兩聲,坐倒在地,頭一歪,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旁觀的眾高手心中對金家的惡行那有什麼好感,此時見到金天泰伏誅,無不暗暗稱快。

「姓彭的,我今天和你沒完沒了!」金夫人看到愛兒一個個死在彭無望刀下,哪裡還忍得住,抖手拔出長劍,和身衝入場中。金百霸,環顧一下四周,只見圍觀的眾人人人對他目含輕蔑,老臉脹得通紅,拔出自己成名兵刃,八卦紫金刀,衝到了場子正中。

此時金夫人,金百霸和謝滿庭圍著彭無望,刀,劍,鞭齊舉,使的都是進手招式,顯然他們都已經動了真怒。金百霸的刀法果然有獨到之處,老辣沉穩,攻守兼資,暗和奇門八卦的陣法,隱隱有刀陣的森森門戶。金夫人的劍法出自越女宮,凌厲狠辣,攻勢如潮,變化萬千。這三個當代武林的名家合力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彭無望再抽出兩把單刀,卻也有些擋不住三人天星海雨的攻勢。

四個人鬥到五十招,彭無望已經知道無法取勝,他猛地一咬牙,雙刀脫手飛出,分擊向金百霸和謝滿庭,然後從腰中又取出一把單刀,以力劈華山的威勢,撲向金夫人。金夫人只感到森寒入骨的殺氣已經進入自己的全身上下,不由得心中一緊,長劍回收,橫在額前,希圖擋下這一招。「不要!」金百霸驚到,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一刀無法硬接,只能通過對攻,或是側避才能化解。

「叮」地一聲,長劍被斬成兩節,金夫人的眉心被劃出一道血痕,幸好她早退了一步,才沒有被劈成兩半。

此時,一聲奇異的「嗡嗡」之音傳來,一道黑色的詭異之物猶如夢魘中的鬼怪向彭無望的後心打來。

「小心,是飛燕迴翔!」方家父女齊聲大喊。

「阿彌陀佛!」無為大師和盧麟不由得趨前了一步。

彭無望感到風聲不對,急忙擰身閃躲。只見一團黝黑的物體從身邊飛過,但是在它飛到身前的時候,忽然神跡般地停住了。彭無望看到這個物體是漆黑色的燕子形狀,燕子雙翼鋒銳無比,嘴緣也極為鋒利。忽然,這枚暗器不可思議地回飛了回來,燕嘴忽張,數十枚烏黑的梅花針鋪天蓋地地射向彭無望。

彭無望大驚之下,一個鐵板橋功,身子猶如斷了一般倒了下來,緊緊貼在地上,數十枚帶毒的梅花針險過剃頭地擦身而過。然而那枚燕形暗器卻終於沒有避過,重重地釘在了彭無望的一條右腿上。幸好他及時縮了三寸,否則,這一下直接就可以把一條右腿撤下來。

謝滿庭趁勢長鞭輕舒,將痛得幾乎昏過去的彭無望從地上捲起來,長鞭在他身上捆了二十幾扎,綁得結結實實的。

「卑鄙!」「無恥下流!」「用這麼惡毒的暗器!難怪彭家大少爺會死的這麼慘!」見到武林中人人切齒的陰毒暗器被金百霸使了出來,旁觀的武林眾人紛紛喝罵。連河南的武林豪傑都神色憤怒,顯然想不到金家竟然會如此下作無恥,沒有一點武林名宿的風範。

金百霸對於眾人的喝罵充耳不聞,舉起紫金刀一刀向彭無望的頂門劈去。「住手!」無為大師,盧麟,還有一直旁觀的河南判官左建德一起出手,攔在彭無望面前。金百霸怒道:「你們幹什麼?他殺我四個兒子,為什麼不讓我殺他報仇?」謝滿庭來到他身邊,勸道:「金兄,不要衝動,殺他之事,可以從長計議。」金百霸大怒:「謝兄,咱們數十年的兄弟,難道你忍心見我不得報殺子之仇?」謝滿庭神色一暗,心道:金兄實在無復當年之雄姿,此次明明是你自己暗擺陰謀,陷害彭門在先,卻還要夾雜不清,真是讓人心冷。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沒有再說話。盧麟卻已經大聲罵了出來:「姓金的,明明是你自己害人在先,彭家三公子殺你四子,是你罪有應得,活該,你要想動他,先問問我。」左建德也大聲道:「原先我們還不知道,原來你不但當著我們眾人之面,陷害彭二公子。還在泰山之巔,用飛燕迴翔暗算彭大公子。我想,彭家的一十八個鏢師和趟子手,也是你們動手加以殘殺的。你這四個兒子是其罪當誅,你憑什麼殺他。」

金百霸滿臉赤紅,黃須橫飄,狂怒道:「我金百霸當年殺人無數,從來不用任何人來管。今天只是殺一個仇人,竟然不得!真是豈有此理。你們如果再攔著我,當心我這口金刀無情。」

「你敢!」盧麟抄起判官雙筆,踏前一步。金夫人怒哼一聲,大聲道:「彭無望殺我四個兒子,就是和黟山越女宮為敵,殺之不足惜。」話音剛落,她望了站在身邊的金天虹一眼,金天虹臉色慘白地猶豫一下,才點了點頭,來到了黟山越女宮眾弟子面前,道:「眾位師姐師妹,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到了,我們金家……」

「不必再說了,」一個看似首領的華衣女子大聲道,「彭無望既然殺了金夫人的兒子,金師妹的哥哥,就是和越女宮為敵,再難活於世上。眾位師妹,立刻護衛金氏夫婦。」眾越女宮女弟子齊聲應是,華衣飄飛,猶如朵朵飛花來到金氏夫婦的身邊。

「哼!」左建德冷哼一聲,道,「早聞越女宮弟子狂妄傲慢,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那名領頭的華衣女子冷笑一聲,道:「你很多話。」話音剛落,手中的長劍已經閃電般遞了出去。左建德哪裡想得到此人說動手就動手,猛然抽出手中的鑌鐵雙筆,一招「如封似壁」封在面前。哪裡知道越女宮子弟中又出來三個持劍弟子,三柄劍猶如三道白虹分擊左建德的咽喉,前胸和腰跡。這越女宮的弟子配合默契,劍法精妙,即使是鐵筆丹心左建德也難以抵擋,被越女宮弟子的劍勢逼退了三步。

盧麟怒喝一聲,判官雙筆一招「雙燕歸巢」雙筆分取越女宮兩名弟子的身上七處大穴。那華衣女子冷笑不絕,長劍一展,劍光閃爍之間,不但將盧麟的攻勢全部接了下來,而且還守中有攻,劍法犀利。左建德單筆一展,護在盧麟的身邊。華衣女子厲聲道:「劍陣!」

只見七名持劍弟子展開迅捷無比的身法,將兩人圍在正中,七柄長劍此起彼落,向兩人展開猶如狂風暴雨般的攻勢。這些越女宮弟子個個劍法精湛,而且出手奇快無比,所出的劍法全部是毫無保留的攻勢劍法,劍招奇幻驚人。

一般的劍陣總是有人進攻,有人防守,所以攻守之間難免遲滯,會給人以可乘之機。而這越女宮的劍陣七個人全部都是攻勢,就如一個有十四隻手的神怪在向左,盧兩人出招。

只在電光火石的十數招間,左,盧二人身上連中數劍,撲到在地。無為大師慌忙擋到兩人面前,洪鐘一般怒喝一聲,完全不管越女宮的劍眾,只是雙掌前推,使出了少林神功「須陀山掌」,這路神掌招數簡單,但是內力的使用方法堪稱一絕,可以在瞬間聚集功力,逼出驚天動地的掌勁。無為大師對於這路掌法浸淫多年,功力深厚,這回為了救人,全力施為,更是驚人。只見兩股山洪暴發般的掌力向越女宮眾人迫去。只聽一連串的驚呼之聲傳來,七名越女宮弟子一齊被這掌力震飛,臥倒在地。然而,無為大師的胸前衣襟也被劃了一個口子。

那身為首領的華衣女子收起長劍,笑道:「無為大師,承讓承讓。」

原來那名女子已經在無為大師出招之時使劍破開他的掌風,在他胸前劃了一道,這一劍再深幾分,無為大師恐怕立刻就會喪命。

無為大師成名江湖多年,一雙肉掌會遍天下英雄,從未輸過半招。如今,雖然他是在以一對八的情形之下輸了一招,然而對手卻是他的徒孫一輩,已經無顏再出手。

他默然半晌,道:「越女宮劍法名震天下,名不虛傳。今日之事,老衲無顏再管,就此告辭。」倒在地上的左建德和盧麟互相攙扶著起來,怒視了那群越女宮弟子一眼,一跺腳,相攜走了。

這時,華衣女子道:「金老爺,現在沒人可以擋著你了,你願意怎麼做,隨你。」

金百霸「嘿」了一聲,抓起金刀兜頭罩臉向彭無望的面門劈下。猛然間,謝滿庭的長鞭斜飛了過來,「錚」地一聲撞開了金刀。金百霸大怒,轉頭怒視謝滿庭道:「謝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滿庭木無表情地說:「金兄,謝某為尊當年天子聖命,又敬重金兄當年的豪氣才屢次出手相助,希望金兄這一次看在謝某的薄面,不要再為難這位彭小兄。」

「你要護著他?」金百霸臉色陰沈地說。

「不錯。希望金兄體諒謝某苦心。」謝滿庭道。

「好好好!」金百霸仰天狂笑,道,「你我這麼多年的兄弟,這個面子我一定給你。」

謝滿庭暗中鬆了口氣,剛要說話。忽然看見金百霸的金刀已經迎面向他的頂門劈來。

「謝前輩,小心!」本來一直重傷倒地彭無望忽然站起身,和身向金百霸撞去。金百霸此刻一心想除去謝滿庭這個絆腳石,完全沒想到彭無望這會兒會撲過來,被他撞歪了身子,金刀一晃只砍中了謝滿庭的左臂,鮮血狂噴而出,染紅了謝滿庭的半邊身子。

「掌門!」那些嵩山派的高手大驚,紛紛衝到金百霸的面前大聲喝罵:「姓金的,想不到你竟然連我家掌門也不放過。」「姓金的,你忘恩負義,卑鄙無恥。」「姓金的,你好狠!」

謝滿庭狂吼一聲,一把將金百霸的金刀奪了過來,奮力摔在地上,狂怒地吼道:「金百霸,你真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無恥小人。今日,我謝滿庭瞎了眼睛,竟然還為你拚命。好,好,好。你這一刀劈得好,也將我劈得清醒許多。我和你今日劃地絕交,從此你金百霸的事,再也和我無關。」說完他猛然撕下衣袖,丟在地上,然後抓過身邊手下的一柄鋸齒刀抖手在地上劃了一條長約一丈的橫線。他將刀還給身邊之人,又道:「今日我嵩山派個個負傷,無力再戰。但是,彭小兄曾經救我一命,如果他有什麼意外,嵩山派全派上下,誓報此仇。」說完,拂袖而去。

那名華衣女子看了看仍然歪歪斜斜站著的彭無望,道:「姓彭的,你這人倒好得很,謝滿庭這麼對你,你還救他。可惜,他走的太急了,連他的鞭子都忘了給你解。你認命吧。」金百霸喉嚨裡咕噥了一聲,便去拿刀。

此時,金天驕忽然跑了過來,大聲道:「爹,不必麻煩,看孩兒將他砍成八塊。」說完手提長刀向彭無望走去。

旁觀的眾人被這一幕幕奇詭無常的變故弄得目眩神馳,莫名其妙。連方家父女都不知如何是好。金天驕的突然行動更令人出乎意料。只聽得方夢菁驚叫一聲,金天驕的金刀已經來到了彭無望的面前。「驕兒,小心!」金夫人喊道。

彭無望大喝一聲,側身讓開刀鋒,用肩膀猛然撞向刀面。「來的好!」金天驕運足腕力就勢橫刀結結實實拍在他的肩膀之上。

只聽「啪」的一聲,彭無望的肩膀被這一刀拍得猶如對折一般歪斜了下來,原來是整個肩胛骨都脫了臼。彭無望慘叫一聲,疼得跪在地上,縮成一團。

圍觀的眾人見到如此慘景,立刻鼓噪了起來,紛紛怒罵金家行徑無恥,無奈越女宮人護定了金家,令人不能越雷池一步。方家父女對望了一眼,一時之間,竟然都想不出什麼解決之道。

金天驕毫不遲疑,完全不為眾人的怒喝鼓噪之聲所影響,金刀一抖,斜切向彭無望的右肩。這一刀如果劈實了,彭無望就會從右肩自左腰斷為兩節。「姓彭的,受死吧!」金天驕意得志滿地狂叫道。此時,癱在地上的彭無望猛然抬起頭來,直視著金天驕,嘴角竟露出一絲冷笑。

一切就在眾人完全無法想像到的情形下發生了,彭無望的右手忽然神跡般地從腋下穿出,握住了本來將自己牢牢捆住的剪水鞭,然後用力一扯,竟然將剪水鞭從自己的身上輕而易舉地解了下來。金天驕早就被彭無望的武功嚇壞了,現在看到他從剪水鞭的捆綁中脫穎而出,哪裡還敢出招,連忙向後急退。其實,他的這一刀如果繼續劈的話,一定可以讓彭無望身受重傷。然而他未戰先怯,反而給了彭無望殺他的機會。

「孩兒小心!」金夫人和金百霸齊聲驚叫,雙雙奔上前來。然而此時的彭無望已經長身而起,一招少林龍爪手扼住金天驕的咽喉,健腕一擰,龍抓手化為少林羅漢拳中的「苦海回頭」,只見金天驕的腦袋硬生生地被擰得面向從身後趕來的金氏夫婦,而身子卻還是正對著彭無望。

「天驕!」「驕兒!」金氏夫婦發出兩聲撕心裂肺慘呼,撲到軟軟癱在地上的金天驕身邊。「殺了他!」越女宮華衣女子冷喝一聲。她身後的五六位弟子同時拔劍衝上前來,各自擬准自己的方位,數十劍鋪天蓋地地刺向彭無望的週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3:04

第十五章 十日之約



彭無望此時左肩胛骨完全脫臼,而身上的幾處傷口也陣陣左痛,實在已經難以支撐,然而為了彭門洗雪深仇的強烈意志讓他做出了更加凌厲的反擊。他右手一探,抽出鴛鴦刀,一招自創的離手刀「游龍戲鳳」噴薄而出。這離手刀猶如天外流星般神奇地出現在所有越女宮弟子的面前,根本分不出先後順序。越女宮的這幾個弟子剛剛出山,哪裡見過如此奇異的神妙刀法,立刻同時中招,五六隻握劍的右手全部被劃出了長長的傷痕,五六柄劍也落在了地上。

華衣女子清嘯一聲,手中長劍一挺,在彈指間劃過三丈的空間,匹練般刺向彭無望的左胸。彭無望此時渾身劇痛難當,已經難以自由騰挪,他一咬牙,微微晃了一下身子,讓開左胸的要害。華衣女子的長劍深深刺進了他的左邊肋骨。彭無望悶哼一聲,右拳閃電般擊向華衣女子的左臉。華衣女子連忙想要拔劍抵擋,但是劍刺在彭無望的肋骨之中,一時之間竟然難以拔出。就在這遲疑之間,「砰」地一聲,彭無望的右拳已經結結實實地打在她左臉頰之上,只聽她慘叫一聲,滾倒在地,立時昏了過去。

此時,所有擋在彭無望面前的相關人等,都被他一一打倒,只剩下圍在金天驕屍身旁邊的金氏夫婦。

彭無望面無表情地握住兀自插在他左肋上的長劍劍鋒,悶哼一聲,奮力一拔,長劍應聲而出,一彪鮮血狂噴了出來,面前方圓一丈之內的青石板地皆被染紅。躺在他面前的眾越女宮弟子為他的氣勢所攝,紛紛往後退去,有些傷得重的,竟然連站起來都免了,手腳並用地向後就爬。連與他仇深似海的金氏夫婦也被他剛才以身體為媒,力創越女宮首席女弟子的驚人手段震懾,遲疑著不敢上前。

一時之間,在場數百個武林人物鴉雀無聲,甚至沒有人有一丁點的動靜,人人只是目瞪口呆地望著渾身浴血的彭無望。

「殺人者死,此乃天理。」彭無望操著因為強忍著劇痛而沙啞的嗓音緩緩說道,「金百霸,我有說錯麼?」他伸出右手扶住自己的左肩,用力向上一送,希望將脫臼的肩胛骨入臼。然而,剛才金天驕的這一刀實在砍得太重,兩個關節之間被撞出太遠,沒法裝上,骨頭摩擦血肉經絡,痛得彭無望又是一聲悶哼。旁觀的雖然有不上刀頭上舔血武林豪傑,然而這麼慘烈的傷損情形也還是第一次見,無不看得牙根發冷。

彭無望一跺腳,右手上托,將整個左肩提了起來,再向下一壓,接著右拳猛地往肩膀上一砸,只聽骨節「咯吱」一聲脆響,骨節終於給他接了回去,彭無望拚命咬牙忍痛時咯吱吱的聲音,連和他相隔老遠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換作是個旁的人,早就昏了過去,可好個彭無望,竟然不叫一聲。他還能狂笑一聲,說道:「金老賊,受死吧。」

旁觀的眾人此時哪裡還忍得住,紛紛議論了起來。「看,這姓彭,還要打呀?」「當然啦,血海深仇哇,哪能不報?」「嘿,看他渾身是傷,連骨頭帶肉都不靈了,還打?」「這才是真英雄。」「我今天才知道什麼是鐵血硬漢。今天給姓金的拜壽,可沒白來。」「厲害,厲害,彭門竟然有這麼了不起的人物。」「他師父是誰呀?」「彭地?」「金老爺有免死金牌,我們是不是該幫幫手?」「幫你個頭!先不說你是不是白白送死,就說金老賊做的那些混賬事,你說你該幫嗎?」

事已至此,金百霸和金夫人互望一眼,同時大喝,一刀一劍催動起驚天攻勢,拚了命似的向彭無望撲來。彭無望氣沉丹田,左手虛空一抓,本來立在石板地上的閃亮鴛鴦刀重新回到自己手中。彭無望大半自創的絕學乃基於這鴛鴦刀,鴛鴦刀在手,他立刻信心百倍。只見他右手一送,鴛鴦刀化為一道洞穿天地的厲芒直接射向金百霸和金夫人。雖然金百霸號稱無敵神刀,而金夫人則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女神劍,但是遇上這連劍神顧天涯,鶴神齊笑天都讚歎不已的離手刀法,也是無計可施,只能狂舞刀劍,使出潑水難入的護體功法,嚴密防住週身要害。

鴛鴦刀猶如通靈神器,上竄下飛,橫斬豎劈,宛如游龍戲水,又似青鳳翔空,在彭無望施出的擒龍功力的牽引下,做出了一個個神奇瑰麗的招法變化,可謂招招神妙,式式無雙,可以說是他出道以來的巔峰之作。金氏夫婦雖然下了拚死之心無奈在彭無望的奇幻攻勢下,不但先機盡失,而且進退失據,只有一招招的硬挨,心中的憋悶苦澀,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數招過後,金夫人腰部中刀,慘呼一聲,跌在地上。一直拔劍護在旁邊的金家六女金天虹那裡還忍得住,驚呼一聲,撲上前來,擋在母親身前。

彭無望看在眼裡,心中一動,左手急伸,運起擒龍功將鴛鴦刀硬生生地隔空提起,流星般該向擊向金百霸。金百霸此時已經眼花心跳,那裡還抵擋得住,只能盡力一扭身,鴛鴦刀劃胸而過,帶起滿天血雨。

「爹!」金天虹慘呼一聲,拚命撲到已經倒在地上的金百霸身上,轉頭對彭無望道:「姓彭的,你要殺我爹爹,先殺了我吧!」

彭無望冷哼一聲,一甩手,鴛鴦刀精光一閃,破雲穿霧般來到金夫人的面門。

「娘親!」金天虹慘叫一聲縱身一撲臥在金夫人身上。彭無望哪裡想到這金家六小姐有如此孝心,為了避免誤傷了她,他猛地一擺手,一股擒龍真氣應手而出,鴛鴦刀歪了歪,斜飛了出去,但是刀刃到處,金天虹的髮髻被一刀削斷,滿頭青絲披散了下來,稱得她一張俏臉更加蒼白,惹人憐愛。

彭無望收回鴛鴦刀,胸口一悶,連忙用袖子掩住臉,將一口血吐在袖子上。原來,他強運真氣,催動擒龍功,內力已經損耗良多,再也撐不住幾招了。

此時,旁觀的智仙子方夢菁不忍看到金天虹如此狼狽,走上前來道:「彭三公子,今日你連殺了金家五位公子,彭門大仇也報得了大半。金氏夫婦重傷在身,已被你重創,而且聲名盡毀,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還請公子放過他們吧。」

彭無望哼了一聲,道:「金家的兩個狗賊,卑鄙無恥,設計陷害我家兩位哥哥,又殺了我們鏢局十八位兄弟,大仇不共戴天,決不能饒。」

方夢菁輕輕一笑,道:「彭公子想必也為金家小姐的孝心感動,所以兩次手下留情,希望你可憐金姑娘一片至孝,放過她父母的性命。」

彭無望歎了一口氣,心想:她有孝心,我也有兄弟情,豈能厚此薄彼。他正要開言拒絕,忽然看見金天虹已經將父母並排放在一起,然後和身撲在二人身上,除非一刀將她劈開,否則要殺金氏夫婦,可謂千難萬難。此時的金天虹亂髮披肩,俏臉鐵青,一身華服皺褶不堪,但是風姿卓越,煞是動人心魄。

彭無望怔了一下,垂下眼睛,忽然看到自己襟前的那朵玲瓏雅致的月夜流香牡丹,此花在他力戰數場之後仍然結構不消,風華猶在,只是花瓣之上,多了幾滴鮮血。

「蒼天不仁,難容世間英物。這金姑娘身處金門,卻清純仁孝,出淤泥而不染,可以捨身救父救母,就如這跌落凡塵白牡丹,雖於泥濘之中,仍清雅照人。我今日何妨放過金家這位至情至孝的好姑娘,免得她步上大哥二哥的後塵呢?」彭無望暗暗思付道。

他默然良久,道:「好,金姑娘,我給你十天期限,你好好和你的父母相聚,十天之後,我彭無望必再次到訪,取你父母性命。」

言罷向方夢菁道:「方姑娘,今日多虧你出言相助,我二哥才得以洗雪冤屈,大恩不言謝,此後姑娘如有差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方夢菁掩嘴輕笑了一聲,道:「彭公子,你襟前這朵月夜流香,確是精緻美麗。」彭無望臉上立刻一紅,暗道:好厲害的才女,只一轉眼就猜出我剛才的心意。

他也是個伶俐的人物,恭恭敬敬地取下襟前的白牡丹,送到方夢菁面前,道:「既然姑娘看著喜歡,彭某只有割愛相贈,望姑娘笑納。」方夢菁點了點頭,意含讚許,欣然接過牡丹花。

此時金天虹早已經吩咐家丁將金氏夫婦扶進府去,然後面色雪白地轉頭對彭無望道:「彭公子高義,小女子感激不盡。但是,父母至親之命,卻也不能輕易讓你拿去,我五個兄長的大仇,我也非報不可,你若要殺我,請立刻動手。」

彭無望一擺手道:「彭某一言九鼎,此事十天後再說。你想找什麼幫手,隨你的便。不過我勸你還是抓緊時間多與父母相聚,不要耽誤時間了。」

說完再向方氏父女一抱拳,飛身躍上高昌戰馬,飄然而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3:27

第十六章 一刀揚威



彭無望洛陽一戰一天後就已經在整個洛陽城傳頌開來,幾天後整個河南都傳得沸沸揚揚,武林人士交相傳頌彭門三公子不但武功蓋世,而且豪氣沖天,一人獨鬥嵩山派,越女宮,金家上下五子一女和金氏夫婦二人,神勇過人的英雄事跡。而金白霸的聲名卻跌到了極點,所有人都對金家的卑鄙行徑切齒痛罵,輕蔑異常。伴隨著一年一度的洛陽花會,這些武林中的奇人軼事更使洛陽城增添了幾分熱鬧。

雖然那場武林大戰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了,暫居洛陽曉風客棧的方家父女仍然對這個話題津津樂道。「彭無望的離手刀法堪稱最近武林中最為新穎超凡的新創刀法,嘿嘿,為父紀錄武林軼事多年,所見的各路千奇百怪的武功不勝枚舉,然而以擒龍功催發離手刀這種奇異武功,可謂不但見所未見,而且聞所未聞。」方百通在客棧房中的桌案之上奮筆疾書,神色興奮不已。

「爹爹,看來,武林軼事錄中,又要多一個名字了。」方夢菁笑道。

「哎,我還不敢這麼就將他的名字寫上了,因為還不能肯定這路刀法就是他自創的。」方百通搖頭晃腦,似乎意猶未盡,又道,「女兒,你看他在一開始獨鬥金家四子哪路刀法,有什麼特別?」

方夢菁側頭想了想,笑道:「爹爹想要考女兒麼?我看,他右手使的是『霧隱雲龍』刀法,這是鶴神齊笑天的雲龍長風刀法中的一路。他的左手,嗯,應該是『橫江刀法』,也是雲龍長風刀法中的一路。只是他雙手同時施展,又多出了無數精奧變化,這些招式出於何門何派,恕女兒才識淺薄,無法辨認出來。」

「能看出這些,已經很不錯了,不愧是我方百通的好女兒。其實,彭無望的出招根本沒有多出任何變化,只是他雙手各使一路刀法,左右開弓,一神守內,一神遊外,根本不拘泥於雙手配合之變化,而是雙手任意出招。」方百通輕撫長鬚,滿含讚歎地說。

「任意出招?這怎麼可能?」方夢菁驚道。

「一手成方,一手成圓,嘿嘿,女兒,這個彭無望甚是難得,他不但驚才絕艷,乃是武學上曠世難逢的奇才,而且心地質樸,坦蕩耿直,這個誠心正意的品性恐怕更是難求。否則即使讓他想出了這個奇門武學,也因為雜念太多而難以融會貫通。」方百通越說越是激賞,幾乎將頜下的鬍鬚拈下。

方夢菁掩嘴輕笑道:「我說呀,彭無望這個人根本是個傻小子,世上的這許許多多人情世故,他都懵懵懂懂。」

「哎,不要小看他,這個後生可還傻中有精,你看他直闖金府的氣勢,嘿,任憑金家舌綻蘭花,該殺就殺,一點也好處也沒法從他身上撈著。可憐他們想出這許多鬼魅伎倆,放到彭無望身上可就全行不通了。」方百通撫掌笑道。

「爹爹,你也誇夠了吧?」方夢菁嬌嗔道。

「對對對,還有我的寶貝女兒,嘿嘿,不愧是我方百通的好女兒,三言兩語就揭破了金府的陰謀,才智過人,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方百通連忙笑著說。

方夢菁笑著點點頭,這才放過了他,轉頭望向窗外,觀賞著夏日洛陽百花盛開的美景。

正在方家父女談興正濃之時,突然烈風撲面,三個手持雙劍黑衣蒙面的殺手似乎從天而降一般從三道朝街的窗子破窗而入。六道劍光匹練般交剪而下,方家父女只來得及驚叫一聲:「青鳳堂」,完全來不及躲閃。

就在這個千鈞一髮的緊要關頭,一道灰衣身影破門而入,手中轟雷般的烈焰刀光迎頭罩向那三個黑衣殺手。

只聽得一連串的慘叫之聲,兩名殺手四劍齊斷,一個咽喉中刀,一個面門中刀,橫屍地上。而第三個殺手一條左臂被斜斜砍下,慘呼著滾到在地。方家父女定睛一看,原來正是剛剛揚威洛陽的彭無望。只見他抖手飛出鴛鴦刀朝客棧的地板擲去。果然,一陣巨大的迸裂聲傳來,客棧地板裂了一個大洞,一個青衣身影沖天而起,手中映月彎刀迎頭砍下。然而,奈何彭無望的飛刀已經先到了一步,刀光如電,穿胸而過。那青衣人一聲慘叫,身子直貫出丈餘,摔在地上,這個人五短身材,手臂粗壯,面目猙獰,雙目幽藍,似非中土人士。只見他在地上掙扎了片刻,蹬了蹬腿,嚥氣歸西。

彭無望一屁股坐在客棧的椅子上,臉色鐵青,扶住桌案,暗暗調息著體內混亂不堪的真氣。

方氏父女互相看了一眼,方百通上前作了個揖,道:「多謝彭小兄再次出手相救,方某感激不盡。」方夢菁上前一揖,道:「彭兄武功更上一層樓,小女子欽佩不已。」

彭無望暗中吐出胸中一口濁氣,道:「方老前輩,方姑娘不必客氣。」他轉頭對仍在地上呻吟的僅存黑衣殺手道:「回去告訴青鳳堂主,想殺方家父女,先過我彭無望這一關。」那黑衣殺手好不容易止住呻吟,顫聲道:「你就是彭無望。」彭無望哼了一聲,道:「正是,下次換個高手再來。青鳳堂莫非真的無人了。」那黑衣人看了看橫死地上的青衣人一眼,低聲道:「彭無望果然名不虛傳,這次真是失策。」他一跺腳,縱身從已經破爛的窗口越出,轉眼便消失了蹤影。

看到那黑衣人走了,彭無望整個人都垮在了桌上,張口噴出一股鮮血。方家父女大驚。方夢菁見機最快,連忙關上大門。方百通扶起彭無望,放他躺到床上,連聲問:「彭小兄,你怎麼樣?」彭無望又噴出一股鮮血,道:「我可能受了極重的內傷,至於受傷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方夢菁將所有窗簾都拉了起來後,才來到床前,對方百通道:「爹爹,我對醫術瞭解得多一些,讓我看一看。」

方百通點了點頭,對彭無望道:「小兄弟,我這個女兒不但智謀超群,而且醫術如神,你放心好了。」

方夢菁嗔道:「爹爹,現在不是誇女兒的時候。」說完坐到彭無望身邊,拿起彭無望的右手把起脈來。

方百通笑了笑,嘀咕道:「誇女兒還要分時候麼?」言罷,悠悠然坐到桌邊,開始繼續他的著書。

方夢菁把脈良久,又觀察了彭無望的臉色,道:「彭兄,你的傷勢沒有大礙,只是最近你連場大戰,消耗過多內力,精氣虛耗,而且諸多外傷未癒,傷連肺腑。而且,你最近休息不夠,氣血兩虛,加上你身上中過先天罡氣,越女宮劍氣和嵩山派內功的衝擊,雖然傷勢都不算重,但是積累下來,實在危害不小。不過,既然有我在,我可以多給你開些補氣寧神,舒筋活血的方子,再加上些大補之物,相信你一個月內就會完好如初。」

彭無望急道:「方姑娘,我十天後還有一場大戰,麻煩你盡早治好我的傷勢。」方夢菁道:「彭兄,恕我直言,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何況你這病根早在幾十天前已經種下,實在難以快速根治。」彭無望歎了口氣,忽然笑了笑,道:「方姑娘肯為我醫治,我已經感激不盡。竟然還諸多要求,實在該死。」方夢菁連忙起身萬福,道:「彭兄言重了。閣下三番兩次相救於我們父女二人,就算是再苛刻的事,我們也會盡心為你辦妥。」彭無望惶恐地撐起身子,剛要說話,坐在遠處的方百通擺了擺手,道:「算了,女兒,彭小兄,大家都不要太客氣了,治病要緊。」方夢菁連忙扶住彭無望的身子,讓他躺回床上。

方夢菁找人處理好屍體,洗淨屋內血跡,寫下一個藥方,請店小二出去抓藥,又請人要廚房燉一碗燕窩茯苓湯,然後來到彭無望的身前為他施針。方百通正將一卷武林軼事錄收尾,見彭無望精神還好,就問道:「彭小兄,不知你是為了何事才找到我們的?」彭無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在下身受重傷,身無分文,整個洛陽城舉目無親,又沒錢醫病,忽然想起方老前輩和方姑娘總算相熟,所以才冒昧前來。想不到竟然陰差陽錯,出了這些事故,真是世事難測。」

方百通撫掌笑道:「彭小兄果然快人快語。承蒙彭小兄看得起老夫和小女,才能救得我們性命,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老前輩,過獎了。」彭無望笑道。

「對了,彭小兄,你的武功實已到達出神入化的地步,真是心明眼亮,洞察先機,竟然預先料到那青鳳堂四大元老之一的『踏月追魂』差博所有騰挪變化,一刀將他置於死地,這份武功,就算當今武林的七大公子,也有所不及呀。老夫佩服,佩服。」方百通拈鬚笑道。

彭無望大驚:「老前輩,你說那青衣人是青鳳堂四大元老之一。」

「怎麼,你不知道麼?」方百通驚道。

「晚輩委實不知。實不相瞞,晚輩根本對這個差什麼的武功一無所知,也不知道他在屋中。只是,先前炮刀羅一嘯也曾經以這個辦法突襲我大哥。我想,這回是不是也會有個什麼人像羅一嘯一樣衝出來,所以搶先射出鴛鴦刀,只是保險起見,想不到真有個人竄出來,算他倒霉。」彭無望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家父女互望了一眼,都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滑稽感。原來,踏月追魂差博乃是名滿天下的一等一的刺客。他本是波斯人,十三歲到達中土,已經精通波斯武功。到了中原,重新投山拜師,學成了一身驚天動地的武功,尤其他的彎刀刀法,混合了中原武術和波斯武功的精華,乃是當世有數的詭異刀法,飲恨此刀之下的武林名家,英雄好漢不計其數,已經被收在方百通的武林軼事錄中。他雖然武功比起雷煞炮刀羅一嘯來,稍差一線,然而已經是江湖上人見人怕的大魔頭,不想卻無緣無故地枉死在彭無望一招毫無目的的刀法之下,實在冤枉之極。方百通看了看桌上剛剛飲過差博鮮血的鴛鴦刀一眼,歎道:「真是報應,差博手下枉死的冤魂無數,今日該有此報。」

此時方夢菁為彭無望施針完畢,笑道:「彭兄今天再展神威,從此天下聞名,可以預期。」彭無望長長舒了一口氣,歎道:「嘿,天下聞名實非所願,只希望早日得報大仇,從此了無牽掛。」言罷,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菁兒,他可是睡過去了?」方百通問道。

「正是,爹,他說睡就睡,倒是乾脆得很。」方夢菁笑道。

「哈哈,有趣,有趣,今日終於見到一個和自己女兒聊天聊到打瞌睡的男兒。」方百通拈鬚笑道。

「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4:14

第十七章 約戰少林



當金百霸和金夫人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整個金氏鏢局裡只剩下幾個端茶送水的僕人,其他的護院,趟子手,鏢師還有府中家丁全部都已經不見了。金百霸看了看躺在同一間屋子裡的金夫人,顫聲道:「夫人,你還好嗎?」

「呸,好什麼?這一回我們金家聲威盡失,就算撿回性命,也不過是苟活人世的廢人。」金夫人切齒道。金百霸環視了一下四周,道:「夫人,我們的家丁僕眾呢?」金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問我,卻叫我去問誰。」

這時,金天虹匆匆從門外奔了進來,看到父母同時醒來,大喜道:「爹,娘,你們都已經醒了!太好了。」

「虹兒,過來。」金夫人向她擺了擺手,道。

金天虹連忙走到了她的床邊,問道:「娘,什麼事?」

金夫人道:「是不是你遣退了所有的家丁僕眾?」

金天虹點了點頭,道:「娘,彭無望十天之後就會再次來金府,這一次他說什麼都不會放過金家,所以女兒遣散家眾,免得他們枉死填命。」

金夫人哼了一聲,道:「好,好,果然是個俠義心腸的好女兒,和你爹早年時候一模一樣。」「娘?」金天虹心中一顫,問道,「你是不是認為我作得不對?」

「哼!我問你,你有沒有向咱們黟山越女宮求援?」金夫人聲色俱厲地說。

「娘,我已經讓師姐方飛虹去求援了。但是,黟山和洛陽相距千里之遙,我想她們可能趕不過來了。」金天虹顫聲道。

「所以你才會花去這許多功夫去作無謂的事。」金夫人怒道。

「夫人,你又何必埋怨女兒呢?她這麼做也不過是不想多傷人命。」金百霸沉聲道。

「呵,現在你又想做英雄了?當初你又何必用飛燕迴翔害死彭無忌?」金夫人冷笑道。

「夫人,唉,都怪我一時糊塗,行錯一步,惹來這滅門之禍。」金百霸歎道。

「算了,娘,現在我們命在頃刻,何必互相埋怨,」金天虹小聲勸道,「讓我們抓緊這最後十天好好相聚。」

「你胡說什麼?」金夫人大怒,「難道你想我們全家就這樣在這裡等死麼?」

「除了這樣,娘,我們還能做什麼呢?」金天虹哭了出來。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抓緊時間逃出洛陽,留得有用之軀,好為你那五位苦命的哥哥報仇雪恨!」金夫人大聲道。

「不,不能逃!」金百霸忽然大聲道。

「什麼?夫君,你難道有什麼退敵的良策不成?」金夫人問道。

「沒有,不過,我金百霸一生雄據洛陽,早已經落地生根。讓我金百霸避禍出逃,我寧願一死。」金百霸斬釘截鐵地說。

「難道你忍心看你的女兒陪你一死麼?」金夫人大怒。

「娘,女兒的意思和爹一樣,誓與洛陽金家共存亡。」金天虹低聲道。

金夫人看了看他們父女二人幾眼,費然長歎一聲,道:「這叫自作自受,好吧,雖然為娘的做了許多陰險之事,從此天怒人怨,但是為娘總算還有個有出息的女兒守在身邊,有個有骨氣的夫君同生共死,也算夠了。」她輕輕拉住女兒的雙手,目光中露出慈愛之色。金天虹感到眼圈一陣發熱,叫了一聲「娘親」,撲進金夫人的懷中。金百霸顫抖著走下床,來到妻女的身邊,張開長長的雙臂,將二人一起攬在懷中。

方飛虹帶領著在洛陽一役中多少帶著點傷的越女宮同門星夜兼程向黟山趕去。自從出道以來,方飛虹以越女宮神女殿第四代首席女弟子的身份闖蕩江湖,從來都是無往而不利。江湖之上,無論黑白兩道,正邪高手,都要對她退讓三分。然而,洛陽一戰,彭無望以一柄飛刀,一套普普通通的羅漢拳,毫不留情地將自己和同門師妹們一一擊倒,在天下人面前讓越女宮的聲譽蒙受天大羞辱,更讓自己從此在江湖之上抬不起頭來,此仇此恨,她說什麼都不會就此算了。

剛剛離開了河南境內,方飛虹忽然看見黟山越女宮的神鶴在天上橫掠而過。越女宮所在之地有幾處與世隔絕的水潭,特別適合水鳥生長,乃是從北方飛來的仙鶴棲息之地。從戰國時代以來,越女宮人氏代代飼養仙鶴自娛,仙鶴經過數十代的精心培養繁衍,吸收黟山甲於天下的鍾靈之氣,漸漸生出一種身軀巨大的奇異品種,這種仙鶴體積龐大,氣力驚人,不但獨具靈性,而且非常的勇猛善戰,甚至可以作為征戰沙場的神獸。她欣喜之極,心想:真是太好了,神鶴舞處,必有宮中高手出沒,難道是天女宮的眾位師叔師叔祖卜算出今日的危機?

方飛虹立刻仰頭努嘴一聲呼哨,清越的哨聲直上雲間。那正在碧空翱翔的神鶴聽到這哨聲,也長鳴了一聲,俯衝了下來。這只神鶴,身長一丈開外,雙翅一展,足有三丈,從空中飛來的聲勢,飛沙走石,驚天動地,眾越女宮弟子的馬匹嘶吼不絕,竟然紛紛受驚。幸好越女宮子弟個個武藝精湛,熟練地勒住韁繩。方飛虹飛身下馬,衝到神鶴地面前,親暱地攬住它的脖頸,低聲道:「小鶴乖,小鶴聽話,告訴我你的主人們呢?」

嵩山山高萬丈,居於天下正中,自古以來,世人稱之為中岳,被歷代君王視為王者之山,為各代君王所衷。秦,漢,北魏君王都曾在此祭奠過山神。太室山東南麓黃峰蓋下秦代建有太室祠,後稱中岳廟,此時正值此廟極盛之時,善男信女,燒香拜佛者絡繹不絕。山中漢代所建的漢三闕,太室闕,少室闕,啟母闕聞名遐爾。太室闕,太室闕是漢代太室山廟前的神道闕,建於東漢時期,闕身四面雕有人物、動物、建築物等五十餘幅畫,形態生動,線條流暢。另有隸篆銘文,是書法雕刻藝術中的上上之選。

少室闕在少室山下,銘文敘述了大禹在古時治理洪水時「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故事。

啟母闕在萬歲峰下,是啟母廟前的神道闕。在闕的東北面,聳立著一塊幾丈高的石頭,名為「啟母石」。相傳古時大禹治水感動上天,天帝施展法力,將大禹變成可以開山鑿渠的力士,從此治水方有成效。

已有兩百餘年歷史的嵩陽書院建於嵩山南路,自古才子輩出。院內漢代冊封的將軍柏至今高聳入雲,清蔭染碧,煞是引人。

但是,嵩山最為聞名天下的所在乃是位於少室山上的少林寺。寺院建在鬱鬱蔥蔥的叢林環抱之中,所以起名「少林」,意為建在少室山下密林中的寺院。此寺建於北魏年間,乃是佛祖達摩祖師自海而上,經南越蠻荒之地,過江都,後一葦渡江,來到嵩山建寺而成。達摩祖師在這裡將經說法,開壇論禪,從此確立了禪宗在中國的地位。而在隋末唐初,少林寺又因為一段十三棍僧救唐王的佳話,身價百倍。現在身為天子的唐太宗李世民因為感念少林僧眾的救命之恩,下了一道聖旨,欽賜少林寺的十三僧紫金袈裟,允許少林寺駐紮僧兵。從此少林寺確立了在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的超卓地位。也開啟了被後世盛讚的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契機。

在大唐武林中,論劍道中的極至劍罡,劍氣,以越女宮推為第一,論劍法變化,天山劍派當仁不讓,論拳腳腰馬功夫,則首推少林。所以有劍出天山,拳出少林,罡出黟山的口諺。

天下第一錄的作者方百通每每談到天下第一派時,往往猶豫不決,從來不下斷語。實在是因為,黟山越女宮,嵩山少林寺和天山劍派頂尖高手層出不窮,從來沒有分出過高下。但是,正是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天下第一的盛名何等威風,即使武林中的絕代高手,遊戲人間的世外高人也無法等閒視之。

就在彭無望勇闖洛陽的前一天,嵩山少林寺的大雄寶殿之內被放入了一封戰書。大雄寶殿乃是少林寺的正殿,殿中如來佛相高達十丈開外,金碧輝煌,寶相莊嚴。少林寺弟子對於大雄寶殿敬重有加,每天早晨,午後和黃昏時分,都有專職的弟子負責打掃,清洗佛像。每日在寺內巡邏的武僧更是將大雄寶殿視為巡查的重點,早中午各有三班一流好手在此巡視。但是,這封戰書卻是在正午十分,雜役弟子剛剛清潔完佛像,而巡寺的武僧正在大雄寶殿集結的時候,宛如從地底下鑽出來一般被放在了如來佛像的手掌之上。然則留書之人輕功之佳,實令人匪夷所思。

戰書被巡寺的武僧首領在最快的時間裡送到當今少林寺的主持方丈無塵大師的手中。戰書乃是黟山越女宮的宮主仙羽一劍左念秋的親筆所書。上面寫著:

無塵大師安好,自江左一別,匆匆三十年,光陰似水,滑指而過,實令人悵然若失。回想當年,嵩山之巔,拳劍論交,酣暢淋漓,令本宮神思牽絆,未敢一日或忘。當日之天下第一之爭,平局收場,未分勝負,實為憾事。近年來聽聞渡遠大師羽化仙遊而去,未有機緣再次領教大師曠世難逢的絕代武功,令人深有滄海遺恨之慨。

今膝前有一小徒,盡獲本宮真傳,隱隱有青出於藍之勢,特命其攜本宮昔年所配之天痕劍,來會少林寺諸位前輩高手。

此戰若越女宮僥倖勝出,則天下第一派之名終有歸屬,解去多年深懸武林同道心中之惑,豈不快哉。

少林方丈無塵禪師知道事關重大,立刻傳令知客僧去請來,羅漢堂,達摩院,般若堂,戒律院,菩提院和藏經閣的諸位主事一起商議對策。

無塵大師待諸位主事都看過這封戰書之後,緩緩說道:「各位師弟,老衲主持本寺未到五年,便遇上這天大的難題,不敢擅作主張,所以請來諸位商議一下。」

主持羅漢堂的無畏僧首先開口:「師兄,越女宮自恃祖傳劍法神功,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裡。這次竟然還欺上門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若然那個什麼小徒真敢闖上山來,就讓我先出馬,看看她是否真的是三頭六臂。」

無畏僧乃是當年十三棍僧中的一位,本來在寺中職位低微,但是勤奮好學,武功進步神速。王世充剿滅少林寺一役之中,他以一柄戒刀連殺王世充麾下七員大將,帶領十數名少林子弟殺退了過千的鄭軍,護寺有功,被破格提升為羅漢堂主事,專司護院之責。此僧雖然已經剃度,但是仍然性如烈火,豪言快語,一派江湖豪傑的風範。

主持戒律院的無念禪師一擺手,道:「無畏師弟,稍安誤躁,你如此性急,難保不犯嗔戒。我們少林寺乃是守禮之地,若然越女宮想要闖山,我們也要先和她們講明道理,然後在動武不遲。此乃先禮後兵之道。」無念大師執掌戒律院,鐵面無私,執法極嚴,連無畏僧見了他都肅然起敬,不敢有絲毫放肆。這時見他言之有理,連忙說:「無念師兄所言甚是。」

達摩院主事無痕大師思索了半天,搖了搖頭。無塵大師見狀問道:「無痕師弟,莫非你有話要說。」

「唉,」無痕大師歎道,「師兄,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對於這個越女宮宮主口中的小徒的來歷武功一無所知,我們達摩院實在難以因材施教,調教出能夠對付她的弟子。」無痕大師所司的達摩院專門負責傳授門下弟子少林武功,所以他一看到戰書分外緊張,因為如果少林寺找不出能夠敵得過越女宮門人的弟子,可以說他首當其衝,難辭其咎。

「哈哈,」般若院的主事無憂大師笑了起來,「無痕師兄不必過慮。想那越女宮弟子不日便到,你哪有可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訓練出可以克制她的弟子?而且越女宮宮主在信中已經言明會戰少林寺諸位前輩高手,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她會選上達摩院的第三代弟子。」般若院專司搜集江湖之上各門各派的武功家數,然後編輯成冊,以貢少林弟子參詳比較,或是創製新招。少林寺七十二項絕藝中就有相當多的武功乃是來自般若院,無憂大師常常涉足江湖,收集武林中的新鮮招式,見多識廣,所以比無痕禪師多懂一些人情世故。

無痕大師長出了一口氣,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既然她是衝著我們來的,就讓我們這幾把老骨頭去挨挨越女宮的神劍好了。」

眾位老僧都笑了起來。

「阿彌陀佛,」菩提院的主事無量禪師忽然道,「方丈師兄,達摩祖師所創少林寺所為何事?弘揚佛法,鑽研禪理,普渡蒼生才是本寺正道。武功比試,江湖虛名不過是雞蟲爭鳴的小事,實不足以介懷。方丈師兄何不將此事擱下,不作理會。所謂萬事皆有前因,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環,應當隨緣面對。」

無量禪師乃是十三棍僧之首,武功蓋世,禪功精湛,主持菩提院,專研禪機佛理,對於江湖中的風雲變化完全不感興趣。

「阿彌陀佛,無量師兄金玉良言,貧僧深以為然。」一直沒有說話的藏經閣主事無休禪師開口道,「老衲執掌藏經閣多年,本寺僧眾入閣之後,多去鑽研七十二項絕藝,勇猛精進,廢寢忘食。而對於金剛經,法華經,阿含經和迦楞經卻碰也不碰。這些禪經佛理積塵日深,無人理會。而七十二絕技的手抄本卻被翻得封頁橫飛,破爛不堪,實在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謂。」

無畏僧看了無痕大師一眼,無痕大師瞟了臉色微紅的無憂大師一眼,三個人臉上同時露出慚愧之色,垂下頭來。

無塵大師沉思了良久,道:「我派自達摩祖師始,確立禪宗正統的地位,歷經百餘年來的風雨飄搖,經五代十國,隋末唐初,仍然屹立如山,僧眾雲集,而曾經盛行一時,與禪宗分庭抗禮的淨土宗,青黃兩宗卻漸漸勢危,頗有後繼無力之感,諸位可知原因否?」

無量大師長頌一聲佛號,道:「本宗佛法不重形式,廢除諸項繁文縟節,講究緣法頓悟,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法理簡明深刻,引人入勝,乃是佛法正道,皈依者眾,乃是當然之事。」

無塵大師點了點頭,道:「這確是原因之一。」

無休大師聽出方丈的言外之意,道:「方丈師兄莫非另有高見?」

「阿彌陀佛!」無塵大師緩緩點了點頭,道,「諸位師弟可知南北朝之時,中原有多少佛寺?」無休大師主持藏經閣,知聞甚博,忙道:「有名的大約有五百多座,沒有列入典籍的,相信有上千座之多。」

「正是。」無塵大師撫掌道,「如今這些寺廟安在?」

「唉,大多毀於戰火,實令人嗟歎。」無量大師長歎一聲,臉上露出悲天憫人之色。

無塵大師又道:「而為何我少林寺又能夠在烽火連綿中屹立如初,綿延至今?」

無畏僧猛地一拍大腿,道:「照啊,方丈,那是因為我們少林寺講求以武健身,以武護道,以武降魔。歷代訓練武僧護院,才能保證禪宗佛法的昌盛。」

無塵大師含笑點頭,道:「不僅如此,我寺自紅葉禪師始便有自強不息的傳統,廣開耕地,招募俗家弟子,交習武功,太平之時,用於強身健體,亂世之時,用於保寺護國。所以雖然經歷兩百餘年連綿不絕的戰火,仍然糧草充足,香火旺盛。這正是少林寺生生不息之因由。我寺前輩弟子創製七十二項絕技也正是因為遵循這自強不息的生存之道。」

無休大師聽罷連連點頭,道:「方丈師兄所言甚是,少林寺之所以屹立至今,實是我寺武僧拋頭顱,灑熱血,用千千萬萬奮戰不屈的性命換來的。」

無量大師猶豫了一下,道:「這一點我也同意,但是這一次不同護寺保院,而是武林中的意氣之爭,似乎有些文不對題。」

無塵大師笑了笑,道:「若在平時,將天下第一派之稱讓與黟山越女宮又如何。而當今天下雖然盛世之機已是一觸即發,但是南方林士宏,蕭銑尚未平定。北方朔方梁師都也未向大唐稱臣。更可慮者,白馬之盟已經快要到期,塞外突厥聯軍隨時南下侵唐。若是讓他們成功,這剛剛平靜的天下又會如煮開了的沸水般動盪不停。天下老百姓更沒一天好日子過。」

無量大師問道:「天下之爭,並非我輩修佛之人所能管得,方丈所說之事與這次比武有何關係。」

無塵大師道:「以武護道,以武降魔乃是少林傳統精神。而在數年之前,我寺更出了十三棍僧救秦王的一段佳話。數天前,當今天子派了密使前來,商議北上迎戰東突厥之事,老衲未經各位同門批准,已經一口答應了聖上的請求,決定組建一支五百人的僧兵,遣往河西雁門關聽從李靖元帥的調遣,準備蕩平突厥,為大唐建立長治久安的基業。」

無畏僧又是一拍大腿,興奮地說:「好,好,方丈師兄,你做得對。自陳朝到現在,百餘年來,我們中土便倍受北方胡族的欺凌壓迫,平民百姓死傷無數,如今大唐天子奮發有為,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我們豈能錯過。」

無量大師思量了一會兒,道:「此乃至善之舉,老衲全力支持。」

無休大師擔心地說:「東突厥驍勇善戰,騎戰之術無敵於天下,此戰恐難操必勝。」

無憂大師道:「老衲雲遊天下之時,曾見過突厥戰士入侵中土所做的種種惡行。這些逐水草而生之輩,心中全無道德理法,興之所至,姦淫擄掠,無惡不作,視人命為草芥。若能將他們逐出漠北,讓邊境住民免受戰火之苦,老衲願意傾身以赴,不記成敗。」

許久未說話的無念禪師忽然道:「此事無論成敗,都是為本寺爭光的盛舉,老衲願意隨軍出征,主管軍紀。」

無畏僧大喜,道:「從沒見過無念師兄和我的心思一樣過,我願意做個先鋒,一起出征。」

無塵大師見大家反應熱烈,心中也甚是欣慰,道:「所以,這次比武,我們少林寺絕不能輸,這不僅與我們少林寺的名譽息息相關,而且會影響大唐軍旅和我們少林寺僧兵的士氣。為了能夠以昂揚的士氣開赴邊關,與大唐官兵一起和突厥決戰,少林武功天下第一的名號絕不能讓與他人。」

與會的一眾僧侶個個血脈賁張,激動不已,紛紛朗聲應是。

無塵大師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轉向無憂大師,道:「無憂師弟,你曾經遊歷天下,見聞廣博,不知最近這幾年來,越女宮可有什麼傑出的弟子行走江湖?」

無憂大師沉思了一下,道:「最近江湖傳聞越女宮出了一名劍道天才,她四歲學劍,八歲得悟劍道,在十六歲時已經學全了越女宮馳名江湖的八十路劍法,在十八歲時出道,曾經遍會江湖上三十六位劍法名家,其中包括天山劍派古劍池的三位護法,還有人稱雁蕩五聖的五位劍法高手,未嘗敗績。江湖中贈她劍仙子的雅號,位列武林七仙子之首。」

無痕大師驚訝地說:「我入寺之前已經聽說過雁蕩五聖的大名,難道他們數十年的深厚功力,竟然敵不過個十八歲的女娃子?」

無塵大師撫鬚道:「早聞黟山越女宮乃是奇花異草多生之地,歷代門人都習練有栽種人參,何首烏和靈芝之類的大補之物的本領。想那劍仙子一定自小服食靈丹妙藥,內功修為精進極快,所以小小年紀便可以精通越女宮八十路的劍法。」

無痕大師更是擔心,道:「如果她小小年紀竟然練成劍罡,我寺老少兩代僧眾,恐怕都非敵手呀!」

無塵大師沉吟了一下,道:「本寺年輕一輩高手,除了羅漢堂和達摩院的十八羅漢,首推俗家弟子中的銅拳鐵掌鄭擔山,可惜他出寺辦事,不知能否及時趕回。」

無憂大師笑道:「妙極,鄭師侄不到二十五歲就練成了伏虎拳,韋陀杵,般若掌和百步神拳四項絕技,位列武林七公子,正可以和這位大名鼎鼎的劍仙子會上一會。」

無痕大師搖了搖頭,道:「差遠了差遠了,只會四項絕技,如何能夠勝得了精通八十路劍法的越女宮劍仙子。」

無塵大師歎道:「此事我們只能盡力而為,成敗如何只能隨緣而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5:23

第十八章 苦戰劍仙



越女宮葬劍池七大首席護法,眾星捧月般護衛著越女宮天女殿的年輕一代首席弟子人稱劍仙子的華驚虹,策騎著毛色雪白的大宛駿馬,緩緩而來。方飛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力眨了眨眼皮,在凝神仔細看了又看,才確定了自己並沒有看錯。

武林中人人仰慕的七仙女之首華驚虹出落得猶如出水芙蓉,清雅而秀麗,風華絕代。她高挑身材,峨眉鳳眼,瓜子臉龐,目光溫和柔美,與她那清高出群的氣質一稱,反而給人一種高貴脫俗的感覺,宛如水中蓮花,可遠觀而不可親近。曾經聞名天下的天痕劍被她輕輕鬆鬆地斜背在肩上,顯出一股灑脫不羈的風範。

「方師姐,你不是在洛陽為金家賀壽麼?怎麼會在這裡?」華驚虹看到方飛虹一路風塵的模樣不禁奇怪地問。

聽到華驚虹柔和華美的嗓音,方飛虹竟然升起一股受寵若驚的歡喜,她連忙答道:「我,本宮弟子遇險,我正要趕回黟山搬請救兵。」

此言一處,除了華驚虹以外,所有越女宮人都鼓噪了起來。原來,越女宮近年來鋒頭一時無量,除了少林派,天山派,沒有任何人敢動他們的門人。越女宮出身的武林女俠出沒江湖路上就差沒有橫著來走了,現在竟然遇險,簡直是罕見罕聞。

葬劍池的首席長老離恨劍李海花怒道:「何人如此大膽?青鳳堂?少林派?還是天山劍派的古劍池高手?立刻給我們詳細講來。」

方飛虹不敢怠慢,連忙從頭到尾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詳細細地講了出來,當然在言語之間,把彭無望形容成了一個桀驁不遜的莽漢,而把越女宮門人說成了地地道道的受害者。這還是因為彭無望的英雄氣概,讓她實在無法將他說成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

「離手刀?」花驚虹對彭無望的武功發生了興趣,「他是如何操控已經脫了手的飛刀的?」方飛虹連忙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憑藉手上發出的真氣。」

「頗似本宮的御劍飛仙之術!」華驚虹轉過頭來對離恨劍李海花道。

李海花贊同地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他是怎麼破的越女宮千手觀音劍陣。」

方飛虹想了想道:「他在我們沒有列成陣勢之前,用離手刀一舉擊傷了我們所有參與佈陣的弟子。」「好手段!」花驚虹和李海花同時道。

方飛虹見狀忙道:「如今彭無望放下狂言,說要在十天後來取金伯伯,陳師叔(金夫人娘家姓陳)和金師妹的性命。」

華驚虹心中一動,望向李海花,李海花心繫愛徒金天虹的安危,道:「華師侄,此事性命攸關,實非等閒,不如我們暫緩少林寺之行,先去解決了這個彭無望再說。」

華驚虹道:「甚好,我也很想見識這個彭無望的刀法。就當是為少林寺之行的磨劍練習,也未嘗不可。」

方飛虹大喜,連忙策馬引路,就這樣越女宮一行人等浩浩蕩蕩地向洛陽進發。

經過十天的休養,彭無望感到自己的傷勢已經好了八成,雖然方夢菁勸他在歇息幾天,但是彭無望急於報仇,那裡肯聽,只是收下了方夢菁相贈的八枚延生續命丸。這一天,彭無望首先護送方家父女出城,在城門口找到了嵩山派的門人,將保衛方家父女的任務交給嵩山派人。嵩山派掌門謝滿庭曾經蒙彭無望救會性命,對於他的所托之事哪會不從,而且百無不知方百通乃是名滿天下的人物,嵩山派也有心接納,所以彭無望對於他們的安全終於放下心來。

接著,他從新回到洛陽城,找到一家打鐵鋪買了兩把單刀跨在腰間,再一次來到了洛陽金家。洛陽金家的金碧輝煌的家宅庭院依然屹立如初,然而那些趾搞氣昂的金家僕人,和威風凜凜的鏢局大旗已經都不見了。現在的金家,門可羅雀,再也沒有了昔日的雄風氣派。

「活該!」彭無望不屑地啐了一聲,「多行不義,真是應有此報。」他一腳踹開金家的紅漆大門,一個縱身,越了進來,放開嗓子大聲叫道:「金百霸出來受死!」這一聲大吼,彭無望依足了師傅所授的少林寺佛門獅子吼的功法,一口真氣從嘴中直噴出來。嘹亮的嗓音在整棟金宅中轟轟傳送。

這時,四面八方忽然傳來一陣清幽的鶴鳴之音,十數條白衣身影從金府中猶如踏波仙子一般飛躍了出來,十數柄劍的精芒將彭無望的眼睛都映得花了。

「你們是誰?」彭無望眼力日漸高明,已經看了出來,這些白衣人中起碼有七個足以和自己打個平手,甚至勝算極高的高手,而其他的劍手也是千里挑一的頂尖好手,凡三四個聯手,自己必定不敵。

「黟山越女宮,蓮花葬劍池!」一陣清音傳來,領頭的七名持劍高手朗聲吟道。

「今日彭某為報大仇而來,爾等若是事不關己,就請立刻離開。否則刀劍無眼,就恕彭某不客氣了。」彭無望大聲道。

「好大的口氣!」金夫人得意洋洋的尖嗓音從門內傳了出來。金天虹扶著傷勢未癒的金百霸,和金夫人一起走了出來。他們身後,還有一名青衣黃襟,白色披風,身材高挑婀娜,高盤髮髻,斜背古劍的絕美女子。金夫人冷笑著說:「姓彭的,別以為自己真的天下無敵了。放眼看看,在場的都是足以制你死命的高手。還要妄想報仇。此話應該有我來說。今日我定要報那殺子之仇。」

站在場中的方飛虹也嘲諷地說:「彭無望,你也不擦擦眼睛看看,今日我越女宮高手盡在於此,看你能威風到哪裡去。」

葬劍池高手之一的李海花怒道:「臭小子,竟然敢和越女宮弟子為敵,莫非是真的不想活了。」彭無望大怒,道:「越女宮弟子怎地,莫非就可以橫行無忌,肆意妄為了?」

李海花怒火更炙,厲聲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納命來!」言罷,長劍應手而出,猛點向彭無望的眉心。彭無望同時虎嘯一聲,雙刀閃電般從左右射出,橫江刀法噴薄而發。李海花冷笑一聲,長劍一抖,幻出清清楚楚的二十七道劍影,四面八方擊向彭無望的全身上下所有要害。彭無望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出手實在太慢,遠遠比不上這位越女宮高手。他大驚之下,暴喝一聲,雙手同使霧隱雲龍,一片瀑布般的刀光迎面而生,結結實實地硬擋了李海花凌厲無匹的越女宮神劍--二十七劫。只聽得一陣密如油炒爆豆的比比卜卜之聲,李海花被彭無望的刀勢硬生生迫退了半步,一時攻勢無法繼續,而彭無望,則被李海花的驚人劍氣沖退了十五六步,險險一交坐倒在地。

李海花怒笑一聲:「哈,如此淺薄功力,竟然敢和黟山越女宮爭強鬥勝!」

彭無望「呸」地一聲,大聲道:「可笑,如果我武功蓋世,和你們爭強鬥勝還提什麼敢或是不敢?」

李海花身邊的葬劍池長老流星劍風迎花怒道:「好個饒舌的小子,李師姐,讓我來了結他。」「哎,」李海花忙伸手一攔,道,「風師妹,如此小輩,不配和我等交手,讓華師侄對付他。」風迎花楞了一下,沒有說話,退到一旁。原來,此行人等當中,雖然有七個人可以算是華驚虹的長輩師叔,但是若論劍術,卻仍然沒有敢和華驚虹相提名論,包括李海花在內,李海花若是堅持讓華驚虹出戰,必定是試出彭無望的武功確有驚人之處,即使出動葬劍池護法,也難操必勝。原來,李海花雖然利用自己苦練數十年的精純素女功力將只練過幾年少林上乘內功的彭無望逼退十數步,然而單從招數上,自己卻沒有佔到半點便宜,反而是彭無望詭異奇幻的雙手刀法在倉促之間,竟然一五一十地擋下李海花苦練多年的二十七劫神劍,而且將她逼退了半步,令她心底大有英雄出少年的感歎,生怕自己的師姐妹們大意出手,不小心被他勝上一招半式,那越女宮的威名就真的蕩然無存了。而花驚虹則不同,因為在李海花還有所有越女宮人心中,花驚虹已經成了劍神的象徵,她絕不會輸。

這時,彭無望已經知道今日之事無法善罷,而且剛才出手的李海花在劍術和功力上的修為,他今生只在齊笑雲,顧天涯,羅一嘯和雷野長身上得窺彷彿,實在是罕見罕聞的高手。不過,既然面對羅一嘯,雷野長時,自己都有取勝之機,今日也不會例外。他見李海花暫不出手,他乘機脫下外氅,隨手丟到一邊,雙手緊握長刀,而他賴以屢敗強敵的鴛鴦刀則被他咬在嘴裡。他這一幅劍拔弩張的氣勢,確有令人不敢小覷的派頭。

李海花若無其事地對從內院緩緩走出的華驚虹道:「華師侄,事情的來龍去脈,陳師姐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現在這個小子就在這裡。」

華驚虹輕聲應了一聲,輕撫羅衣,緩步上前,來到場中。她好奇地看了看雙手持刀,而且嘴裡還咬著一把的彭無望,忽然對李海花道:「李師叔,你是要殺他,還是要捉他。」

金夫人立刻大聲道:「華師侄,不必對他客氣,請將他碎屍萬段,為我的五個兒子填命。」華驚虹點了點頭,來到彭無望的面前,輕聲道:「這位公子,你也聽見了,陳師叔說要取你性命,那就請恕小女子得罪了。」言語之間,似乎早就將彭無望看成了個待宰之人。

彭無望氣得滿臉通紅,怒罵道:「你這個臭丫頭,年紀沒見比我大,口氣卻大過我百倍。你以為你是誰?觀音大士呀?」

他看了看李海花,又道:「喂,那個誰呀,你也不是一定能打過我,怎麼,還派自己的師侄來送死,你們越女宮斷糧啦?」

李海花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大喝道:「華師侄,還和這等市井小人囉嗦什麼,快快取他性命。」花驚虹朗聲道:「遵命。」言罷,原來還在背上的越女宮天痕劍忽然神跡般跳到她的手中。她一刻未停,抖手一劍斜劈向尚在五丈開外的彭無望。

彭無望楞了一下,暗道:「此女莫非失心瘋了。」然而,正當他遲疑之間,一道比利劍更加鋒銳的劍罡成浪尖形狀撲面而來。彭無望急叫一聲不好,猛吸一口氣,身子閃電般橫移一丈,堪堪將這股勢不可擋的凌厲劍罡閃過,然而劍氣擦身而過,令他渾身劇痛,猶如馬上要散架一般。

「好厲害,」彭無望心底一陣驚駭,「她剛才那個誰更厲害百倍,這劍罡如此凌厲,只怕劍神顧天涯的威勢也勝不了她多少。」

華驚虹看他閃過了自己練成的先天劍罡,驚喜地點了點頭。所謂見獵心喜,花驚虹自領悟劍道以來,可以說是當者披靡,無人敢迎其鋒,劍罡一出,更是不見對手。然而,彭無望能夠閃開劍罡,而且行有餘力,可見這一戰似乎還有一點看頭。

華驚虹微笑了一下,手中的天痕劍忽然展開了一束彩虹般的艷光,猶如一道嬌媚照人的羽翼鋪天蓋地地罩向彭無望。

「是彩翼劍法!」觀戰的眾越女宮弟子心中一陣火熱的興奮。這彩翼劍法乃是越女宮劍道到了極高境界才能夠領悟的絕頂劍法之一,此劍法以豐富多變的劍式,演化出猶如鳳凰羽翼開合舒展般雍容華美的劍招,出招者必須對劍道有深刻的體驗,可以從心所欲地依照彩翼劍法的劍理臨場創製出合適的招式,不但要克敵制勝,而且不失彩翼劍法華美動人的特點。若是只顧到克敵,則招式流於狠辣,失卻了舉重若輕,優美自如的風度,而過於追求招式的華美,又流於華而不實,徒增笑柄。

而此時華驚虹隨手使出彩翼劍法,不但招式優雅華美到了令人顛倒迷醉的境界,而且劍勢凌厲無匹,劍劍都是奪魂攝魄的索命殺招,實在已經得到了彩翼劍法的精髓所在。

彭無望那裡擋得住如此繁複精奧的劍法,他只有奮力使出霧隱雲龍刀法,雙刀化為一片銅墻鐵壁般的爛銀光幕,單憑一口精純悠長的真氣,力撐局面。

就這樣,兩個人一攻一守,連過了七十多招,刀劍相交一百九十三次,仍然保持著僵持不下的局勢。但是,此時的彭無望已經滿頭熱汗,額角青筋暴露。而華驚虹不但未見一絲疲態,反而劍法使得更加得心應手,揮灑自如。

忽然間,花驚虹撤劍後退,劍交左手,接著劍華猶如流星般一閃,二十七道雪亮劍影分擊向彭無望身上九處要害,十八個大小穴位。這二十七道劍影排成整齊精妙的雪花形狀,二十七道劍光剛好排成三朵晶瑩剔透的雪花。

彭無望一聲長嘯,灰色的身影猛虎般撲上前來,矯捷若龍般穿過層層劍影,雙手長刀同時橫江刀法中的「青翼橫空」,厲電般的刀光猶如展翼橫空的飛龍,劈向悠然自得地揮灑劍光的華驚虹。原來,彭無望知道如此齊奧難敵的劍招實在難以招架,所以只好來一招同歸於盡,不顧一切地施展攻勢刀法,意圖搶回主動。然而,他雖然想得不錯,但是怎奈華驚虹劍式太快,如迅雷急電,只見一朵雪花端端正正印在彭無望的左肩之上,彭無望急忙一個凌空倒翻身,才沒有讓這九劍印實,否則,整個左肩就要離身而去了。

「好!」觀戰的眾越女宮弟子同聲叫好。金天虹連忙來到師傅李海花身邊,問道:「師父,華師妹似乎也使得是師父曾經使過的二十七劫劍,怎麼會如此不同?」李海花愛憐地撫著她的頭,笑道:「師父的二十七劫劍法遠遠不如你華師妹。二十七劫劍法雖然只有一招,但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剛才花師侄所使的二十七劫,劍影交織成雪花形狀,有個名堂,叫雪花劫。而且,華師侄還可以令劍影交織成八卦形狀,那就是本宮劍法登峰造極之作,叫八卦劫。好徒兒,慢慢學吧,咱們越女宮的劍法神妙之處,學得越多,體會的就越深。」金天虹神色激動地用力點了點頭,道:「徒兒定當瑾尊師尊教誨,刻苦用功。」

彭無望此時右手一抖,單刀插在地上,然後取過銜在嘴裡的鴛鴦刀,奮力一擲,鴛鴦刀化為一道若有若無的銀灰色影像,猶如夢魘中才會看見的詭異飛虹,沿著一條奇奧優美的弧線斬向華驚虹的腰腹要害。

此招一出,滿場震驚,因為這一招充滿狂放攝人的想像力和驚天動地的無敵氣勢,快如電,疾如風,攻掠如龍,飄逸如神。這正是彭無望自創出來的離手鴛鴦刀法。華驚虹雖然劍法如神,也不禁被這一招的威力所攝,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長劍輕舒,依著鴛鴦刀劃出的奇美弧線輕輕一引,那氣勢如虹的鴛鴦飛刀立刻方向一轉,激射上天,化為一片迎著烈日光芒的煙花火箭,險險看不見了蹤影。

鬥到此時,在場所有的越女宮弟子齊聲歡呼叫好,紛紛稱讚華驚虹此招以虛克實,以柔克剛,發揮了越女宮陰柔劍法險與柔的極至。

彭無望看在眼裡,也不禁讚了一聲:「姑娘,好劍法,若在平時,彭某真服了你。」

「今日便又怎樣?」華驚虹也因為自己使出這一招平日裡絕難一揮而就的絕世劍法而心中竊喜,不覺口氣中也親切了少許。

「今日彭某為兄長報仇,雖然明知不敵,也絕不罷手,就算你武神轉世,我也要打得你再去投胎。」彭無望仰首望天,右手麻利地撕下衣襟,包紮好了左肩的傷口。

「好大的狗膽,」李海花和金夫人齊聲罵道。

「好,今日你我不分勝負,絕不罷休,彭兄以為如何?」花驚虹笑道。

「甚好,姑娘頗有豪氣,彭某佩服。」彭無望仍然眼望青天,右手往背後一探,猛然抽出

一把精華耀眼,雪亮如秋水的長刀。

華驚虹眼力何等銳利,眼角輕掃長刀一眼,立刻郎聲道:「彭兄豪氣驚人,直到此時才亮出看家本領,小女子深感欽佩。」

彭無望大聲道:「此刀乃師尊所賜,飽飲世間惡人鮮血,歷盡滄桑,若非出於無奈,彭某焉敢讓它再染風塵。」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5:38

此時鴛鴦刀已經落到彭無望的身前,只見他長嘯一聲,右手雪亮長刀刀芒猛然暴漲數倍,一刀砸在飛落而下的鴛鴦刀的刀柄之上。「叮」的一聲清音朗朗入耳,鴛鴦刀發出驚魂攝魄的嗡嗡悶響,怒電般筆直射向華驚虹的前胸。與此同時,彭無望右手長刀,左手單刀同時橫舉如雄鷹展翅,雙腳一頓,身子激射向前,隨著鴛鴦刀的走勢和身攻上前來。

「來得好!」華驚虹立劍在胸,一招劍法中最為平淡無奇的「朝天一炷香」,長劍的尖端頂在飛射而來的鴛鴦刀的平刃之上。鴛鴦刀竟然憑空打了個轉,倒射回來。彭無望沒想到鴛鴦刀竟然會倒飛回來,危急間猛地一扭身,任憑鴛鴦刀劃身而過,帶出一蓬血雨。儘管如此,彭無望激射上前的身法並沒有減緩,反而更加飛快。他的左手刀一橫,接住了從身上噴出的血水,然後平平地一摸,數百點血滴飛濺向提劍胸前的華驚虹,而右手的長刀以開山斷岳的氣勢斜劈而下。華驚虹清嘯一聲,天痕劍精華一閃,一蓬細雨般的劍光應手而生,以一路奇奧綿密的守勢劍法推開了彭無望右手長刀的驚人攻勢,然後長劍斜斜一帶,將所有飛來的血滴納入劍刃之上,長劍接著一推,劃出一個曼妙的圓環,緊緊將彭無望的身形鎖住。彭無望一聲長嘯,身子拔地而起,直躍向半空,然後左手單刀脫手飛出,奇怪的是此刀並非斬向華驚虹,而是盤旋著飛往別處。接著,彭無望雙手握刀,長刀以力劈華山之勢壓頂劈來。

華驚虹沒有想到彭無望在此危急時刻竟然凌空躍起,以以強擊弱之勢全力出擊,她未及細想,身子往前一越,長劍忽悠悠劃了個大圓弧,「噹」地一聲撞在彭無望豎劈下來的長刀之上。彭無望這一招劈空,身子一斜,似乎失去了平衡。華驚虹長劍一展,二十七劍猶如裝上了強力機括般閃電擊出。這二十七道劍影隱含奇門八卦方位佈陣而出,奇妙的籠罩了方圓七丈所有可供騰挪的空間。這正是李海華曾經提到的越女宮劍法的登峰造極之作:二十七劫之八卦劫。

眼看著彭無望無幸於這一招驚天動地的絕世劍法。忽然,一道白芒如天外流星般回飛而來,掃向華驚虹的腰背。這一記先於華驚虹的八卦劫而擊來,使得華驚虹不得不提前應變。只見她輕輕巧巧地一個旋身,輕易地避開了這一擊,長劍依然有條不紊地遞出了八卦劫。

彭無望看也沒有看華驚虹的出手,半空中一個空心跟頭躍在了這道白芒之上,身子立刻隨著這道白芒電射出十丈的距離,不使一招而化解了華驚虹幾乎可以以之橫行天下的越女宮神劍。華驚虹這一招八卦劫傾盡全力,況且她也是剛剛練成這式劍法,還不能收發自如,二十七道劍芒所列成的八卦影像全部擊在地上,方圓七丈的青石板地猶如落了一道炸雷,青石板統統粉碎上揚,形成一個灰飛塵揚的圓圈。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華驚虹和彭無望的刀法劍法震懾住了,過了良久,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從剛才電光火石般的交手所帶來的震撼中解脫出來,做出任何反應。

而華驚虹和彭無望卻似乎把周圍所有人的存在都忘卻了,只是用雙眼緊緊地鎖死對方的身形,一動也不動。

彭無望此時已經身中九劍一刀,鮮血在自己的腳下迅速積成了大大的一灘,觸目驚心,然而,從彭無望的神色中竟然無法找到一絲因重傷而萎靡不振的神情。只見他長刀在左,短刀在右,身子微弓前傾,雙目怒睜,左腿屈膝蹲地,右腳前踏少許,宛如一隻就要擇人而食的猛虎。

華驚虹身子直挺挺地站立著,右手握劍,左手食指撫劍,捏了個蘭花劍訣,衣帶迎風,裙襟揮灑,她明眸閃爍,顧盼若情,猶如一位惜別人間,就要凌波歸去的天外仙人,令人不禁升起頂禮膜拜的衝動。

「好厲害的劍手,她身為女子,年紀似乎也沒我大,竟然練就了如此驚世駭俗的劍法,實在讓人難以相信。可恨,我當初醉心彫蟲小技,沒有好好學武,若是我早幾年遇上師父,就不會落到如今的下場。」彭無望強忍著因重傷而引起的一陣陣劇痛,和肌肉痙攣,穩穩地握著師父的長刀和鴛鴦刀。

「如此刀法,乃我平生僅見。」華驚虹好奇地打量著渾身浴血的彭無望,「此子不但刀法如神,而且堅毅不屈,若不是曾經身受重傷,功力只能使出八成,說不定今日還有一番苦戰。」她從容地一擺長劍,朗聲道:「彭兄,你已經身負重傷,還要逞強?」

彭無望苦笑了一下,大聲道:「我知道今日定是無法為家門復仇,早就想要抽身離去,他日再來領教。不過,看來貴派眾位高手似乎並不想放我走。」

華驚虹往左右一看,果然,所有越女宮的高手或是守住門口,或是守住圍墻,布成了鐵桶一般的陣形,擺出一副翁中捉鱉之勢。

華驚虹暗暗歎了口氣,心想:眾位師叔師姐妹以多欺少,早就吃定了彭無望,今日就算贏個他,也沒什麼光彩。她想了想,轉過頭,對師叔李海華道:「李師叔,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如何。」

李海華何等樣人,一下子就瞭解了自己這個師侄的心思,心想:換了自己,在這種情形之下也不會想要再打下去,勝之不武,實在無趣之極。一時之間,她回想起了自己初闖江湖時英風豪氣,只感到自己的這個師侄不但繼承了越女宮的神劍,而且繼承了越女宮的英俠豪氣,實在令人欣慰。她笑了笑,剛要點頭答應,卻見金夫人聲嘶力竭地大聲道:「彭無望此子當誅,華師侄萬勿手下留情。」她惡狠狠地盯著彭無望,又道,「彭無望,想要活命,就給我們跪地求饒。」李海華驚愕地看了金夫人一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是當年叱吒風雲的玉女神劍陳靜華麼?

突然之間,彭無望仰天虎嘯一聲,厲聲道:「彭某豈是搖尾乞憐之輩,看招。」他重新將鴛鴦刀咬在嘴上,左手長刀一挑,將本來立在地上的那把普通單刀挑到半空。然後右手握拳,奮力擊向單刀刀身,只聽叮的一聲,單刀碎成十五六片。他接著用右手拿回鴛鴦刀,左手長刀一伸,將所有碎片納入刀身,然後展動身形向華驚虹猛撲了過去。

華驚虹斂神凝氣,天痕劍劍尖直指彭無望的來路,待彭無望來到身前一丈之內,猛然使出先天劍罡,五道青虹猶如五道屏風般層層封住彭無望的去路。接著華驚虹長劍一旋,八道劍罡應手而出,與那五道凝而未去的青虹合為一處,分擊向彭無望全身三十六處大穴,而且封死了彭無望所有可供騰挪的去處。這正是越女宮不傳之密八陣圖。

彭無望厲嘯一聲,長刀劃起一道驚虹,使出了橫江刀法的殺招「青翼橫空」,但是,這一次,他將這一招使得出奇的緩慢,而且分成了若干個不可解釋的段落。在每一個段落,一片單刀碎片就應刀而出,劃出一個個怪異的曲線,擊向華驚虹的要害,迫使她無法有效的施出八陣圖的殺招。華驚虹眼力驚人,看出這些碎刀片所依循的軌跡正是雲龍長風刀殺招的出招軌跡,「龍困淺灘」,「風隨雲龍」,「龍飛在天」,「雲龍探抓」,「龍騰深澗」,「龍形百變」,「猛龍騰海」,「龍行萬里」,「游龍戲鳳」。這正是彭無望平時百思不得其解的雲龍長風刀的絕頂殺招「長風起萬龍」。今日被華驚虹一迫,竟然依靠一柄碎成十五六片的單刀使了出來。

在華驚虹眼裡,此時的彭無望猶如身化千萬,每一個彭無望都在向她出招,而且每個彭無望所出的招式都不一樣。

「好刀!」華驚虹揚聲讚道,她清嘯一聲,身子飛旋升起,天痕劍精華跌現,八陣圖劍法應手而出,依照伏曦六十四卦的方位,數十道劍罡噴薄而出,在地上激起高達丈許的煙塵,幾乎所有向她擊來的碎刀片都被她一一震碎。

華驚虹立刻轉守為攻,身子猶如乳燕穿雲,穿過被她的劍罡激起,仍未消退的煙塵,天痕劍一陣微顫,帶起一濤強過一濤青芒,劍氣所經之處,爆裂之聲陣陣傳來,原來是金府青石板地經不起華驚虹的劍氣而破裂。彭無望長刀鴛鴦刀並舉,依著剛剛使出的長風起萬龍的餘勢,堪堪抵著華驚虹一波高過一波攻勢。華驚虹得遇高手,殺招盡出,痛快淋漓,心中狂喜異常,只聽她再次清嘯一聲,長劍劍招越遞越快,青芒如浪,一浪高過一浪,到了分時,華驚虹清吟若鳳鳴,身子沖天而起,天痕劍凝為一道厲芒劈波斬浪而來。此時的華驚虹宛如凌波踏浪的東海仙子般飄逸出塵,而劍招也如天外經虹,奇幻瑰麗,不可方物。

「超海神劍」!李海華和眾為葬劍池高手同聲低呼,面面相覷,都有著無盡的喜色和震驚。原來,越女宮八十一路劍法中,最為神秘而不可解釋的是第八十一路劍法「超海劍法」。這路劍法只有劍意,而無劍招,更無心法。歷來只有在劍道上修為到了爐火純青的高人,才能夠略窺門徑。史上只有王瓊一人得悟此套神劍,並以此為根基,悟出了天山三十六路神劍,開創了天山派。

如今「超海劍法」再現江湖,而且出自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少女手中,怎能不讓眾位葬劍池高手,欣喜若狂。

彭無望只感到自己猶如一葉扁舟被捲入了一場鋪天蓋地的海嘯之中,滿目皆是森寒刺目的劍光,滿耳都是淒厲的劍嘯之音,週身都被寒冷入骨的劍氣包圍。彭無望此時只感到萬念俱灰,如此劍法,就算是師父親臨,也難以抵擋,自己彭門一門血仇,再也無望洗雪一清。

只聽得「轟」的一聲,彭無望的長刀,鴛鴦刀統統被震飛出了三丈之外,身子打橫飛出,重重摔在地上。華驚虹的劍餘勢未衰,眼看就要將彭無望砍成兩端。

突然之間,華驚虹手腕一抖,天痕劍斜飛了出去,插在彭無望的身邊三尺之處。彭無望奮力撐起身子,怒道:「姑娘不必手下留情,彭某技不如人,死而無怨。」

華驚虹默然半晌,忽然對李海華道:「李師叔,師侄甚想留下此人性命,不知你意下如何。」金夫人剛要說話,李海華一抬手,攔住了她的話頭,道:「恭喜華師侄,此次得悟超海劍法,師姐若是知道,定必欣喜異常。」

華驚虹笑了笑,道:「這次得悟神劍,彭無望此子居功至偉,若非他以絕世刀法相邀,師侄自問此生都無緣一窺超海劍法的神髓。」

李海華想了想,道:「饒他一命,又有何妨,反正他還是會自己送上門來。」此話一出,一方面同意了華驚虹的要求,另一方面,也向金夫人暗示:彭無望還是會到越女宮來找你,到時候,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金夫人不敢再作爭辯,只有狠狠著不出聲。

華驚虹對彭無望道:「你走吧,金氏夫婦我們帶走了,你想要找他們,就到越女宮去吧。」彭無望看了看金家夫婦一眼,怒哼了一聲,用力支起身子,想要站起來,然而他身上輕重傷不下二三十處,根本使不出半點勁來,只站起一半身子,又仰天摔倒在地。

一眾越女宮年輕弟子忍不住哄笑了起來。華驚紅心中不忍,搶上前幾步,伸手想要扶他起來。彭無望大怒,奮力甩開她的雙手,道:「彭某未成廢人,姑娘不必費心。」

越女宮弟子紛紛鼓噪起來:「不知好歹!」「我們華師姐扶你一把,是你幾生修來的,自以為了不起。」「混賬,我們已經饒你一命,還如此囂張!」

華驚虹一抬手,制止了眾人的喝罵。此時,彭無望已經連試了三次,仍然沒有站起身子。他嘶啞地低吼一聲,就地一滾,滾到長刀和鴛鴦刀旁邊,伸手將鴛鴦刀放入懷中,然後右手握住長刀,奮力在地上一撐,這才站直了身子。

華驚虹悚然動容,拱手道:「彭兄傲骨,小女子佩服。」彭無望劇烈地咳嗽了數聲,啞聲道:「姑娘雖然是非不分,然而本質不壞,若在平時,我倒要結交一番,不過此番,咳,咳,恐怕在下不久又要領教姑娘高招。」言罷,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華驚虹默默注視著他遠去的背影,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楞住了。

李海華笑著走到華驚虹身邊,道:「華師侄,此子確有過人之處。」華驚虹點了點頭,喃喃道:「如此敵手,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李海華同意地一頜首,道:「既然超海劍法已成,師侄有何打算?」華驚虹雙目之中神光一動,道:「師叔,我想回黟山向師父稟明一切,然後帶同本宮精銳直奔天山。」

李海華一拍手,道:「對,相比之下,與少林的爭強鬥勝已經是小事一樁。既然你已經有超海劍法傍身,你就有了挑戰劍神顧天涯的資格。是時候為越女宮爭回一口氣了。自從王瓊叛逃出宮,越女宮一直受制於天山派,武林之中都認為以劍法論,天山派竟勝我們一籌,還有什麼劍出天山之說,這實在是越女宮的奇恥大辱。如今終於有復仇的一天,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華驚虹贊同地點了點頭。

「好!」李海華揚聲道,「整隊,回宮。」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6:05

第十九章 驚聞噩耗



彭無望剛剛走出洛陽金府就感到天旋地轉,滿眼金星亂閃,從渾身的劍傷處傳來陣陣剜心蝕骨般的痛楚。他茫然看了看周圍的街道行人,沉沉地歎了口氣,拚命挨到街角的一處不顯眼的墻根下,緩緩蹲下身,想勉強運氣療傷。但是,他剛剛千辛萬苦地提起一股真氣,突然胸腹之間傳來一陣劇痛。他眼前一黑,猛地撲倒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彭無望緩緩從昏迷中醒轉過來,發現自己身處一處客房之中。屋中的擺設十分樸素簡陋。只有一床,一個木架,架上放了一個黃銅臉盆,屋角放了兩個簡樸的木椅,還有一張黃木桌子,桌子的一角放了一盞油燈。

彭無望環顧了一下四周,看不出自己身在何處,於是提高聲音問道:「請問有人麼?」聽到他的聲音,立刻有一個僧人打扮的青年衝了進來,見他醒了過來,驚喜地道:「彭施主,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這位師傅,請問我這是在哪裡?」彭無望茫然問道。

「哦,施主,這裡是少林寺。」這個青年僧人雙手合十道。

「少林寺!我怎麼會在這裡?」彭無望驚奇地問道。

「這個,是大師兄鄭擔山送你回來的,你一連昏迷了三天,大師兄命我們一定要細心照料於你。」那位僧人道。

「我和貴師兄素未謀面,承他如此照顧,實在惶恐。」彭無望誠懇地說,「不知貴師兄身在何處,可否一見,讓彭某當面致謝。」

那位僧人一拍腦袋,道:「對了,彭施主終於醒轉過來,這個天大的喜訊一定要盡快告訴大師兄才對。彭施主,請你稍候,我立刻去找大師兄去。」言罷,轉身飛奔出了客房。

彭無望錯愕了半晌,剛剛回過神來,一個身材雄偉魁梧的壯漢已經大踏步走進了客房。此人中等身材,但是肩膀極寬,肌肉結實粗壯,國字臉,粗眉闊鼻,大嘴大耳。他的眼睛非常醒目,左眼大如銅鈴,右眼細小成一線,赫然是個大小眼。他的頭上一根頭髮也沒有,油光锃亮,顯然是少林派人士。

那位青年僧人隨著那個壯漢一起進來,朗聲道:「彭施主,這位就是我們的大師兄銅拳鐵掌鄭擔山,武林人稱僧公子,乃是武林七公子之一。」只見那鄭擔山大手掌一揮,道:「行了,虛延,不必在這裡為我吹噓了,沒的讓彭兄弟笑話。你先出去,我和彭兄有話要說。」那位年輕僧人向彭無望合什行禮後,轉身出了房門。

彭無望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卻被鄭擔山一把攔住,道:「彭兄弟不必客氣,你重傷初癒,還是躺著說話吧。」

彭無望勉強一抱拳,道:「大師你好,多謝你相救之恩。」

鄭擔山臉色尷尬,大手用力撓了撓頭,道:「彭兄弟不必客氣,其實,嗨,其實我不是和尚,我只不過是個禿子。武林中人叫我僧公子,其實是個誤會。鄭某從來沒有出過家,是少林俗家弟子。」

彭無望險些笑出聲來,忙道:「鄭兄,彭某冒失,請恕罪。」

鄭擔山笑了笑,道:「不知者不怪,對了,彭兄,你既然已經醒了,說明你的傷勢已經轉危為安,恭喜恭喜。看來,少林大還丹還是效用如神。」

彭無望大驚,道:「怎麼,鄭兄將少林療傷聖藥大還丹與我治病!彭某賤命一條,實在承受不起。」

鄭擔山笑道:「應該是我們少林寺向你致謝才是。彭兄不必客氣。」

彭無望大惑不解,道:「彭某與少林寺毫無瓜葛,不知鄭兄所指何事?」

鄭擔山展顏一笑,道:「彭兄,你可知道,你與劍仙子華驚虹的一場大戰,挽救了少林寺的天下第一派的聲譽。」

彭無望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問道:「不知道鄭兄此話何解?」

鄭擔山笑道:「彭兄,實不相瞞,你可知道越女宮此次大舉下山,所為何事?他們是衝著少林寺來的,華驚虹是希望憑藉一身驚天動地的神劍,會戰少林高手,為越女宮奪回天下第一派的美名。」

彭無望大驚道:「竟有此事,越女宮實在太目中無人了!」

鄭擔山歎了口氣,道:「當初我千里迢迢希望快速趕回少林寺增援,在路上看到越女宮的神鶴,心中一時好奇,就潛近查探越女宮的虛實,這才發現越女宮的實力實在驚人,不但華驚虹劍法驚人,而且隨行的葬劍池護法也個個是不可多得的絕世高手。當時我心裡就沒了底兒,盤算少林寺的實力雖然雄厚,但是恐怕也難以抵擋如此強大的陣容。」

彭無望忙道:「非也,少林寺七十二絕技名聞天下,足以和越女宮分庭抗禮。」

鄭擔山歎道:「我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後來我聽到了有關你和洛陽金家的恩怨,見到越女宮的人想去插手你和金家的是非,所以就潛進金家,希望見識見識越女宮的劍法,當然,也希望伺機相助於你。但是,看到華驚虹的彩翼劍法後,我便有了難以匹敵的難過感覺。嘿,真是好劍法。」

彭無望陪他歎了口氣,道:「我雖不知道什麼是彩翼劍法,但是華驚虹劍法如神,彭某實在自歎不如。」

鄭擔山一拍他的肩膀,道:「所以我非常佩服你,真的。嘿,我不太會說話。不過,見識過華驚虹的劍罡後,我是說什麼都不敢衝出去和她放對了。可是彭兄弟你可真厲害,竟然還和她拚鬥了如此之久,交手不下四百餘招,真是雖敗尤榮。後來,我聽到華驚虹對葬劍池首席護法李海華說她已經悟出了超海劍法,準備去天山找顧天涯的晦氣,我們少林寺才逃過一劫。如果不是彭兄弟你拚命阻擊了華驚虹的進攻,令她轉了念頭,我們少林寺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彭無望滿臉愧色,道:「鄭兄言重了,彭某竭盡全力,仍然敗在一位年華不滿雙十的少女手下,實在慚愧。」

鄭擔山忙道:「彭兄弟千萬別這麼說,華驚虹的武功已經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換了是我,根本接不下五十招。尤其是她的劍罡,真是厲害。等閒高手如果能夠使出一道劍罡,已經足夠稱霸一時,此女倒好,一出手就是幾十道,端的是山崩地裂之勢。好傢伙,我已經和本寺的長老們說了此事。看來就算是羅漢堂,般若院和達摩院的高手也難以相抗衡。」

彭無望道:「鄭兄,我彭某決不會與越女宮善罷甘休,待我傷好之後,一定要刻苦練功,再上黟山和華驚虹一決高下。」

鄭擔山拍了拍光頭,又道:「聽到彭兄此話,在下實在佩服。對了,峨嵋華不凡已經用飛鴿傳書告知於我,你四弟和飛虎鏢局眾位兄弟家眷已經抵達四川成都,兄弟可以放心了。只是……」

彭無望心中一驚:「怎的?」

鄭擔山歎了口氣,道:「在去往成都的路上,你們鏢隊遇上巴西郡劇盜蜀山寨巴山七煞的截擊,你們的司庫司徒仁力戰不屈,飲箭身亡,你四弟和多數兄弟都受了傷,還好你結義兄長華不凡接到訊息,率領浣花劍派的眾高手前去營救,才讓你們的鏢隊倖免於難。不過,華兄就身受重傷,其他的浣花派高手也傷亡慘重。」

彭無望只感到似乎有一隻無形的巨手將自己的身子用力地晃了晃,滿眼金星亂冒。鄭擔山連忙一把扶住他,謙聲道:「對不住,這些惡訊應該遲些讓你知道,可是我的嘴實在管不住。」彭無望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擺了擺手,道:「鄭兄,我沒有事。能否請你告訴我,華大哥的傷勢如何?」

「華兄似乎並無大礙,可惜司徒大叔忠心護主,死得極為慘烈,身中數十箭,火化之時,更燒出了兩升的箭頭。華兄在傳書中再三立誓,定要為司徒前輩討回公道。」鄭擔山連忙說。

「蜀山寨,我定要將你們殺個雞犬不留。」彭無望奮力一拍桌子,彭的一聲,一張黃木桌子四分五裂,碎片紛紛散落在地。

鄭擔山又道:「彭兄,千萬莫要衝動,巴山七煞絕不簡單,並不是容易對付的。」

彭無望怒哼道:「管他如何,我彭無望一人一刀,無牽無掛,定要殺他個痛快。」

鄭擔山歎道:「彭兄,那巴山七煞不但個個武功強橫,而且人人詭計多端,更擅用毒藥暗器,在武林中聞名已久,決非易與之輩。當初,華兄曾經遍邀蜀中高手攻入蜀山寨,但是卻被困在寨裡的埋伏之中,好不容易殺出重圍,但是人手損折過半,可謂鎩羽而回。聽說巴山七煞和巴陵郡的大梁朝皇帝蕭銑以及江南林士弘狼狽為奸,欲聯手對付將要南下的唐軍。蜀山寨易守難攻,位於蜀道要衝,扼巴蜀而鎮漢中,連漢中的唐軍對他們都沒有絲毫辦法。彭兄若要對付他們,最好等到我們邀齊了幫手,再從長計議。」

彭無望閉上嘴不再說話,但是心裡卻湧起了滔天巨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6:26

第二十章 青鳳堂主



巴陵郡洞庭湖畔,君山島上,湘妃竹林之中,青鳳堂總舵內一片肅殺之氣,令人再也感不到洞庭湖風景的秀麗迷人。青鳳堂主一身青衫,斜挎一柄青魚皮鞘的青鋒劍,臉上罩著一塊青色手帕,默默站立在靠一扇沒有湘妃竹遮擋的窗前,看著夕陽慢慢隱向洞庭湖中。他已經許久沒有說話了,站在總舵之內的青鳳堂所有特級殺手和僅存的三大元老心中不禁一陣陣的發冷,因為青鳳堂主沉默的越久,他做出的處罰就越嚴重。

這一次青鳳堂的集會,青鳳堂主未說一言,已經拔劍斬殺了獵豹舵和降龍舵的舵主,任由他們的屍體橫放在總舵的大廳之內。看著兩位舵主臨死時驚恐萬狀的面容,廳內的青鳳堂高手人人自危,沒人敢發一言。

「獵豹,降龍二舵舵主受命活捉巧手匠李讀,並暗殺百無不知方百通,兩個月過去了仍無進展,死不足惜。」良久,青鳳堂主終於開口說話了,眾人心中發而鬆了口氣。「羅兄弟,你說,你在撲殺方百通之時,為何空手而回?」

羅一嘯嚥了一口唾沫,大聲道:「稟堂主,屬下本來有十足把握取方百通的首紀,然而卻遇到神龍公子華不凡和另外一個彭姓少年的阻截,以至功敗垂成。」

青鳳堂主聽罷,沉吟了一會兒,道:「華不凡的浣花劍法確有一功,但是應該不會放在羅兄弟的眼裡。你說的彭姓少年可是最近因為與洛陽金百霸的恩怨而鬧得沸沸揚揚的青州彭無望?」

羅一嘯想了想,道:「屬下未敢確定,但是依據傳聞,彭無望性格行事,和與我交手的彭姓少年頗為相似。」

青鳳堂主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你過來!」這一句話抬高了嗓門,聲如洪鐘,鎮得在場的眾人耳中轟轟作響。一個渾身繃帶的黑衣殺手連滾帶爬地跑進廳來,東倒西歪地跪在青鳳堂主的面前。

「你說,」青鳳堂主大聲道,「踏月追魂差博是被誰所殺。」

那名黑衣殺手顫聲道:「差長老是被青州彭門的彭無望所殺。」

羅一嘯大驚道:「差老弟是被他所殺?他用了什麼招式,和差老弟拆了多少招?」

廳中所有人都露出凝神傾聽的表情,因為大家心中都在猜測這一次的集會一定是選拔人手暗殺彭無望,所以彭無望的武功招式就格外引人注意。

那名黑衣殺手顫聲道:「小人並未看清彭無望出手的招式,只看到一道精亮耀眼的白虹剎那間穿過差長老的胸膛,差長老根本來不及發招。彭無望一出手,我們同去的兩個兄弟就橫死當場,而我也被削掉一條左臂,第二刀便要了差長老的性命,刀法凌厲無比。」

青鳳堂主「嗯」了一聲,轉過頭對羅一嘯道:「羅兄弟,你怎麼看?」羅一嘯雙目圓睜,大聲道:「這一定是那彭無望的離手刀法。據彭無望當初所說,此刀法為他所自創。如此看來,這路刀法果然淒厲凶悍,竟讓差老弟未及發出一招。說來慚愧,我也敗在這路詭異的刀法之下,腰上挨了一刀,傷得不輕。」

青鳳堂主又「嗯」了一聲,緩緩道:「此人屢次壞我大事,必須剷除。照此看來此子武功奇高,盧兄弟!」四大元老之一的魔斧盧在遠踏前一步,朗聲道:「堂主,請吩咐。」青鳳堂主道:「盧兄弟,你帶領麾下三名金帶殺手立刻去洛陽撲殺彭無望,一月成事,逾時必咎。」「是。」盧在遠轟然答道。

忽然,羅一嘯走上前來,躬身道:「堂主,屬下已經和彭無望約好,待屬下傷癒復出,便和他一決生死,還請堂主見諒。」

青鳳堂主哼了一聲,道:「羅兄弟,你我都身為殺手,豈可意氣用事。」此話一出,在場眾人心中都是一緊,替羅一嘯捏了一把冷汗。羅一嘯脖子一梗,沉聲道:「羅某承諾在前,不願違背,請堂主開恩。」

青鳳堂主眼中厲芒一閃,冷然道:「你想抗命?」

羅一嘯默然半晌,沉聲道:「大丈夫一言成諾,生死無悔。如若堂主不允,便請賜羅一嘯一死。」

青鳳堂主點了點頭,道:「算了,羅兄弟豪傑本色,應該如此。盧兄弟。」

盧在遠道:「是,堂主。」

「帶領你手下高手伏殺方百通父女,如若彭無望出手相助,殺無赦。」

羅一嘯垂下頭去,不再說話。

青鳳堂主看了看仍然跪在身前的黑衣殺手,冷然道:「入我青鳳堂,生死已成等閒之事,貪生怕死,苟延殘喘者,有不如無。」言罷右手輕撫腰畔的青鋒劍。眾人只見眼前微弱的青芒一閃。那名黑衣殺手慘呼著從地上直蹦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廳外跑去,剛剛跑出門外,他的身子忽然從正中間裂開,分成了整整齊齊的兩片,跌落於塵埃之中,鮮血宛如煙花般四外飛濺,將湘妃竹林的地面染成了赤紅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6:46

第二十一章 殺機四伏



方百通和方夢菁父女在嵩山派已經做客多日,仍然遲遲沒有看見彭無望從洛陽金家回來,心中不禁對他都有些掛念。這一日,方百通對方夢菁道:「夢菁,彭無望彭小兄已經去了多日,但是始終未見回來,不知是否出了什麼意外?」方夢菁扶了扶垂在額前的秀髮,輕聲道:「彭兄武功高強,而且機警堅毅,決不會出什麼大的亂子,我唯一擔心的就是越女宮高手可能已經插手了金彭兩家的恩怨。」方百通撫鬚道:「越女宮高手如雲,如果大隊人馬前來,彭小兄絕難佔得什麼便宜,但是,越女宮遠在江南,不會這麼快就趕到了吧?」

方夢菁想了想道:「不如我們到洛陽看一看,一切便知分曉。」方百通歎道:「如今我們托蔽於嵩山派,給人家帶來很多不便,若是抽身離去,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起碼不會連累旁人。」方夢菁笑道:「爹爹所言甚是。想那青鳳堂也不敢在豪傑雲集的河南洛陽惹是生非。」當即,方氏父女二人收拾好了簡易的行李,在書桌上留下了一封書函,便準備動身。

誰知二人剛剛走出大門,已經有嵩山派的弟子報知了掌門人剪水鞭謝滿庭。謝滿庭此時正在和剛從少林寺來做客的昔日抵抗王世充的戰友無畏僧下棋聊天,一聽說方百通父女留函出走,大驚失色,連忙協同無畏僧一起迎了出來。

「方先生,慢走!」性如烈火的謝滿庭大聲喝道。方百通和方夢菁互望了一眼,同時苦笑。「方先生,不知我嵩山派有何怠慢之處,竟然要不告而別。」謝滿庭大聲道。

「謝掌門萬勿責怪,」方百通先生一揖到地,「只是小老兒生性愛好遊玩,實在不願在一地耽擱太久。」

謝滿庭滿臉難色:「當日彭兄弟將你們父女交託於我,言道青鳳堂正在追殺於你,要我護你們的周全。彭兄弟曾有大恩於我,如果我讓你們有什麼閃失,我謝某實在無顏面對彭兄弟。」方夢菁靈機一動,道:「謝掌門,我們父女正要到洛陽去打探彭兄弟的行蹤。他為家人復仇,已經去了數日,仍然不見回來,不知是否出了什麼意外?既然他是謝掌門的恩人,不如我們一同到洛陽打探一番。」

謝滿庭想了想,道:「如此也好。」

這時,無畏僧忽然道:「你們說的彭兄弟,是不是那個和洛陽金家結仇的彭門子弟?」

謝滿庭忙道:「正是此人。他小小年紀,刀法卻高明得很,我的攬龍鞭法也不是他的對手。不但如此,此人英雄了得,以德報怨,在金百霸的刀口之下救了我的性命,對我有天高地厚之恩。」

無畏僧大喜道:「太好了,我生平最愛結交英雄人物,今日既然有機會見到如此好漢,豈能錯過?」

方百通仰天大笑道:「早聞少林無畏僧人在空門,心在凡塵,不脫豪傑本色,如今看來,果然如此。」無畏僧也笑道:「方先生好一張臭嘴,你敢揭我的短,我定不饒你。」眾人一起大笑起來。

這時,一個少林弟子從太室山下飛奔而來,正是那個鄭擔山的師弟。無畏僧見狀,對方百通和謝滿庭道:「方兄,謝兄,我的師侄來了,寺裡可能有事,且等我一下。」謝滿庭大聲道:「你這個和尚事可真多,快去快去。」

無畏僧不以為許,大步來到那個少林弟子面前,道:「本經,有什麼急事找我?」本經見到無畏僧大喜道:「師叔,天大的好事,黟山越女宮的高手已經取消了此次來少林挑戰的安排,我們這一次化險為夷了。方丈特意讓我來通知你一聲。」

無畏僧大怒:「混賬,難道我們少林寺會怕那個什麼越女宮高手?你這個傢伙,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本經忙道:「師叔,這一次越女宮派來的是一個會使超海劍法的高手,據鄭師兄道,那個高手可以一口氣使出六十四道劍罡,乃是百年難遇的絕代高手。這一次沒有找到咱們少林寺,實在僥倖哪,師叔。」

無畏僧倒吸一口冷氣:「什麼,那不是比仙羽一劍左念秋還要高明,超海神劍能夠再現江湖,實在禍福難料啊。」

他看了看本經一眼,又道:「這麼說她不會來了?」

本經道:「對,她已經轉道天山,說是超海神劍藝成,要去挑戰以傾城劍法著稱於世的天山劍神顧天涯。」

無畏僧眉毛輕佻,歎道:「二十年來,終於有人敢到天山挑戰劍神顧天涯了。此人有此魄力,看來一身武功已經到了巔峰之境。慚愧,我少林寺雖然人才輩出,但是無人武功能夠到如此傲視武林的地步。難道她竟是那個無憂師兄口中的那個什麼劍仙子?」

本經躬身道:「正是。」

無畏僧沉吟了一會兒,道:「那麼,她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不再挑戰少林了?」其實他心裡在思量:為什麼她不順道把少林寺給挑了?

本經道:「鄭師兄道,那個女子在與青州彭無望的交手中領悟到了劍法的極至,悟出了百年未現江湖的超海劍法。根據鄭師兄的推測,她可能是急於在劍神顧天涯手中印證這路劍法。鄭師兄還說如果沒有和她勢均力敵的高手與她過招,她根本無法使出超海劍法,所以……」本經不敢再說下去。

但是無畏僧心裡明白,在劍仙子華驚虹心中,在少林寺已經沒有和她勢均力敵的絕代高手了。無畏僧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道:「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他忽然想起一事,道:「剛才你說彭無望,他怎樣了?」

本經道:「彭無望被華驚虹打成重傷,現在正在少林寺別院修養,鄭師兄正在陪他。」

「好,好,你先回去。」無畏僧道。

本經轉頭飛奔而去,無畏僧來到方謝二人身邊,笑道:「方兄,謝兄,方姑娘,這下好了,不必再到洛陽了。彭小兄正在我少林別院療傷,咱們這就去見見這個最近武林風頭最健的小伙子。」

方夢菁關心地問:「他的傷勢如何?」

謝滿庭也關切地問:「怎麼?憑彭小兄的武功,竟有人把他打成重傷!」

方百通道:「你們無須性急,到時候相信彭小兄自會向我們說明。」眾人議論紛紛地向少室山走去。

話說彭無望在少林寺又修養了一兩日,心中繫掛司徒大叔血海深仇,那裡安定的下來。這一日,看看自己的身子能跑能跳,全無大礙,立刻收拾行囊準備出發到巴蜀去,任憑鄭擔山如何苦口婆心的勸阻,他都全然不聽。最後,鄭擔山只好親自送彭無望出了少林寺。

在少林寺後山的樹林裡,鄭擔山對彭無望道:「彭兄弟,本來我實在希望和你多聚幾日,但是既然你報仇心切,我也不便強留。這幾天少林寺在用人之際,我不能離開,待以後幾日,江湖上平靜下來,我鄭擔山一定趕赴巴蜀,與彭兄並肩作戰。」彭無望連忙道:「鄭大哥太客氣了,報仇乃是彭家私事,不便勞煩鄭大哥,我快去快回,希望很快能回來和鄭大哥喝酒聊天。」

鄭擔山聽得豪興大發,道:「兄弟,果然豪氣迫人。為兄佩服。對了,我已經飛鴿傳書給華六弟,他會在巴蜀接應你。巴山七煞實力足夠和整個巴蜀白道武林和官兵對抗,千萬不要魯莽行事。」彭無望笑了笑,道:「彭門血仇,不能假手於人,鄭大哥好意,彭某心領了。」鄭擔山歎道:「彭兄弟末要太固執了。」彭無望擺擺手,笑了笑,不再多言。鄭擔山歎了口氣,不再規勸,用力拍了拍彭無望的肩膀。彭無望向他拱了拱手,道:「告辭了。」鄭擔山正要拱手回禮,突然彭無望一擺手,皺眉道:「不對,有殺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7:09

第二十二章 密林遇襲



魔斧盧在遠接到青鳳堂主的命令,當即帶領本部最為精幹的三名金帶殺手飛騎趕往方百通父女出沒的河南境內。盧在遠五短身材,但是手中的宣華大斧卻奇大無比,就像船槳般大小,十分可怖。但是他的斧法卻另闢蹊徑,以陰柔的招數為主,而斧上的勁力卻是陽剛內力,這一陰一柔,成了盧在遠成名江湖的本錢,為他賺得魔斧的美名,武功只在差博之上。死在他手上的成名人物足有百人,而且大多人是在自己的同門好友共聚一堂之時,被魔斧盧在遠當眾擊殺。盧在遠殺人之後,往往輕鬆自如地衝開被害人同門親友的圍殺,飄然而去,成了武林中人的可怕夢魘。魔斧之稱,由此而來。青鳳堂橫行江湖三四十年,其中相當數量的名聲是盧在遠創下來的。所以,盧在遠的武功不但極高,而且手下也是青鳳堂中的精英。

這次隨同他一起趕赴河南的高手,就是打閃劍岳廉,陰陽劍趙放,和千手追魂程紅衣。打閃劍岳廉以左手快劍著稱,左手劍在彈指間可以發出八劍,每一劍都能夠準確地刺中人身的一處死穴,出道江湖以來,向來以一劍斃命,江湖中人聞名喪膽。在他的殺人紀錄裡,赫然有三位少林寺的無字輩高手名僧。陰陽劍趙放以一柄長約四尺的長劍和一柄七寸左右的短劍聞名江湖。長劍為陽,短劍為陰,招法剛柔並濟,詭異莫測。長劍的劍法源自嵩山嵩陽神劍,剛猛凶悍,也還罷了,短劍招法卻乃青鳳堂主親傳的追風刺的招法演化而來,最長於埋身搏擊,逼人決勝負於剎那尺寸只見,凶險異常。而三人中最為可怕的,就是千手追魂程紅衣。他的祖父就是飛燕迴翔的製造者,毒閻王程江。程紅衣不但身藏飛燕迴翔,而且更研究出了巧妙操控這種詭異暗器的法門,令飛燕迴翔更加可怕。而且,程紅衣還以一手連珠滿天花雨擲金針暗器手法名鎮江湖。這手滿天花雨的手法本來是兩晉時期鮮卑族女子高手慕容飛霞首創的暗器手法,用來一次擲出兩百三十枚繡花針,分射多人,或是全身大小要害。而在程紅衣手中,這套手法被改製成了一次擲出三十六枚重約七兩的三稜透骨鏢,而且連環不停,直到射完囊中四百餘枚透骨鏢為止。雖然暗器的數量減少了,但是威力卻提升了一倍不止,在他將連珠鏢的手法使發了的時候,透骨鏢滿天飛舞,猶如一個百餘人的弓箭隊在輪流發射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這四個青鳳堂的頂梁殺手在這一天已經來到了太室山下,作伏殺方百通父女的準備。在嵩山派臥底的回報中,本來提到方百通父女將會到洛陽打探彭無望的消息,但是不久之後,又有探子回報說方百通父女將隨同無畏僧和謝滿庭前往少林寺。倉促之下,盧在遠當機立斷決定在嵩山少室山的密林中埋伏,一口氣解決方百通父女,無畏僧和謝滿庭。

本來,青鳳堂行事一向謹慎,不會多生事端。然而,自從青鳳堂多次截殺方百通父女未遂,還損兵折將以來,江湖之中對青鳳堂的恐懼已經開始減退。更加上武林七公子聯手通檄天下,共同剿滅青鳳堂,武林中響應的門派竟然不少,令青鳳堂威風日減。所以這一次盧在遠決定以此行動立威天下,重振青鳳堂聲威。再加上這次出手的陣容十分龐大,本來是要對付曾經一招間殺死踏月追魂差博的彭無望的。現在彭無望不在,雖然無畏僧武功高強,武林中盛名久享,謝滿庭也是威震天下的高手,但是敵暗我明,而且青鳳堂來此的都是精英猛將,所以盧在遠並不擔心。

四名青鳳堂高手觀察完地形,立刻分散埋伏,藏身於直通少林寺正門的林間小路兩旁的樹林之中。

這四個人殺人纍纍,殺氣異常濃厚,雖然他們盡力屏氣寧聲,收斂氣息,但是森寒殺氣仍然讓天賦異稟,對殺氣極為敏感的彭無望感察到了。

彭無望一拉鄭擔山的衣袖,道:「有人在林間埋伏,快去看看。」鄭擔山一怔,道:「彭兄如何得知的。」彭無望茫然搖了搖頭,從腰間拔出僅剩的這把齊笑雲贈送的精煉長刀,縱身竄進密林深處,鄭擔山一頭霧水,撓了撓光頭,跟在他的後面。

越往林深處行去,彭無望越感到殺氣濃厚,他的直覺感到敵人似乎就在自己的身旁。他凝神在林中仔細地察看,突然發現在路旁的一株遮天蔽日的古樹之上,露出一隻青黑色的武靴。彭無望立刻大喝一聲:「暗算傷人的鼠輩,快快現身。」言罷一個騰躍,越上那株古樹,長刀精華閃爍,像那片藏人的樹陰劈去。

藏在古樹之上的正是打閃劍岳廉,他本來以為自己的藏身之處天衣無縫,沒想到竟然被彭無望看破,心中大驚,飛快地抽出長劍,一招落英在林,斜斜刺向彭無望的頂門。彭無望斷喝一聲,長刀變砍為封,在間不容髮的剎那克開了長劍。岳廉一吐氣,劍光急閃,數十劍如狂風暴雨般刺向彭無望。彭無望自從身入江湖,從來沒有見過純以速度取勝的快劍,一時之間竟然被岳廉攻了個手忙腳亂。但是他刀光錯落,雖然失之法度,但是也老老實實地一一擋下了岳廉如潮的攻勢。這時,鄭擔山也趕到了樹下,一騰身越上樹梢,一招「百步神拳」隔空打向岳廉。岳廉出道以來,一向以一招克敵,這一回自己的快劍竟然被來人全部擋下,心中驚訝萬分,這時鄭擔山的百步神拳已經隔空打至,渾厚的拳風幾乎讓他窒息。岳廉連忙一個翻身躍下樹。鄭擔山的隔空拳打在樹丫上,碗口粗的一棵樹幹被拳風催折,和岳廉一起落下地來。

無巧不成書,此時方百通一行人正好出現在這條小路之上。盧在遠立刻下令:「不必管岳廉,上。」程紅衣首先發難,雙手一抖,三十六枚三稜透骨鏢暴風雨般襲向方百通等四人。盧在遠和趙放雙斧和雙劍交剪而下,隨著三十六枚透骨鏢閃電間來到四人面前。

無畏僧以刀法見長,此刻身上沒有戒刀,心中一急,連忙使出自己成名的絕技袈裟伏魔功,一把把身上的紫金袈裟解了下來,抖手擲向飛撲而來的盧在遠和趙放。這件袈裟灌注了無畏僧三十年的精純陽剛氣功,勁氣橫溢,宛如一面厚厚的墻壁一般,所有激射而來的飛鏢全部被這股氣勁擋了回去。謝滿庭斷喝一聲,從腰間抽出剪水鞭,一招如封似閉擋在無畏僧和方氏父女面前。這一招他曾經在洛陽金家使過,雖然被彭無望所破,但是其威力仍然人所共知。這些時日,他更加意改進,令這一招越發嚴謹渾厚,宛如鐵桶江山,在四人周圍布下了一重嚴密的防衛網。

盧在遠的臉上露出冷酷的微笑,他猛然吸了一口氣,身子微躬,竟然停在了半空之中,任由趙放飛過自己的面前。趙放立刻明白了盧在遠的用意,怪叫一聲,身子盤旋著向上升了一尺。盧在遠突然一腳踢在趙放的臀部之上,令趙放身子奇跡般地拔高了一丈開外,高高地超越了無畏僧和謝滿庭,箭一般地衝向方百通。

「不好了。」謝滿庭和無畏僧同時驚呼。謝滿庭連忙身形急退,意圖從半空中截住趙放。盧在遠看到此時謝滿庭的鞭式已經露出破綻,冷笑一聲,身子鬼魅一般衝到謝滿庭的面前,四尺半的宣化大斧迎頭向謝滿庭的頂門砍了下來。無畏僧驚呼一聲:「謝兄小心!」手腕用力一抖,紫金袈裟猶如一片飛雲一般裹向盧在遠的身子。這一招袈裟伏魔功非同小可,如果讓這件袈裟裹實了,附在袈裟上的氣勁足夠將人身上的十八根肋骨同時震斷,令人七竅流血而亡。盧在遠吐了一口氣,左手大斧車輪般一轉,削在袈裟之上,右手宣化斧原式不停,照舊砍向謝滿庭的頂門。盧在遠的斧法剛柔並濟,陰柔的招式,純陽的勁力,變化萬千。無畏僧誤以為盧在遠的勁力偏重於陰柔,所以他附在袈裟上的勁力剛猛無比。誰知盧在遠的斧勁同樣的剛猛,再加上盧在遠的勁力集中在大斧的鋒刃之上,而無畏僧的勁力則集中在袈裟上,以點破面,盧在遠的大斧勢如破竹地撕開了無畏僧的袈裟,乾淨利落地破了他的袈裟伏魔功。

謝滿庭為了及時擋住趙放的攻勢,剪水鞭一振,魔龍一般捲向橫空而過的趙放。左腳猛一踏地,身子飛快地後退,希望閃開盧在遠的當頭一斧。然而,盧在遠這當頭一斧灌注了他苦練了數十年的純陽勁力,化為無堅不摧的罡氣,隨著這一斧噴薄而出,勢可開山破石,並不是連退數步就可以化解的。謝滿庭只感到一股狂猛地勁力迎面撲來,想要閃身已經不及,他連忙運氣護身,同時剪水鞭鞭花連閃,擋住了趙放向方百通刺出的數劍。

只聽「轟」地一聲巨響,謝滿庭被盧在遠的斧罡正面擊中,身子被直拋了起來,打著轉飛了出去,同時他一口鮮血狂噴了出來,化出一天的血霧。「謝兄!」無畏僧驚叫一聲,狂怒地向盧在遠撲了上來,雙拳使出金剛伏魔拳中同歸於盡的一招:「人鬼同途」,左拳以雪花蓋頂之勢劈向盧在遠的頭頂,而右拳則如鐵錘一般直掏盧在遠的心窩,拳到中途,雙拳猛振,同時轉向,一擊頂門,一擊小腹,同時揉身而上,準備這一招的後招。這路人鬼同途本來是崆峒派的殺招,包括了近身搏擊中的索喉,擒臂,切腹等等狠辣招數,後來被般若堂長老收錄在藏經閣中,接著被一位高僧引用在金剛伏魔拳中。那個時候,少林寺創業為艱,經常有武林中的魔頭到寺中惹是生非,少林僧眾為了護寺死傷無數。這位高僧為了維護少林的存亡,違心地創製了這路歹毒狠辣的拳法,意在讓護寺武僧在與比自己武功高強的敵手交鋒之時可以與敵同歸於盡,或者臨死之前給敵手沉重打擊,其中含有儒家的威武不能屈之意。盧在遠在成功地擊傷了謝滿庭之後,一時疏神,竟然被無畏僧攻入了近身範圍。無畏僧的拳招狠辣異常,他的長斧被圈在外門,只能用斧柄和雙腿阻擋無畏僧發了瘋一般的猛攻。

此時,趙放已經來到了方百通面前,一臉的獰笑,尖聲道:「方老頭子,你陽壽已盡,受死吧。」言罷,右手長劍已經遞出。眼看方百通就要遇害了,忽然,方夢菁從旁邊撲了上來,奮力擋在了方百通的身前,驚叫道:「爹爹,快跑。」方百通急道:「女兒,你快跑。」說著就要將她推開。這時,趙放的劍尖已經到了方夢菁的咽喉。突然,一道艷麗的刀光劃空而來,「叮」地一聲克開了趙方的長劍。

原來,彭無望已經衝到了近前。

此時,盧在遠被無畏僧的「人鬼同途」連連逼退了數步,他使盡了身法仍然無法擺脫無畏僧的糾纏,突然雙手一揚,雙斧脫手飛上半空,接著他短小的身子縮成了一團,從無畏僧高大的身子旁邊飛快地滾了過去。等到無畏僧回過頭來,盧在遠已經從半空中接住了雙斧,一招「大鵬展翅」掃向無畏僧,凌厲的斧風頓時讓無畏僧的前襟多了兩道裂痕,無畏僧怒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身子向後退了數步。

這個時候,彭無望已經接近了盧在遠等人的戰團,他高聲喝道:「大師,接刀!」抖手將自己的長刀遞給了無畏僧。無畏僧長刀在手,精神立刻百倍,使出「羅漢刀法」和盧在遠殺在一處。

忽然,方夢菁的慘呼聲悠悠傳來:「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7:28

第二十三章 單刀抗賊



原來,趙放的右手長劍雖然被彭無望的鴛鴦刀克飛了,但是,他左手真正的殺招「左手斷刺」飛快遞出。方百通連忙將方夢菁往旁邊一推,趙放的左手短劍已經刺入了他的胸膛。「方前輩!」彭無望撕心裂肺地爆喝一聲,拚了命地衝上前。謝滿庭和無畏僧看到方百通倒在血泊之中,也是心膽俱裂,同時狂喝:「方先生!」謝滿庭狂舞剪水鞭殺向趙放。而無畏僧更是發了瘋一般攻向魔斧盧在遠。

一招得手的趙放在剎那間身形向後急退兩丈,向盧在遠靠攏。盧在遠的雙斧一展,在無畏僧暴風驟雨般的攻勢之下,仍然能夠同時兼顧被謝滿庭和彭無望殺得左支右拌的趙放,顯示出傲視當世的驚人武功。此時,打閃劍岳廉和鄭擔山激鬥著向眾人靠近了過來。

本來,以鄭擔山的武功,根本不必懼怕和以快劍聞名的岳廉放對,但是,隱藏在暗處的千手追魂程紅衣的暗器源源不斷地向打得熱火朝天的鄭擔山各處要害不斷射來,令他縛手縛腳,眼看就要被岳廉一劍釘在地上,幸好鄭擔山腿上練過少林梅花樁的功夫,移動迅捷詭異,令無數殺招落空,這才勉強撐到現在。

此時盧在遠看到敵手眾多,不易取勝,立刻一聲呼哨,招呼所有同黨準備撤退。聽到哨聲,趙放,岳廉心領神會,同時斷喝一聲,向程紅衣隱身的地方衝去。盧在遠一聲長嘯,雙斧猶如一對振翅欲飛的青鳥,閃爍著詭異的韶光,無數亂羽一般的斧影,狂潮般四散飛撲向猛攻過來的謝滿庭,無畏僧和彭無望。

只聽一聲悶哼,謝滿庭因為躲閃盧在遠這一招「青魔展翼」,被程紅衣的淬毒飛鏢打中了右肋,仰天昏倒在地,頃刻間毒氣已經佈滿全身。

此時,盧在遠已經退到了程紅衣的身後,程紅衣立刻長身而起,雙手連揚,三十六枚飛鏢暴雨一般飛射向彭無望,無畏僧和鄭擔山。

彭無望厲嘯一聲,和身穿過交剪而下的滿天鏢影,雙拳猛轟向陰陽劍趙放。誰知道程紅衣的暗器功夫非常厲害,在發射三十六枚飛鏢的同時,竟然連珠不斷地射出五枚飛燕迴翔。無畏僧和鄭擔山因為躲閃飛鏢,慢了一步,沒有衝到程紅衣的近前,立刻被五枚詭異無比的飛燕迴翔團團圍住。彭無望因為沖得太快,已經衝到了程紅衣的近前,幸運地躲開了飛燕迴翔的攢射。盧在遠的雙斧迎頭砍來,恰中關鍵地擋住了彭無望猛攻向趙放的雙拳。彭無望無奈地一個倒捲簾席,閃開了雙斧的截殺。

就在他百忙中回頭看時,無畏僧左肩鮮血長流,懷中抱著滿臉黑氣的鄭擔山。而鄭擔山的身上密密麻麻釘滿了烏黑的梅花針。「飛燕迴翔?」彭無望驚怒道,「卑鄙!」

「好好!今天可以盡殺羅漢堂首座,嵩山派掌門還有僧公子鄭擔山,好!」盧在遠一揮斧,「殺回去!」

彭無望一個倒翻,躍到無畏僧的面前,急道:「大師,快跑!我擋住他們!」無畏僧怒道:「我和他們拼了!」彭五望急了:「大師,快去搬救兵,還有一線生機,帶上謝前輩和鄭兄,他們的毒不能耽擱了。」無畏僧遲疑道:「那你!」「我擋住他們,快走!」彭無望一把搶過無畏僧手中的長刀,虎吼一聲,衝向盧在遠。

無畏僧憤然一跺腳,扛起鄭擔山,將謝滿庭夾在腋下,對方夢菁道:「方侄女,快跟我走!」方夢菁驚道:「大師,我。。。。。。但是彭兄!」

無畏僧道:「我們快去羅漢堂搬救兵,否則大家盡數沒於此役,也沒什麼好!」方夢菁回頭看了彭無望一眼,只見他正在奮力擋住盧在遠,趙放,程紅衣和岳廉的合力進攻。轉瞬之間,她感到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

彭無望身處在盧在遠及手下三名金帶高手的聯手進攻之下,第一次感到自己離死亡是如此的接近。盧在遠的斧罡,隨時可以將他劈成兩斷,而趙放的陰陽劍,岳廉的打閃劍也是他聞所未聞的招數。程紅衣雖然已經用完了所有的飛燕迴翔,但是他飛鏢仍然防不勝防。

只不過兩三招,彭無望已經連遇險招。而無畏僧和方夢菁剛剛離開不久,隨時會被這四個煞神追上。在第四招上,彭無望已經被盧在遠的斧罡撩中,身子橫飛了出去。

此時速度最快的岳廉飛快地衝向無畏僧和方夢菁離開的方向,意圖追殺。彭無望顧不得身子的劇痛,拚命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追在岳廉的身後。而他的身後,盧在遠和其他兩人也緊追不捨。

前方無畏僧和方夢菁的身影又一次映入眼簾,彭無望心急如火,狂吼一聲,和身撲向岳廉。岳廉聽到風聲,猛一回頭,抖手一劍刺向彭無望的胸膛。彭無望抬起左手一擋,長劍穿肘而過,牢牢地釘在了他的骨頭上。

岳廉驚慌地想要拔出長劍,但是劍刃牢牢地釘在彭無望的骨頭之中,沒法拔出。就在這時,彭無望的長刀已經到了眼前,只聽撲哧一聲,岳廉斗大的人頭離頸而飛。此時,盧在遠的大斧開天闢地般地劈來。

彭無望已經抱起岳廉的屍體,扔向盧在遠,盧在元收勢不及,一斧將岳廉的屍體劈成兩段。趁著盧在遠發楞的時候,彭無望已經衝上前,一刀猛劈向盧在遠的頂門。

盧在遠一怔,抬斧一撩,「叮」地一聲,長刀飛向半空。沒有了單刀的彭無望揉身而上,從後面抱住了盧在遠,用右手緊緊勒住他的脖子。盧在遠橫行江湖數十年,從來沒有遇見一個人能夠和他做近身肉搏。他連忙用力掙扎,不停地用斧柄向後猛刺,想把彭無望趕開。彭無望什麼都不管,只是緊緊收緊胳膊,和盧在遠一起到在地上,滾成一團。

程紅衣和趙放見到這個局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飛鏢和長劍都遞不出去,怕傷到盧在遠,只能圍著這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團團亂轉。彭無望已經被盧在遠的斧柄連插了數下,肋下鮮血長流,而他剛勁的右臂也讓盧在遠漸漸窒息,盧在遠已經無力握住斧頭,只能用手瘋狂地捶打著彭無望。

彭無望只感到自己的十八根肋骨好像都已經被打斷了,劇痛幾乎讓他昏厥過去。他拚命地咬牙挺住,不斷地收緊胳膊,並帶著盧在遠在地上發了瘋一般地翻滾,讓趙放和程紅衣無法向他發招。

四個人就這樣僵持著,彷彿過了很久很久,彭無望感到懷中的盧在遠終於掙脫了他的臂膀,撲在地上拚命喘氣。程紅衣和趙放短劍飛鏢向他攻了過來。他感到自己身上中了趙放的一劍,倒在地上,程紅衣的飛鏢釘在他身旁的地上。

接著,趙放又向他刺了一劍,他的神志漸漸模糊,恍恍惚惚中,他似乎爬起了身,用力抱住了趙放。他感到仇恨洋溢在全身的血液之中,他舉起趙放的身子,向程紅衣揮去。

他感到身上有幾處麻癢難當,好像中了程紅衣的飛鏢。他感到程紅衣和盧在遠似乎在發楞,他想向他們撲過去,但是自己的身子彷彿有一座山那麼重,他根本動不了。他似乎還有一點力氣,他發現懷中的趙放仍然在抽搐。

「他還活著!」他依稀記得就是懷中的這個人殺害了方百通先生,他不能讓他再活著。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趙放舉了起來,然後艱難地抬起膝蓋,就這樣,他似乎將趙放折成了兩段。

接著,他看到盧在遠和程紅衣開始後撤,然後轉身逃跑。他聽到了渾厚和祥的佛號,無數柔和的聲音正在朗誦著經文,他感到最後的力氣已經漸漸消失了。

他的心中一片平和,然後他似乎看到了二哥和司徒伯伯微笑的樣子。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8:06

第三卷 碧血篇

第二十四章 二度養傷

那裡是一個漂亮的花園,非常華美,非常寬廣,似乎有整個天下一樣寬廣。彭無望從來沒有見過,像那麼大的花園。那裡有美麗的噴泉,清澈的溪水還有似乎和蒼穹一樣高的花樹。鳳凰和鯤鵬到處飛翔,麒麟和水龍在湖水間嬉戲。

帶翼的飛馬在低空中盤旋飛舞,美麗的花瓣從飛馬身上四散飛落。

他在一片草地上盤膝坐下,他很開心,希望永遠不用再到別的地方去。就在這時,他聽到一聲輕柔的呼喚:「快點回來,快一點,你不想再看見你的四弟了麼?」四弟!對了,他想了起來,他的四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一陣暈眩,他的身子彷彿通過了一條長長的佈滿了銀色光華的隧道,然後他睜開了眼睛。

「你終於醒了!」一個輕柔的聲音驚喜無限地說。

彭無望用力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四周。很熟悉的地方,仍然是那間他曾經養過病的少林客房,黃木桌子已經被他打碎了,所以換了一張,油燈還是以前的那一盞,那黃木架子仍然依樣地擺在那裡,黃銅臉盆裡仍然盛滿了清水。在他的床前加了幾張椅子,最靠近的一把椅子上坐著那天下知名的才女,方夢菁。那聲歡呼正是她發出的。

「是你,我怎麼會在這裡?」彭無望無力地說。

「彭兄,你能夠活轉下來,真是邀天之喜。」方夢菁雙目含淚,雙手合十,顯得極盡喜悅。

「方姑娘,我。。。。。。」彭無望霍然想起方百通遇刺之事,大聲道,「方老先生可安好麼?」兩行清淚立時從方夢菁臉上流了下來,她顫聲道:「家父為奸人戕害,已經駕鶴西去。」

「青鳳堂作惡多端,萬死難恕。」彭無望切齒道,「可惜,幾經周折,終是救不了方前輩的性命。」

「我父女承蒙彭兄多番相救,雖然陰陽相隔,但是同感盛情。」方夢菁言罷躬身深深一禮。彭無望手忙腳亂地說:「方姑娘請勿多禮,這,這太見外了,彭某二哥得方姑娘洗雪清白,這番大恩,便是粉身碎骨,也是難保。」

方夢菁俏臉微紅,道:「那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彭兄太客氣了。」

「你們兩個都太客氣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鄭擔山大踏步走了進來,喜笑顏開地說:「你這個傢伙,可是命硬,身上中了魔斧盧在遠幾十記鐵拳,再加上陰陽劍趙放的三五七劍,還刺蝟般插滿了十幾枚千手追魂程紅衣的毒鏢,硬是死不了。便是閻王老子,也怕了你。」

「鄭兄,你的傷都大好了?」彭無望關心地問。

「都差不多了!謝滿庭謝前輩,和無畏師叔也無大礙了,他們聽說你醒了都要來看你,寺中弟子已經尋擔架去了。我已經通知了寺中諸位師叔師伯,他們都要當面向你致謝呢。」鄭擔山笑道。

「謝我什麼?」彭無望聽到有這麼多少林高僧要來,心中不禁又是興奮,又是惶恐。

「謝你什麼?當然是謝你救了羅漢堂的長老無畏師叔了!」鄭擔山道。

「這。。。。。。」彭無望欲帶分說,客房們已經洞開,十數位紫紅袈裟的少林高僧和嵩山掌門謝滿庭魚貫進入室內,當先一位正是少林主持無塵大師,而排在他身後的則是主持羅漢堂,達摩院,般若堂,戒律院,藏經閣,菩提院的諸位高僧。謝滿庭的身上仍然纏滿了繃帶,但是精神已經大好,他迫不及待地隨著眾僧來到彭無望床前,關切地說:「彭兄弟,你真的醒了,這太好了。老夫還以為你。。。。。。嘿,老天有眼,老天有眼。」說完已經樂得合不攏嘴。無畏僧大著膽子越過無塵大師,搶先一步來到謝滿庭的身邊,對彭無望道:「彭小兄,你還記得我嗎?」

彭無望仔細地想了想,猛然道:「你,你就是那天的那位大師!」

無畏僧高興地說:「好兄弟,總算沒有把握給忘了。我法名無畏,在少林出家,可不是鄭師侄那樣的假和尚。以後你叫我無畏就好了。」

這時,無塵大師笑了笑說:「無畏師弟,彭施主重傷初癒,別讓他太費神了。」

彭無望連忙說:「不妨事的,當天是否是無畏大師救我回來的?」

無畏僧忙道:「不是,不是,那天你拼卻了一條性命擋在後頭,是你救了我一干人等的命才是。哦,那天我是找了我的幾個師兄還有這位無量大師出馬,才嚇退了那些青鳳堂的畜生。」他一把將無量大師拉到面前,將他指給彭無望看。

彭無望勉強在床上直起身子,驚喜地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您是否就是天下聞名的少林提棍金剛?我曾經聽到顧天涯前輩對雷野長提及前輩,言下對前輩的棍法極為推崇。」

無量大師本來恬靜釋淡的臉上露出一絲驚喜震撼之色:「顧先生竟然語及貧僧,我一個糊塗少林守戒僧,怎堪如此榮寵。」言下竟有不勝之喜。原來顧天涯行劍江湖,不但任俠之名風靡天下,而且對諸家武學自有驚人評論,和方百通的天下第一錄各善勝場。顧天涯所作所為,極得天下武人的崇拜,無量大師雖然清淡無為,力守戒律,但是得到顧天涯一語之贊,竟也喜形於色,禪心失守,自此終身不忘。

「無畏師弟,你可知道,其實嚇走青鳳堂高手的並不是貧僧,卻是彭小兄自己呀。」無量大師轉過頭,笑著對無畏僧說。

這時,無塵大師接過話頭,笑道:「聽那些趕去接應的寺中高手回報,那魔斧盧在遠,和另一個善施暗器的高手,目瞪口呆地看著直挺挺站立的彭施主,臉青唇白,已經面無人色。相信即使沒有我們這些少林寺裡惹厭的和尚,這干妖魔人物也不敢久做逗留。」眾人一起笑了起來。鄭擔山對彭無望道:「你不知道當時你有多威風,岳廉的人頭就在你的腳邊滾來滾去,趙放那被折成兩段的身子,就那樣被你抱著。說到威風煞氣,那是一時無量。」

彭無望的臉騰地紅了起來,支吾著不知該說什麼好。

無塵大師忽然笑道:「說著說著,都已經忘了到此的正題。彭施主,貧僧率同本寺眾位同門來此,正是來感謝施主對本寺羅漢堂主持無畏師弟的援手之恩。」

謝滿庭道:「彭兄弟,我到這裡也是來感謝你再度救我性命,從此如有差遣,謝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彭無望忙道:「我適逢其會,只是有個機會和眾位聯手抗敵而已,至於援手,救命什麼的,那都是不相干的。」

謝滿庭笑道:「彭兄弟,你施恩不忘報乃是美德,我也不來怪你,但是,你看我和無畏僧可是有恩不報之人麼?這些話,以後不必再提。」

無畏僧也道:「謝兄所言深得我心,就是這句話。」

彭無望撓了撓頭,紅著臉不再說話。

無塵大師看在眼裡,道:「今天,彭施主剛剛醒轉,還需休息,我們不可打擾太久。」他轉過頭對鄭擔山道:「去叫香積廚弄些上佳素齋,讓彭施主好好調理一下身子。」

謝滿庭笑道:「彭兄弟,我這就讓人去辦些大補之物讓你進補一下。」

等到眾人走出房門,彭無望對方夢菁道:「方姑娘,如今令尊仙逝,你今後有何打算?」方夢菁臉上露出堅毅的表情,淡淡地道:「青鳳堂與我仇深似海,我會到江都一行,籌劃對付青鳳堂一事。」

彭無望忙道:「不知可有彭某效力之處。」

方夢菁慘然一笑,道:「青鳳堂不是指日便能剷平的,待彭兄一雪家仇之後,再從長計議不遲。」

司庫司徒仁的身影立刻又在彭無望的眼前浮現,他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兩個月後,彭無望經過少林諸僧的運功打氣,還有方夢菁的精心醫治,再加上謝滿庭派人送來的種種大補之物。人參,茯苓,何首烏,天山雪蓮便如蠶豆花生般喂將下去,他的全身武功已經盡復舊觀。

幾日之前,方夢菁由鄭擔山率同幾個得力師兄弟協同謝滿庭護送南下,直抵江都。彭無望又接著練功數日,自覺已經復原,立刻向無畏,無塵,無量諸僧一一辭行,趕赴巴蜀。

在少林寺裡的兩個月,眾僧已經和他混得諳熟,知道他要離去,無不依依惜別,頗為不捨。無畏僧更是千叮萬囑,讓他一偷得空,便要來少林做客。彭無望本來就是好交之人,立刻滿口應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18:23

第二十五章 浣花劍派



一路之上,彭無望連換數匹快馬,水陸並行,不到半月,已經來到了巴蜀境內。

此時的蜀郡,巴西郡,漢川郡已經被大唐勇將史萬寶和柴紹佔領,巴蜀,漢中一帶盡入唐室版圖。大唐水師和精騎可以憑藉巴蜀的地利,直撲巴陵郡,長沙郡和鄱陽郡。但是蜀中巴山的蜀山寨卻如同一顆鋒銳無雙的釘子深深地紮在巴西郡中,令諸路唐軍不敢輕易發動攻勢。此寨經巴陵大梁皇帝蕭冼辛苦經營二十餘年,屯精兵數萬,戰將百員,糧草更是堆積如山,用於扼制唐軍。寨中不但遍佈重重機關陷阱,更加網羅了許多江湖上橫行無忌的黑道高手,巴山七煞更是這些高手中的王者。江湖傳聞,與巴山七煞交過手的高手,幾乎都沒有存活下來。近來被傳得沸沸揚揚的浣花劍派與巴山七煞的交手也以浣花劍派的慘敗而告終。峨嵋小神龍華不凡是迄今為止與七煞交手而倖存下來的唯一一名武林高手。其他追隨他的戰友全部喪生。

彭無望乘船自嘉陵江順江而下,剛抵巴西,就看見數萬的大唐官兵旌旗閃爍,戰馬嘶吼,似乎正在進行著軍事集結。他此刻心中只想著復仇一事,對這些軍旅視如不見,只在巴西城內打聽浣花劍派的所在。

一個年邁的長者聽到他的詢問,苦笑一聲,道:「年輕人,你初來巴蜀,也許不知,浣花劍派此時已經和蜀山寨連打了數場大仗,你只要跟著送棺材的夥計,或是壽衣店的掌櫃,定可找到浣花劍派。」

彭無望聽得心頭一緊,連忙謝過老者,急匆匆地跟著一過運棺材的車隊,趕往浣花劍派。

浣花劍派坐落於焙水河畔一處風景雅致的山坳之中,恰在巴西和焙陵兩郡之間,一條大道橫跨綿水直通成都,交通便利,物產豐富,是一個富庶豐足的養生之地。山坳中四季如春,百花爭芳,谷中三條清泉交錯流過,溪邊花樹林立,水中落花載浮載沉,如詩如畫,浣花劍派之名由此而來。劍派中歷代高手於花林中領悟到上乘劍術,遂成一派,在當世數百種劍術派別中另開蹊徑,自成一格,成為劍法中的一股清流。隋唐以來,派中高手輩出,盛極一時,被武林中人所景仰。隨著武林七公子之一的華不凡出世,更加將浣花劍派的劍術推向一個新的高峰,在他的帶動下,年輕一代的高手迭出,使浣花劍派成為一支實力強勁的武林勁旅。但是,如今的浣花派白綢遍佈,招魂幡四處飄揚,斗大的奠字觸目驚心,一樁樁棺木排著隊進入劍派的青銅大門,門內一陣陣哀鳴之音,令人見之辛酸,聞之落淚。

彭無望見此情景,那裡還忍得住,他心酸地大吼一聲:「大哥,二弟來晚了!」旋風一樣衝進門來。

「是,二弟麼?」門內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白布包頭的華不凡大踏步迎出門,一把抱住彭無望,悲喜交集地說:「二弟,我們兄弟終於見面了。」「大哥!」彭無望雙眼發酸,他拚命忍住熱淚,顫聲道:「大哥,府上什麼人過世了?」華不凡明亮的大眼中閃出悲憤無比的神色,狠狠地說:「我家幾位叔伯兄弟和我的幾個師叔師兄弟在最近一役中被蜀山寨的狗賊殺害。現在我浣花派死在巴山七煞手上的已經有兩百三十四人。此仇此恨,蕩平東海,也難洗清。」

「大哥,如今巴山七煞再不用大哥煩心,小弟明日就殺上山去,將蜀山寨踏為平地。」彭無望慷慨激昂地大聲說。

「二弟,」華不凡激動地拉住彭無望的手,說,「千萬不要魯莽,巴山七煞凶狠殘暴,無人能擋,二弟雖然一身絕藝也難倖免。為兄不想讓你為了我們浣花劍派的血仇送了性命。」

「大哥說的什麼話來,浣花劍派為了營救我們鏢隊才與巴山七煞結仇,又為我們折損了這許多兄弟,我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答,怎麼還說這麼見外的話?」彭無望頗為惱怒地說。

「二弟有所不知,巴山七煞之所以看上了你們的鏢隊,正是被我們連累了。」華不凡將彭無望硬拉到客廳的座位上,沉聲說。

「此話何解?還望大哥明示。」彭無望一頭霧水,連忙問道。

華不凡面色沉重地看了看劍派大門外迎風飄揚的招魂幡,歎道:「巴蜀武林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混亂。自從蕭冼這個惡賊在巴陵建立大梁王朝,大批黑道惡盡惡絕的強人雲集巴山,巴山七煞更在那裡開山立寨每日滋擾巴蜀地方,直將整個巴蜀弄得民不聊生。先父華公大鵬曾經聯結青城,峨嵋和巴山劍派與巴山七煞為敵,發誓為巴蜀除害。經過連場惡戰,先父與諸位派中前輩相繼被巴山七煞所殺。我華不凡在峨嵋金頂許下誓言,有生之日,定要洗雪家仇,用巴山七煞的人頭為家父上祭。」

「這五年來,我華不凡廣結天下俠士,更聯結所有與蜀山寨結仇的門派,數次攻上蜀山寨。然而,每一次都是損失慘重,傷亡累及。但是,蜀山寨也不好過,因為我浣花劍派的關係,折損了大批的人手。所以我們彼此都將對方視為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後快。最近,巴山七煞收到訊息,說是我和二弟結拜,而二弟的家小也正在趕往巴蜀,立刻布下陷阱,故意散佈消息,說是要截奪彭家的鏢車,意圖誘我上鉤。說起來,如果不是因為我浣花劍派的關係,彭家財產雖多,卻那裡放在蜀山寨的眼裡。」

「大哥,」彭無望激動地緊握住華不凡的手,顫聲道:「但是大哥明知是個陷阱,還毅然闖入,我彭門上下,同感大恩!」

「什麼大恩?」華不凡苦笑道,「沒有將你們鏢隊完整無缺地救出來,令司徒大叔枉死,我才慚愧無地。你於我本有救命之恩,此乃我應盡之責。」

「大哥不必再說,別說殘殺司徒大叔的血仇,既然巴山七煞與大哥為敵,也就是與二弟我為敵。我又豈能坐視。」

華不凡沉吟半晌,忽然說:「難得二弟有此心意,為兄在此謝過。」

彭無望大喜道:「大哥,你終肯讓我和你並肩作戰了。」

華不凡勉強笑了笑,道:「當然,二弟武功蓋世,此戰可操必勝,明天我就找齊浣花派所有高手,同赴巴山和蜀山寨一決生死。今晚,你且陪大哥我共謀一醉。」

彭無望猶豫了一下,道:「本來我頗不敢飲酒,怕醉後失態,但是既然大哥相邀,我就豁出去陪大哥痛飲一番。」

「甚好。」華不凡興奮地長身而起,大聲道,「備酒!擺宴!去叫彭家四公子無懼前來,就說他的三哥已經到了。」

酒席片刻之間已經備齊,彭無望和彭無懼相見自有一番悲喜。席間,華不凡慇勤勸酒,彭氏兄弟慨歎舊恨新仇,酒到杯乾,片刻之間,已經連飲數壇竹葉青美酒。這竹葉青入口清淡,但是後勁十足,半瓶已經難挨,何況連盡數壇。恍惚之間,彭氏兄弟雙雙醉倒,彭無望勉強撐起身子,倒在桌前。彭無懼卻甚是狼狽,滾倒在華府客廳的長毯之上。

華不凡看著醉倒的彭家兄弟,輕輕歎了口氣,道:「二弟,不是做哥哥的不想帶你前去,只是此行太過凶險,你年紀尚輕,大好年華,正當快意的人生,何必無緣無故拋擲在我浣花劍派的恩怨之上。」

作者話:各位同好,我的假期已經結束,但是我會繼續偷閒寫作,不過寫作時間不會像現在這樣長了,更新速度減慢,請多諒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0:48

第二十六章 夜襲巴山



此時已經是入夜時分,浣花劍派的內廳密室之內雲集了來自青城,峨嵋,五鳳刀,大雪山和巴山劍派的數十名高手。華不凡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幾個尚未露面的重要人物。二更時分,一陣輕盈的風鈴聲傳入眾人耳際。七匹快馬風馳電掣般直闖入浣花劍派的大門。

「柴將軍來了!」華不凡大喜,連忙開門迎客。室內的眾人也紛紛露出熱切欣喜的神色。

在李唐軍中威名赫赫,即將入贅皇室,迎娶大唐公主的玉郎君柴紹將軍一身威風凜凜的黑色盔甲,披著暗色大氅,大踏步走進門來,身後四名親衛高手踏著整齊的步伐,前後左右嚴密地護住他的週身。接著走進來的,是兩個相貌堂堂的年輕漢子。其中一個人身高六尺,白面無鬚,細眼長眉,嘴唇極薄,目光冷峻銳利,顯出一副堅毅不拔的神色。他的雙腿雖短,但是雙臂很長,手握著一雙長約五尺,銀桿白穗的短槍,左邊槍桿上刻著七十二的字樣,而右面的槍桿上刻有三十九。另一個漢子身高足有八尺,闊臉環眼,鼻直口闊,雙臂粗如巨木,雙手各提著重達五十餘斤的開山斧。他的目光沒有刻意裝出的凌厲攝人,但是只要他隨隨便便一站,眾人便感到一股鋪天蓋地的煞氣撲面而來。

「參見柴將軍!」密室中的所有高手一起向這位縱橫沙場的大唐名將躬身施禮,語氣之中滿是熱忱。

柴紹將軍俊美秀逸的臉上露出一絲激動的神色:「各位不必客氣。今天能夠邀請眾位高手雲集巴山共討蜀山寨,真是柴某畢生之幸。」

大家見身負如此盛名的大唐主將全無一絲一毫的架子,對眾人格外尊敬,語氣如此至誠感人,無不熱血沸騰,決心為他效死出力。

華不凡踏前一步,朗聲道:「柴將軍,華某不才,已經彙集了巴蜀武林所有成名立萬的白道英傑,只等將軍一聲令下,我們星夜殺入蜀山寨,誓要除去巴山七煞,為世間除害。」

柴紹將軍微微一笑,道:「華兄弟不必性急,蕩平蜀山寨這件事雖然迫在眉睫,但是卻萬萬草率不得,因為這關係到南征江漢的大唐水師的生死存亡。」眾人聽到此處,再也忍耐不住,紛紛議論起來。華不凡連忙問道:「請問柴將軍,可是大將軍李靖率領的水師?」柴紹將軍笑著點了點頭。

室中眾人轟的一聲,同時發出驚喜讚歎的呼聲。原來,李靖將軍轉戰天下,號稱不敗,乃是萬人景仰的常勝神將,此時聽到李將軍的名號,一眾武林人士那裡還抑制得住心中的激動。華不凡身邊的浣花劍派長輩師叔萬花劍常大橫好奇地問:「柴將軍,李大將軍真的這麼快就要南征了?」

「不錯!」柴紹將軍眼中露出刀鋒般的厲芒,「蕭冼此賊,我大唐軍將早欲生啖其肉。兵貴神速,李靖將軍分派副將率領二十萬新軍集結洛陽操練,以掩人耳目,自己已經率領十萬精銳水師乘風南下,指日可抵巴陵,生擒蕭冼。但是,蜀山寨地處蜀地要衝,漢中,巴蜀的軍需和糧草都受到蜀山寨威脅。據聞蜀山寨中更有蕭冼布下的數萬精兵,上百悍將,如果他們扼守咽喉,斷絕大唐軍糧道,形勢便很危急。所以,李將軍命我和史萬寶將軍率領三萬精兵秘密潛入巴西郡待命,隨時可以殺上巴山,踏平蜀山寨。」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躍躍欲試的一眾武林高手,笑了笑說:「蜀山寨機關密佈,陷阱遍地,為了減少攻打蜀山寨的傷亡,我和史將軍決定兵分兩路,一路山下邀戰,一路換上蜀山寨軍校服裝偷偷襲寨,來一個裡應外合,一舉擒下蜀山七煞。聽說華兄弟曾經多次闖入山寨,對於寨中各種佈置瞭如指掌,所以我特別邀請了他以及浣花劍派諸位高手助陣。」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環顧了周圍眾位青城,峨嵋,巴山,和大雪山的眾高手,笑了笑:「沒想到華兄弟如此盡力,竟然又請來了如此眾多的高手名家,此行可操必勝。」這時,巴山劍派掌門一劍落七雁左鐮踏前一步,圓睜丹鳳眼,沉聲說:「先師天絕道長,還有我眾位師兄師弟不下七十人,盡數遭巴山七煞毒手,如果華兄弟讓我們錯過了如此的報仇良機,以後恐怕休想安枕。」眾人被他說動了心事,看了看苦笑著的華不凡,紛紛露出一絲慘痛的笑意。峨嵋首座滅塵大師,青城左護法雙劍斷腸都大生,大雪山首席高手千里飄雪萬電星紛紛走出行列,向柴紹將軍宣誓死戰。人人面呈悲憤之色,恨不得立刻殺上蜀山寨。

柴紹將軍神色也是一陣激動,大聲說:「各位,為了這次襲寨,我特地請來了中原武林七大公子中的兩位前來助拳。」他回頭使了個眼色,他身旁的兩個青年漢子立刻踏前一步,那個提雙槍的漢子道:「在下厲寒罡!」而使斧的大漢則朗聲道:「在下岳堂威。」眾人嗡地一聲,紛紛驚喜地低聲歡呼起來,氣氛更加熱烈。華不凡欣喜地衝上前和兩人熱絡地打著招呼。所謂人的名,樹的影。武林七公子名震天下,端的是非同小可。雙霹靂厲寒罡一雙短銀槍使得出神入化,槍出如雷,宛如銀電橫空,而且據聞他的先天罡氣已經初具規模,可以在槍上附上無堅不摧的罡氣,取人性命於無影無形,出道以來連會黑道一百一十一位好手,未嘗一敗,他的槍上刻的數字就是此槍所取的人命之數。而鬼斧神兵岳堂威則以他無堅不摧的無雙神斧威震中州,普通的斧法以剛猛狠辣見長,而他的重達百斤的開山斧卻被他使得輕柔如風,迅捷如電,舉重若輕,實在已經到了自重返輕,返樸歸真的上境,連方百通先生都曾經在他的武林軼事錄中誇獎過他的斧法,引為上品。

「有了兩位助陣,這次襲寨必勝無疑!」「有兩位公子出手,七煞必擒!」眾人紛紛議論。厲寒罡和岳堂威連連謙遜,但是臉上已經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

柴紹將軍看到眾人士氣已經高昂到了極點,非常滿意,立刻下令讓大家一起換上蜀山寨寨兵軍服。他已經暗中聯絡了蜀山寨一個頭目,讓他在三更時分率領一小隊人馬下山,然後由眾家高手一起出手,將這些人馬擊斃,然後由這個頭目帶領眾人潛入蜀山寨破除機關陷阱,在五更時配合殺上山來的史萬寶將軍裡應外合奪取蜀山。

在出發的時候,一個大唐軍校飛騎而至,來到華府門前飛身下馬,衝到柴紹跟前跪倒施禮,郎聲道:「柴將軍,李大將軍有書信在此。」「拿來我看!」柴紹將軍取過信件仔細端詳,只見上面寫道:「柴兄如晤:近來雖無確信,但已可測,林士宏可能已與蕭冼老兒聯兵抗我,其下軍師崔國秀狡猾多智,居心叵測。如若聯兵一事屬實,崔國秀必會到蜀山一行,兄裡應外合一計恐被其人識破,慎之慎之。愚以為,兄可枕兵於要道,困死巴山,待愚大破蕭冼,蜀山寨無需強攻,可以坐克。望兄查納愚言。」

柴紹讀完此信,心中很是不滿:「李將軍凡事過於謹慎小心,實在太過多慮,別說聯兵一事尚未可知,即使屬實,諒那崔國秀又安能預知此計。李靖莫非想要搶我頭功不成?」他沒有將信遍示諸君,只是將它收入衣內,郎聲說:「今日我將與各位一同上山襲寨,希望各位奮力死戰,為國出力。」眾人大驚,華不凡連忙說:「柴將軍,不可,此行過於凶險,將軍千金之軀,萬勿涉險。否則我輩萬死難恕。」眾人紛紛點頭。

柴將軍仰天一笑:「當今天子昔日與敵作戰,常身先士卒,奮勇向前,打下了如今的錦繡河山。柴某不才,願效今上勇武,對敵之際,絕無退縮陣後之理。」

天已近三更,此夜烏雲遮月,長風陣陣,正是偷營截寨的大好時機。蜀山寨上被買通了的頭目帶領著百十來個巡寨的寨兵,漸漸接近了柴紹,華不凡等人埋伏的地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1:08

第二十七章 第一秀士



此時蜀山寨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蜀山七煞端坐大寨聚義堂正中,正在和一個白面長鬚,博冠青衣的秀士商議著什麼。這個秀士打扮的人雙目斜視,滿是陰險狠毒之意,面色青白,鼻翼細長,鬍鬚上翹,一副猥瑣的樣子。但是,盤踞正廳的七位凶名威震巴蜀乃至整個中原的巴山七煞卻露出一臉凝重和恭敬的神色仔細地聽著這個秀士的每一句話。這個人正是李靖將軍顧忌極深的青衣秀士崔國秀,江南林士宏的首席智囊。

「李靖將軍乃是當世奇才,深明兵貴神速的道理,絕無可能在洛陽大張旗鼓地練兵,我敢確定,他已經率領精銳人馬南下洞庭湖,來取巴陵,形勢實在萬分緊迫。」崔國秀慢條斯理地說。

「啊!主公危矣!」巴山七煞的首腦天錘煞吳天宏大聲道。他那洪鐘般的聲音震耳欲聾,崔國秀被他的叫聲也下了一跳。吳天宏本來為蕭冼手下的一員大將,乃是少林棄徒,一身十三太保橫煉功夫出神入化,不畏刀劍矢石,而且自外而內創出了一門獨一無二的外功內練的無上心法:太保橫煉罡,將此心法用於自己的雙錘之上,使自己的雙錘錘法威力更加凌厲攝人,方百通在著天下第一錄時,曾經三次將他的錘法列為宇內第一。再加上他的一身洪荒巨獸般恐怖的天生神力,使他毫無疑問地穩居七煞之首。

崔國秀看了看他,笑了笑,道:「吳兄勿慌,李靖將軍必會兵出漢中,如果我們蜀山寨出動一支人馬,在巴東,夷陵一帶游擊策應,專截唐軍糧道,再派一支人馬佯攻成都,讓唐兵疲於調動,則即使是李靖將軍,恐怕也會束手無策而無功而返。」

「妙計,妙計!」七煞紛紛讚歎,只有左手劍煞岳帥空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沒有說話。左手劍煞岳帥空自創出的左手劍法專攻偏鋒,奇險無比,動輒以死相拼,凶悍無雙,劍招微妙精深,令人驚歎。當年左手劍煞曾經自創殺手會與青鳳堂搶生意,被青鳳堂掃平之後,岳帥空被七名青鳳堂金牌殺手追殺千里,仍然安然無恙逃到巴山,佔山為王,即使青鳳堂主也不能將他怎樣,可見他有多麼可怕。

所以,在巴山七煞中,岳帥空以其的通神劍法和深沉多智,坐了第二把交椅。

崔國秀看到了他的表情,已經心中有數,笑道:「岳帥兄,我知你心意。不錯,李靖將軍算無遺策,絕不會看不出蜀山寨的作用,我已經從巴蜀的探報口中得知,史萬寶和柴紹已經率領三萬大唐精銳直撲巴山,指日可達巴西郡。」此話一出,七煞全部大驚失色,尤其沉不住氣的就是老七血煞獨孤一殘。此人性情暴躁易怒,殘忍成性,最喜食人鮮血,斬人頭顱。手中一把九環大砍刀,長四尺,寬十一寸,壁厚刃薄,削鐵如泥,一套血戰刀法當者披糜。當年浣華劍派巴山一場血戰,掌門華大鵬就是被血煞獨孤一殘吸乾頸血而亡。他一聽到大唐出兵的消息當場就蹦了起來。

「慢來,慢來,獨孤兄。」崔國秀笑道,「柴紹其人我所深知。此人多謀果敢,凡事爭先,不甘人後。如果李靖讓李世績將軍奪取巴山。他一定遍派弓弩手,長槍盾牌隊死守住巴山諸路出口,然後深溝高壘,困死我等於山上。因為唐兵勢大,軍容嚴整,我等就算三頭六臂,也難突出重圍。幸好,李世績被派守長安,北防突厥無暇分身。

柴紹一來,必定引軍猛攻大寨,誓要斬將奪關,爭奪首功。如此,我等正好以逸待勞,乘機將其擊潰。」

吳天宏等人大喜,連忙附身過來,問道:「崔先生,計將安出。」

崔國秀胸有成竹地輕搖摺扇,道:「試想蜀山寨山高墻厚,如果強攻,非要十萬雄兵,古語有云,十則圍之。如果想用三萬精兵強取,必須用計。」

「如何用計?」吳天宏問道。

「攻城之計,無非裡應外合,只要我們詳加部署,嚴查內奸,特別是最近幾日出外巡山的將校一定要嚴密徹查,就可以將計就計,讓柴紹的內應無所遁形。然後,寨主可以佯裝寨中失火混亂,引誘山下唐軍攻寨,再利用強弓硬弩,機關陷阱殺傷唐軍。趁著唐兵敗退的時候,寨主可以選擇精銳掩殺,這樣唐兵可破。接著,寨主可以兵分兩路,依前計而行,則大梁國無憂矣。」崔國秀娓娓道來。

吳天宏大喜,立刻命令老三日月煞莊刑,老四雨煞林千葉率領寨中親信頭目嚴查幾日來下山巡查的頭目住所。老三日月煞莊刑以一對長短不一的日月刀稱雄於漢中巴蜀,長刀為月,短刀為日,長短變幻,招式繁複多變,凶殘狡猾,這路刀法被人譽為刀中鬼品,首創於巴山孤道人,孤道人以此刀法橫行一世於魏晉時期創下鼎盛的聲名。傳到莊刑手中,他又將許多點穴拈上的功夫揉合進刀法中,創出以刀制穴的神功。以此穩坐第三把交椅。莊刑喜好刑名,平生最愛用刑,他所創出的許多用刑的花樣讓人生不如死,任你如何剛強也要如婦孺般哭嚎喊叫。而他也最喜歡聽人痛苦慘號之聲。

老四雨煞林千葉本名已經不可考,人們只知道他的暗器功夫乃是當世一絕,比起千手追魂程紅衣只強不弱。他的三門透骨釘分為兩節,一節發射後隨即被後一節上的彈簧彈出,射速更快。林千葉更擅長飛彈之計,利用手指彈出的飛彈改變已經發出的暗器的去向,讓人防不勝防。而滿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更是他的看家本領。而他的鋸齒飛鐮刀法也堪稱一絕,攻守詭異,奇兵迭起,令人無法提防。

這兩個人動作奇快,立刻派出三百來個親兵,徹底搜查了所有頭目的住所,終於在一個叫鍾福的小頭目家中發現了大唐長安印製的刻有貞觀字樣金錠。

兩個人立刻將金錠拿給崔國秀過目。「大唐印製的金錠,在巴蜀還未開始通行,一定是從北方帶過來的。看這些金錠璀璨如新,尚未被人動用過。想來是柴紹新從長安帶來的。好,鍾福何在?」

吳天宏立刻吼道:「老五,查一查花名冊。」

老五毒煞木雀膽應了一聲,立刻取了花名冊來。木雀膽天生對毒物著迷,他所製作的毒砂一經施展,方圓數丈之內,寸草不生,人畜皆亡。他的身上毒物如雲,毒蛇,毒蜘蛛,毒蠍子滿身都是。他以鏈子槍為兵刃,鉤鎖刺挑,靈動無雙,飛菱槍法,名聞天下。更要命的是,鏈子槍中間被挖成了空心,埋進了恐怖之極的金蠶毒蠱,此毒一經染身,必哭嚎七七四十九天,中者全身無力,但是感覺卻異常清晰,每一份痛苦都深深感受,而且想要自殺,亦不可得,實令人生不如死。

吳天宏端著名冊一看,大叫一聲:「不好,鍾福今夜巡山去了。」

崔國秀輕搖摺扇,想了想,道:「今夜月黑風高,正是截寨的良辰,寨主請早下決心,盡快佈置。」

吳天宏拱手道:「還請崔先生不吝賜教。」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1:23

第二十八章 慘陷重圍



柴紹,華不凡,厲寒罡和岳堂威帶領著一眾武林高手再加上柴紹在軍中精選的好手在鍾福的帶領下,趁著黑夜悄悄摸進了蜀山寨的大寨轅門。寨中十八道暗樁,三十六處機關和一百多道陷阱全部被眾人巧妙繞過。沿途之上,柴紹手下精兵已經在各處潑灑了火油,準備一有機會立刻點火燒寨。到了大寨轅門,突然一哨人馬說說笑笑地從側營出來,其中還有人拎著酒壺,顯得格外興高采烈。

眾人連忙斂聲屏氣,縮在鍾福身後,看他如何應付。鍾福強作鎮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走到跟前,對打頭的首領道:「常爺,看你滿臉喜氣,莫非寨中有什麼喜事發生?」那個常姓首領立刻笑著用力一拍鍾福的肩膀,道:「鍾兄手腳何時變得這麼緩慢,巡山如此之久?你怎不知,如今今上已經和江南林士宏結盟,江南第一秀士崔國秀正在火速往援咱們蜀山寨,從此我等可以高枕無憂了,哈哈哈!」鍾福立刻隨著常首領的笑聲附和了幾下,偷偷看了柴紹一眼。柴紹立刻鬆了一口氣,暗道:「原來崔國秀不在山上,李靖兄還是多慮了。」

這時,常首領吩咐手下眾人將手中的酒壺盡數遞給了跟在鍾福身後的眾位巴蜀武林高手。「各位,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何不一起跟我們痛飲幾杯,以作慶祝?」常首領笑著說。鍾福建推托不掉,連忙取過酒壺,笑道:「說的甚是,應當慶祝,應當慶祝!」說著,舉壺飲勝。常首領看了看他身後的眾人,皺了皺眉,道:「奇怪,鍾兄手下的兒郎似乎不好此物。」鍾福回頭一看,原來同來的眾人無人動酒。

柴紹立刻舉起酒壺一飲而盡,笑道:「常爺,我們今夜巡山,本不宜飲酒,但是即是常爺賞酒,我等自當奉陪。」

「痛快!」常首領看起來很是高興,回頭道,「來,多備美酒,招呼這些兄弟。」他手下的寨兵不敢耽誤,立刻搬來數罈美酒,擺在眾人面前。眾人見柴紹將軍身先士卒,已經飲下此酒,並無大礙,未免被懷疑,也都紛紛舉起酒壺飲勝。

那位常首領看到眾人全都飲下此酒,神色一喜,道:「鍾兄,你帶來的這些襲寨的將官好像酒量很好,這酒如此之烈,爾等竟然不倒!」

眾人一聽到這句話宛如耳聞晴空霹靂,全都怔住了。常首領率領眾寨兵飛快地向後疾退了十數丈,各人都提刀擎槍,嚴陣以待。

「常爺,這酒?」鍾福大驚失色。

「嘿嘿,姓鍾的,你吃了熊心豹膽,竟敢背叛七位寨主,如今喝下寨主的藥酒,看你如何收場。」常首領大笑道。

「不好,酒中有毒。」鍾福在眾人之中武功最弱,立刻不支倒地,倒地之際仍然呻吟道,「姓常的,是五寨主的毒麼?七步斷腸散?逍遙轉魂丹?情人笑?」

這時,一個洪鐘大呂般的笑聲傳來,一個胖大的中年和尚,扛著月牙鏟,大踏步走到眾人跟前,笑道:「嘿嘿,五哥的藥爾等還無福消受,你們喝下的是老子的秋波醉。」來人正是七煞之中最令人切齒痛恨的老六花鏟煞花和尚。他的月牙鏟法乃是出自洛陽千佛寺的鎮寺之寶伏魔捲上的神功,本為剛猛正大的正道武功,但是他在其中夾雜了無數自創的陰毒招式,令這路鏟法正中藏邪,奇正變換,更加詭異多變。他的點穴功夫可稱西蜀第一,左手五指具可認穴,扣穴奇準,善點奇門要穴。而他最令人痛恨的則是利用點穴功夫和自製的迷藥迷香偷香竊玉,不知道毀了多少良家婦女的清白。而秋波醉正是他拿手的迷藥,只要喝上一點,就會令人渾身無力,偏偏神志卻異常清醒。別人趁機施諸身上的酷刑都能夠清楚感受,端的是殘忍無比。

鍾福大驚失色,道:「六寨主,饒命,饒命啊!」花和尚的胖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放心,我必饒你性命,我的三哥正在刑堂等待爾等,哈哈哈哈!」

想到日月煞莊刑的酷刑,鍾福絕望地慘叫一聲,趁著身上還有一點氣力,心一橫,嘴上一使勁,將舌頭咬得粉碎,自盡身亡。

「上!」花和尚一擺手,數十個如狼似虎的寨兵立刻衝到一眾武林高手的面前,便要拿人。「呔!」猛然間,只聽柴紹一聲爆喝,一口酒水從他嘴中噴出,他大聲道:「如此三流詭計,焉能騙倒你家柴將軍,咱們殺!」他猛然從地上竄起來,直向花和尚殺去。

花和尚仰天大笑:「柴將軍,你以為將酒含在口中,就沒事了,那你也太小看我的秋波醉了。」果然,柴紹在沖了幾步之後,終於不支倒地,不住喘息。

「給我抓起來!」花和尚大聲道。

突然,一道劍光劃空而過,隨著劍光閃爍,十數個寨兵慘叫著濺血倒地。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神龍公子華不凡。只見華不凡從懷中掏出十數枚藥丸,遞給周圍眾人道:「列位莫慌,家父曾密制九轉造化丸,專解奇毒,快快服下,暫時可解迷毒。」

花和尚大怒,厲喝一聲:「爾等休想。」冰盤般大小的月牙鏟鋪天蓋地砸向華不凡。華不凡舉劍相迎。柴紹從他手中接過造化丸,分給眾人之中武功最高的十數個高手,紛紛服下。

這時,天錘煞吳天宏,左手劍煞岳帥空,血煞獨孤一殘率領寨中所有黑道高手從大堂殺了出來,而日月煞莊刑,雨煞林千葉,毒煞木雀膽帶領著精銳寨兵從大寨轅門口掩殺過來。華不凡拼出死力,奮力纏住花和尚,不讓他後撤一步,阻止住寨中弓箭手放箭。柴紹,厲寒罡,岳堂威,浣花劍派萬花劍常大橫,大雪山千里飄雪萬電星,青城左護法雙劍斷腸都大生,峨嵋首座滅塵大師服下造化丸後,紛紛躍起出戰,一時之間蜀山寨中宛如煮了一鍋沸水,沸騰了起來,到處都是高呼鏖戰之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1:43

第二十九章 攜酒闖山



彭無望在華府的大廳之中酣睡了片刻,忽然坐了起來。他怔怔地看了看空空蕩蕩的廳堂,漸漸回憶起了剛才的夢境。那是青州山上牧童兒曾經唱過的山歌。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和四弟在山上遊玩時結交的遊伴唱的山歌。非常的單純動聽,悠揚悅耳。他也夢到過江南的風景。那時,自己十二歲,二哥帶他到杭州去玩,曾經聽到採蓮的姑娘們的歌聲,溫柔婉約,令人陶醉。那時自己一無所成,但是卻無憂無慮。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回憶已經被他深藏心中,不再提起。

金百霸,越女宮,青鳳堂,蜀山寨!這些名字,卻成了他無時或忘的心事。「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彭無望的心中一陣煩悶。他站起身,環顧了四週一眼,突然大聲道:「我要殺了金百霸,挑了越女宮,滅了青鳳堂,踏平蜀山寨!我彭無望要讓這些名字永遠消失!」他仰起頭,得意地大笑了起來,龍吟般的長笑之聲傳出數里,透出一絲恐怖攝人的決心。

他的身旁,彭無懼正在呼呼大睡。他立刻用力搖了搖無懼的身子,大聲道:「無懼醒來,無懼醒來!」

彭無懼喝得爛醉,哪裡還起得了身。彭無望歎了口氣,從他的腰上解下一把長刀,配在身上,又把自己的身上師傅賜予的長刀配在左腰,摸了摸懷中,鴛鴦單刀還在。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搖搖晃晃地走進華府的客廂。

「可有飛虎鏢局的人醒著。」彭無望對著廂房大聲喊道。

一個剛從茅房出來的大漢來到他的身邊,粗聲粗氣地說:「少鏢頭,你要找人使用?」彭無望醉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誰?」那個彪形大漢憨厚地笑了笑,說:「少鏢頭,我是鏢師侯在春。」彭無望搖搖晃晃地點點頭,說:「好,你是銅虎侯在春。我知道,我知道。」侯在春看了看他的臉,關切地問:「少鏢頭,你醉了?」「侯兄,」彭無望攬住侯在春的肩膀,「我們飛虎鏢局待你如何?」侯在春立刻正色道:「恩同再造。」彭無望點了點頭,又說:「那,司徒伯待你如何?」侯在春一聽到這句話,眼淚立刻盈滿眼眶:「司徒大伯對我有三次活命之恩,在春粉身難報。」

彭無望嘿嘿笑了兩聲,道:「如此,你可願意和我一同上巴山為司徒伯報仇,為飛虎鏢局雪恥?」侯在春大喜,立刻道:「少鏢頭說的哪裡話來,我侯在春在華府鍾日夜苦練,天天盼望殺上巴山報仇,盼得頸子都長了,哪裡還有不願意的。」

彭無望大為滿意,道:「好,今夜我要單身血洗巴山,可有一樣,我初到巴蜀,路途不熟,需要有人領路,你可願往?」

侯在春驚道:「少鏢頭要一個人去?」

彭無望道:「不錯,怕了?」

侯在春是一個血性漢子,最怕人家說他膽怯,他忙說:「少鏢頭說笑了,我侯在春豈是怕死之人,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好,」彭無望大聲道,「你多準備火油烈酒,抗上咱們鏢局的大旗,帶我去巴山。」

「好嘞!」侯在春也不多想,立刻前去準備,不多時,烈酒火油各準備了三大壇,用一個扁擔挑了抗在左肩,右手舉著一面繡著飛虎標誌的鏢局大旗。

彭無望舉手搶過扁擔,道:「你什麼也不用想,掌好鏢旗,給我帶路就是。」侯在春不敢猜測彭無望的想法,一心一意地掌起鏢旗,大踏步向著巴山走去。

一路上不必細表,只說侯在春帶著彭無望一路上健步如飛,不到四更已經到了蜀山寨的寨門之前。蜀山寨寨門高達數丈,門上設有刁斗,上有弓箭好手把守。門前站滿了手握快刀長矛精悍寨眾。左右還有巡營僚哨的寨中網羅的黑道好手,吳天宏還在門前派了幾員大梁朝的得力將領把守,可謂刁斗森嚴。

彭無望走到寨門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蜀山寨大門一番,仰天笑道:「好一個蜀山大寨,柴木高聳,正好用來點火取暖。」侯在春望到蜀山寨大門本來心膽正寒,此時聽到彭無望的嘲諷之語,恐懼頓消,心中豪氣橫生,對這位少鏢頭的膽識從心底敬佩起來。

寨門前的哨兵早就發現了醉得搖搖晃晃的彭無望,再聽到彭無望的大笑,一個個不怒反驚。原來,蜀山寨名成數十年,威震巴蜀,仇家眾多,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膽敢孤身一個從正門來罵陣的。眾人都想,此人不是個瘋子,就是有驚天動地的藝業。

其中一個頭目越眾而出,點指罵道:「哪裡來的瘋漢,竟到蜀山寨門前撒野,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

彭無望冷冷地哧了一聲,轉頭對侯在春道:「在春,喝道。」

侯在春楞了一下。喝道本來是行鏢者在鏢路上一邊大聲喊著自己鏢局的名字,一邊驅車趕路,意在讓三山五嶽的綠林好漢知道這通鏢為本鏢局所保,相好的,識相的則快快閃開,不要徒惹死傷。用在此處,不倫不類,甚是不妥。

但是侯在春是個實心眼的漢子,既然鏢頭吩咐,他立刻衝到彭無望身前,提起嗓子,大聲喝道:「飛虎--,威揚----。」侯在春本為趟子手出身,積功而升為鏢師,曾經幹過三年的喝道手,聲音嘹亮無比,在這寂靜的夜裡,這一句飛虎威揚聲傳數里,在巴山群嶺中引起陣陣聲勢驚人的回聲。

守寨門的眾蜀山寨兵馬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古怪的場面,統統被侯在春的這一聲喝道喊得楞住了,完全不知道如何應變。

彭無望非常滿意,大笑了數聲,扛著裝著火油烈酒的扁擔,慢悠悠走到侯在春身邊,道:「在下飛虎鏢局彭無望,今日上山討一筆血債,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你們快快逃命去吧。」

此時守在寨門口的幾員梁朝大將都笑了起來,其中一人大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飛虎鏢局的雜碎,飲多了幾杯,在這裡撒開了酒瘋。」另一個大將也狂笑著對彭無望道:「呔,兀那小子,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蜀山寨兵多將廣,憑你一個,想討血債,哈哈哈哈,你還是快快回家多吃些娘奶再來。」這一句話更引得所有寨門前的哨兵一起大笑了起來。

侯在春見到少鏢頭受辱,便要上前拚命,被彭無望一把扯到了身後,只見彭無望臉上仍然掛著冷笑,大聲道:「人道蜀山寨兵雄將勇,高手如雲,我今看來,全是一些長鼻尖耳,伏案待宰的豬玀鼠輩,真真可笑。」言罷仰天大笑,一口真氣以佛門獅子喉的心法噴湧而出,將這笑聲帶出十里,猶如數百面銅鑼大鼓在蜀山寨眾人耳際同時敲響。

守寨的諸人功力差的立刻慘呼著躺倒在地,來回打滾,大股大股的鮮血從耳鼻之中汩汩留下,不多時就昏厥的過去。

「是少林獅子吼,大家快攻!」一員守寨的黑道高手驚呼一聲,率領著幾十個巡營高手呼嘯著撲了上來。彭無望厲喝一聲,身子旋風般打了個轉,肩挑的扁擔裡三壇烈酒,三壇火油旋風一般射向諸人。那些黑道名家哪會在意,拳打腳踢,一壇烈酒,一壇火油當場被打碎,濕淋淋地潑濺了眾人一身,而另外四壇則被彭無望以特殊手法扔到了寨門前,摔得粉碎,油滴酒液四外飛濺。

彭無望隨手扔了扁擔,「錚」地一聲抽出了雙刀,道:「在春,火褶子!」侯在春條件反射般取出火褶子,迎風一搖,抖手丟了出去。一股火星子飛入衝過來的眾黑道高手的人群之中,有人想要出掌去擋,只聽「蓬」地一聲,這個人的手掌首先被點燃,接著寨門之前瞬間化為一片火海。

威風不可一世的蜀山寨轉眼變為修羅地獄,無數滿身披著血紅火焰的寨兵慘嚎著來回打滾,有些人被煙熏昏在地,不多時便被活活燒死,有些人被四外的火焰嚇得魂飛魄散,舉刀亂斬,砍死了不少自己同伴。更有些人不住拍打身上的火苗子,退得遠遠的不敢上前。

彭無望被十幾個沒有被焚的黑道好手圍住,他雙手同使「橫江刀法」,左衝右突,上砍下劈,兩把長刀化為兩條身披銀焰的蛟龍上下翻滾,將這十幾個人全部裹在了刀影之中。過不多時,一個手舞三節棍的高手,左手被一刀削飛,三節棍斷為數節,慘呼著滾倒在地。接著,彭無望一刀斬向一位使鬼頭刀的高手面門。此人鬼頭刀上撩封招,身子往左邊一縮。彭無望刀一抬,輕輕巧巧打了個盤旋,自左向右,橫掃了過來。這人哪裡想到彭無望變招如此快捷,已經來不及抵擋,慘呼一聲,一隻右手,一顆頭顱,同時被砍了下來,鮮血橫標了出去,濺了周圍同伴一身。眾人心膽俱裂,諸般兵刃發了瘋一般舞動,章法漸漸混亂。彭無望戰不多時,身子騰空而起,刀中夾腳,以彈腿功夫踢中三人。這三人身子直挺挺向後倒飛而出,米袋一般重重落在地上,眼見是不活了。一個黑道高手狂吼一聲,開山大斧潑風般劈向彭無望面門。彭無望長刀疾伸,後發先致,重重劈在此人頂門之上。這人慘叫一聲,跪倒在地,砍出去的大斧收勢不及,剁在了大腿之上,鮮血飛濺。

眾人之中,一個氣力最勇的胖大和尚,手舞一對戒刀,挽起斗大的刀花,圍著彭無望發了瘋一般,橫砍豎劈,勇猛異常。彭無望怒目圓瞪,對著這個和尚大喝一聲:「呔!」,一口佛門罡氣狂湧而出,重重撞在這和尚的面門之上,這和尚七竅流血,竟然被活活震死。圍攻彭無望的諸位高手看到武功最強橫的活人屠鐵和尚竟然被彭無望一聲震死,全都嚇得心寒膽裂,其中一個膽子被嚇破,臉色變得鐵青,竟被活活嚇死。剩下的好手又戰了幾合,被彭無望砍瓜切菜般連殺數人,最後的幾個膽氣全消,抱頭鼠竄。彭無望也不追趕,只是得意地仰天狂笑,笑聲中充滿了煞氣。

身後的侯在春直到此時才回過味來,狂喜地揮舞著飛虎鏢旗大叫:「好啊,少鏢頭威震蜀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2:02

第三十章 喋血巴山



彭無望的這場大火也引著了數十丈外柴紹手下精兵所偷偷灑下的火油硫磺等引火之物,蜀山寨大小十八處暗樁,三十六道機關,一百多號陷阱全部陷入烈焰之中,畢畢卜卜地狂燒了起來。整座蜀山寨宛如一支被點燃的牛油蠟燭,到處都是火焰,滿寨皆是硝煙,烈焰直破雲霄,彷彿要把蒼天都燙出個洞來。

蜀山寨大堂之內,一場惡鬥正進行得如火如荼。華不凡,厲寒罡,岳堂威三位武林公子,劍,槍,斧使發了,互相掩映配合,拼出死力,力戰巴山七煞,柴紹將軍指揮手下四衛,拚力救下身中秋波醉尚未解毒的一眾巴蜀高手和大唐精兵,在都大生,滅塵大師,常大橫,萬電星,左鐮等一眾一流高手的掩護下,殺散蜀山聚義堂中的高手,向著內堂衝去,因為後堂地域狹窄不利群戰,可以讓眾人多支持片刻。

在後撤途中,血煞獨孤一殘一馬當先,揮舞著長達四尺的九環大砍刀將血戰刀法使發了,攻若奔雷,擊如閃電,連殺柴紹手下四衛中的兩人,又將一個浣花派高手斬為兩段。雨煞林千葉連發三稜透骨釘,飛釘在空中變速射出,連連擊中奮勇作戰的諸位巴蜀高手,其中華不凡的另一位師叔黑鷹快劍錢根平被射中眉心,當場陣亡。大雪山千里飄雪萬電星長嘯一聲,抖手射出自己賴以成名的二十七枚雪花鏢,眾人只見一片爛銀般的光華一閃,十數個蜀山寨的好手紛紛倒地。

毒煞木雀膽冷笑一聲,抖手射出自己的獨門暗器,銷魂砂,一片青藍色的光幕罩向正往內堂衝殺的幾個巴蜀高手,峨嵋日月護法金烏道人,玉兔道人首當其衝,身中無數毒砂,連慘呼聲都來不及發出,就雙雙倒地而亡。峨嵋首座滅塵大師悲憤地怒吼一聲,手舞峨嵋鐵劍腳踏九宮步,數十劍狂風暴雨一般殺向木雀膽。木雀膽疾舞鏈子槍,一步不讓地連擋下滅塵大師的幾十記強攻,忽然雙手一拉槍身,一股金黃色的煙霧直噴向滅塵大師。「不好!」滅塵大師身子一仰,一個金剛鐵板橋,向後疾翻。然而,金蠶毒蠱的劇毒已然沾上的他的肌膚。

滅塵大師怒吼一聲,長劍脫手飛出,一式峨嵋神劍「千里飛龍」,鐵劍閃電般劃過七丈的距離,奔向木雀膽的小腹。木雀膽大吃一驚,向左疾閃,長劍筆直地釘入他的右腿內側,鮮血狂飆而出,他慘叫一聲,伏倒在地。滅塵大師此時感到渾身猶如萬刃加身,劇痛非常,心裡明白中了天下第一奇毒。他奮起餘力,鐵掌猛地向頂門一拍,自盡身亡。

此時峨嵋派的門人高手猶如炸了鍋一般,人人恨得雙目赤紅,揮舞長劍怒吼著圍向伏倒在地的木雀膽,要將他亂劍攢死。

日月煞莊刑,左手劍煞岳帥空聯手衝到木雀膽身前,岳帥空一柄長劍自左路刺出,劍腕一抖,連刺十劍,竟無一劍落空,或中咽喉,或中小腹,或中胸膛,或中右臂,或中小腿,一眾峨嵋高手竟然來不及遞出一招,就紛紛倒地。莊刑倒拖著木雀膽左腿,往後疾撤。這時,只聽一聲長嘯,雙霹靂厲寒罡手舞已經變得血紅的爛銀雙槍衝到莊刑面前,舉槍疾刺他的眉心。莊刑左手短刀,刀花一綻,封住了這閃電一槍。但是厲寒罡的雷電槍法堪稱世間奇技,在它的槍招被封之時,微一頓挫,數十槍宛如電閃雷鳴一般刺向莊刑。莊刑右手長刀背在身後,左手短刀舞得猶如風車一般,拚力抵擋。左手劍煞後退一步,腳尖一挑木雀膽,木雀膽向後倒飛而出,左手長劍一閃,從側面攻向厲寒罡的左肋,圍魏救趙,解了莊刑之圍。厲寒罡振奮精神,雙槍此起彼落,宛如銀電橫空,將兩個人團團罩住。

莊刑在剛才倉促迎戰,吃了暗虧,被厲寒罡的槍中罡氣拂中,受了點內傷,心中極是憤怒。他向岳帥空一點頭,日月雙刀一展,迎下了厲寒罡所有攻勢。岳帥空明白他的意思,長嘯一聲從厲寒罡頭頂掠過,長劍一展殺入巴蜀高手戰團,一時間慘呼聲迭起,情形萬分危急。厲寒罡和莊刑閃電般接連交手三十六招,竟然棋逢對手,完全分不出高下。莊刑怒哼一聲,長柄月刀刀光暴漲,刀尖沿著厲寒罡手少陽三絡經上諸穴一路點將上去。厲寒罡看出厲害,雙槍一錯,一個「十字橫攔」擋住月刀攻勢,左腳一抬,疾踢莊刑小腹。

莊刑向前一進身,短柄日刀一招「雛鵬亮翅」,猛削厲寒罡腳踝。厲寒罡的腿上練過特別的功夫,此時見到莊刑這招,正中下懷。他左腳猛縮踏地,身子凌空而起,左右腳輪番踢出,狂風暴雨般踢向莊刑小腹,胸膛和左右雙臂。莊刑大迴環,蟒翻身,日刀身前一劃,月刀向前疾探,正是日月神刀的妙招「金烏邀月輪」,日刀嚴密護住身前,作防禦態,而月刀則作攻擊狀,見到厲寒罡雙腿踢到,月刀忽然後撤,如銀龍一般捲向厲寒罡的雙膝,日刀盤旋舞動,疾削小腹。只聽砰砰兩聲,莊刑左肩右腿被厲寒罡踢中,他只感到自己宛如被千斤鐵錘擊中一般,身子好像散了架似的,栽倒在地。而厲寒罡的雙腿則被莊刑的變招刀法砍中,鮮血狂噴而出,他的雙槍將將挑中切向小腹的日刀,將此刀挑得脫手飛出,落在數丈之外。原來,厲寒罡的踢腿中間可以突然加速,讓人防不勝防。莊刑完全沒有料到此節。而莊刑的日月刀妙招也大出厲寒罡意料之外,所以二人雙雙重傷倒地。

在聚義堂正中,天錘煞吳天宏,左手劍煞岳帥空率領一眾黑道高手,圍住華不凡,岳堂威和柴紹率領的巴蜀高手,殺得昏天黑地。天錘煞吳天宏的雙錘使開了,宛如兩團烏雲在場中翻滾,銅錘所到之處,任何兵刃只要碰上立刻彎曲或是折斷,絕無幸理。華不凡的長劍連換了三把,還是抵擋不住這位宇內第一錘法名家的銅錘。岳堂威的開山斧被銅錘砸出了七個缺口,渾身上下負傷十餘處,但是他仍然全無懼色,掄圓了大斧,拚命擋下了吳天宏大部分的攻勢,靠著細密的斧招勉強克制吳天宏大巧不工的錘路。柴紹疾舞雙鑭,抵住左手劍煞岳帥空凌厲無匹的偏鋒劍招,已經滿頭冷汗,氣息不勻,但是憑著多年征戰殺場的膽識和經驗,苦苦支撐。他麾下剩下的兩個親衛高手已經盡數被吳天宏錘殺。

此時雨煞林千葉,花鏟煞花和尚擊斃了圍攻他們的數個巴蜀高手,也加入到了吳天宏等人的戰團,瞬時間形勢急轉直下,巴蜀高手紛紛倒下,眼見支撐不住。

突然間,聚義堂內堂忽然喊殺震天,一位全身火紅衣裝少女手舞長鞭,率領著七位青色勁裝的漢子從內堂勢如破竹地殺將出來,十數名蜀山黑道高手被他們砍瓜切菜般地斬殺。這名紅衣少女雙目赤紅,厲聲道:「巴山七煞,你們把李伯伯藏到哪裡去了?」

吳天宏仰天大笑:「好你個紅思雪,竟敢帶人偷上山來找李讀那老匹夫,嘿嘿,我們的刑堂哪裡是這麼容易發現的。」他使了個眼色,花鏟煞花和尚立刻率領數十名黑道高手將紅思雪一干人等團團圍住。花和尚淫笑道:「姑娘好膽,蜀山寨從來都是抱著姑娘上山,還真沒聽說有自己送上門的,今天讓你來得去不得。」「呸,我先封了你的惡嘴。」紅思雪長鞭疾舞,鞭頭上的鐵鷹疾風般襲向花和尚咽喉。花和尚舞動月牙鏟擋住,兩人殺到一處,紅思雪手下的一眾高手則被蜀山寨的寨兵團團圍困,陷入惡戰。

雖然紅思雪和她手下高手都是生力軍,而且人人武功高強,但是蜀山寨人馬太多,殺散了一層又圍上一層,再加上巴山七煞武功絕頂,漸漸的所有襲寨的高手被逼到了窄小的內堂角落的一個房間之內,眾人死死守住門窗,再也無力衝出重圍。

這時,柴紹將軍負傷多處,最重的一處是左肩的劍傷,岳帥空的長劍幾乎是透肩而過。華不凡被吳天宏的大錘撩中,左肋肋骨斷了六根。岳堂威身負大小傷二十七處,由於連連硬接吳天宏的錘招,已經受了嚴重的內傷。厲寒罡雙腿重傷,被青城,巴山,大雪山的一眾高手從莊刑的手中搶回,已經由於失血過多而昏迷了數次。浣花劍派常大橫左臂重傷,大雪山萬電星右臂折斷,雙劍斷腸都大生中了雨煞的暗器,奄奄一息,滅塵大師英勇戰死,一劍落七雁左鐮一隻右眼被岳帥空刺瞎,左手三根手指被削飛。紅思雪是唯一毫髮未傷者,全靠她奮力突圍救護,將一眾高手搶進這間堅固的廂房,獲得殘喘之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2:16

第三十一章 禍在旦夕



「點火!燒了聚義堂,燒死這幫不知死活的混蛋。」吳天宏大聲發令。這時,崔國秀輕搖摺扇,緩緩來到他的身邊,笑著說:「寨主不必動怒,這些人身陷死地,性命只在旦昔,不足為懼,你只要派三百名弓弩手圍住廂房出口,則萬無一失。現在分秒必爭,寨主不妨佈置一下守寨的事宜,準備大破唐軍。」

此時,廂房內的柴紹一眼看到正在為吳天宏出謀劃策的崔國秀,勃然大怒,大喝道:「惡賊崔國秀,果然是你!」崔國秀仰天大笑,手握摺扇,微微拱手道:「請了,柴將軍,識破你等詭計的,正是區區。我家大王已經和大梁皇帝聯手,共抗唐軍。」柴紹怒喝:「挑梁小丑,苟延殘喘,遲早必被天朝所滅。」崔國秀冷笑道:「世事難料,安能斷言,誰會想到柴將軍威風一世,卻會死在此地。」言罷一聲大笑,轉身走了。

此時已經四更天了,吳天宏立刻排兵派將,佈置守寨的方略。三百名弓弩手半月形排開,圍住廂房彎弓搭箭,蓄勢以待,防止眾人突圍。

突然,蜀山寨從寨門開始,忽然煙火直冒,烈焰沖天,寨中機關,陷阱和暗門全部被點燃,燃得半邊夜空血紅一片。

吳天宏大驚失色,大聲問道:「怎麼回事,這是出了什麼事了?」

血煞獨孤一殘,花鏟煞花和尚,雨煞林千葉來到吳天宏面前道:「大哥不需多慮,想是哪個寨兵不小心點燃了柴紹一干人等灑在寨中的火油,我們這就率領水龍隊去撲滅就是。」吳天宏惱怒地說:「也好,可惡,立刻找出縱火之人,凌遲處死,以正傚尤。我和二弟立刻點兵派將,設伏退敵。」

三煞立刻率領數個親信衝下寨去。

吳天宏對岳帥空道:「二弟,我這就率領本寨二萬精兵,三十員偏陴副將在十八暗門處設伏誘敵,你率領剩下的寨兵守好大寨,萬勿有失。」

岳帥空看到吳天宏的神色很是不安,道:「大哥,有崔國師妙計相助,事事料敵在先,此戰必勝,何需憂慮?」

吳天宏歎了口氣,道:「我總感到心驚肉跳,似乎有什麼大禍將至,二弟,你格外小心,如果異變橫起,立刻讓弓弩手用火箭燒了聚義堂,我寧可新蓋一座,也不要讓堂內眾人和山下兵馬裡外呼應。」

岳帥空笑道:「大哥忒也多慮,現在一切如願,大勝可期,我會小心留意堂內動靜,務求生擒諸賊,讓老三多些新肉用刑,讓老六也可以一品芳澤。」

吳天宏大笑起來,心裡明白二弟並非得意忘形之徒,只是希望用此話鼓舞士氣,心中甚是感激,他拍了拍岳帥空的肩膀,點了點頭,仍然感到很大的不妥,但是又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得歎了口氣,大步走出山寨正殿。

岳帥空看著吳天宏的背影,心裡也隱隱感到莫名的心悸。

此時守在聚義堂廂房中的紅思雪大聲罵道:「巴山鼠輩,今夜爾等大禍將至,還不快快束手就擒。」房內諸位白道高手對她側目而視,由衷欽佩她不讓鬚眉的英風豪氣。

岳帥空正在心潮洶湧,聽到這聲呼喚,更是煩躁,抬起手就要下令放箭。但是轉念一想,冷笑一聲,暗道:「此女命在頃刻,何必跟她鬥氣,今日蜀山寨外患極重,我一定要鎮靜以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左手緊緊握住自己名成天下的左鋒劍。

山寨中的大禍越燒越旺,火焰的紅光直照出十里之外,人群哭喊的聲音也越來越高。岳帥空心中焦躁不安,連聲命道:「快,快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三位寨主已經去了些時候,怎麼火還沒有撲滅?」立刻有三五個頭目奔下山去察看。

這些頭目剛去不久,忽然山下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呼:「啊----!」接著哭喊聲大作,無數寨兵湧回大寨正殿,人人臉色青白,雙目突起,牙齒不住打顫,一時之間大殿之內滿是上牙打下牙的嗒嗒之聲,倒也謂為奇觀。岳帥空大怒,大喝道:「出了何事,爾等如此模樣,真是掃了咱們蜀山寨的威風!」就在此時,一個渾身浴血的頭目跌跌撞撞地奔進大殿,慘叫道:「二寨主,大事不好,敵人殺上山來,三位寨主抵擋不住,七寨主被斬斷了左腿,不少山下的守將已經戰死。」

岳帥空大驚失色,「錚」地一聲拔出長劍,問道:「敵人來了多少人馬?」那個頭目狂噴一口鮮血,伏倒在地,顫聲道:「倆,倆個!」說完栽倒在地,胸前鮮血繃現,已經氣絕。

「什麼?」岳帥空拿劍的左手第一次開始無法控制地抖動,「兩個人?」

此時,守在廂房中的白道諸高手欣喜若狂,本來受了重傷的,都噌地一下坐起了身,興奮地議論紛紛,詢問來的是誰。「一定是天山劍派的顧天涯!」左寒罡強忍著雙腿的剜心劇痛,興奮地說。「說不定是那越女宮的宮主。」岳堂威斜倚在墻上說。

「難道,難道是,難道是爹爹已經治好了傷,和李叔叔聯手殺上山的?」紅思雪激動地顫聲說。

「不不,或許是白馬公子鄭絕塵和銀纓公子蕭烈痕聯手上山。」華不凡喘著氣說。

「難道是李將軍親自帶領高手上山來了?」柴紹將軍激動地暗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2:31

第三十二章 神刀展威



正在眾人猜疑之間,一聲令人心驚膽裂的長嘯由遠及近,倏然而至。「呔,蜀山寨眾人聽了,我彭無望今日上山為取巴山七煞狗命,與其他人並不相干,若想活命,快快讓了開來!」眾人只見一個身著灰衣,手舞雙刀的青年漢子渾身浴血,正在大踏步殺上山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高大無比的壯漢,奮力揮舞著繡著一隻暗色飛虎的鏢旗,正在為這名少年吶喊助威。來的,正是醉酒闖山的彭無望和為他喝道的鏢師侯在春。

血煞倒在血泊之中,被雨煞林千葉倒拖著扯出戰團,華和尚雙目赤紅,將月牙鏟舞得風雨不透,只守不攻,只是發了狂一般吆喝:「長槍手,長槍手快上,圍住他,給我圍住他。」數十個守在大寨正殿的長槍手紛紛跑了過來,數十柄長搶團團圍住彭無望和侯在春。

花和尚這才勉強喘了口粗氣,大罵道:「你奶奶的小賊,你和我巴山寨有何深仇,非要欺上山來。」

彭無望冷笑了一聲:「問得好,我今天是來為我鏢局戰死的司庫司徒仁報仇。」

「就為他?」花和尚怪叫道。

「還有,為我大哥浣花劍派華不凡一派上下兩百多條人命討一筆血債。」彭無望大喝道。

花和尚怪叫一聲:「臭小子,你大哥眼看就要歸天,你和他一路去吧!」說完大手一揮,數十名長槍手齊聲吶喊,舉槍一起刺到。

「二弟小心!」華不凡看到彭無望為他涉險,心如火焚,恨不得衝出房去,被眾人死命拉住。

「是彭兄弟?」紅思雪一眼認出彭無望,大為驚訝,「這就是幾月之前死也不肯出手殺人的青頭小子。」

這時,眾長槍手排成整齊劃一的隊形用結成的長槍陣困住彭無望,希望一舉將他紮成刺蝟。彭無望右手將已經卷刃的單刀隨手一丟,從懷中取出了他的鴛鴦刀,大喝一聲,抖手射了出去。鴛鴦刀在空中劃出了一條雪亮如月華的奧妙曲線,忽悠悠轉了一個大大的半圓,閃電般殺到面前。只聽得一連串的「撲哧撲哧撲哧」之聲,十數個長槍手咽喉鮮血狂噴,慘呼著臥倒在地。花和尚大驚失色,連連向後倒退,大聲呼喝:「見了鬼了,姓彭的拚命了,大家趁他沒刀的時候上啊!」剩下的長槍手發一聲喊,整整齊齊地排成隊列,井然有序地殺了上來。彭無望看著花和尚,臉上突然露出老貓戲耗子的微笑,他右手一抬,本來釘在地上的鴛鴦刀突然從土中飛射而出,劃著弧線,倒飛了回來。只見寒光閃處十數個長槍手臉上露出恐怖絕望的青色,紛紛慘呼著濺血倒地。長槍手的陣型立刻亂成了一團,不少嚇得肝膽俱裂的寨兵四散奔逃,本來衝在前面的拚命後退,跟在後面的人仍然要向前,兩下撞在一起,互相踐踏,死傷無數。彭無望運用擒龍功將鴛鴦刀使發了,宛如一條銀光閃耀的匹練,又如一尊長嘯發威的白龍,圍住了他的週身,不停旋轉,橫飛如西風摧落葉,縱舞如猛龍出深淵,寒光閃處,鮮血飛濺,慘呼不絕,人頭亂滾。花和尚幾乎已經魂飛天外,自出道以來,大小數百戰,他從來未有見過如此神勇的人,如此神奇的刀法。彭無望身形展動,猶如虎入羊群,人到哪裡,蜀山寨的寨兵就潮水一般後退,恰似劈波斬浪的飛艇,又如割草芥的鐮刀。那數十名長槍手被他殺盡殺絕,其他圍上來的黑道高手和蜀山精銳被他殺得望風而逃,屍橫遍野,血流成溪。花和尚和林千葉發現只在幾盞茶的時候,身邊的手下已經一個不剩了,不是被彭無望殺死,就是落荒而逃。花和尚殺紅了眼,大聲吼道:「姓彭的,有本事就將我們兄弟也宰了。」說完潑風般舞動月牙鏟,使出了壓箱底的絕技,伏魔十八鏟。彭無望收起鴛鴦刀,左手舞刀,使出「橫江刀法」,和他殺到一處。

林千葉將自己的鋸齒飛鐮刀被刀身後,右手疾伸,數十枚三稜透骨釘激射而出。接著他轉頭對左手劍煞岳帥空道:「二哥,點子太硬,併肩子上啊!」

岳帥空哪裡還有遲疑,左手猛地拔出左鋒劍,厲嘯一聲,撲上前來。

華不凡,紅思雪同聲大叫:「巴山七煞好不要臉!」圍著他們的三百弓弩手萬箭齊發,他們雖然有一萬個不情願,也只好重新躲回廂房之內。

岳堂威強忍傷痛,探出頭去,往外看了看,道:「華兄,你這個二弟的武功,當真厲害,似乎在你我之上。」厲寒罡撫著自己腿上的傷口,歎道:「瞧此人年級不大,刀法竟然如此神奇多變,武功已如此深不可測,我輩妄稱武林七公子,實在慚愧萬分。」

華不凡聽到眾人稱讚自己的結義兄弟,雖然擔心無望的安危,但是心中也暗暗為自己的二弟高興得意,他沉聲道:「我的二弟,姓彭,名無望,乃是青州彭門的第一高手,在山東齊州,我和方百通父女被青鳳堂四大元老之首羅一嘯率眾襲擊,眼看無幸,幸好二弟出手相助,才脫離險境。」

眾人臉上立刻顯現崇敬之色,厲寒罡道:「能從羅一嘯的關刀刀法下逃生者,當世也無幾人,真是英雄人物。」

華不凡更是興奮,似乎肋上的斷骨也不疼了,他道:「何止如此,二弟還用他自創的脫手刀法傷了羅一嘯的左肋。」

「什麼,」岳堂威幾乎蹦了起來,「能把羅一嘯打傷,他有這麼厲害!」

花不凡不由得笑道:「這還不算,本來我的意思,當時就要殺了羅一嘯。可是我那個二弟,認為此時殺他非英雄所為,就和他約了日子,要在青州與其單打獨鬥。就連那個威風不可一世的羅一嘯,都對他讚不絕口。」

眾人互望了一眼,人人膛目結舌,怔在那裡。柴紹咳嗽了一聲,歎道:「如果換了是我,只要殺了羅一嘯,立刻名揚天下,又怎會放過這個機會,你的這個二弟乃真英雄也!」華不凡聽到此話,熱淚盈眶,掙扎著來到柴紹跟前,納頭遍拜,道:「得柴將軍金口一讚,實是畢生之幸,我代二弟在此謝過。」眾人看到華不凡如此重義,盡皆感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2:52

第三十三章 刀斬三煞



就在此時,紅思雪驚呼一聲:「不好!」眾人立刻從廂房的窗子望了出去。只見彭無望怒目橫眉,扶住右肋。原來,雨煞林千葉的飛彈加上透骨釘終於建功,他射出的飛彈改變了飛釘的走向,令彭無望猝不及防,連中了兩釘。

「著!」此時的岳帥空厲喝一聲,左鋒劍寒光一閃,正中彭無望左腿。彭無望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花和尚欣喜若狂,大吼道:「姓彭的,你的死期到了。」言罷,月牙鏟高高舉起,照著彭無望的頭頂劈落。彭無望身後的侯在春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少鏢頭。」身子一聳,就要撲到彭無望的身上。觀戰的眾人也焦急萬分,華不凡第二次站起身來,雙目血紅,就要衝了出去。被紅思雪長鞭捲住身子,拉了回來。

月牙鏟刮動著淒厲風聲,離彭無望的頭頂越來越近。很多人都閉上了眼睛,不忍看著悲慘的一幕。

猛然間,一道明亮猶如烈焰般的燦爛刀光從彭無望的懷中飛出,刀光如雪,映著滿寨的火光,將花和尚的雙眼都晃花了。只聽得「噗」的一聲,花和尚只感到右臂一輕,鮮血噴泉一般狂湧而出。鴛鴦刀捲著花和尚右臂的鮮血,刀光變成了桔紅色,宛如一條血龍,閃電般射向正在為自己的暗器功夫洋洋自得的林千葉。

「四弟小心!」岳帥空急叫道。

林千葉剛抬起頭來,血紅的刀影已經到了跟前,他感到自己忽然飛到了高高的半空。他一生之中都從未能夠運用輕功跳得如此之高。接著,他看到花和尚的月牙鏟遠遠地飛到了一邊,一條右臂落在地上。然後,他看到自己沒了頭顱的身子,在原地手舞足蹈了一番,頹然撲到在地。他聽到二哥岳帥空撕心裂肺地慘叫:「四弟!」他終於明白自己完了,他張開嘴,發出了一生中最後一次嚎叫:「真快!」

看著林千葉的頭顱落在地上,岳帥空忽然回過神來,狂吼道:「六弟,快閃到愚兄身後!」花和尚已經有些嚇得傻了,聽到岳帥空的厲吼,突然明白過來,飛快地轉過身,倉皇叫道:「二哥救我。」發足向岳帥空奔去。這時,血紅的鴛鴦刀在空中劃了個大圓弧,被彭無望的擒龍真氣引了回來,厲電般和花和尚擦身而過,落回了彭無望的手中。

岳帥空飛身來到花和尚身邊,一把將他抓住就要往身後送。這時,花和尚滿臉絕望驚恐地看著他,突然一股鮮血狂噴而出,將岳帥空濺了一臉。「六弟!」岳帥空大驚叫道,「你怎麼了!」花和尚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發出了「吱吱」兩聲,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岳帥空立時明白,彭無望的離手刀在倒飛而回的時候,順勢在花和尚的咽喉一割,電光火石之間,已經將他殺死。

「彭無望,納命來!」左手劍煞岳帥空狂怒地厲嘯著撲向彭無望。

彭無望力戰連場,連殺二煞,又受了三處重傷,身子疲憊不堪,連站都站不直了,面對岳帥空天星海雨般的狂猛攻勢,只有拼盡全力使出「霧隱雲龍」的刀法,只守不攻。但是,岳帥空命成天下數十載,左鋒劍的劍法出神入化,快如流星閃電,普通人根本連看都看不清,又如何招架。彭無望雖然刀發精奇,無奈氣力難繼,數十招過後,身上又中了三劍,雖然不是要害,但是血流不止,形勢更加險峻。

又過了三五招,岳帥空劍光連晃,引開彭無望的長刀,長劍宛如毒蛇尋穴,深深刺入彭無望的右腿。彭無望左腿已經受傷,此時右腿中劍,哪裡還支持得住,眼看就要跌倒。他只要倒在地上,就完了。岳帥空煞白的臉上露出了獰惡的笑意,他不急著殺彭無望,此人連殺他兩個兄弟,豈能如此讓他便宜死去。他的下一劍就要刺彭無望的琵琶骨,廢去他的武功,然後讓莊刑慢慢將他折磨致死,如此方消心頭之恨。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彭無望就要被擒的時候,彭無望突然抬起了本來受傷極重的左腿,用膝蓋閃電般克向岳帥空握劍的左手。這正是羅漢拳中的一招「羅漢踢虎」的第二路變化。此招拳法共分膝踢,腳踢,胯踢三路變化,本來是羅漢拳中看似普通的一招。但是彭無望用在此處,卻恰中要害,巧妙凌厲之極。他身子傾斜著,刺在腿中的長劍就被他的左腿肌肉藉著傾斜的姿勢緊緊地別著,而左腿左膝的出招又因為身子的姿勢而加倍凌厲。這是他倒下之前最後一招,就因為出完此招,便無以為繼,所以這一招更顯出了一往無回的磅礡氣勢。岳帥空看出此招厲害,拚命收劍,但是長劍被別住,一時竟然難以拔出。他本該立刻撤劍,但是他卻被彭無望這一招的氣勢攝住,下意識地握緊長劍,死也不肯鬆手。於是,彭無望的膝蓋重重地克在他的左手之上。

只聽得「嗒」地一聲脆響,岳帥空賴以橫行天下的左手,被彭無望踢得手骨粉碎,左鋒劍離手而去。「啊!」岳帥空慘呼一聲,右手緊緊握住支離破碎的左手。彭無望本來要傾倒的身子因為這一招的得手而撞正了回來,他趁勢抖手一刀,劈向岳帥空的頂門。

岳帥空下意識地往後一躍,退到三丈之外。彭無望實在支撐不住了,撲倒在地。岳帥空感到頭頂一陣冰涼,鮮血汩汩流下,瞬間就在地上匯成了大大的一灘。他牙齒咯咯作響,強自撐住身形,哆哆嗦嗦地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感到眼前一黑,渾身無力,跪在地上。岳帥空滿心不憤,強運真氣,想要再次站起身,但是就在他運氣之時,他忽然狂噴出一口鮮血,慘呼一聲:「氣煞我也!」倒地而亡。原來,彭無望的這最後一刀,已經將他的頭骨砍裂,腦漿不保。

守在廂房裡的一眾武林高手同聲歡呼起來。侯在春心中已經將彭無望敬為天人,見他倒地,立刻衝上去扶起了他,連聲呼叫:「少鏢頭醒來,少鏢頭你可要緊?」

彭無望緩緩掙開雙眼,沉聲道:「在春,我不要緊。接著給我殺,殺到蜀山寨雞犬不留為止。」

此時蜀山寨還有不少兵丁,聚義堂前更有三百名弓弩手,侯在春哪裡能夠殺淨。但是侯在春此時已經將彭無望看成了天神一般,別說是讓他拚命廝殺,就是讓他去死,他也絲毫不皺眉頭。他將彭無望輕輕放平在地上,舉起鏢旗,立目橫眉,大吼道:「如今蜀山寨覆亡在即,爾等還用我動手麼?」

那三百名弓弩手已被彭無望嚇得魂飛魄散,此時見到二寨主那麼高的武功都被他一刀斬殺,心志已經被奪。再聽到侯再春氣勢洶洶的厲吼,哪裡還撐得住,發一聲喊,丟盔棄甲,四散奔逃。

一眾武林高手趁勢蜂湧著殺了出來,將仍然滯留在寨中的寨丁殺的殺,收降的收降。那受了重傷的三煞莊刑,五煞木雀膽,七煞獨孤一殘被眾人抓住,木雀膽當時就被峨嵋派的殘剩高手亂刃分屍,獨孤一殘被華不凡數劍斬死,從此華不凡才算報得父仇。莊刑被柴紹將軍收押,準備按照大唐刑律予以斬首。

紅思雪,華不凡和侯再春三人將已經陷入昏迷的彭無望送下山,派了精幹的唐兵送回浣花莊。接著,傷勢不重的諸武林高手重整旗鼓,殺下山去。

山下的戰勢已經明朗,蜀山軍大敗。

原來,吳天宏在寨中點將的時候發現手下的大部分偏陴副將都被彭無望在殺上山的時候斬於刀下。此時史萬寶將軍已經開始調動攻城部隊拆除蜀山寨的防禦鹿角倒刺和沙土工事。吳天宏沒辦法,只好親自率領兵馬下山交戰。山寨中的機關陷阱都已經付之一炬,弓弩手缺弓少箭,原來弓箭都放在庫房中,而庫房都被大火燒燬。

如此一戰之下,哪裡輪得到他不敗。蜀山寨被精銳無比的大唐騎兵殺的大敗,兩萬多人馬全軍覆沒。吳天宏血戰突圍,連殺十數名唐兵大將,殺回寨中。但是,大寨已經被諸巴蜀高手劫得,數十名唐兵布好箭陣,一陣強弓硬弩,將吳天宏射了回去。

吳天宏單人獨騎,在三萬唐軍之中縱橫衝殺,左突右衝,無法突圍,血戰一晝夜,脫力而死。蜀山七煞之中,死得最為壯烈的,就是此人。

崔國秀躲在山寨之中,被紅思雪擒獲,送回到柴紹軍中。

在天明之時,莊刑,崔國秀被推到了成都鬧市之中,當眾斬首,巴山七煞從此覆亡。成都舉城歡慶,家家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3:24

第三十四章 夢醒時分



彭無望從一陣又一陣的可怕夢魘中悠悠醒來,瞪著眼睛看著華府客房的天花板,靜靜地回想著夢中的景象。那些宛如修羅地獄般的一幕幕畫面,一一浮現眼前。他夢見自己化身成嗜血如命的魔神,勢不可擋地殘殺著他所遇見的每一個人。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己明明滿心不忍,但是身軀中的一個恐怖絕倫的聲音卻像惡魔一樣驅使著他不停地殺,殺,殺。他在夢中看見的鮮血已經匯成了溪,化成了河,聚成了海。

彭無望嚥了口口水,掙扎著想要從床上下來,忽然他發現自己身上竟然有著十七八處傷口。他大驚失色,衝口而出:「大哥,大哥何在?四弟,四弟?」

這一聲呼喚,嘩啦一下子叫進了一屋子人。當先的兩個正是彭無懼和華不凡,接著的是一大群服飾奇異,打扮精悍的各色人等。有出家的道人,有剃頭的和尚,有勁裝急服的漢子,也有羽扇冠巾的風流秀士,還有一位似曾相識的紅衣美女。

「二弟,你終於醒了,這可太好了,為兄早就知道你是個打不死的英雄好漢。」華不凡歡喜至極,雙眼忍不住盈滿了熱淚。

「三哥,三哥!」彭無懼撲到彭無望身邊,放聲大哭,「三哥,你已經昏迷了五天五夜,小弟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兩人身後的那一大群僧俗人等呼啦一下子衝進了房,你一言我一語,有喊歐彌托佛的,有喊善哉善哉的,也有大聲歡呼的,也有迫不及待自我引見的,更有什麼都不說上前倒頭就要下拜的。一時之間,滿屋子的人聲轟轟不絕於耳,讓彭無望不知如何是好。

華不凡連忙大聲道:「各位,我二弟傷勢已經見好,請不必擔心。我現在就去請川中名醫前來,如果二弟已無大礙,自會出廳與各位相見。」眾人喜笑顏開,紛紛又是歡呼,又是大笑地走出了房門。

「大哥,這是怎麼回事?」彭無望驚問。

「二弟,難怪你不知,那日你帶著侯再春闖上巴山與蜀山七煞激戰,為兄也在山上,只不過那個時候,為兄以及同去的戰友被三百強弓硬弩手圍在蜀山聚義堂的廂房之中,命在旦夕。」華不凡笑著說,「你力殺三煞,大敗蜀山軍,救了我等一干人的性命,自己卻昏迷倒地,我們衝出來的時候,你並不知道。你剛才看到的諸人都是巴蜀武林白道一流高手,也是你救下來的數十條性命。」

彭無懼頗為惱怒地大叫道:「三哥,這是你的不對,你要上巴山,為何不喚小弟前去,反而叫上侯阿大,讓他白白看了這許多的好戲,卻讓我見不到一場。司徒大伯的仇,我也想報啊!」彭無望驚的臉色都變了:「我什麼時候上的巴山?」

華不凡和彭無懼互望了一眼,同聲道:「五天之前。」

彭無望驚道:「我,我這一醉,竟醉了五天?」

華不凡忙道:「二弟,你哪裡是醉了,你受了重傷,是傷口中了風毒才昏迷如此之久的。」

彭無望緊緊閉上眼睛,慢慢回憶起了五天前的若干片斷,猛然道:「這麼說,那不是夢,是我酒醉之後的妄為。」

彭無懼大笑道:「三哥,這哪裡是妄為,這是天下第一號的英風義舉,現在巴蜀成都的大街小巷,哪裡不在傳頌三哥大戰蜀山七煞的英雄事跡。」

彭無望用力扶住頭,沉吟了很久,忽然問:「我殺了多少人。」

華不凡楞了一下,說:「聽銅虎侯在春說,你上山之時血戰十七場,殺死寨丁兩百餘人,斬殺護寨高手四十一人,大梁守山偏陴副將二十九人,又殺了蜀山三煞。」

彭無望心裡咚咚直跳,緊張地問:「可都該殺?」

華不凡大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二弟,這些人惡盡惡絕,除了好事,什麼事都幹,你說該不該殺?」

彭無望臉上終於露出釋然的笑容:「所以,小弟雖然醉酒,但是卻沒有妄殺一人。」

彭無懼也笑了起來,道:「我當三哥擔什麼心,原來如此。」他轉頭對華不凡說:「我三哥不敢飲酒就是因為怕酒後妄為,如今看來沒什麼好擔心的。」

華不凡大笑道:「如此飲酒,竟可一掃世間奸佞,應該多飲才對。」

彭無望尷尬地笑了幾聲,心裡卻明白,自己每逢醉酒,都感到熱血狂湧,想要狂放一番,如今身有武功,妄為起來更加難以控制,以後還是少飲酒為妙。

這時,華不凡禮聘的幾位川中名醫魚貫走進房間,仔細診查彭無望的傷勢。

「如何?」華不凡緊張地問。

一位名醫抬起頭來,拈鬚微笑道:「彭少俠體質之強健,實乃我平生僅見。這些餵了毒的透骨釘所引發的傷勢竟然癒合的如此迅速,真是難以想像。」

另一位醫師笑道:「彭少俠雙腿的劍傷大體癒合,雖然需要十數天的靜養,但已無大礙。」

華不凡和彭無懼同聲歡呼起來,華不凡激動地說:「這真是老天保佑。」轉頭對幾位醫師道:「各位這些天來辛苦了,禮金我已經準備好了,我會讓師弟們親自送到諸君家中。」

那幾位醫師同時笑了起來,其中一個道:「華公子客氣了,能夠為彭少俠醫傷,是我等的三生之幸,如何還要什麼診金。就算我們能夠答應,那些巴蜀的老百姓恐怕都要把我等的脊樑戳爛了。」此言一出,眾人都哄堂大笑。

待到送走了幾位醫師,華不凡和彭無懼放心地攙扶著彭無望,走出了客房,來到浣花莊的大堂之內。

大堂之上,高朋滿座,大雪山,峨嵋,青城,巴山,浣花劍派參戰的眾家高手都在這裡。還有武林七公子之中的厲寒罡,岳堂威。天下第一大幫幫主紅思雪赫然也在其中。

當彭無望一出現在華府大堂之內,能站起來人都統統站了起來。厲寒罡和岳堂威尚有重傷在身,難以站起,但也都挺身拱手,神態激動。

「彭少俠!」「彭英雄!」「彭兄弟!」之聲絡繹不絕。

彭無望手足無措,誠惶誠恐地四面拱手,茫然不知如何應對。

「二弟!讓我來一一引見。」華不凡笑著牽著彭無望的手,來到厲寒罡面前,道:「二弟,這位就是武林七公子之一的霹靂公子厲寒罡。」

彭無望拱手道:「厲公子,久仰。」

厲寒罡掙扎著將身子往前一傾,道:「彭少俠,蜀山解圍之恩,莫齒難忘。」

彭無望忙說:「厲公子客氣,那日適逢其會,純屬機緣巧合,請不必放在心上。」這時,岳堂威探身上前施禮道:「彭兄說的哪裡話來,活命之恩銘感於心,豈能相忘。」

彭無望看了一眼華不凡。華不凡道:「這位是開山公子岳堂威。」

彭無望忙道:「原來是岳公子,在下不才,不會說話,但在蜀山之中我本豁出性命闖寨,沒想到眾位就在山上。你說我救了你,我還要說你救了我呢。」這句話立刻讓周圍的眾人都笑了起來。

岳堂威大指一伸,笑道:「彭兄風趣,不過雖然你殺了岳帥空後,昏倒在地,但是蜀山寨的雜碎都被你嚇破了膽,只憑你手下的侯在春一人便可救你下山,我等全然是不相干的。不過如果沒有你,我們恐怕要被這些惡賊一窩端了。」

彭無望臉紅了起來,摸著頭說不出話來。

這是華不凡已經引著青城,峨嵋,大雪山,巴山的諸人來到近前。一劍落七雁左鐮納頭便拜,大聲道:「我恩師天絕道長和我派上下七十多條人命的血仇今日能夠得報,全賴彭英雄。從今以後,我派兩百七十九人,聽憑彭英雄調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彭無望嚇了一跳:「前輩言重了,言重了。」

雙間斷腸都大生大聲道:「我青城派上下百餘人同感彭兄大恩,和左兄說的一樣,今後如果彭兄弟有何差遣,只要稍一個口信給我,萬死不辭。」

峨嵋諸位高手同時上前,齊聲道:「恩師大仇可以得報,全賴彭英雄。今後如有差遣,火裡火裡去,水裡水裡去。」

大雪山高手萬電星也走上前來,拱手道:「我大雪山前掌門的血仇終於得雪,彭少俠對我派實有再造之恩,我萬某不才,不敢以本派作保,但是如果少俠要找人使用,只要一句口信上山,我萬某便是拼了性命,也會為你辦妥。」

彭無望連連拱手,嘴裡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麼,幾絲細汗從額角流下。忽然,他挺了挺胸,大聲說:「各位前輩,我彭無望不才,有幸和眾位並肩作戰,滅了蜀山寨,深感榮幸。試想如果只憑我一人,那是萬萬作不到這些的。而我和蜀山寨卻仇深似海,不可不報。這麼看來,可以說是眾位前輩助我滅了巴山七煞。而不是我助了眾位。所以,報恩的事,那是萬萬不敢當的。請我大吃一頓,那倒也罷了。」

眾人都被他的話逗笑了,諸位掌門高手紛紛說:「好主意。彭兄弟初到巴蜀,我們理應盡一盡地主之誼。」

這時,華不凡引著紅思雪來到彭無望面前,笑道:「二弟,可知她是誰?」

彭無望睜大了眼睛,驚訝地說:「咦,是你,怎麼你也來了?」

華不凡驚道:「二弟,你們認得?」

紅思雪笑了笑:「華公子,我和彭兄確有一面之緣。」

彭無望怔怔地看著她,回憶起了初遇小紅鷹紅思雪時的情景,那個時候,大哥二哥尚未遇害,自己護鏢成功,意氣風發,正同四弟馳援巧手匠李讀。那個時候,無憂無慮得好像就要飛上天去,彭無懼甚至還在為一幅小小的琉璃鏡患得患失。如今雖然只過了匆匆數月,但是宛如桑田化為滄海,自己的人生已經天翻地覆,不復往昔。

這時,彭無懼在身邊輕輕道:「三哥,三哥,怎麼了?」

彭無望霍然回過神來,顫聲道:「紅姑娘,久違了。」

「彭兄,多謝你援手,讓我能夠在蜀山刑堂救出李大叔。」紅思雪捋了捋自己鬢邊的秀髮,笑著說。

「李前輩?他怎會在巴山?李前輩安好麼?」彭無望急切地問。

「幸好莊刑還沒有來得及給他用刑。他老人家並無大礙。此事說來話長。」紅思雪淡淡地說。

彭無望看她如此,也就不再細問。

他看了彭無懼一眼,忽然問:「侯在春在哪裡。」

這幾天是侯在春最焦急,也是最得意的時候。焦急的是彭少鏢頭不知道能不能醒轉過來。得意的是,彭無望勇闖巴山,每一個細節都看在他的眼裡,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眾人的寵兒。不但鏢局上上下下的鏢師趟子手每天不斷圍著他問這問那,連彭四少爺和巴蜀諸大門派的前輩名家,武林高手都不住地向他打聽彭無望闖山的經過。他口齒笨拙,敘述不清楚,但是眾人還是對他講的每一個字聽得緊緊有味,這可是他這輩子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殊榮。更加讓他驚訝的是,許多人都把他當成了崇拜的偶像,因為整個巴蜀只有他一個人有膽子有機會替彭無望打著鏢旗闖山。這種事,沒有膽色,那個敢幹?

從巴山回來,侯在春走在大街小巷,總會有人將他認出來,大聲叫著他的名字,然後家家戶戶的巴蜀百姓就會不由分說地將他拉回家,不是酒飯伺候,就是厚禮相贈。侯在春這幾天簡直宛如活在夢中,走在雲端。

當彭無望走到浣花莊大院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口拙嘴笨地向一大群浣花子弟和彭門手下講著彭無望如何力殺蜀山寨中二十九員梁朝大將的英雄事跡。雖然,他講得結結巴巴,但是因為情節實在太過驚險,每個人都聽得傻了。最後,侯在春講到自己如何在彭無望身後奮力廝殺,如何和彭無望血戰連場,險死還生,眾人看著他的樣子,都有些不信,只是大笑。

這時,彭無望一眼看到侯在春,無數血與火的回憶流水般湧進腦海,他只感到雙眼一酸,啞聲說:「在春!」

侯在春猛地回過頭,發現自己敬為天神的少鏢頭就在自己身後,激動得熱淚盈眶:「少鏢頭,你好了!」

「在春!你!」彭無望一陣激動,衝上前緊緊抱住侯在春,顫聲道,「你還活著,這太好了。」侯在春哪裡還受得了,眼淚鼻涕一起湧了出來,哽咽著說:「少鏢頭!」周圍的眾人,本不信侯在春的話,此時看到這番情景,哪裡還有懷疑,一個個怔怔地流下淚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3:59

第三十五章 年幫之禍



不知不覺,彭無望已經在華府住了七八天。這些天裡,彭門鏢局諸人士氣振奮,人人興高采烈。因為大家都知道了彭三少爺已經殺了金百霸一家五子,只剩下金百霸夫婦沒有伏誅,被越女宮子弟救走。如今那麼難纏的巴山七煞也被少鏢頭連窩端了,大家都覺得只要有三少爺在,任何困難都有解決的一天。這些天來,大家一邊和浣花子弟夜夜狂歡,一邊在彭無懼和侯在春的帶領下加緊練功習武。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如今彭無望理所當然執掌彭家鏢局,今後所有人都是他的手下。彭三公子的聲名現在已經是天下皆知了。如果今後行走江湖手底下沒有兩下,不但自己丟人現眼,最要緊的是丟了彭無望的人可太不像話。而侯在春現在,壓力可大了,大家都把他看成了鏢局中的頂樑柱,彭無懼還任命他為副鏢頭,如果手上沒有本事,那還不抓瞎了。他練起武來,就跟瘋了似的。

再有,每個人心裡不說,但是都已經心照不宣了。彭無望這次重振了飛虎鏢局的聲威,一定會重返青州泰安,重建總局。那麼開局的時候,如果沒有金百霸夫婦的人頭開祭鏢旗,如何能夠揚眉吐氣。所以,大家都是一個心思,拚命練武,將來和彭少鏢頭一起殺上黟山越女宮,將金百霸夫婦拎出來一刀宰了。可見巴山一戰令飛虎鏢局眾人多麼的振奮了,他們甚至感到威震天下數百年的黟山越女宮也沒什麼可怕的。

彭無望的傷勢好得飛快,心情也格外舒暢,這些天來不是和一撥又一撥的巴蜀武林高手歡宴,就是教導鏢眾們彭門武功。以前那些無憂無慮的好日子似乎又回來的似的。

這一天,他和華不凡到成都夜宴歸來,剛剛要跨入華府客房,一個渾身黑色勁裝的大漢忽然出現在彭無望身邊,沉聲道:「彭少俠請了。」彭無望稍微飲了些酒,並沒有醉,但是口齒有些不清了,含含糊糊地說:「嗯,請了。」那個大漢左右看了一下,悄聲道:「彭少俠,李先生和我幫幫主請你到客廂一聚。」彭無望一驚:「李先生,我一直沒見過他,當真有些失禮。」他想了想,道:「今夜見見也好,你頭前帶路。」那個大漢恭敬地躬身道:「彭少俠,請。」

來到年幫廂房,大漢將他引到紅思雪的房間之內。彭無望四外看了看,只見這間房間四周佈滿了十一二個勁裝漢子,一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神情彪悍威猛。他有些奇怪,但也不在意,只是歪了歪頭,大踏步走進屋。

屋內坐著李讀和紅思雪兩個人。看到李讀大大腦袋,和臃腫的肚子,彭無望心中湧起親切的感覺,他笑了起來,向李讀拱了拱手:「李先生,久違了。」李讀笑著回禮道:「小伙子了不起,幾個月來江湖之中,從河南到巴蜀,到處都在傳頌你的英風偉績。」彭無望笑了笑:「我忙著報仇雪恨,都是身不由己的事,那也沒什麼好說。」李讀想不到他說出這些話來,仔細琢磨之下,竟然呆住了。

紅思雪肅然起敬地站起身笑道:「如此看來,彭兄還有大志未酬。」

彭無望一驚,看了看她,笑了笑說:「是啊,紅幫主看出來了。我其實想幹的是遊歷天下,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如果不能一償所願,我倒希望縮守泰安,做一個飯館的大廚,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也就算了。復仇這種事,勞神費心,我可不想幹一輩子。」

李讀拈鬚大笑,連聲道:「佩服佩服。」

紅思雪看他的眼光忽然明亮了起來,她沒再多說,只是從身後的包裹中取出一物,遞到彭無望面前,道:「彭兄,這物事在我這裡擱了許久,倒也無甚損害,如今還給你吧。」

彭無望定睛一看,正是數月前自己贈給紅思雪的信物:鴛鴦刀。

「紅幫主有事相求?」彭無望沉聲問。

紅思雪笑道:「那日我的確救了你一命,但是巴山頂上你也救了我一次,所謂兩不相欠,我已經沒資格憑這柄刀來求你做任何事。」

彭無望笑了笑,道:「但你還是有事求我。」

紅思雪和李讀驚訝地互望了一眼,李讀咳嗽了一聲,沉聲道:「彭小兄如何得知。」彭無望忍不住笑了起來:「嘿,別看我是個只會舞刀弄劍的粗人,可也不是個呆子。你們如果沒事找我,何必趁著夜深人靜偷偷把我約在這裡。你這屋子外面,守著十多位好漢,這件事看來還是個不小的秘密。」

李讀笑著看了紅思雪一眼,紅思雪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欽佩之情,微笑道:「彭兄心中頗有計謀。」李讀笑道:「我早說過這小子智勇兼備,正堪使用。」

「紅幫主有事請講,彭某樂意效勞。」彭無望扶了扶身邊所佩的長刀,臉上露出自信的神色。這些日子,他屢屢力挫強敵,已經了積累豐富的經驗和信心,世間恐怕真的沒什麼事難得住他。紅思雪遲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開口。彭無望看著她,不覺笑了:「紅幫主,咱們互解危難,可以算是過了命的交情,有事請講當面。」紅思雪的臉上仍然佈滿了為難之色,躊躇不言。彭無望看了看李讀,道:「李先生,不如你來說吧。」

李讀摸了摸鬍子,歎了口氣,道:「這年幫之事,我可以出力相助,但是卻不能做主,還要思雪自己來說。」

彭無望又看著紅思雪,等了許久,紅思雪仍然不願開口,急道:「紅幫主,彭某敬你是個不讓鬚眉的巾幗豪傑,願意和你刎頸相交,若是有何差遣,只管講來。又何必做那小兒女狀,當真讓人悶煞。」

紅思雪眼中露出感動之色,站起身來,學著男子之態,向彭無望拱了拱手,道:「彭兄高義,思雪在此謝過。」

彭無望大笑擺手,道:「不必多說了,快快講來。」

紅思雪深深吸了口氣,道:「如此,我便將本幫的大事講與彭兄,然後再提相助之事。」

彭無望連忙道:「請說請說。」

紅思雪歎了口氣,道:「彭兄,你可知道我幫在江湖上聲名如何?」

彭無望撓了撓頭,想了想說:「我大哥常對我說年幫創幫數百年,創立義軍,結社聯幫,抵制官府重稅,對抗貪官污吏,除強扶弱,濟困扶危,做了無數濟世救民的壯舉,堪稱天下第一俠幫。但是,。。。。。。」他看了紅思雪一眼,遲疑了一下。

紅思雪苦笑了一聲,道:「彭兄只管講來。」

彭無望尷尬地笑了笑說:「但是隋末之時,貴幫豪傑輩出,創立七股義軍,但是軍威不肅,良莠不齊,分別被今上的大唐軍和瓦崗軍所滅。之後,貴幫聲名日下,惡跡昭彰,嘿嘿,近年來聽說貴幫和神龍幫,青鳳堂聯手做過很多大事。無論對錯,只說神龍幫,青鳳堂乃武林敗類群聚之幫,和他們聯手,未免太墜了年幫的英名。」

紅思雪的臉上露出一絲黯然的神色。彭無望看在眼裡,連忙咳嗽了一聲,不再說話。

「彭兄說得不錯,我年幫這些年來,出了大批的不肖之徒,所作所為,令人髮指。」紅思雪輕輕歎了口氣,「這也是我邀請彭兄相助的原因。」

彭無望一聽,立刻振奮了起來,道:「莫非紅幫主要我相助剷除這些不肖之徒,重新整頓年幫?」

紅思雪苦笑了一下,道:「我並非要重整年幫,而是要解散年幫。」

此話一出,宛如半空中打了一個霹靂,將彭無望震呆在那裡,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年幫身為天下第一大幫,基業之深厚無論哪朝哪代的幫會都無法企及。魏晉南北朝之時,天下被北方胡族滋擾壓迫,漢人被欺凌得痛苦不堪,尤其是在城鎮從商的商販,兵荒馬亂之時,往往一身家當都要陪在四處流竄的亂兵手下。

為了讓所有行腳從商闖天下的漢人在亂世之時尋出一條活路,南晉第一大俠年恨情創立了四海幫,成為了庇護四海闖蕩的行腳商的大幫會。年恨情逝世之後,江南道大俠郭夢得繼承了年恨情遺志,改四海幫為年幫,設春夏秋冬四壇,二十四節氣堂,三百六十五個分舵,廣邀天下豪傑加盟,在地方創立行會,保護商賈,公買公賣,利潤均攤。當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年幫聯結鄉里,抵抗北方胡族的掠奪和南方貪官污吏的剝削,聲勢越來越大,代代豪傑輩出,端的是威震四海。如今更是總攬了天下所有最賺錢的行當,南方的私鹽,珠寶,巴蜀的綢緞,糧食,塞北的兵刃,駿馬,中原的酒樓飯莊和集市,甚至所有走街串巷的小販,都統歸年幫管轄。

年幫的力量的強大,由此可見一斑。

光是二十四節氣堂堂主,就是一股可怕之極的武林勁旅。四季壇主更是武功蓋世。那三百六十五個分舵舵主也都是武功驚人的名家,手下更有大批的好手。年幫幫眾遍及全國,絕不下於百萬。年幫之主,見了皇帝都不必叩頭。

而如今,紅思雪竟然要解散如此龐大的幫會,那將是幾百年來江湖中最驚天動地的大事。彭無望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歎了口氣,想說些什麼,但終於沒有說出口。

「彭兄弟可是有話要說。」紅思雪看著他的樣子,不覺得微笑著說。

「我有話要說?我有話要說麼?」彭無望搖晃著腦袋,只感到腦中千頭萬緒,一片混亂,似乎有無數念頭,卻又無從談起。

「你可是要問我為何要解散年幫?」紅思雪又問。

「對,」彭無望終於想到了一個話題,忙不迭地說,「我正有此意。」

紅思雪歎了口氣,看了看李讀,李讀拚命地拈著自己的幾屢短髯,只是點頭。她挑了挑眉毛,道:「這本是李先生和家父商量後的意思。現在家父下落不明,多半遭人陷害,我紅思雪立誓秉承家父志願,正因為我也同意家父和李先生的看法,年幫實在已經到了末路窮途。」

彭無望茫然地搖了搖頭,問道:「為什麼?年幫雖然近年來有些良莠不齊,但是只要重整幫務,精簡幫眾,仍然大有可為呀?」

紅思雪苦笑了一聲,道:「我年幫乃是應亂世而生,自立幫之日起,就已經不被各朝官府所容,也正是通過聯結鄉里,對抗朝廷,成立行會,歷朝歷代官府的苛稅沒有落到我們頭上,令我們的聲勢越來越大,直至如今的百萬之眾。但是現在聖天子出世,天下眼看就要結束這三百餘年的戰亂,迎來太平盛世。而我們年幫仍然聚集豪商巨賈,哄抬物價,屯聚居奇,牟取暴利,沿襲三百年來流傳下來的傳統,和官府的官稅官價抗衡,販賣私鹽,走私黃金,私造制錢,這些雖然是亂世之中的生存之道,但是在盛世之時,已經成了致亂之因。想當初創幫的天下第一俠年公也不希望看到年幫如今的模樣。」

彭無望聽得似懂非懂,茫然不知如何評說。

紅思雪看了他一眼,歎道:「我自小師從李先生,李先生經常將這些道理講給我聽,所以如今我才能想得如此明白,但是彭兄,嗨,也許還是不太能領會。」她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月光,輕輕道:「連一心相助於我的彭兄我都無法說服,如何將這些道理講給那些剛愎自用的長老。」

彭無望忙說:「紅幫主千萬不要氣餒,我再聽幾句,說不定就明白了。」

紅思雪和李讀相視而笑,李讀道:「小伙子,你可知道年幫大半幫眾如今在何處?」

彭無望道:「不知道。」

李讀笑道:「就在巴陵郡。」

彭無望大驚失色:「巴陵!蕭冼的老巢。」

「正是!」

彭無望百思不得其解:「那裡馬上就要變成戰場,年幫子弟在那裡做什麼?」

紅思雪接過話頭:「他們要相助蕭冼對抗大唐軍。」

「他們瘋了?」彭無望又驚又怒。

紅思雪搖頭歎道:「他們沒有瘋。因為他們也知道,在太平盛世之中,年幫最賺錢的生意將會被官府查封,賭場,青樓,私鹽,黃金全部都會被禁,沒有了這些入賬,年幫就無法維持數百年積累下來的龐大產業,也就是破亡在即。」

「他們就為了維持年幫入賬而對抗大唐?」彭無望只感到一陣荒謬,「他們何必這麼想不開,年幫維持不了,解散了就完了麼,大家落個乾淨。都是武林子弟,遊蕩江湖,難道會餓死不成。」

「照啊!」紅思雪和李讀同時擊掌笑道。李讀笑道:「這小子倒也不笨。明白這個道理。」

紅思雪微微點頭,道:「可惜年幫眾位長輩不但不明白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反而積極籌備對抗唐兵之事。四壇壇主有三壇已經下了春夏秋冬帖,召集四方幫眾聚集在巴陵,聲勢極大。家父早在兩年前已經有所察覺,他老人家力主解散年幫,以免讓幫中無辜子弟為了這個理由而喪命。但是幫中長老有的固執己見,不願解散年幫,有的因為年幫的關係積累了打筆財富,早就將年幫看成了搖錢樹,絕對不會坐看年幫解散。更有無數通過販賣私鹽,人口而發家的惡霸通過投靠年幫尋找庇護,他們也絕不會看著年幫土崩瓦解。只可憐那些應召而來的幫中弟子,根本不知道被人利用,只因為感激本幫昔日的一點點恩惠,就要為這些自私自利的幫中長老和惡霸拋頭顱灑熱血,不但枉送了性命,而且還有在青史留下罵名。」

彭無望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殺到巴陵將這些年幫要員一一斬死於刀下。「可恨!可惱!」彭無望怒聲道:「紅幫主,我彭無望決心全力相助於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該怎麼做,你只管吩咐。」

紅思雪大喜,道:「有彭兄弟相助,大事可成。」當下將詳細情形一一講來。

原來年幫原幫主赤焰龍王紅天俠力主解散年幫,被幫中顯貴嫉恨,暗中聯結青鳳堂,神龍幫屢次向他下毒手。紅天俠受傷遠遁,不知下落。他的女兒紅思雪成為年幫之主之後,仍然秉承紅天俠志願,全力進行著解散年幫的準備,並邀請紅天俠摯友李讀一同進行這項計劃。

年幫顯貴竟然聯結蕭冼,劫持李讀到蜀山寨,本來應該將他殺死,但是因為垂涎他的火器製造之術才留了他的性命。幸好被彭無望和華不凡等諸俠解救,方才沒有受刑。

現在,紅思雪更收到春夏秋冬帖,讓她到巴陵主持年幫大會,並要她只帶一名隨從前往,如果不從,立刻殺死已經不幸落入他們手中的紅天俠。這其實正是要將她誘入巴陵,將她殺害。

「家父在不在他們手中並不知道,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本來決定孤身前去。但是如果家父真的在他們手中,我投鼠忌器,不能放手而為,所以希望彭兄同往,伺機救出家父。」紅思雪將實情娓娓道來。

彭無望聽得心搖神馳,大聲道:「紅幫主,彭某立誓定要救出紅前輩,讓你們父女團圓。」

紅思雪笑了笑,道:「為了年幫幫眾數十萬條性命,我們父女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次能否救出家父,還在其次,重要的是一定要說服那些聽命駐守在巴陵的年幫子弟,在唐軍攻入城中之前從速撤走。否則,生靈塗炭,我年幫數百年的名聲不保不算,這數十萬條性命,卻也要葬送了。」

彭無望對紅思雪深深一揖,沉聲道:「紅幫主高義。如今我才知道,那些捨生取義的道理並不是拿來騙人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4:19

第三十六章 俠之大者



第二天清晨,彭無懼起了個大早,衝到侯在春的房間,將正在這個蒙頭大睡的巨漢一把拎了起來,道:「侯阿大!給我起來,咱們該去練武了。」

原來,兩個人早已下定決心,一定要練成出類拔萃的武功,以後和彭無望一起重振飛虎鏢局,揚威武林。所以,他們天天早起練功,互相督促,齊頭並進,這些日子以來,功夫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當他們洗好臉,衝到華府練武場中的時候,才發現彭無望早已經在那裡等候他們了。今天得彭無望,一身飛虎鏢局特有的黑色勁裝,背上負著長途遠行時遮陽的斗笠,,腰上斜挎著那柄已經飽飲熱血的秋水長刀,肋之下,腰眼之上繫著兩個刀囊,刀囊中赫然是履立奇功的鴛鴦雙短刀。他頭上高扎英雄巾,襟前插著白牡丹,脖子上還特意掛了一條威風凜凜的紅巾。兩個人抬起頭,看了看彭無望的臉。彭無望今天似乎精神特別好,彷彿要去趕赴什麼歡慶的宴會,紅光滿面,雙目奇光四射,印堂甑亮,令他本來平平無奇的面孔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氣。

「三哥,你今天要去赴宴麼?」彭無懼好奇地問。

「赴宴?」彭無望詫異地笑了笑,歪著頭想了想,道,「嗯,算是去赴宴吧。」他看了看彭無懼和侯在春,問道:「你們每天都這麼早起來練武?」

「是啊!」彭無懼和侯在春自豪地一起答道。

「好!」彭無望喜道,「你們肯這麼用功,將來一定能夠重振飛虎鏢局!」

「當然啦!」彭無懼笑道,「有三哥帶領,我們飛虎鏢局一定可以鏢行天下。」

彭無望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說:「三弟,在春,你們過來,我今天要交你們一點特別的功夫。」

「三哥要交我們武功?」彭無懼欣喜若狂,歡叫道:「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彭無望對侯在春道:「在春,你去找兩個案板,一尾鮮魚,一斤豬肉,還有兩把菜刀。」侯在春想也不想,立刻向廚房衝去。

「三哥,你要這些東西幹什麼?」彭無懼問道。

「四弟,你可知道為兄為什麼能夠屢敗當世高手?」彭無望問道。

「不知?」

「嗯,為兄憑藉的,就是雙手刀法。你也是使雙刀的,但使得是一路刀法,你可知道,為兄手舞雙刀的時候,使得卻是兩路刀法,左手一路,右手一路。」彭無望緩緩說道。

「兩路刀法!」彭無懼仔細想了想,忽然感到一陣無可名狀的狂喜,霎時之間冷汗直流,腦子發脹,宛如一個久貧之人猛然在屋子後院發現萬兩黃金。

彭無望看了看他的樣子,彷彿回到了自己在天姥山頓悟雙手刀法之時的情景,心中一陣感慨。

「三哥,怎麼樣才能催動雙手刀法?」彭無懼熱切地問。

這時,侯在春已經將所有東西找來,擺在彭無望的面前。

彭無望將魚和肉分別放在左右案板之上,沉聲道:「雙手刀法,一心二用。左手成方,右手劃圓,一神守內,一神遊外。心中混沌,腦中自在。你們看!」他雙手分別握住兩把菜刀,霍然之間,彭無懼和侯在春只看到兩把菜刀化為一片灰色的刀影,層層裹住了左魚右肉。不到三十彈指的功夫,一尾鮮魚已經鱗片盡褪,而那一斤豬肉也被斬成了細密的肉餡。

彭無懼和侯在春看得膛舌難下,目瞪口呆。

「你們日後練功,先由此練起,一手剁餡,一手去鱗,如果這兩樣事同時完成,根基則成,再依據這本心法練習,必可練成雙手刀法。」彭無望說完將一本手抄的薄薄的冊子遞給彭無懼。

彭無懼和侯在春兩顆腦袋立刻湊在了一起,出神地看著這本彭無望手寫而成的心法。

「還有,」彭無望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遞給侯在春,道:「這是峨嵋,巴山,青城,大雪山諸派高手留給我們的信物,日後如有危難,可以請他們援手。但是,如若你們雙手刀法已成,立刻將信物毀去,免得你們好逸惡勞,凡事都四處求人,更小心不可讓這些信物落入惡人手中。」

侯在春點頭稱是,心中對少鏢頭的更加敬佩。但是彭無懼心中卻隱隱泛起一絲驚懼,急切地問道:「三哥,你難道又要走?」彭無望神色一黯,笑道:「不錯,這一次又要走很久,但是以我的武功,你們不必擔心。」彭無懼對他的武功已經崇拜得五體投地,立時放下心來,笑道:「三哥放心,鏢局的事就交給我來辦吧,我一定會打理的妥妥當當的。」

「嗯。」彭無望用力點了點頭,道,「那為兄就走了。我這一去,少則一月,多則一年,你們不必在巴蜀相侯。」

「三哥保重。年關將近,三哥辦完事,可要盡快回來。」彭無懼大聲道。侯在春依依不捨地說:「少鏢頭保重身體,早些回來。」

他們當然沒有想到,彭無望這一次幾乎可以算是和他們永訣。因為他這一去,九死一生,禍福極是難料。

彭無望翻身騎上了門外守候的駿馬,回頭看了看四弟和侯在春,心中豪氣橫生,突然問道:「四弟,你認為為兄這幾月來所做之事如何?」

彭無懼雙挑大指,滿臉崇敬地說:「三哥力殺金氏五子,獨創蜀山寨,做的都是震驚天下的俠舉,什麼人聽了不對三哥挑起大指。」

彭無望搖頭笑了笑,道:「錯了。為兄所做的,不過是報仇雪恨之事,便是貓狗畜生,若有父母子女慘亡,也會去報仇,這那裡算是俠舉。俠之大者,濟世救民,扶正祛邪。四弟,將來你雙手刀法有成,千萬要記住這句話。別以為快意恩仇,就足以自豪。」他揚了揚頭,看了看東方血紅的朝陽,傲然一笑,向兩人揮手做別,快馬加鞭,趕上在數百丈外緩轡而行的紅思雪。只見一黑一紅兩條人影霎那間消失在東方燦爛的霞光之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4:48

第三十七章 風雲交匯



巴陵郡位於洞庭湖畔,風物秀麗,景色動人。八百里洞庭雲霧繚繞,水白風清,宛如仙境。但是十數年來,如此神仙居所卻被倒行逆施的大梁皇帝蕭冼霸佔,苛捐雜稅頻仍,官兵凶悍擾民,州府腐敗無能,官富民貧,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直將這塊寶地搞得烏煙瘴氣,盜賊橫行,成了天下最為凶險的所在。

如今,大唐兵馬指日就要南下。受苦已久的黎民百姓無不暗中奔走相告,雀躍不已。天下誰不知道大唐天子李世民英明廉政,愛民如子,大唐制下的州郡,百姓安居樂業,歌舞昇平。若不是故土難離,現在的巴陵子弟恐怕早就已經舉家北遷了。

但是,在最近的十數日內,從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湧來了無數身著青色勁裝,上繡春夏秋冬圖的漢子。這些人滿面憂色,行藏隱蔽,匆匆而至,互相之間並不談話,只是各自準備著幾日的乾糧,手裡都提刀持劍,或是衣袖之中暗藏弓弩。

在洞庭湖東岸二十里處的年幫臨時總舵之中,春,夏,秋三壇的壇主都已經到齊了,而二十四節氣堂堂主,三百六十五個分舵的舵主也已經聚集在年幫總舵的大堂之內。這個總舵乃是春壇壇主江湖上人稱富貴神龍的龍千鱗龍老爺子的莊院。龍家數代繼任年幫春壇壇主,乃是執掌江南所有青樓,賭場和珠寶交易的總瓢把子,龍頭老大。憑著年幫的威名,再加上龍家自身的苦心經營,江南龍家已經成為譽滿天下的大世家,富可敵國,黑白兩道,五湖四海的朋友無論是誰,都要給足他們面子。

龍家主要經營天下聞名的珠寶,因為經手的數目太大,不停有橫行江湖的綠林好漢來打他們的主意。為了對抗天下的盜賊,龍家世代苦練武功,代代高手輩出。龍千鱗龍老爺子的混元一清氣功冠絕武林,能在他掌下走過十招的高手滿打滿算都不超過五個。

龍氏山莊方圓七十里,大小院落不下數百間,主廳寬廣宏大,雕樑畫鳳,極盡奢華。跨院寬廣之極,足夠做演武場之用。護院的莊丁就不下六百人,如今招待了數千人的年幫諸路英豪仍然有不少空房無人居住,由此可見龍家山莊的廣大。

這次年幫用春夏秋冬帖召集所有幫眾在巴陵聚義,反抗大唐,龍千鱗龍老爺子正是最主要的發起人。他麾下的春壇立春堂,雨水堂,驚蟄堂,春分堂,清明堂,谷雨堂六堂堂主全部到齊,就連眾堂麾下九十個分舵的舵主也都到得整整齊齊,一個不少。

這一天天色陰沈,烏雲密佈,江湖人稱富貴金龍的龍千鱗率領麾下所有分堂分舵弟子,還有龍家的親衛高手心腹,端端正正地坐在龍家莊暫時充作年幫總舵的英雄廳之中。龍老爺子今年六十四歲,身材中等,一頭鶴髮,臉色慘白,雙目深陷眼眶之內,閃爍著陰戾攝人的寒芒。左邊面頰之上,留著一道三寸來長的刀疤,使他整個臉的形狀都彷彿在扭曲著,顫抖著。他的左手少了一指,右手五指粗大,彷彿比左手粗壯了一倍。今天他身穿暗綠色錦繡長袍,疏了個高高的髮髻,長袍裡面穿著緊身武士服,腳上蹬著薄底快靴。

辰時剛過,只聽得英雄廳外一陣喧嘩,兩個相貌奇特的奇裝老者率領著百多個勁裝疾服的男女大踏步走進廳來。

龍千鱗沉沉地哼了一聲:「葉兄,宗兄,你們倒真的沉得住氣。」

一陣大笑聲朗朗傳來,兩個老者中那個紫袍青襟,紅髮黃眼,身材高大的軒昂老者大笑道:「龍千鱗,枉你白白活了幾十年,竟然這麼沉不住氣。這些年來,你想要殺紅天俠父女,只怕已經快要想瘋了。」

龍千鱗怒火如狂地猛一拍桌案,只聽得轟隆一聲,一盞雕龍畫鳳,精緻非常的茶几被他一掌擊得粉碎,只剩下四條腿深深埋進大廳之中的青石板內。

「宗浩古,你別在這裡裝模作樣地做好人。你以為我不知道,哼,你在塞北販馬做毛皮生意也就罷了,你竟然將中土的霹靂火彈和諸葛神弩販給東突厥,私謀暴利,難道你也希望紅天俠父女活著找你算帳?」

原來,宗浩古本來是橫行塞外的馬賊首領,人稱過眼一箭。這乃是形容他率領的馬賊來去如風的作風也是形容他的刀法。宗浩古的快刀傳自三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太行三十六刀,端的是快如閃電,猛若雷霆,出道三十年來從未逢過對手。後來他投身年幫,積功成為壇主,統領夏壇六堂九十一舵,在河北一帶做騾馬毛皮,和兵器生意。和東突厥頗有來往。

夏壇壇主宗浩古一頭紅髮立時根根倒立,他的雙眼一瞇,淡黃色的眼眸中露出驚人的殺氣:「姓龍的,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

龍千鱗冷笑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姓宗的,別以為你可以置身事外,今日我們開這個年幫大會,就是要一齊動手,殺死紅思雪,誰也別想脫了干係。」

這時,一旁的藍衫白帶,三屢長髯,面如古銅的瘦長老者連忙攔到兩人中間,道:「兩位都不必吵,這次我們共聚此間,本為了替年幫尋一個長存之計,大家目的一致,又何必為了小事亂起紛爭。」龍千鱗和宗浩古聽到藍衫老者的勸告,都重重一跺腳,返回自己的座位坐好,顯然都對藍衫老者甚為欽服。

而這藍衫老者則正是秋壇壇主,巴蜀,海南的門閥閥主,四十年前以一隻孤軍與大隋的開國皇帝楊堅二十萬大軍苦苦周旋十年而最終得保巴蜀自治的霸主七星神劍宋錚。宋錚以及他統領的宋家堡總管海南巴蜀所有的蜀錦,黃金,珠寶,青樓,賭場,鏢行,乃至行腳商,攤販,客棧,當鋪生意,還有江南,川南一帶的私鹽生意。如果李世民統一天下,而紅思雪解散年幫成功,龍千鱗的損失的只是他的家族生意,宗浩古最多再去做回馬賊,而宋錚不但會失去所有的家族產業,而且他苦心經營四十年的巴蜀天下,也將統統失去。所以,他應該是三人之中最不希望李世民得天下,也是最想殺死紅思雪的人。

這時,宋錚理所當然地坐到了擺在英雄廳正中的太師椅上,微捋長髯,緩緩問道:「紅思雪這個丫頭真的一個人來?」

龍千鱗乾咳一聲,道:「宋兄明見,當初為了安這個丫頭的心,我在春夏秋冬帖上講明她可以帶一個人前來。」

「嗨,」宋錚拈鬚長歎,道,「我們本來意在對她有所圖謀,又何必故作大方,多讓她帶一個人來。只要紅天俠在手,根本不愁她不來。這麼做,雖然無關大局,但是若讓外人知道,真是枉增笑柄。」

龍千鱗聽得滿臉通紅,但是也不敢嗔目反駁。宗浩古聽到這話,心裡暗暗好笑,一雙黃眼偷偷瓢了龍老爺子一眼,臉上露出得意之色。他抓了抓頜下的一大把紅鬍子,道:「我說,既然紅思雪已經要來了,我們留著紅天俠也是無益,不如一刀將他殺了乾脆。」

宋錚冷笑一聲,道:「也好,就請宗壇主這就去動手,今後我們就聽宗壇主的號令,奉你為幫主。」

宗浩古聽到這裡,滿臉是汗,連聲稱道:「不敢,不敢。」原來他忽然想到,如果殺了上代幫主,這個弒主犯上的罪名可是要被千刀萬剮的,到時候非但自己當不成幫主,也當不成壇主,更連命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

龍千鱗心中暗出了一口氣,連忙問道:「以宋兄之見,該當如何。」

宋錚目中寒光一閃,道:「只要紅思雪敢來這裡親口宣佈解散年幫,我們就可以以叛幫之罪在英雄廳公審她,堂堂正正將此父女二人殺死。」他笑了笑,看了看春夏兩壇壇主,道:「到時候,龍兄,或是宗兄若是想當幫主,我都無異議。」龍千鱗,和宗浩古連忙謙讓道:「豈敢,豈敢。」

這時,宗浩古猛然道:「不好,我這次,可是做錯了?」

宋錚,龍千鱗齊聲問:「怎麼了?」

宗浩古額頭冒汗,道:「我沒想到宋兄提醒的利害關係,又聽到陪著紅思雪前來的是那個人,所以一時情急,精選了高手去截殺她。」

「什麼?」宋錚,龍千鱗都是大吃一驚。宋錚道:「到底是什麼人和她一起來了?」

宗浩古歎了口氣,道:「這個人才出道不過一年,已經在江湖上著實做了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曾經打敗過乾坤一棍雷野長,戰勝過青鳳堂四大元老中的炮刀羅一嘯,踏月追魂差博,和魔斧盧在遠,洛陽一戰,連敗嵩山掌門謝滿庭,洛陽神刀金百霸,玉女神劍陳靜華,越女宮弟子十數人,力殺金家五虎,端的是威震中原。」

宋錚雙目一睜,沉聲道:「難道是那個單人匹馬獨闖蜀山寨,刀傷血煞,力殺雨煞,花鏟煞和岳帥空的少年高手青州彭門的彭無望?」

宗浩古驚道:「什麼?他什麼時候去了巴蜀?」

宋錚歎道:「此事我也知之不詳,但是巴山七煞威名太響,這一次全軍覆沒,消息立刻傳遍了巴蜀大街小巷,相信隨著巴蜀船隊和商隊北上,此事必將轟傳天下。」

龍千鱗大驚道:「宋兄,你兄長的棄徒岳帥空如此劍法,難道竟然敵不過一個少年麼?」

宋錚閉上眼睛,歎道:「兄長牧公一生有兩大憾事,第一,沒有見識到劍神顧天涯的傾城劍法,第二,門下出了一個無惡不作的逆徒岳帥空。」

原來,宋家一門俱是豪傑,長兄宋牧獨創了南海偏鋒劍法,劍倚偏鋒,專走奇門,開闢了一個武學的新天地,啟發了後世盛行的左手劍,亂披風劍,從此威震天下。後來晚年寂寞,收了一個弟子,正是左手劍煞岳帥空。宋牧將自己的劍法傾囊而授,但是岳帥空因為性格偏激倔強,不服管教,數次與秉性鯁直的宋牧頂撞,被他逐出門墻。後來岳帥空在江湖上獨創殺手會,殺人無數,令宋牧海南一派蒙受了極大的惡名。

龍千鱗轉頭對宗浩古道:「此人如此厲害,你手下的人能夠抵擋麼?他可是戰敗過雷野長的高手。上次圍殺雷野長,我們損失了八位堂主,三位長老。」

宗浩古道:「上次我們失之大意,派去的又不是以武功見長的堂主長老,才被他先聲奪人,連殺數人。這次我們是暗殺,我已經和青鳳堂達成協議,讓他們派了高手訓練我壇下數十個死士,又讓我壇硬功最強的大暑小暑兩堂堂主還有二十幾位善使奇門兵刃的舵主一齊出馬,應該沒有問題。」

宋錚怒道:「宗兄,上次我們和青鳳堂合作,我已經很不贊成,結果大家一起鬧得灰頭土臉。這次為什麼又要和青鳳堂扯上關係?」

宗浩古賠笑道:「我只是借重他們的特長,並不是和他們同流合污。宋兄何必動怒?」

宋錚冷然道:「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禱這次暗殺失敗,如果你成功,這個弒主之罪,恐怕非你承擔不可!」

宗浩古目瞪口呆,用手拚命扶住座椅,半晌說不出話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5:10

第三十八章 驚天陷阱



紅思雪和彭無望二人到達洞庭湖東岸時,已經是黃昏時分,湖畔的行人多已散去,紅思雪笑著對彭無望道:「彭兄弟,可惜我們來的時候不好,否則我們大可以在此風景絕佳之地遊玩一番,再去年幫總舵。」

彭無望笑道:「這洞庭湖名不虛傳,果然風物極佳,不過還是正事要緊,等我們解散了年幫,一身輕鬆,再到這裡遊玩不遲。」

紅思雪悠悠地歎了口氣,看了看湖上的血紅落日,輕聲道:「只怕我們很難有命再到這裡一遊了。」

彭無望仰天大笑,朗聲道:「紅幫主所言甚是,我們命在頃刻,確難有緣和洞庭再聚。不過,若是一處景色無緣再看一遍,那麼就一遍也不用看了。」

紅思雪細細想了想這句話,感到話中深意,不禁一怔。

「龍府莊園就在二十里之外。」紅思雪隔了很久才說道。

「明天再去吧,我很想睡個好覺,養養精神。」彭無望伸了個懶腰。

「彭兄的這份鎮定自若,小女子甚是欽佩。」紅思雪笑道。

「過獎,過獎。」彭無望得意地大笑起來。

兩個人在湖邊的一個小小客棧裡打尖,向店家要了一桌酒宴,準備放開一切,大吃一頓。端菜上桌的店小二個子出奇地高大,足足比彭無望高出一個頭。當他笨手笨腳地將酒菜擺滿一桌之後,彭無望笑道:「小二哥貴姓?」店小二木訥地說:「小人姓賈。」彭無望轉頭對紅思雪道:「紅幫主,在下一直以為江南人士總是要比北方人矮一些,想不到這位小二哥這般高大!」

紅思雪笑道:「凡事都有個例外,怎能一概而論。」

彭無望舉起酒杯,道:「紅幫主,在下不堪久飲,只此一杯相敬,實在抱歉。」

紅思雪雙手捧杯,置於眉前,道:「彭兄客氣,請隨意。」

當二人正要將酒一飲而進之時,突然,一個彪形大漢猛然從客棧的旁邊的房門破門而入,急道:「彭兄弟,那酒飲不得。」

彭無望聞聲轉頭一看,驚訝地說:「是左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

原來,這個人就是彭無望初出茅廬第一戰的對手,鎮鬼錘左連山。紅思雪已經感到形勢不妙,從腰中抖手撤出飛鷹鞭,左手探囊取出短劍。

左連山急叫道:「彭兄弟快走,酒裡有毒,這裡有埋伏。」

這時,一個陰側側的聲音傳來:「左連山叛幫,殺!」只聽得「撲楞楞」一陣大響,十數隻詭異莫名的六尖五刃飛鏢閃爍著青藍色的寒光向著彭,紅,左三人飛來。左連山身形巨大,難以閃避,背上連中七鏢,慘呼一聲,筆直地躺倒在地。

「小心,蝴蝶鏢!」紅思雪長鞭一展,六丈長的鞭身猶如蛟龍攪海,一陣翻滾將迎面而來的蝴蝶鏢全部擊落在地。彭無望看到左連山倒地,悲憤地狂吼一聲,左右手同時撤出長刀,一片雨幕般的刀光潑拉拉展開,將迎面而來的飛鏢不是擊得粉碎,就是借式反彈了回去。

「衝!」那個陰側側的聲音又傳來。

只聽得一連串嘩楞楞的聲音,小客棧的四壁同時破了四個大洞,七名手握鑌鐵狼牙棒的巨漢衝入屋內。

「向屋外撤!」彭無望大喝一聲,右手一抖,將單刀脫手擲出。這一手擲刀乃是彭無望在連番惡戰中悟出的絕招,他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做「壯士斷腕」,出招時單手成爪,反握刀尖,大拇指使力,可以隨心所欲讓單刀在空中向各個方向旋轉飛翔,甚是凌厲。一名衝在最前面的巨漢不及躲閃,被在空中旋轉飛來的單刀劃中咽喉,嘶啞著慘嚎一聲,仰天倒地。

「你先走!」紅思雪腳尖一點地,縱身飛上桌面,飛鷹鞭抖成三丈,連劃三個大圈,「八方風雨」這一式鞭招在紅思雪手裡似乎已經化腐朽為神奇,多出了十幾種空靈的變化。那些手舞鑌鐵狼牙棒的巨漢在紅思雪的軟鞭面前似乎楞住了,難以做出任何應變。一個巨漢不及閃避,被撩中了面門,飛鷹鞭上銳利的尖緣在他的面門上打出了一個兩寸深大洞,他當場連哼都沒有一聲就倒地身亡。

趁著這個機會,彭無望右手一拖左連山的右腳,搶步往外衝去。剛一衝出屋外,數十枚發著淒厲嘯聲的烏黑色蝴蝶鏢從四面八方飛射過來。彭無望左手猛振秋水長刀,展開「霧隱雲龍」的守勢,長刀潑灑出一片又一片雪亮的光幕,將將把所有飛來的蝴蝶鏢震飛了開來。

這時,屋內慘呼聲起,又有兩個巨漢被紅思雪的鞭中劍斬殺。

紅思雪藉著連殺三人的銳勢奮力衝出了客棧,來到彭無望身邊。彭無望將左連山護在身後,不停撥打著四面八方飛來的暗器。

紅思雪側目一看,只見客棧旁邊正好有一棵高大蔥鬱的柳樹,立刻高聲呼道:「彭兄弟,樹!」彭無望也是個伶俐的人,立刻心領神會,右手拖起左連山,暴喝一聲,突然發力,將左連山高高拋起,幾達六丈,正好掛在了一根特別粗大結實的枝丫之上。

就在這時,屋裡剩下的三名巨漢同時衝了出來,紛紛狂吼道:「紅思雪,你的死期到了。」

突然,那個陰惻惻的聲音再次響起:「狼牙棒退,刀陣,上!」

宛如潮水一樣,手舞狼牙棒的巨漢還有躲在客棧周圍發射暗器的黑衣蒙面漢子紛紛向兩旁閃開。在彭無望和紅思雪周圍突然出現了三十多名手握朴刀的灰衣大漢。這些人都以白布蒙面,手中的朴刀刀刃幾達五尺開外,足有大半個人一般長短,刀光如練,反映著此夜的月光和周圍無數青衣漢子所打的松油火把,把人的眼睛都已經映花了。他們高矮胖瘦,幾乎一模一樣,顯然是精心挑選出來特意為了組成刀陣的高手。

這三十多個漢子斜舉朴刀,搖指彭無望和紅思雪的要害,每個人的雙腳都牢牢地釘在地上,鞋底深深陷進土裡,顯示出他們的功力都不可小視。

這時,八名身材魁偉的紫衣勁裝大漢緩緩走到刀陣的正中,分別佔據了東,南,西,北,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八個位置。

這八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樣江湖中極為罕見的外門兵刃。東首的紫衣漢手中拿著青銅狼牙棍,西首大漢手中緊握鴛鴦跨虎籃,南首一人平舉鳳翅鎦金鏜,北首大漢斜握金背開山槊。西北角的大漢雙手各舉紫金龍鳳環,東北角的壯漢懷抱鑌鐵雷震鐺,西南角的紫袍客倒提獨腳紫銅人,而坐鎮東南的大漢手中正是已經在江湖中絕跡了三十年的龍虎雙鐵牌。

彭無望雖然只在江湖中闖蕩了一年,但是這一年中,他遇到的江湖好手卻數不勝數,令他的眼界大開,多了許多見識。此時一看這些奇形怪狀的外門兵刃,立刻對紅思雪道:「紅幫主,他們的外門兵刃是來對付我的雙手刀和你的飛鷹鞭的,千萬小心!」紅思雪看起來十分冷靜,她揚聲道:「大暑堂朱堂主,小暑堂李堂主,事已至此,請你們出來見一見故人之女吧。」這時,一個宛如洪鐘大呂般的聲音遠遠傳來:「紅幫主,我們知道如此伏殺於你,既不光明磊落又愧對故人,哪裡還有臉面相見。」紅思雪朗聲道:「朱堂主和李堂主不但是江湖聞名的鐵漢子又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家父以前常常向我提起。如今你們布下如此刀陣相待,必然有你們的苦衷,思雪萬萬不敢責難二位。只是思雪如今重任在身,無論如何決不能死,只有得罪了。」

那個洪亮的聲音再次傳來:「紅幫主,年幫創幫數百年,諾大個基業乃是無數本幫先烈的鮮血生命澆灌而成,其間歷經數朝更替,從無改變,如今你竟然聯絡有關人等力圖解散,不知居心何在。」

紅思雪朗聲道:「天降英才,乃為一代所用。年幫歷代英豪苦心孤意,奮發圖強,發展年幫,乃是拯救天下掙扎於北方胡族壓迫之下的中原百姓。如今聖天子出,勵精圖治,統一了中原,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已經可以自謀生路。年幫的存在,已無必要,反成禍端。年幫基業宏大,解散確實可惜,但是大義所在,我輩年幫子弟實在別無選擇。」

遠處傳來的洪亮聲音又再響起:「年幫既然無數王朝都無法解散,大唐天子又憑什麼來將之除去。我們年幫子弟既入年幫,性命已經歸年幫所有,如果年幫沒了,我們寧願一死。」

紅思雪大怒:「你們願意一死殉幫,思雪萬分感動,但是天下千千萬萬年幫子弟性命卻不能隨意糟蹋。你們舉眾叛亂,夥同蕭冼嘯聚南方意圖另建他國,讓生靈塗炭,中原四分五裂,只會讓我們辛辛苦苦建立的太平盛世毀於一旦。更會讓塞外虎視中原的突厥人趁機南下。朱堂主,請你以天下蒼生為重。」

「這。。。。。」朱堂主的聲音黯淡了下來,沉吟良久。

這時,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冷笑道:「死到臨頭,還敢巧言狡辯,殺!」朱堂主和李堂主的聲音同時傳來:「你幹什麼?」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5:44

第三十九章 一刀縱橫



就在此時,八個紫衣大漢同時爆喝一聲,風翅鎦金鏜,獨腳紫銅人搶先刮著金風捲向彭無望的頂門和小腹,與此同時,鴛鴦跨虎籃,青銅狼牙棒,金背開山槊,龍鳳紫金環,鑌鐵雷震鐺,龍虎雙鐵牌以雷霆萬鈞之勢從六個不同方向向紅思雪猛攻過來。接著,那三十多名手舞朴刀的彪形大漢齊聲爆喝,雪亮的刀光驚濤駭浪一般從四面八方狂湧而至,宛如數十個冰盤聚在彭,紅二人四周,要將二人活活碾碎。

彭無望一看到眾人的出手就知道他們主攻的目標是紅思雪,向自己攻過來的紫衣大漢只不過是來牽制自己。他大喝一聲:「紅幫主,小心!」自己展開傳自天外第一人齊笑雲的浮光掠影的絕世身法,閃電間擋在了紅思雪身前,秋水長刀自左而右,劃出一道森寒徹骨的刀光,鋒刃所在,皆是指向紫衣大漢的虎口。

紅思雪心中感激,知道這八件威猛霸道到了極點的兵器,憑自己的飛鷹鞭絕對無法消受,只有彭無望的刀法勉強可以與之抗衡,但是也吃力之極。

這八個紫衣漢顯然個個都是獨當一面的高手,面對彭無望巧招,各自顯出了豐富的經驗和靈活的應變。手舞開山槊的壯漢大翻身,斜插柳,左手背後,單手舞槊,電射彭無望的胸膛。使紫金環的大漢雙環一絞就要來鎖彭無望的單刀,變招之快,令人讚歎。使雷震鐺的大漢,將雷震鐺一豎立刻封死了彭無望所有的進手招式。使鴛鴦跨虎籃的高手更是驚人,跨虎籃中的鎖環一開,竟然因勢乘便,想要廢掉彭無望一條右臂。手握青銅狼牙棍的高手雷霆一般暴喝一聲,一百八十斤的狼牙棒竟然連晃兩下虛招,閃開彭無望的來招,直取彭無望的天靈蓋,想要拼一個兩敗俱傷。那個使雙鐵牌的漢子無疑是八人之中的最傑出者,雙鐵牌十字交叉,鎖向彭無望的長刀,鐵牌尖頂斜指彭無望的雙肩肩井穴,竟然是守中有攻的厲害招式,左腿斜移一步,右腿旋風般掃向彭無望的腰眼,一招兩式攻守得宜,沉穩狠辣,一派一流高手的風頭氣勢。

這時,原來攻向彭無望的兩名好手立刻配合其他朴刀手的攻勢,向紅思雪撲來,只在轉瞬之間,彭紅二人就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危險境地。

彭無望厲嘯一聲,擰身撞進使雙鐵牌的紫衣大汗懷中,長刀閃電般左右一撩,盪開他的雙牌。這一招可以說是彭無望在連場眾寡懸殊的大戰中悟出的拚命招式,通過向一個敵人的貼身肉搏,讓其他的敵人為了此人的安全而有所顧忌。狼牙棒,開山槊擦身而過,紫金環只來得及在彭無望手背上劃上一道淺痕,跨虎籃的鎖環撲了個空,令手握跨虎籃的高手怔了一下。而使雙鐵牌大漢的飛腿沒有擊中彭無望的腰眼,卻踢中了彭無望的臀背處,加速了彭無望前衝的勢頭。這時,彭無望已經撞入了他的懷中,左肘閃電般撞中了他的腹節大穴,這個大漢立刻感到渾身一陣暖洋洋的可怕感覺,完全失去了力氣。彭無望左手一發力,竟然赤手把這個兩百多斤的大漢舉了起來,「嗚」地一聲朝四外橫掃而出。圍攻他的幾名紫衣漢投鼠忌器,不敢上前,連連後退。只有手舞狼牙棍的漢子悍勇無匹地攻了上前,狼牙棍猛掃彭無望的左腰。彭無望不欲拿手中紫衣大漢的性命為自己擋災,單刀勉力一擋,只聽噹的一聲大響,過百斤的狼牙棍被硬生生磕了出去,但是彭無望抵受不住從狼牙棍上傳來的一股強猛剛勁,嗓子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那手舞狼牙棒的漢子獰笑一聲,想要接著進攻。手舞雷震鐺,紫金環的大漢飛快擋在他面前,厲聲喝道:「拓跋兄且慢,你沒看見於兄落在此子手中麼?」

那拓跋姓大漢仰天大笑,道:「你們漢人真是囉嗦,如此心慈手軟,如何做大事。」

這時,被彭無望抓在手裡的於姓漢子大吼道:「拓跋君,你這個混帳東西,你那一棍要不是被彭無望擋住了,豈不是連我一起打成肉泥,你好狠!」

彭無望哪裡有興趣聽他們在爭吵什麼,趁著眾人不備,丹田一運氣,將於姓漢子高高拋起,向使雷震鐺和紫金環的大漢扔去。右手刀交到左手,厲電橫空一般向叫拓跋君的大漢猛攻過去。

此時,紅思雪被手舞獨腳銅人和鎦金鏜的大漢以及數十個朴刀手團團圍住,已經陷入了苦戰。血紅色的飛鷹鞭驕矢如虹,上下翻飛,和滿天的刀影攪在一起,打得難分難解。而獨腳銅人和鎦金鏜的金色影像,此起彼伏,對紅思雪造成極大的威脅。所有人都在吐氣開聲,高呼鏖戰,情形凶險異常。

而這時,彭無望已經和拓跋君戰在一處,在眾人眼中,閃電白虹一般的雪亮刀光織成了一片光與影的巨網,而身在光網正中的拓跋君宛如在漁網中絕望掙扎的魚兒,性命已在頃刻。於姓漢子被其他幾個紫衣大漢一起出手接住,五個人滾成一團,但是還好都沒有受傷。當他們站起身來,並沒有立刻再次衝向彭無望,而是站在一邊,以不屑的目光看那拓跋君獨自迎戰彭無望。於姓漢子並沒有站起來,他被彭無望以獨門手法閉住了穴道,沒有三個時辰休想動彈。

這在彭無望來說可謂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抓緊時機,加速催動橫江刀法,數十招凌厲殺招並成一招,雷霆霹靂般轟向拓跋君。在拓跋君眼中,彭無望宛若有形無質的幽靈一般融化在滿天森寒的刀影之中。

猛然間,彭無望一聲長嘯,忽然收起單刀,一把將木立在地上的拓跋君高高舉起,向那數十個大漢組成的刀陣中扔去。這時,旁觀的眾人才看清,拓跋君身上有十數處地方鮮血長流,已經被彭無望殺死於刀下。

當拓跋君的身子落入刀陣的時候,紅思雪已經到了筋疲力盡的時候,眼看難逃亂刀分屍的死局。這數十名大漢有一半都是年幫夏壇的舵主身份,功夫極硬,底子極厚,加上這套厲害之極的刀陣,足以困死當今世上任何頂尖高手。

然而拓跋君的死屍卻將這個局面完全改觀了。彭無望的這一招擲人可說非常考究功夫。他的投擲點正撿在這個刀陣的攻勢最盛的一點,那裡的殺氣和刀影最是濃厚。而無論如何,拓跋君都是年幫禮聘的高手,錯傷了他後果難料。所以,見到拓跋君的屍體飛來,刀陣中的眾人不約而同地收住攻勢,朴刀交織在一起,凌空將拓跋君的屍體托住。就在這關鍵性的一刻,彭無望就地一滾,趁勢鑽進了刀陣,趁著不少人都平舉朴刀托著拓跋君屍體的短暫剎那,貼著地面,單刀盤旋,連出三十六刀,這三十六刀本來脫胎自霧隱雲龍刀法,三十六刀繞身而生,可以阻擋任何方向的進攻。這時,彭無望將刀招由內而外反轉過來,立刻使霧隱雲龍刀法成為攻勢刀法,凌厲的刀光貼著地面,飛射向眾位大漢的膝蓋。彭無望半步不停,用臀,肘,腰,胯使勁,身子在地上滴溜溜打轉,長刀無微不至地關照了刀陣中的每一個高手。

由於他出刀的姿勢太過古怪,而且選的時機又是得宜,不少刀陣中的高手措手不及,紛紛中招,東倒西歪地橫臥了一地,每個人都是雙腿中刀,腳筋受損,無法站立。

直到手舞獨腳銅人的大漢大喝一聲,用獨腳銅人全力砸向彭無望的頂門,令他不得不閃身躍起,接著使鳳翅鎦金鏜的漢子又用鎦金鏜分走了彭無望的攻勢,才勉強阻止住彭無望勢如破竹的連續得手。彭無望趁勢後退,來到紅思雪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腰帶,用力一拋,硬生生將紅思雪拋過眾人頭頂,落在酒店旁的巨大柳樹之上,正好在左連山的旁邊。這時,失去了憑藉的拓跋君屍體才頹然落地,發出「砰」地一聲。

好一會兒,在場的眾人目瞪口呆,一動不動,只是怔怔地看著挺刀而立的彭無望。在這電光火石般瞬間,彭無望憑著絕世刀法和遠超躋輩的聰穎應變,擒於姓漢子,殺拓跋君,力破流水刀陣,救出紅思雪,更刀傷二十餘名一流高手,端的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場上的所有主動,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良久,李堂主和朱堂主的聲音才遠遠傳來:「好功夫!」言下充滿激賞之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6:06

第四十章 一劍穿心



紅思雪站在巨柳樹上,看著身在敵人陣中的彭無望,心中湧起了深深的崇敬和感激。在自己自份必死的剎那,她完全沒有對獲救保存任何希望,因為實力的差別實在太大了。而彭無望宛如神跡般出現在眼前,在完全沒有可能的情況下為自己擋住了所有攻勢,並且重重地挫折了敵手,使眼前出現一片光明。他那沉毅勇武的英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紅思雪的心中。

她不能自禁地看了看橫亙在眼前的八百里洞庭。夕陽下的洞庭湖風平浪靜,映射著黃昏的餘韻,泛著粼粼的波光。晚歸的漁船在漁歌的應和下,悠閒自得地駛向岸邊,完全不知道此時此地,正在進行著如何激烈凶險的惡戰。天際間,歸船的漁鷹的翅膀在虛空中劃出優美絕倫的曲線。曾幾何時,她已經完全放棄了享受洞庭美景的心願,因為年幫的重擔壓得她根本無法呼吸。她靜靜地承受著,忍受著非人的壓力,希望死亡可以為她帶來難得的安息和與父親的重聚。她曾經以為死亡就像一池溫水,只會讓她感到愉悅,感到輕鬆。但是,就在剛才,數十柄森寒徹骨的朴刀將她團團圍住,就要將她亂刃分屍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死亡的來臨是如此的獰惡,而生命竟然如此美麗。

彭無望的聲音悠悠地傳來:「紅幫主,紅幫主!」

紅思雪這才從恍惚中會過神來,顫聲道:「彭兄。」

彭無望大喝道:「紅幫主,你先帶我的左大哥走,在下擋他們一刻,隨後就來。」

紅思雪斷然道:「彭兄,你我同生共死,我絕不先走。」

彭無望傲然一笑:「紅幫主請放心,這幫烏合之眾哪裡放在我的眼裡,你先帶我左大哥走,他的傷不能再拖了。」

紅思雪看著彭無望挺立如山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對他充滿了信心。如此英雄,豈會死於肖小手中。

「彭兄小心,左大哥由我帶走,紅思雪在此立誓,誓要救回左大哥性命。」言罷,紅思雪抓起左連山的腰帶,一縱身,飛落樹下,幾個縱躍,就不見了蹤影。

「還不追!」一個紫衣大漢忙說。立刻,數十名朴刀手就要展動身形。

彭無望突然大喝一聲:「你敢!」這一聲大喝,聲如銅鐘大呂,響亮異常,那個手舞鴛鴦跨虎籃的大漢措手不及,被他當頭一喝,只感到天旋地轉,口鼻發熱,慘叫一聲,昏死在地。這就是彭無望賴以屢破強敵的獅子吼。

這漂亮之極的一手立刻震懾全場,所有人噤若寒蟬,不敢越雷池一步。

看著這些所謂的高手驚懼的目光,彭無望心裡一陣苦笑。他強自撐著身子,平舉著威震敵膽的秋水長刀,和在場的數十名高手對峙著。沒有人上前進攻,因為沒有人再有這個膽量和勇氣,也因為所有人都對彭無望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敬意。

良久,良久,忽然,彭無望仰天大笑了起來,笑聲嘶啞而滄桑,讓人感到莫名其妙。彭無望忽然沉重地跪在地上,右手握著長刀杵著地面,張口狂噴出一口鮮血。他仍然在笑著,笑得渾身發顫,笑得他不得不用手摀住肚子,似乎完全停不下來。

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笑什麼,剛才,他力擒於姓漢子的時候,已經被他的飛腿所傷,經脈受到嚴重的傷害。而他仍然強壓下傷勢,力殺拓跋君。拓跋君是突厥人中一流的好手,要想在照面間殺他,絕不容易。彭無望在這一戰中已經消耗了本來用來保命護體的真氣。以地趟的姿勢使出絕世刀法,連傷二十多人已經是超額的損耗。接著,他將拓跋君的身子擲向刀陣,再從刀陣中將紅思雪的身子擲向巨柳樹,這兩擲又耗用了大量真元。然後,他用獅子吼叫昏了使跨虎籃的漢子,用盡了最後的一點真氣。現在,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邊緣。任何人只要輕輕一拳,他都抵受不了。而在場的高手因為摸不清真相,竟然傻傻的和他對峙了長達兩柱香之久,難怪他要笑出來了。

在場的眾人都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即氣憤彭無望將他們活生生唬住,還對此橫加嘲笑,又感到自己的剛才的樣子卻是可笑。同時心底不禁由衷地敬佩這名相貌平凡的少年大義凜然的豪氣,視死如歸的膽色。

「你們還不去殺了他!」那個陰惻惻的聲音再次傳來。語氣中透露著無窮無盡的仇恨,彷彿和彭無望有著解不開的深仇。

沒有人動手,李堂主和朱堂主也沒有發出任何命令。每一個人都不忍心就這樣下手誅殺一個有著如此豪情氣魄的英雄人物,哪怕是敵人。

「哼,好!」突然,一個渾身黑衣的身影宛如黑色的閃電,從樹影間飛射而出,手中寒光迫人的利劍疾刺向彭無望的左心。此人正是負責為夏壇訓練流水刀陣的青鳳堂長老一線驚魂寧射月。劍法之快,當世少有人及,曾經一劍刺殺天山派顧天涯座下七大弟子中的五人。這五人的劍法得自顧天涯真傳,江湖上聲名顯赫,武功絕頂。然而在一線追魂的劍下,根本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可見寧射月的出手是多麼可怕。青鳳堂四大元老,踏月追魂差博,一線追魂寧射月乃是至交,人稱青鳳雙煞,一同闖蕩江湖十餘年,情誼深厚。如今,差博死在彭無望離手刀下,寧射月自然對他恨之入骨。

彭無望被寧射月手中寒光閃耀的長劍映花了眼睛,渾身被刺骨的殺氣團團籠罩,完全無法閃避。他仰天長歎一聲,看了蕩蕩煙雲的洞庭湖,心中想到:原來,我彭無望就是死在這八百里洞庭之內,也算死得其所。

冰寒的感覺從他的左胸透入,彭無望感到身上的血肉都要被寧射月劍上的寒冷凝固了。他看到寧射月慘白色的瘦長臉龐,和細如柳葉,閃爍著殘忍無比凶光的眼睛。他的嘴唇極薄,緊緊地抿著,嘴角在奇異地顫動,他似乎非常享受那種殺人攫命的感覺,因為他的鼻翼非常激動地吸張著,似乎呼吸因為興奮而急促。

彭無望感到所有的力氣都已經消失了,他無力地跪倒在地,秋水長刀從他鬆脫的左手落到地上,發出「噹啷」一聲。全場靜悄悄的,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所有人都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完全無法接受象彭無望這樣的英雄人物,就在這裡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寧射月將長劍從彭無望的左胸拔出,就著月光看了看,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他感到跪在地上的彭無望似乎還沒有死透,臉上露出殘忍的笑意:「臭小子,你的命還挺硬!好,我也好該斬下你的人頭,回去向堂主邀功。」

彭無望緩緩抬起頭,看著他,顫抖著說:「你休想!」

寧射月仰天大笑:「到了這一步,你還想要反抗嗎?哈哈哈!」就在此時,他忽然感到雙腳一陣徹骨的劇痛,不由得慘叫了一聲。他猛然低頭一看,才發現彭無望趁他得意忘形的時候,從懷中拔出了鴛鴦刀,分左右插在他的雙腳腳面之上。「臭小子,老子要把你千刀萬剮!」寧射月行走江湖三十年,從來沒有受過重傷,如今竟然陰溝裡翻船,被一個垂死之人暗算受傷,簡直顏面無存。叫他如何不惱怒,他長劍一揮,直取彭無望的頸項,誓要將他頭顱削下。就在此時,兩條黑影飛快地撲來,一柄長刀,一桿銅棍同時殺來,結結實實地將他的長劍蕩了開來。與此同時,彭無望長嘯一聲,聳身投入了洞庭湖中,一陣漣漪之後,整個身軀消失在洞庭湖的浩渺煙波之中。

寧射月沒有取到彭無望的人頭,自己還受了重傷,心中大恨,怒道:「你們想怎樣!」阻止他的兩個高手,正是夏壇大暑堂堂主朱明,小暑堂堂主李存厚。李存厚用力將手中銅棍往地上一頓,厲聲道:「你這個青鳳堂的孽障,在我們面前大開殺戒,還將我們年幫放在眼裡麼?」寧射月冷笑道:「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偽君子,將我們青鳳堂請來為你們暗殺年幫幫主,現在過河拆橋,還要滿嘴仁義道德,我呸!」

朱明對李存厚怒道:「我早覺得宗壇主與青鳳堂合作大為不妥,如今果然應驗不爽。人道青州彭無望乃是仁義無雙的好漢子,今天竟然眼睜睜被我等和青鳳堂一同將他殺死,說什麼為了年幫大義,我去他媽的。」

李存厚用力歎了口氣,沉聲道:「年幫存亡在際,我等心中大亂,竟然進退失據,作出這樣的大錯事,死後到了黃泉,也沒臉見歷任幫主。」

朱明大吼道:「為了年幫收支這種小事,竟然把全幫幾十萬人聚到巴陵郡幫助大奸鬼蕭冼對抗大唐軍,老子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通了。我不幹了,不幹了!宗壇主要怪我叛幫就怪吧。老子不幹了!」

李存厚鄙視地看了寧射月一眼,道:「青鳳堂寧長老你聽著,你我的合作到此為止,下次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寧射月眼中射出驚天的怒炎,他惡狠狠地說:「李存厚,朱明,總有一天你們會後悔今天惹惱了我青鳳堂。後會有期!」

言罷,他一聲呼哨,招來了十數名黑衣劍客,他們抬來一個竹椅,架起寧射月,一陣寒風吹過,眨眼間,所有人都消失了。

李存厚,朱明看了看煙波浩渺的洞庭湖,同時歎了口氣,用乾澀的聲音囑咐手下的高手好好保管彭無望遺落在地上的秋水長刀,和鴛鴦雙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6:26

第四十一章 白馬公子



紅思雪提著左連山兩百餘斤的身子,提氣連續奔馳了十餘里,終於支撐不住,將左連山小心放到路邊。自己盤膝而坐,勉力調整體內已經亂成一團的真氣。一股蝕心的焦慮不期然從心底湧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充滿期盼地向洞庭湖方向望去,希望彭無望能夠一臉漫不在乎地飛馳而來。她甚至能夠猜到彭無望見到她時會說的話,「紅幫主,幾個毛賊而已,那裡難得到我彭無望,已經打發了。」但是,一個小小的莫名其妙的聲音不斷地在心中重複:「死心吧,他不會來了,死心吧,他來不了了。」

突然,一陣密集的轟鳴聲遠遠的傳來,宛如數百面牛皮大鼓一起用力敲響。紅思雪立刻飛身站起,一抖手將飛鷹鞭亮了出來,心裡想: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和他們拚了,自己已經無力再逃。也不想再逃了。

一陣嘹亮悠長的馬嘶之聲傳來,一匹通體雪白如玉的白馬閃電般來到近前,一個身穿白色勁裝,肩披白羽大氅,腰懸箭囊,斜背一柄銀色長弓的英俊少年來到了紅思雪的面前。這個少年印堂飽滿,虎目炯炯有神,眉毛很細很長,臉上輪廓分明,宛如刀削斧刻,令人印象深刻。他的嘴唇極薄,臉上常掛一絲笑意,露出一口潔白閃亮的牙齒。從他坐在馬上的身形來看,此人起碼身高七尺開外,身形雖然瘦削,但是卻給人一種雄壯威武的感覺。

跟在他身後的是百餘名白衣勁裝的彪形大漢,個個白衣銀弓,腰佩長刀,跨下白馬。這些大漢一個個精神飽滿,太陽穴高高聳起,眼神凌厲迫人,一看就知道人人都是高手。

這些人的控馬之技出神入化,雖然互相之間離得很緊,但是沒有一匹馬露出焦躁的儀態,靜靜地圍成一個圓形困住紅思雪。

紅思雪深深吸了一口氣,暗想:「竟然是他,難道今天真的在劫難逃。」

只聽這名英俊少年在馬上一抱拳,笑著朗聲道:「紅幫主,冬壇壇主鄭問天之子,鄭絕塵有禮了。」

紅思雪勉力壓下心中焦慮,鎮定地說:「鄭公子,久仰白馬公子大名。難道你今天是來取我性命的不成。」

原來此人正是天下人人敬仰的武林七公子中的白馬公子鄭絕塵。鄭絕塵以家傳的控馬術,銀弓白羽箭名震天下。他的神弓絕技曾經威震西北,東北,和西南的三股勢力最龐大的馬賊。令他在關外胡族裡都享有赫赫威名。江湖傳言,白馬一現,危如壘卵,銀弓一響,命如懸線,白羽一發,九死一生。

鄭絕塵仰天大笑,朗聲道:「就算本來打算如此,看到紅幫主,如見天人,任誰都要打消這個念頭。」

紅思雪雖然巾幗不讓鬚眉,但是聽到鄭絕塵的調笑,也忍不住臉色微紅,嗔道:「鄭公子豈可如此說話。」

鄭絕塵一臉毫不在意的笑容:「紅幫主乃天仙一般的人兒,就算人們不說,心裡也定會如此想來。我只說出心裡話,紅幫主怎忍責怪。」

紅思雪秀眉微皺,道:「鄭公子性情中人,我又怎能責怪。只是如今鄭公子將我圍在當中,究竟何故。」

鄭絕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吟良久,道:「本來我想要質問幫主為何要解散年幫,但是看到紅幫主後,我忽然感到你解散年幫一定有說不出的苦衷。」他笑著看了看天空,又道:「如果我說,從今天起,冬壇九十分舵,六堂堂主,從此全力支持紅幫主解散年幫的壯舉,如此可否博得幫主紅顏一笑。」

紅思雪自從十四歲以來,不斷遇到對自己鍾情的男子,但是卻很少有人想鄭絕塵這樣,剛一見面就擺明車馬來追求她。

紅思雪無力地歎了口氣,道:「笑一下給你看又有何難,只是你說的話可是當真?抑或只是輕浮言語。」

鄭絕塵沒想到紅思雪竟然如此瀟灑不羈,心中對她又多了幾分好感。他傲然一笑,道:「家父稱病在家,曾經讓我暫領冬壇壇主一職,一切便宜行事。我鄭絕塵所說的話,便是鐵板上釘釘,永無更改。」他突然轉過頭,對身後的手下道:「我決定擁護紅幫主解散年幫,爾等有何異議?」

他身後這些白衣白馬的豪漢齊聲答道:「願意誓死追隨少壇主。」

鄭絕塵大吼一聲:「什麼少壇主,再沒有少壇主,只有我白馬公子鄭絕塵。」眾人轟然稱是,聲震天地。

紅思雪雙目忽然亮了起來,忙說:「鄭公子,能否再幫我一個忙?」

鄭絕塵優雅地笑道:「紅姑娘請吩咐。」

左連山吃下鄭絕塵餵下的山西鄭家的療傷聖藥雪蟾丸,蝴蝶鏢上的劇毒已經化去,傷勢已經被控制住了。看著他俯臥在馬上沉沉睡去,紅思雪終於放下心來,看了看在身旁策馬的鄭絕塵。鄭絕塵朝她微微一笑,道:「紅姑娘不必擔心,彭兄應該無甚大礙,朱老伯,李大叔最愛英雄人物,彭兄如此豪傑,他們必不會加以殺害。」

紅思雪緩緩點頭,心中仍然非常焦慮,那種心悸的感覺讓她無法安心。

月色如水的洞庭湖畔,一切都歸於平靜,只有飛鳥驚林的鳴聲,所有的殺伐爭鬥都已經消失無痕。紅思雪,鄭絕塵和百餘名白衣大漢策馬挺立在湖濱,茫然不知所措。

「可能彭兄已經離去了。」鄭絕塵沉思著說。

「彭兄如果突圍而出,一定會想辦法和我會合。」紅思雪怔怔地看著地上彭無望遺留下來的一大灘血跡。

「紅姑娘無需擔心,明日我會陪伴姑娘一同到龍家莊去,見到朱老伯,李大叔,一切自會明瞭。」鄭絕塵沉聲道。

「只有如此,公子高義,思雪在這裡謝過。」紅思雪抱拳道。她閉上眼睛,長長歎了一口氣,披著一身的銀色月光,寂寥落寞地策馬離湖而去。

鄭絕塵看著她月色下的仙姿,一時間不禁癡了。

彭門鏢局的眾人在彭無懼和侯在春的領導下,重整旗鼓,收拾好遺在華府的所有彭門細軟家當,準備重返青州泰安,復興飛虎鏢局的往日聲威。

臨走的時候,成都萬人空巷,婦孺百姓攜家帶口地聚在華府,敲鑼打鼓地歡送彭家鏢局離蜀。華不凡特意找了安排的一個大型的歡慶會,請來了巴蜀有名的鑼鼓隊,還買來了最好的炮竹,親自來為彭無懼等人踐行。場面極為熱烈。

彭無懼,侯在春,華不凡三人站在華府兩個巨大的華柱之下,低聲地談論著彭無望的去向。「二弟真的和年幫幫主紅思雪走了?」華不凡關切地問。

「是啊,」彭無懼說,「離走的時候還教了我和在春武功,而且囑咐了很多事。」

後在春接過話茬:「三少鏢頭一身戎裝,別提多威風了,走的時候興高采烈,好像是去赴什麼宴會。」

華不凡用手扶著下巴,沉思著說:「二弟如此興奮,必定要去做什麼大事,而且他還特意教授你們武功,這似乎……。」他看了二人一眼,猶豫著沒有說出來。

彭無懼忙道:「華大哥,難道三哥有危險?」華不凡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如果不是大事,何必如此急著傳授武功,這總令我心中不安。」

侯在春大聲道:「少鏢頭不會有事的,蜀山寨那麼凶險,少鏢頭都闖了過來,天下難道還有什麼事能難道他麼?」

華不凡聞聲展顏一笑,輕輕拍了侯在春一把,道:「我是關心則亂,事實確實如此,二弟武功高強,早已經縱橫無敵,我是多慮了。」

彭無懼和侯在春都笑了起來。

這時,一陣震天的歡呼聲傳來,原來,華府的家人就要開始燃放炮竹為鏢隊送行,這個風俗意在用陽剛的炮竹來驅走邪鬼,為遠行的人及其親屬帶來幸運。一個華府好手縱身一躍,上了高柱,將手中火戳子遞向已經早早放置妥當的大串鞭炮。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激動地注視著這個好手的一舉一動。突然,明明綁的結結實實的兩串炮竹一起憑空落到了地上,發出啪地一聲。眾人齊聲驚叫了起來。

華不凡感到渾身一陣顫慄,他看了彭無懼和侯在春一眼,發現兩個人的臉色都已經變得鐵青。三人同時想到了彭無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6:49

第四十二章 死過翻生



彭無望浸在冷冷的湖水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本來以為自己是個視死如歸的漢子,但是此刻,他只感到對生命充滿了依戀。

「我還沒有重建飛虎鏢局,還沒有自己保過一次完完整整的鏢。還沒有讓飛虎鏢局成為天下第一的大鏢局。就這麼死了。」

「我還沒有看到無懼,在春練成雙手刀法。還沒有為大哥,二哥殺死金百霸夫婦。還沒有為叔父找到良醫來醫治他的癡呆症。就這麼死了。」

「無懼,大哥,在春他們知道我的死訊,不知會怎樣。」

「紅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安好,我就這麼死了,誰陪她去解散年幫?她一個女兒家,就算再堅強,又能夠承擔多少。何況她的父親還在敵人手裡。」

彭無望費力地再次睜開眼睛,他看到自己左胸的傷口汩汩地流出了鮮血,血在水中漸漸散開,化成雲霧一樣的形狀。力氣在一點點地消逝,彭無望感到從未有過的安詳。

「就要死了麼?」彭無望無力地笑了笑,「我一定錯過了世上很多精彩絕倫的事,錯過了很多有趣的人,這些我來世能夠看到麼?」

他的腦子中忽然重新出現了剛才與年幫幫眾激戰的種種片斷。敵方好手的一招一式,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什麼!」彭無望虛弱地睜大眼睛,幻覺中他似乎看到自己正在和年幫好手重新展開了激戰。敵手的每一招都好像放慢了很多很多。

「那是破綻!好多破綻!」彭無望精神似乎為之一振,「老天,原來破敵制勝竟是這般容易,那些破綻如此明顯,可笑我在交手的時候竟然視而不見。我只顧著自把自為地出招,根本不去看敵人的招式有什麼可乘之機。白白耗費力氣,真是笨蛋。」

「這一招!」彭無望喃喃自語,「我只要把刀刃放在左手靠前三寸的地方,那個什麼君的人,就會自己把雙手送上來乖乖讓我一刀斬下。可惜,我只顧著以攻對攻,耗費了幾十招來逼他回防,真蠢,真蠢!」

「還有這一招!」他又說,「分明一腿就可以踢中那個使紫金環的傢伙的小腹,但是為了遵守雲龍長風刀的刀路,竟然轉了個身去砍他的手腕,真蠢,真蠢!」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彭無望頓悟了刀道的極致,雖然還未成為天下無敵的絕代高手,但是已經向那個方向邁出了關鍵無比的一步。

「可惜,我就要死了,我所領悟到的一切都要和我一起葬身洞庭湖。」彭無望沮喪地閉上眼睛。感到身子漸漸向湖底沉去。

突然,彭無望被一陣奇異的漩流所驚動,他睜開眼睛發現一條長達兩丈的黑色影像有遠及近飛速游來。兩顆血紅色的眼睛離他越來越近。

在這個黑影離他只有不到三尺的距離時,彭無望看清了這個水中怪獸的長相。它有一張長長的尖嘴,嘴裡滿是細密鋒銳的牙齒,嘴的兩旁長著長長的宛如翅膀的魚鰭。它的身子半黑半黃,烏金色的鱗片覆蓋了整個身體,只有腹部是較為明亮的淡黃色。它的背上長著猙獰可怖,宛如馬鬃一般的魚鰭,隨著水波詭異地顫動搖擺著。

「鱔妖!」彭無望的腦海裡閃現出青州飯莊裡自己的授業師傅劉大海曾經講過的在洞庭湖的悲慘往事。那時候劉大海隨著父母在洞庭湖遊覽,突然之間,湖水浮動,一條巨大的半黑半黃的水妖猛地衝出水面,一頭將船撞出一個大洞。同行的所有人都墜入水中。接著,劉大海聽到人們恐懼的尖叫。他仍然記得劉大海師傅給他講述這段可怕經歷時那種驚恐萬狀的表情。「你永遠忘不了那種響動,就算你被嚇死了,到了地府,你一定還記得。我聽到牙齒撕咬血肉的聲音,那聲響夠把你大前天吃的飯菜都搗鼓出來,哪怕你吃的是什麼山珍海味。」劉大海眼睛看著蒼天,淚汪汪地說:「我爹娘就是這麼死在鱔妖的手下。我聽人說,鱔妖最討厭擋在它面前的東西,無論什麼它都會撞一個洞出來。如果水裡有什麼東西擋了它的去路,不管它餓不餓,都會一口咬下去,把擋路的魚啦,人啦,水獸啦什麼的咬掉一大塊肉下來。我的爹娘被撈上來的時候,腰上都有一個血洞,他們是活生生疼死的。」說到這裡,劉大海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了出來,那個樣子讓人看了都會感到由心窩裡發疼。彭無望記得自己曾經大聲地拍著胸脯說:「劉師傅,你放心,我如果見到鱔妖,一定把它一刀兩斷,為你報仇雪恨。為洞庭湖除害。」

那個時候志氣沖天的豪邁少年,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奄奄一息,不死也沒用的人了。彭無望自嘲地笑了笑,本來發誓要為洞庭湖除害,如今卻將要成為洞庭湖之害的食物,把它養得更加肥頭大耳。「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了。」彭無望苦笑了一下。

鱔妖的軀體在水中妖異地盤旋了幾下,血紅色的眼睛閃爍著貪婪飢渴的光芒。它霍然張開血盆大口,閃電般向彭無望撲了過來。

「就這樣窩窩囊囊死在這個畜生手裡?」彭無望看著鱔妖越離越近的血紅眼睛,心中一陣不平,「這就是我彭無望的下場?我可是要鏢行天下,會盡英雄的彭無望啊!我人生的落幕應該像天上的炸雷一樣驚天動地,那才是我,那才是我彭無望應該的下場。我決不能這麼一聲不響地死在這個畜生手裡。」

此時,鱔妖的血盆大口已經離他的咽喉越來越近了,只差三尺的距離。彭無望的腦海裡迅速閃現出他剛剛悟出的刀道至理。「它這麼不顧一切地衝到我面前,完全沒有掩護自己的咽喉,鰭下脆弱部位等弱點,如果我手裡有一把刀,應該一刀順水推舟斬向它的鰭下破綻,一定可以把它迫退。但是,我手中根本無刀。就算有刀,我這個將死之人又如何有力氣出招。」

突然間,他猛地想到:糊塗,我這個人就可以是一把刀,借助水流的力量,我根本可以使出這招順水推舟,擊向它的鰭下破綻。但是我的刀刃呢?

「哈哈!」彭無望恍然頓悟,「以人為刀,人最鋒銳的地方當然是他的牙齒。我彭無望雖然手足無力,但是還有一副堅硬的牙齒,想要我死,就先打碎我的牙吧!」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鱔妖的大嘴咬住彭無望咽喉之前的一剎那,彭無望的身子借助水流突然順著鱔妖前撲的勢子順了過來,令彭無望的身子和鱔妖的軀體平行了起來。鱔妖腥臭的大嘴和彭無望的臉擦身而過,形勢之驚險,真是百口千舌也難盡述。

「我咬!」彭無望把握時機,一把抱住鱔妖的身軀,一張大嘴猛地咬向鱔妖咽喉。一口溫涼的鮮血清泉般湧進彭無望的身體,令他精神一振。

原來,彭無望此人天賦異秉,心臟生在右胸,寧射月的那一劍只傷了他的肺葉,並沒有刺穿他的心臟。但是,他的傷勢仍然令他難逃一死。

而這鱔妖的鮮血則救了他一命。其實,這哪裡是什麼鱔妖,只是一條在洞庭湖富饒的水文環境中生長了千年的千年黃鱔。這千年黃鱔性情兇猛,好鬥成性,它的鮮血乃是百年難遇的大補之物,可以刺激生機,活血卻病,保命護體,更可以醫治百毒,具有起死回生的神效。彭無望本來傷重難治,但活該他命不當絕,讓他碰上這個造化,新鮮的千年鱔血以千百倍計地刺激了他體內的勃勃生機,令他流血不止的傷口漸漸開始收口癒合。

千年黃鱔受到彭無望牙齒的攻擊,疼痛難忍,長達丈餘的身軀在水中拚命地翻滾擺動,試圖擺脫彭無望。彭無望吸了幾口鱔血,還沒想到有什麼益處,但是力氣已經長了一點,他一有點力氣,心思就開始記掛起自己對劉大海師傅許下的誓言,想要振奮精神,趁此良機,為洞庭除害。至於自己的安危榮辱,他又開始放在一邊了。他咬牙忍住鱔妖拚命擺動所帶來的痛楚,奮力抱住鱔妖瘦長的軀幹,一張嘴也不閒著,發了瘋一般狂吸著鱔妖的鮮血,心裡想:我把你的血吸乾了,看你還能不能折騰,哪怕把我自己給脹死,我也不松嘴,咱們爺兒倆同歸於盡吧。

鱔妖疼得瘋了,猛地躍出水面,在月光照耀的水面上不停地躍動著,想要把彭無望甩下身來。彭無望正好一口氣快憋不住了,立刻張開鼻翼深深吸著氣,但是一張大嘴還是不離開鱔妖的咽喉。一人一獸在廣闊無垠的八百里洞庭鬥上了法。鱔妖從湖東遊到湖西,在從湖北又到湖南,從淺灘游向深湖,又從深湖游向湖岸。一路上或是盤旋潛入深水,或是猛地躥出水面再重重地落回水中,或是沿著一個圓圈拚命地游了一圈有一圈。可是彭無望越喝鱔血,越長氣力,竟然咬牙堅持住沒有落下鱔背。這段時候,彭無望也不閒著,吸了這麼長時間血,鱔妖也沒有短什麼力氣,彭無望一轉念,張口咬下鱔妖咽喉一大塊肉,吐了開來,然後接著再咬,連咬了五六口,破開了鱔妖咽喉的大塊鱗片皮膚,突然,彭無望一口咬到一個圓圓滾滾的東西,他剛一咬到這個玩藝兒,鱔妖立刻瘋狂地顫抖了起來。「有反應!還咬不死你?」彭無望大嘴一張,一口把那個圓圓滾滾的東西咬了下來。

鱔妖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身子旗花火箭一般竄上了六七丈高的天空,然後重重地跌回到水裡。彭無望嘴裡還含著那不知是什麼的東西,瘁不及防被帶到了如此高空,又摔下來,本來已經筋疲力盡的身子再也撐不住了,腦子嗡地一聲,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7:06

第四十三章 俠不留名



不知道過了多久,彭無望悠悠地從昏迷中醒來。當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簡陋的木屋之內。木屋裡滿是刺鼻的魚腥味,墻角還掛著幾串魚乾,屋外還曬著一張漁網。再向周圍一看,彭無望嚇了一跳,發現屋子裡密密麻麻聚了一大群人,正在他的床邊一張簡陋的木桌周圍議論紛紛。這時見他醒了過來,眾人一陣歡呼,紛紛圍了上來。

「恩公!你醒了,太好了!」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瘦小的精幹漢子熱切地對彭無望說。

「你叫我什麼?」彭無望莫名其妙地問。

「恩公,難怪你不知道,我們洞庭湖…….」那個精幹漢子說。

「別說了,我知道,你們鬧鱔妖嘛。」彭無望恍然說,「那個鱔妖死了沒有?」

「恩公知道鱔妖的事?」那個精幹漢子回頭看了眾人一眼,「他知道鱔妖的事。這說明他是專門來為我們除妖的。」眾人發出一片崇拜感激的議論和歡呼聲。

「不是不是。」彭無望連忙說,「你們誤會了,我不是專門來除妖的,我是適逢其會,順手料理它。」

「恩公不必再說了。」精幹漢子大聲說,「我們知道,你們是那種行俠仗義,不肯留名的英雄好漢。但是,鱔妖前前後後傷了我們千百條人命,今天恩公不惜性命,為我們除了洞庭之害,天高地厚之恩,讓我們如何能夠忘記。你們都過來!」

在他身後的數十人紛紛來到彭無望的床前,倒頭就拜,恭恭敬敬地連磕了數個響頭,齊聲說:「我輩同感恩公大德,永生不忘。」

精幹漢子賠笑著說:「恩公,我們都是洞庭湖的捕魚人,每天打魚都提心吊膽,生怕有一天遇上鱔妖賠上性命。如今鱔妖已經被恩公親……親口殺死。我們都了卻心中大石,開心得不得了。」

彭無望乾咳了一聲,說:「沒什麼,沒什麼,你們別客氣。」

「恩公的高興大名可否見告,我們要為恩公塑造往生牌位,日日供奉,香火不斷。」精幹漢子接著說。身後眾人紛紛稱是。

彭無望連忙說:「我的名字還是不告訴你了。我可不想被人供在牌位上。」

精幹漢子忙說:「名字不告訴我沒關係,我們會把恩公的面貌牢牢記住。」

彭無望拿他沒辦法,勉強挺身坐起,說:「我有要緊事,要走了。」

精幹漢子連忙把他攔住:「郎中剛剛處理完恩公的傷勢,雖然看起來好了大半,但是仍然需要休息幾天才能夠痊癒。」

彭無望大笑道:「我感到自己已經一切如初,各位不必掛心。」

精幹漢子滿臉急切地神色,說道:「恩公,你就這麼走了,我們心裡太過意不去了。你為我們除了大害,我們一定要有回報的。」他回頭看了看村中的幾個老人。一個老人顫巍巍地說:「咳,趙老大,那就快把恩公的珠子還給他吧,這事兒可別忘了。」

「噢,對對對!」那個趙老大飛快地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事交到彭無望手裡。

「這是什麼?」彭無望定睛一看,發現手中拿的是一顆通體晶瑩如玉,溫熱如春,顏色白中透黃,光華照人的珠子。「這不是我的,我不記得什麼時候有過這玩意兒。」他忙說。

「哪裡,哪裡。恩公,你忘了,在你和鱔妖激戰的時候,你的嘴裡牢牢咬著的就是這個珠子。我們把你從水裡就出來的時候,你仍然一直咬著不放。你這麼看重這東西,還說不是你的?」趙老大侃侃而談。

「噢,想起來了。」彭無望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鱔妖咽喉裡面的那個圓滾滾的東西,他一把它咬下來,這條鱔妖立刻氣絕身亡。「該不會是個寶物吧?」彭無望好奇地想。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對趙老大說:「老趙,是你們救起我的?那是你們救了我的性命吧,這個珠子就送給你們吧。這說不定是個寶物,能值不少錢。」

眾人「轟」地一聲,紛紛議論了起來。趙老大失笑道:「恩公,剛才我們還在討論怎麼報答於你,怎麼轉來轉去,你又要把這所謂的寶物送給我們了?這可不是糾纏不清了?」

彭無望仔細想了想,也不禁頭疼了起來,說:「按道理,我是欠你們救命之恩,因為除妖什麼的,與我全不相干的,我真的只是路過,不小心撞上這怪物。」

趙老大狡捷地笑了笑,說:「恩公,你不是有要緊事麼?再不走要耽誤了。你要是執意要送這個給我們,嘿嘿,我們就死活不讓你走。」

彭無望急了:「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那我……」他看了看趙老大堅定的神色,只好歎了口氣,說:「算了,那我把它拿走就是,但是你們可不要給我修什麼往生牌坊,我受不起。」

「知道,知道,我們再商量商量。」趙老大不置可否地說。

「算了,我懶得理你們。」彭無望被他們煩得受不了了,「我是青州彭門的鏢頭,飛虎鏢局的。你們總算救了我一命,以後有什麼麻煩,只管來找我,好嗎?青州彭門,青州道上人人都知道。」他說完這幾句話,將那顆珠子隨手放到兜裡,聳身衝出了房門。

趙老大楞了一下,立刻說:「大家注意,恩公走了,立刻開始找匠人修建彭恩公的往生祠。」這時,一個工匠一樣的人走上前說:「老大,恩公沒留個名兒就走了,我們在牌子上寫什麼?」趙老大想了想,說:「他是飛虎鏢局的,就寫飛虎彭公,便可以了。」眾人齊聲稱善,認為這個名字甚是威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7:49

第四卷 一笑篇

第四十四章 錦繡公主

「啟秉堂主,」寧射月狼狽地從擔架上爬了下來,跌跌撞撞地跪在青鳳堂主面前,激動地說:「屬下不負所托,終於殺死了彭無望。」

靜靜佇立在堂內的所有青鳳堂元老和舵主們悚然動容,發出一陣小小的議論聲。

寧射月非常滿意眾人的反應,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雷煞炮刀羅一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嘴唇緊緊閉在了一起,良久,才發出一聲遺憾的歎息聲,心中暗自為這位英雄氣概的少年感到由衷惋惜。而曾經和彭無望拚死搏殺,兩敗俱傷的魔斧盧在遠露出大大鬆了一口氣的神色。那一日彭無望將他死死抱住,要和他同歸於盡,那種凶悍剛勇,不顧一切的狠辣作風,令他夜夜惡夢環繞,不能重新振作。如今聽說這個剋星已死,終於讓他完全解脫了出來。站在他下手方向的程紅衣也露出重獲新生的釋然模樣。

面蒙青巾的青鳳堂主有些心神不屬,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說:「我叫你去殺年幫幫主紅思雪,你辦妥了沒有?」

寧射月神色一窘,支支吾吾地說:「本來我可以得手,但是彭無望從中攪局,大破我精心創製的流水刀陣,年幫的八大金剛也拿他沒辦法,其中滅神棍拓跋君被他當場斬殺,而紅思雪則被他從陣中救走了。」

青鳳堂主「哼」了一聲,道:「年幫的人真是廢物,那你是如何將他殺死的?」

寧射月猶豫了一下,老老實實地說:「我…….我是趁他不備,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

「嗯,」青鳳堂主點了點頭,道,「好,不愧為本堂長老。為何不將他的人頭取下?」

寧射月戰戰兢兢地說:「啟秉堂主,我本想取他頭顱,但是他臨死拚命,將我的雙腳刺傷,而年幫的大暑小暑堂堂主竟然公然叛幫,將我的殺招攔下,令我空手而回。」

「算了,」青鳳堂心不在焉地一擺手,「你雖然沒有完成任務,但是殺死我堂大敵,可以將功補過,退下吧。」

寧射月本以為有些獎賞,但是看到青鳳堂主越來越森寒的目光,只感到渾身發冷,完全沒有辦法控制地起了一身寒慄。此時聽到這句話,只覺得猶如皇恩大赦,一身輕鬆地飛快退到一旁。

青鳳堂主若有所思地來到靠湖的窗前,看著窗外橘紅色的夕陽霞光,沉沉地歎了口氣,道:「我要見一個客人,你們退下。」站在廳中的青鳳堂精銳如釋重負,紛紛告辭離去。

青鳳堂內堂建在君山島青鳳堂總舵的地下密室之中。這座密室共有十八個房間,按照伏羲卦位安置,潛藏著青鳳堂秘密訓練的幾十名精銳殺手。他們日日潛伏在這裡,只有晚間才在君山島訓練,沒有任何旁騖,所以武功錘煉得紮實異常。這些死士只為青鳳堂主一人盡忠,青鳳堂內的長老和舵主對他們完全沒有指揮調動的權力。這些殺手的武功之高幾乎可以和已經喪命的伏虎降龍舵舵主相比,凡七八人聯手便是青鳳堂四大元老都要想辦法突出重圍,而不是和他們纏鬥。可以想像當這些悍勇的死士被放出君山島做惡,將會是多麼可怕的毀滅力量。而今天,青鳳堂主卻把他們全部召集了起來,埋伏在內堂的周圍,一有異響立刻全力撲殺出來。

到底是什麼樣的客人讓青鳳堂主存下這麼大的戒心呢?

內堂會客廳的門被緩緩打開,一個嬌柔婉轉,艷麗嫵媚到了極致的聲音悠悠傳來:「蕭姑姑,真是好久不見了。」

青鳳堂主的眼神一陣波動,纖長而白晰的手掌牢牢握住了腰畔的青峰劍。

走進內堂的是一個雙十年華的胡服少女。此女巧笑嫣然,明眸皓齒,肌膚賽雪,雙眉如畫,目如新月,嘴如塗丹,青絲飄灑,容顏之美,便是窮盡世間妙手也難描述於萬一。她身著的胡服兼有漢裝的華麗多姿,和胡服的簡潔輕便,窄袖細腰,長裙瘦褲,足踏藏青色小蠻靴,襟灑赤色蝴蝶花紋,頸繫白底藍花錦繡絲巾,上衣花紋是蠟染的紋路,色彩奔放,下身的長褲卻是樸素的淡黃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畔的雙短劍。劍鞘呈鮮艷奪目的鮮紅色,上面畫著飛鳳青鸞的五彩圖案,極為華麗,給人印象深刻,只看那精工細作的劍鞘便知道匣中必非凡品。

「侄女,很久沒見了。」青鳳堂主用一種苦澀的聲音道。

陪著這位華服少女進來的是兩個氣宇軒昂的突厥青年。左邊的一個身高九尺往上,瘦削而孤傲,臉色慘白,目光如電,腰畔掛著一柄長足有五尺的馬刀,氣勢上高峻如山,凜然無畏。另一個青年中等身材,國字臉,粗眉細目,高鼻鷹眼,目光熱烈如火,大嘴裂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的笑容獰厲如野獸,令人感到他冷酷無情,視萬物如豬狗的神氣。一柄點剛槍鬆鬆垮垮地扛在肩上,看似漫不經心,但是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一遇到攻擊,那柄點剛槍一定會像風火雷電般將來敵刺穿。

青鳳堂主冷然看了這兩個突厥青年一眼,心裡暗想:「我麾下只有羅一嘯可堪比擬。」

「阿錦,吉厲還好麼?」青鳳堂淡淡地問。

「伯伯日日都在籌劃南下之事,諸事繁瑣,夜夜都生白髮。」那少女輕笑著說。

「你身為東突厥錦繡公主,又是大草原上第一才女,應該為你伯伯分憂才是。」青鳳堂主不冷不熱地說。

「侄女兒才疏學淺,那及得上姑姑雄才偉略,自組青鳳堂威震中原,難怪可以成為顧天涯的紅顏知己。」胡服少女笑著說。

「砰」第一聲大響,會客廳內的巨型檀木桌子被青鳳堂主虛空一掌,擊成了碎片。那兩名突厥青年剛要拔刀擎槍,那少女厲聲道:「誰敢亂動。」那兩個青年噤若寒蟬,連忙後退站好。

「不要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青鳳堂主顫聲道。

那少女的眼中露出黯然的神色,緩緩道:「姑姑,你還在為那個絕情絕義的負心人煩惱。」

「煩惱?為他煩惱?我可以為他煩惱嗎?」青鳳堂主厲聲說,「他是萬人敬仰的中原豪傑,是天下無雙的天山劍神,而我呢,我算什麼?一個將心都剜出來給他卻被他無情拋棄的突厥蠢女人,一個三十年來發誓要殺盡天下漢人的殺人魔王。我能為他煩惱嗎?」

「伯伯日日都在盼你回去。」胡服少女輕聲道。

「算了,我哪裡還有臉回到突厥去。」青鳳堂主漸漸恢復了冷靜,冷然道,「聽著,我青鳳堂已經在中原扎根,決不會背井離鄉回歸突厥。如果你來這裡是為了勸我回去,我勸你最好死了這份心。」

「姑姑的心意,錦繡自然明白,」胡服少女微笑著說,「姑姑誤會我的意思了,事實上我這次來,是為了刺殺唐皇之事。」

「刺殺李世民?」青鳳堂主皺了皺眉頭,「我已經出手過一次,被十三棍僧壞了大事,這次又要我出手?恐怕結果還是一樣。十三棍僧武功極強,我沒有完勝的把握。」

「姑姑,這次伯伯已經作了安排,在冬季到來之前,他會在河西雁門進行幾個部落軍隊的集結。十三棍僧將會趕赴雁門關協助唐軍防守要隘。在唐宮之中,再也沒有足以與之抗衡的高手阻您的去路。」少女婉轉道來。

「什麼伯伯的安排?」青鳳堂主冷笑了一聲,「吉厲除了好勇鬥狠,還有什麼腦筋。這個計策恐怕出自阿錦你的腦子吧?」

少女羞澀地笑了笑,道:「姑姑誇獎了。」

「突厥振興有望,才出現你這樣的一代人傑。」青鳳堂主慨歎道,「能夠將飛燕迴翔的暗器重新在中原武林流傳,挑起中原好漢的內鬥,再挑撥年幫聚義巴陵,和大唐兵馬火並,年幫根深蒂固,即使戰敗,唐軍經此一役必在民間結下無數血仇,從此恩怨糾纏,鬥爭頻仍,大唐國從此一蹶不振,乃是指日可待之事。只此兩點,已經足以證明侄女雄才偉略,遠勝於我。」少女一臉天真可愛的笑臉:「姑姑可把我寵壞了。我哪有那麼厲害。不過,大唐威勢日盛,早晚威脅突厥和關外各族的生存發展,強漢的興起,一定意味著草原各族的衰敗。我這麼做,也是為了突厥的千秋大業設想。姑姑,你也是突厥的後代,應該……」

青鳳堂主歎了口氣,道:「我也不是不想刺殺李世民,但是時不我與,武林七公子勾連各門各派,在智仙子的策劃下正圖謀對我青鳳堂進行大舉絞殺。存亡在際,我不能稍有鬆懈。希望吉厲和侄女兒體諒我的苦衷。」

胡服女子笑了笑,道:「姑姑既然這麼說了,我也沒話好說。不過在姑姑對付完這次圍剿,希望你能夠慷慨相助我族,成其大事。」

青鳳堂主沉思了一下,道:「也好。」

胡服女子高興地一拍手,道:「太好了,姑姑終於答應了。對了,智仙子方夢菁我所深知,聽說她奇謀妙斷,智深如海。現在她為抱父仇,傾力策劃,實在是一大威脅。如果姑姑能夠將她刺殺,必定會打亂七公子的陣腳。」

青鳳堂主一擊掌,道:「對,侄女提醒的極是,我一直安排刺殺七公子的計劃,因為人手不足,感到捉襟見肘,現在經侄女兒提醒,立刻是另一番局面。」

胡服少女一笑站起身,向青鳳堂主點頭一禮,飄然而去。隨行的兩個突厥高手如影隨形,一瞬間,三個人宛如融化在青鳳內堂外漆黑的隧道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8:21

第四十五章 歌以詠志



彭無望呆呆地立在洞庭湖濱,怔怔地出神,他昏迷了一夜,現在已經是客店遇伏的第二天。洞庭湖上漁舟往來,漁歌悠揚,輕煙薄霧,將那如畫山水,塗抹得更加玄妙迷人。八百里洞庭果然美如仙境。

「嗨!」彭無望用力地伸了個懶腰,只感到腹中一陣激烈地鳴響。「哈哈!」彭無望仰天大笑,「想不到我彭無望的肚子也有造反的時候。」

這一次死裡逃生,到現在對彭無望來說仍然感到如在夢中。誰能想到本來要取自己性命的妖獸,到頭來卻救了自己一命。

「鱔妖一生蠻橫霸道,見人就咬,如今被我咬死,果然報應不爽。」彭無望豪氣滿胸,「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彭無望此生再無所懼。」

他看著洞庭的美景,心懷大暢,禁不住唱起了青州郊外流傳的牧歌:

「生在深谷愛望天,

望天只想去翻山。

一生只願化鵬雁,

振翅長空雲涯邊。

三十年後虯髯客,

三十年前牧羊郎。

牧羊童子想戎裝,

虯髯將士想放羊。」

這首歌描述著青州豪傑少年時一心只想翻山越嶺去體驗嘯傲疆場的豪邁激昂,等到千辛萬苦走出了自己的家鄉,當上的鎮守邊關的將士,卻又懷念起了鄉下牧羊的平靜生活。

彭無望此時仍然無法瞭解這首牧歌最後幾句的意思,只是著迷於前面幾行充滿豪情的歌句,在嘴上反覆的吟唱,表達心中的喜悅。

這首歌曾經是彭家四兄弟最愛的牧歌,當彭無心把這首歌教給彭無望和彭無懼的時候,彭無忌碰巧聽到,立刻聽得癡了,定要彭二公子仔仔細細地教他學唱了一遍,把它牢牢記在心裡。

平常時候,彭無忌一偷得空,就會非常起勁地唱著這首歌,彭無望戲稱這首牧歌已經成為彭無忌的老婆,他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彭無忌那個時候曾經用力拍著彭無望的肩膀,道:「三弟,好男兒志在四方,雖然明知到了天涯海角,一定會思念故鄉,但是真的男子漢仍會毫不在意地踏上征程。因為人生天地間只匆匆數十寒暑,如果不能將生死榮辱統統經歷,而只是默默無聞逐年逐月地熬下去,不是太浪費了麼?」

彭無望記得當初自己曾經笑著說:「大哥心在四方,但始終要回家的,到時候就由小弟唱著這首歌帶你回來吧。」

彭無忌大喜,用力一拍彭無望的肩膀,道:「如果將來大哥在天涯海角走失了,記住,唱起這首歌,帶我回家吧。」

彭無望聽著自己用咿呀的聲音不停地唱著這首牧歌,想到大哥從此再也無法回來,眼中不僅溢滿淚水。

他卻不知道,在自己引吭高歌的時候,湖畔樹蔭下卻有一行人在默默聆聽。那正是剛剛從君山島乘船出來的突厥錦繡公主一行人等。他們在中原江湖上行走,都隱瞞了自己真實的姓名,而取了漢人的名字。本來,錦繡公主想要到年幫總壇去看看年幫人眾是否已經將紅思雪斬殺,然而聽到了彭無望的牧歌,卻讓他們停了一停。

「此人中氣何等充足!」面罩輕紗的錦繡公主輕聲說。

「中原人士少有如此豪邁的歌喉,看此人氣勢……」那個瘦高的突厥青年沉吟了起來。「嘿,他的氣勢如何?跋山河,是否強盛於你?」那個中等身材的突厥青年笑著說。

「比我高出一籌有餘。可戰,可別小看他,依我看,僅憑我們兩個,雖然有七八成勝算,但是也休想不無犧牲地取他性命。如果單打獨鬥,我們全不是對手。」跋山河一口氣把話說完。「我可不服,雖然他的氣勢確實驚人,高我一籌,但是以命搏命,我未必怕他。」可戰厲聲說。「不必爭吵!」錦繡公主輕聲說,「此人如此武功,確實是他日我突厥大軍南下侵唐的一大威脅。本來我想合我們三人之力把他先料理了。但是,我們此行力保機密,如果在短兵相接中露了底,就得不償失了。何況,此人足有在臨死前,殺死我們中一人的能力。我們無論是誰,都絕不能死在這裡,所以,算了,我們走吧。」言罷,轉身走了。跋山河緊跟其後。可戰滿面不服地看了彭無望一眼,狠狠地啐了一口,也跟在錦繡公主身後,消失在林蔭之中。

彭無望唱罷牧歌,只感到一身輕鬆,心中快美異常,茫然不知自己實在是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他深深吸了口氣,暗道:好,先去找個地方醫肚子,醫好肚子去找龍家莊,好好跟那些年幫要員談談,如果他們懂道理,解散年幫,那倒罷了,如果他們頑固不化,嘿嘿,說不得,只好一刀一個。對了,紅幫主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我也要趕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8:46

第四十六章 風中奇緣



洞庭湖邊最著名的店舖要算是何師傅的大肉包子鋪。何師傅的大肉包子足有饅頭大小,主要是菜陷兒,菜陷兒的裡面包裹著三條五花肉,非常香甜味美。這一天,他的店舖裡迎來了三個貴客。兩男一女,男人都是一色的青藍色武士服,一個腰配馬刀,一個肩扛鋼槍。而那個女客則身著胡服,面蒙輕紗,風姿卓絕。三個人就要了五十多個包子,何師傅驚訝得下巴都掉了,五十個包子足夠普通少壯十個人的口糧。

「看那老闆呆頭呆腦的樣子,準是被咱們的食量嚇壞了。」可戰笑著小聲說。「你這傢伙,每天吃下半頭牛的份量,不知道都長在哪兒了?」跋山河微笑著說。錦繡公主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拿起一個包子,小心地掰開,然後出乎眾人意料地大大啃了一口,突然笑道:「這麼香的包子,我還是第一次吃到。」可戰大喜,道:「既然姑娘這麼講,我可要大嚼一番,犒勞犒勞我的胃腸。」跋山河深深看了錦繡公主一眼,道:「姑娘似乎對中原美食情有獨鍾。」錦繡公主明亮如星的明眸白了跋山河一眼,道:「中原人喜好享受,飲食上花的功夫,比我們在騎馬上花的功夫還要多,怎讓人不喜愛。」可戰雙目寒光一閃,壓低聲音道:「這樣好逸惡勞的種族,遲早被我們強悍的突厥所滅。」話雖如此說,但是他還是三口兩口,塞下兩個大號的包子。錦繡公主的臉上現出深思的表情,緩緩道:「漢人積弱,無怪被塞外各族欺凌了三百餘年無力還擊。但是,漢人人口之多,所學之博,著論之精,委實令人驚歎。當我十二歲那年第一次拜讀孫子兵法之時,那種深深的震撼感直到如今仍讓我不能或忘。兵法中對行軍作戰所提出的精闢見解,宛如暮鼓晨鐘,敲進我的心靈,在我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以前部落征戰時的那些所謂的著名戰役,在我眼中失去了所有意義。漢人軍旅或許遠遠不如我突厥民族,但是軍事人才絕對比我族優勝。這一點,希望我每一個族人都要牢牢記住。」跋山河一臉迷醉地看著錦繡公主的因深思而迷濛的美目,半晌才道:「我族軍旅有錦繡公主的領導,必能戰無不勝。」

錦繡公主的眼中露出一絲堅定的信心:「大草原各族存亡在際,正是英雄輩出的時代。我自少苦讀兵法韜略,就是相信只要有機會學習,突厥人一樣能夠精通漢人嘔心瀝血寫成的兵法,這樣,漢人對我們軍事上的優勢便蕩然無存。我不但要精通兵法,還要在大草原各族之中廣泛傳授兵法韜略,訓練我突厥人自己的軍事人才。總有一天,我大軍健兒必會跨過長城,將目光所及的地方,都變成突厥人的牧場。」可戰和跋山河的目光中都露出了憧憬的神色。錦繡公主極目四望,飽覽著洞庭湖的湖光山色,道:「你們看,這洞庭的美景多麼的美麗迷人。我突厥族人終日困守塞外苦寒之地,歷盡風霜,熬盡艱苦,掙扎求存。而這些漢人,則守著如此美景,優哉游哉地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逍遙日子。這是何等不公平。」可戰和跋山河臉上都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緩緩點頭。錦繡公主仰了仰頭,道:「錦繡山河,強者居之,我塞外諸族日夜期盼,躍馬漢人的萬里江山,這個綿延數代的夢想,就要在我輩手中完成。」跋山河和可戰低聲應是,心中熱血激盪,都下了誓死追隨錦繡公主的決心。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豪邁的聲音傳來:「喂,店家,給我二十個包子。」一個中等身材,相貌平常的少年漢子走進店來。

錦繡公主三人一聽這聲音暗吃了一驚,同時向那個少年漢子望去。他們都認出此人就是剛才在洞庭湖上放歌的豪士。不錯,此人正是彭無望。

可戰立刻就要伸手去摸身邊的鋼槍,被跋山河一把拉住。錦繡公主用力一搖頭,制止了可戰魯莽的舉動,低聲說:「不要多生枝節,快點吃吧,吃完立刻就走。」

這時候客人不多,只得彭無望一桌,和錦繡公主一桌,統共兩桌客人。奇怪的是,兩個桌上的客人都是悶聲不響,甩開腮幫子狂吃。令可戰目瞪口呆的是,彭無望吃飯的速度竟然比他還要快上一倍。三口兩口,七嚼八嚼,二十個包子全都沒影兒了。

「店家,算帳!」彭無望心滿意足地一抹嘴,伸手到懷中去掏銀兩。一個店中的夥計笑嘻嘻地來到他的面前,道:「謝謝客官,三兩四錢。」彭無望掏了好久,才勉強湊出了四兩銀子,擺在夥計面前,說:「喂,別忘了找錢。」夥計翻了翻白眼,小聲嘀咕了一聲:「看起來像個漢子,原來是個空心蘿蔔,這麼小氣。」收起銀子到櫃檯去找錢。

可戰和跋山河都替他出了身冷汗,憑他們揣度出來的彭無望的功力,真是吹口氣就能把這夥計宰了。他竟然還敢對彭無望出言不遜。

彭無望也是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道:「兀那個夥計,別白眼看人,小爺的銀子都是一刀一槍賺來的,你又不是我老子,憑什麼要我陪錢來養你。」

那個夥計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立刻發起了飆,污言穢語地罵起了街來。彭無望不甘示弱,和他展開對罵。兩個人唾沫紛飛,互相把對方的十幾輩祖宗都關照了一遍,罵得難分難解,直到包子鋪的老闆從屋後衝出來,將那個夥計訓斥了一番,彭無望才收嘴不罵,大聲道:「幸好老子有要事,否則我今天就把你嘴給罵歪了。」一拍肚子就要走出門。

可戰看得完全不懂了,小聲對錦繡公主道:「那個傢伙莫不是瘋了,那個夥計如此可惡,應該一巴掌把他滿嘴牙打落就完了,何必那麼費事,跟個潑皮無賴一般和他對罵。真丟臉。」跋山河滿臉敬意地看了彭無望的背影一眼,道:「可戰,你懂什麼,中土的英雄豪俠不會憑藉武力仗勢欺人。此人正是這種光明磊落的豪士。他寧可和店伙對罵一場,讓他知道自己絕不好欺負,也不會對他動拳腳。」錦繡公主也讚賞地看了彭無望一眼,小聲說:「可戰,你可要和人家學學,動不動就拿著你的鋼槍亂捅。殺孽太重。」可戰滿不在乎,道:「我也不想,不過從小就是這樣,捅啊捅的,漸漸的就習慣了,想改也難。」

彭無望的一隻腳已經跨出了店舖,聽到另一桌客人隱隱約約的議論聲,雖聽不真切,但也猜出是在談論自己,於是不由自主地往鄰桌看去。

就在此時,一陣清風吹過,將錦繡公主的面紗掀起了一角,她那風華絕代的芳容,立刻纖毫畢現地出現在彭無望的眼前。

「那是什麼?」彭無望只覺得一陣眼花,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就在這一刻,他體驗到此生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對美麗的感動。他曾經迷戀過春天裡的微風,深愛風裡那種充滿清香的氣味。他也曾經迷戀過夏天裡的花朵,深愛那種生機盎然的綻放。他曾經花去幾個時辰傻傻地站在窗前,看著秋天瀟瀟的落雨,迷戀於那種洗盡鉛華的瀟灑痛快,冬天的雪讓他樂而忘返,一整天呆在塞北的冬雪裡在他看起來是最自然的事,看著漫天六角形炫目的雪花緩緩落下曾經是他童年最美的回憶,他仍然懷念那些幻夢般的好日子。這些,都是他理解中的美麗,雖然他不會形容,但是他完全瞭解這些美麗。但是,錦繡公主的美,是他完全不瞭解的。輕柔如風,燦爛如花,飄逸如雨,炫目如雪。在這所有的能夠形容的美麗之中,她的臉還有另一種彭無望最最無法瞭解的美麗。那就是神秘:神秘宛如夜空最深邃角落裡的繁星,神秘宛如最動人心魄的海潮尖峰上那一抹雪白,神秘宛如幽靜的碧綠湖水中映射的一影驚鴻。

彭無望感到彷彿站在秋雨過後的櫻花園裡,輕柔的春風披滿衣襟,燦爛的花朵絢爛地綻放,漫天落英中飛雪飄飄而至。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錦繡公主秀美的面容前,升到了最濃烈絢爛的巔峰。而這種人在巔峰般的感受,是彭無望以前根本連夢想都未曾夢想過的。

看著彭無望怔怔地站在店口的樣子,跋山河和可戰的臉上露出一陣瞭解的神色,他們同時回憶起了初見錦繡公主時那刻骨銘心的場面。他們的表現,或許還沒有彭無望像樣。即使現在,已經過去了經年,但是對著不蒙面紗的錦繡,他們仍然會恍惚失神,一如彭無望現在的樣子。彭無望不由自主地來到錦繡公主的面前,用力地咳嗽了一聲,用乾澀的聲音說:「姑娘,你……好美。」

「轟」地一聲,跋山河,可戰同時戰了起來,包子鋪裡的溫度驟降了下來,殺氣橫溢,五尺長刀和點鋼槍一左一右指住彭無望,同聲喝道:「狂徒,出口輕薄,罪該萬死。」錦繡公主輕輕一舉手,二人悶哼一聲,一起收起了兵刃。

「公子出言輕薄,未免於禮不合。」錦繡緩緩地說。

彭無望這才幡然醒轉,長長出了一口氣,深深鞠了一個躬,道:「姑娘,請恕在下冒昧。在下,我只是想知道,姑娘仙鄉何處,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好大的狗膽,竟敢盤問我們少莊主。」可戰激怒之下,報出了錦繡公主的假身份。錦繡這次南下策劃侵唐,化名為公孫錦,是塞外神兵山莊的少莊主。而可戰,跋山河則分別化名為李剛,李強,為神兵山莊的護法。實際上,神兵山莊一百年前就被突厥秘密地盡遣高手滿門剿滅,斬草除根。所以,這個假身份完全無懈可擊。

彭無望楞了一下,忙對可戰說:「這位兄台,你誤會了,我只想打聽一下這位姑娘的雙親,將來下聘的時候,也好有個準備。」

「下聘?」三個人同時驚叫了起來,連錦繡公主都不例外。

「是啊,」彭無望一臉誠懇地說,「姑娘,在下彭無望,青州彭門人士,家裡世代經營鏢局,薄有儲蓄,青州故居尚有百畝良田,房舍七十餘間,家境還算殷實。我彭無望二十一歲,雙親早亡,由叔父帶大,有堂兄弟一人,姓彭名無懼。今天一見姑娘,自問已經難以自拔,願意娶姑娘為妻,從此禍福與共,生死相依。願姑娘憐我一片真心,願意屈身以就。我彭無望保證姑娘一生衣食無缺,生活美滿。」

這一番話,說得錦繡公主一行三人一個個臉漲得通紅,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半晌,跋山河磕磕巴巴地說:「你,你這算是什麼?」彭無望眼圈一紅,道:「在下沒有什麼長輩。叔父雖然仍在人間,但是為人所害,已成癡呆。彭某孜然一身,只好自己為自己提親。雖然禮數上,欠缺了一點,但是彭某一片真心,天人可鑒。望姑娘垂憐。」

可戰驚得連打了兩個響嗝,好不容易喘過氣來,道:「你想得可挺美,憑你百畝良田,幾間房舍,就想娶我們少莊……主?」

彭無望心裡一驚,忙說:「不知道姑娘家世,我這番可是魯莽了。但是我彭無望眼看就要重建家中鏢局,到時候日進斗金,姑娘家裡要多少聘禮,相信我都沒有問題。」

錦繡公主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這麼尷尬的情況,也有些手足無措,楞了半晌,道:「等你湊足黃金萬兩,就到神兵山莊找我下聘吧。」說完匆匆忙忙站起身,隨手丟下幾兩銀子,率領著可戰,跋山河風風火火地逃走了。

彭無望驚得呆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但是錦繡一行人已經走遠了。「黃金萬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賺到。」他沒精打采地想著。「神兵山莊?」他接著又想,「神兵山莊?我一定會找到的。」他感到心底陣陣甜絲絲的感覺。

深吸了一口氣,彭無望看了看已近天頂的艷陽,長笑一聲,暗道:「原來男女之間如此美妙,我以前全然不知。老天待我實在太好。」他微笑了一下,忽然想起:「對了,先去年幫總壇救出紅天俠前輩,解決年幫之事。然後,我定要好好活下來,重建飛虎鏢局,爭取早日賺到黃金萬兩,贏得美人歸。」

於是,在洞庭湖濱,彭無望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戀愛的甜美滋味。

今後三天要日夜加班,在週五晚,週六一天,或許會再更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各位看官見諒。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9:02

第四十七章 碧血不祥



倉皇逃出包子鋪的錦繡公主一臉的哭笑不得,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可戰笑到肚子痛,道:「好一個漢豬,竟然膽敢這麼隨便就想娶咱們的公主,真是滑稽。」跋山河苦笑了一下,道:「我真不希望看到他得知我們真實身份之後的樣子。」錦繡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這是第一次有人當著我的面提親,也算難得。」說完自己也忍不住失笑了起來。

密林深處,年幫夏壇參與狙殺紅思雪彭無望的八大金剛和數十名舵主,以及壇中好手聚在一起,激烈地談論著什麼。「朱大哥,李大哥你們真的決定了?」立夏堂堂主章建問道。「不錯,以前我們被年幫之義迷渾了腦子,被壇主的強令所制,竟然想要聚集壇中精銳,和大唐無敵天下的軍旅拚命,徒然丟了性命還在其次,將來大唐一統巴陵,我輩年幫子弟就算已經把年幫解散,官府也不會再放過我們。這許許多多幫中好漢的性命就要白白糟蹋了。」李存厚歎息著說。

「非也!」小滿堂堂主劉雄義大聲道,「我年幫子弟歷經數代經營,根基之深厚無可比擬,如今聚甲五十萬於巴陵郡,我諒那大唐軍馬未必就能將我們擊退。如果在此時退避,年幫數百年的基業就要毀於一旦,叫我們如何有面目面對年幫列祖列宗,前輩英豪。」

「放你媽的屁,」朱明大吼,「你沒聽過紅幫主說嗎?年幫先輩創立年幫是為了天下蒼生,如今四海一統,老百姓已經可以自謀生路,無需對抗官府,年幫已經無用,解散正當時也。」

「哼,」立夏堂堂主章建大聲道,「紅思雪陰謀解散年幫,早就不是年幫幫主,我們絕不能聽她妖言惑眾!」

朱明厲嘯一聲,喝道:「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從此各走各的。」李存厚一挺胸,站到了朱明的身旁。這時,芒種堂堂主於文光一晃手中雙鐵牌,道:「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不過紅幫主,彭少俠都是英俠人物,他們說要解散年幫,說是為了咱們年幫子弟,我想來是不會有錯的。彭少俠本可拿我的人頭去擋拓跋君的滅神棍,但是他沒這麼做,還為此受了重傷。這樣的好漢,怎會指條瞎路給我們走。」說完,他大步走到了朱明身邊。夏至堂堂主方漢看了看手中的紫金環,沉重地歎了口氣,走到了立夏堂,小滿堂兩位堂主的身邊。於文光一看,驚道:「方大哥,你?」方漢仰天長歎一聲,道:「於二弟,大哥我也認為紅幫主沒有做錯,但是我於家代代深受年幫大恩,年幫榮辱興亡,與我休戚相關,實在不能置身事外。」剩下的夏壇各分舵舵主,和各分舵麾下的好手各自追隨自己的首腦分開兩旁站裡。

劉雄義厲喝道:「朱明,李存厚,於文光,你們這是叛幫了?可還記得幫規第七條:叛幫者死。」

朱明環目一瞪,道:「姓劉的,我等便是叛幫了,又如何?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宗壇主自領壇主以來,為謀高利,不顧信義,不顧幫眾生死,忠義兄弟大多橫死塞外。我朱明早已看不慣。叛幫而出,是早晚的事。」

章建大喝一聲:「呔,朱明,你好大的膽子。你現在全家大小二十餘口都在總壇,你若敢叛幫,這些人都要陪你一起去死!你不怕嗎?」

朱明悲憤地仰天長嘯一聲,道:「他們是我朱明的血親,便不在乎和我同死。如果你們膽敢動他們分毫,我朱明今生就和你們沒完沒了!」

章建懾於朱明的氣勢,不由自主地連退兩步。

李存厚沉聲道:「章兄,劉兄,方兄,我們這就要叛幫而去,你們是要留住我們,還是大家好說好散。」

劉雄義悶哼一聲,身子一聳,就要撲上前,被方漢一把按住。方漢小聲對劉雄義道:「劉兄,兩敗俱傷,又有何益?」章建狠狠吐了口痰,道:「也罷,你們把彭無望的雙短刀和長刀留下就可以走了。」

朱明,李存厚,於文光互望了一眼,臉上同時露出黯然的神色。李存厚一抖手,將彭無望的鴛鴦雙刀和秋水長刀擲到章建跟前,沉聲道:「拿它們去向宗壇主邀功吧。不過,多年兄弟,我不在乎提醒你一句,英雄碧血,乃為不祥,爾等好自為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29:40

第四十八章 白羽揚威



這一天的天氣異常的晴朗。多日雲霧繚繞的洞庭湖畔今天風和日麗。但是,整個洞庭湖異常的平靜,連魚躍鳥鳴的聲響都罕有聽到。似乎這些飛禽走獸,都感到了瀰漫在整個巴陵郡的滔天殺氣。

天色已經接近正午,龍家莊內一片肅然。年幫各堂堂主,各舵舵主,以及所有為年幫效力的各方高手雲集年幫會客廳外的寬廣跨院之內。人數在千人以上。而年幫其他次一級的幫眾,齊備刀槍劍戟,強攻硬弩,分佈在龍家莊附近方圓三百里的各個村莊之內。所有人都知道,紅思雪將要在今天孤身前往龍家莊赴約。而且,每個人都明白,紅思雪將要宣佈解散年幫的消息,而從此,這個孤獨而倔強的美麗少女將要成為年幫所有幫中的強仇大敵,再也不能成為自己的幫主了。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遠遠傳來,一匹赤色鬃毛的胭脂馬由遠及近緩行而至。馬上的少女一身赤色武士服,足踏紅色薄地快靴,黃色衣帶,血紅披風,頭戴青色斗笠。她的臉色雪白,不帶一絲血色,眼簾下垂,讓人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是,每個人都感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森寒殺氣。這股殺氣,澎湃而濃重,還在不斷地激盪和上揚。彷彿一片寬廣無際,浪潮不斷的死亡海洋,撲面而來。這股殺氣裡面,浸透著不惜一切的決心,和什麼都豁出去的絕望。

龍家跨院裡的三張太師椅上,坐著主導這次年幫大會的三大壇主。過眼一箭宗浩古,富貴神龍龍千鱗,七星神劍宋錚。龍千鱗慘白的臉上滲出慘淡的鐵青色,一雙陰戾的深目透出攝人的凶光,三寸長的刀疤在不斷扭曲的臉上顫動,宛如一隻正在爬行的蜈蚣。宗浩古一頭淡紅色的頭髮無風自動,宛如一股慘烈燃燒的火焰,一雙淡黃眼睛,死死盯住緩緩走進正院的紅思雪,殺氣橫溢,宛如一隻就要擇人而食的野獸;一隻強勁無比的右手,牢牢握住腰畔的鯊魚皮刀鞘的長刀。而藍襟白帶,三縷長髯的宋錚,泰然自若地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悠然自得地扶著自己的長髯,饒有興趣地看著緩緩策馬而來的紅思雪。

在他們的下手處巍然站立著二十四節氣堂的各堂堂主。

春壇:立春堂,雨水堂,驚蟄堂,春分堂,清明堂,谷雨堂。

秋壇:立秋堂,處暑堂,白露堂,秋分堂,寒露堂,霜降堂。

夏壇:立夏堂,小滿堂,夏至堂。

冬壇:立冬堂,小雪堂,大雪堂,冬至堂,小寒堂,大寒堂。

而在各堂堂主下手,站立著三百六十五分舵舵主。龍家跨院之內,刀槍耀眼,殺氣瀰漫,彷彿修羅地獄。

此時的紅思雪已經策馬來到了跨院的正中,隨即勒住馬頭,讓胭脂馬在跨院正中站立,而自己則高居馬上,冷然俯視著面對著她的年幫三大壇主。

宋錚微微一笑,緩聲道:「紅侄女,何不下馬一談。咱們也有經年沒見了。」

紅思雪目中寒光一閃,忽然從懷中拿出一枚金光四射的令牌,此牌做工精美絕倫,上刻春風夏花秋雨冬雪圖,背面精雕五個大字,春夏秋冬令。她將這枚令牌高高舉在空中,厲聲喝道:「春,夏,秋壇壇主好大的膽子,見到年幫幫主,因何不跪,難道想要叛幫不成。」春夏二壇壇主「轟」一聲同時站起身形,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因為紅思雪還沒有宣佈解散年幫,所以按照幫規,她仍然是幫主,向她行禮是應有之義。秋壇壇主宋錚仍然悠閒地坐在太師椅上,沉穩地一笑,道:「紅侄女,宋某當年得前幫主特赦,人前不跪,見諒。」紅思雪冷哼一聲,道:「宋伯伯乃巴蜀霸主,當然不必,但是其他人麼……」她忽然綜聲一喝:「春夏秋冬令在此,有不跪者,要受三刀六洞之刑。還不跪下!」這一聲厲喝,清越如鳳鳴九天,聲勢攝人。二十四節氣堂堂主,三百六十五分舵舵主一時間為其所攝,不由自主紛紛跪下。宗浩古,龍千鱗勃然大怒。龍千鱗喝道:「混帳,還不給我站起來。這個人再也不是本幫幫主。她多年策劃,陰謀解散年幫,毀滅年幫數百年大業,乃是年幫罪人,還不給我把她拿下。」宗浩古獰厲地冷笑道:「紅丫頭,你那個想要顛覆年幫的老父已經被我們抓起來了,今天給輪到你了。」

紅思雪神色一黯,朗聲道:「宗浩古,是你在洞庭湖濱設伏殺我?」宗浩古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宋錚,宋錚環目四顧,忽然向他點了點頭。宗浩古精神一振,厲聲道:「不錯,就是我宗浩古設下的埋伏。與你狼狽為奸的彭無望已經被我們斬殺,來呀!」他向身後一揮手,小滿堂堂主劉雄義立刻從地上站起來,越眾而出,來到紅思雪馬前,抖手將彭無望遺在湖畔的秋水長刀和鴛鴦雙短刀擲到地上,然後飛快地退回到行列之中。

宗浩古得意無比地仰天一笑,道:「紅思雪,你今日之來,所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我要殺你,又有何錯?」

紅思雪看著地上映射太陽光華的三把刀,心中一片茫然。雖然她早就料到彭無望必定凶多吉少,但是看到他向不離身的奇兵利器無助地躺在地上,她的心裡彷彿有一件她愛如性命的東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感到一陣頭昏目眩,彭無望的音容笑貌支離破碎地紛紛呈現在腦海之中。

「姑娘,在下和恩師學藝多年,習得上乘武學,自問已是有用之軀,實不敢妄自菲薄。」

「紅幫主,咱們互解危難,可以算是過了命的交情,有事請講當面。」

「紅幫主,彭某敬你是個不讓鬚眉的巾幗豪傑,願意和你刎頸相交,若是有何差遣,只管講來。又何必做那小兒女狀,當真讓人悶煞。」

「紅幫主高義。如今我才知道,那些捨生取義的道理並不是拿來騙人的。」

「紅幫主所言甚是,我們命在頃刻,確難有緣和洞庭再聚。不過,若是一處景色無緣再看一遍,那麼就一遍也不用看了。」

「他真的死了?」紅思雪怔怔地看著地上的長刀,「他死的時候,是孤獨一人。我並沒有在他身邊。他的魂魄,是不是也要孤零零地在奈何橋上漂泊?」

一陣令人心悸的刺痛從紅思雪的心口傳來,她感到喉中一陣溫熱的血腥氣,一口鮮血已經到了嘴邊。紅思雪倔強地抬起頭,將那一口熱血嚥下,用那更加沉毅的目光牢牢注視著宗浩古。

「不錯,我今天是來解散年幫的。我以年幫幫主身份在這裡正式宣佈,年幫從此解散,各堂各舵自堂主舵主以下全部不能再稱自己為年幫子弟。大家立刻脫下春夏秋冬服,這就散了去吧。從今以後,這個天下,再也沒有年幫了。」

雖然大家全部都知道紅思雪是來解散年幫的,但是如今聽到她親口講了出來,仍然感到無法相信。所有人都「轟」地一聲,混亂了起來,紛紛交頭接耳,有的小聲議論,有的大聲怒吼。而宗浩古,龍千鱗同時怒喝道:「大家不要聽她的。紅思雪已經叛幫,大家聽著,現在我們召開公審大會,審判紅思雪叛幫之罪。」

跨院中的年幫子弟紛紛怒喝:「我們不能解散年幫!」「誓與年幫共存亡!」「殺了紅思雪,捍衛年幫!」一陣嘩楞楞地巨響,無數柄長刀出鞘。幾百雙血紅色的眼睛同時看著龍千鱗,宗浩古和宋錚,只待他們一聲令下,就要撲上去將紅思雪斬成肉醬。

突然,一聲清朗悠揚的長嘯霍然而至,嘯聲強勁,把眾人的耳鼓震得嗡嗡作響。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嘯聲發起的方向。只見龍家莊最高的雕樑主廳之上,巍然屹立著一條孤零零的身影。此人背陽而站,整個人在金燦燦的陽光照耀下,令人看不清他的長相。只看到他手中一柄五尺長的巨大銀弓,和手中扣住的五支精緻的白羽箭。弓弦已經如滿月般拉到了極致,看那銀弓的份量,不下三百石。而此人將它拉至滿月仍然行有餘力,其功力之深,手力之穩,令人瞠目難下。

「紅幫主有令,年幫已散,誰敢不服?」此人朗聲道。

夏壇小滿堂堂主劉雄義一個箭步飛身出列,仰頭朝此人喝道:「哪裡來的鼠輩,竟敢……」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眾人只看到微弱的白光一閃。劉雄義感到喉頭一甜,狂噴出一口鮮血。他感到莫名其妙,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周圍的眾人都用一種驚恐萬狀的目光看著自己。他掙扎著想要說話,但是發不出聲音。這時,他的腦袋無力地垂了下來,他看到了自己在陽光下的影子,就在自己嘴的部分,那裡有一個金黃色的光圈,陽光透過自己的身子,在此處留下一片光暈。接著,他失去了所有意識,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所有人的腦中都閃現出關外豪傑最津津樂道的一句口諺:白馬一現,危如壘卵,銀弓一響,命如懸線,白羽一發,九死一生。

直到此刻,人們才依稀聽到撲楞楞一聲悠揚的弓弦顫音。每個人都將目光集中在橫死地上的劉雄義身上。他們看到,在他身後,一隻白羽箭深深地嵌入土中,只剩下短短的一段白羽翎露在外面。

「白馬公子鄭絕塵!」宗浩古厲聲道。

「不錯!」鄭絕塵仍然高高站在龍家主廳之上,朗聲道,「宗浩古!你這個背幫叛族的畜牲,你私自將中原出產的諸葛神弩和江南霹靂堂的霹靂火器賣給關外東突厥意欲助它南侵。還敢在這裡指手畫腳,干涉年幫內務。」

宗浩古大驚失色,厲聲道:「你這個黃口孺子,血口噴人,說我勾結外族,有何證據。」

鄭絕塵大聲道:「你的蠢行早就被家父發覺,霹靂火器已經被我們白馬堡的兄弟拚死截下,但是諸葛神弩已經流到域外。要說證據,我們擒獲的都是你直系的親信,難道還不夠麼?」

宗浩古驚慌失色,忽然吼道:「大家不要信他妖言惑眾,一齊上,把紅思雪和鄭絕塵擒下。」龍千鱗也道:「春壇轄眾聽著,一齊上,將鄭絕塵紅思雪殺了!」

立刻有四名輕功極高的好手幾個縱躍,就要飛身跳上龍家主廳。只見白色光華接著幾閃,一名好手的胸口爆出一朵燦爛無比的血花,他的整個身子本來已經凌空躍起,但此時卻加速墜到地上,發出砰地一聲。另一個好手閃電般躲到一扇矮墻之後,但是白光閃動,矮墻爆裂出一個大洞,白羽箭穿體而過,將他牢牢釘在地上。兩個好手同時飛身而起,躍向主廳屋脊。一道白光洞穿了前一個人的咽喉,又勢如破竹地將後一個人的心臟射穿,兩個人在強大的衝力下重重摔到地上,將地砸了一個大坑。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把目光從白馬公子身上收了回來。這時,七星神劍拈鬚微笑道:「好箭法,一箭七傷,鄭賢侄的七羽箭比起令尊只強不弱。」「七羽箭?」宗浩古和龍千鱗立刻同時發現,自己麾下衝向紅思雪的七位高手,整整齊齊地倒在紅思雪的馬前一丈處,每個人都是咽喉中箭。原來,鄭絕塵在如此電光火石的瞬間,連射十箭,前三箭連殺四名攻向自己的高手,後七箭也就是鄭家妙絕天下的七羽箭,乃為一弦而發,一次洞穿七名高手的咽喉。如此神技,真可以稱作天下無雙。

鄭絕塵神箭一出,立刻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再也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場中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只剩下紅思雪傲然策馬而立,而鄭絕塵手持長弓,高立於龍家主廳。

紅思雪高高抬起頭,朗聲道:「年幫各位,請聽小女子一言。年幫創業之初,乃是為了抵抗北方胡族對我大漢祖先的迫害。當時北方胡族入侵中原,大肆侵略,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官府包庇北方胡族,對漢人百般欺壓,百姓苦不堪言。年幫正是應時而生,為了解救天下萬民而立。創幫數百年間,在歷代幫主經營之下,年幫北抗胡族,南斗豪強,不服官府壓搾,做出了無數可歌可泣的任俠壯舉。為天下萬民敬仰。各位身受年幫大恩,為了維護年幫的生存,願意拋頭顱灑熱血,實在令人敬佩。但是……」

當她剛要申明解散年幫的要旨之時,龍千鱗忽然振臂一呼:「大家聽著,莫要……」突然,一道白光閃電般已經來到他的近前。龍千鱗多年精修混元一清氣功,感覺敏銳無比,在生死立判的瞬間,他全力一扭身,身子閃電般往旁邊一讓,一隻白羽箭擦著他的左頸直沒入土中。龍千鱗嚇出一森冷汗,暗運真氣,抱元守一,再也不敢多嘴。

宗浩古冷哼一聲,「倉」地一聲撤出自己名揚天下的快斬刀,剛要說話,三道厲電交錯而來,射向他的小腹,胸膛和左眼。他厲嘯一聲,快斬刀,雷電般閃動了兩下,兩枚長箭被他斬斷,但是射向他小腹的白羽箭眼看就要把他洞穿。他努喝一聲,身子飛快地一扭,勉強讓開要害。而龍千鱗此時及時一掌推出,這枚白羽箭被他拍落在地。兩個人互望了一眼,完全掩飾不住對白馬神箭的驚駭。

此時,紅思雪已經洋洋灑灑地繼續講了下去:「數百年來,年幫雖然吐故納新,但仍然混進了不少奸佞小人。他們屯聚居奇,私牟暴利,私造制錢,引起民生混亂,為江湖正派所不容,但是攝於年幫勢大,大家敢怒而不敢言。如今,亂世將去,盛世將來。老百姓眼看就要過上好日子。我年幫仍然堅持亂世的作風,販賣私鹽,人口,便開賭坊青樓,抵制官府,抬高物價,此乃治亂之因,如果太平盛世被我幫所誤,就算我們年幫一幫人眾,統統以死謝罪,下落黃泉,也沒有面目面對創立年幫的列祖列宗。」

「唐兵勢大,挾威南下,非血肉之軀所能抵抗。而宗浩古,龍千鱗和宋錚卻欲拿年幫數十萬幫眾的性命為賭注,和唐兵對抗。無論勝負如何,年幫的聲譽自此將會一落千丈,而江南的百姓也將會在沒有好日子過了。各位,聽我一言,年幫今日解散,並不意味著年幫的聲名將會冰消瓦解。如果你們想要報答年幫的大恩,這才是你們應該做的事。」

紅思雪的這番話,說得眾人心中一動,很多人雖然仍然抱持著為年幫盡忠,服從壇主調配的心思,但是也多多少少被紅思雪的一番話所打動。只有那些托庇於年幫的江湖黑道和奸商巨賈的手下,根本不會動心,因為年幫亡了,他們驟失靠山,必定會被江湖上的仇家所殺,或是傾家蕩產。

此時,鄭絕塵大喝一聲:「好話說盡,各位難道還不覺悟?冬壇各堂各舵聽著,從此沒有年幫冬壇了,如果想要繼續跟著我鄭家的,就到山西找我們鄭家,如果想離開,現在就走,否則莫怪我不留情面。」

山西鄭家在冬壇人眾心中有著至高無上的神聖地位,現在又聽到紅思雪振聾發聵的一番話,所有人都萌生退意,立刻有幾百個人放下兵刃,相繼散去。沒有人阻攔他們,因為鄭絕塵的神箭正在弦上。

宗浩古和龍千鱗同時向身後打了個眼色,立刻有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悄悄退到後廳,去調集春夏兩壇十二堂十餘萬幫眾,準備不惜一切,殺死紅思雪和鄭絕塵。

宋錚看在眼裡,微微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忽然,龍千鱗朗聲唱道:「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忙夏署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豪傑初創四海幫,威震天下勇名揚,年幫三百六十舵,英雄好漢聚一堂,二十四堂驚天地,春夏秋冬我稱王。大家難道忘了年幫百年的英雄業績?年幫若滅,我輩何生!」宗浩古也大聲道:「大家不要被紅思雪蠱惑,殺了他們,捍衛年幫!」

龍千鱗的歌謠正是年幫三百年來在各地聚義時所唱的節氣令。前幾句是沿襲民間對二十四節氣的歌謠,而後幾句則是年幫歷代為了激勵幫眾對抗北方胡族的統治,聚義造反時,常常吟誦的句子。

節氣令是年幫幫眾最愛的歌謠,歌中吟唱的也是他們最引以為傲的事。聽到這首歌謠再次被人唱起,終於激起了在場所有年幫幫眾的血氣,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了。他們怒目擰眉,舞刀持劍,漸漸向紅思雪逼近。

紅思雪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一抖手撤出了自己的飛鷹鞭,事到如今,已不可為,只有力戰而死而已。

鄭絕塵大喝一聲:「還不現身!」

只聽轟隆轟隆兩聲巨響,龍家跨院東西兩側的院墻突然頹然朝外躺倒,宛如兩個神力驚人的力士將兩片圍墻拔倒。原來,院墻上勾了十數個鐵鉤子,鐵鉤子另一端被人拴在了數輛騾車之上,騾車向外飛馳,巨大的拉力將院墻拉倒。與此同時,東西各有數十匹白馬猶如錢塘江初升的潮水,風馳電掣地奔進跨院,在院子中間夾風帶電地來回奔馳了兩個來回,紛紛舉到紅思雪的周圍,呈扇形將紅思雪護在中間。「唱琅琅」一聲清脆的金鐵之音,百餘名白衣豪漢整整齊齊地拔出馬刀,刀光閃亮,耀眼生華。

鄭絕塵喝道:「山西鄭家誓與紅幫主同生共死,你們要殺她,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通得過我的白馬陣。」

宗浩古雙目從淡黃色變成了赤紅:「大家莫要害怕,跟著我衝過去,看他能奈我何?」龍千鱗從身後拿出一桿古槊:「來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數百名年幫高手,緩緩向院子正中的白馬陣圍了過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0:15

第四十九章 正義直言



彭無望來到龍家莊方圓二十里附近,已經開始看到東一群,西一群的年幫子弟。他用力吐了一口氣,摸了摸剛剛在鐵匠鋪買來的一把劣質的單刀,就要大喝一聲衝了進去。他本來想得極是簡單,只要手舞單刀見人殺人,見鬼殺鬼,一路殺到年幫總壇,救出紅天俠,和紅思雪匯合,然後一同殺出去就是了。這些日子以來,他多番出生入死,早就將這種槍林箭雨的場面視如無人之境。但是,一陣輕輕的啜泣聲,阻止了他大殺四方的決心。

一個年紀輕輕,不到十八歲的年幫少年顫抖地握著一柄已經生了銹的鬼頭刀,一邊拚命在一塊磨刀石用力磨著刀,一邊輕聲地哭著。旁邊的另一個三十來歲的年幫大漢用力地歎著氣,粗聲道:「小松,別哭了,你這麼哭個不停,大叔我聽著心煩。」小松哽咽著說:「宋叔,我好怕,我怕我再也見不到娘了。我好想我爹爹。」宋叔一拍大腿,怒道:「真沒出息,膽小如鼠,怎麼做年幫子弟。」小松道:「宋叔,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裡和大唐軍開戰?聽人說大唐軍馬都是天兵神將,我怕打不過他們。」宋叔重重歎了一口氣,道:「打不過也要打,我們代代受過年幫大恩,難道現在年幫有事,我們不管嗎?」小松哭道:「村裡人都罵我們,說我們是蕭冼的走狗,是助紂為虐。」宋叔怒哼一聲:「他們懂什麼,別理他們。」小松又問:「唐兵如果打贏了蕭冼,年幫真的會完了?」宋叔撓了撓頭,想了良久,道:「應該是了,既然壇主這麼說,那又有什麼錯。」

彭無望聽完這番對話,黯然退回了莊外的一片樹林之中。「他們並不是壞人,只是被人利用了,我彭無望挺刀而入,恐怕錯殺了不少好人,雖說是為了大義所在,但所犯下的殺孽,和那些巨奸大惡,又有何分別。」彭無望難過地想著。

他心亂如麻地在龍家莊外四處亂轉,忽然他撞見了一個頭纏白紗的婦人。「恩公,恩公!」那個婦人看到他立刻驚喜地叫了出來。

彭無望心中一驚,看了看這個婦人一眼,問道:「這位大嬸,你認識我?」這位婦人道:「當然啦,你是我們十數個漁村漁戶的大恩人麼。我見過你,我家裡那口子就是趙老大,你見過的。」彭無望恍然大悟,道:「原來是趙大嬸,無望有禮了。」他回頭看了看龍家莊的方向,問道:「趙大嬸,你這是往龍家莊走吧?那裡近日將有大事發生,你還是別去了。」「嗨,」趙大嬸道,「恩公有所不知了,我家那個崽子什麼不好學,去學人家入幫會,被他舅舅帶去了龍家莊。聽人說是要和大唐軍開戰。我們家裡就這麼個獨苗苗,都靠他來繼後香燈,我今天拼了命也要把他拉回去。他爹已經回村去聯絡所有人,只要有孩子在龍家莊的,都要去龍家莊,把他們拉回來。」彭無望心中一動,道:「那他們什麼時候到?」趙大嬸說:「嗨,我也不知道,我等不及了,所以一個人來了。」接著,她轉念又說:「恩公,你可別生氣,我那口子本來要找人去給你修建往生祠的,現在出了這檔子事,這事兒只好耽擱一下。」

彭無望歎了口氣,道:「我不是讓他不要忙活這事兒了麼。算了,別談這個,這樣,大嬸,我也是要去龍家莊,不如咱們一起去。」趙大嬸大喜,道:「太好了,恩公,我本來是拼了命的,現在有這麼有本事的人跟著,我安心多了。咱們這就走吧,我怕我家那崽已經和人打上了。哎,他本來身子就弱,但是太好強,天天想著什麼闖蕩江湖,真讓人擔心。」

一路上,趙大嬸不停地絮絮叨叨地講述著漁村子弟如何加入的年幫,年幫中有多少漁村子弟。彭無望仔細地聽著,大概瞭解了情況。原來,年幫江南總壇世代居於龍家莊,這些年來招收了超過三千多漁村的子弟,他們經過一定的訓練,被編入了春壇,負責來往的船運,漕運。他們在年幫中地位低微,不被重視,但是什麼危險的活計都要讓他們負責。彭無望用心地聽著,心中也依稀有了些計較。

這時,兩個人已經到了龍家莊的後莊門外。後莊的院落足有數百,是龍千鱗特意設計來駐紮年幫基層子弟的,足能容兵十萬。附近綿聯的村落又可以容納十萬有餘,龍千鱗世代的糧倉也在附近,藏糧豐富,儘夠五十萬人吃月餘。而宗浩古,龍千鱗的親信子弟則在這些年幫子弟護衛之中的內院居住,他們私設的刑堂和議事廳也在內院之中。

後莊門外守候的年幫子弟一眼就認出了趙大嬸,不耐煩地說:「又是你,趙大嬸,你回去吧,你兒子在這裡好得很,你不必擔心。」趙大嬸大怒,衝過去拉著他的衣袖,又哭又喊:「你這個萬麻子,你不得好死,我兒子是不是已經死了。你還騙我,你叫他出來,我要他回家。」

萬麻子又氣又窘,用力甩開趙大嬸,亮出長刀,大罵道:「你個死瘋婆子,別在這裡撒潑,快點滾回去,否則我就不客氣了。」趙大嬸一點都不怕,抓著他的手,道:「你殺了我呀!殺了我呀!為什麼不讓我見兒子,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萬麻子無奈下不得不拿起長刀比劃了一下,突然之間,一道微光閃過,長刀斷成了七八節,散落一地。

「見了鬼了!」守門的幾個年幫子弟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到是什麼打碎了萬麻子的長刀。這裡除了趙大嬸,就是和她同來的這個相貌平常的青年,想來是她的侄子輩,怎麼會有這麼驚人的武功。

「太邪了!」守門的首領哆哆嗦嗦地蹲到地上,將斷刀拿到手中看了又看,說,「算了,萬麻子,讓趙大嬸過去吧。這太邪了,難道觸犯了神靈?要不怎麼會出現這怪事兒。」其他年幫中人紛紛應是,有一個人道:「最近風雲交匯,來往神靈必多,李頭兒,咱們還是快擺香案,多祭些香火給各路神明。」行走江湖的人每日刀頭舔血,所以特別篤信神佛。只見幾個人衝進內院商量焚香祭拜的事項。萬麻子對趙大嬸連連揮手:「去吧去吧,你呀,趙家阿哥可不像你這麼怕出事。他不會回去的。」

就這樣,糊里糊塗,趙大嬸和彭無望就風平浪靜地進了龍家莊,穿過幾個院子,終於來到了趙家阿哥住的地甲院。

一看到趙大嬸,趙家阿哥就滿臉通紅地跑了出來,大聲說:「娘,你怎麼來了,快點回去。這裡的兄弟都在笑話我。」

「笑話你什麼?」趙大嬸用力打了他一下,「你這個不孝子,咱們趙家就你這個獨苗子,你不好好愛惜身子,見天在年幫鬼混,還不給我回家。」趙阿哥大窘,小聲說:「娘,是舅舅帶我來的,我已經斬了雞頭,立了血誓,要與年幫共存亡。」「哎呀,這可叫我怎麼活呀,」趙大嬸哭天喊地,「殺千刀的羅大虎,你不得好死。」這時,一個粗豪漢子從地甲院走了出來,一把拉住趙大嬸,大聲道:「大姐,你這是幹什麼,快快回去,這裡就要開戰了。」趙大嬸用力打了他的頭一下,怒道:「你這個該死的,還當我是你姐呀,我們家裡就這個獨苗子,你要和年幫一起完蛋,自己去啊,為什麼還要帶上我家的孩子。」羅大虎,也就是那個粗豪漢子小聲說:「大姐,咱們羅家深受年幫大恩,如今年幫眼看有難,難道咱們不管麼?」

彭無望看到這裡,心中無限感慨,正要說話。突然,院門外一陣嘈雜的喧鬧聲,數千個漁家夫婦,老人小孩子,成群結隊聚到龍家莊門前,哭喊連天,紛紛要求讓自己的丈夫,爹爹,兒子回家。萬麻子,李頭兒抵擋不住,紛紛後撤,趙老大率領著這群漁家村的人眾浩浩蕩蕩衝進了院子。剛一到院子裡,數千人就「嗡」地一聲散了開來,找兒子的,找爹爹的,找丈夫的,亂成一團。年幫雖然人多勢眾,但是多年來和這些漁村父老關係一直不錯,而且身為江湖子女,也不應該和不會武功的婦孺為難,而最重要的是不少年幫子弟來自漁村,所以沒有人能夠控制住事態的發展,一時之間,年幫後院之內人頭亂湧,語音交雜,爭吵不斷,呼喊連天。奇怪的是,前院的年幫要員似乎在進行著什麼緊要的事情,根本沒有一個人來這裡主持大局。

彭無望看在眼裡,只感到這是個天賜的大好機會,他一挺身,飛身上了一所莊院的屋頂,俯瞰著眾人,大聲道:「各位,且聽彭某一言。」這句話他用足了內力,聲如洪鐘,響徹四野,立時之間,所有人都停止了吵鬧,抬頭觀看。

趙老大眼睛尖,一眼認出了彭無望,倒頭就拜,大聲道:「恩公!」來自漁村的父老鄉親看到彭無望狀如天神,立在屋頂之上,興奮之下,紛紛下跪,歡喜地喊著:「恩公,恩公又來幫我們了。」趙家阿哥來到趙大嬸身邊,問:「娘,這位大哥怎麼是你的恩公?」趙大嬸一把把他拉到地上跪下,道:「你這個不孝子,這位恩公殺了作惡了幾百年的洞庭湖鱔妖,是咱們十八個漁村,十數萬打魚戶的大恩人。」趙家阿哥如遭雷轟,目瞪口呆地望著彭無望,雙腿一軟,噗嗵一聲,跪在地上,大聲道:「恩公!」在場出身漁村的年幫子弟一時之間根本無法相信橫行洞庭數百年的鱔妖就這麼被殺了。這個喜訊讓他們欣喜若狂。忽然之間,呼啦啦一聲,庭院裡跪下了數千人,有些人歡喜得哭了出來。羅大虎眼圈通紅,喃喃地說:「二弟,你的仇終於報了。」原來他的親兄弟羅二虎在打魚的時候被鱔妖一口叼走,從此再也沒有浮上湖面。

彭無望實在不喜歡看著這麼多人在他面前跪下,但是他轉念又想,勉強壓下情緒,大聲道:「各位,你們可知道我為什麼來龍家莊。」

在場的眾人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彭無望大聲道:「你們聽到我的名字就知道,我就是青州彭無望。」

青州彭無望這個名字宛如晴天霹靂在在場的年幫人眾耳邊炸開。所有人都轟地一聲亂了起來。「不可能!」羅大虎顫聲說,「青州彭無望已經被殺了,這裡所有人都知道。」

彭無望仰天大笑,朗聲道:「我中了青鳳堂刺客的穿心一劍,本來必死,但是那個洞庭湖鱔妖實在不長眼,竟然想要拿我來裹腹,被我咬開喉嚨,飲盡頸血而亡。而我則得以生還。」

眾人紛紛議論,嘖嘖稱奇。

彭無望忽然大喝一聲,道:「各位,年幫為何圍殺於我,你們可知道?」眾人沉默了良久,趙家阿哥鼓足勇氣大聲說:「是因為你和紅思雪勾結,陰謀解散年幫。」

彭無望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點頭,大聲說:「不錯,我彭無望是來解散年幫的。因為我對年幫的敬佩,就好像你們對我殺死鱔妖的感激,是一樣的強烈。」

眾人嘩然,羅大虎奇道:「恩公,不,彭公子,我是說,既然你敬佩年幫,應該我們一起捍衛年幫,為什麼還要解散它。」

彭無望仰天大笑,道:「你們想一想,如果我殺了鱔妖之後,硬要留在你們漁村,吃你們的,喝你們的,用你們的,還要殺你們的兒子,霸佔你們的妻子,你們會怎麼樣?是忍耐我,還是群起攻之,把我趕出漁家村。」

眾人默然,突然,一個漁家漢子大著膽子說:「恩公,你不會這麼做的。」

彭無望雙目一瞪,道:「為什麼?」

這個漁家漢子猶豫著左右看了看,說:「我知道你是俠客,俠客都是不會這麼做的。」

彭無望一拍手,道:「說得好。當年年恨情首創四海幫,是為了在亂世的時候為捍衛四海行腳商的利益。我崇敬年幫,因為它讓咱們漢人在亂世能夠保存一線生機,直到盛世來臨。我們都知道,當時的人們盛讚四海幫為天下第一俠幫。自從成幫以來,年幫北抗胡族,南扶漢室,做了多少任俠的壯舉,那個談起年幫不是挑起大拇指,讚一聲好。」年幫子弟顧盼自豪,看著身旁的親人,暗自想到:「看看,人家恩公都說我們的幫會是俠幫來的。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彭無望接著說:「你們試想想,假如把年幫看成一個俠客,它在亂世橫生的時候,是為了保護世人,那麼當亂世結束了,年幫這位俠客該何去何從?是繼續呆在這裡,讓人們年年供奉,日日進拜,養著它,護著它,寵著它,還是拍拍手走路,只把俠名留下。」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問題,只是把持著盡忠年幫的思想,不斷地說服自己,這是為了年幫大業。但是,他們萬萬沒想過,年幫大業之存在,到底所為何事?看到眾人都露出深思的神色,彭無望欣慰地喘了口氣,接著大聲道:「各位,年幫的使命已了,現在就是他要走的時候了。大家還是脫下春夏秋冬服留到家裡世代保存。若有一天,亂世再臨,相信一定有人會重新穿上春夏秋冬服,重組年幫,讓天下漢人重新聚在年幫大旗之下。」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彭無望的呼籲,只是遲疑著,不知所措。但是他們的心裡卻隱隱約約覺得,彭無望所說的,一點不錯。

「各位,你們還猶豫什麼?你們想一想,現在人們都是怎麼稱呼你們?怎麼稱呼年幫?看看現在的壇主都是在和誰合作圖謀大事。是同青鳳堂,神龍幫,是同大奸鬼蕭冼。想一想百年之後,人們怎麼想年幫,他們還會稱它為俠幫麼?那麼年幫數百年來所做的俠舉,還有沒有人記得?」彭無望厲聲喝道。

所有人都悚然動容,深深地思索著彭無望的話。數十年來灌輸的忠義護幫的思想和現在彭無望的正義直言不斷激烈地衝突。他們很多人都是不識大字的粗豪漢子,這些深奧的道理,不是一時半會兒會想清楚的。

良久良久,羅大虎忽然站了起來,大聲道:「我想通了,年幫的聲名比我們的性命還要重要,我不會再助紂為虐了。年幫解散了,但是年幫大義絕不會消失!」趙家阿哥也站了起來:「彭英雄是我們的恩公,他說的話我們怎會不聽。」李頭兒也說:「算了,我也覺得和蕭冼同謀夠丟人的,現在年幫解散了,我也不用背這個罵名。」萬麻子大聲說:「走了走了,這春夏秋冬服我也不要了。」

當有一個起頭,事情就會變得好辦了很多,餘下的人紛紛站起身,脫下春夏秋冬服揣在懷裡,就要散了開去。

「且慢!」彭無望忽然大聲說。

「恩公還有何吩咐。」羅大虎大聲問。

「你們這麼走了,太不負責任,這附近數十個院落還有數十萬年幫子弟,他們也和你們一樣受了當今年幫要員的蠱惑,難道你們忍心看著他們自陷死路?」彭無望大聲道。

這數千年幫子弟這時才真的服了彭無望的俠義情懷,紛紛大聲應是,道:「我們這就去勸服他們。」彭無望怕他們遇上危險,和他們一同前往。

這樣一處處地勸服,事情進展非常順利,除了幾個冥頑不靈的年幫頭子,和一些黑道人物,其他的人都被彭無望全力勸服,紛紛散去。而剩下的人,待要阻攔,都被彭無望一一收拾。

這樣,直到午後時分,數十萬幫眾散去大半,剩下的也沒有信心和唐兵較量,開小差的又跑了不少。等到彭無望在羅大虎的引導下來到年幫內院的時候,只剩下宗浩古和龍千鱗的親信護衛留守。奇怪地是,如此的大事發生之後,前院年幫元老們仍然沒有現身。

「恩公小心,這裡的親衛都是宗壇主和龍壇主的親衛,武功很高。」羅大虎小聲說。「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彭無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個人能應付,多了你出來,反而受制於人。快走吧,趙大嬸在等你呢。」羅大虎感激地點了點頭,說:「恩公,你看,我的外甥非常佩服你的為人,想要和你學武。」彭無望一笑,說:「只要他吃得了苦,就讓他三個月後到青州找我。」羅大虎大喜,深深一揖,轉頭離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0:36

第五十章 唐兵南下



自夷陵到九江綿延數百里的江段上,大唐的水師艦隊在攻擊力最強的龍頭飛輪三帆鬥艦帶領下,順江而下,宛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現在毫無準備的大梁水師大寨面前,三帆鬥艦勢如破竹的衝破水寨的護欄,船頭的八弓大弩箭和四盤投石車立刻暴雨驟雨一般向來不及轉頭的巴陵雙頭水師戰船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在百息之內,三十艘大梁水師最得意的雙頭戰船在碼頭內被投石車投來巨石和火油罐砸毀和燒燃。大梁水師首領魯萬祺當場陣亡,身中八枚帶火弩箭,燃成了一堆木炭。

水師船隊的總元帥李靖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率領的軍隊一眼,心中無限感慨。自從出世為將,戎馬半生,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消滅巴陵大梁國,殺死曾為隋煬帝販賣人口,令無數良家婦女淪為娼妓的巴陵會大頭子,梁朝後裔蕭冼。如今終於一償所願,如何不叫他心懷大快。

這時,副將來報:「大梁衣領水師全軍潰敗,三百艘剪水舟四散逃亡,所有雙頭戰船盡數摧毀,百餘運糧船被截獲,但是有十幾艘破浪飛艦仍然在游擊反抗,伺機逃竄。」李靖點了點頭,道:「令後隊清場,中軍和前鋒以最快船速南下,直擊巴陵。命緇運官將物資運上快船,和大軍一起南下,要快!」副將一楞,立刻出去傳令。這時,李靖身邊的柴紹將軍疑惑地問:「李兄,何不將那些破浪飛艦和三百剪水舟息數殲滅,以策萬全,否則讓他們逃了回去,徒令蕭冼有所防備。」

李靖笑了笑,道:「就讓他們去通報又如何,他們有我們快麼?柴兄,莫忘了,兵貴神速。」柴紹恍然大悟,由衷地一豎大指,道:「李兄高才,柴某歎服。」

大唐水師前鋒半步不作停留,飛快地順流而下,拔南郡,破酆陽,宛如雷滾霹靂,閃電間已經抵達巴陵。巴陵水師大寨雖然接到了前方告急的六百里快馬加急戰報,但是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大唐水師已經宛如一柄燒得通體透紅的利劍,猛烈地刺入倉皇迎戰的巴陵水寨之中。數十息間,巴陵水師的所有攻擊力最強的鳳尾穿浪戰艦都陷入了熊熊的烈火之中。當大唐的龍頭三帆鬥艦靠岸的時候,整個的水面上已經看不到任何成戰力的大梁朝戰艦。足有兩層樓高的三帆鬥艦居高臨下,下雹子般把巨石,飛弩,烈火罐向靠岸駐紮的大梁陸軍傾洩而下。一百艘運兵船冒著岸上的如雨飛箭趁著潮水靠到岸上。艙門洞開,數千匹戰馬飛馳而出,每三匹馬上座著一名紅盔紅甲的天策府精兵。只見這些精兵熟練地操控著這三匹戰馬齊頭並進地衝進大梁軍的軍營。只一個衝鋒就將倉促抵抗的過萬梁兵殺得大敗。這些精銳人馬每人都有一把弩弓,一柄撲刀,遠射近劈,勇猛無匹,任何人馬稍微和他們接觸就立刻潰敗了下來。在他們四外衝殺的時候,另外的運兵船艙門大開,數千名步兵肩背弩匣,手握長刀,在岸邊列陣排開。這時,天策府騎兵在戰場上衝殺了一番之後,劃了一個優美到了極點的弧線,返回本陣,這時,這些列隊的步兵紛紛來到騎兵近前,飛身上馬,立刻組成了過萬人的精銳騎兵大隊。

李靖此時已經在第一時間下了船,將船隊交給柴紹指揮,自己則來到了騎兵隊的前方,大喝一聲:「兒郎們,給我殺!」眾唐兵見李將軍身先士卒,無不士氣大振,齊聲吶喊,聲震天地,宛如天邊萬里而來的霹靂炸雷,將在場的所有大梁士兵的心魂都震碎了。無數膽子較小的梁兵發了瘋一般哭喊,無論督戰隊如何督促都不敢向前,四散逃亡。不少人死在督戰隊的大刀利斧之下。李靖率領的一萬騎兵宛如割草芥般殺散了梁朝的五萬人的騎兵大隊,接著半步不停地衝入了組織混亂的梁朝步兵陣,第一個衝鋒就在場上留下了過萬人的死屍。等到這個宛如銅澆鐵注的鑌鐵雄師勢如破竹地將梁朝二十萬人的大營從北殺到南之後,李靖立刻將三個傳令兵派到陣尾,經過一番快速的調配,這個萬人騎兵大隊奇跡般地完成了大軍的頭變尾,尾變頭的變陣,李靖快馬馳到陣前,大喝一聲:「再隨我來!」

大唐騎兵又一次從南到北殺入大梁軍的陣營之中。所有唐兵的眼睛都變的血紅,見人就殺,逢馬就砍,這一次衝鋒只用了兩千息的時間,就將大梁朝的戰陣殺了個對穿,戰場上遺下三萬多大梁官兵的屍體。與此同時,柴紹將軍已經指揮剩餘的部隊完成了在江邊的集結。此時見李靖將軍一身煞氣地殺了回來,柴紹立刻喝令整個唐軍大陣緩緩前移,與李靖的騎兵靠攏。此時,大梁朝的騎兵營,步兵營,火器營,後備營,斥候營已經被殺得一片混亂,根本組織不起應有的抵抗。李靖將軍看了看柴紹,柴紹點了點頭。李靖微微一笑,忽然舉起手上的長槍:「兄弟們,跟我殺到巴陵城去。」

在場的唐兵熱血沸騰,同時大聲應合,一起催馬。十萬大唐軍旅海潮一般向大梁朝的殘兵殺去。這一次衝殺持續了一天一夜,十萬大軍日夜不停,追著梁朝的敗兵銜尾廝殺,一直到巴陵城外,盡殲了沒有來得及逃入城內的三十萬梁朝軍隊。繳獲了三萬擔糧食,俘虜了附近鄉鎮的三千梁朝催糧兵。完成了對巴陵城的合圍。

「蕭冼完了。」李靖望著天愁地慘的大梁城,豪氣沖天地說。柴紹笑了笑:「只是不知道是今日還是明天。」兩人互望一眼,同時仰天大笑,充滿了壯志得酬的激越。

第二天,當李靖在監督唐軍修築攻城的營壘之時,柴紹將軍飛騎趕來,道:「李兄,壞消息。」李靖看著巴陵城頭上的大梁軍旗,道:「怎麼?」柴紹道:「說來好笑,天下第一大幫年幫的人在洞庭龍家莊聚義,想要和我們對抗。他們居然糾集了五十多萬人,我們的兵將為了安民沒有動過龍家莊,否則立刻就要有衝突。」李靖歎了口氣,道:「奇怪,這些江湖人物一般不會明目張膽和官兵對抗。年幫的確是我們今後要對付的幫會,但是他們不可能這麼未卜先知,料到我們會對他們不利。這其中必有人暗中主持。」柴紹道:「李兄,給我一萬騎兵,我保證在一天之內將他們聚殲。」李靖想了想,道:「不可。這些人總是百姓,只是受人唆使。若是現在和他們相爭,必有死傷,從此恩怨糾結,說也說不清。對我們大唐以後在江南的吏治極為不利。最好是他們能自行散去,否則。。。。。。」他緩緩皺起了眉頭。

柴紹問道:「如此,我們該拿他們如何?」李靖想了想,道:「命令一萬騎兵在我軍南側佈置散兵陣勢,以備不時之需。如果他們北來攻我,便與他們游鬥,以勸服為主。」柴紹歎道:「只好如此。」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1:33

第五十一章 金鱗飛影



彭無望手握單刀,緩緩從後院的偏門進入內堂,迎面碰上了風風火火跑進來的兩個穿著紫色春夏秋冬服的大漢。年幫慣例,只有舵主的服裝皆為紫色。可以想見,這兩個人正是從前院跑過來召集人馬,大舉對付紅思雪的宗浩古親信。

彭無望一看到他們,立刻道:「喂,站住,你們到哪裡去?」這兩個舵主都是一楞,其中一個大聲說:「你是幹什麼的,怎麼沒穿春夏秋冬服?」彭無望大笑一聲,道:「兩位,年幫子弟已經大多散去,只剩下宗浩古,和龍千鱗的親信在內堂。現在的大事已不可為,你們還是也快快走吧。」

這兩個舵主本來是來搬兵的,一聽到彭無望的話,都出了一身冷汗,一個道:「他們為什麼散了?」彭無望一笑:「我把他們勸走了。」那兩人互望一眼,眉頭一豎,同聲大喝:「有奸細,大家快來!」

只聽的呼拉一聲,從內堂中竄出幾十個勁裝疾服,青巾裹頭的男子,這些人一個個雙目精華內斂,步履沉穩,呼吸悠長而微弱,顯然是內攻極強。更有幾位老者的太陽穴不是普通武林高手那樣高高鼓起,反而是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這說明這些高手的內功修為已經到了返璞歸真,英華不露的極深境界。這些人剛一出現,就極有默契地將彭無望圍在中間,他們所站的位置錯落有致,隱含陣法,每個人所散發出的氣勢牢牢將彭無望的前路後途死死鎖住。

彭無望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暗自警戒,口中朗聲道:「各位,現在年幫幫中大多已經散去,剩下的區區之數實難以和唐兵抗衡,既然事已不可為,何不遠走天涯,不要再在這裡趟這鍋渾水了。」

沒有一個人答話,彭無望感到他們身上的殺氣宛如怒潮般高漲上揚,他知道等他們將殺氣凝聚到了巔峰,所施出的殺手必定是驚天地而泣鬼神,令人無法與抗。他拚命壓抑住自己想要搶先出手的衝動,試圖盡最後的努力勸服他們:「各位,年幫大義乃是…….」

就在這時,一個白衣老者突然跨前一步,用宛如破鑼一般的嗓音道:「小兄弟好大的本事,竟然將我幫數十萬幫眾盡數散去,讓我們大事落空。哼,今日年幫是被你所滅,那麼我們就將你亂刃分屍,來祭年幫列代祖先。」說完,他右手一舉,內院之中溫度驟降,院中所種的兩棵海棠,滿樹的樹葉都被這凜冽的殺氣震落。黃葉紛飛中,十幾條矯矢若龍的身影穿葉而來,巨浪狂潮一般的刀光劍影,撲面而來。

彭無望凝神守一,壓下自己想要狂攻猛進的衝動,凝聚目光,瞪視著這一片有一片耀眼生花的兵刃寒光。突然,他感到所有人的姿勢在一瞬間彷彿放慢了短短的一拍,就在這一拍之中,他看到了這十幾名高手聯手攻上之時的七點破綻。

練武之人一生浸淫武學,都有兩個希望。第一,學會精奧無比的上乘武學,這樣自己只要對敵中搶到攻勢,就可以憑藉精妙武功令敵人防不勝防,然後克敵制勝。第二,精研天下各門各派武學,廣博見聞,增長經驗,練成上乘心法,這樣,在對敵之時,可以窺破敵手破綻,然後一擊成功。相對而言,第二種願望,遠比第一種願望難以達到。因為精研天下武學,必要天資聰穎,更兼勤奮好學,而普通武人往往難以達到這個要求。即使能夠達到此項要求,還要有因緣巧合,能夠取得各家各派的典籍加以研究。即使這樣也還不夠,武者還必須遨遊天下,增長見聞,積累經驗,這樣才能夠勉強擁有窺破敵手破綻這樣高明的眼力。要能夠隨心所欲地窺破敵手破綻,一招克敵的高手,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數。凡能做到者,皆為陸地神仙一般的超凡人物。

而彭無望因緣巧合之下,竟然略窺這門上乘心法的堂奧,初步擁有了這種令敵手喪膽的高明眼力。

彭無望的師父,是天外第一人齊笑雲,齊笑雲便游天下,見聞廣博,對武道的見解精闢深刻,已經初步培養出了彭無望的高明眼力。所以,彭無望出師之後,一直深信少林羅漢拳乃是天下間最博大精深的拳法。正因為他瞭解到羅漢拳簡單的招式中門戶之嚴謹,破綻之少,而且也發現了每一招拳法都存在無窮的潛力,只要略加變化,就可轉化成威力驚人的殺手。而彭無望出道以來,屢經殺陣,數次險死還生,見盡了世間高手。歷嘯天,雷野長,顧天涯,羅一嘯,謝滿庭,金百霸,華驚虹,盧在遠,巴山七煞,這些人個個都是不可一世的高手名家,平常江湖客便是一生之中也難見得一人。這些經驗的累積,讓彭無望無形中在武學上有了自己獨特的見解。而洞庭湖畔一場鏖戰,彭無望會盡了江南塞北最有實力的江湖客,這些高手對他的圍攻,催發了他腦中對武學更深一步的瞭解和頓悟,以至於在他重傷入湖的時候,彌留之際,在他的眼中出現了與他交戰的所有人招式上的破綻。人在臨死的時候,思維最為清明剔透,他正是趁著將死未死的那個珍貴的剎那時光,頓悟到武學上乘心法,初步擁有了在電光火石的剎那,窺破出手破綻的眼光。

但是,看到破綻是一回事,要想要因利乘便,一擊克敵,還有很多客觀因素配合才能夠成功,並不是一有了這個眼力,就成了天下無敵的高手了。故老相傳,就有很多完全不會武功的天資聰穎者,能夠照面之間看破一個武者出招的破綻。但是,若要讓他們出手克敵,那就難上加難。

但是,能夠擁有這種心法眼力,乃是當世每一個武者畢生追求的夢想。如今,彭無望凝神之際,突然看到對手的七個破綻,這簡直宛如一個久貧之人,在家裡後院挖出了七箱赤金一般,那種興奮和喜悅之情,是常人難以想像的,也是彭無望一生中永遠無法忘記的。他狂喜地長嘯一聲,身子猛虎一般向撲面而來十幾位高手猛撲了過去,單刀雁翅一般震動了七下,幻出七道清亮的刀影,依著雲龍長風刀中金鱗飛影刀法的路子向其中的七名高手各出了一刀。金鱗飛影刀是雲龍長風刀入門刀法中的一路,有固定的三十六招,是讓剛入門的弟子在運招中領略雲龍長風心法中的空靈通透,可以說是示範刀法,實際對敵中似乎並無大用。但是,今天彭無望大徹大悟之後揮手而出的金鱗飛影刀已經脫出了那三十六招的範圍,依著飛影刀心法,模擬出金鱗飛龍貫空穿雲而過,長嘯一聲,遨遊九天之外的那種瀟灑痛快,洋洋灑灑的刀光讓人彷彿看到了一條金光閃閃的飛龍閃電般從雲端穿出,又擺動身形,在另一片雲中隱沒,見首而不見尾,遨遊九天,乘風而舞,說不盡的灑脫,說不盡的痛快。

當彭無望自己使出了這招刀法之後,心中快美異常,狂喜得仰天長嘯,激越高昂的嘯聲宛如龍吟虎喝,聲震天地,氣勢如虹。

如果劍神顧天涯在場,看到如此刀法,必定面紅如紫,如飲千杯美酒,狂喜之情當與彭無望不相上下。

只聽得半空中一疊聲的慘叫,七名高手宛如沙袋一般,從空中頭下腳上地栽了下來。彭無望閃電般的七刀,連破他們七人的招式,令他們或是腰腿中刀,或是手腕中刀,或是被刀尖打中關鍵穴位。看他們象下雹子一樣紛紛落地,在地上不停呻吟,站不起來,所有參與進攻彭無望的高手都目瞪口呆。

彭無望施展浮光掠影的絕世身法輕盈地落在地上,單刀宛如通靈活物被他收到了身子右側,他的右手手腕輕輕一轉,單刀在陽光下劃出一個精亮美妙的圓弧,被他收到了腋下。看著所有敵手瞠目結舌的樣子,彭無望仰天大笑,胸中豪氣橫生。一陣清風吹來,彭無望感到臉頰上一陣清涼,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流下了一滴熱淚,一滴充滿喜悅和感動的淚水。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樣無緣無故地流下淚水,但是今天,在自己頓悟出的刀法面前,他卻流淚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1:56

第五十二章 天魔七煞



「閣下和顧天涯怎麼稱呼?」看似首領的那個有著破鑼嗓音的白衣老者忽然問道。此話一出,周圍的勁裝漢子都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彭無望沉聲道:「見過一面,倒也沒什麼交情。」白衣老者悶哼一聲:「那你怎麼竟然會顧天涯獨步天下的傾城劍法。」彭無望看了看自己的刀,奇怪地說:「什麼劍法,我不會。我只會刀法。」白衣老者的眼中終於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沉聲道:「假以時日,你便是另一個顧天涯。」彭無望傲然一笑,道:「我知道。」他忽然突如其來地猛然踏前一步,所有人在氣機感應之下,都整整齊齊後退了一步,連那個白衣老者都不例外,這更加顯示出彭無望驚天的迫人氣勢。彭無望長笑一聲,道:「各位,年幫已散,何必還要拚死掙扎,快快散了吧。」一個年輕一些的勁裝大漢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的鋼叉扔在地上,掉頭就向外院狂奔而去。彭無望看到終於有人被自己勸動,心中一寬。

突然,白衣老者頭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出,只聽嗚悠悠一聲宛如哨聲的掌風掠過,那個狂奔中的漢子慘呼一聲,背心的衣服四分五裂,露出古銅色的脊背,脊背上端端正正地印上了一個紫紅色的掌印。只見那個漢子搖搖晃晃地向著院門走了七步,到了第八步的時候,他仰天慘叫一聲,紫黑色的血液從眼中,鼻中,嘴中汩汩流下,而他的身子一陣劇烈的顫抖,接著皮袋般毫無生氣地倒在地上。

白衣老者薄薄的嘴唇微微咧開,露出他黃色牙齒,獰厲地冷笑了一聲,道:「貪生怕死者,當以此為戒。」

彭無望看到這個老者竟然在自己的面前大開殺戒,殘害同黨,差一點氣破了肚腸,他厲聲道:「你是誰,這是七煞掌,你難道是突厥人。」

隋唐年間,正是天下武風最盛的時候,中原出了象齊笑雲,顧天涯,宋牧,宋錚,仙羽一劍左念秋,十三棍僧這樣的高手名家。而大草原上也是豪傑並起。其中,突厥第一高手天魔紫崑崙堪稱個中翹楚。紫崑崙昔年在隋朝曾經創立了火焰教,骨幹為突厥的高手,但是也吸納中原高手加盟,在火焰教聲勢最盛的時候,連隋煬帝都不敢將他們怎麼樣,後來隋朝覆滅,火焰教大組割據勢力,將中原攪得一片狼藉。其中以迦樓羅王朱桀最為顯眼。此人是紫崑崙親傳弟子,突厥人,號稱吃人魔,不但殘忍好殺,而且喜食童子之肉。中原人士多番圍剿都被他從容化去,令中原豪傑死傷無數。平定朱桀之時,傳聞數十個高手圍攻於他都奈何他不得,最後大唐名將羅士信身先士卒和朱桀捨命搏殺,最後在他帶領下終於生擒朱桀,但是他也在此役中身受重傷。傳聞他所中的就是紫崑崙親傳給朱桀的七煞掌。雖然後來經過紅拂女傳自越女宮的醫術勉強治好,但是身子已經大受損傷,以至於在與劉黑闥的戰爭中傷發而死。徒弟已經如此可怕,可以想像紫崑崙是如何厲害。武林之中,將紫崑崙的七煞掌列為最陰毒的八大武功之中,聞名如見鬼。連齊笑雲向彭無望談起七煞掌時都一臉憂色,稱自己如果對上紫崑崙的七煞掌,勝算只在五五之數。但是,紫崑崙多年未現江湖,大家都以為他因為造孽太多已經遭了天遣,沒想到今天碰到了他的傳人。

「你也知道七煞掌?」白衣老者一臉獰笑。

「不錯,那是紫崑崙的武功。」彭無望朗聲道,「七煞掌陰毒無比,名列最為陰毒的八大武功之中,十分厲害。」他轉念一想,突然道:「你們都是突厥人?」白衣老者冷笑一聲:「不錯,如今告訴你,也沒什麼。這次任務沒有完成,大家都沒有活路,我們只好和你同歸於盡。」彭無望濃眉倒豎,厲聲道:「你們敢情是突厥派來顛覆中原江山的奸細。」白衣老者傲然一笑:「為了突厥一族的將來,我們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來啊,兒郎們,殺了他!」

一時之間,刀光劍影再次將彭無望團團圍住。「原來突厥人想要圖謀漢人江山!」彭無望怒目注視著向他緩緩逼近的敵人,心中一寒,「都說突厥人是懶動腦筋的蠢材,如今看來,他們居然能夠鼓動年幫發動叛亂,令我們內鬥,希圖混水摸魚,佔盡便宜,其心機不比我們漢人差啊。」

只聽得一陣瘋狂的咆哮,七名壯漢手舞精銅棍向彭無望的上三路攻來,招大力猛,配合精妙。彭無望運足心法,凝目細看,七根精銅棍刮動風聲影像似乎慢了一拍,就在這一瞬間,彭無望窺破了其中兩個人肋下的破綻。他暴喝一聲,藏在肘下的單刀,刀光暴漲,噴薄而出,穿過棍影,直取其中兩人的肋下。這兩刀後發先至,快如奔雷,一眨眼間,清亮的刀光中泛起了血紅色,兩個人慘呼著滾到在地。五條銅棍險過毫釐地和彭無望擦身而過。只見他長嘯一聲,單刀矯矢如龍地從他的肋下穿出,回射向與他擦身而過的一名大漢,鮮血狂飆而出,這名漢子腰腹被一刀劃開。這時,一個長大胖子狂嗥著舞動一雙狼牙鏈子錘,刮動風聲向彭無望展開暴風驟雨般的進攻。三名瘦高老者丁字形將彭無望圍住,等到這個大胖子的攻勢一過,將會立刻出手。

彭無望身子化為隨風柳絮,迎著狼牙錘斜斜飛起,當到了一個高度的極點,他的深吸一口氣,雙腿一點,縱上了鏈子錘的巨大鐵鏈,接著身子宛如在空中滑行一般衝向長大胖子。此人只看到雪亮的刀光飛快地向自己接近,接近,接著滿天的鮮血將自己的雙目都糊住了。原來彭無望已經一刀斷了他的咽喉,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彭無望已經刀光連閃,向著站在圈外的三名老者遞出三招。這三名老者武功極高,一人舞劍,一人使刀,一人使長矛,劍,刀,矛互相掩映,攻如驟雨,守如泰山,穩紮穩打,十分難擋。彭無望感到劍,刀,矛上傳來的內裡剛勁強猛,比自己強了數倍,令人不敢硬接。此時,外圍的高手已經手持長重兵刃聚集起來,準備合圍而上,如果讓他們一擁而上,彭無望武功再高,群毆之下,必死無疑。但是,圍住他的三名高手此起彼落,不停出手,令他無從應變,眼看就要陷於死地。

彭無望在劇鬥之中,不停地凝目注視,發現這三個高手武功之深,已經到了將破綻和攻擊鋒銳合二為一的地步,最強點與最弱點成為一體,令人無從入手。此時,十幾個手舞大斧,長矛,鋼叉和狼牙棒的漢子已經將彭無望圍了個水洩不通。而三名老者看到時機成熟,疾攻數招,就要跳出圈外,這時,只要圈外的眾人槍矛齊下,便是天兵神將也要被捅成篩子,雖然變成篩子後是死是活又見仁見智。

在這一剎那,三名老者的攻勢驟然減弱,給了彭無望一個轉瞬即逝的機會。彭無望長嘯一聲,身子沖天而起,長刀平舉,只聽得「叮」地一聲,長刀斷為兩截,刀尖那一截宛如通靈神器一般在彭無望沿著刀身傳來的擒龍真氣的引導下,劃出一個大大的圓弧,割向外圈眾人的咽喉。只聽得一陣慘嚎聲四面八方傳來,十幾個大漢的咽喉同時中招,鮮血狂噴,七扭八歪地倒了一地。圈中的三名老者被彭無望這一招驚得目瞪口呆,他們連做夢都沒想過會碰上如此詭異的刀法。就在此時,彭無望揮舞手中斷刀氣勢如虹地向一名老者和身撲來。「小心!」其他兩人同聲驚叫,那名老者揮舞長矛,一個「金蛇狂舞」封死了彭無望所有的進攻路線。而彭無望就在這要命的節骨眼上,右腿用力在身前一踏,整個身子鬼魅一般向後疾退,閃電般來到另外兩名老者的跟前。他的身子依著浮光掠影的心法高高昇起,兩條腿旋風般分別擊中兩名老者的胸口。這兩名老者已經被彭無望猶如神來之筆所使出的殺招所震驚,接著又因為關心另一個老者的安危而分神,再加上他們更沒想到彭無望忽前忽後的神奇招式,同時中招。這二人一起慘呼一聲,狂噴出滿天的鮮血,身子向後倒去。此時,失去了彭無望擒龍真氣引導的單刀刀尖依著圓弧的曲線滑行到了彭無望的腳邊。彭無望此時背對著手舞長矛的老者,感到殺氣橫溢,知道這位老者手舞長矛,含恨出手,直擊自己的脊背。他腳跟一抬,運足了腳力,將劃過他腳後跟的單刀刀尖用力踢向那名老者,然後身子飛快地一個飛旋閃到一邊。

這枚刀尖快如流星飛逝,閃電間穿過老者的胸膛,釘在他背後的海棠樹上,嗡嗡作響。這名老者去勢不衰,和飛旋到一旁的彭無望擦肩而過,屍體直挺挺地撲倒在地,正好和另外兩個老者並排而臥。

此時院落之中,能夠直挺挺站立的,只剩下彭無望和那個白衣老者。

彭無望看著那名自始至終沒有和自己交上手的白衣老者,沉聲道:「只剩咱們兩個,我就用這一雙手,會一會名噪天下的七煞掌。」白衣老者冷然道:「閣下刀法高明,尤其離手刀法,奇幻瑰麗,令人讚歎。如今棄置不用,豈不可惜。」

彭無望笑了笑,道:「彭某憑生與人動手,從不沾他半點便宜。而且,在下深信恩師所授的一套拳法,足以禦敵。」

白衣老者怔怔地看著他,許久,才緩緩地說:「想不到中原出了如此英雄人物。」他仰望著碧藍的青天,長歎一聲:「蒼天啊,你是要我突厥一族從此滅亡嗎?」

彭無望看到兩行清淚從老者的眼中滑落。

白衣老者重新看著彭無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七煞掌的秘訣,我絕不讓你得到。」他長歎一聲,喃喃地說:「原來,這就是我的結局。」忽然,白衣老者的右手大了一倍,並漸漸開始變成了紫紅色。接著,白衣老者高高揚起手,用力向自己的頭顱拍落。

彭無望閉上眼睛,不忍心看到白衣老者自裁的一幕。

白衣老者的屍體並沒有栽倒在地上,仍然直挺挺地挺立在院子正中,他那一雙充滿悲傷的眼睛中湧出兩股碧血。

「誰說突厥族中沒有英雄。」彭無望看著白衣老者的屍體,一陣黯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2:31

第五十三章 殘而不廢



直到穿過後跨院,走過了內堂的正廳,彭無望的腦中還閃現著突厥老人那雙悲傷的眼睛。「如果他是漢人,我絕不會與他為敵。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是個英雄好漢,卻要被我活活逼死。」彭無望心中悲痛,茫然不知如何自處。就在這時,十幾個灰衣漢子從堂內湧了出來,領頭的一個大漢厲聲喝道:「什麼人?竟敢私闖年幫白虎刑堂。還不站住。」

直到此時,彭無望才會過神來,他定睛看了看面前的十幾個橫眉怒目的江湖豪漢,心中一陣倦怠,朗聲道:「在下青州彭無望,我不想多傷人命,你們快快逃命去吧。」

所有人都驚呆了,其中一個粗豪漢子大吼一聲:「胡說,彭無望早就死了。」彭無望苦笑一聲:「還沒呢。」這時,一個漢子突然叫道:「他就是彭無望,我認得他。但是那天他的確被殺了。鬼啊!」說完,他忽然一把推開他身後的一個幫眾,飛快地向內刑堂跑去。此時的年幫幫眾,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任何變故都會讓他們失去方寸,彭無望起死回生的過程又太過奇特,令人難以置信,一時之間,所有人都亂了起來,立時有三五個幫眾也有樣學樣地四散奔逃。接著,所有人都開始潰逃,更沒人有興趣再看彭無望一眼,確定他到底是人是鬼。領頭的首領也想要跑,但是剛一展動身形就被彭無望的少林龍爪手抓住了肩頭。

「這裡是白虎刑堂?」彭無望厲聲問道。

「是,是……」這個首領幾乎快要癱倒在地了,他已經完全把彭無望當成了鬼魅。

「紅天俠是否囚在這裡。」彭無望接著問。

「紅老頭,是……不不」這個首領支支吾吾地說。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最討厭羅囉嗦嗦。」彭無望一陣不耐,「你給我如實講來,若有半句假話,我活吃了你。」

「鬼英雄,饒命,我沒有半句假話,紅天俠,紅天俠的確在這兒。」這個首領一聽彭無望的語氣,更把他當成了鬼。

「胡說,既然紅大俠在這裡,你們怎麼就留了這幾個人看守?」彭無望怒道。

「這,這……」首領牙齒打顫不敢回答。

「還不快說,再不說我……」彭無望做勢要打。

這個首領的精神幾乎崩潰了,大聲說:「鬼英雄饒命,紅老頭被宗壇主挑斷了手筋腳筋,又被龍壇主用鋼錐刺穿了琵琶骨和鎖骨,形同廢人。如果不是龍壇主用鎖穴法制住十八處大穴,他早就自斷心脈。所以不用看守。」說完,他膽戰心驚地看著彭無望,生怕他一口咬將下來,把自己吞了。彭無望滿腔悲憤,怒吼一聲,厲聲道:「該死的龍千鱗,宗浩古,我彭無望不殺你們,誓不為人。」他低頭看了這個首領一眼,道:「紅大俠在那裡,快帶我去。」

白虎刑堂陰暗如森羅殿,墻壁因為濃重的潮氣而微泛青苔,掛滿了各種各樣的行刑用具。一堆爐火微弱地燃燒著,爐火旁邊是一排鐵架,鐵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鐵器,鐵鉤,鐵叉,新月彎刀,烙鐵,鋼針。一條犀牛皮製成的細鞭高高掛在墻上,鞭下是一盆鹽水。看著這些可怖又可憎的凶器,彭無望義憤填膺,抓起那個首領厲喝道:「你們就這麼折磨你們的前幫主,你們還算不算人?」那個首領嚇呆了,顫聲道:「鬼英雄饒命,我們也不想的,是龍壇主和宗壇主逼我們做的。」他連滾帶爬地來到一間最大的囚室,抖抖索索地打開把門的鐵鎖,用力將那巨大的鐵門打開,然後對彭無望道:「鬼英雄,紅幫主就在這裡。」

彭無望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進門。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灰色的人影。這個人如果站直了,身高應該有八尺開外。骨架子奇大,肩膀很寬,兩條長腿宛如兩條廢棄的斷木,毫無生氣地癱在地上。他的臉非常瘦削,眼睛深深陷了下去,咋看絕象骷髏。他的長長的手臂被兩個鐵環懸在高處,骨瘦如柴,皮膚緊緊地繃在骨頭上,彷彿根本沒有肉在裡面。沒有人敢相信這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赤焰龍王紅天俠。

聽到有人進來,龍天俠緩緩抬起頭,冷冷一笑,露出一口青白色的牙齒,並不說話。

彭無望在他身前單膝跪下,恭恭敬敬地說:「紅前輩,我是來救你的。」他看了看那個首領,那個首領機靈得很,立刻走上前,麻利地將鎖住紅天俠的鐵環打開,又將鎖住紅天俠琵琶骨的鋼圈解下。紅天俠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又緩緩閉上眼睛。這個首領滿頭冷汗地來到彭無望面前,不敢說話。彭無望歎了口氣,對他說:「我本該殺了你,念在你只算是個無腦盲從之輩,又沒有什麼大惡,你走吧。」說完不再看他。這個首領如蒙皇恩大赦,狂喜地連連稱謝,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紅前輩……」彭無望剛要說話。紅天俠突然說起話來:「你會解穴麼?」彭無望立刻點頭,道:「在下這就解開紅前輩身上的十八制穴。」紅天俠閉上眼睛,又沉默了起來。彭無望也不多言,食指一伸,沿著手少陽三焦經注入一路真氣,這股真氣沿著陽池、外關、支溝正、會宗、三陽、四瀆長、清冷淵、消濼、天牖、翳風、顱息、角孫、絲竹張、耳門諸穴一路走將下去。紅天俠緊閉的雙眼突然張開,滿目神光地瞪視著全解穴的彭無望。此時,彭無望臉色嚴肅,雙手疾點紅天俠仁督二脈的大穴,天突,璇璣,華蓋,紫宮,玉堂,膻中,以及大椎,陶道,身柱,神道,靈台,至中,十二股真氣沿著經脈四散開來,勢如破竹地將禁制著紅天俠的穴位全部解開,清純的真氣在紅天俠的體內激盪運轉,令他感到十分舒適。此時,彭無望古銅色的臉上,泛起一絲青色,接著血色盡褪,彷彿有些勞累。

「這是截脈解穴法!」紅天俠深深地看著彭無望,突然張口說道。

彭無望身子一陣顫抖,道:「正是,前輩如何得知?」

紅天俠瘦削得不似人形的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你說呢,以後不必叫我前輩。」兩個本來頗為生疏的人忽然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奮力地搖著。彭無望激動地一把抱住紅天俠,用力晃了晃,道:「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紅天俠熱切地看著彭無望的臉,興奮地說:「他老人家好嗎?」

彭無望的眼中一熱,連連點頭:「他老人家好得很,非常的好。」紅天俠深深陷到眼眶中的雙目一紅,淚水汩汩流下,顫聲道:「自從出師之後,我多年尋訪,踏遍了五湖四海,仍然找不到他老人家的蹤影,你可知道我對他是多麼想念。他可是有些年歲了,他仍然在遨遊四海麼?他的鬢邊可多生了些白髮?」彭無望用力搖著頭,道:「他老人家精神一年比一年好,頭髮半白半褐,頗有返老還童的跡象。」「太好了,太好了!」紅天俠激動地四下看著,不知說些什麼好,半晌才道:「他老人家神仙一般的人物,哪裡像我這個不孝子弟般不求長進。我這可問得傻了。」

兩個人又哭又笑,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所。彭無望道:「師兄,我這就扶你出去,你的女兒就要來接你回去了。」

紅天俠一擺手,道:「師弟,不必了,我全身皆殘,已經是一個廢人,但求一死,別無他望。如今能夠從你身上得到師父的消息,已經是意外之喜。」

彭無望急道:「師兄……」紅天俠一擺手,道:「不必多言,我意已決。師弟,我紅天俠一生精煉師父所傳的少林易筋經內功,積攢足有三十年的功力,如今身當入滅,這些功力我就全部贈與你吧。」

彭無望大喜,急道:「師兄,既然你練的是易筋經,就有轉移經脈的能力,這些斷了的腳筋,手筋可以憑此接上。」

「那又如何?」紅天俠仰天長歎,「龍宗二賊早就有鑒於此,斷了我的琵琶骨和鎖骨,就算我接回經脈,也是氣力行不到四肢,等如內功盡失,形同廢人。」他忽然看了彭無望一眼,道:「師弟,我紅天俠一生縱橫,難道要讓我去過那平民百姓的窩囊日子。」

彭無望猛地站起身,道:「師兄,就算你決定自斷心脈而死,也不用將那些易筋經內功傳與我。」

紅天俠一驚,道:「師弟,你這算什麼,這些內功我得物無所用,若隨我而去,豈不可惜。」彭無望傲然一笑,道:「師兄,我彭無望一身本領,都是我一手一腳自己修煉而來,所精擅之武功,若非出於自創,就是從恩師手中苦學得來。多了你身上那些勞什子的功夫,只會讓世人笑我不勞而獲,與敵搏殺之時,又怎能問心無愧。」紅天俠聽得一楞,一時說不出話來。

彭無望看了看他,又道:「師兄,你未會武功之時,還不是個普通百姓。現在功夫散去了,也不過再做回平民百姓。這又有什麼。現在天下就要太平無事,就算是個不會武功的平常人,也可以安樂度日。若要尋死覓活的,可也太沒了志氣。」

紅天俠看了看自己虛弱無力的身子,道:「師弟,你不是我,怎知我的感受。如果有一天你的武功也盡數失去,你就會體驗到我現在生不如死的痛楚。就彷彿萬丈深淵失腳,再也沒有生趣。」

彭無望來到紅天俠身邊,道:「我知道師兄的難處,但是你女兒多年未見你,難道你忍心棄她而去。」紅天俠長歎一聲,道:「我就是不想她看見這個英雄一世的父親,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彭無望道:「她想要的不是一個英雄氣概的父親,而只是個父親而已。只要你活著,就足夠了。」紅天俠低頭思索了良久,眼中泛起了一絲溫柔。

看到紅天俠似乎有些被勸服了,彭無望再接再厲:「師兄,來,我扶你出去,你一生都在練武,其實世上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比如種花啦,養魚啦,下棋啦,做菜啦什麼的,都很有意思。你師弟我以前都不會武功,一直在青州酒家做廚子,過得也很快樂。你知道啦,做一個成功的廚師,和做一個武林高手一樣困難。也需要天分,恆心,勤奮還有耐心。」

紅天俠虛弱地靠在彭無望身上,和他一起艱難地走出白虎刑堂,苦笑著說:「師弟,你不是要勸我學做廚師吧?」

彭無望理所當然地說:「有何不可,當然,你現在學是晚了點。做廚師呢,最好就是從八歲開始準備。如果從九歲開始呢,就晚了。不過,過了這個坎兒,九歲開始學做菜,和五十歲開始學做菜並無分別。這麼看來,你學得也不算太晚。你可以和我學,我的廚藝勉強算作是天下第一。當初師父收我為徒,就是因為我做的菜太好了,讓他忍不住將自己的武功傾囊而授。」

紅天俠失笑道:「胡說,師父豈是貪圖口腹之慾的酒肉之徒,師弟莫要唬我。」

彭無望立刻指天發誓:「千真萬確,師兄若不信,有機會見到師父,可以當面問他。當然啦,師父宛若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你要保養好身子,延年益壽,否則很可能今生都找不到機會見師父,那我說什麼,你也只好信了。」

紅天俠仰天大笑:「少要看不起我,你死了我都不會死,我定要見到師父,揭穿你這個小滑頭的謊言。」

看到師兄如此振奮,彭無望心中快美難言,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紅天俠收住笑聲,又道:「師弟,你說師父喜歡吃什麼菜色,普通的菜他老人家定不會放在眼裡。」

彭無望道:「這個我就要買個關子,不過師兄你要是拜我為師,我一定傾囊而授。」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2:50

第五十四章 三牙兩命



宗浩古的快斬刀飛快地連閃三下,血光飛濺中,三名白馬堡的白衣騎士應刀落馬,橫屍地上。龍千鱗古槊一揮,三匹戰馬被掃倒在地,馬上的白衣騎士狼狽地落下馬來,接連被龍千鱗橫槊擊殺。雖然此時的宗浩古,龍千鱗威風八面,不可一世,但是兩個人的心中卻暗暗叫苦。自己麾下數百名一流好手,數不清的舵主,堂主,個個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卻被百餘名白衣騎士牽制住,無論如何衝殺,仍然無法取得絕對的優勢,反而死傷無數。這些白衣騎士雖然武功並不是很高,但是組織極為嚴密,顯然經過刻苦的訓練,只看他們四五人一組,並肩馳馬,馬刀如厲電般橫劈直斬,與他們對敵的高手無論武功多高,都要首先躲過馬蹄的碾壓,然後再閃過威脅性極高的馬刀劈砍,然後才能夠組織反擊,往往在這個時候這四五名騎士已經跑遠了,迎面而來的則是另一組人馬。如此反覆,很多本來武功極高的人物都糊里糊塗地死在一波又一波馬刀的刀浪之中。地上屍橫遍野,慘不忍睹。再加上紅思雪神出鬼沒的鞭法,和鄭絕塵例不虛發的神箭,令年幫這些死硬派的幫眾傷亡慘重。然而,白馬堡的騎士們也不好受,宗浩古乃是關外馬賊出身,縱馬之技,十分了得,當他搶到一匹座騎,飛身上馬,白衣騎士的死傷就開始大幅增加。也是在他的引導下,夏壇好手聚在了一起,長重兵刃如麻林般擋住白衣騎士的衝擊,令沒頭蒼蠅四處亂轉的春壇眾好手得以喘息。春壇壇主龍千鱗武功驚人,一槊使出,必然有人命喪,而他那人見人怕的混元一清氣功被他用在了掌法上,劈空掌力可以遠及十步之外,凡是中掌之人,都無一例外地吐血身亡。

雙方都在快速地減員,倒在地上的死屍漸漸增加。而且,隨著混戰時間的加長,合抱而死的屍體數目越來越多,顯示戰況已經到了空前慘烈的境地。

鬥到分時,紅思雪再難以忍受年幫幫眾這樣的自相殘殺,厲嘯一聲,長鞭一展,向宗浩古衝去,想要殺死這個領頭的人物,早早結束這場天愁地慘的殺戮。宗浩古獰笑一聲,道聲來得好,快斬刀一個飛旋,衝到了紅思雪面前。兩個人剛一見面,也不多言,立刻死鬥起來。宗浩古快斬刀展開平生最得意的太行快刀,右手有節奏地顫動,震出數十道流光溢彩的刀光,宛如滿天冰盤,團團圍住了紅思雪,下手毫不容情。紅思雪不甘示弱,手中飛鷹鞭宛如靈蛇飛舞,巨蟒盤旋,一路龍鷹火焰鞭發揮得酣暢淋漓,左手一探,鞭中劍應聲而出,厲電橫空,令宗浩古無數殺招成為鏡花水月。

鄭絕塵唯恐紅思雪有何意外,神箭再展,十數箭將十數名夏壇好手送入陰間,他一展身形衝到紅思雪身邊,馬刀高舉,向宗浩古劈下。

一旁的龍千鱗一見不好,隔空一個凌厲的劈空掌穿越了一丈左右的空間,迎面打到鄭絕塵的左肩。鄭絕塵曉得厲害,一個側身,讓開掌風。馬刀轉向,劈向龍千鱗。龍千鱗隨手飛出古槊,射死了一個白衣騎士,接著身子一聳,雙掌隔空劈來,這正是龍千鱗平生最得意的隔山打牛掌法。鄭絕塵來不及提防,倉促間用馬刀虛空一擋,只聽得「叮」的一聲,馬刀被震成碎片。龍千鱗眼看得手,狂喜之下,飛身而上,想要一掌印到鄭絕塵的額頭。鄭絕塵來不及撤弓,靈機一動,用手一撥弓弦,發出「錚」的一聲,龍千鱗早就對鄭絕塵的神箭絕技有三分忌憚,聞聲不由自主地側身閃避,劈空掌失了準頭,劈在地上,激起三尺多高的塵煙。鄭絕塵搶得這一絲空隙,銀弓一橫,交到左手,右手閃電般還刀入鞘,接著往腰側一探想要摸出一根白羽箭,但是卻摸了個空,原來,他身上兩個箭壺,四十二支白羽箭已經射得精光。此時,春夏兩壇十數名舵主雙目赤紅地圍殺了過來,刀劍齊舉,就要將鄭絕塵亂刃分屍。鄭絕塵厲喝一聲,重新拔出馬刀,和這群高手混戰到一處,再也來不及趕到紅思雪身邊。

宗浩古和龍千鱗互望了一眼,同時向紅思雪攻了過去。紅思雪雖然武功高強,但是也難以抵擋宗浩古龍千鱗這種絕頂高手的聯手攻擊,一時之間,險象環生,立時便有喪命的危險。

就在這個要命的關頭,彭無望扶著紅天俠來到了龍家莊的這個前院。此時的紅思雪,拼著左肩挨了宗浩古一刀,搶得一絲先機,飛鷹鞭機括一鬆,鞭頭上的鐵鑄飛鷹離鞭而去,閃電般射中了宗浩古的大腿,整個鷹身深深地紮了進去,宗浩古慘叫一聲,抱住腿打橫倒下。與此同時,龍千鱗大喝一聲,身子高高躍起,左掌暴長,撲擊向紅思雪的面門。紅思雪力窮智竭,再也躲閃不開這記殺手,眼看就要橫死掌下。

彭無望和紅天俠看到紅思雪勢危,都驚呼了起來。他們現在離紅思雪少說也有七丈之遠,任何施救措施都有些趕不及了。彭無望急得將紅天俠往身邊一放,就要飛身撲過去。紅天俠雙目血紅,忽然一個偏頭,一頭撞在身邊的一個石柱之上,著柱之處是他的嘴,這一撞竟然將這個石柱攔腰撞為兩段。紅天俠不顧滿嘴長流的鮮血,猛一吸氣,他那寬大的胸膛突然間大了數倍,宛如一個鼓腹而鳴的青蛙,接著閃電般一吐氣,一彪鮮血狂噴而出,遠達一丈之外,這才化為滿天血霧,風中四散。正在全力出掌的龍千鱗只感到一陣突然而至的強烈勁風,接著,他感到後腦玉枕,天柱,風池三穴一陣尖銳的刺痛,然後是一股充沛天地的渾厚內勁將他斜推出一尺,他那威震天下的劈空掌錯失了目標,和紅思雪擦身而過,誤拍在已經倒在地上的宗浩古的另一條腿上。只聽得宗浩古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右腿斷為兩截,下半截高高揚起,飛到半空。宗浩古的身子整個被龍千鱗的掌力震了起來,在半空打了個旋兒,又毫無生氣地落到地上,眼看不活了。龍千鱗站在地上,一陣涉死的痙攣過後,終於無力地撲倒在地,腦後三處大穴三股鮮血緩緩流出。

正要跑過去營救紅思雪的彭無望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轉回頭,盯住紅天俠,道:「師兄,你……?」紅天俠眼看迫害自己長達數年的兩個仇人相繼隕命,一時之間心懷大暢,仰天大笑,吐了一口血沫子,道:「師弟,你看。」說完一張嘴,只見他的嘴裡赫然少了三顆牙齒。彭無望定睛一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紅天俠以頭撞柱,撞下自己的三顆牙齒,然後運轉易筋經內功,將三顆堅固無比的牙齒噴向龍千鱗,令宗浩古龍千鱗同時喪命。這一手口吐暗器的超人功夫可算得是前無古人了。彭無望大喜過望,雙挑大指,道:「師兄,好功夫,誰說你是廢人來著。我彭無望這回可是要寫個服字給你。」紅天俠一陣欣喜,笑道:「師弟,若要你服,確實不易。」師兄弟二人相視莞爾,心底同時湧起惺惺相惜的情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3:14

第五十五章 豪傑難測



紅思雪本來自分必死,雙目已經緊閉,但是耳畔只聽到一聲慘叫,接著睜開妙目,卻看到龍千鱗,宗浩古雙雙斃命,一時間只感到如在夢中。這時,鄭絕塵奮力廝殺,馬刀連殺數人,衝到她近前,道:「紅姑娘,剛才好險。」說完欣慰地一笑,道:「你看,那兩個人是誰?」紅思雪橫鞭在手,抬頭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斜倚著斷柱,傲然而坐的紅天俠。「爹爹!」紅思雪歡喜得差點暈眩了過去,她已經有數年沒有見到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如今乍見之下,狂喜之情完全難以抑制。

這時,一個清朗嘹亮的聲音響徹全場:「各位,龍千鱗,宗浩古已死,年幫已散,何不快快停手,各散東西。」這股聲音是以少林獅子吼的心法說出,宛如暮鼓晨鐘敲在場中眾人心頭。所有人都抬起頭,只見彭無望昂首挺胸地站在紅天俠身邊,左腳踏在一節斷柱之上,左手扶在膝頭,一派雄視天下的英風豪氣。場中所有人都停止了廝殺,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由然而起。「彭無望,是彭無望!」「不是死了麼?」「定是又活了過來。」「他是不死之身麼?」彭無望看到自己一聲吆喝,所有人就都停了下來,也感到顧盼自豪,他得意地四下看了看,看到紅思雪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心中一陣欣慰:我答應過你,要救你父親,現下終於做到了。想到這裡,他看了看紅思雪,又看了看紅天俠,接著向紅思雪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看著彭無望露齒而笑的模樣,紅思雪終於確信他仍然活在人間,心中一陣徹頭徹尾的輕鬆自在,一瞬間,壓在心底的所有心事都煙消雲散。她只感到眼眶一熱,兩行熱淚從臉頰上悠然劃下,眼前所有的影像開始變得越來越模糊,彷彿人人都套著一片耀眼昇華的光圈。她聽到鄭絕塵焦急地在耳邊呼喚,但是她並不想再去理會,她需要睡一覺,真的需要。

看著自己懷中陷入昏厥的紅思雪,一向風流自賞的鄭絕塵也有些慌亂,他輕輕拍了拍紅思雪雪白的臉頰,試圖將她喚醒,但是毫無反應。此時,在紅天俠的催促下,彭無望背著紅天俠掠到鄭絕塵的身邊。紅天俠伸長了脖子,急切地問:「喂喂,我女兒怎麼了?該不是受了什麼重傷吧?」鄭絕塵一臉焦急,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說好。彭無望探手一試紅思雪的鼻息,笑道:「大家放心,紅幫主只是暫時昏迷,並無大礙,傷勢不重。」說完,將紅天俠放到鄭絕塵腳邊,道:「這位仁兄,請照看紅家父女。我去辦完正事。」鄭絕塵呆呆看著紅思雪的秀臉,茫然點了點頭。

此時,場中眾人分為兩個陣營重新站好,白馬堡的白馬騎士聚在一起,而春夏秋三壇好手聚在一直沒有出手的秋壇壇主麾下聽候調遣。

彭無望赤手空拳,來到七星神劍宋錚面前,朗聲道:「年幫數十萬幫眾已經大半散去,不信各位可去查看。如今大事已不可為,你們難道還要糾纏不清麼。」

宋錚淡淡一笑,道:「你就是江湖上頗有俠名的彭無望?」

彭無望一挺胸膛,道:「再下正是彭無望,等到辦完此間大事,我才配稱頗有俠名這四個字。」

宋錚讚賞地點點頭,道:「好,好,若我不肯罷休,你又如何?」

彭無望眉頭一豎,道:「那我就打到你罷休為止!」說完四下張望。

宋錚一笑,道:「你是在找它們麼?」他隨手一指,彭無望順著他的手指一看,看到場子正中四散躺著自己的三把成名寶刀。

宋錚的右手一抬,一股強烈的真氣從手上發出。無聲無息躺在地上的三把刀突然無緣無故地跳了起來,激飛向宋錚的右手。

彭無望哼了一聲,一個旋身,雙手同伸,一股旋轉變幻的真氣噴薄而出,宛如吸管一樣把向宋錚右手飛去的三把刀引了回來。光華閃爍之間,雙手鴛鴦刀已經回到了自己手上,而秋水長刀也被夾在了他的腋下。

宋錚一楞,收回右手,默然半晌,道:「好功夫,這手擒龍功,雖然內力不強,但是運用巧妙,已到了自在之境。」

彭無望捧刀拱手,道:「前輩誇獎了。」

宋錚手拈長鬚,良久,方才歎道:「李世民已得天下,令天下豪傑歸心,如今,上天更降下如此英雄少年與我為敵,爭霸天下之舉,再不可為。兄長,我真的錯了。」

原來,宋氏家族一直以來都存在兩種意見,一種是制巴蜀海南而獨霸一方,繼而圖謀天下,一種是投誠大唐,以換取永鎮巴蜀。宋錚豪情壯志,欲學楊堅制霸天下。但是,李世民崛起異常快速,又擁有潼關之險,更取得了巴蜀武林的支持而佔領了成都。令宋家爭霸天下的計劃屢屢受挫。這一次年幫聚義巴陵,雖說是受了突厥人的鼓動,但是宋家也有自己的一份打算。然而宋家長兄宋牧曾經多次向宋錚陳述利害,讓他放棄爭霸天下的妄想。宋錚已經頗為意動,如今身在巴陵,只是靜觀其變,以決定去留。現在,唐兵勢如破竹地破梁,而年幫數十萬幫眾竟然被一個毛頭少年輕易散去,正是天意要宋家向大唐稱臣,宋錚又能如何呢?

宋錚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天意如此,如之奈何。」他苦笑一聲,對彭無望道:「小兄弟,不必再為年幫煩心,宋家決定聽從紅幫主主張,解散年幫。」這時,春壇夏壇的壇眾立刻鼓噪了起來,紛紛喝罵,大聲道:「宋壇主萬萬不可屈服,否則我們拚死征戰又為了什麼。死去兄弟的血仇難道不報了。」宋錚冷笑了一聲,輕輕一揮手,秋壇數百名壇眾非常有默契地圍住了春壇夏壇殘餘好手,三四個人圍住一個,刀劍光芒幾閃,那些殘餘的壇眾立刻橫死刀下。彭無望目瞪口呆地看著宋錚,完全想像不出這麼一個和善長者竟然冷酷至此。

宋錚看了他一眼,道:「小兄弟,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些人如果活著,必然對你我不利,殺之不可惜。你又何必驚訝。」

彭無望怒目一瞪,道:「我彭無望與你有所不同,這些歪理不講也罷。」

宋錚修養極好,也不生氣,接著說:「如今我就率領秋壇眾人離去,向大唐投誠,小兄弟還要阻攔麼?」

彭無望看著他,良久,道:「宋先生從沒想過單身一個闖蕩江湖,過些逍遙自在的日子麼?」

宋錚看了看他,道:「我眼中從十三歲開始只有天下,從此再無其他。如今壯志成灰,只想故老家鄉,江湖之美,再也無暇顧及。」說完這番肺腑之言,宋錚仰天長歎一聲,扶了扶腰畔的七星劍,率領著秋壇壇眾離去了。

雖然如今的宋錚仍然前呼後擁,氣派非凡,但是看在彭無望眼中,只感到他一身蕭索,彷彿是孤零零地一個人,茫無目的地走在荒涼無依的戈壁之中。

「天下。」彭無望喃喃地念著,環視著滿地面目猙獰的死屍,用力搖了搖頭,歎道,「可憐。」

巴陵城陷入熊熊大火之中,梁朝都城四個城門有三個已經被攻破,激烈的巷戰持續進行了三個時辰,李靖將軍挺立馬上,泰然自若地注視著自己精銳部隊突入城門,斬將奪旗,勢不可擋地殺入了內宮之中。他知道,不出一個時辰,蕭冼將會被五花大綁地押解出來。他常常想像著會是自己那一個部下抓住蕭冼,獻到他的馬前。他喜歡看到這些士兵興奮而充滿期望的面孔,因為這些代表著大唐未來征服天下的希望。不想立功的士兵,絕不是好士兵。而自己麾下的戰士,沒有一個不想立功的,甚至自己的每一句獎勵,都會讓他們拼卻了性命去廝殺。如此的軍隊,才能永遠保持如虹的士氣。李靖想起自己以前的一個馬前卒,他曾經在混戰中一刀斬下王世充大將段達的首紀,他興高采烈地提著段達人頭來見自己的樣子,李靖至今記得。他當時立刻將這個馬前卒連升三級,變成郫將,那個士兵高興得哭了出來,還帶出一大沱鼻涕。想到這裡,李靖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柴紹飛馬趕到,揚聲叫道:「李兄,天大喜訊!」李靖回過神來,道:「什麼事?」柴紹笑道:「年幫數十萬幫眾一夜盡散,我們再也不用擔心他們了。」李靖大喜,道:「這太好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為此事擔心,不知如何化解,如今竟然就此了結,真是太好了。」柴紹道:「不但如此,四川宋家家主宋錚已經前來投誠,巴蜀海南盡歸我大唐版圖。」李靖用力一擊掌,道:「天祐大唐,我輩何等幸運。」說到這裡,他突然問道:「不知道是什麼人化解了此事?」

柴紹道:「我等你這個問題也有好久,這會兒才問,當真該罰。化解此事的居功至偉者聽說是救我出蜀山的恩人,青州彭無望。」

李靖一驚,道:「又是他?此人是什麼人物,有此通天本事。」

柴紹神秘地一笑,道:「我剛才遇見了運糧來此的老程,他說,彭無望是齊笑雲的弟子。天外第一人的傳人,確實不同凡響。」

李靖渾身一顫,驚喜萬狀地說:「彭無望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這,……這太好了。」他一把抓住柴紹,道:「柴兄,可知他現在在哪兒,我有要事問他。」柴紹笑道:「不用這麼著急吧,以後盡有見面的機會。我也不知他在哪裡。」李靖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幾十年了,終於讓我找到了他老人家的消息。」

龍家莊外的丘陵之上,錦繡公主和跋山河,可戰遙望著龍家莊內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一時之間,被中間的曲折變換驚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之後,可戰咳嗽一聲,道:「早知道這個小子如此麻煩,當初我就拼著一死把他宰了。」跋山河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錦繡公主全神注視著彭無望的身影,良久道:「不必自責,我們誰也沒想到他會是這樣一個人。看來,我們神兵山莊的十三神兵令要被我們起出來了。」

跋山河一驚,道:「公主,你是要對付中原武林人物?」

錦繡公主長歎一聲,道:「如果想得大唐江山,必須消滅大唐的豪傑。」說著,她一指彭無望,「因為,我們誰也想不到他們還能做些什麼。」

跋山河順著錦繡公主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緩緩點頭。可戰悶哼一聲,沒有說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3:44

第五十六章 情如毒酒



黟山天都峰頂,劍氣縱橫,驚鴻亂舞,宛如瑞雪紛飛般的錯落劍光怒潮般一波未去,一波又來,彷彿天河的萬頃波瀾,突然落入人間。青芒變換之中,一聲悠揚宛如神鶴長鳴般的清嘯傳來,一個白衣如雪的婦人手舞一柄週身恰似火焰般血紅的長劍猶如一隻從萬頃碧波中沖天而起的海燕,矯矢若龍地穿出重重劍光,接著閃電般一個旋身,血紅長劍爆起一串紅龍般的厲芒,向那波濤般的劍影核心刺去。只聽得「轟」地一聲,青芒紅電全部化為虛像,一柄冰寒如雪的長劍影像從四面八方匯聚而成,如裂缺霹靂般迎向那銳勢將盡的血紅寶劍。白衣婦人吐氣開聲,用力橫劍一架,「噹」的一聲清越的金鐵相擊之音傳來,一個虛幻如夢的青黃白三色相間的身影出現在白衣婦人的面前,一隻雪白如玉的纖手牢牢握著那柄冷如冰,寒如水,奇幻若虹的長劍,將血紅長劍完全壓制,劍氣已經把白衣婦人的所有騰挪變換的去路鎖死。

「超海劍法!這的確是失傳百年的超海劍法。」白衣婦人眼中盈滿了喜悅的淚水,顫抖地說。「師父!」青衣黃襟,白色披風的天女殿首席弟子,越女宮第一劍客,七仙子之首華驚虹看著仙羽一劍左年秋亦悲亦喜的面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左年秋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連忙用衣袖拂了拂眼角,笑道:「徒兒,為師太高興了。真的太高興了。剛才你的劍法,正是越女宮昔年威揚天下的超海神劍。」她看著華驚虹守著的劍訣手勢,欣慰地說:「挾泰山以超北海,為其所不能為,發其所不能發,一劍縱橫,光寒天地。昔年,前輩先賢就是以這絕世無雙的劍法,創立了威震武林長達數百年的越女宮。我輩雖然不肖,未能夠秉承先輩的絕學,但是我總算教出了你這個徒弟,沒有辱沒越女宮的威名。」

華驚虹收劍入鞘,屈膝跪下,激動地說:「徒兒幸得恩師栽培,得悟上乘劍法,只感生存天地之間,再無一絲遺憾。」

左年秋探身上前,一伸手把她從地上攙了起來,道:「徒兒不必多禮,從此越女宮宮主再不是我,而是你。」

華驚虹大驚失色,道:「師父,你?」

左年秋莞爾一笑,道:「為師做這個宮主也有二十年了,還不膩麼?讓你們年輕一輩兒擔下這個苦差,我也鬆了口氣。以後大可寄情山水,不必再為俗務纏身。」

華驚虹忙道:「師父,徒兒無德無能,恐怕有負所托。」

左年秋瀟灑地一擺手,道:「休要推辭,如今越女宮上下已經對你歸心,有你領導,必可成為天下第一門派,你莫要推辭為師的一片苦心。」

華驚虹眼珠一轉,道:「師父,徒兒如今想要率領本宮精銳,趕赴天山,邀戰顧天涯,請師父允准。待徒兒回來之後,再靜候師父吩咐。」

左年秋失笑了起來,捏了捏華驚虹左耳,道:「徒兒不必耍滑頭。此去天山往返需要半年,又要經過塞外險惡的諸國,生死難測,你想我會答應麼?」

華驚虹平靜如水的臉上綻放出一絲春花般的微笑,道:「師父,你難道不想打敗天山劍神顧天涯,挽回越女宮的聲譽麼?」

左年秋笑道:「我當然想。不過,告訴你這個小滑頭也無妨,你到哪裡都有可能找到顧天涯。不過到天山去,就肯定找不到。顧老頭的脾氣,誰不知道,好游四海,宛似個滿屁股長釘的老猴子,沒個地方能呆得住的。」

華驚虹失笑了起來,道:「師父,你似乎和顧前輩非常諳熟。」

左年秋的眼中閃現出一絲緬懷的光華,道:「昔年確曾與他談劍三天,此人性情爽朗豪邁,雅量高致,劍論上見解獨到,我雖然身為越女宮弟子,對他也甚是佩服。只是後來,嗨,發生了些誤會,彼此再不往來。」

華驚虹好奇地問:「師父,你難道對顧前輩……?」

左年秋笑罵一句:「死丫頭,只會胡思亂想。我和顧老頭清清白白,只是以劍論交。」言罷,眼中露出黯然神色,彷彿回憶起了什麼令人魂斷神傷的往事,緩緩道:「無論如何,我是越女宮宮主,畢生已經獻與了劍道,再也容不下男女之情。此事不提也罷。」說完這番話,她默然站立了很久,沒有出聲。

「師父?」華驚虹輕聲叫道,「你在想什麼?」

「噢?」左年秋幡然醒轉,道,「沒什麼。我們說到哪兒了?」

華驚虹道:「說到挑戰顧天涯。」

「不錯!」左年秋一拍手,「雖然我認為天山劍法確有與眾不同之處,但是到底沒有我越女宮劍術巧妙流暢,劍理深刻。所以你一定要打敗顧天涯,以正越女宮之名。這樣,天下第一派之名,理所當然歸我輩所有。」說完這番話,她神采飛揚,顧盼自得,彷彿不是在和華驚虹說話,卻好像在和一個看不見的人示威。

華驚虹微微一笑,道:「師父,你剛才剛說到我去天山找不到顧前輩。」

「不錯,不錯,」左年秋道,「顧天涯好武如狂,你只要將練成超海劍法的消息公諸天下,自然可以將顧天涯引上山來。如此你以逸待勞,可多操勝券。」

華驚虹嗔道:「師父,驚虹可也不是愛佔便宜之人。」

左年秋愛憐地拂了拂她的頭髮,笑道:「我怎不知自己的徒兒心胸磊落。這樣吧,我們盡量讓他有足夠休息,也就是了。」

接著,她深深地注視著華驚虹的一雙明眸,道:「驚虹,你心中可有喜歡的男兒漢?」

華驚虹連忙搖頭,笑道:「師傅又來取笑我,我和師父一樣,身心俱已獻給劍道,凡俗情感已經難入我心。」

左年秋笑了笑,說:「那日你和我談論天山劍派的第一弟子倚劍公子連鋒的劍法時,喜形於色,不知何故。」

華驚虹嗔道:「師父,徒兒只是看他劍法立意高絕,自成一格,能和我力戰兩百回合而不落敗,甚是難得,所以多說了他幾句而已。那我的超海劍法還與是彭門的彭無望對戰之時領悟出來的,我對你談起他來,恐怕還比連鋒多了幾句,難道我也喜歡上他了不成?」

左年秋失笑了起來,點頭道:「確是有理。彭無望的刀法雖有創意,但是格調不高,乃是市井屠夫的武功,不提也罷。此人本身也是個市井鏢行裡打滾之人,怎能入我們驚虹的法眼。」言罷,左年秋伸手探入懷中,將一面紫金打製的飛鶴從懷中取出,放到眼前,肅聲道:「越女宮弟子華驚虹接令!」

華驚虹神色一凜,跪下接令。

「自今日起你將成為越女宮第八十一任宮主,就此立誓吧。」

華驚虹肅然道:「越女宮弟子華驚虹從此立誓終身奉獻劍道,引導越女宮走向全盛之路。凡塵愛慾不再沾上半點。如違此誓天人共棄。」

左年秋將紫金飛鶴交到華驚虹手中,歎道:「苦了你了,孩子。從今以後,你要棄情絕欲,一生不違。你不後悔麼?」

華驚虹毅然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堅定的神色。

左年秋謂然歎道:「情愛一事,宛如浸毒美酒,入口甘甜快美,實則蝕心斷腸,若能一生禁絕,未嘗不是一件幸事。」言罷,她的眼中似有淚光一閃。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5:13

第五十七章 落花流水



「她醒了麼?」紅天俠剛剛被鄭絕塵請來的名醫治療過鎖骨和琵琶骨上的傷勢,就急切地問在旁邊伺候的彭無望。

「紅幫主?嗨,師兄不必擔心,她還在睡著呢。也難怪,這些年月,她恐怕沒睡過一個踏實覺,現在一次過補回來,睡上三天三夜都很平常。」彭無望邊招呼客棧中的夥計把酒菜擺到桌上,邊說。

「我對不起她,讓她一個女孩子擔下如此重任,差一點陪上她的性命。」紅天俠仰天歎息,感慨不已。

「師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又何必自責。現在,年幫大事已了,你們父女應該藉著這個機會,好好團聚。」彭無望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菜。

這道菜乃是清湯柴把鴨,在唐代算是家常菜中較為新鮮的菜色,但是彭無望一吃到嘴中,立刻知道不妥,勃然大怒,一伸手拉住夥計的胳膊,怒道:「你們清湯柴把鴨用什麼蒸的,有沒有用雞清湯蒸?」那夥計嚇得面如土色,道:「客官息怒,我們這清湯柴把鴨的的確確下足了料。」「下你個清秋大屁!你等定是用白水把鴨子蒸熟的,這也罷了,那蒸鴨的原湯應該混上雞湯加上香料炒制,然後淋在鴨肉之上,再淋雞油。你們倒好,蒸鴨的原湯自己收了起來,給我們淋了些劣質的雞湯充數,想要冤小爺的銀兩,信不信我拆了這家黑店。」彭無望破口大罵。

夥計嚇得連連作揖,道:「客官目光如炬,請饒了小的吧。我家裡妻子剛剛生了小孩,正需進補,我求伙房的師傅多留了鴨湯,雞湯給我。這不管他們的事,是小的作孽。」

這時,紅天俠一擺手,道:「師弟,何必跟他計較,這人也算顧家,放過了他吧。」

彭無望哼了一聲,道:「做人最重要光明磊落,雖然你情有可原,但是仍然有錯。」他從懷中掏出一把碎銀,遞到夥計手中,道:「你叫廚房準備材料,我要親自下廚。這些銀兩,你拿回去自己熬湯伺候老婆去吧。」夥計轉憂為喜,歡天喜地再三稱謝出門。

「師弟,終於準備露一手了吧?」紅天俠露出一絲笑容。

「猛龍不過江,你當我是缺了腿的蜈蚣。今天一定要讓你心服口服。」彭無望笑道。

當紅思雪悠悠醒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十二個時辰之後,鄭絕塵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她的身邊。這一天一夜他只在吩咐了手下的白衣漢子去為紅天俠請最好的醫師治病的時候,離開過紅思雪養病的房間一步,而剩下來的時間,他都怔怔地望著紅思雪雙目微合的秀美面容出神。

他的手下們一個個都被這個情景驚呆了。白馬鄭絕塵,天字第一號的風流韻士;太原,長安,江都,洛陽,成都最大的青樓妓寨的恩客;倚馬斜橋,一擲千金,令無數少女傷心斷腸的無情公子。一個把天下美女視為無物的薄情郎。如今,居然為一個只認識了不到兩天的女孩子,通宵長坐,不忍寸離。這一切的一切,無不為一見鍾情這四個令人又愛又恨的字眼,做出了千古不滅的明證。

當紅思雪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個模模糊糊的白色影像漸漸映入自己的眼簾。鄭絕塵仍然穿著那身兩日之前龍家莊血戰之時所披的白色戰袍。斑駁的血跡已經讓這件倜儻的長袍變的污濁不堪。汗水和血水混合的味道令她一瞬間記起了所有有關那場血戰的細節。她記得當自己昏倒地上的時候,最後看見的是奇跡般死而復生的彭無望。當時,他一個人昂然屹立在龍家莊斷倒的石柱之上,含笑望著她。她仍然記得彭無望那一口和他那平凡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潔白牙齒,宛如一線刺破彤雲的燦爛陽光,讓她感到溫暖,舒適,似乎可以完全放鬆,忘記一切。

「你醒了?」鄭絕塵欣喜若狂地說。他猛地站起身,對門外的手下喝道:「兄弟們,紅幫主醒了,快叫紅前輩來!快請陳大夫來!」守在門外的一個飛奔到隔壁的廂房,而另一個飛身上馬,風馳電掣地馳出了客棧庭院。接著他旋風般地衝回了紅思雪的床邊,興奮地說:「思雪,你昏迷了將近十二個時辰,我還以為你不會醒過來了。」

紅思雪秀眉微皺,似乎仍然承受不了鄭絕塵叫她思雪的僭越。但是,她想起了鄭絕塵曾經拋開一切,為她捨死力戰,不由得微然歎了口氣,並沒有如何責怪。鄭絕塵看到紅思雪似乎接受了自己對她的親密呼喚,心中彷彿有一百隻百靈歡快地唱起了歌曲,他將案頭的一盞剛沏好的茶水端到紅思雪面前,柔聲說:「你剛剛醒轉,應該有些口渴吧。來,這茶乃是我白馬堡的特有的菊花茶,功可提神醒腦,還有清心鎮魂之效。」紅思雪虛弱地笑了笑,將茶水端到手中,微飲了一口,遞還給鄭絕塵。鄭絕塵激動地說:「希望你快點好起來,年幫大事已了,以後思雪你盡可以放鬆懷抱,暢遊山水,再也不必為俗事煩憂。我鄭絕塵必會追隨左右,效犬馬之勞。」

紅思雪眉頭一跳,臉色由白轉紅,微微搖了搖頭,忽然道:「彭無望呢?」

「叮」地一聲,本來牢牢握在鄭絕塵手裡的茶杯赫然落在了地上。

客棧的廚房裡香氣四溢,越來越濃厚的香味幾乎把所有投棧的客人吸引了過來。端茶送水的店小二一走到廚房門口就再也走不動了。而客棧的掌櫃呆呆地站在門口,根本記不得要招呼客人。而剛剛邁進客棧的四方來客,也直挺挺地衝到廚房門外,伸直了脖子使勁往已經擁擠不堪的廚房門口擠去。

「師兄,你女兒這些日子累得夠嗆,三餐不繼,奔波勞苦,如果不加滋補,則後患無窮。我這菜裡面,都下了補氣養身的藥物,乃是不可多得的藥膳。」彭無望握著一個斗大的芭蕉扇,蹲在自己架起來的小灶面前,邊用力地鼓著風,邊說:「藥膳禁忌繁多,但最主要的是四季的補益,春季宜升補,夏季宜清補,長夏宜淡補,秋季宜平補,冬季宜滋補。如今秋末冬初,平補得宜。我所選的小牛頭肉,性屬平良,乃是進補的極品。」

紅天俠死守在廚房裡,不讓任何人踏進一步,用力地吸著鼻子,勉強裝作一本正經地問:「師弟,你這個小牛頭肉,怎麼這般香法,太也古怪了些。」

彭無望笑道:「師兄你好運氣,這道菜的做法,是我從巴蜀一帶的酒館中偷師學來的。」

紅天俠道:「巴蜀酒家有何特異之處?」

彭無望的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從青州到巴蜀,我才發現自己在廚藝上的學識,還尚有不足。川菜上的功夫,比起土生土長的巴蜀名廚,仍然有一段距離。川菜歷史悠久,在秦末漢初就初具規模。傳到如今更是發展迅速。川菜以成都風味為正宗,還包含了重慶菜、東山菜、江津菜、自貢菜、合川菜、富有濃厚的鄉土風味,素以味廣、味多味厚著稱,並有一菜一味,百菜百味的美譽。師兄,你可知道川菜中有分三香三椒三料,七滋八味九雜,滋味繁複多變,可造出世間奇味。」

紅天俠一臉的茫然,問道:「師弟,何謂三香三椒三料?」

彭無望得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師兄,終於開始對廚道有些興趣了吧?」

紅天俠長笑一聲,道:「看你折騰了這許多時辰,左右無事,閒談解解悶兒而已。師弟何必多心。」

彭無望也不迫他,逕自笑著說:「三香天下皆知,乃是蔥姜蒜。」

「嗨,」紅天俠終於大笑了出來,「我當你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偉論,這蔥姜蒜太也普通了。」

彭無望擺了擺手,道:「師兄,聽我說完。三椒則是胡椒,辣椒,花椒。而三料則是醪糟,醋和豆瓣辣椒醬。其中,稗縣出產的辣椒醬尤為出色。這些調料互相混雜,可以搭配出千滋百味。就好像少林寺裡的羅漢拳和少林長拳,雖然普通,但是掩映變化,可以派生出數之不盡的殺手。」

紅天俠雙目一亮,道:「師弟,這些話有些道理,師父常說少林拳法博大精深,以一生去精研仍會日有所得,想來是這個意思。」

彭無望又道:「七滋八味九雜就更是精彩,七滋是指:酸、甜、苦、辣、麻、辣、香、鹹。八味是指:魚香、麻辣、酸辣、干燒、辣子、紅油、怪味、椒麻。九雜是指用料之雜。巴蜀之地,號稱"天府之國",位於長江上游,雨量何其充沛,群山環抱,江河縱橫,盛產糧油,蔬菜瓜果四季不斷,家畜家禽品種齊全,山嶽深丘特產熊、鹿、獐、麅、銀耳、蟲草、竹筍等山珍野味,江河湖泊又有江團、雅魚、巖鯉、金鱘。所以,這個九字,乃是言其入料資源之廣之博。試想在物產如此豐富之地,再擁有如此精深的烹調之技,其間所產的菜色,可是多麼令人嚮往。」

紅天俠長長歎了口氣,道:「我曾經在巴蜀住過一年,但是幫務繁忙,廢寢忘食,這些鮮滋美味,可都錯過了。」說完,用力嚥了口口水,不經意地看了看彭無望全心守侯的陶罐。這個陶罐中盛放的小牛頭肉發出了一陣又一陣麻香誘人的氣味,真可以令瞎子開眼。

彭無望接著洋洋得意地介紹自己精心烹製的菜色:「我這味煲牛頭,本來是萬年縣的乞丐用來吃偷來的牛頭肉的方子。但是我下料之前,用火將嫩牛頭炙去皮毛,再用沸水燙過去盡殘留的牛毛。入鍋用蔥姜和巴蜀豆豉淡炒,再澆水煮制,熟後將牛頭肉切成巴掌片,又調以紫蘇、白蘇、花椒、桔皮做配料,調好後一起放入陶罐中,以黃泥密封罐口,再在火上煲制,如此一番功夫,做出來的煲牛頭,我保證讓人吃到連神仙都不想做。」

紅天俠的眼睛精光四射,呆呆地看著在火上撲騰亂響的陶罐,忽然說:「師父是否也喜愛這道菜色?」

彭無望歎了口氣,道:「說起來真是我一生的憾事,我給師父做的煲牛頭沒有加花椒,豆豉,味道差了一截。雖然精烹細做,但總不如如今的煲牛頭味道鮮美。」

紅天俠微微一怔,長歎了一口氣,道:「師父若能在此,紅某便是短壽十年,又有何妨?」

看著一地散落的茶杯碎片,紅思雪有悟於心,面孔微紅,微微側過頭去。鄭絕塵長身而起,強自壓抑住心頭失望之極的情緒,聲音微顫地說:「思雪請寬心,彭兄並無大礙,如今活蹦亂跳,不知所蹤。」

紅思雪咳嗽了一聲,道:「鄭公子今次捨卻性命,與我同生共死,此恩此德思雪永生不忘。」鄭絕塵自嘲地一笑:「思雪客氣,鄭某是生是死,如今看來,都無甚差別,你便是一生不忘,於我又有何用。」

紅思雪聽到鄭絕塵如此決絕的話語,芳心一顫,不再說話。

就在這個尷尬的時刻,彭無望攙扶著紅天俠跌跌撞撞地跑進門,狂喜地說:「紅姑娘,你醒了?」紅天俠掙扎著撲到紅思雪的床邊,抓住她雙手,顫聲道:「丫頭,你總算醒了,可把為父急壞了。」

看到久違的至親的面容,紅思雪熱淚盈眶,用力抱住紅天俠,放聲哭了出來:「爹爹,想死孩兒了!」

看到這對久別重逢的父女抱作一團,鄭絕塵和彭無望都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這些年來,可難為了紅幫主。」彭無望笑著對鄭絕塵道,「年幫幫務已經夠繁重的,再加上父親下落不明。若是我早些知道年幫之禍,也可以多為她分擔一些。」

鄭絕塵看著這個有生以來最讓他嫉妒難耐的男人,實在想不出任何應對的話語,只好愛理不理地哼了一聲。

彭無望打量著這個英俊瀟灑勝自己十倍的青年,心中甚是讚賞佩服。無論如何,這個白衣少年的白馬戰隊和他那威震天下的神弓奇技都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他和紅思雪出生入死,看起來他似乎對自己的這個紅師侄女很是中意。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彭無望越看越是開心,不知不覺笑出了聲。

鄭絕塵看到彭無望笑得古怪,雙目一瞪,道:「兄台,為何發笑?難不成你在恥笑於我。」

彭無望連忙道:「鄭兄莫要誤會,彭某絕無惡意,只是發現鄭兄似乎對紅姑娘有意,而你們兩個又是如此相配,所以為你們衷心歡喜。」

鄭絕塵看了看他,忽然道:「彭兄多番為思雪出生入死,難道你對她沒有......」

彭無望連忙笑道:「鄭兄說的那裡話,我彭無望是敬重紅幫主任俠仗義,又對年幫首腦義憤難當,所以才出手相助。絕對不涉男女私情。」

鄭絕塵冷笑一聲,道:「如此看來,彭兄真是一個難得一見的俠客。」

彭無望絲毫沒有聽出鄭絕塵的譏諷之意,苦笑了一下,道:「做俠客又想活得健康快樂確實不易,少一點斤兩都不行。這次我險死還生,真是走運到家了。」

他又看了看鄭絕塵面無表情的臉孔,忽然道:「如果鄭兄對紅姑娘確實有意,不如找個時間下聘,我看紅幫主對你觀感不惡,如此美事絕無不成之理。彭某願意替鄭兄說項。」

鄭絕塵這一驚吃得非同小可,幾乎下巴都要在瞬間脫臼。「彭兄,你在開玩笑吧?」

彭無望笑道:「彭某說話,少有戲言。鄭兄大概不知,我和紅天俠乃是一師之徒,可以說是平輩論交。為你說項,並無困難。」

鄭絕塵大聲道:「男女相交,貴在兩情相悅,你沒有問過思雪的心意,便要為她做主,未免太過魯莽!可知世間有句話叫做: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彭無望一怔,道:「你喜歡她,自然要娶她為妻,下聘乃是一表心意,思雪若是不喜歡你,當然會拒婚,又怎會魯莽。」

鄭絕塵哭笑不得,道:「如果一個男子下聘被拒,乃是天大的醜事,怎可草率而行。」

彭無望想了想,道:「合則來,不合則去,此乃天理人情,又怎會是醜事。你若是沒有下聘的決心,便是愛極了她,也是假的。」

鄭絕塵勃然大怒,道:「你憑一己之心,定天下男女情事,武斷到了極點,實非共語之輩。」言罷飛身上馬,就要策馬絕塵而去。

彭無望追在他身後,大聲道:「鄭兄留步,我只是直話直說,並無冒犯之意。不過,你如果不下聘,怎麼證明你對紅姑娘的心意呀?」

鄭絕塵快馬加鞭,跨下玉椎馬白光一閃已經飛出百步之遙。他用力搖了搖頭,歎道:「這個傢伙,不走快些就要被他吵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5:31

第五十八章 談笑論交



「師弟,師弟!」紅天俠焦灼的呼喚從紅思雪的房間傳來。

彭無望連忙衝進房間,連聲道:「來了,來了,師兄什麼事?」

紅天俠道:「沒什麼,思雪急著和你說話,快來。」

彭無望叫住門口的店小二,讓他把廚房中的煲牛頭,清湯柴把鴨快快端上來,然後奔進門中。

紅思雪從床上坐直了身子,面露訝色地看著彭無望,又看了看紅天俠,忽然問道:「爹爹,剛才你叫彭兄弟什麼?」

紅天俠聽到這句話,仰天大笑,狀極歡悅,道:「丫頭,你可要恭喜爹爹了。爹爹浪跡江湖,數十寒暑,未尋到恩師消息,如今竟然讓我遇到了師父近年收的關山弟子,真是邀天之喜。」

紅思雪似乎感到一個晴天霹靂在自己的耳邊炸開,身子猛地晃了晃,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一乾二淨。

「丫頭,丫頭,你怎麼了?」看到紅思雪煞白的臉色,紅天俠驚慌地問。

紅思雪只感到天旋地轉,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半晌無言。

「紅姑娘,紅姑娘?」彭無望也焦急地叫了幾聲。

紅思雪長長出了一口氣,悠悠地說:「彭師叔,請叫我思雪,紅姑娘這個稱呼,以後不必再提。」此話說完,她用力閉上了眼睛,勉強止住了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哈哈哈哈!」彭無望大笑了起來,用力一拍紅思雪的肩膀,道:「紅幫主折煞我了。我和令尊雖然平輩相稱,但這只是我和他之間的稱呼。我和紅幫主一見如故,平輩論交乃是當然之事。」

紅天俠一怔,問道:「師弟,這樣似乎不妥吧?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師兄弟,思雪叫你一聲師叔乃是禮法。否則綱常混亂,與禮不合。」

彭無望笑道:「師兄,如今我才知道為什麼師父叫我們不要亮出師門招牌。我們的大師兄聽師父說大過我六十多歲,若是和他相認,他的兒孫輩豈不是統統要叫我彭師叔,彭師叔祖,彭爺爺,彭祖宗。哈哈,師兄,你想想,如果叫一個比自己大出幾十歲的人叫我師叔祖,是個什麼光景。」

紅天俠頭一晃,道:「如此說來,也是有禮。不過我總覺得輩分混亂,不符禮法。」

彭無望一拍紅天俠的肩膀,道:「師兄,不要這麼迂腐。想我們師父是何等樣人,豈會固執於這些世俗禮法?他老人家遨遊人海,和所有人都平輩論交,又有什麼不妥?」他又看了看紅思雪,笑道:「你女兒女中豪傑,任俠仗義,悲天憫人,真乃我輩中人,我和她平輩論交乃是平生快事。」

紅天俠看了看自己的女兒,真是越看越是歡喜,用盡了力氣抬起剛剛恢復了一點力氣的胳膊,拍了拍大腿,道:「老實說,我對這個女兒也是又喜歡又佩服。她真是我的一生中最大的自豪。哼,憑我女兒的任俠情懷,就算讓顧天涯和她平輩論交,也沒缺了什麼禮數。」

彭無望失笑了起來,道:「那我還是高攀了!慚愧,慚愧!」

紅天俠自豪地一擺手,道:「無妨,無妨!」言罷兩人同聲大笑,豪情四溢。

看著這一老一少暢懷而笑的樣子,本來心如死灰,只感到人生灰暗無光的紅思雪再一次感到了歡笑和陽光。她深深看著彭無望,看著他大笑時露出的潔白牙齒,心中一陣沁懷的甜蜜。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擺脫對這個人的眷戀。因為自從和他在一起之後,自己所有的歡樂都來自於他。

彭無望笑了好一陣子,才忽然想起,問道:「紅姑娘,你有什麼話跟我說?」

「什麼紅姑娘?」紅天俠不滿地說,「彆扭,見外。叫她思雪,聽著多舒服。」

「不錯,我的錯。思雪,思雪。」彭無望看了看紅思雪,笑道,「我以後叫你思雪,你不見怪吧?」

紅思雪搖了搖頭,喉頭因為激動而哽咽,沒有說話。

「思雪,那你有什麼事急著要跟我說。」彭無望笑著說。

紅思雪這才想起,緩緩地說:「那天客棧遇襲,你讓我救出左大哥,我不負所托,已經請鄭公子救醒了他。他身子十分虛弱,仍然在客棧中養傷,你見過他沒有?」

彭無望笑了起來:「我還沒見過。這一晝夜都和師兄守在你周圍,不敢遠離。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不過,我將他托付給你,從來沒有擔心過,因為我信得過,你必能救他。」聽到彭無望這句話,紅思雪的臉上露出一絲甜蜜的笑容,心中彷彿有一陣溫暖的春風吹過,一股發自內心的喜悅之情油然而生。

這時,店小二把煲牛頭和彭無望重新調製過的清湯柴把鴨恭恭敬敬地端了上來。彭無望讓他把這兩道菜放到床邊的小案上。

紅天俠用力吸了吸氣,道:「師弟,這味道真要了人的老命。你就將就點兒,別提什麼收徒的事,教我怎麼做這道菜好不好。」彭無望笑而不語。

「好香!」紅思雪雖然剛剛甦醒,食慾不振,但是一聞到煲牛頭和清湯柴把鴨的香味,立刻感到飢腸轆轆,似乎可以將一整頭牛一口咬進肚裡。但是說出這句話後,她忽然感到有些驚奇,問道:「彭兄,這幾道菜是你做的?」

彭無望自豪地點點頭。紅天俠笑道:「丫頭,你可不知,未入江湖之前,師弟曾經是青州一帶首屈一指的大廚,人稱天下第一刀。」彭無望連忙糾正:「師兄,不是青州一帶,而是中原一帶。哈哈。」

「那我可要嘗嘗。」紅思雪和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彭無望親自將筷子遞到紅天俠父女手中,慇勤地說:「來嘗嘗如何?這還是我第一次用川菜料子做這道菜。」

「好香,這裡遠在江南,你們從哪裡弄來的熊掌?」紅思雪挾起一片巴掌大小的牛頭肉放到到嘴裡嚼了嚼,不禁驚叫了起來,「我從來沒嘗過這麼香甜的熊掌。」

「什麼熊掌!」紅天俠立起筷子,夾了一片放到嘴裡,「奇怪,這分明是熊掌。師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把熊掌當成牛頭來做,難怪這麼香。」

彭無望奇怪地說:「這分明是嫩牛頭,那裡又是什麼熊掌了?」他說完自己也取了雙筷子夾了一片,在紅天俠眼前一晃,道:「看,這樣子一看就知道是牛肉,和熊掌可差遠了。」當他將肉放到嘴裡的時候,他忽然含著一嘴的牛肉道:「太好了,師兄,這將是我平生最得意的創舉。我將牛肉做出了熊掌的味道。這可是化腐朽為神奇。」

紅天俠又夾起一片牛肉,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歎道:「真的是牛肉,師弟,我不得不寫個服字,這化牛為熊的廚藝真是出神入化。我終於相信師父為什麼肯收你為徒了。」

彭無望興奮地衝出門,邊跑邊說:「你們父女先聊著,我要再重複一遍剛才的做法,好好記下來。」

看著他瘋瘋癲癲跑出門的樣子,紅天俠父女相視一笑,同時升起一種溫馨的感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5:52

第五十九章 衣錦夜行



當彭無望將另一罐煲牛頭端到左連山的床前時,已經是個把個時辰之後。看著左連山狼吞虎嚥地連肉帶湯吃了個一乾二淨的樣子,彭無望欣慰地說:「左大哥,看這個精神勁兒,想來傷勢已經好了大半。」

左連山一抹嘴,笑道:「彭兄弟,我已經全好了,如今吃下這麼香甜的煲肉,我渾身是勁,便是老虎也打死幾隻。」

彭無望用力一拍他的肩膀,道:「當初看到你渾身是鏢,真以為你就這麼過去了。現在才鬆了一口氣。」

左連山憨厚地一笑,擺擺手,一幅無所謂的樣子。

「左大哥,你什麼時候入的年幫,你不是和厲大哥一起佔山為王麼?」彭無望問道。

「嗨,」左連山用力將陶罐放到案上,道,「最近生意難做。中原一帶一片太平,我們本來一直以截隋朝官鏢,和為富不仁的土豪奸官的錢鏢為生。如今這種生意越來越少。後來我們三兄弟帶領十八寨的兄弟出了塞外,想要截突厥,韃靼他們的官鏢。後來被一些不知身份的人物率眾清剿,兄弟們死傷無數,十八寨嘍囉死剩不到百人。厲大哥和呂二哥就決定回中原過些太平日子,所以散伙之後,到了青州找你。卻發現你們鏢局大門緊閉,不知出了什麼事故。他們就在青州泰安找了房子住下。可是我閒不住,總想四處闖蕩,接著遇到年幫人物,禁不住他們的說項,加入了年幫。後來就被派到洞庭湖說要對付一個棘手人物。誰想到碰到了你。」

彭無望恍然大悟,道:「左大哥,幸好有你示警,否則我們早就被毒死了。」

左連山笑道:「彭兄弟客氣,那回我們用萬人迷都沒有把你毒翻,這回的毒藥又怎麼會難倒你。我只是一時口快。」

彭無望一拍他的肩膀,道:「大家一同出生入死,今後就是兄弟。左大哥,到我們青州飛虎鏢局來做鏢師吧。如今四海昇平,做不成強盜了。但是大唐鏢隊通行四海,生意絡繹不絕,絕對餓不死人。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起過些逍遙日子。」

左連山大喜,道:「我正有此意。我可否將厲大哥他們一起叫來。」

彭無望笑道:「當然可以。不過厲大哥身份尊貴,不知道他樂不樂意屈尊相就。」

左連山笑道:「什麼身份。我們都是佔山為王的賊。如今有個安樂身份,能夠人前顯貴,那裡還有這許多計較。」

「那就好了!」彭無望一拍手,「從今以後,我們一起行鏢天下。」

「稟告大帥,青州彭無望公子最近曾經在洞庭湖濱玉濱客棧投宿過。」李靖麾下左營第一斥侯諸葛常單膝跪地,飛快地報告彭無望的行蹤。

「快!」輕裝簡從的李靖元帥率領幾個隨從,按照諸葛常的指引,飛騎向洞庭湖濱奔去。

一個時辰的路程,被他們輕騎快馬,半個時辰內走完。當玉濱客棧醒目的迎客幡映入眼簾的時候,李靖的眼中感到一陣火辣辣的潮濕。那是一種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彷彿是一個清純無暇的小孩子馬上就要得到多年未見的至親消息時那一種急切和歡喜。

他的神思彷彿又回到了初見師父的時候。那個時候,自己尚是一個青蔥而純潔的少年,每日憧憬的都是江湖躍馬的興奮和豪邁。而師父,將自己帶到了楊玄感和張須陀率領的大隋官兵激烈交戰的戰場。

十數萬人馬捨死忘生地拚命廝殺,楊玄感的起義軍一股又一股地被張須陀率領的大軍撲殺消滅,死屍在戰場中越積越多,鮮血宛如河流般在大地上縱橫流淌。

師父將他帶到了一座山丘之後,俯瞰那宛如修羅地獄的殺場。他渾身的熱血都被著殺伐征戰的場面刺激的沸騰了起來。

「李靖,你可知道張須陀是個什麼人?」師父問道。

「他是好人。聽人們說,他曾經為河南的老百姓做過很多好事,大家都誇他是個清官。」李靖說。

師父笑了笑,又問:「那你可知道楊玄感這個人如何?」

李靖想了很久,說:「他也不壞。聽人們說老百姓被隋朝官兵逼到沒活路了,就和他一起造了反,拼一個好日子過。」

師父點了點頭,接著問:「你知道為什麼這兩個人,一個是好人,另一個也不壞,卻要互相廝殺,不死不休?」

李靖這回想的時間更長了,很久以後,才支支吾吾地說:「張須陀忠心於隋朝,但是楊玄感卻要毀滅隋朝。所以他們勢不兩立。」

師父長笑一聲,道:「不錯,忠孝二字,最是令人費解。常讓人不理是非,不問青紅皂白。彷彿只要遵循了忠孝二字,自己就可以放心地名流後世。」

師父忽然神目如電地盯住李靖,道:「李靖,記住,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只問義之所在,什麼忠孝禮法,什麼三綱五常,在亂世之中都是連篇蠢話。」

李靖崇拜地看著師父臨風而立的身形,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師父仰天長笑,道,「大丈夫生逢亂世,應該撥亂反正,蕩平世間煙塵,此乃最展風流的大好良機。李靖,你可願意隨我習練為亂世而生的功夫,為天下蒼生拼一個太平人間。那千千萬萬老百姓的熱血,已經流得太多。」

李靖渾身熱血沸騰,單膝跪地,熱切地說:「徒兒願意追隨師父,削平天下,造福蒼生。」

師父深深地看著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歎道:「孩子,削平天下的路,你要一個人走。為師只能教你三年的功夫。三年以後,你學藝有成,下山去找一個叫宋烈的人。那是你的師兄,他會給你一切最需要的幫助。」

迎著師父炙烈的目光,李靖暗暗下了成為絕代名將的決心,一生不悔。

和師父在在廬山上學藝的三年,是李靖一生中最開心快樂的時光,也是他一生中對未來最憧憬的光輝歲月。自從出山之後,幾十年戎馬生涯,無數令自己名揚天下的著名戰役,金馬玉堂的顯赫生活,仍然無法淡化回憶裡廬山煙雨之中隨師父習武練劍的快樂日子。

他一生中最大的期望,就是一身戎裝,站在師父的面前,一臉歡喜地對師父說:「徒兒已經削平天下啦!」一定要像小孩子一樣對師父這麼說,哪怕再也找不到少年時代的那種情懷。他希望師父能夠像剛剛收他為徒的時候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對他點點頭,以此作為讚許。那是一種即使將世間所有詞藻華麗的讚揚都擺在眼前,放在耳邊都無法取代的一種榮譽。

看著玉濱客棧的迎客幡,李靖感到了一種馬上就要回家了的感覺。

「元帥,我去打探一番。」諸葛常恭聲道。

「不,我親自去。」李靖飛身下馬,快步走進客棧。

客棧掌櫃連忙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地說:「客官,可是要投棧。」

「不,找人!」李靖急切地問,「可有一個彭姓客官來過?」

客棧掌櫃恍然大悟,道:「客官,你也來找彭無望公子?」

李靖一愣,道:「很多人找他麼?」

「嗨,」客棧掌櫃歎了口氣,道,「當初真看不出彭公子是個這麼了不起的英雄好漢。洞庭湖一帶所有的漁家這些天成群結隊地到這裡來找他,說要感謝他的大恩大德,送來的禮物堆滿了整個跨院,連柴房都放滿了。可是那個彭公子硬是不要。」

「他在哪裡,我不是來報恩的,只是問他一些事情。」李靖熱切地說。

「真是對不住,客官,」客棧掌櫃歎道,「彭公子為了躲避洞庭湖漁家的拜訪,已經走了,和他一起走的還有很多漢子和一對父女。這些人換了裝束,改扮成普通客商的樣子連夜走了,也不知去了哪裡。我也沒法挽留。」

李靖滿心的期望頓時化為一片泡影,他怔怔地站在客棧當中,半晌說不出話來,腦中一片亂麻。

「客官,客官。」掌櫃詫異的聲音悠悠傳來。

李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回過神來,道:「他有什麼話留下?」

掌櫃想了想,說:「他讓我告訴洞庭湖的漁家不要建什麼往生祠。」

李靖茫然點了點頭,道:「往生祠是麼?」

當李靖走出客棧的時候,他只對手下們說了一句話:「跟我去找彭無望的往生祠。」

在他的心中,能夠看到師弟的往生祠,就彷彿看到了師父。因為齊笑雲的弟子,應該有他的三分氣質:那就是天下少見的英雄好漢的風範。

註:人道是,富貴不還鄉,猶衣錦夜行。李靖雖風光無限,但是未見齊笑雲的面,總不算衣錦還鄉。所以此章題目為衣錦夜行,以喻李將軍平生之憾。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6:20

第六十章 來世可追



在一片綿密的樹林之中,張放小心地躲在一棵枝丫橫天的大樹深處,緊張地看著七個漆黑的身影從自己的腳下掠過。那七個人都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使劍名家,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們都相繼加入了惡名昭著的青鳳堂,成為堂內的金牌殺手。張放因為自是江湖上最出色的風媒的緣故,交遊廣闊,認出了其中的幾個人。他們竟然是江南霹靂堂雷氏家族和川陝一帶以牧馬之術聞名天下的司徒世家的族內子弟。為什麼他們竟會加入青鳳堂?

張放已經來不及考慮這些問題,現在他最關心的,是早早潛回江都城中的仁義堂,向正在策劃清剿青鳳堂的諸路高手報信。他已經知道,青鳳堂的總舵在洞庭湖君山島。而現在,他正在被青鳳堂的七大金牌殺手聯手追殺,情況危急到了極點。

「不對!他們為什麼這麼不小心,這棵樹比別的樹高大的多,可供藏身之處數之不盡,為什麼他們看也不看就直接走了?」張放的腦子之中,這個念頭電光火石般一閃,他立刻聳身一躍,身子輕靈如燕地縱到距離這棵大樹不到兩丈的一棵柳樹之上。就在他剛剛站穩身形,將自己隱藏在柳枝間之時,七道厲電般的劍光從七個不同角度,劃空而過,同時擊中兩丈外的大樹,劍氣縱橫之間,整棵樹的枝葉紛紛飛落,成了一棵禿頂怪樹。

「居然沒有!」領頭的一個中年黑衣劍客沉聲道。

「司徒兄,你看如何?」另一個有著夜梟般淒厲嗓音的枯瘦劍客問道。

「此人想來已經走遠。他偷窺到君山島上的一切,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趕回江都城。此地距離江都不下兩百里,只有乘船最快。我們立刻趕去渡口查問,再飛鴿傳書給厲陽的分舵,讓他們派快艇追截,想來那人插翅也難飛。」那個姓司徒的中年劍客沉聲道。

「不失為好辦法!」枯瘦劍客點頭應道。

這七個人同時一吐氣,宛如融化在黑夜中一般消失了。

張放看到這七個人走遠,長長舒了口氣,暗自慶幸。他將一張白色宣紙攤開在手掌上,用炭筆小心翼翼地寫下君山島這四個字,心中一陣喜悅:「將這個寶貴消息送到江都,我就將成為天下首屈一指的風媒,不但酬金可觀,而且聲名鵲起,從此行走江湖之上,無論誰看到我,都要稱我一聲張大俠。因為,嘿嘿,天下最大的殺手集團就是破敗在我的手中。」張放得意地笑了一聲,將紙條小心地貼身收藏。就在這時,一陣寒氣從他的背後傳來。

「不好!」張放急運輕功,電矢般飛躍下樹。兩道毒蛇般的劍光緊緊地追躡著他的身形交剪而來。「好小子,就知道你在這裡。」那黑衣中年劍客冷笑著說。枯瘦劍客獰笑一聲,一抖手又是七道劍光披散而下。張放一個躲閃不及,後背中了一劍,鮮血乍現。

「救命!」張放知道形跡已露,放聲大叫,同時奮足平生之力,加速飛奔。五道雪亮的劍光出現在他的身邊,張放根本看不清來劍的走向,只好身子一弓,拚著連挨五劍,渾身是血地衝出重圍,向著樹林之外飛掠而去。

「哪裡走!」七個青鳳堂金牌殺手拔足追去。然而張放之所以身為天下有數的風媒,正因為他的一身驚人的輕身功夫。論起拔足飛奔的本事,能夠比得上他的根本沒有幾人。要不然,那七個金牌好手出劍何等準確,又怎會讓他連中六劍而不死。

但是如今的張放身子帶著六處劍傷,鮮血長流,嚴重的失血讓他的輕身功夫只剩下了七成的功力。才奔出不到五里,剛剛邁出樹林,就已經被中年黑衣劍客追了個頭尾相連。

「著!」中年劍客厲嘯一聲,長劍一抖,一溜煙花般的劍光斜斜掠起,閃電般穿過張放的咽喉。張放雖然勉力閃了一下身子,但終究沒有逃過這追魂一劍。

張放感到喉頭一鹹,接著他似乎聽到隱隱約約的風吹竹筒的哨音。他的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只看到標槍般的鮮血從自己的咽喉噴射而出。他渾身無力地跪在地上,艱難地用右手扶住地面,而左手則伸入懷中,緊緊握住剛剛寫成的那個關係著江湖中萬千性命的紙條。

「喂,你們幹什麼?」一個清朗豪邁的聲音忽然傳來。所有人的動作都被這一聲問話凍結了。

此人腰上配著一柄無鞘的秋水長刀,手裡握著一柄鴛鴦短刀,刀頭上插著一塊烤得芳香四溢的兔肉,正是彭無望。

原來,彭無望一行人等被洞庭湖漁家撩擾得實在厭煩,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巴陵郡,沿著長江策馬而行,沿途不住客棧,只選荒郊野外之處安營紮寨,享受那從林野趣。彭無望完成了年幫的大事,又救回了自己的師兄紅天俠,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心情輕鬆無比,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放鬆玩耍,恢復了兩年前的少年心態。紅氏父女久別重逢,已經歡喜無限,再加上橫亙在心頭二十年之久的年幫情結已經化解,更是輕鬆,沿途觀風賞景,其樂融融。而紅思雪心中眷戀至深的人兒就在自己的左近有說有笑,更是芳心喜悅,只覺得每一處的景致都美妙無比,只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鄭絕塵手下的白衣漢子,雖然主子跑了,但是仍然嚴守著主人的號令,守護在紅思雪父女身邊,保衛他們的周全。

這一日,他們正好宿營在這片樹林之中,架起七八堆篝火,燒烤著自己獵獲的各種野味。彭無望大展身手,將每一種野味配上親自尋得的各式芳香藥草和隨身攜帶的油鹽醬料熏烤,只將眾人饞得昏天黑地。只可憐了林中的百獸,碰上了這些食慾大增的江湖人物,自是死傷無數。就在眾人吃到興頭上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淒慘的求救聲。

彭無望立刻朝著響聲起處飛奔而去,連手中的烤肉都沒有放下。紅思雪和十幾名白衣漢子則隨後而至。

看到張放喉嚨噴血地倒在地上,彭無望知道自己來晚了一步,不禁一陣難過,他定神看了看面前的七個黑衣人,突然道:「你們是青鳳堂的?」

枯瘦劍客獰惡地一咧嘴,笑道:「好小子,知道是我們就別想走了。」

彭無望怒道:「好,我正要找你們青鳳堂的晦氣,想不到你們送上門來,今天讓你們有來無回。」

「小子,好大口氣!」一個瘦高的長腿黑衣客怒喝一聲,四尺八寸長的長劍捲起一片爛銀色的光幕罩向彭無望週身七處大穴。

彭無望一看他的出手心中一驚,原來這個黑衣人劍術精湛,比起自己以前遇到的降龍伏虎諸舵的刺客要強上數倍。要想要乾淨利落地戰敗他,起碼需要數十招繁複的纏鬥。他斜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張放。他還沒有死,在地上痛苦地掙扎著,眼睛懇求地看著他,似乎有很多話要對他說。

彭無望有悟於心,轉眼有了定計。

說時遲,那時快,長腿黑衣客的長劍已經到了彭無望的鎖骨。彭無望猛地一閃身,長劍刺破了他的肩頭,鮮血迸現。

「原來不過是如此!」長腿黑衣客心中一寬,暗想,「我還以為是什麼扎手的人物。」他收回長劍,手腕一抖,反手一劍逕取彭無望的咽喉。這一劍姿勢瀟灑簡潔,乃是不可多得的劍法傑作。但是他犯下了一個輕敵的致命錯誤,以為彭無望只是個武功普通的江湖客,沒有收斂出劍時肋下的破綻。

在彭無望的無雙法眼中,長腿黑衣客劍法中的破綻簡直宛如門戶大開的金庫,所有金銀珠寶都可以予取予求。他咧嘴一笑,左手探入腰際,抖手撤出秋水長刀,沿著長腿黑衣客的劍式,一刀撩向他的肋部。

長腿黑衣客眼看到自己劍式上的破綻被敵手抓了個正著,不禁驚慌地尖叫了起來,完全無法及時應變。只看到雪亮如烈日般的刀光乾淨利落地切斷了自己的握劍左手,然後掠過自己的咽喉,一彪鮮血狂噴而出,漫天撒落。長腿黑衣客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這一刀抽乾抽淨,宛如一個被扎破的沙袋,爛泥般攤在地上。彭無望應付群戰的經驗可以說是當世少有,時機的拿捏更是到了化境。他趁這這名黑衣人將倒未倒,眾黑衣人目瞪口呆的剎那,一口咬住鴛鴦刀上的烤肉,右手一抖,離手刀法宛如驚虹霹靂,噴薄而出。離那中刀倒地的黑衣人最近的是一個身材矮胖的黑衣劍客。彭無望的離手刀法就是針對他而來,雪亮的鴛鴦刀在擒龍真氣的牽引下繞過長腿客頹然而落的屍體,電光火石般來到矮胖劍客的面門。

矮胖劍客手中的四尺雙劍倉促間來不及出手抵擋,離手刀傳身而過,繞了一個優美的弧線,又來到了中年黑衣劍客的脖頸。

這種翩若驚鴻的神奇刀法一剎那間震懾了所有的黑衣客,包括隱為首領的中年劍客。目眩神奪的瞬間他展示出了深厚的功力和應變的急智。劍交左手,斜背臂後,倒踩七星步,迎臂一擋,「噹」地一聲巨響,離手刀被他硬生生剋了出去。就在他暗自慶幸的時候,彭無望將秋水長刀插在地上,左手一探,第二把鴛鴦刀落在手中,只一眨眼,雪亮的刀光已經近在咫尺。

中年劍客雖驚不亂,向後飛躍了一步,左手劍劃了個之字,穩守住中三路,右手疾探,竟然想要赤手抓住凌空而至的鴛鴦刀。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竟然成功地將彭無望的離手刀抓到了手中。雖然他的性格深沉穩重,但是此刻敵人最出奇的絕技已經被自己赤手擊破,顯然已經後繼無力,這正是反攻的千載良機。他心中不由得一喜,長劍一挺,就要夾風帶雨地向手無寸鐵的彭無望狂攻而上。

突然,他發現周圍的同僚都在用震驚恐懼地目光盯視著自己。「怎麼了?」他低頭一看,一柄亮如秋泓的長刀端端正正地插在自己的小腹。一陣劇烈的絞痛驟然傳來。

原來彭無望故意一撤加諸在鴛鴦刀上的擒龍真氣,失去憑藉的離手刀當然很容易地被中年劍客抓在手中。就是趁著他一疏神的瞬間,彭無望飛腿踢在插於地上的秋水長刀的刀背處。秋水長刀打著旋,雷電般轟在中年劍客的小腹之上,取了他的性命。

中年劍客頹然伏倒在地,不停地痙攣著。他看到同樣在地上掙扎的張放向他投來一絲快意的目光,心中一緊,慘呼一聲,吐血而亡。

彭無望雙手一伸,兩股擒龍真氣吸管般噴射而出,鴛鴦雙刀同時一震,飛到半空,宛如長了眼睛一般回到他的手中。

彭無望在不到十息之內接連殺死青鳳堂威震江湖的三名金牌殺手,威風煞氣一時無兩,頓時鎮住了想要聯手攻敵的四名殺手。

「這是離手刀?你是彭無望?」枯瘦劍客突然說。

彭無望咧嘴一笑,將叼在嘴上的烤肉插回刀上,道:「不錯,你倒識貨。」

「沒可能的,你已經被寧長老一劍穿心,怎可又活過來的。」枯瘦劍客顫聲道。

「嘿,彭某命硬,且死不了呢。」彭無望冷笑道。他看了看幾乎要縮在一團的四名殺手,又道:「今日且不殺你們,讓你們帶個話給青鳳堂主。彭某但還有一條命在,遲早要來領教他的高明。」

那四個黑衣殺手唯唯稱是,暗自慶幸有條生路可走。

看著那四個人漸漸後退,彭無望又道:「對了,替我好好問候盧在遠和寧射月,就說我惦記他們得緊,日思月想,只盼和他們再聚一場。」說完,仰天打了個哈哈,不再理他們。

這四個殺手完全被彭無望無敵的氣勢震懾,根本沒有回話的勇氣,只是展開身法,飛快地逃離這片讓他們晚晚噩夢的恐怖森林。他們的心中也暗暗替盧在遠和寧射月捏著一把冷汗,被這麼一個恐怖之極的敵手日思夜想的滋味,絕不是那麼容易消受的。

看到那四個殺手消失在叢林之外,彭無望連忙趕到張放的身邊。令人驚訝的是,張放的劍傷在咽喉之上,貫頸而過,本來早該斃命,而他竟然仍堅持著不肯閉目就死。看著他不住痙攣的面容,彭無望一陣感佩,沉聲道:「兄弟,有什麼未了心願麼?」

張放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顫抖地伸出左手,將一張汗津津的紙條交到彭無望的手上。彭無望緊緊攥住紙條,道:「好,還有什麼?」張放虛弱地笑了笑,用盡力氣舉起右手,指了指自己,張嘴比劃著口型,想要說些什麼。

彭無望用心地盯著他的口型,費力地猜測著:「你想說,我……叫……張……放,你叫張放,是麼?」張放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用力點了點頭,一雙失神的眼中,目光漸漸渙散。

威震江湖的顯赫名號,鮮衣怒馬的不羈歲月,白衣配劍的瀟灑風流,煮酒歡歌的開心日子,就留待來世吧。張放的眼睛漸漸被一陣水霧模糊,漸漸黯淡,一滴清涼的淚水從他的眼中緩緩滑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7:05

第五卷 傾城篇











第六十一章 一詩橫絕



「思雪,你怎麼了?」看到紅思雪慘白的面容,彭無望一陣心悸。

「我怎麼了?」紅思雪失神地重複了一次彭無望的問話,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

「思雪,你、你笑什麼?」看到她的笑容,彭無望心裡面一陣彷彿要把心房扭曲過來一般的難受。

「奇怪,為什麼我會這麼難受?我的心怎麼這麼疼?可是,她明明是在笑啊!」彭無望驚恐地想著。

「我笑什麼?」紅思雪用手狠狠地摁住自己的額頭,恍惚地說:「我笑,我笑的就是你。」

「我?」彭無望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所措。

「我本以為彭兄英雄蓋世,乃是超凡人物,做人行事光明磊落,與眾不同。如今聽來,哈,你原來不過是個貪花好色的無聊之輩,與那市井登徒子一般無二。」紅思雪用力搖了搖頭,掩飾住自己暗自拭淚的動作:「我,我焉能不笑。」

「我是貪花好色之輩?!」彭無望濃眉一皺,有些生氣地說:「思雪,我行事雖不算如何與眾不同,但是一向坦蕩為懷,何來如此評價。」

「我來問你,你可知道她是何方人氏?」紅思雪問道。

「這,只聽說是神兵山莊的莊主,但是神兵山莊在哪兒,我……我真的不知。」彭無望洩氣地說。

紅思雪看到彭無望垂頭喪氣的表情,心底升起一絲希望,急切地問:「那麼,你可知道她行事如何?有什麼喜好?品行又是如何?」

彭無望雙目一陣迷茫,歎了口氣,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當時只是想到她既然長成如此模樣,品性行事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我……我看到她的容貌,心中便十分喜歡,不知不覺地走到她的面前,還說要向她下聘。這,我這番可是魯莽了?」

「哼!以貌取人已經魯莽,若是再有什麼蠢行,也不稀奇。」紅思雪黯然道。

「難道我真的錯了?唉,這便如何是好,她已經允准我日後到她的神劍山莊下聘。這,我真的太魯莽了。」彭無望宛如大夢初醒,不知所措地說。

「竟有此事?」紅思雪大驚道:「難道世間真有一見鍾情之事?」她暗暗思忖,只感到一陣心灰意冷,長歎一聲。

「確實如此,她說等我湊夠了萬兩黃金,就可以到神劍山莊下聘。」彭無望垂頭喪氣地說。

紅思雪猛然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的臉,一聲不吭。

「這便如何是好?」彭無望仍然在一個勁兒地說著:「思雪,你這一說,宛如醍醐灌頂,我整個人到現在才清醒過來。我所迷戀的,不過是她的美色而已,其他為人行事,完全不知。自古都有所謂蛇蠍美人,以容貌顛倒眾生。二哥也常常教訓我和四弟不要以貌取人。她要是對我有何圖謀,我心神恍惚之間,必難逃毒手。唉,想不到我彭無望自命好漢,卻被美色所迷,做出如此蠢行,累己而害人,遺禍不淺。」說罷連連搓手,嗟歎不已。

看到紅思雪怔怔地望著他,彭無望更是惶急,連聲道:「思雪,這下木已成舟。我該如何是好。如果這女子是個心腸狠毒之輩,或是個自私小氣、不可理喻之徒,又或是個自大狂妄、傲慢無理之人,我應如何自處?思雪,你比我聰明百倍,快快給我想個辦法。」

「什麼木已成舟?你在說什麼啊?」紅思雪忽然咯咯笑出了聲:「你真是個傻瓜,真是個天下第一傻瓜!」

說完此話,紅思雪大笑著解下包在頭上的紅頭巾,用力一抖手拋到天上,身子一個飛旋,銀鈴般的笑聲迴響於長江之上。

彭無望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臨風而舞的英姿,還有在天上飄飄揚揚的紅巾,一時之間楞在當地。

紅思雪仰天大笑,心情大是舒暢,良久才漸漸收住笑聲,轉頭望向彭無望,笑道:「彭兄,你可知萬兩黃金需多久才能夠賺到?便是世間最賺錢的行當,能夠年進千金,尚需十載光陰,這還不算吃穿住行的費用。若是普通人家,哪怕是你們的鏢行,怕也要賺上百年。人家姑娘丟給你這句話,便是叫你絕了癡心妄想。虧你煞有介事地侃侃道來,竟差點連我也給唬住。」

「噢。」彭無望苦笑著拍了拍腦袋,歎道:「我真是其蠢如豬,當時我就應該想到。可惜,我看著她絕世容顏,一時之間忘乎所以,只感到萬事皆可為,卻不知自己既非英俊瀟灑之士,也非文采風流之輩,一照面間,又如何能夠讓人家姑娘喜歡。可笑、可笑,委實可笑。」

言罷,想起洞庭湖畔錦繡公主風中的容顏,還有自己初見她時那一陣銘心刻骨的感動,心中一陣黯然:「原來我彭無望無緣有此幸運。」

他轉念又想:「彭無望啊彭無望,你既學得一身廚藝,更兼一身好武功,外則能出而濟世行俠仗義,內則能為家人洗雪恩仇,師傅師兄皆是眾人敬仰,而同伴兄弟又乃世間英才,人生至樂已得大半,便是一生娶不到心儀之人,也是平常,又怎能貪心不足,得隴而望蜀。」

思罷,他仰天一笑,對紅思雪說:「我沒這個福分也罷、也罷。哈哈哈!」

紅思雪看著彭無望的笑臉,心中反而惻惻,關心地問:「彭兄,你還好吧!」

彭無望笑了笑,說:「思雪不必擔心,我沒事。只是想到娶不到那麼美貌的妻子,心中有一絲遺憾而已。看來,我若要娶妻,就得多聽聽思雪你的建議。」

思雪臉色一紅,小聲說:「彭兄取笑了,我說的話怎做得准。」

彭無望容色一正,道:「不然……思雪,你我一見如故、情同手足,甚是投緣,雖然我和令尊份屬同門,但是我由衷欽佩你為俠義不顧己身的英風豪氣,甚想和你結為異姓兄妹,不知道可否高攀?」

紅思雪心中一陣震撼:「難道他從來沒有一次把我當作可以相戀之人?」

心情淒苦間,她深深地看了看彭無望,只見他滿懷希冀地瞪視著自己,患得患失,顯得甚是誠心正意。

「他雖然豪俠情懷,但是對於情愛一事,尚是天真爛漫,無瑕如白紙。我的心思,他是不懂的。」紅思雪苦笑了一下,心中思忖:「但是我的心裡,已經滿是他的影子,若能夠長留他身邊,便是無名無份,也是開心。何況還能聽他叫我一聲義妹,老天待我已經不薄,我又能再有何求。」

「思雪,怎樣?」彭無望見紅思雪遲疑不答,以為她有所嫌棄,心中更是恐慌。

「好啊!」紅思雪淡淡一笑說。

「好,太好了!」彭無望猛的站起身,道:「我們這就結拜,如何?」

紅思雪虛弱地笑了笑,道:「不必了,結拜貴在由心,儀式諸項皆為次要,能免則免。你我心裡明白就足夠了。」

彭無望笑道:「思雪甚是灑脫,我彭無望又怎能流俗,好,就這麼定了。我今年二十有一,想來比你要大一些。」

紅思雪搖了搖頭,歎道:「我今年二十正,便叫你一聲彭大哥。」

彭無望仰天大笑,道:「好好,老天待我實在太好,我今日有了一個義妹了。」

就在此時,江上緩緩漂來一葉扁舟,舟上挺立一位儒生,面如冠玉、目若雙星、峨冠博帶、白襟長袖,衣衫飄灑,臨風而立,而他的左手之上,赫然握著紅思雪迎風甩出的紅頭巾。

「前面放舟的兄台,小生打擾了。」清朗的聲音乘著晚風悠悠傳來。

聽到這清朗磊落的聲音,彭無望心中先有了三分好感,起身揚聲道:「先生客氣,不知有何指教。」

那位儒生朗笑一聲,道:「今夜月明如鏡,晚風輕柔,江畔落英繽紛,正是賞景的良辰,小生不願辜負如此美景,特攜美酒數壇,前來江畔泛舟,誰想出入匆忙,忘了攜帶下酒之物。兄台的下酒物香飄四溢,順風而來,讓小生饞蟲大動。小生願意敬上好酒一罈,以此換些品嚐。」

彭無望心懷大快,道:「兄台如此打扮,想來是個讀書人,不知是否願意和我們湊上一桌,一同賞景?」

紅思雪看了看彭無望,笑了笑,沒有說話。

「妙極、妙極!固所願也,不敢請爾。」那位儒生大喜,捧起一罈美酒,回頭催促船家加快搖櫓。

當他的輕舟來到彭無望和紅思雪所乘的小舟旁邊,他抱起酒罈,遲疑著抬起腳,想要一步跨過來,但是江水輕搖,令他立足不穩,左搖右晃。

紅思雪微微一笑,一抖手,飛鷹鞭宛如一道紅色的長虹經天而起,眨眼間來到儒生的腰際,連轉了幾圈捆了個結實。接著,用力一拉,那個儒生的身子輕飄飄地隨著長鞭飛了起來,穩穩落在彭無望的對面。

紅思雪再將手一顫,長鞭宛如靈蛇般從儒生的腰際脫了下來,恍若長了眼睛一般回到紅思雪身上,乾淨俐落地捆回紅思雪的纖腰之上。

那儒生滿臉驚奇欽佩之色,對著紅思雪深深一揖,道:「姑娘好功夫,令小生大開眼界。」

彭無望看了看紅思雪,一豎大指,滿臉讚歎。

紅思雪看了彭無望一眼,對著儒生道:「先生過獎了。」

儒生深深看了彭紅二人幾眼,道:「令兄妹莫非是行走江湖的俠客?」

彭無望一拍大腿,笑道:「先生怎知我們是兄妹?哈,難道是我們長的相像?」

那儒生看了看他的臉,又看了看紅思雪,乾咳一聲,道:「這個嘛,相貌倒在其次,只是令兄妹都有一種逼人的英風豪氣,令小生不由自主地作此猜想。」

紅思雪看了看彭無望,心中暗暗苦笑。

彭無望卻已經笑了起來:「讀書人確是不同,目光果然犀利。沒錯,我們不但是兄妹,還是行走江湖的俠客,哈哈哈。」

儒生連忙拱手笑道:「那真是幸會幸會。小生張放,字若虛,乃是江都人士。」

彭無望報出了自己和紅思雪的名字,然後笑道:「你也叫張放?真的很巧,我認識一個行走江湖的兄弟,也叫張放。」

儒生驚喜道:「竟有和我同名的江湖俠客,哪日請他出來,也好相識一番。」

彭無望神色一黯,道:「那位兄弟已經去世了。」

儒生歎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只能怪相見恨晚,少了這一場相遇。」

紅思雪淡然一笑,道:「江湖人江湖亡,那也平常得很。緣起緣落,應是如此,先生不必介懷。」

儒生深深望了紅思雪一眼,道:「姑娘如此灑脫,我輩男兒只能稱一聲慚愧。」言罷向紅思雪施了個禮,將她的紅頭巾平舉手中,道:「姑娘適才臨風而舞,秀髮翻飛,頭巾隨風而去,正好飄到我的手上。請姑娘收回。」

紅思雪微微一笑,接過頭巾,道:「時世無常,便是至親之人,也多經聚散,些許身外之物,倒也不用執著了。」

言罷,一抖手,紅頭巾再次在風中飄逝。

彭無望擊掌而笑:「好、好,義妹此舉深得我心!哈哈,痛快!來,飲酒!」

張放不禁對這些江湖兒女的豪爽風範深感心折,連連舉杯相邀,連自己垂涎的下酒菜都沒有瞟上一眼。

酒過三巡,彭無望長歎一聲,環顧週遭景致,心曠神怡之際,朗聲道:「今夜能遇先生,實在太好了。彭某老粗一個,雖陶醉於今夜風景,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先生是讀書人,不知可否將今夜風景吟詠一番,好讓我們以後能夠常常憶起。」

張放注視著高懸於天際的一輪明月,微笑不語,彷彿陷入了沉思。

紅思雪笑了笑,說:「你二哥文武雙全,難道沒有教過你讀書麼?」

彭無望苦笑了一下,說:「豈止二哥,我師傅教授刀法之時也曾令我翻閱書籍、吟詠些詩句,說是如此可以便於瞭解刀中要義。怎奈我對於此道蠢笨如牛,令師傅十分失望。那日,師父讓我對著天姥山吟詩一首,我一口氣說了出來,從此師傅便再也不讓我碰書本。」

聽到此處,張放和紅思雪同時來了興趣,異口同聲地問:「說來聽聽。」

彭無望的臉色一紅,道:「你們莫要笑我。」紅張二人連稱不會。

「其實,我都覺得自己這首詩有些意思,不知為何,師傅就是不喜歡。你們聽著。」彭無望興致勃勃地站起身,對著長江,大聲道:「天姥山兮大鐵桿,上面尖細座底寬,若能將天戳個洞,弄個玉帝到人間。」吟罷,一陣搖頭晃腦。

紅思雪剛剛一口酒入喉,聽到這番詠頌,連忙用手遮住上三路,將酒水噴入袖筒中,滿臉通紅地將身子轉到別處,裝作欣賞風景。

張放雙手發顫地將手中的酒放回桌上,扶案良久,才朗聲道:「彭兄此詩雖然稍嫌粗疏,但創意奇佳,自成一格。比我們這些迂腐書生的行文,多出一番新味。」

彭無望開懷大笑,道:「多謝先生誇獎。可惜師傅不在,否則聽到先生這番話,必對我有所改觀。那,就請先生也做詩一首,以謝今日如此良宵。」

張放有感彭紅二人瀟灑磊落的豪俠氣概,長身而起,立於船頭,遠眺著江上月明的景致,陷入深深的思索。

此時已近三更時分,不知是因為空氣太過清新,還是晚風太過纏綿,今夜的月光如此明亮,竟然讓人湧起一種耀眼生花的感覺。

遠處的漁火彷彿暗了下來,江畔漁家婦人的搗衣聲也變得沉寂了。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連江海潮湧動時發出的轟鳴之音。

月華如水銀瀉地般塗抹在週遭景物之上,令江畔疑似積雪,而江中流水波光粼粼,彷彿鬧市華燈集於江上。

天邊視野之盡頭,江水橫陳、波光相集,宛如一絲連接天地的銀線,浮擺飄動,變幻若神。

「長江流水平春潮,中天玉兔自此升。灩灩連波凡千里,百水千川共月明。」張放吟罷,心中一歎,此詩雖好,卻仍不足以喻今日之景。

他回過頭來,看到彭無望和紅思雪一臉茫然,忙問:「兩位,不知有何指教?」

彭無望撓了撓頭,道:「敢問先生,什麼是玉兔?我怎麼看不見?」

張放笑道:「彭兄,玉兔乃指天上明月。」

彭無望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已經用心記下先生的詩句,回到家中,定要和我家四弟講解一番。不過,哎,我總覺得……」

張放忙道:「彭兄請直說,不必遲疑。」

彭無望看了看紅思雪,紅思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彭無望猶豫著說:「這首詩我聽得懂了,卻不是很有氣魄。」

張放眉頭一皺,道:「此話怎講?」

彭無望想了想說:「我們行走江湖之人,每日東飄西蕩,每看一處風景,總會想在那之後又會看到些什麼景象。就好像看到長江會想到東海,看到蜀山便會想到成都。今日放舟江上,想到的就是百里之外的海潮。先生詩中沒有提一個海字,讓我感到若有所失。」

張放心中一動,道:「若是吟詠景色,自然是以近景為先。但是彭兄此話,卻更高了一層。」

彭無望見他誇獎,心中更是歡喜,道:「不如這樣,頭兩句改成: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升。有潮有海、有江有月,聽著著實痛快。」

紅思雪粲然一笑,對彭無望點點頭,道:「下面兩句可為: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普天之下皆為月光所照,比之百水千川,卻又如何?」

張放默默念了幾遍,忽然仰天大笑,衝到桌案之前,舉起酒罈,將半罈美酒統統灌下肚,一抖手,將酒罈遠遠拋入江中,長笑一聲,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張某一生浸淫詩文,從未達到如此境界,今日得此佳句,此生可稱無憾。」

他衝到舟邊,對著自己所乘的輕舟大聲吆喝:「張童,拿筆墨來,快快!」

一個十三四歲少年應聲而出,手腳麻利地躍上船,飛快地將筆墨紙硯擺在張放面前。

未等到小童將墨磨好,張放已經迫不及待地抓起筆,揮毫如雲煙,飛快地在紙上寫了起來。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祇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看完此詩,彭無望和紅思雪同聲叫好。

「好一句江上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此問真是精彩,想來師傅都要答不出來。」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想到平凡漁家的女子,夜夜都有如此悲情,心中豈能無感。」

張放將自己的詩大聲地念了一遍又一遍,仰天長笑,將詩卷收入懷中,對彭紅二人深深一揖,道:「今夜若非遇到賢兄妹,小生自問今生無緣吟詠此詩。」

彭紅二人相視而笑,同時還禮。

張放笑道:「凡人寫景,皆有窮於文字的苦歎,而今詩成於此,已經超出今夜景致之外,想來這回老天爺也該有窮於景的苦歎吧!哈哈哈。」言罷向彭紅二人一拱手,告辭而去。

看著張放的輕舟翩然遠逝,彭無望笑道:「今夜真是幸運,竟讓我們遇上如此有趣之人。」

紅思雪看了看他,心中暗道:「我說此人,應該就是為了你我而來。」思罷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他們卻不知一首「春江花月夜」便在談笑間於此瓜洲夜色中橫空出世。有唐以來,豪興湍飛,光華無限的千萬詩行,便由這一首孤篇橫絕的詩中之詩所開啟。

宛如一道開幕的禮花飛昇入天,宣告了一場艷麗無雙的焰火表演,將在中華大地上拉開序曲。而這道禮花的點火之人,卻雙雙立於輕舟之上,望著天邊的魚肚白,默默等待著第二天的來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7:34

第六十二章 混戰江都



臨近渡口,彭紅二人付足船資,協同紅天俠一起趕赴江都,路上遇到沿岸縱馬而來的左連山和白馬堡的白衣豪漢。

眾人多日相交,已經頗為相得,此時重逢,立刻笑語喧天,情景頗為動人。

大家縱馬而行,沿著自瓜洲到江都的三汊河河堤行走,沿途賞景觀物,自有一番欣喜。

三汊河一向被稱為九龍佛地,自隋代以來,就有僧侶在此修寺建廟,屢廢屢興,尤其建有許多佛塔。

這些佛塔外觀多變,質料各異,或為方形、圓形、六邊形,或為木塔、石塔、磚塔、磚木混合塔,造型千奇百怪,各具獨有特色,令人流連忘返。

眾人自天剛放明見面,直到來到江都城內,足足用了兩個時辰,皆是被沿途風景所累。

江都城,隋名江都,唐名揚州,乃是大唐長安、洛陽以外的第三大重鎮,亦是馳譽天下的名城。

此時乃貞觀三年,李世民將天下劃為十道,各地地名均有改易,江都也從此改名為揚州。

但是,天下地名剛剛改動,初唐人士大多不甚了了,仍然有很多人將揚州稱為江都。

自隋以來,揚州便成了豪商巨賈、當朝權貴雲集之所,建築之精妙、城市之繁華,比之長安洛陽,有過之而無不及。

隋煬帝在隋朝傾頹之前,曾經臨幸江都,光行宮便建立了幾十座,最有名的便是建在觀音山上的迷樓,傳說為江浙名匠項升所設計。

此樓蜿蜒曲折、雕樑畫棟、造功精美,隋煬帝曾經得意地表示「凡役夫數萬,經歲而成。使真仙遊此,亦當自迷。」可惜被叛臣宇文化及一場火,燒掉了大半,如今只能依稀看個彷彿。

天下西湖,三十有六,而揚州瘦西湖,以其清麗婉約獨異諸湖,佔得一個瘦字,風流著於天下。

隋唐以來,豪商巨賈紛紛在瘦西湖畔蜀崗之側建園立宅,而獨具慧眼的商家也在這秀麗纖長的湖岸兩側建立煙花柳巷,令天下文人騷客趨之若鶩。

而立於湖上的揚州二十四橋更是聞名遐邇的名勝,隋唐以來,青樓名院大多蟻集於此。

此橋白如美玉,似玉帶飄逸,臥於水上,其矯如龍。潔白欄板上刻有彩雲追月的浮雕,橋與水銜接處立有如巧雲狀的湖石堆疊,周圍遍植馥郁丹桂,深有明月出水臥雲藏花的意境。

隋煬帝時,曾有二十四藝妓橋上獻藝的佳話,此橋也由吳家磚橋改名為二十四橋。古來名妓,百無聊賴而憑窗遠眺之時,目光所及處,必有此橋。

彭無望一行人等踏足揚州之時,正值揚州勝景方興未艾,一片繁華湧動,商販行人皆行色匆匆,名樓名院正在重建翻新。

「好一個繁華喜慶的江都城。」彭無望和左連山等諸人左顧右盼,被眼前的繁華景象深深震撼。

紅思雪和紅天俠常年行走江湖,江都城也來過數次,所以沒有像這些人一樣為景物所迷,而是立刻敏銳感覺到了一絲不妥。

江都雖然天下聞名,但是卻沒有出很多稱雄一時的武林名家或是門派。

幫會當然有揚州幫和年幫,但是年幫已經散盡,而揚州幫只是地方上的小幫會,任何武林人士來此,他們只有端茶送水的份兒。

但是,今天的江都城內卻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一個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手裡面不斷傳閱著一本本做工粗糙的小冊子。不時有人揚聲驚呼,或是破口大罵,更有人大聲爭吵、刀光劍影,殺氣騰騰。

「這是怎麼了?」紅思雪滿腦子疑問,看了看紅天俠。

紅天俠拍了拍臉,道:「丫頭,看你爹爹做什麼?我剛剛脫困,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事?」彭無望和左連山在一個街頭小販手裡買來幾個胡餅,正要張嘴大嚼,看到紅天俠說話,連忙趕上前來。

「彭大哥,這裡怎麼到處都是武林人物?」紅思雪問道。

「啊!我忘記告訴你了,這裡的仁義堂正在邀集各路武林人物,共同討伐青鳳堂。這件事是智仙子方夢菁策劃的。」彭無望笑著說。

「噢,原來是她。難怪你一定要讓我們到這裡來,要論智比天高,確實唯有智仙子。她一定能夠解開那個什麼君山島的含義。」紅天俠恍然大悟。

「你知道她在哪兒麼?」紅思雪忽然問。

「想來就在仁義堂中,真是高興。」彭無望興奮地說。

「你……你很想見到她?」紅思雪遲疑著詢問彭無望,眼睛看著地面,聲音壓得很小。

「噢,是啊!還有鄭擔山鄭兄,我和他自從少林一別,也快半年了,這是一定要見的。」彭無望笑道,忽然看了看紅思雪,說:「對了,那個白馬公子鄭絕塵也可能會在這兒吧!他是江湖上的一流人物,聽說要剿滅青鳳堂,一定不甘落後。我們說不定會見到他。」

紅思雪俏臉一紅,微微皺眉,歎了口氣,說:「彭大哥,我和他只是道義之交,請別在提到他的時候,那麼古怪地看著我。」

彭無望一窘,心想:「唉,情愛一事,我是不懂的了。」嘴上卻說:「算了、算了,我去打聽打聽仁義堂的所在。」

彭無望大踏步來到街邊一個小販的面前,拱了拱手,道:「兄弟請了,在下想打聽一下仁義堂在哪裡。」

那小販一聽仁義堂,雙目一亮,道:「客官可是武林人士?」

彭無望笑道:「正是,在下彭無望。」

小販渾身一個激靈,失聲道:「我的媽呀!你是彭無望,青州飛虎彭無望?」

彭無望也是一驚,道:「我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外號的?」

那小販看也不再看他,飛快地收拾起自己的攤子,撒腿就跑。

「喂,兄弟,你跑什麼?我不是壞人!」彭無望連忙大聲說。

「我管你是不是壞人,你這種名人實在太危險了。」那小販邊跑邊說,轉眼間失去了蹤影。

彭無望一臉沒趣地回到紅思雪身邊,道:「真是的,江都小販都是這般奇怪麼?」

紅思雪笑著搖搖頭,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一個七八歲的稚童踉踉蹌蹌地抱著一個大竹筐沿街叫賣而來:「天下第一錄、天下第一錄,一錢銀子一本。此書乃天下聞名的智仙子新著,全部都是最新的排名,貨源有限,欲購從速。」

「天下第一錄?」所有人都怔住了。

「喂喂,兀那小子,你賣的天下第一錄拿來我看!」彭無望氣不打一處來:「是什麼人在偽造天下第一錄!難道是龍神幫的?」

就在此時,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猛的從街邊酒樓一躍而下,來到彭無望的面前。

一看到這個架勢,街上所有的小販都不約而同的開始驚叫著四外奔逃。

那個稚齡童子抱著手中的竹筐,跑在最前面。在左推右搡之中,竹筐內的幾本書掉在地上,也來不及撿了。

「在下,山南道金州五鳳朝陽刀門下,矮鳳神刀葉猛,特來領教天下第一刀的刀法。」那個矮漢葉猛像是變戲法般地抽出一柄短柄長刃的朴刀,大喝一聲,衝了上來。

「等等,誰是天下第……」彭無望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葉猛的刀已經來到了面門之上。

彭無望只好縮頸藏頭,躲過這迎面一刀,揚聲叫道:「喂,你怎麼無緣無故……」

葉猛爆喝一聲,朴刀震起個刀花,疾攻彭無望下三路。

彭無望左手疾伸,按住葉猛的肩頭,整個人凌空倒飛,險過剃頭地躲開葉猛攻向下盤的連環三刀。

葉猛就勢一滾,閃開彭無望可能自上而下發出的攻勢,接著身子矯捷地騰空而起,朴刀劃了一個優美的弧線,護住週身,然後轉過身,連挽五六個平花,準備再組攻勢。

但是,就在他剛要跨出步子的時候,突然腳底一絆,一個趔趄撲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再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褲帶已經被人割斷,褲子褪到了腳跟,這才把自己一跤絆到。

原來彭無望見他難纏,不願意和他多耗,鴛鴦飛刀在一瞬間離手而去,趁著葉猛自以為是地一輪動作之時,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切斷了他的褲帶。

圍觀的眾人哄堂大笑。

左連山大聲笑道:「喂,兀那矮矬子,你可服了?!」

紅天俠仰天大笑,也不說話。

而紅思雪則是又好氣又好笑,轉過臉去。

「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刀果然名不虛傳。」葉猛在地上縮成一團,手腳麻利地把褲子提起來,重新繫上,踉踉蹌蹌地站起身,道:「我……我回家再苦練三年,以報今日之辱。」說完提著褲子,夾著朴刀,落荒而去。

「喂,你等等!什麼天下第一刀?」彭無望大聲問道,但是葉猛已經跑遠了。

就在眾人剛剛回過神來的時候,又有一個渾身金色勁裝的大漢,手持一柄紫金刀,來到彭無望面前。

那金色勁裝大漢拿樁站穩,沉聲道:「在下袞州金刀門斬蛟刀波衡,特來領教天下第一刀刀法。」

彭無望忙說:「等等、等等。我來問你……」

誰知那個波衡也不答話,趁彭無望不備,金刀一展,兜頭就劈。

紅思雪見狀大怒,飛鷹鞭神龍般飛射而出,從側面攻入了波衡的中三路。

波衡沒想到彭無望身邊的紅衣少女鞭法如此犀利,手忙腳亂地橫刀一擋。

紅思雪想也不想,長鞭一舞,鞭路剎那間幾個變換,鞭頭已經神奇地襲向了波衡的雙腿。

波衡連忙縱身跳起,但是紅思雪力貫鞭身,鞭頭宛如毒蛇般驟然抬起,將波衡的雙腿捆了個結實,然後,往回一拉。

波衡在空中重心不穩,驚叫一聲,身子後仰著被拉到了紅思雪的馬前。左連山飛起一腳,正好踹在他的後腰上。

紅思雪趁勢收鞭,只見波衡在空中連打了幾個空旋,狼狽不堪地摔在地上,跌了個七葷八素。

「你……你們三個打一個,不要臉!枉稱江湖好漢!」波衡歪歪扭扭地站起身,破口大罵。

「放屁,不是你先偷襲我的嗎?」彭無望也給氣得七竅生煙,飛身上前,照著波衡的腦袋一刀斬去。

波衡慘叫一聲,心裡想:「這回腦袋沒了。」

但是,良久過後,仍然沒有感到疼痛,只是頭上涼颼颼的。他看了看彭無望,只見他已經轉身走回坐騎身邊,再一摸頭,發現三千煩惱絲已經被剃了個一乾二淨。

「滾滾滾!」彭無望飛身上馬,滿臉不耐地說。

波衡失聲道:「你砍了我幾刀?」

彭無望大聲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囉嗦,回家不會自己數。」

波衡滿臉慚愧,落荒而逃。

這一路上,少說也有三四十個使刀的江湖人物一臉不服地找彭無望比試。

彭無望從早上一直打到午後,打得心煩氣躁,從來沒有停過手──直到最後一個使刀好手出現。

「在下關中燕舞刀門下飛燕……」這位江湖客還沒有說完話,只見一個黑影由遠及近,倏然而至。

「砰」的一聲,這位江湖客躲閃不及,被端端正正砸中了眉心:「這是……磚?」他眼前金星一冒,頭一偏,昏倒在地。

「燕你個蛋啊!混帳,這都是怎麼回事?」因為心情煩悶而用板磚將人砸昏的彭無望破口大罵:「這些人都癲了?怎麼跟吃錯了藥一樣,累死我了。」

看著已經一塌糊塗的街面,還有幾個被彭無望和左連山頭下腳上倒插在路旁木製桌子上的使刀江湖客,紅思雪用力搖了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從地上撿起一個已經被印上了幾個腳印的天下第一錄小冊子,隨手翻了幾頁。

「啊!彭大哥!」紅思雪忽然驚呼了起來。

「怎麼了?」彭無望忙問。

「你看,你被評為天下第一刀!」紅思雪驚喜地說。

「什麼!我看看!」彭無望、左連山和紅天俠也好奇地湊上前去觀看。

「天下第一刀,河南道青州彭門彭無望……奇怪,怎麼沒寫完啊?」

「啊!彭師弟,你真的是天下第一刀啦!」

「哇,彭兄弟,原來你已經這麼厲害了。」眾人議論紛紛。

「你們都弄錯了!」彭無望大叫道。

「什麼?」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這天下第一刀是指我的廚刀。我是天下第一的廚子,哪裡是什麼天下第一刀法名家了?你們看、你們看,我上面是天下第一針,那是蘇州繡鳳莊蘇錦的刺繡。再看、再看,天下第一簫,那是杭州西子湖歐陽家家主歐陽平的洞簫曲。」彭無望滿臉晦氣地說:「可惜,這本天下第一錄根本沒有寫完就被印出來了,讓人誤會。智仙子難道失心瘋了?」

「不對,這肯定是有人偷竊了智仙子的文稿,然後渾水摸魚地印製了出來。」紅思雪說。

紅天俠拍了拍她的肩膀,點頭讚許。

「我們一定要到仁義堂,盡快澄清此事。」彭無望大聲說。

眾人齊聲贊同,一起策馬,在江都城中馳騁,再也沒了賞景的心思。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7:59

第六十三章 仁義世家



江南仁義堂坐落於瘦西湖畔一處清幽所在。建築簡潔優雅,沿襲南北朝遺風,色彩樸素簡約,亭台樓閣架設得別具匠心,一竹一樹都透露出淡雅從容的氣魄。

莊戶連綿七八餘裡,雖然不如龍家莊奢華氣派,但是卻別有一番大氣磅礡的氣勢,依稀可見當初建莊之人的心胸風範。

仁義堂堂主一向由江都大賈,也是中原最著名的仁商洛家家主擔任。

洛家一族自南北朝四海幫立幫之時就曾經有人擔任夏壇壇主,秉承年恨情兼濟天下的壯志,利用自己家族的財富為天下窮苦人出力。

後來年幫良莠不齊,漸漸偏離了當初年恨情建幫的宗旨,洛家憤然退出年幫,開設仁義堂,懸紅緝拿為害天下的窮奸巨惡,從此聲名大振,也從此開始了洛家的苦難。

自南北朝到隋朝,天下經兩百七十多年的戰亂,中原奸邪當道,江湖道義早被踐踏的不成樣子。

仁義堂立堂之人,竟然聳人聽聞地懸紅緝拿中原最有勢力的百餘名大惡人,其中過半都是山寨、幫會、邪教的寨主、幫主和教主。

江都洛家就在這一年經歷數十次劫難,家族中人折損過半,無數洛家高手英勇搏殺上門來襲的各路巨惡橫魔,寫下了一篇又一篇可歌可泣的動人故事。

洛家從未對任何魔道勢力屈服,在胡族肆虐中華之時,洛家竟然公然懸紅緝拿慕容鮮卑一族血洗長安的主凶慕容沖。被當時橫行天下的慕容家族百餘名高手圍殺,洛家頂尖高手盡數歿於此役。

而洛家此後的家主竟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但是,這個無拳無勇的洛家家主性子比歷代祖先更烈,他傾盡所有家產再次懸紅慕容沖,令天下英雄為之動容。

當慕容家族再次派人潛入江都清剿仁義堂之時,江湖好漢四方雲集,義助洛家。一場激鬥,洛家家勇再次死傷無數,但是前來的慕容家過百高手,全軍覆沒。

這一戰令漢人武者聲威大振,一洗百餘年來被外族欺辱輕蔑的恥辱。

可惜的是,這個眾人敬仰的洛家家主也在此役壯烈犧牲。

他的後代沒有拋棄仁義堂的信念,一代又一代,堅持著懸紅拿凶的傳統,被江湖上所有的邪魔巨惡視為生死仇敵。

仁義堂曾經有十餘次毀於大火,也遭遇過六次幾乎是滅門的慘禍。

但是,只要一個洛家子弟活著,仁義堂總能奇跡般地再次被建立起來,而懸紅的帖子依然高懸仁義堂除惡廊廊前。

洛家的子弟也代代矢志不移地堅持著祖先的信念,誓死維護著江湖正義。百餘年來,風雨不倒,成為中原江湖的精神聖地。

仁義堂前高立一座石碑道盡歷數祖先的英雄業績,過往江湖客看到石碑,必會上前參拜行禮,以敬仁義之名。

如今,江湖好漢再次雲集仁義堂,在智仙子的號召下,開始了對青鳳堂的討伐。

中原最出名的七公子早已經到達了仁義堂,共有神龍公子華不凡、銅拳鐵掌鄭擔山、霹靂公子厲寒罡、開山公子岳堂威、白馬公子鄭絕塵、銀纓公子蕭烈痕和最著名的天山倚劍公子連鋒。

仁義堂主君子劍洛佩賢,親自指揮下人整理出客房恭迎七公子的駕臨。

而天下武林六大世家、七大劍派也各有高手到來,遊俠天下的江湖客也聚集了很多。

武林七仙子大多超於世外,不理江湖恩怨,所以來的人不多。

如果這些人齊心合力,青鳳堂就算高手再多,也難逃覆滅的命運。

可惜,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有兩件事情令局勢變得異常複雜,使這個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的武林同盟陷入了分崩離析的邊緣。

第一件事,就是天下第一錄被人偷竊盜印,發行天下,令本為兄弟一般的江湖好漢為了爭奪名聲而反目成仇。

就在幾天之內,江都城內發生了幾百起規模大小不一的火拚,七大劍派和六大世家皆有高手死傷。

武林七公子尚有一絲理智,沒有捲入爭鬥,但是這次討伐青鳳堂的主力已經被大大削弱。

第二件事,比起第一件事,更加可怕。

沉寂江湖百年之久的神兵山莊再次向江湖發出十三神兵令。

這十三神兵令乃是神兵山莊立莊的憑藉。兩百年前,神兵莊主公孫盛無意中發現了一張地圖,地圖中顯示了從古至今最神秘的神兵利器──戰神天兵的埋藏地點。

傳說這戰神天兵乃是黃帝戰蚩尤時所使的武器,不但切金斷玉、削鐵如泥,而且可以變化成任何兵器,無往而不利。

如果擅加操控,即使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童子,也可以成為天下無敵的高手。

齊魏之時,天下第一高手血魔胡麗泰就曾經用這柄戰神天兵一戰而力殺千名江湖人物,確立了血魔的赫赫威名。

江湖傳言當時血魔傲立於眾人之中,任憑戰神天兵轉折變化,追殺圍剿他的一眾高手。

天兵如神如鬼、如妖如魔,圍攻他的當世絕頂高手,未及發出一招,皆被一擊而亡,從無例外。

那戰神天兵宛如生有靈性,酷愛嗜血,竟然自把自為地追逐當時的高手,痛飲鮮血,令人魂飛魄喪。

後來,據說血魔因為沒有及時找到可殺之人,被戰神天兵反噬而亡。

江湖傳言殊不可信,但是戰神天兵可以讓人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卻是不爭的事實,類似的傳說也代代皆有。因而天下武者大多對戰神天兵如癡如狂,必欲得之而甘心。

公孫盛無意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但是自有一番野心,他將地圖刻在十三個鐵牌上,遍告江湖。

霎時間,江湖世家群集公孫山莊,許下以自家一柄神兵交換一副鐵牌的諾言,神兵山莊因此而成。

後來得到鐵牌的江湖世家交相征戰、殺伐不斷,勢力日漸薄弱。

公孫盛趁此機會召集高手,匯聚骨幹,利用已經在手的十三件神兵利器建立起了龐大的神兵世家力量。

二十年後,他公然發難,連滅十三世家,從此神兵山莊威震天下,而十三神兵令也從此回到了神兵山莊。

然而,非常令人奇怪的是,沒有任何神兵山莊的後人想到要去發掘那神秘莫測的戰神天兵。

所以,百餘年來大家都以為十三神兵令早就已經散失江湖。

沒想到,現在的神兵山莊主人再次向江湖中發出十三神兵令,這立刻引起了江湖上所有有志於得到戰神天兵的高手的覬覦。

江湖中暗潮湧動,六大世家、七大劍派、三大幫的高手紛紛四處活動,打聽消息。而江湖中的風媒更是活動頻繁,圍繞著十三神兵令展開精細的調查,以求發財立品。

如今的仁義堂內,雖然六大世家、七大劍派都有人在,但是各派高手都已經秘密離開了仁義堂去調查十三神兵令的真相,只剩下大多是第二代,甚至是第三代的人物,實力大減。

看著窗外三五成群的武林人物,方夢菁歎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

身邊的仁義堂主洛佩賢扶了扶頷下長髯,歎道:「可笑、可笑,這些所謂的江湖白道人物,自命俠義,卻為了虛名和實利紛爭不已,自亂陣腳。」

方夢菁道:「洛叔叔不必介懷,愛慕虛榮人所難免,追名逐利更是天性使然,便是白道人物也不能例外。只是想不到在圍剿青鳳堂之時,竟會發生這麼奇怪的兩件事。不但令中原武林再不能團結如一,更令人互相猜忌,成為了仇敵。如果說是無意而成,也還罷了;若是有人暗中策劃,就非常的危險。」

洛佩賢神色一肅,道:「賢侄女兒懷疑有人暗中不利於中原武林?」

方夢菁看了看北方的天空,歎道:「如果說只不利於中原武林,我輩中人受些教訓,也是普通。就怕這是塞外胡族所為,為了讓漢人自相殘殺、損折實力,那就可怕了。」

洛佩賢驚道:「胡族竟會有此陰謀!」

方夢菁微微苦笑,道:「因為我天下第一錄失竊得確實奇怪,所以讓我感到特別的擔心,也許是我多慮了。」

洛佩賢悄悄鬆了口氣,臉色緩和了些,緩緩道:「倒讓我緊張得不得了,侄女兒,你看如今形勢如此混亂,不知道討伐青鳳堂一事如何處理。」

方夢菁神色一寒,道:「青鳳堂主殺我爹爹,此事斷不能輕易了結。現在江湖英傑多聚於此,士氣高漲,一定要在幾天之內有所行動。否則,因為天下第一錄和神兵令的攪局,這股士氣會被消磨殆盡,只剩下為天下第一錄爭吵和圖謀神兵令的散兵游勇,大事難成。」

「可惜,我們到現在也沒有查出青鳳堂在哪裡,不知道如何是好。」洛佩賢歎道。

「我已經發動了江湖上過百名的著名風媒四處打探,相信會有消息傳來。」方夢菁神色一黯,接著說:「如果三天之內沒有消息,我立刻將剿滅青鳳堂的同盟解散,否則當青鳳堂傾巢來襲的時候,這些各自為戰的江湖人物只有死路一條。」

「侄女兒,那你的殺父之仇?」

「洛叔叔,大局為重,我怎能讓這些白道英傑為了我自家的血仇而冤死。」方夢菁的素手輕輕扶住額頭,幽幽歎了口氣。

「難為你了。方兄得女如此,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也會安慰自豪吧!」洛佩賢由衷地說。

「江南仁義堂。」看著道旁的石碑,彭無望興奮地說:「太好了,終於找到了。」

紅思雪、紅天俠和左連山等人都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他們已經在這個瘦西湖畔足足轉了大半圈。

眾人紛紛下馬,來到彭無望身邊。

紅思雪道:「彭大哥,咱們進去吧!」

彭無望點了點頭,眼睛卻仍然直直地看著石碑上的記載。

「彭大哥,怎麼了?」紅思雪問。

「義妹,你看,那洛家自立仁義堂以來,多遭慘事,竟仍然威武不屈,堅持懸紅緝兇,這等英風俠義,實令人敬佩。」彭無望盯視著石碑,眼中只感到一陣乾澀火熱。

「前輩英風,的確不同凡響。」紅思雪看著石碑,也陷入遐思。

「你們看,洛家十五代家主景隆公,懸三千金於除惡廊,以換血魔胡麗泰之命。當夜火起,胡麗泰披火而至,洛家盡起高手,莫有能敵,景隆公浴血而戰,雙足俱殘、雙手俱斷,麗泰謂之肯降否,景隆公大罵而亡,天地感動。十年後,其子君駱公再立仁義堂,傾萬金以換胡麗泰之命,胡麗泰當夜殺至,洛家婦孺童子多力戰而亡,君駱公拚死搏殺,麗泰懼之而出戰神天兵。君駱公首級被取,其身立於除惡廊前,七日後方頹。五年後,其子方鼎公以十五歲稚齡重立仁義堂,懸紅萬金以殺胡麗泰。胡麗泰三日後無疾而終,懸金無人領取,三年後改作他途。」彭無望大聲朗讀出石碑上的家族史記,雙目已紅。

「洛家仁義傳家,名不虛傳。」紅思雪感動地說。

「好!好男兒,當如此!」紅天俠一豎大指,讚道。

彭無望搶到碑前,倒身而拜,連磕了十餘個響頭,直到頭頂青腫,才站起身,長嘯一聲,道:「前輩英姿,真是愧煞我等後來人,不給他磕幾個響頭,心中豈能暢快。」

眾人無不動容,紅天俠、左連山也搶到石碑面前,深深行禮,紅思雪伺候在紅天俠身側,萬福拜下。

「師弟,咱們耽擱了不少時間,再不快點,可要壞了大事。」紅天俠看到彭無望手扶碑文,仍然依依不捨,連忙勸導。

彭無望這才回過神來,連聲稱是,和眾人一起走進了堂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8:36

第六十四章 一夕相見



「彭兄弟!」一個熟悉而親切的聲音霍然響起。映入眼簾的是醒目的一雙滿是喜悅的大小眼,珵光瓦亮的光頭在夕陽的餘輝下熠熠生輝。

「鄭大哥!」彭無望眼中一熱,興奮地大叫一聲,兩個人已經抱作一團。

銅拳鐵掌鄭擔山也興奮的高聲歡笑,將彭無望抱起凌空打了幾個盤旋才將他放到地上:「好兄弟,聽說你在巴蜀洞庭的英雄業績,你鄭大哥我興奮地連盡數百罈美酒,要不是大事當前,我早就跑到洞庭湖和你共同作戰了。哈哈,痛快痛快,想不到巴山七煞那麼不可一世的絕代凶人,竟然毀在彭兄弟你一個人手裡。」

「那都是兄弟我酒後所為,做不得準的。再說,我大哥也功不可沒。」彭無望笑著連連擺手。

「什麼大哥!錯,大錯!」鄭擔山仰天大笑,洋洋得意。

「鄭大哥,你這是何意?」彭無望奇怪地問。

「華不凡現在只是你的二哥,我才是你大哥。」鄭擔山笑道。

彭無望驚喜交集:「難道你們……?」

「不錯,我和華不凡八拜為交,從我們結拜之時,也把你一起算進來了,所以現在你是我三弟,我是你大哥!」

彭無望大喜,連忙倒頭拜下,道:「大哥在上,請受三弟一拜。」

「哎,起來、起來。」鄭擔山連忙將他扶起:「三弟,你武功蓋世,我鄭擔山本來不敢高攀,但是二弟摯誠相邀,而我也對你著實喜愛,所以老著臉皮佔你一個便宜,你不介意吧?」

「不會不會。」彭無望大聲笑道:「今夜我們大吃一頓,好好慶祝一番。」

這時,鄭擔山的目光才看到紅天俠、紅思雪和左連山一干人等。他連忙上前一一行禮。

左連山對他還算客氣,而紅天俠雙眼一翻對他不理不睬。原來他和少林寺有些小過節,所以對少林子弟沒什麼好感。

鄭擔山一聽說這就是天下聞名的赤焰龍王,著實驚喜了一番,對紅天俠的傲慢無理完全不介意,還認為是前輩高手當然的風範。

紅思雪對他淡然一笑,朗聲道:「大哥,你好。」

鄭擔山又驚又喜,忙問:「姑娘,你為何這般稱呼於我?」

彭無望大笑一聲,道:「大哥,這是小紅鷹紅思雪,也是小弟剛剛結拜的義妹,算起來,是你的四妹,理該叫你一聲大哥。」

鄭擔山大喜過望,笑得合不攏嘴,一把拉住彭無望的手,笑道:「三弟,我這次結拜真是賺到了。連天下聞名的年幫幫主都成了我的四妹,這份威風,真是不同凡響啊!來來來,你的四弟彭無懼也到了江都,我這就去把他找來,咱們先找個館子大吃一頓,明天再結伴好好逛逛江都城。」

「這,我……」彭無望不禁遲疑。

紅思雪笑著說:「三哥,你們一起去,我和爹爹、左大哥也走得累了,正要歇歇。」

「四妹,那張紙條,記得交給方姑娘。」彭無望被鄭擔山拉出幾步,忽然想起,大聲囑咐。

「記得了,我這就去見方姑娘。」紅思雪道。

「千萬記住,告訴方姑娘,寫這張紙條給我的是張放,一定要提他的名字。」彭無望大聲道。

紅思雪點點頭,而彭無望已經被鄭擔山拉出了老遠。

在仁義堂的正廳,紅思雪、紅天俠和左連山見到了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君子劍洛佩賢。

這位眾人稱道的仁俠君子身高六尺,白面長鬚、鳳目長眉,笑容和藹親切,典型江南人士的儒雅風貌。一柄配有紫竹劍鞘的四尺長劍斜掛腰際,長袖迎風,說不出的磊落瀟灑。

紅天俠和他一見如故,大笑一聲,道:「人們都說君子劍洛佩賢乃是世間罕見的風流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洛佩賢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紅先生最近似乎身染惡疾,雙目無神、手腳虛浮,雖然說話中氣十足,但是似乎真氣行不到四肢。」

紅天俠楞了楞,忽然大笑了起來,道:「好、好,不愧是君子劍。句句實言,聽著讓人著實痛快。好,告訴你又何妨,我被人挑斷手筋腳筋,加上鎖骨、琵琶骨受損,差點成為廢人,如今能夠站著走路,我已經足以自豪。哈哈!」

洛佩賢悚然動容,道:「紅先生可是為年幫之事身受此苦?」

紅天俠笑而不言。

左連山猛的走上前,道:「是啊!紅大俠是被宗浩古和龍千鱗害成這樣的。他為了解散年幫,真是受盡了苦楚。」說完連連搖頭。

洛佩賢向紅天俠深施一禮,道:「紅先生義昭日月,洛佩賢謹代天下蒼生向你致謝。」

紅天俠猛的一擺手,笑道:「以前的事,提來做甚?不如與我把酒一聚,才是正理。」

洛佩賢大喜,道:「洛某正有此意,不意紅兄竟然先行提起,我這就讓人準備酒菜,今夜不醉無歸。」

「好,哈哈哈哈!」紅天俠甚是欣喜,仰天大笑。

紅思雪忙走到他身邊,小聲道:「爹爹,飯菜不妨多吃,但是酒要少飲,你傷勢剛好,千萬小心調養。」

「乖女兒,懂得管你爹爹了。」紅天俠笑著說:「好,今天爹爹高興,多飲一些,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紅思雪還要規勸,洛佩賢的目光已經落到她的身上,笑道:「這位一定是紅侄女兒,早聞江湖上出了個小紅鷹,為人英俠仗義,而且做事大刀闊斧、乾淨利落,想不到今日終於得見。」

紅思雪神色自若地萬福拜下,悠然道:「小女子行走江湖不過數年,些許浮名,大多是溢美之詞,做不得準。」

洛佩賢眼中閃過激賞的光芒,連連點頭,笑道:「盛名而不驕,便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也多有不及。紅兄得女如此,足以自豪。」

紅天俠得意之極,笑道:「這一點,紅某從不妄自菲薄。」

洛佩賢微微一笑,道:「我們這裡除了我非常想見到令父女的風采,還有一個人也很想見到令女。」

紅天俠一怔,問道:「是誰?」

話音未落,只聽得內堂簾櫳一挑,一個身著月白色文士裝、手搖摺扇的絕美女子,微笑著走出門來。

正是多謀巧斷、才智無雙的智仙子方夢菁。

看到彭無懼和華不凡攜手而來,彭無望大喜過望,搶步上前,拉住華不凡的雙手,道:「二哥,我們又見面了。」接著用力一拍彭無懼的肩膀,笑道:「四弟,怎麼想到要來江都?」

華不凡用力按住彭無望的肩頭,道:「三弟,聽說你和年幫的過節,我們都急壞了,星夜兼程趕到洞庭湖,只看到滿湖的漁民都在爭相敬拜三弟你的長生祠,才知道你在洞庭湖大展神威,殺千年神鱔、破年幫總壇、散盡年幫幫眾,真是翻雲覆雨,做出了好大一番功業,做哥哥的臉上著實光彩非常。」

彭無懼大聲道:「三哥,你以後要做大事,一定要帶上我,這麼多精彩好戲,我竟然沒有撈上半場,對人說你是我的三哥,都不知有幾人相信。」

彭無望歉然一拍他的肩頭,道:「三哥知錯了,下次帶你去,好不好?!」

彭無懼欣然點頭,又道:「三哥,你教我的雙手刀法,我和侯阿大已經領悟的七七八八了,有空閒你指點一番,如何?」

華不凡笑道:「這裡耳目眾多,指點武功諸多不便,還是先談談司徒前輩的事吧!」

彭無望神色一肅,道:「司徒大叔有何遺願未了不成?」

一直站在一邊的鄭擔山這時走過來說:「來,咱們先去找洛府家丁湊些酒宴,再從長計議。」

就著洛府明亮的燭火,彭無望顫抖著看完了彭無懼遞給他的司徒伯仁的遺物。

那是一本封頁已經發黃的冊子,上面一字一淚地記述了司徒伯仁在隋末所遭遇的慘事。

看那筆記,乃是司徒伯仁自己所書,想來是留給後人的遺囑。

原來,司徒伯仁籍貫乃是江都人氏,家中財源興旺、妻子賢淑,更有一個人見人愛的女兒,生活本來還算美滿。

但是,隋煬帝臨幸江都之時,廣召宮女以供淫樂,更有巴陵會專門挑選年幼女孩,自小訓練她們充當宮廷歌女。

司徒伯仁的女兒不幸被他們看中,於是巧布天仙局誑哄司徒伯仁上鉤。

司徒伯仁一時貪財,落入他們的圈套,家產被騙取一空,導致妻子離家出走,女兒也被抓去抵債。

司徒伯仁從此漂泊江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賺夠銀兩,將自己的女兒贖回。

但是這個願望還沒有達成,他已經在與巴山七煞的戰鬥中壯烈犧牲,只留下這本泛黃的冊子,記述著自己追悔不及的一生。

「四弟,司徒大叔對我們彭門忠心耿耿,二十年來,始終如一。他的遺願,我們說什麼也要完成。嬸嬸是怎麼說的?」彭無望揉了揉眼睛,對彭無懼說。

「三哥,娘親已經讓人變賣了彭門所有的家產,兌成貞觀錢莊的飛錢,叫我攜帶南下找你。娘親說,便是砸鍋賣鐵,也要將司徒大叔的女兒贖回來。」彭無懼沉聲說。

「好,嬸嬸真是深明大義。從冊子上看,如果司徒大叔的女兒沒有改名,她應該還叫司徒念情,我們定要找到她。」彭無望大聲說。

華不凡一笑,道:「說到這裡的青樓妓院,我知道有個人最為熟悉,明天我找找看是否能尋到他。由他帶領,必能無往而不利。」

彭家兄弟大聲歡呼,重新高興了起來。

鄭擔山忙道:「來來來,我們今夜定要盡歡而散。三弟,你可要告訴我你大戰年幫群醜的每一個細節,一處都不准遺漏。」

眾人一片熱烈的響應聲。

聽著窗外彭無望等人驚天動地的喧嘩談笑之音,紅思雪的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看著紅思雪臉上的笑容,方夢菁瞭解地微笑了一下,道:「紅姑娘,雖然我們今日才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我和你可以說是神交已久,不介意我叫你一聲思雪吧?」

紅思雪這才會過神來,連忙說:「方姑娘太見外了,我就叫你一聲菁姐,從此咱們姐妹相稱,豈不是好?」

方夢菁一笑,道:「固所願爾,不敢請也。那我就叫你一聲雪妹。」

兩個人相視而笑。

方夢菁又道:「雪妹,你看那彭無望如何?」

紅思雪沒想到方夢菁突然談到這個話題,俏臉一紅,道:「這……菁姐,我……」

方夢菁輕笑了一聲,道:「我看雪妹對彭無望已經芳心暗許,是也不是?」

紅思雪罕有地扭捏了一下,想要砌詞敷衍,但是看到方夢菁明如秋泓,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雙目,終於歎了口氣,苦笑一聲,道:「我的心中已經滿是他的身影,情難自禁,若還奢望遮掩,只能徒惹人笑,菁姐看透我了。」

方夢菁想不到紅思雪如此爽朗坦蕩,對自己也如此信任,心中一陣感動,道:「雪妹,若是彭兄能夠得到你的青睞,實在是三生有幸。可惜,他似乎對你……」

紅思雪再次苦笑,道:「彭大哥乃直腸直肚的漢子,我對他的心意,他是不懂的。」

方夢菁神色一動,道:「雪妹難道沒有對他說?」

紅思雪搖頭道:「這樣的事,我們身為女兒身,那是說不出的。再說,他一直把我當作兄弟一樣愛護,若忽然讓他把我當女人看,恐怕會難為了他。」

方夢菁微微搖頭,喟然歎道:「雪妹為他想得如此周全,難道從來沒有為自己想過?」

紅思雪幽幽地望著窗外的燈火,歎道:「其實這樣也好,能夠常常在他身邊,看著他、守著他、和他說話,也夠了,便是相戀中的男女,想要的也不外如是。我又能再求些什麼?」

方夢菁悚然動容,長歎一聲,道:「雪妹對他能有如此深情,我實在羨慕。」

紅思雪失笑道:「菁姐取笑了。聽人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乃是人生不如意事,我這般模樣,是情非得已,何來羨慕之情?」

方夢菁長長歎了口氣,道:「如果一個女子雖然見盡天下才俊,但是仍然心如止水,宛如古井無波,不能對任何人動情生愛,那才是人間不如意事。」

紅思雪神色一動,道:「菁姐,難道你便是那個女子?」

方夢菁苦笑一聲,道:「正是。」

夜風瑟瑟吹來,屋內的燭光閃動了一下,屋簷上的燕巢裡傳來幾聲乳燕的輕鳴。東廂房裡彭無望等人的笑語喧嘩遠遠傳來,反而襯托出此時的安靜。

「你一定很奇怪,世間竟有這樣的人。」方夢菁微微一笑,對紅思雪道。

紅思雪捋了捋鬢角的秀髮,茫然搖了搖頭。

「我三歲能識字,七歲能賦詩,十五歲讀書五車,過目不忘。後和家父雲遊天下,風雅俊傑之士所見不知凡幾,雜家百藝均有涉獵,上至當朝士大夫,下至市井屠狗客,皆可交談甚歡。但是,心中寥落,實不足為外人道。」方夢菁站在窗前,望著房外的夜景,悠然道來。

「難道以菁姐識見之深,交遊之廣,竟無法遇到一個心上人?」紅思雪驚訝地問道。

「怪只怪我生性好強,論辯之時,往往言語鋒銳,令人無法招架,每令人心存敬畏。而那些對我言聽計從、恭謹崇拜的男子,我卻無法有任何好感。」方夢菁苦笑道。

「如今仁義莊內武林七公子,青年才俊可稱一時無兩,難道菁姐都無法心動?」紅思雪笑了笑道。

「武林七公子盛名並非虛設,但是或忠厚有餘、或過於迂腐、或粗獷不羈、或心無城府、或風流成性、或傲慢無禮、或癡於所學不理外務,難以令人傾心。」方夢菁「啪」的一聲將手中摺扇打開,輕搖幾下,緩緩道來。

「菁姐,你……你的要求太高了。」紅思雪笑著說。

方夢菁臉色一黯,道:「雪妹說得正是。從小我的眼光就很高,總夢想著我鍾情的男子應該是世間難得的英雄好漢。亦即任俠仗義,又情深似海,不但學富五車、才華橫溢,更兼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殊不知世間豈有如此完美之人。每遇到一個相得男子,我總是將他當成了我夢想中的鍾情男子,誰知交談數語後,每每失望於心,棄之而去。」

紅思雪歎息了一聲,道:「菁姐,其實喜歡一個人,是很簡單的,你看到他的時候,自然會感覺到,根本不必特意想些什麼。」

方夢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所以我非常羨慕你,能夠找到讓自己傾心的男子。」

紅思雪笑了笑,沒有說話,心裡卻想起了彭無望在瓜洲江中伸手將自己攬回船上的樣子,泛起一絲甜意。

「其實,我一直在心裡偷偷地想,我應該是喜歡彭無望的。」方夢菁忽然石破天驚地說。

「啊!你……」紅思雪被她的話嚇了一跳。

「呵……」方夢菁將摺扇掩住嘴,輕笑了一聲,道:「嚇你一跳吧?」

紅思雪失笑道:「確實如此。」

方夢菁的眼中射出緬懷的神色,幽幽道:「我和彭大哥初遇在齊州客棧,那時候羅一嘯關刀兇猛,就要取了我父女和華不凡華兄的性命。彭大哥路見不平,義助我們擋過一劫。當時他只要放手而為,十招之內就可以斬殺羅一嘯。但是他敬佩羅一嘯乃英雄人物,不忍殺之,將他放走。那磊落豪邁的心胸已經給了我深刻的印象。」

「一年前,彭大哥腰配七把長刀獨闖洛陽金府,殺金氏五子、敗謝滿庭、破越女宮劍陣、刀傷金百霸和金夫人,英雄氣概直衝雲漢,但是還不足以讓我動心。當我看到他因為敬佩金天虹的孝心而放過金氏夫婦的時候,我卻心中一動。因為,我看到他襟前的一朵月夜流香,雖然歷經血戰但是容顏不消,頗似一身是血,護在金氏夫婦面前的金天虹。由此得知,彭無望因為惜花而惜人,別有一番柔情。這種柔情,著實讓我心動。」

「後來,彭大哥數次義助爹爹和我逃脫青鳳堂的追殺,最後一次還差點丟掉性命,可以說對我有數次救命之恩。我曾經想過,便將一生深情盡數給了他吧!可惜,我真的做不到,我真的動不了情。」

聽著方夢菁的悠悠話語,紅思雪不禁癡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現在你可知道,你比我幸運了?」方夢菁苦笑著收回注視著窗外的目光,深深地看著紅思雪。

「大哥雖然是世間少見的英雄人物,但是若論風流倜儻、瀟灑英俊,確實難入菁姐你的法眼。」紅思雪笑道。

「雪妹,你真壞,我把心裡話都掏出來說於你聽,你卻取笑我。」方夢菁「啪」的一聲將摺扇一闔,輕輕向紅思雪打去。

紅思雪笑著一縮頭,連忙告饒,心裡卻甜蜜地想著:「大哥,幸好你是個相貌普通的少年,否則……」

就這樣,兩個當世少見的奇女子促膝談心,巧笑輕語,竟夜不息,然而彭無望交待給紅思雪的事情,卻被她一時忘記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9:12

第六十五章 相思骨格



第二天清晨,彭無望頭一個爬下床,洗漱完畢,來到院子打了一趟少林羅漢拳。

做完了吐納運功的早課,他立刻去找彭無懼、華不凡和鄭擔山一干人等。他們已經約好,結伴去找華不凡口中那個最熟悉青樓妓寨的高人,然後去尋訪司徒念情。

剛剛走出跨院,卻看見身披月白文士衫的智仙子方夢菁,手搖摺扇,對他含笑點頭。

「喂,方姑娘,這麼巧?」彭無望喜出望外,連忙走到方夢菁的面前。

「彭大哥,好久不見,一向可好?」方夢菁輕合摺扇,以男子的禮儀向他拱手作揖。

「好、好。方姑娘,這些日子,為了策劃對付青鳳堂的事,你受累了。」彭無望連忙還禮,接著又熱心地說:「你們什麼時候剿滅青鳳堂,如果用得到我的,我一定竭盡所能。」

方夢菁深深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彭大哥,青鳳堂和我有殺父之仇,我和它勢不兩立。彭大哥和青鳳堂雖然有些過節,但也都是小事,就不必插手了。」

彭無望用力一擺手,道:「方姑娘客氣了。當日青鳳堂在我眼前戕害方老前輩,我心裡發誓,一定要助你剷除青鳳堂。為令尊報仇,剿滅青鳳堂一事,我決不會袖手旁觀的。」

方夢菁拱手道:「彭大哥雲天高義,小女子先行謝過,但是青鳳堂總舵神秘莫測,江湖中人無人知曉,非常棘手,令我們雖然徒有精英齊聚,卻無用武之地。」

彭無望眉頭一挑,道:「不知道昨日我義妹給你的紙條上,可有任何線索。」

方夢菁奇怪地問:「什麼紙條?」

彭無望大吃一驚,道:「什麼,你不知道?難道義妹沒有告訴你?」

方夢菁回想昨日情景,立刻瞭然於胸,微微一笑,道:「昨日我和雪妹相見恨晚,言談甚歡,想來她是一時忘記了。」

彭無望以拳擊掌,長歎一聲,道:「義妹辦事一向穩重,這麼性命攸關的事怎會忘記,真是令人不解!」

方夢菁神色一動,道:「彭大哥,可有什麼要事?」

彭無望道:「那日我路過洞庭湖東北叢林,發現一個兄弟被青鳳堂追殺,我出手相救,但是晚了一步,那位兄弟傷重而亡,遞給我一張紙條,上書君山島三個字。我苦思多日,不得其解,想起方姑娘你才華過人,必有驚人見解,所以兼程趕至此處,希望方姑娘有以教我。」

方夢菁神色大變,臉色忽明忽暗,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彭無望看她這樣,忙問:「方姑娘,你還好麼?」

方夢菁半晌才回過神來,猶豫著說:「我一時想不太明白,需要細細參詳。」

「噢,希望姑娘盡快揭開疑團。」彭無望神色嚴肅地說:「那位兄弟被人利劍穿喉,本該立刻斃命,他掙扎著殘留下一線生機,待我趕至身邊,只來得及遞給我紙條,再比劃著告訴我自己的姓名,就一命歸陰。他叫張放。」

「張放。」方夢菁微微點了點頭,道:「原來是江湖上著名的蒲草飛張放。他的輕身功夫別有一功。」

「這位張兄弟臨死之時,滿眼希冀,緊握著紙條,一臉的不捨。但是當我記下他的名字之時,他放心一笑,這才撒手歸西。我猜,這個紙條絕對非同小可,希望方姑娘成全張兄弟的心意。」彭無望說完,對方夢菁深深一揖。

「彭大哥儘管放心,夢菁必會讓張兄弟含笑九泉。」方夢菁的眼中精光一閃。

彭無望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忽然想起一事,笑了笑說:「方姑娘,關於天下第一錄之事,到底是誰竟然如此能耐,從你手中竊得初稿?」

方夢菁驚訝地素手一抬,道:「彭大哥如何得知此事?」

彭無望苦笑一聲,道:「我剛到江都,就有數十個使刀江湖人物輪番上前和我邀戰,我苦戰數個時辰才把他們全部打退,後來發現他們誤把我這個廚道上的天下第一刀當成了天下第一刀法名家。嘿,現在江湖上流傳的天下第一錄殘缺不全,又是最新的排名,想來是什麼人從你手中偷過來的。」

方夢菁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神情,向彭無望深深一揖,道:「彭大哥,對不起,都是我疏於防範,才令你受此連累,夢菁在此謹向你賠罪。」

「不礙事。」彭無望忙一擺手:「只是此事可大可小,聽說不少人因為爭名而反目,須小心處理。」

方夢菁的眼中透出一絲堅毅和決絕,她沉吟了一會兒,道:「我日後會廣告天下,這世上再也沒有天下第一錄了。」

「方姑娘!」彭無望驚訝地問:「你這是……?」

「彭大哥,天下第一錄雖然評價公允,當世無雙,但是江湖紛爭,大半因此而起。當初方家先祖之所以首創天下第一錄,乃是為了振奮漢人武者尚武精神,令人發奮圖強,勤練武藝,抗擊胡虜,光復中原。如今天下太平,好武之風雖然有助於振興社稷,但是中原武林高手自相殘殺、自損實力,實令親者痛、仇者快,害多於利。這天下第一錄已經成了雞肋般的蠢物,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如早早割捨,求一個無牽無掛。」方夢菁深思著說。

彭無望連連點頭,笑道:「方姑娘說的話,我雖然不是全都明白,但是這個無牽無掛,我實在喜歡,既然如此,不如不寫了,省得麻煩。難怪方姑娘開始寫一些武功之外的雜家百藝,連我們做廚子的也有幸上榜。」

方夢菁微微一笑:「爹爹以前癡迷於武功的鑽研,忽略了當今世上還有很多和武功一樣多姿多彩的技藝。小妹只是想將以前花在研究武功上所荒廢的時間多多用在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上。彭大哥的廚藝,口碑廣佈天下,青州以南、巴蜀以北,眾人皆贊,天下第一,當之無愧。」

彭無望大感榮寵,笑得合不攏嘴,連稱:「豈敢、豈敢。」臉上卻掩不住得意。

方夢菁忽然問道:「彭大哥,你這是去哪裡?」

彭無望笑道:「我去找華二哥和鄭大哥,還有我四弟,我們要去江都逛逛。」

方夢菁眼珠一轉,笑道:「彭大哥,你還是別去找華兄和鄭兄了,他們今天早上對我說有事要辦,已經出去了。」

彭無望大驚,道:「啊!他們都走了,沒他們引路,我可不行啊!」

方夢菁笑了笑說:「怎麼?」

彭無望看了看她,也不好意思說要去青樓尋訪司徒念情,告了聲罪,匆匆走了。

看著彭無望的身影漸漸遠去不見,方夢菁轉身疾走,第一時間到洛佩賢的書房。

方夢菁沉聲道:「洛叔叔,青鳳堂總舵在君山島,我們應該秘密召集武林七公子和各派精英商議對策。」

洛佩賢大喜:「這下太好,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方夢菁又道:「洛叔叔,這次行動,我們需要瞞住彭氏兄弟和紅思雪。」

洛佩賢奇道:「這又是為何?他們正是可觀的助力。」

方夢菁沉默了一會兒,道:「彭兄多次救我脫困,身歷萬險,吃足了苦頭,這次我真的不忍心讓他再冒風險。」

洛佩賢微笑了一下,道:「彭小兄若知此事,必不會與你干休。」

方夢菁苦笑著說:「能夠活著和我計較,總好過死後萬事皆休。」

看著江都瘦西湖畔橋水交映,綠柳橫堤的風景,彭無懼只感到心曠神怡,一身輕鬆。

然而,在他身邊的彭無望則望著樓台相連,鶯歌燕舞,紙醉燈迷的煙花柳巷,頭昏腦脹,不知所措。

「三哥。」看著彭無望愁眉苦臉的樣子,彭無懼笑道:「怎麼了?這江都城最出名的就是倚靠瘦西湖畔的八大名院,很多天下聞名的風流名妓都在這裡獻藝。青樓妓寨的規模更是全國首屈一指,豪商大賈都喜歡在這裡待上一待,更有很多風媒在這裡買賣消息,若要追查司徒念情的下落,這裡是最好的地方。」

「嘿,都說要和華大哥他們一起來的。」彭無望東張西望,看著那些對人點頭哈腰的妓院夥計和站在樓台之上對路人搔首弄姿的青樓女子,大聲說:「這裡魚龍混雜,男人不像男人,女子不似女子。亭台樓閣,一棟接著一棟,眼睛看得都花了,還談什麼尋人。」

「三哥,小弟我也算是箇中能手,你跟著我,一定沒問題。」彭無懼興興頭頭地說:「咱們就從簪花樓開始!這簪花樓可了不起,當年二十四名妓陳家磚橋蕭鼓獻藝,隋煬帝……哎呦!」

只見彭無望一隻手抓住彭無懼的衣領,一把把他提了起來:「臭小子,你幾時養成的惡習,竟然留戀煙花柳巷,浪費光陰,當初大哥二哥如何教你的?」

「三哥息怒、三哥息怒!我這些都是道聽塗說,根本沒有親身經歷過。」彭無懼嚇得連聲說:「自從巴山以來,我一直用心練武,不信可問侯阿大!」

彭無望這才神色一和,將他放下來:「四弟,那你又說什麼箇中能手,還把這些妓院的典故說得頭頭是道。」

彭無懼尷尬地笑了笑,說:「三哥,小弟本來想顯顯本事,所以隨口說出來誑你的。」

「你這小子!我還差點信以為真。」彭無望笑罵後,長長出了口氣,左右看看,道:「看來你我兄弟都是一籌莫展,已經逛了這許多時辰,卻毫無進展。這樣吧,就從這個什麼花樓開始吧!」

兩兄弟相視苦笑,剛要邁步入樓,忽然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從旁邊的市集上悠悠傳來:「喂,客官,可要看相摸骨?鐵嘴神算,直言無忌,靈驗如神。」

「三哥,既然人力有時而窮,不如問問鬼神。」彭無懼忽然突發奇想。

「也好。」彭無望想了想,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就試他一試。」

兩個兄弟擠開人群,來到剛才出聲吆喝的卦攤面前。卦攤的主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子,圓頭圓腦、唇薄嘴闊。雙眼精光閃爍,本來非常有神,但是因為生得太大了,所以只給人一種水靈靈的感覺,完全沒有算卦者應有的神秘氣質。

看著他的模樣,彭氏兄弟心中一緊,對他的信心立刻減了三分。

一看到兩個人猶豫不決的樣子,卦攤主人連忙起身一抱拳,道:「兩位,在下乃是茅山卦術第二十七代傳人,一年前出山濟世,尤擅看相摸骨、精於卜算前程。看兩位英華內斂、氣蘊非凡,不知可願意來卜上一卦。」

彭無望猶豫地看了看彭無懼,只見彭無懼往前努努嘴,他只好忐忑不安的到卦攤前坐下,拱拱手,道:「大師你好,在下青州彭某,特來卜算故人後代的下落。」

卦攤主人道:「客官,在下只精於看相摸骨,若是旁人,恐怕無能為力。」

彭無望「哦」了一聲,就要站起身來。

忽然,卦攤主人道:「且慢,客官!你面相奇特、氣宇非凡,不如讓我看個清楚。」說完不由分說,抓住彭無望的左手。

彭無望楞了一楞,也由得他去。

卦攤主人將彭無望的左手按摸了良久,再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彭無望的眉宇之間、印堂上下,長歎一聲,道:「奇哉、奇哉。客官,看你印堂赤紅,雙頰色亮,嘴無騰蛇,鼻直口正,朗目如火,正是仁俠君子之相,前程雖有凶劫,但是只要心懷坦蕩,未嘗不能安度。奇怪的是你骨有橫刺,前寬後窄,堅如鐵石,筋脈外連,乃是萬中無一的相思骨格,命中注定要讓數個姑娘為你相思入骨,魂牽夢繫,傷心斷腸。骨相,面相相沖相剋,命運多變,委實難測、委實難測。」

「放你的春秋大屁!」彭無望還來不及說話,一旁的彭無懼已經怒火中燒,用力一拍卦案,大喝道:「你這個傢伙簡直胡說八道,我三哥乃是摯誠漢子,平生不二色,怎會讓女人傷心!看你樣子倒是老實,誰知是個騙人錢財的混混。」

卦攤主人連忙說:「客官,我看相算命一向直言無忌,有多少就說多少,這位仁兄命格確實如此,又怎能怪我。」

「你還嘴硬。」彭無懼怒道:「我三哥就是天下聞名的青州飛虎彭無望,你到河南道和巴蜀四川去打聽打聽,我三哥可是一個見色起意、始亂終棄之人?!你如此妄言,還敢自稱神算,老子我拆了你的卦攤。」說完一腳踹向卦案。

腳到中途,忽然頓了頓,因為彭無懼忽然想起來自己彭家門規裡欺行霸市、攪擾鄉里乃是大過,輕則重杖四十,重則閉門思過三年,情節嚴重的還要逐出家門。

他求助地看了看彭無望。只見彭無望已經站起身來,滿臉紫紅,嚴肅地向他用力點了點頭。

得到三哥的認可,彭無懼大喜,他大喝一聲,一個披掛腿自上而下砸在卦攤上,立刻將這個卦攤砸得粉碎。

「哎呀!我的卦攤呀!」卦攤主人痛心疾首地撲上前:「你們不講理!」

「什麼不講理?!你學藝不精、騙人錢財,還要狡辯!看你那雙眼睛,水靈靈的,一看就不像個算卦的。」彭無懼道。

「你怎能以貌取人?我眼睛是大了點,但在茅山苦學十載,已盡得真傳,算卦之術天下無雙,豈是你們這些青頭小子可以想見的?」卦攤主人又氣又急,傲然道。

「青頭小子?!你能比我大幾歲,再要多言,我連你一起打。」彭無懼大怒。

就在這時,彭無望一把上前拉住彭無懼,將一張飛錢遞到卦攤主人手中。

「十兩黃金!」卦攤主人接過飛錢,眼睛睜得更大了,竟有破眶而出的趨勢。

「足夠賠你的卦攤了吧?」彭無望沉聲道。

「客官,你總算瞭解我卦術準確了吧!」卦攤主人立刻息了怒,收起飛錢,洋洋得意地說。

「我呸,這錢賠了你的卦攤,剩下的給你做些小生意,不要在這裡擺卦攤丟人現眼了。」彭無望大聲怒道:「若再讓我看到你擺卦攤行騙,我就見一次砸一次。」

說完,彭無望拉起彭無懼大踏步走出圍觀的人群,消失在人叢中。

只留下卦攤主人,圓睜雙眼,不知是該怒罵,還是該稱謝。

再次回到簪花樓前,彭氏兄弟面面相覷,都有手足無措之感。

彭無懼道:「三哥,剛才你出手也太大方,那個江湖騙子如此不堪,何必給他這許多銀兩。」

彭無望心神不屬地說:「嘿,尋找司徒念情一事實在渺茫,多散些銀兩出去,就當是為司徒大叔積點陰德,希望天可憐見,能夠讓我們找到他的唯一骨血。」

彭無懼也歎了口氣,道:「可惜可惜,司徒大叔沒兒子,司徒一家後繼無人。」

「話不能這麼說。」彭無望用力一拍彭無懼的肩膀:「只要找到司徒念情,我們把她接回司徒大叔家去,只要有人肯入贅,司徒大叔還是有後的。不過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去找到司徒念情。」

兩個人同時抬頭看了看簪花樓的牌匾,運了運氣,互望一眼,齊聲道:「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39:43

第六十六章 琴美如月



簪花樓號稱江南第一樓,坐落於瘦西湖畔。

樓分三層,俯瞰二十四橋秀麗風光,雕樑畫棟、飛簷如翼、樓如臥鳳、庭院如畫,佈局雅致,甚有風情。自陳朝以來,盛名不衰,乃是古來名妓、風流才子的留戀之所。

隋煬帝邀二十四名妓獻藝於陳家磚橋之時,簪花樓共有七女入選,乃為一時之冠。簪花樓自此聲名更盛,成為全國冠蓋雲集之所。上至當朝一品大員、皇親國戚,下至中原最有實力的幫會幫主、儒雅風流的江湖浪子,多匯於此。

江南一帶世家大族子弟,多以身登簪花樓貴賓閣為平生榮耀之事。

所以,簪花樓門檻之高,也是普通百姓所難以想像的。平常百姓,即使身攜萬貫,若是無人引見,想要登樓,也是難上加難。

彭氏兄弟哪裡知道這些,只當這裡是尋常的酒樓,強自鎮定,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剛一進門,就被簪花樓掌門的夥計攔了下來。

其中一個黑臉大漢勉強堆出一臉假笑,道:「對不住,兩位大爺,簪花樓白天只接待貴賓,不接其他平常生意。兩位若無引見,就晚上再來吧!」

彭無懼大怒,濃眉一豎,塌鼻一橫,闊嘴一裂,道:「混帳,你們這不是狗眼看人低麼,以為小爺我沒銀兩?」

那黑臉大漢冷冷一笑,道:「你們是哪裡來的鄉巴佬,怎會不知咱們簪花樓的規矩?初更以前,簪花樓的紅阿姑只為身份尊貴的爺們獻藝,若無引薦,便是你腰纏百萬,也休想踏上簪花樓半步。看你們一個個粗布麻服、灰頭土面,快快滾回家去吧!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髒了咱簪花樓的台階。」

彭無懼氣得眼冒金星,大罵一聲,掄拳就要打人,卻被彭無望一把拉住。

「三哥,這個混蛋如此無理,待小弟好好教訓他。」彭無懼大聲道。

「四弟,咱們尚有要事,先忍一忍。」彭無望湊到彭無懼耳邊小聲說了一句,然後大步走上前,微微一鞠躬,道:「這位大哥,在下青州彭某攜舍弟到此,不是為了喝花酒,而是為了尋人。」

「尋人?」黑臉大漢眼睛睜得大大的,回頭望了望身邊的幾位手下,幾個人同時放聲大笑,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其中一個連鼻涕眼淚都一起笑了出來。

彭氏兄弟互望一眼,實在不明白他們都在笑些什麼。

「哎呦,哈哈,笑死我了。你們聽聽,這兩個鄉巴佬竟想要到簪花樓尋人!哈哈哈,我在這裡看了十五年的門,還從沒遇到這麼楞的傻小子。哈哈哈!」那個黑臉大漢笑得喘不過氣來,一個勁兒地揉著肚子。

「請問各位笑些什麼?」彭無望奇怪地問。

「我、我笑、笑你傻!也不打聽打聽簪花樓是什麼地方,江南第一樓耶!就算是在這兒做活的廚子都是錦衣裘襖,你們兩個鄉巴佬配認識誰?我倒是見過不少大白天到這裡渾水摸魚的,但沒想到竟碰上你們這兩個傻子,想出這麼個窮酸理由。啊哈哈,笑死我了!」黑臉大漢的一番說話,更引得簪花樓的一眾夥計狂笑不已。

其中一個夥計大笑著說:「喂,你們趁早滾得遠遠的,別在這丟人了,下次來簪花樓再想個好說辭。哈哈!」

彭無望大聲道:「喂,兄台,說話可別這麼過分,咱們兄弟的確是來尋訪一位故人的後代。請你們通融一下。」

這兩句話他用獅子吼的心法一口氣噴了出來,聲音洪亮如鐘,頓時把眾人的笑聲壓了下去。

那些掌門的夥計頓時收起輕視之心,開始仔仔細細打量兩人。

就在此時,正在招呼一眾貴賓的簪花樓老鴇張鳳姐聽到門前的吵鬧,接著又聽到彭無望的吼聲,心知不妥,連忙告罪一聲,急步走出樓來。

本來,一些門面上的事情,交給門前的幾個夥計,多半都可以順利辦妥,不會勞動名震江都的妓院大鴇張鳳姐的。但是,今天的情況十分特殊。

因為今日,簪花樓的第一名妓琴仙子蘇婉將要開閣獻藝。

這位琴仙子自十三歲出道以來,以一手可令神仙動容的絕美琴曲名震中原,被當之無愧地被譽為天下第一琴。

凡是聽聞她所作之曲者,無不如癡如醉、神魂顛倒,不知人間何世。

傳聞有人無意中聽她調琴試音,如中魔咒,三天三夜死守在簪花樓仙音閣,任人如何打罵,仍不肯寸離,直到三日後蘇婉開閣賜曲,方歡喜放歌而去,傳為一時佳話。

可是這位琴仙子的架子卻也不小。每年只在春秋兩季開閣獻藝兩次,其他時間一概不言琴曲二字。

即使這樣,簪花樓的生意也因為這第一名妓的存在而蒸蒸日上,可謂日進千金。

簪花樓的老鴇張鳳姐雖然強悍,也不敢稍稍違逆蘇婉半點心意。因為只要蘇婉一不高興,動輒取消獻藝,那些簪花樓勢力非凡的各路貴賓豪客不會責怪於她,往往將一腔怒火洩在張鳳姐身上,令她焦頭爛額。

每年春秋之際,無數腰纏萬貫的豪商巨賈都會早早來到江都預定下簪花樓最好的花閣,靜靜等待一年兩度的獻曲佳期。

而在開閣獻藝的當天,簪花樓花閣的位子更加炙手可熱,如果稍加不慎,就會有人因搶奪花閣而大打出手。

這更令老鴇張鳳姐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生恐出了一點亂子。

現在離琴仙子蘇婉獻藝之時只剩下小半個時辰,所有貴賓都已經各就各位,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彭無望兄弟出現在門口,還和人大吵大鬧,這叫張鳳姐如何不急。

「吵什麼吵啊!」張鳳姐剛一來到門口就大聲說:「你們這幾個混蛋,知道這是什麼時候,還和人吵,不想活了?」

聽到這聲喝罵,剛才耀武揚威的幾個夥計立刻縮頭不言,乖乖地退到了張鳳姐的下手處小心站立。

張鳳姐舒了口氣,看了看彭氏兄弟,道:「剛才吵吵嚷嚷要找人的,就是你們吧?」

彭氏兄弟互望了一眼,彭無望上前拱手,道:「大嬸你好,就是我們要找人。」

本來老老實實站在張鳳姐身後的一群人,剛剛收住笑,現在宛如房倒屋塌般又笑成了一團。

「大嬸?」張鳳姐本來沒什麼好氣,一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笑了出來,不耐煩地說:「看你們土頭土腦,料來算是老實人,想找什麼人,就說給我聽吧!這個簪花樓裡的所有人,我都認識。」

彭無望向她作了個揖,道:「我們要找的人名叫司徒念情,乃是河南道青州司徒氏之女。隋末遭人劫掠為妓,散失在江南一帶,不知道簪花樓可有此人?」

張鳳姐想了想,道:「沒有沒有,我們這裡沒這個人。」

彭無望仍不死心,道:「她可能已經改了名字,不知道……」

「那你有沒有她的畫像啊?」張鳳姐不耐煩地問。

「畫像?」彭無望猶豫著看了看彭無懼。

「有、有!」彭無懼興奮地連聲說,接著在懷中摸索了良久,找出一張畫像,交給彭無望。

彭無望立刻將畫像對著張鳳姐一展,道:「不知道大嬸你可曾見過此人?」

出於好奇的原因,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張畫像上,連張鳳姐也不例外。

接著,全場一陣令人壓抑的沉默,彷彿空氣都凝結而下墜。

接著,宛如滾雷霹靂一陣湧動,所有人都前仰後合地大笑了起來,不少人一屁股坐倒在地,前後左右地打起滾來。

彭無望莫名其妙,連忙問:「大嬸,你莫非已經認出來了?」

張鳳姐好不容易才緩過勁兒來,一聽到他說話,立刻又笑了出來,好久才結結巴巴地說:「我不認得。我只是想不到,長成這副模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被人劫掠為妓。」

彭無望一楞,收回畫像一看,大吃一驚,驚叫一聲:「四弟!你!」

彭無懼湊上前,看了看,道:「沒錯,就是這張。這幅還是我照著司徒大叔的畫像描下來的呢!」

「四弟,你!咱們要找的是他老人家的女兒。」

「對呀!三哥,你看,我沒有畫上鬍子。而且,你看,我把她畫成瓜子臉。這樣應該就很像了,我看差不到哪裡去。」

還有小半個時辰就是開閣獻藝之時了,有著琴仙子美譽的簪花樓第一名妓仍然懶洋洋地臥在錦榻之上,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案前的一具古琴,纖指撩撥著琴弦,發出清音。

這為眾人傾慕的絕代佳人發如臥雲、眉如春山、杏眼桃腮、朱唇微翹,顯出慵懶而華貴的雅致風範。

一顆美人痣,輕掛嘴畔,惹人遐思。

她那雙杏眼之中,流光溢彩,時如輕霧薄煙、時如月華流水,朦朧迷濛,令人無法捕捉她真正的心意,更無法知道她此刻正在想些什麼。

而這種若即若離的風致,卻最是令天下青樓恩客如癡如狂,為她顛倒迷醉。

在她的對面,靜靜坐著一個衣衫如雪的瘦削青年人。

這個人和琴仙子蘇婉一樣有著懶洋洋的神情,彷彿世間所有的事情都無法令他有半分興趣。

他的一雙眼睛大而明亮,彷彿夜空中的啟明星,散發著一股英氣。

他的臉英俊到了幾乎讓人窒息的地步,瘦削的臉頰擁有著峰巒般的鮮明輪廓,筆直的鼻翼挺立如玉柱,薄而輪廓柔和的嘴唇透露出溫柔多情的風致,而他嘴角的那一絲滿不在乎的淺笑,更足以令天下女子的心房為之停止跳動。

「公子很少如此早來,不知為何忽然有此雅興?」蘇婉用一種輕柔如風,甜美如蜜的美妙音韻緩緩說道。

那位英俊公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色的牙齒,悠然道:「因為今日不巧身有要事,所以提前到來,也特意送上一份薄禮,請婉兒笑納。」

蘇婉懶洋洋地看了看擺在琴旁一副閃爍著宛如金屬光華的秀麗絲錦,道:「這是成都天蠶莊的蜀錦,聽說此錦乃為天蠶莊特有的紫蠶絲結成。紫蠶數量稀少,繁殖不易,成一匹錦緞,須歷時三載。所以古來皆有天蠶吐絲,三年成錦之說。公子這份禮,著實不輕。」

那位公子微一擊掌,笑道:「婉兒果然見識廣博。」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緬懷的神色,朗聲道:「記得當年初聞婉兒仙樂,如遭雷擊,三日三夜,形同癡狂,令我終生難忘。一直以來,我都想找到一樣可形容你的琴韻的物事。那一日,我路過天蠶莊,看到一匹錦緞被一位貴婦人抖手撣開,流光溢彩的錦緞被微風一吹,陽光一照,立時搖曳生姿。錦緞反射太陽光芒,層層折射,光華流動,綿綿密密,纏綿不絕,令我想到婉兒你令人柔腸百結的纏綿琴音,就彷彿這在陽光下飛揚的錦緞,令人如墜美夢之中,不願醒來。所以我特意購來三匹天蠶錦,以謝婉兒多番賜曲。」

蘇婉輕笑一聲,道:「不如說是月光下飛揚的錦緞來得貼切,日光強烈,不堪入琴。」

「妙極、妙極!」那位公子搖頭晃腦,一臉陶醉:「婉兒此話深得我心。只怪我未曾撣開錦緞,邀之以明月,才有今日之錯。得婉兒此言,已經不虛此行。」

就在此時,一個肩背雙劍的文裝童子叩門而入,來到公子身邊,低聲道:「公子,方姑娘幾次派人催促,事態十分緊急,還請公子立刻前往。」

那英俊公子點了點頭,站起身,向蘇婉深深一揖。

蘇婉微微點頭,道:「公子只管離去,不必多禮。」她又轉過頭對那童子說:「連福,我來問你,為何外面如此吵鬧?」

連福連忙作了個揖道:「回稟蘇姑娘,外面有兩個楞頭楞腦的小子吵著要到簪花樓尋人,張鳳姐正在應付。」

「噢。」蘇婉無動於衷地點點頭,隨口問道:「他們要尋訪何人?」

「回稟姑娘,乃是司徒念情。」

那公子和蘇婉同時一驚,公子道:「婉兒,那司徒念情不是你以前的乳名麼?」

蘇婉秀眉一皺,冷冷地說:「想不到,那個貪財好賭的父親終於找人來尋我了。」

那公子立刻對連福道:「阿福,告訴鳳姐,說我連鋒有要事去辦,沒時間恭聆婉兒仙樂,就請樓下的兩個小子上來代勞吧!」言罷,袍袖一抖,人如一溜輕煙般消失在仙音閣的樓台之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0:43

第六十七章 妻不如妓



彭無望兄弟二人正被張鳳姐等一干妓院中人嘲笑戲弄得不可開交之時,一位文裝童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慢條斯理地咳嗽了一聲。

聽到這一聲咳嗽,張鳳姐等人立刻止住了笑聲。

張鳳姐連忙來到童子身邊,獻媚地笑著說:「啊!連福兄弟,你家公子呢?」

連福頗有風度地向張鳳姐鞠了個躬,道:「有勞鳳姐牽掛,我家公子有要事先走了,說是改日再來仙音閣聆聽蘇大家的仙樂。」

張鳳姐「哎呦」了一聲,作出一派深以為憾的模樣,大聲說:「婉兒好不容易才開閣獻藝,連公子連聽個開頭都不賞臉,不知道婉兒會有多傷心啊!」

連福微微一笑:「鳳姐放心,公子自有交待。還有,公子吩咐,他的花閣可由門外的這兩位兄弟填補。」言罷,也不理張鳳姐的回應,大搖大擺地走了。

張鳳姐目送他施施然離去,冷冷地哼了一聲。

旁邊的黑臉漢子道:「真是狗仗人勢,一個連家莊的書僮也可以這麼作威作福,一點也不給鳳姐面子。」

張鳳姐的臉上目無表情,冷然道:「人家連公子乃天下武林的第一公子,連莊主又是當朝一品大員,再加上幾個兄弟皆是各州各府的鎮將,勢力滔天,當然不把我們這些生意人放在眼裡。」

她回過頭來,看了看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彭氏兄弟,道:「喂,你們兩個,算你們祖上積了幾輩子的陰德,今日連公子賞臉,把花閣讓給了你們,還不進去!」

彭氏兄弟大喜,彭無懼道:「那我們可以進去了?」

張鳳姐看著兩人就煩,大聲道:「連公子雖然把花閣讓給了你們,但是只能容下一個座位,你們選一個人進去吧!」

彭無望想了想,一拍彭無懼的肩膀,道:「四弟,這裡是是非之地,多留無益,你還是去逛一逛街市,我馬上出來。」

彭無懼也被妓院這些古里古怪的人物笑得怕了,心裡頭那股子勇闖妓寨的豪情壯志早就消磨得精光,聽到這番話,立刻說:「三哥,萬事小心,我去街上逛逛,待會兒來這裡等你。」

彭無望嚴肅地點了點頭,望了望簪花樓的三重樓閣,深深吸了口氣,緊了緊身上的衣帶,大踏步走進門去。

看著彭無望一個人孤零零走進簪花樓大門,彭無懼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的三哥似乎走進了一個塗脂抹粉的妖異怪獸口中。

簪花樓內的佈局可說是別出心裁,不同其他煙花樓台的佈置。

樓雖分上中下三層,但是大廳正中央卻中空出了一大塊地方。

這個空場之中竟然修了一個巨大的池塘,塘中飼養著百餘尾細鱗如錦的五色鯉魚。池塘邊上亭台林立,共有八座之多,分伏羲八卦位置排列。

池塘上橫架一座寬闊的石橋,橋分五曲,在第三曲之上立有一座小亭,亭下橫臥一座精緻的琴架,架上擺著一具古色古香的琴,琴上木料紋理鮮明,顯然經過上佳的保養,琴頭琴尾分刻彩雲追月、百鳥朝鳳圖案,色彩沉厚艷麗,極盡雅致精巧,令人一見難忘。

而那八座小亭中各設一間雅座,亭畔種植芍葯,花團爭艷,別有一番風韻。

而環繞著這格局奇美的空場,簪花樓三層樓台靠近空場的地方遍設花閣,客人無論坐在哪一層的雅座之上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石橋中的小亭。

而天下第一琴蘇婉,將會在那座小亭演奏她風靡一時的名曲。

此時,所有貴賓都已經入席,所有人屏氣息聲,靜靜地等候蘇婉的到來。

這些人雖然個個都有顯赫一時的身份,而且為了今日的列席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但是對於蘇婉的姍姍來遲卻沒有任何不滿,反而有很多人對於這個等待的時光也分外享受,左顧右盼、點首歎息,似乎在讚賞簪花樓會賓廳別出心裁的設計。

彭無望的座位正是在那八座風雅小亭中正對著那副古琴的小亭,可以說是貴賓席中的佳位。

當身穿布衣麻服,打扮粗獷不羈的彭無望一出現在貴賓席上,很多人都開始奇怪地交頭接耳,紛紛議論此人是何人物、為何打扮如此粗俗竟可以登堂入室佔據如此珍貴的席位。

彭無望一入座就開始東張西望,想要找個人打聽司徒念情的消息。

但是,他的位子離任何一個其他席位都距離太遠,詢問不便,而簪花樓裡的侍應也沒有人來到他身邊招呼。

一來是因為蘇婉表演在即,所有人等都要退避三舍,避免打擾眾貴賓聽曲,二來是因為張鳳姐特意吩咐手下,不必招呼那個土裡土氣的窮光蛋。

所以彭無望空自著急,卻也無法找人詢問,只好悶頭坐著、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一身素雅華服的蘇婉,巧笑嫣然地施施然走到場中。所有人都興奮地站起身,紛紛向她遙遙施禮,更有人忍不住歡呼叫好起來,氣氛熱烈之極。

蘇婉來到橋上小亭,站在古琴之前,向四方作了個萬福,柔聲道:「各位貴賓大駕來此聽婉兒撥弦作戲,婉兒實在受寵若驚。」

眾貴賓立刻轟然回應,「三生有幸!」「愧不敢當!」之類的話語此起彼落。

這時,坐在彭無望左手邊小亭中的一位六十多歲的文裝老者微笑著用殘了一指的右手扶了扶頷下銀髯,朗聲道:「婉兒姑娘太客氣了,在下等人在京城每每聽聞天下第一琴的美名,心動已久,如今能夠恭聆仙樂,實在三生幸甚。」

蘇婉兒恭恭敬敬地向這位老者一個萬福,懇切地說:「若能得到杜大人親口點評,才是婉兒的三生深幸。」

「哈哈哈!」坐在杜大人身邊的一個黃面壯漢大笑了起來,大聲道:「聽說蘇大家脾氣很大、言語鋒利、不給人情面,如今相見,姑娘謙恭有禮,與傳言那是大大的不同了。」

蘇婉看了看這個即使身著平常服飾,都不忘了在肩臂處套上一幅皮甲護肩的壯士,微微一笑,道:「婉兒的脾氣也是因人而異。對那些為國為民、盡職盡責的官員,和那些保疆護土、奮勇爭先的將軍,婉兒當然敬重有加。而對那些滿身銅臭的惡賈和作威作福的大人,婉兒自問也沒什麼心情敷衍。」

「說得好!說得好!」那壯漢更加高興,道:「對於那些人,秦某也是沒什麼好臉色,這一點倒和蘇大家不謀而合,哈哈!」

蘇婉微微瞟了瞟在座的其他貴賓,竟不再理睬,仍然對杜大人道:「杜大人一向公務繁忙,不知為何竟然有空蒞臨此間,聽婉兒的曲兒?」

杜大人微微一笑,道:「事關李將軍已經統帥大軍平滅江南餘孽,而牽涉天下民生的江湖第一大幫年幫也被人一夜散盡,更兼一向特立獨行的巴蜀宋閥舉家請降,使巴蜀海南盡歸大唐。聖上憂心盡去,龍顏大悅,我們這幾個日夜操勞的幕僚喜獲特赦,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事有湊巧,竟然趕上婉兒開閣獻藝的佳時,所以我們幾個才結伴而來。」

蘇婉微微點頭,道:「杜大人為國事操勞,且凡事為民請命,實為萬人敬仰。大人來到揚州,無論在什麼時候,婉兒都願意為您獻曲。」

杜大人笑著一拱手,道:「那,杜某多謝了。」

秦姓壯漢在一旁湊趣地問:「蘇大家,那我呢?」

蘇婉嫣然一笑,道:「秦將軍一聲令下,婉兒豈敢不從。」

秦將軍大喜,道:「這可是你說的,那是萬萬不許賴的。」

婉兒微笑著點了點頭,目光霍然轉向東張西望地坐在杜大人右側小亭的彭無望。

「這位公子請了。」蘇婉向彭無望微微萬福。

此話一出,眾人都悚然動容,無數熱辣辣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彭無望身上。

原來,蘇婉性情孤高冷傲,只對那些有真才實學的高人和善名遠播的良臣名將青眼有佳,所以在獻藝之前,能夠和她說上話的,無不是顯赫一時的風雲人物。

那杜大人乃是從李世民仍是二皇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出謀劃策的股肱之臣,可比漢之張良、秦之李斯。而那位秦將軍更是馳騁沙場戰無不勝的無敵勇將,所以蘇婉才破例多聊了幾句。

而彭無望此人不但衣著毫不起眼,而且長相也不像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居然令蘇婉主動和他說話,理所當然地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連杜大人和秦將軍也都好奇地對他側目而視。

彭無望生平第一次和藝妓之流的女子打招呼,只感到渾身都不對勁兒,勉強一抱拳,道:「姑、姑娘有禮了。」

蘇婉臉色一沉,道:「公子可是來尋人的?」

彭無望一驚,道:「姑娘如何得知,在下正是來尋人。」

蘇婉輕輕一擺衣袖,慢條斯理地說:「我還知道,你要找的人是司徒念情,乃是司徒伯仁的女兒。」

彭無望驚喜交集,猛的站起身,用力拱了拱手,道:「姑娘既然什麼都知道,定然知道司徒念情身在何處,彭某這廂有禮了,求你透露她在哪裡。」

蘇婉微微一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彭無望大喜過望,激動得狂嘯一聲,一個飛身躍出涼亭,道:「司徒姑娘,我總算找到你了。」

「哎!」蘇婉冷然一伸手,止住彭無望,道:「公子請自重,小女子無緣再姓司徒,已經改從母姓,名為蘇婉。以前的司徒念情,已經死了。」

彭無望濃眉一豎,厲聲道:「姑娘,司徒大叔有何錯待你之處,你竟然破出家門,不從父姓!」

蘇婉柳眉一豎,大聲道:「你真是問得荒唐!我那昔日的爹爹為了貪圖微利,竟然狠心將我作為賭注,輸給了妓寨,令我娘親憤然離家出走。十幾年來我在妓院裡,飽受折磨,若不是老天有眼讓我學成琴技,如今早已經成了在街上招搖拉客的殘花敗柳,你還說他有何錯待我之處?好,今天就讓在場眾位評評是非,看看我有否做錯。」

此言一出,立刻迎來一片附和之聲。

一個衣著光鮮,一看就知是貴族子弟的貴介公子揚聲說:「如此不負責任的爹爹,認他作甚?」

彭無望憤然環視四周,苦歎一口氣,緩了緩語氣,道:「姑娘,司徒大叔早年確有不對,但是父女之間哪會有隔夜仇的。司徒大叔早已經承認做錯,你也不必再耿耿於懷。」

蘇婉冷笑道:「他遲至今日才找人來這裡尋我,虧他還有臉讓我再認他為父!」

「姑娘,你!」彭無望看她辱及自己一直尊敬的司徒大叔,不禁勃然大怒,但是轉念一想,蘇婉在妓院裡受盡苦楚,脾氣壞點兒在所難免,而且對始作俑者深惡痛絕也是人之常情,於是終於沒有惡言相向,只是沉聲道:「姑娘,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今司徒大叔已經痛改前非,成為了受人尊敬的長者。請姑娘大人大量,不要再計較了。司徒大叔遲遲不來見你,只因為還湊不夠替你贖身的銀兩。如今我們傾盡所有,積攢了些錢銀,特地來這裡為你贖身。從此以後,姑娘不必再在這裡受苦了。」

「你要替我贖身?」蘇婉宛如聽了天方夜譚,竟然怔在當場。

在場的所有貴賓,包括杜大人、秦將軍和那個活躍的貴介公子統統楞住了。

半晌,由那個貴介公子開始,全場爆發出了經久不息的大笑,彷彿彭無望說出了世間最好笑的事。

彭無望環視四周,茫然不解,不知道自己到底又說錯了什麼。

良久過後,那個貴介公子大笑著說:「傻小子,就憑你,想為蘇大家贖身,你這……哈,簡直滑稽!」他的話又引出更多人的哄笑。

彭無望終於忍不住大怒,用力以拳擊掌,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朗聲說:「你們笑什麼?別看我身穿布衣,但是我是帶了銀兩來的。」

蘇婉微微一笑,道:「真是個呆子,你從來沒進過青樓吧?你可知道替我贖身的價錢?」

彭無望氣得滿臉通紅,探手伸入懷中,抓出一把飛錢,在手中一揚,道:「我們已經變賣了家當,湊足這裡六百八十兩黃金的飛錢,可是夠了?」

眾人的笑聲本來已經小了下來,此時又忍不住揚聲大笑。

蘇婉歎了口氣,道:「這區區銀兩,還不夠一個零頭。」

「只夠一個零頭?」彭無望終於感到一陣絕望:「天啊!那豈不是千兩黃金?」

此時,張鳳姐已經走了過來,冷笑道:「真是個鄉下土包子,現在婉兒的價錢便是萬金也是難買。你死了這條心吧!」

「萬兩黃金?」彭無望心中一陣苦笑:「為何又是萬兩黃金?」

他看了看蘇婉,心中一陣憐憫:「原來她今生已經無法生離這個煙花柳巷了,難怪她會如此責怪司徒大叔。」

就在此時,他忽然靈機一動,急忙在懷中反覆摸索,終於找到,將那物事在手中一舉,道:「喂,你看,這個東西,應該值不少錢吧?」

蘇婉仔細看了看彭無望手中閃爍著黃色光芒的晶瑩圓珠,搖了搖頭,道:「沒有用的,你根本不可能贖我出樓。」

這時,坐在八座小亭其中一座的一位大腹便便的紫衣紅臉老者站起身,目射奇光地說:「不得了!小哥,你的這個珠子是哪裡來的?這是千年血鱔的元胎珠,乃是價值連城的稀世奇寶。」

彭無望本已經猶如死灰的臉上重新燃起希望,急切地問:「值得多少?」

連杜大人都非常好奇,朗聲道:「能夠得到連城居司馬老闆賞識的東西,必定是罕有之物,杜某願聞其詳。」

那司馬老闆忙向杜大人深深一揖,道:「我連城居雖是天下第一大珠寶行,但也只見過這種奇珍異寶一次,那還是我祖父向我轉述的。這元胎珠乃是千年以上的血鱔頷下生長出來的靈珠,色澤呈黃色,亮如夜明珠,迎著太陽光可分七彩,晶瑩通透,宛如玉琢。千年血鱔可靠此珠吸取日月精華修煉成精,也和它性命相連,若是被人取出,立刻身死。若是常人服食此珠,不但可以延年益壽,起死回生,而且百毒不侵,最誘人的是練氣者可陡增八十年精純功力。所以,此寶萬金難求。」

「噢!」所有人聚精會神地聽完司馬老闆的講解都驚奇地讚歎了起來,更有十幾個武林人物面帶艷羨地死死盯住彭無望手中的元胎珠。

秦將軍看了看這些目露貪婪的武林人物,嘿了一聲,對彭無望說:「小兄弟,收好你的珠子,可別被人拿了去。」

彭無望看了看手中的珠子,忽然一抖手,將它拋到張鳳姐的手中,道:「這個珠子給了你,你讓我給蘇婉贖了身吧!」

張鳳姐哪裡想到彭無望就像拋個銅錢一般將這麼價值連城的寶物丟到自己眼前,連忙手忙腳亂地連換了幾次手才接住,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這時,蘇婉忽然冷然道:「張鳳姐,把元胎珠還給這位公子,我不願意贖身。」

張鳳姐如夢初醒,渾身冷汗一滴滴地滲了出來,掙扎了良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珠子交回到彭無望手中,獻媚地說:「這位大爺,你有所不知了,如果蘇姑娘想要贖身,多少皇親國戚、豪商大賈、世家公子都會排著隊來替她贖身,又何用等到今天。她之所以在這裡,是自願的,我可萬萬不敢強迫她留下。」

彭無望大吃一驚,道:「什麼!你是說,她早就可以贖身?」

張鳳姐點了點頭。

這時,蘇婉慢悠悠地說:「我其實早就可以為自己贖回自由身,但是就算是贖身了,又如何?!」說完,微微苦笑。

彭無望大聲道:「姑娘,你怎會這麼想?今日待我將你贖身之後,我就帶你回青州。我們青州彭門有的是尚未結親的好小伙子,擔保你有個羨煞旁人的好姻緣。從此大家一起開開心心過日子,可比這裡烏煙瘴氣、紙醉金迷來得好多了。」

周圍的眾人再次哄笑了起來,那位貴介公子再次道:「蠢小子,蘇大家要想嫁人,多的是皇親國戚爭著來娶,怎會看上你們那裡的窮小子!」

蘇婉看了看那出言嘲諷的貴介公子,笑了笑,道:「你們這些大男人總是喜歡替我們女人做出安排,要我們這樣那樣,自以為對我們體貼關照。即使嫁入豪門又如何,不但要和正房爭寵,又要擔心自己年華不再,無法得到相公的關愛;若是嫁入平常百姓家,世上又有幾個百姓聽得懂我的琴音。世上眾人,皆認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又曰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是說我們女人雞狗不如了。」

說到此處,蘇婉秀目奇光一閃:「我偏偏不信這個邪。我蘇婉最痛恨的,就是有人逼我出嫁。我已經發誓,終此一生,不離簪花樓。」

彭無望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姑娘,你好不自愛,難道你願意一輩子做妓女?!」

蘇婉冷冷一笑,道:「你說我是妓女?好,我就是願意在這裡做妓女。在我的眼裡,這個世上沒有一個女子比做妓女更開心,因為我的命運由我自己決定,而不是受臭男人擺佈!我多年苦練,學得一手琴藝,畢生的心血已經傾注其間,若無知音相伴,實在生不如死。而在這簪花樓上,多會文人雅士,大江南北,中原上下俱有知音。一曲琴音,紅銷無數,每得一曲,必有三五同好不遠萬里前來聆聽。試問像我這樣的人,在你們那裡可否找到知音人,又有誰願意娶一個愛琴如命的女子?」

彭無望怔怔地呆在場中,張口結舌,不知道如何是好。

蘇婉的這番論調,對他而言實在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何止是他,就算是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從未聽聞過任何女子敢有如此聳人聽聞的見解。

眾人沉默了良久,只有那個秦將軍,忽然仰天大笑,道:「蘇大家說得好生精彩,雖說男天女地自古皆然,但是細細想來,確是沒啥道理。想那古之花木蘭、今之紅拂女,比起那些只知道醉生夢死的臭男人,倒是強勝了許多。蘇大家若是有心倣傚,也無不可。」此話一出,立刻有很多人隨聲附和,氣氛重新熱烈了起來。

彭無望心潮起伏,腦子裡轉了幾千幾萬個念頭,但是始終無法想出任何勸服蘇婉的辦法,他木木地站了良久,才遲疑著說:「姑娘,你說的雖然也對,但其實你出了簪花樓,仍然可以自謀生路,何必在這裡戀棧不去?」

蘇婉冷然道:「噢,你看我可以何為生?」

彭無望低聲道:「我們青州男兒婚配之時,總會請人奏樂吹打,以增喜氣,姑娘若不嫌棄……」

「笑話!」一旁的那個貴介公子大聲道:「讓蘇姑娘為那些鄉巴佬彈琴,簡直是侮辱!」

彭無望神色一黯,良久說不出話來。

蘇婉看了看他,心中想:「此人也算為了父親盡心盡力,對不起我的是爹爹,而不是他,又何必令他如此難堪。」想到這裡,微微一笑,道:「這位公子,你既然為我爹爹而來,如今是我自願留在青樓,怨不得你,你的使命也算了了。不如坐下聽我彈奏一曲,聊以解憂。」

彭無望還欲再勸,但是蘇婉已經不再理他,悠悠然坐到了琴架旁邊。

他頹然回身,茫然地坐回小亭雅座之中,心中思潮起伏,腦中一片茫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1:18

第六十八章 琴鼓爭鳴



蘇婉坐在橋亭之內,本來因為彭無望的到來而思潮翻湧的心緒奇跡般地平和了下來。

她用素手輕拂著琴身,再次感受到了和這具古琴血脈相連的動人滋味,心情也慢慢好轉。

她輕叩琴弦,一連串叮咚有致的樂曲翩然而出。

自有琴以來,世間每多動人的傳說,訴說琴韻之美。

春秋時代的著名琴家師曠曾留下當階撫琴,玄鶴起舞的美妙故事。

余伯牙、鍾子期的傳說更是天下皆知,高山流水成為千古絕唱。

後來喜好禮樂的戰國六雄先後被強秦所滅,那些扣人心弦的樂譜也就此太半失傳。

漢朝蔡邕乃天下聞名的琴師,所著《春遊》等曲,傾倒眾生,後被人稱為蔡氏五弄,最後逝於戰火,不能流傳後世,只留下《琴操》上的四十多首雜曲讓人依稀能夠窺視大漢之時琴樂之美。

晉代的琴家嵇康一曲廣陵散樂動人間,可惜被司馬氏斬首於鬧市,廣陵散從此成為絕響。

有隋以來,琴藝歷劫而重生,無論是在江湖之中,或是在朝堂之上,皆有琴音迴響。

隋代琴曲吸收前人創曲特點,又有自己的提升,琴曲極盡曲折婉轉,音韻之華麗,可以稱為空前絕後。

蘇婉所習之琴曲,大多來自從隋朝宮廷流入民間的樂曲。而她更是對這些極盡美妙的琴曲作了自己的發揮而演繹,去蕪存菁,創造出了更加燦爛動人的優美旋律。

只見她素手飛揚,宛如一對穿花蝴蝶,在古琴上來回飛舞,琴韻迤邐而出,忽而婉轉悠揚、忽而幽怨嗚咽、忽而高昂如鶴鳴、忽而低回如夜鳥低吟,琴音反反覆覆、曲折變化,一浪又一浪,迴旋蕩漾。

令人彷彿置身杏花飛雨的六月天,於落英繽紛流雲如絮的碧水河邊、樓台亭畔,看見一位嫵媚佳人臨波而立,美目流盼,若即若離,素袖一展,便要凌波而去。

音韻連綿不絕,如泣如訴,忽而急密如雨打芭蕉;忽而悠長如長虹橫波;忽而一陣泛音如歌,令人柔腸百轉,一如深閨佳麗曼妙的風姿;忽又一陣劃弦,音帶沙啞而婉轉淒愴,使人無不動容落淚。

一曲完了,琴音繞樑不絕,令人屏息靜氣,生恐錯過一絲一毫的餘韻。

良久良久,簪花樓內才爆出一陣熱烈到幾乎將屋頂掀翻的掌聲和讚歎之聲。

「妙極、妙極!」杜大人擊節長歎:「如此妙音,可稱當世無雙,杜某何幸,竟可聞此仙樂。」

「好啊!」秦將軍狂喜道:「這曲琴音當可比古之高山流水,令人顛倒迷醉。」

一時之間,眾人紛紛交相稱讚,激賞之語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蘇婉撫琴良久,終於緩緩歎了一口氣。

她從小浸淫琴藝,從漢晉隋流傳下來的琴曲開始,十數年苦心鑽研,創出自己迤邐多姿的琴風,直到十八歲琴藝大成,從此名聞天下,令眾生傾倒。

而這兩年來,她不斷試圖嘗試新曲,意圖突破自己固有的琴風,在琴藝上更進一層樓,可惜雖然多方嘗試,但是仍然無法作出一番飛躍。

所以她非常重視每一次開閣獻藝的機會,希望在一眾來自各方的風雲人物身上,得到新的啟發提示。

上一次獻藝,出了一位天下第一公子連鋒,一番暢談令她頗有所得,但是也沒有什麼進一步的見解。

而今日雖然冠蓋雲集,但是人人只被琴音迷醉,而沒有人能夠有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建議。

蘇婉只感到一陣清寒的孤寂,彷彿一個寂寞的歌者,吟唱於一群天聾地啞的人群之中。

「難道,我的琴藝已經到了盡頭?」

這時,她忽然看到一個人,不但沒有和周圍的人一樣擊節讚歎,反而緊皺雙眉,默然不語。

這是她數年開閣獻藝以來從未見過的。

蘇婉不但沒有感到一絲不快,反而從心底升起希望,她連忙向這個人望去,卻發現這個人就是剛才苦苦勸自己退出青樓的彭無望。

雖然本來升起的希望黯淡了下來,但是蘇婉還是抱持著一絲希冀,朗聲問道:「這位公子,請問你認為我的琴曲如何?」

彭無望這才猛的一驚,抬起頭來。

原來,剛才,他恍恍惚惚,只想著司徒念情如果不出青樓,已經在九泉之下的司徒伯仁將會多麼難過傷心。滿耳的琴音,只是讓他更加厭倦和難受。

恍惚之間,他似乎看到了司徒伯仁在與蜀山寨的激戰之中,渾身披箭,仍然力戰不休的樣子。

他幾乎可以想像當時司徒大叔緩緩倒下時,眼裡的一絲遺憾。

「司徒大叔一生為了彭門鏢局的振興而耗盡心血,而我又能為他做些什麼?」彭無望痛心地想著。

「公子!」蘇婉又提高了音量喚了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重重疊疊地落在彭無望身上。

彭無望茫然望著她,良久才說:「姑娘,你這琴曲,軟綿綿的,也沒什麼意思。」

「軟綿綿?」蘇婉失笑了一聲,這可是她平生聽到的評價之中最特別的一個。

「喂!」一旁的貴介公子又一次大聲說道:「你不懂,就別胡說八道!你懂不懂什麼是音律?這麼優雅的琴聲,你竟然只得軟綿綿這一句?」

彭無望眉頭一豎,道:「我哪裡說錯了,這琴曲軟綿綿的,就算是龍精虎猛的一條漢子,聽多了也要癱作一團爛泥,不聽也罷。」

此話一出,一口氣將這裡面幾乎所有的聽眾都得罪遍了。

當時就有幾十個看起來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拍案而起,就要發作。

就在這時,秦將軍連忙站起,道:「啊!小兄弟,這琴曲你聽不入耳也罷了,這叫青菜蘿蔔各有所愛。看你樸質老實,這裡確不適合你,你還是走吧!」說完向他使了個眼色。

彭無望明白了他的意思,緩緩站起身,向他感激地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一直在旁邊氣得眼冒金星的張鳳姐不樂意了。

打從一開始,彭無望要贖蘇婉,就讓她非常的生氣,看在他身懷巨寶的份兒上,她才勉強應付著他。

這會兒倒好,竟然大放厥詞,說蘇婉的曲子不中聽,這擺明了是砸簪花樓的招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慢著。」眼看著彭無望就要起身告辭,張鳳姐大喝一聲:「你還不能走!」

彭無望一驚,看了看她,問道:「你要怎樣?」

張鳳姐冷笑一聲,道:「你沒有付足樓資,可別想走!」

「樓資?」彭無望驚道:「可是,我這位子不是別人讓給我的麼?」

「讓給你不假,」張鳳姐道:「但是人家可不會替你付錢。」

彭無望雙拳一握,就要發作,但是轉念一想,確是自己理虧,只好道:「多少錢,你說吧!」

張鳳姐滿不在乎地說:「不多,一千兩黃金!」

彭無望大怒,道:「這麼多?!你分明是坐地起價!」

張鳳姐怒道:「我是坐地起價,怎樣?也不知你是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傻小子,白聽一場琴樂也就罷了,竟然還胡說八道,說蘇大家的琴曲難聽。」

彭無望怒道:「彭某說話從無妄言,難聽就是難聽,又怎會是胡說八道。」

他這句話也讓一旁的蘇婉有些生氣,她對彭無望道:「這位公子,你說我的琴曲軟綿綿的,甚是難聽,不知你可否指出琴曲之中錯漏出在何處?」

彭無望見她說話,想了想說:「我哪裡說得清楚,只是聽著覺得氣短,非常不爽快。」

蘇婉失望的搖了搖頭,仍不放棄,又問:「公子是否懂得音律?」

彭無望看了看在場眾人那些輕蔑而不屑的目光,心中一陣激憤,大聲道:「我懂,但是,我只會擊鼓。」

原來彭家家教很嚴,從小彭無心就嘗試教授彭無懼和彭無望詩書禮樂,當時彭無望和彭無懼不喜此道,言不入耳,彭無心只好作罷。

但是彭無忌卻想到讓彭無望練習鼓樂,這門樂器可對了他的胃口,倒也學會了個九成,尤其喜好軍鼓。

眾人都哄笑了起來,張鳳姐笑道:「好,你喜歡擊鼓,我就給你鼓讓你敲敲,若是好聽,你的樓資就算免了。」

彭無望斜眼看了看她,道:「小鼓不行,得要軍鼓。」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那個貴介公子突然大聲說:「喂,各位,我也精擅音律,不如讓我獻上一曲。」

這時,有人湊趣地問:「李公子,不知道你擅長什麼樂器啊?」

貴介公子大笑一聲,道:「當然是編鐘,而且是箇中高手。張鳳姐,不知道貴樓可有編鐘借我一用?」

此話一出,哄笑連連,幾個人正好在飲茶,聽到此話,一口茶狂噴出來,急忙用袖子掩住。

彭無望向他怒目而視,也不說話。

這時,秦將軍在一旁道:「小子,你真的會擊鼓?」

彭無望尊敬地向他一拱手,道:「不敢瞞哄秦將軍。」

秦將軍一拍手,道:「好,來人!」

一個渾身戎裝的豪壯青年連忙來到他的身邊。

秦將軍下令道:「你把我的隨行軍鼓帶來,給這個小兄弟一用。」

那豪壯青年一拱手,立刻飛身離去,不到一盞茶就將一面斗大的軍鼓擺在彭無望面前,又將一雙鼓槌遞到他手中。

彭無望接過鼓槌,看了看張鳳姐,也不多話,運足臂力,奮力向那面軍鼓敲去,立時之間洪亮淒厲的鼓音在樓內隆隆迴響,令人氣為之奪。

在彭無望的腦海裡,飛快地閃現出司徒伯仁渾身是血的淒涼身影,還有他頹然倒下時滿眼的悲傷。

緊接著,他的腦中似乎閃現出二哥悲憤莫名的眼神,還有大哥壯志未酬的悲愴,他的耳中聽到自己的鼓聲越來越淒厲、越來越肅殺,彷彿諸天之憤盡已傾洩其間。

霍然,他力貫雙臂,一分鼓槌,敲打在軍鼓的沿兒上,發出「嗆砰」的一聲。

「錯了、錯了,若你司職軍鼓手,我就要立刻斬了你。」那是大哥的聲音。

彭無望悠悠然想起了自己初學軍鼓的時候,因為自己不學武功,被鏢局外的小孩子欺負。一腔悲憤,回到家中擊鼓洩憤,卻遭大哥教訓。

「在戰場上,不知多少戰友要戰死沙場。作為鼓手,如果只知道擊鼓洩憤,不懂得通過自己的鼓聲激勵士氣、激起戰士們戰勝的希望和信心,那就是疏忽職守。看,要像這樣!」

大哥操起了鼓,豪壯的鼓聲響徹了雲霄。

「大哥!」彭無望抬起頭,看了看面露不屑看著自己的眾人,暗暗道:「就讓這些醉生夢死的人聽聽你親傳的戰鼓!」

鼓聲再次震天般地響起,渾厚沉著,綿密如夏季落雨前滾動不絕的陣陣雷霆,令人感到彷彿一場洗劫天地的狂風暴雨將會來臨。

「三弟,不要忘了激勵人心。陰天擊鼓,要想著破雲而出的日頭;雨天擊鼓,要想著雨後橫空的長虹;雪天擊鼓,要想著春天出芽的野草;大風中擊鼓,要想著乘風破浪。」大哥的話又從心底冒了出來。

鼓聲漸漸緩慢了下來,但是卻越來越洪亮、越來越撼魂懾魄。眾人的心隨著鼓聲的加重,越跳越快、越跳越急,彷彿要跳出腔子,眼中彷彿看到了千軍萬馬彙集於沙場之上,刁斗森嚴、金戈鐵馬,一場鏖戰,轉眼就要爆發。

霍然間,鼓聲再次低沉了下來,漸趨綿密、漸趨微弱,直至無聲。然而,整個簪花樓上,卻沒有一個人敢大口透氣,所有人屏息以待。

彷彿轟雷落於平野,又好像天河傾斜於眼前,炸雷般的鼓音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一浪高過一浪,又好似百萬雄兵衝殺於戰陣,鐵蹄踏碎萬里山川。

彭無望宛如太古以來執掌雷霆的天神,雙臂優雅而富有韻律地揮動著,用如雷的鼓音將這場鼓樂推向一個又一個令人目眩神迷的高潮。

眾人的眼中彷彿出現了血雨腥風的殺陣,自己的軍隊前仆後繼地向前衝殺,敵方的戰士咆哮著衝來又被割草芥般斬殺,鮮血流成了江河,士兵戰靴深深地浸在血水裡,但是沒有人退後,只知道奮力向前。

騎兵的鐵蹄用力地蹬踏著顫抖著的地面,亮麗閃爍的盔甲迎著太陽的光芒,散發著萬丈金光。

彭無望的眼中彷彿再次看到了血戰洛陽的那一幕,陰毒狠辣的金家五子一個個被斬殺在自己腰配的長刀之下。

巴山之上,無數惡貫滿盈的蜀山寨眾慘號著在自己的長刀之下屍橫遍野,巴山七煞的獨孤一殘的一條大腿被自己挑飛到半空之中,慘號聲響徹雲霄。接著是花和尚、林千葉、岳帥空接受制裁。

年幫一戰,數十個突厥高手也擋不住自己的雷霆一擊。

只要想做,再艱難的事也只如等閒!

人生在世,當以此為豪。

彭無望仰天長嘯一聲,鼓音一轉,密如暴豆,急如豪雨,如奔如馳,猶如親駕輕舟,飛流千里,又好似身化鯤鵬,振翅長空。

眾人眼中彷彿又出現了那個戰場,敵軍慘敗,敵酋授首,將軍金戈一揮,大軍長驅而入,直搗敵巢,滿場激動人心的號角,還有歡欣鼓舞的喊殺聲,戰馬躍過滿地橫陳的屍體,奔逸絕塵而去。

彭無望振臂一揮,鼓槌再擊鼓沿,結束了鼓曲。

良久,無論是樓內,還是樓外,甚至是聽得到鼓音的大街之上,靜寂無聲,竟然沒有一絲人語,連橫街小販們的叫賣聲都消失了。

彭無望小心地將鼓槌放在鼓面之上,向蘇婉一抱拳,道:「我大哥曾經和我說過,古時舞樂乃是用於激勵士氣、感化人心,不是拿來消遣的,不知道姑娘以為然否。不過想來,我們這些粗漢子的鼓樂,你也聽不入耳吧!姑娘那句話說得對,在青州彭門,你的琴曲,是找不到知音的。」他看了看蘇婉,又道:「好自為之。」

只見蘇婉怔怔地看著自己,也不答話。

他又看了看張鳳姐,她也是木呆呆的,並不阻攔他。

他想向秦將軍拜謝賜鼓,但是秦將軍似乎怔怔的沒有聽他說話。

彭無望自嘲地笑了笑,轉過身,大踏步走出了簪花樓。

簪花樓外也是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彭無望從大門中走出來,沒有一點喧嘩的聲音。

「三哥。」彭無懼滿是淚水的大臉出現在彭無望的面前:「那是、那是大哥親傳的戰鼓!」

彭無望苦笑著點點頭,道:「可惜,我仍勸不回司徒念情。」

彭無懼抱住他的肩頭,哭了出來,顫聲道:「我想起了大哥!我好想大哥!」

「四弟,別哭!」彭無望用力攬住他的頭:「男兒流血不流淚。」但是他的眼睛也潮濕了。

彷彿就在一瞬間,滿街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掌聲和歡呼聲,所有人都用力地鼓著掌,所有人的眼睛都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所有人都瘋狂地向彭無望叫好。

彭無望大出意料,怔了一下。

這時,掌聲從簪花樓上傾洩而下,讚美之聲不絕於耳。

彭無望這才明白過來,攬著彭無懼的肩膀,依著青州藝人的規矩,向著滿街的人恭恭敬敬鞠了一個躬。

這時,秦將軍的頭從簪花樓第二層冒了出來,大聲說:「喂,小子,好一通衝鋒鼓、好一通殺陣鼓!」

彭無望仰起頭,拱手致謝。

「三哥,走吧!」彭無懼抹了抹眼睛道。

彭無望點點頭。

「公子留步!」蘇婉捧著琴飛奔著跑了出來,雙目通紅,顫聲道:「我爹爹他……難道?」

彭無望黯然點了點頭,道:「令尊已經駕鶴西去,姑娘請節哀。」

言罷,攜著彭無懼,大步離開了瘦西湖花街。

目送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蘇婉木然的坐到了路中央,將琴平放在地上,飛快地彈奏了幾個琴音。琴音激烈一如剛才的鼓曲,在最後一個音節飛出指尖之時,一根琴弦應指而斷,崩斷的琴弦高高揚起,打在她的臉上,劃出一條淡淡的痕跡。

蘇婉怔怔地撫摸著臉頰上的傷痕,喃喃地說:「我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1:49

第六十九章 備戰君山



「青鳳堂的總舵就在洞庭湖中的君山島上。」智仙子方夢菁攤開浸油羊皮紙製成的地圖,指著君山島的方向,朗聲說。

「還等什麼,我們快去吧!」僧公子鄭擔山急切地說。

「且慢。」方夢菁微笑了一下:「我知會了洛叔叔,他已經派人秘密從他的馬廊裡牽來三十匹高昌駿馬,以備我等之用。」

白馬公子鄭絕塵冷然一笑,道:「根本用不著。」

「嘿。」霹靂公子厲寒罡笑道:「鄭兄,你的玉椎馬的確非凡,可是我等也是要馬來代步的,否則到了君山島,已經累得半死,還怎麼殺敵?」

鄭絕塵白眼一翻,道:「我不是說走去,而是坐船,豈不是更快?」

厲寒罡對他那驕橫的態度十分不滿,道:「坐船?逆水而行,恐怕沒有騎馬快捷。」

一旁的開山公子岳堂威也幫腔道:「鄭兄,雖然你們白馬堡都是愛馬之人,但是一路快馬,確實省去大半時間。」

鄭絕塵懶洋洋地說:「笑話!江都到洞庭,足有千里之遙,若是日夜兼程,我敢擔保,不出五百里,我們就要棄馬步行。」

厲寒罡和岳堂威對他怒目而視,但是卻無法反駁。

這時,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傳入耳際:「你……你們,不……不必爭吵,相……相信智……仙子會……」

眾人的目光立刻朝這個連話都講不清楚的人身上望去。

只見這個人身高六尺,面色慘白,一雙眼睛細小微瞇著,眼袋倒是甚大,他的臉型瘦削細長,尖尖的下巴上滿是稀稀疏疏的鬍子,顯然沒有剃過。

他的身子本來就不甚高,而且還習慣性地駝著背、縮著頭,將寬寬的袖口疊在一起,一雙手就那麼縮在裡面。而他的身旁,放著一桿通體銀白,純鋼製成,打造精美的六尺點鋼槍,槍頭上綴著燦爛如日光的銀穗子。

厲岳二人再次仔仔細細打量了這個人一番,完全無法置信──這個人就是和白馬公子鄭絕塵齊名於天下,以一桿銀穗點鋼槍威震江湖,人稱銀纓公子,天下第一槍的蕭烈痕。

他們雖然同登七公子之榜,也曾經聯盟剿滅青鳳堂,但是互相只是聞名,從未見過面。

「會有周全的佈置,對不對?」倚劍公子連鋒對蕭烈痕微微一笑。

蕭烈痕連忙說:「正……正是。」

連鋒轉回頭,對方夢菁道:「還請智仙子明示。」

方夢菁微微一笑,道:「厲兄,岳兄所言有理,但是鄭公子顧慮的也很周全。所以我的計劃是我們攜馬乘船從揚州直抵江洲。而在江洲,長江之水北折向鄂州,然後又轉回岳州,這一來一往,需時費事,所以我們在江洲棄船登岸,以馬代步,直往岳州。相信最多三天,就可到達君山島──此為最快的途徑。」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稱善。

連鋒道:「如此果然甚是快捷,深合兵貴神速的道理。想來洛先生已經開始佈置快艇。只是不知道我等如何在君山島登岸,可需再次乘船?」

方夢菁道:「我們可以在洞庭湖附近乘坐船隻。這幾個月來,我篩選出數十個江南一帶可供青鳳堂總舵隱藏的地方,具都有所佈置,不但通過洛叔叔的幫忙,在這數十個地方安排了人手,還尋來了這些地點的詳細地圖,以備不時之需。君山島也不例外,洛叔叔早已經在洞庭湖畔安排了十幾個人假裝漁夫,在君山島沿岸佈置了漁船。」

眾人連連點頭,心中不禁驚歎江南洛家驚人的財力物力,累世行商之家果然不同凡響。

神龍公子華不凡忽然道:「對了,方姑娘既然有君山島的地理詳圖,不知如何安排襲擊青鳳堂總舵一事。」

原來,他從攻打蜀山寨一役中吸取了教訓,格外重視襲擊的具體戰術,以避免再一次身陷重圍的危險。

方夢菁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道:「華兄顧慮的是。因為時間緊迫,也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不會佈置風媒去進一步查探青鳳堂的虛實。」

「啊!」華不凡驚道:「若是盲目進攻,實在危險!」

「華兄太過謹慎了。」鄭絕塵不耐地說。

「鄭公子,二弟言之有理,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又有什麼不妥。」鄭擔山大聲道。

「不過,不……過……江湖……仇殺,不比行軍佈陣,不……不必……」蕭烈痕結結巴巴地費力說著。

「不必太多顧慮,只管衝殺進去,也就是了。」連鋒接著說。

「對……對!」蕭烈痕忙說。

「這和送死沒什麼區別。」厲寒罡不屑地說。

「我看你們是被蜀山寨殺得怕了!嘿,我聽說彭無望就是從正門殺進去的,也沒費什麼事。」鄭絕塵冷然道。

「那是因為我們……」厲寒罡不服地想要分辯,但是想到彭無望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細加辯解,反倒顯得自己忘恩負義,只好怒哼一聲,不再說話。

岳堂威怒視著鄭絕塵,心裡暗道:「好小子,處處揭我們的短,以後倒要領教一下你那不入流的弓馬功夫。」

「各位不必爭吵。」方夢菁忙說:「我已經通過君山島詳圖知道了最適合青鳳堂總舵隱藏的所在!」

聽到這句話,眾人馬上來了興致,紛紛請教。

方夢菁道:「君山島四面環水,毫無遮蔽,中間密植竹林,竹林深處不但林密樹高,而且斜倚著一座石山,石山之下是土質,可以挖掘成穴,竹子堅韌,可作建築之物。以我推算,青鳳堂總舵必然在密林深處就地取材以竹木搭制,而總舵必然倚靠著石山,而在石山下挖鑿洞穴,以備武林人士大舉進攻之時的防守之用。可以想像,這竹林必然機關遍佈、陷阱處處,險過龍潭虎穴。」

「既然如此,不知道我們如何進攻,可操必勝?」岳堂威急切地問。

「我們根本不必進攻。」方夢菁迎著眾人詫異的目光,胸有成竹地一笑,道:「各位,我們乘坐漁船去到君山島附近之時,先不上島,而是環島一周,將可以看見的船隻全部鑿沉。然後,在竹林西側燃起十幾股火頭,燒製砒霜巴豆之類的有毒煙氣,順風送入林中,令青鳳堂眾精神緊張、舉措失據,而後點火焚燒幾處竹林,讓他們以為我們要放火燒島。這樣,時間一久,他們必然抵受不住,四散出逃。我們只要加派人手,加以截殺,大事可成。」

眾人轟然擊節稱讚,認為此法可稱妙絕。

只有連鋒微微一皺眉,道:「若是青鳳堂主殺出,如何應對?」

方夢菁道:「所以七公子必須一致行動,絕對不能落單。相信七人聯手,再加上七大門派、六大世家的高手,足以對付她。只要她抵擋不住,必然逸走,這時我們不必追擊,只要聚殲青鳳堂眾即可。」

華不凡急道:「她是首惡,難道放過她不成?」

方夢菁微微歎了口氣,道:「青鳳堂主武功蓋世,當初十三棍僧和李靖將軍都沒有把她攔下來,又豈是我輩可能阻擋。不過,她的身世有些蛛絲馬跡落在爹爹手裡,也就是因此,爹爹才慘遭毒手。但是爹爹早已經將這個秘密告訴了我,我想我應該猜得出來她每年必去的一個地方,到時候邀齊人馬,共同圍剿於她便是。可惜,十三棍僧遠赴雁門關,不能合力出戰,實為深憾。」

連鋒一擊掌,道:「智仙子算無遺策,果然高妙。」

「且慢。」華不凡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如果青鳳堂眾硬撐到底,不肯出林,難道我們真的將君山島上的大片竹林一口氣全都燒燬不成?」

方夢菁微微一笑,道:「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可以退守週遭船隻之上,繼續燃放砒霜巴豆,製造毒煙,守株待兔。君山島地域狹小,藏糧困難,相信待不了幾日,意志薄弱者必然會開始逃逸。到時候我們抓住幾個,詳細查問,必可有所斬獲。」

眾人這才釋然。

鄭絕塵挑了挑眉毛道:「如此一來,倒像官府剿賊,不似我輩江湖人士所為。」

方夢菁向他施了一禮,道:「青鳳堂橫行江湖數十年,盛名絕非幸致,如果掉以輕心,實驅江湖精英於死地,今日我們所作的安排雖然有些不太光明正大,但是卻能在最大程度上保存江湖正道的實力。」

說出此話,方夢菁環視了屋內眾人一眼,只見連鋒、鄭絕塵和蕭烈痕的臉上仍然有一些無法釋然的神情。

她輕輕歎了口氣,道:「此次聯盟雖然是為了剿滅青鳳堂而設,夢菁其實也存了私心,想要藉著這次行動,替父報仇。如果因為這一己私心,而讓各位有任何損傷,卻讓我如何心安。夢菁無拳無勇,不能和各位並肩作戰,只能在這些事上盡心安排,希望各位見諒。」說完,她恭恭敬敬地向在場的所有高手團團一個萬福。

眾人紛紛拱手還禮,連鋒朗聲道:「方姑娘一片孝心,我們當然明白。但是青鳳堂危害天下,已歷數十年,我的幾個師兄也都是被青鳳堂人刺殺,此次行動我輩當仁不讓,方姑娘就不要客氣了。」說完,微微一笑。

「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吧!」華不凡興奮地說。

方夢菁從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連鋒,道:「這裡有這次行動的所有細節和備用手段。連兄,你是這次剿鳳行動的總指揮,請一定收好。」

連鋒珍而重之地將錦囊收入懷中,道:「方姑娘,你放心,不出五天,我等必然帶回剿滅青鳳堂的好消息,以慰令尊在天之靈。」

方夢菁深深一揖,道:「小女子會在這裡和洛叔叔一起靜候各位佳音。」

連鋒看了她一眼,道:「方姑娘,我們走後這裡實力大減,記得要洛先生加派人手,守護你的安全。」

鄭擔山大笑一聲,對連鋒道:「何須如此麻煩!洛先生仁義堂內不乏好手,而且火仙子紅思雪和我三弟俱在此間,除非青鳳堂主親至,否則天下還有何人敢來動智仙子一根頭髮。」

眾人都笑了起來,蕭烈痕結巴著說:「我……我還沒有……見過彭……彭兄一面,不……」

「不知道他是如何一個了不起的人物。」連鋒笑著說。

「哼!」鄭絕塵怒哼一聲,沒有說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3:37

第七十章 十分不捨



彭氏兄弟從瘦西湖花街回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時分,天邊晚霞燦爛,將遠處的仁義堂鍍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赤金色。

仁義堂內聚集的一眾武林精英已經乘船離去多時,堂內本來繚繞不絕的嘈雜人聲,倒也安靜了不少。

彭無望步履艱難地走在瘦西湖畔的堤岸之上,呼吸越來越沉重,到了後來,幾乎連路都似乎走不動了。

「三哥,你怎麼了?」彭無懼奇怪地問。

「四弟,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彭無望沉聲說。

「什麼事?」彭無懼看他語氣沉重,連忙詢問詳情。

「我想起羅一嘯來了。」彭無望思索了良久,才遲疑著說。

「羅一嘯?那個青鳳堂元老?」彭無懼奇怪地問。

「嗯,我想起來,這些日子,這個人的傷早已經好了,說不定會對彭門不利。現在我們都在江南,鏢局裡人手不夠,可能會有危險。」彭無望低著頭,緩緩地說。

「天哪,我怎麼把這個事兒忘了!」彭無懼驚叫了起來,道:「鏢局裡只有侯阿大和娘親,實在危險。」

「是啊!」彭無望點點頭:「所以,我希望你現在就快馬加鞭速速趕回鏢局,以防萬一。我回仁義堂交待幾句,最多不過半日,就會隨後回返青州,這樣比較安全一些。」

彭無懼用力點點頭,說:「我這就去江都馬堂挑匹好馬趕回家去,千萬不能讓羅一嘯先一步趕到。憑我和侯阿大的雙手刀法,應該可以抵擋一陣。」

彭無懼是個存不下心事的人,想到什麼就要立刻去做。他急匆匆地轉身就要走,卻被彭無望一把拉住。

「三哥,還有什麼事?」彭無懼問道。

「四弟,回去跟嬸嬸說,無望沒有贖回司徒大叔的女兒,辜負了她的期望。還有,金百霸夫婦的首級,我也沒有能夠取得,心中十分慚愧,請她原諒。」彭無望艱難地說。

「三哥,這些事不能強求,你又何必這麼自責!」彭無懼笑道:「放心,我會替你解釋的。」

「四弟!」彭無望用力扶住彭無懼的肩頭,勉強笑了笑,道:「可惜我還沒有看過你使雙手刀法。如果你刀法大成,千萬記住,武功高了,就要多做俠舉、懲惡鋤奸,否則我輩練武之人,就徒然苦練功夫了。」

「三哥,我記住了!」彭無懼嚴肅地說。

「你……你以後,要小心保重,用心習武,家裡一切,都要你照顧。」彭無望有些依依不捨地看著彭無懼,語重心長地說。

「三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囉嗦!」彭無懼笑了起來:「這些事,留待以後慢慢教訓我不遲。」說罷甩開步子,飛奔著朝江都馬堂的方向跑去。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彭無望深深歎了一口氣,用力挺了挺胸,左手緊緊攥住了腰畔的秋水長刀。

棲息在湖畔樹林中的寒鴉莫名地四散飛起,淒厲地鳴叫著向遠方飛去。

流竄在村莊樓舍之間的幾隻野狗,發出幾聲驚恐的低鳴,縮在地上不敢抬頭。

在林間屋前嘰嘰喳喳鳴叫的乳燕,也停止了往日歡快的歌喉,飛快地躲回了屋簷下的巢中。

瘦西湖畔飄過了一陣蝕心徹骨的寒意。

一個身披青衣,頭戴斗笠,面蒙青巾,腰畔斜佩長劍的行者,步履悠然地朝著江南仁義堂的方向緩緩走來。

溫柔的晚風在拂過此人的肩頭之後,立刻變成了如刀的寒風,失去了富含在風中的早春氣息。

仁義堂的迎風幡轉瞬間已經到了眼前,青衣人目光輕輕一抬,看了看這飄揚在江都百年之久的堂旗,冷冷一笑,緩緩道:「江南仁義堂,滿嘴仁義,已經講了百年,應該是落幕的時候了。」

只聽得一陣微響,一道若隱若現,肉眼難見的寒光從青衣人的腰畔飛射而出,接著轉瞬間消失無跡。

青衣人施施然走過仍然巍然屹立的堂旗,忽然長袖一舒,輕輕擊在旗柱之上。

碗口粗的旗柱靜寂無聲地沿著長袖出擊的方向緩緩倒下,直到跌落地上,才發出「轟」的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而旗柱的斷口,平滑如鏡,顯為利劍所致。

這是多麼可怕的劍法!

「有人闖堂!」遠處,莊丁急切地大聲示警,仁義堂內立刻響起了一陣陣的腳步聲和嘈雜聲。

青衣人微微冷笑,走到堂前高立的石碑之畔,仔細地看了看,喃喃道:「笑話!憑洛家的武功,又怎會讓血魔胡麗泰心生恐懼?欺世之言,不聽也罷!」

說罷,青衣人素手微抬,輕拂在石碑上,接著便看也不再看它一下,逕自向堂內走去。

在她的身後,堅硬的花崗石石碑轟的一聲頹然碎裂,轉眼化成一堆狼藉的石屑。

「什麼人膽敢損毀洛家仁義碑?!」

十幾個藍衣藍褲的仁義莊勇怒吼著揮舞四尺闊劍四面圍殺過來,人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洛家以武立堂,凡是身入洛家的莊勇都有資格習練以剛猛聞名天下的洛家劍法,所以洛家莊勇的實力之強可以說是當世少有。

而守門的這十幾個莊勇更是受過加倍嚴格的訓練,無論身法、劍法和內外功修為,都可以列為江湖上的一時之選。

這十幾人各舞長劍,或刺或擋、或橫掃或豎劈,每個人的劍法都是神完氣足、渾厚沉穩。

那青衣人冷笑一聲,右手一展,一柄青色光芒的長劍翩然離鞘,在黃昏暗淡的夕陽中熠熠生輝。

「青鋒劍!」

「青鳳堂主!」

驚叫聲中,這柄神異的青色長劍突然憑空長出一截長達七尺的青芒,恍若一柄青色關刀。

青衣人長嘯一聲,身子優雅曼妙地臨風一轉,青色長劍化為一片扇形的青色波浪,狂潮般捲向四面來襲的莊勇。

只聽得一陣驚恐的慘呼聲,這些奮勇衝殺上來的莊勇根本來不及發出一招,就被青衣人這一招奇幻瑰麗到幾乎令人無法置信的神奇劍法斬成了兩段,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本來整潔乾淨的磚地立刻被鮮血染紅。

「所有人都退下!」一聲沉著威嚴的呼喝悠然響起,準備衝上去為死者報仇的莊勇立刻止住了腳步,齊齊退後,收劍入鞘,列陣站好。

「青鳳堂主,一向可好?」洛佩賢微笑著向青衣人一抱拳。

這個宛如修羅轉世的劍客,果然就是天下人聞名如見鬼的殺手至尊,青鳳堂主。

青鳳堂主冷笑一聲,道:「江南君子劍的養氣功夫果然好得很。見到我的面還能笑得出來的,你還是第一個。」

洛佩賢微微一笑,道:「自從我弱冠以來,江湖上就已經開始傳誦堂主的驚人事績。我仁義堂懸紅三千金以求堂主之頭,時到如今已經二十八年,總算是等到堂主大駕光臨了。」

此時,仍然身在堂內的紅思雪和左連山護衛著方夢菁,來到了洛佩賢身邊。

青鳳堂主眼中寒光一閃,冷然道:「仁義堂雖然懸紅高掛,但是又有幾人肯為這區區三千金來和我作對?!江南洛家此舉,只是徒增笑柄,我也沒心情和你們計較。」

洛佩賢長歎一口氣,道:「我洛家的懸紅絕非為了那些追名逐利的宵小之輩而立,而是為宣揚江湖正氣,也是向那些勇於挑戰窮奸巨惡的俠士聊表寸心。青鳳堂主所言之徒增笑柄,卻又從何說起。」

青鳳堂主眉頭一皺,道:「口舌之爭,又有何益!今天我來,乃是為了取人首級,有何話語,留給閻王聽吧!」

說罷,長劍一展,一道詭異莫測的青芒再次宛如火苗般出現在青鋒劍的劍尖上。

「想不到堂主已經練到了劍芒的境界,比起如今的越女宮主左念秋,又勝了一籌。」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方夢菁忽然說道。

青鳳堂主看了看她,微微一笑:「智仙子家學淵博,名不虛傳。可惜,你即使告訴洛佩賢又有何用。憑他又怎能抵擋我的青鋒劍,爾等只管等著受死吧!」

洛佩賢眼中精光一閃,道:「堂主此話說得太早了。」

他一抖手,脫了外氅,露出裡面的武士服,大踏步來到跨院的正中,雙腳分立,與肩平齊,肅然而立。這一站,川渟嶽峙,彷彿一座崇山峻嶺,巍巍然擋住了青鳳堂主的去路。

「好,洛家子弟,確有一股不輸於當世任何高手的風範。」青鳳堂主點頭讚道。

「青鳳堂主誇獎了。」洛佩賢右手撫劍,身子微弓,一股凌厲如劍鋒的殺氣直撲向青鳳堂主。

此時,紅思雪大聲道:「洛先生,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說完一抖手,腰中的三丈火紅色的飛鷹鞭應手而出。

「別過來!」洛佩賢見她來到左近,急忙厲聲道。

紅思雪微微一怔,不明白他為何如此驚慌。

青鳳堂主眉頭微皺,思索片刻,恍然而悟,緩緩道:「紅幫主,我看你最好讓開一些,洛先生這套劍法煞氣驚人,無論敵我都會玉石俱焚。」

洛佩賢微微一驚,隨即苦笑道:「堂主見聞廣博,洛某衷心佩服。不錯,我這就是雲南哀牢山的十分不捨劍。」

此言一出,滿場震驚。

原來,在南晉之時,江湖上有一對神仙俠侶。他們都是雲南哀牢山劍門的高手,擅使長劍,劍法獨步武林,雙劍合璧時更是無人能擋,江湖人稱風華雙絕。

他們一個叫風如晦,一個叫華紫煙。

後來,風如晦不服越女宮劍法天下無雙的名氣,單人獨劍闖上光明頂,連敗十餘名蓮花葬劍池的高手,更辣手殺了數人。

最後,當時的越女宮主親自出手將他擒下,囚於天都峰萬念俱灰閣。

華紫煙為救夫君,三次硬闖天都峰,第一次被越女宮主攔下,瞎了一隻左眼,血戰突圍。

第二次被葬劍池一百零八護法攔下,一場混戰,丟了一條左臂,帶傷潛逃。

第三次闖山,失陷於萬念俱灰閣的機關之內,身負重傷,被囚於萬念俱灰閣的另一端,和自己的夫君雖只有一墻之隔,但卻始終不能相見。

十年來,華紫煙和風如晦無論如何懇求,越女宮主始終堅持一日他們無法打敗她,就不放二人出去,更不讓他們見面。

二人唯有在囚室之內苦練武功,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戰勝越女宮主。

皇天不負苦心人,十年之後,終於讓風如晦悟出一套妙絕天下的劍法。這劍法剛猛凌厲,全部都是進手招式,威力強大之極。

那一日,風如晦被押解來到越女宮的比劍台,言明自己創製出了一套獨步天下的劍法,要和越女宮主比劍。

越女宮主見獵心喜,爽快地答應了。

於是,二人在比劍台上又進行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比拚。

這次比劍不到七十招,風如晦長嘯一聲,使出了新創的劍法,這劍法以精純陽剛的內力配合剛猛無匹的劍招,產生出一股強大到幾乎要凌迫天地的威力。

最令人驚訝的是,為了施展這套劍法,風如晦創出了一套奇異的呼吸運氣內功法門。只要運行這門心法,出劍的頻率可以比自己平常的水平快出十倍,也就是說平常刺出一劍的時間,他現在可以刺出十劍。

當風如晦開始使出這套劍法,忽然感到不妙,他發現自己不但無法完全控制劍鋒的指向,而且自身的血氣隨著內力的運行,越轉越快、越轉越急,奇經八脈鼓脹欲裂。

他連出一百零八劍,忽然將長劍拋到空中。那柄跟隨他幾十年的絕世名劍竟然在空中碎成了一片銀粉。

越女宮主本來已經處於極度的劣勢,只要再有一劍,就要被刺出一個透明窟窿。死裡逃生之餘,她很是奇怪風如晦為什麼白白放棄這麼一個克敵制勝的良機。

此時的風如晦因為體內澎湃激盪的血氣,已經無法說出話來,他伸出一指,在用堅硬的青石板鋪成的比劍台上,艱難地寫下「不捨,見華」四個字。

越女宮主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親自施展輕功來到天都峰,接來華紫煙。

看到華紫煙出現在面前,風如晦燦然一笑,渾身爆裂,化成滿天血粉,隨風四散。

華紫煙傷心欲絕,當場哭昏了過去。

雖然這場比賽,越女宮主不能算輸,但是她仍然遵守諾言,親自護送華紫煙協同風如晦遺下的劍譜心法下山,並告誡門人不得滋擾哀牢山劍門。

為了不讓先夫苦心孤詣創下的劍法失傳,華紫煙回到雲南哀牢山劍門,將這套劍法譜訣傳給了門人,然後殉夫自盡。

從此,這套劍法和與之相關的淒美傳說代代不絕,在江湖中廣為流傳。

因為這套劍法可以讓人以十倍於平常速度的頻率揮劍,而每出一劍的時間只是平常揮劍的十分之一,所以佔了「十分」這兩個字。

而後面的「不捨」,則是為了紀念風如晦將要與敵偕亡之時,因為思念愛妻而強忍痛楚,捨不得立刻身死的深情。

於是,這套劍法就以「十分不捨」之名流傳於世。

因為這套劍法乃是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武功,極為狠辣剛猛,未傷敵先自損,所以甚少有人修煉。

有人戲稱此劍法為「黃蜂尾後針」,意指其一經施展,無論敵人是否身亡,自己一定會喪命。

沒想到以儒雅風範而深受愛戴的江南君子劍,竟然學會了這門只有瘋子才會去學的劍法。

「黃蜂尾後針!洛先生真讓我吃了一驚。」青鳳堂主的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

「這套劍法,我本欲留給天下第一魔紫崑崙享用。如今用到堂主身上,也是一樣。」洛佩賢的眼中露出鋒銳無雙的神采。

「這裡也有天魔的懸紅麼?」青鳳堂主眉頭微微一挑,頗為好奇地問。

「有!」洛佩賢往前邁了一大步,轟的一聲巨響,面前的石板深陷下去,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好膽色!就算是我,也要給你寫一個服字!」青鳳堂主長劍一立,點首一禮。

洛佩賢傲然一笑,昂首受禮。

「洛先生,千萬不要!」紅思雪、方夢菁和左連山齊聲驚叫。

洛佩賢微微一笑,道:「洛氏子弟早將生死視作等閒,各位不必介懷。若沒有這套十分不捨劍,如何擋得住天下聞名的青鳳堂主?!」

話音剛落,他的眼中射出一絲精芒,昂首長嘯。在破石穿金的厲嘯聲中,手中長劍宛如受了祝福的神器,從紫竹劍鞘裡踴躍而出,化成一片燦爛的劍幕,天星海雨般捲向青鳳堂主。

圍觀的眾人都被這十分不捨劍宛如煙火表演般的華麗招式驚呆了,宛如身中魔咒,完全無法動彈。

「好!」青鳳堂主讚了一聲,閃耀生輝的青鋒劍吞吐出七尺左右的青色劍芒,飛快地左右一抖,化出環繞週身的青色光幕,迎向了勢如破竹狂攻而至的洛佩賢。

此時的洛佩賢再也無法讓人聯想到他謙恭儒雅的君子模樣,只因他彷彿戰神附身,雙目如火、怒目橫眉,身隨劍走,手腕急顫,發出一波又一波明亮耀眼的劍浪。

只在呼吸之間,他已經毫無遲滯地向青鳳堂主連續攻出八十一招,這八十一劍快如白駒過隙、猛如轟雷霹靂,直刺橫劈,不離中下兩路。

青鳳堂主的青鋒劍宛如一面青銅墻壁,牢牢擋在身前,一步不讓地將這八十一劍一一接下。

洛佩賢厲嘯一聲,身子宛如飛天神鶴扶搖直上,長劍從上而下,宛如疾風暴雨般罩向青鳳堂主。

青鳳堂主連頭也未抬起,青鋒劍上揚,憑著驚世駭俗的聽風辨形功夫,劍挽平花,自下而上連接洛佩賢的又一輪八十一劍。

雙劍相擊之音,宛如油中爆豆,間隔奇短,連綿不絕,若是遠處聽來,就好似一聲悠長的劍鳴。

最後一劍之時,雙劍再次相擊,金鐵交鳴之聲宛如霹靂,聲傳十里,洛佩賢一個優美的空心跟頭翻到了青鳳堂主身後。

青鳳堂主更不回身,反手一劍,一道青芒宛如長了眼睛,電閃般直指向洛佩賢的眉心。

驀然間,青芒在將要觸到洛佩賢之時黯淡了下來。而洛佩賢已經長劍一顫,風馳電掣地再次攻上前來。

這一次的攻勢更加凌厲,他力貫劍背,手中的長劍浸滿了他苦修幾十年的精純內力,竟然開始震顫鳴響,發出沙啞低沉的劍鳴。

這恐怖的劍鳴掩飾住了長劍破空的聲音,令他手中的劍招不但迅捷如電,而且無跡可循。

青鳳堂主被迫得再也無法鎮定自若地用聽風辨形的功夫,一個迴旋,青鋒劍宛如洛水神女的瀟湘長袖,隨手揮灑漫天清輝,姿態婀娜多姿,令人目眩神迷。

宛如身化赤焰的洛佩賢和劍灑清輝的青鳳堂主各舞長劍,閃電般撞在一起。漫天劍光彷彿炸開了一般,爆出青白相間艷麗到了極點的光焰,令圍觀眾人的眼睛不禁為之一盲。

當眾人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青鳳堂主和洛佩賢已經交換了彼此站立的位置,背對背站立。

洛佩賢的臉上再次露出一絲恬淡苦澀的笑容,長劍一擺,收入鞘中。

青鳳堂主右手長袖「轟」的一聲,爆裂四散,化為滿天蝴蝶般的碎片,露出她瑩白如玉的手臂。

「好一套十分不捨劍!好一個洛佩賢!」青鳳堂主喟歎了一聲,朗聲道。

「洛某在此感謝堂主手下留情。」洛佩賢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艱難地說。

青鳳堂主靜靜地站著,良久,才冷冷地說:「我只是想見識完整的十分不捨劍,看它是否有傳說中那麼神奇。」

原來,在剛才洛佩賢以空心跟頭翻到青鳳堂主身後之時,她的劍芒已經飛射而出,直取洛佩賢的眉心。

這一招如果落實,便是十個洛佩賢也一起了帳,但是她壓下劍芒,並沒有取其性命,所以洛佩賢才有這一句。

「堂主見笑了。」洛佩賢勉強壓抑住渾身沸騰的血氣,張口說道。這一開口,又一股鮮血狂噴而出。

「洛先生!」紅思雪急切地想要過去扶住洛佩賢,卻被方夢菁拉住。

「別靠近,會受重傷的。」方夢菁滿眼含淚地顫聲說。

「菁姐!」紅思雪急道。

青鳳堂主緩緩回過頭來,看著洛佩賢搖搖欲墜的身形,冷然道:「可有子嗣?」

洛佩賢費盡全力,緩緩轉身,直面著這個殺人如麻的殺手之王,艱難地說:「一子。」

「我留他一命又如何?」青鳳堂主淡淡地說。

洛佩賢長長舒了一口氣,握在手中的配劍噹啷一聲落在地上。

接著,他的整個身子突然從中爆裂,化為漫天飛揚的血雨。晚風西來,將這一團血霧頃刻吹散。

聞名天下的江南君子劍在這人世間從此消失,只剩下伴隨他三十九年的配劍淒涼地躺在地上。

「堂主!」周圍的莊勇看到洛佩賢壯烈犧牲,無不目眥盡裂,齊齊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何必難過,半刻之後,爾等自會和洛佩賢再次見面。」青鳳堂主的眼中露出獰厲的殺機。

這些仁義堂莊勇整齊的站起身,「鏘啷」一陣齊響,每個人都將長劍拔出,斜指地面,左腳踏前一步,擺出洛家劍法起手式。

百餘柄四尺闊劍整齊地排在一起,映射著殘陽的餘輝,赤紅如血,一如眾莊勇眼中橫貫的血絲。

「菁姐、左大哥,你們快走!我和莊勇擋住青鳳堂主!」紅思雪急道。

「不必了,夢菁決定在這裡和仁義堂同生共死。」方夢菁堅定地說。

「我也是!」左連山大聲道:「雖然仁義堂通緝過我的幾位兄弟,但是我左連山怎麼能讓女人替我擋災!我今天也豁出去了!」說完,一擺手中的鐵錘,拿樁站穩。

「好!」一個豪邁的聲音從身後傳出,紅天俠一瘸一拐地從屋中緩緩走出,來到左連山身側。

「爹爹!」紅思雪慘然呼道。

「不必再勸,思雪,你看爹爹可是臨陣退縮之輩?」紅天俠笑道。

紅思雪苦笑著搖搖頭,不再說話。

「殺!」眾莊勇一聲齊喝,十幾名莊勇開始挺劍直進。

紅思雪一展長鞭,飛越過幾名莊勇的頭頂,落在場中央。飛鷹鞭紅光一閃,電射向青鳳堂主的頭頂,拉開了決戰的序幕。

百餘名莊勇奮不顧身地此起彼伏衝殺向前,又被青鋒劍上鬼火般的劍芒接連擊中,四分五裂的屍體四外飛揚。

同伴的鮮血更加激發出莊勇的血氣,所有人都好像野獸般嘶吼著衝殺上去,不要命地圍住青鳳堂主廝殺。

紅思雪的長鞭宛如一條火龍,三丈的鞭身剛好可以克制青鳳堂主詭異的劍芒奇招,繞住她的週身打轉,使得她不得不近身攻擊,也令不少莊勇可以避開青鳳堂主那恐怖的劍芒而衝到她近前搏鬥。

青鳳堂主看出紅思雪鞭法的特別,冷笑一聲,身形拔地而起,恍若青鸞般翱翔於半空中,長劍東劃一劍、西掃一劍,青鋒劍青芒閃耀,一股澎湃的青焱在劍尖飛揚湧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4:26

第七十一章 情深莫問



「小心,義妹!」只聽得一聲轟雷般的大喝,一條灰影由遠及近,倏然而至,閃電般鑽進紅思雪的鞭圈,一條有力的臂膀緊緊攬住她那纖細的腰肢。

紅思雪只感到自己身不由己地被橫抱著飛出場中,轉眼到了圈外。

這時,她看到青鳳堂主手中的長劍一轉,幾十道按著伏羲卦位整齊排列的青藍色劍罡噴薄而出。

這幾十道劍罡宛如幾十把長刃闊背的利劍,轉瞬間就切斷了仍在場子中奮戰的眾莊勇的身子。漫天血雨撲面而來,整個仁義堂內泛起一陣令人作嘔的慘烈腥風。

「大哥!」紅思雪軟軟地躺在彭無望懷中,怔怔地看著他,柔弱地說。

「是八陣圖!」彭無望驚道。

這時,青鳳堂主獰厲的目光已經落到了紅天俠、方夢菁和護在他們面前的左連山身上。

「不好!」彭無望將紅思雪的身子放在地上,拔出長刀,一個飛身躍到半空。

此時,青鳳堂主以左腳為軸,身子一個優雅輕靈到了極點的飛旋,青鋒劍上噴出一股湧動如虹的罡氣,宛如帶翼死神的十丈鐮刀勢不可擋地橫掃向左連山等三人。

此時,彭無望正好揮舞長刀將這股劍罡擋個正著。

「轟」的一聲巨響,彭無望連人帶刀被撞得直直倒飛而回,撞在左連山左肩,接著一個側彈,撞中了紅天俠的右肩。

這兩個人被帶得倒飛出三丈,跌進了仁義堂內堂之中。左連山功力較遜,抵受不住,當場昏了過去。而紅天俠雖然功力極深,但是重傷未癒,再加上這新的撞擊,也支撐不住,軟軟暈倒在地。

而彭無望則撞中了堂內一個紫檀木製成的座椅,這具木椅被他撞個粉碎,但是幸好得此一緩,才沒有多大損傷。

他不敢多停,立刻飛身衝出內堂,來到場中和青鳳堂主面對面站立。

此時的仁義堂內,屍橫滿地、鮮血四溢,百餘名莊勇全部戰死,多數人的屍身不全,情形十分慘烈。

「義妹,你帶著方姑娘等人快走!」彭無望大聲道。

紅思雪看了看方夢菁,方夢菁鎮定地朝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大哥,我們不會走的。」紅思雪毅然道。

彭無望想了想,道:「也好,你就在這裡,看看大哥如何解決為惡天下的青鳳堂主!」

「好個不自量力的狂妄小子!」青鳳堂主冷然道:「就憑你,也想擋住我?」

彭無望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緩緩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交到紅思雪手中,淡淡地說:「義妹,替我拿著。」

紅思雪本來要和他一同作戰,此時聽他這麼說,不禁一楞。

「他想和我拚命,卻怕我先傷到紅思雪。」明白了他的想法,青鳳堂主眼中忽然透出一絲笑意,淡淡地說:「想不到你這個小子還挺有心思的。」

彭無望微微一楞,回頭看了看紅思雪,轉回頭來,沉聲道:「義妹,好好守住方姑娘、左大哥和令尊,不要讓青鳳堂主有機會暗算。」

紅思雪茫然點了點頭,後退了幾步,攔在方夢菁身前。

方夢菁看了看彭無望,眼中露出一絲瞭解的神色,顯然她也和青鳳堂主一樣猜出了彭無望的心意。

彭無望慢條斯理地活動了手腕,將秋水長刀橫在身前,朗聲道:「喂,青鳳堂主,你雖然是個殺人如麻的魔頭,但是好歹是個前輩,我就讓你三招!」

此話一出,在場的紅思雪、方夢菁,連同青鳳堂主都怔住了。

這句話即使是讓顧天涯來說,都顯得有些太過托大,更何況是出自彭無望之口。

「好小子!自我出道以來,天下無人能擋我進手三招,你憑的是什麼?」青鳳堂主冷笑道。

「我憑什麼?」彭無望傲然一笑,喃喃道:「就憑我使……」接下來的聲音非常的含糊,竟然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青鳳堂主眉頭一皺,凝目細看他的嘴型。

就在此時,彭無望身子猛的一弓,長刀厲電般穿越三丈的距離,迎頭劈向青鳳堂主的面門,同時他身隨刀走,轉眼間已經攻到青鳳堂主的近前。

他的身子移動得實在太快,連穿在身上的罩衫都禁不住突然加速的衝擊,在肩膀處撕裂出一個破洞。

「使詐!」青鳳堂主竟來不及說話,立刻橫劍一擋,盪開長刀,就勢一劍刺向彭無望的肩胛骨。

「不使詐,如何殺得了你青鳳堂主!」彭無望冷笑一聲,不管青鳳堂主刺向自己的怒劍,長刀一晃便刺向她的心窩,竟是同歸於盡的刀法。

青鳳堂主出劍何等快捷,劍尖刺進彭無望肩胛兩寸才收劍盪開彭無望的拚命一刀,竟仍然揮灑自如。

彭無望圓睜雙眼,完全看不出她劍法中的任何破綻,知道在武功上的修為離她實在很遠。心中一橫,長刀一立,施展雲龍長風刀法中最威猛的橫江刀法。刀光如雪,貼身纏住青鳳堂主,務必不讓她施出那驚天地而泣鬼神的驚世劍罡。

這橫江刀法曾經讓彭無望屢破強敵,他對這套刀法最是喜愛,也浸淫最久,領悟最深。

在此生死關頭,他的全部精神心血完全投入到了刀法的意境中。恍惚之間,自己似乎身化雙翼猛龍,清吟長嘯,橫江而過,振翅生風,鱗爪翻飛,令天地為之色變、百獸為之低頭。

這套刀法創自鶴神齊笑雲,本已神異非常,再經彭無望全心演繹,立刻變幻出無數精微奇妙到了極點的招法變化。更加上彭無望拋卻生死,招招進逼,以命搏命,竟然在一炷香之內和凶名著於天下的青鳳堂主拼了個旗鼓相當。

刀劍相擊,辟辟卜卜,聲音清涼響脆,宛如鞭炮齊鳴。遠處看去,彭無望和青鳳堂主快速移動的身影完全淹沒在劍光刀影之中,只能依稀看到一團灰影和一片青雲,分分合合,輾轉交錯,不斷糾纏。

混戰之中,青鳳堂主忽然一聲清嘯如鶴鳴,戰團中的劍光突然一陣耀眼生輝,將長刀雪亮的光芒迫至一個狹窄的圓球區域之內。

原來彭無望曾經會戰過越女宮的第一劍手華驚虹,對越女宮的劍法十分熟悉,而且鑽研甚深。

青鳳堂主師出越女宮,乃是仙羽一劍左念秋的師姐,所以一出手就是越女宮橫行天下的八十一路劍法中的招式。雖然有許多招式彭無望都沒有見過,但是劍理相同,令彭無望可以勉強應付。

然而,青鳳堂主在一炷香之後便看出問題,長嘯一聲換了一套自己創製的急風十三刺劍法,立刻將彭無望勢如破竹的氣勢橫劍斬斷,佔到了上風。

漸漸的,清浪白波般的劍影刀光中泛出了一絲又一絲血影,隨著二人兔起鶻落的身影在場中遊走,鮮血便沿著二人奔馳起躍的路線留下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痕。

只不過兩盞茶的時間,彭無望突然爆喝一聲沖天而起,身子橫飆著鮮血飛出圈外,重重地落在地上,手中長刀噹啷一聲摔出一丈多遠,刀柄之處已經被鮮血浸滿。

「大哥!」紅思雪強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熱淚,衝到場中攙扶起彭無望,顫聲道:「你不要逞強了,我們……」

彭無望咬緊牙關,猛的將紅思雪往旁邊一推,小聲道:「義妹,你靠後一點。」

他艱難地站起身,瞪視著淵渟嶽峙,傲然而立的青鳳堂主。他虎軀上的數十道傷口因為用力的關係同時爆裂,湧出汩汩的血水,將腳下青石板染成一片殷紅。

青鳳堂主靜靜地看著他,心中微微感到震驚。

這個只有二十出頭的少年,剛才使出的刀法無論功架和刀意都是上上之選,轉折變化之間所流露出的創意更令人拍案叫絕。

這些倒也罷了,最令人震驚的是他那股絕不低頭的氣概。

剛才交手之時,此少年的刀法比自己遠超人體極限的超絕劍法慢了一大截,而他每出一招,都是抱定了同歸於盡的念頭,使得她雖然出劍命中了他的身子,但也要早早收劍來擋住他破釜沉舟的攻勢,否則她懷疑即使自己能夠一劍將他釘在地上,他的刀仍然有機會重傷自己,甚至取了自己的性命。

這樣的招式,一次兩次的話,江湖上的血氣漢子也有敢使得出來的,但如果一連使出十七八次,即使那些自命視死如歸之輩,也難以做到。

因為人的意志是很容易受到動搖的,在死裡逃生之後,求生之念便會大大增加,對生命的眷戀也會加深,再去求死就需要更大的決心。

而像這樣次次都在刀頭上舔血、次次都險死還生,還要繼續用這種同歸於盡的招式去和敵手拚殺,所需要的決心和勇氣,更是普通人所無法想像的。

此少年和自己力拼了一百零一招,一共使出六十招以命搏命的殺招,身上多出了六十道血肉翻飛的劍痕,但是他仍然絲毫沒有懼意──這種勇豪之氣,當真世所罕見。

剛才洛佩賢一套十分不捨劍使完,身化飛灰而去,倒也十分可敬,但如果讓他活下來再重新使一次這絕命劍法,想來他也要猶豫一下吧!

彭無望的身影在黃昏的微光中昂然屹立,彷彿崇山峻嶺巍然不動。

但是,離他只有三尺距離的紅思雪卻看到他的四肢都在微微地痙攣顫抖。

「大哥乃蓋世英雄,刀斧加身也不會言痛,此時竟然身子顫抖,可想而知他身上的傷是如何痛徹心脾。」紅思雪滿眼含淚地看著彭無望,暗暗地想:「大哥,眾人都讚你少年英雄,卻不知身負此盛名的你真的好苦。」

在仁義堂內堂台階上照顧已經昏迷的紅天俠和左連山的方夢菁,看到彭無望如此驚心動魄的慘烈搏殺,心中黯然神傷,默默地想:「彭大哥直到現在仍然在想盡辦法救我的性命,我父女二人所欠他的,今生今世,再也還不清了。只可惜我機關算盡,卻沒料到青鳳堂主竟會親自離巢出動而不顧手下人的死活,是我害了雪妹和彭大哥的性命啊!」

「你還要打麼?」青鳳堂主根本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句話,更沒想到她所期待的答案竟然是──不打了。

「你還沒死,我當然要打。」彭無望大聲吼道。

「大哥,你……」紅思雪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哼,好膽!」青鳳堂主長劍一立:「只要我的劍罡出手,你轉眼就會變成兩段,不知道你想我橫斬,還是豎劈?!」

彭無望苦笑了一下,暗自欽佩青鳳堂主目光之犀利,他的確雙腳重傷,再難邁出一步,劍罡到來,唯死而已。

見彭無望沒有回答,青鳳堂主忽然感到一陣沒趣,忽然想到:「自己這麼多話,也許是因為我被此人的豪氣震撼,令心中感到無所適從吧!」

她長劍斜斜劃出,一道青龍般的劍罡帶著凜冽的風聲,破空而去。地上所有殘枝飛屑,俱被這股劍罡帶起,在空中飛揚晃動。

此時,彭無望的眼中露出一股惡虎般威猛凶悍的殺氣,令青鳳堂主如此高深的修養也心中微微一寒。

只見彭無望身子猛的一個飛旋,這個飛旋如此之迅猛,令他整個人都快要變成了一股輪廓模糊不清的灰色煙柱。兩道流光溢彩,閃爍著艷麗刀光的白虹,宛如兩道在夏季長空中噴薄而出的枝狀閃電,從九重天外直抵人間。

青鳳堂主劍罡已經出手,見此奇招,心中一驚,長劍回撥,身子宛如折斷了一般橫倒下來,這兩道厲電般的刀光險過毫釐地擦身而過。

彭無望此時的身子已經被劍罡激起的氣浪拋飛了起來。所幸的是,青鳳堂主為接他這記絕頂殺招,撤回了大半勁力,他這才能夠躲過大難。

青鳳堂主一揮長劍,向彭無望攔腰斬去,下定決心要將這個少年斬成兩段。

只見半空中的彭無望雙手同伸,虛空一抓。

青鳳堂主只感到一陣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她來不及轉身,頭猛的一低一扭,長劍一個蛟龍攪尾式反手刺出,正好擊中倒飛而回的鴛鴦刀,力透劍背之下,只一個接觸,鴛鴦刀就被剛猛之極的劍氣擊碎。而另一把鴛鴦刀則擦著她的頸項飛過。

青鳳堂主怒吼一聲,長劍以不可思議的高速回刺而來,剛好將馬上要飛回彭無望手中的鴛鴦刀自刀頭以後擊成碎片。

能夠回到彭無望手中的,只剩下刀尖而已。

彭無望的身子宛如面袋一樣重重地摔在地上,只感到週身百骸無不脹痛欲死。不過,他仍然記得左手一探,抓住倒飛而來的刀尖。

紅思雪急忙趕到他的身邊扶起他,眼中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而涓涓流出,顫聲道:「大哥,你傷得很重。」

彭無望掙扎著坐直了身子,手中緊緊握住了倒飛而回的鴛鴦刀尖,興奮地揮了揮,艱難地說:「我……我沒事。我傷到她了、我傷到她了!你看、你看!」

彭無望將手中的刀尖湊到紅思雪眼前,刀尖上果然有一絲血跡。

青鳳堂主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裡有一道極淺極淺的傷痕,如果不是她正在激烈的運動,根本不會迸出血水。

但是無論如何,劍法大成之後,縱橫江湖三十年,不可一世的青鳳堂主這是第一次受傷。

看著指尖那一抹微紅,青鳳堂主的神思竟然有一剎那的恍惚,她的眼前似乎閃現出了三十年前,和幾位相好的師門姐妹在秀麗如畫的黟山練劍時的情景。

那時候的自己尚是一個充滿幻想的清秀少女,在劍法比自己高的師姐們面前,她是無法不受傷的。

但是,每次的劍傷換來的是師姐們關懷的問候和師長們更加用心傳授給她的劍法,那往日充實而溫暖的歲月,已經消逝了三十年。

自從見到了那個配劍放歌而來的少年,一切都在剎那間改變了。

「顧天涯!多麼飄逸絕塵的名字,卻又是多麼絕情狠心的人!」

青鳳堂主感到自己的心被這三個字再次燒穿、燒裂、燒透,燒成了一片烏黑。

此時的彭無望已經艱難地再次站了起來,手裡緊緊地握著僅存的那個刀尖,步履蹣跚地向著青鳳堂主走去。

紅思雪撲到他身邊,用力拉住他的胳膊,顫聲道:「大哥,讓我來吧!你休息休息。」

彭無望此時的神志已經模糊了,眼前一片昏花,根本看不清東西。

只是,他仍然記得把紅思雪拉到身後,喃喃地說:「義妹,別靠得太近。上……上次傷了她,這回一定殺得了她,一定能。」

青鳳堂主回過神來,看著彭無望的樣子,眼中露出一絲苦笑:「好一個蒸不熟煮不爛殺不死斬不斷的滾刀筋。」

突然,紅思雪飛起一指點到彭無望的昏睡穴上,本來艱難站立的彭無望此時轟的一聲癱倒在地。

「你這是做什麼?」青鳳堂主冷笑一聲。

紅思雪靜靜地站到彭無望身前,血紅色的長鞭橫在手中,沒有說話。

「你以為你可以救得了這個人麼?」青鳳堂主冷然問道。

「我大哥乃蓋世英雄,如果連他都救不了自己,誰也救不了他。」紅思雪深情地看了昏倒在地的彭無望一眼,雙目露出溫柔的神色。

這一切,當然逃不過目光犀利的青鳳堂主的眼睛。

「你喜歡他?」青鳳堂主忽然用一種奇特語氣問道。

紅思雪的臉上奇跡般地露出一絲甜美的笑意,她柔聲道:「不錯,彭大哥便是我的心上人。」

身在仁義堂內堂台階之上的方夢菁聽到紅思雪對青鳳堂主坦言無懼,臉上一陣苦笑,心中對這位一身紅衣的金蘭姐妹又是感佩,又是羨慕:「此刻的她,心中一定非常的幸福。能夠有一個銘心刻骨的愛人,真的非常幸運。」

青鳳堂主看著紅思雪臉上動人的笑容,心中掠過一絲嫉妒,她雙目一寒,冷冷地說:「可惜,你們這對苦命鴛鴦就要斃命於此,我先殺了你,接著就會再殺了他。憑你的武功,嘿,你是救不了他的。」

紅思雪微微點頭,臉上神色絲毫未變,柔聲道:「我根本沒想過自己能夠救得了他,我想做的只是要比他先死而已。這一點,憑我的武功,應該不是難事。」

青鳳堂主忽然感到一陣驚人的氣勢在紅思雪身上散發開來,就像一堵厚厚的墻壁擋在彭無望身前。

「好一個狠心的姑娘。」青鳳堂主冷笑道:「殺了你之後,我就會讓這個少年醒轉過來,讓他看著你橫陳於地的屍身,然後再把他一劍斬殺。這番折磨,可比死更加難受?」

紅思雪微微一笑,歎了口氣,道:「彭大哥天真爛漫,只把我當作兄弟般照顧,對於這些女兒家的心事,他並不懂。看到我的屍體,他只會和你拚命,至於錐心苦痛,那是來不及想的。」

青鳳堂主終於忍不住驚道:「原來,你不過是一廂情願,好個癡情女子!」

紅思雪柳眉一豎,道:「言盡於此,堂主請賜招。」說罷長鞭一揮,就要動手。

「且慢!」看著紅思雪堅毅的神情,青鳳堂主心中竟然一軟,暗忖:「原來,這個女子和我一樣可憐。我是被負心郎狠心拋棄,她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堂主有何話講?」紅思雪問道。

「你將他叫醒,我有幾句話問他,若他答得讓我滿意,我就放過你們,如何?」青鳳堂主道。

「休想!」紅思雪大聲道。

「雪妹!」方夢菁忽然道:「你便把彭大哥弄醒,看看堂主有何話說。青鳳堂主言出必鑒,絕不會誑哄於你。」

青鳳堂主厲電般的目光射向方夢菁,道:「無論我殺不殺他們,我都會要你性命,你知道得太多了。」

方夢菁鎮定地一笑,道:「小女子早已經有此覺悟,堂主不必費心提醒。」

青鳳堂主首次感到自己處處落在下風。論勇豪膽色,她比不上彭無望;論深情如海,她自歎不如紅思雪;論言語機鋒,她也難比方夢菁。

這些弱冠少年人人都有不同凡響的一面,更都有視死如歸的氣概,就算是他們的敵人,也難不對他們心服口服。

此時,紅思雪聽信了方夢菁的話,存著萬一的希望,搖醒了彭無望。

彭無望剛一睜眼,就看到青鳳堂主站在面前,他連忙掙扎著要站起來。

青鳳堂主一抬手,道:「哎,你不必性急。我只來問你,你如此拚命,可是為了救你身邊的女子?」

彭無望看了看面帶微霞的紅思雪和遠處泰然自若的方夢菁,道:「不只是她們,還有左大哥、紅師兄和這個莊裡所有的活人。」

「笑話!」青鳳堂主厲聲道:「好男兒的性命應該只為心愛的女子拋卻,像你這般為了不相干的人就打生打死,若是將來遇上傾心之人,你如何向她證明心意?」

彭無望雖然身受重傷,但聽到這句話卻忍不住仰天大笑,朗聲說:「我彭無望喜歡何人,她心裡自然知道,又何需證明?!」

「心裡喜歡何人,她心裡自然知道,又何須證明……」

青鳳堂主仔細咀嚼著彭無望這番話,如遭雷轟,木立當場,竟然癡呆住了。

良久之後,她忽然噴出一口青黃色的污水,慘然道:「是啊!又何需證明,又何需證明?蕭月如,你真的太傻了。」

她長嘯一聲,宛如鳳吟九天,身子幾個盤旋,轉眼間飄飛出十丈之外,再一個起落,便消失在朦朧如夢的夜色之中。只聽到她破石穿金的淒厲嘯聲,由近而遠,良久才漸漸黯淡下來。

「難怪她見人就殺,原來是個瘋子。」彭無望說完這句話,頭一歪,終於徹底地昏了過去,只剩下方夢菁和紅思雪面面相覷,如在夢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4:58

第七十二章 一槍如雷



此夜月黑風高,當武林七公子會同七大劍派、六大世家的好手在君山島的竹林之中點燃巴豆砒霜和引火之物時,他們都有一種清晰的預感──這一戰必勝無疑。

一切都在智仙子的意料之中。當竹林火起,濃煙順著夜風直入林間,林內立刻響起了劇烈的咳嗽之聲,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嘈雜慌亂的人語聲。

他們沒有想到,名震天下的青鳳堂竟然組織如此鬆散混亂,他們還沒有點起燒林的火頭,便有一批數十人左右的黑衣客衝出林外,想要奪路而逃。

這些黑衣人剛一出林,便遇上了武林白道人士的無情截殺,鄭絕塵的白羽箭、鄭擔山的鐵拳、華不凡和連鋒的神劍、岳堂威的開山斧、厲寒罡的雙短槍剛一出手,便有十數個黑衣人屍橫就地。

只有蕭烈痕緊緊攥著銀穗點鋼槍,守在眾人所乘的渡船之上,用眼睛掃視著洞庭湖面,沒有參與爭鬥。

不到片刻,所有衝出林外的黑衣人都躺到了地上,而一眾武林人士只有三人戰死,七人輕傷。

當燒林的火頭點起時,在竹林內隱忍的一眾青鳳堂精英果然抵受不住,盧在遠和寧射月率領著十幾名金牌殺手和幾十個青鳳堂主特別留在島上訓練的死士衝殺出來,希望突破重圍。

血戰在頃刻之間爆發,那些金牌殺手不但武功狠毒,而且無所不用其極,甚是難以對付。

而盧在遠和寧射月更是武功高強,儼然在一眾武林人士之上,只有鄭絕塵的白羽箭和連鋒的青虹劍能夠擋得住他們。

再加上那幾十個死士武功奇強,凡三四人聯手,便可以圍住一名一流高手,非常讓人頭疼。

看到這個情況,連鋒胸有成竹地一笑,朗聲道:「各位,讓出去路,讓他們走。」

眾人心領神會,紛紛後退,那些金牌殺手以為可以逃出生天,紛紛向著蕭烈痕看守的渡船衝去,希望能夠搶一艘船逃命。

就在此時,一陣霹靂般的弓弦聲響起,幾十名白衣勁裝豪漢手持弓弩,從水中冒了出來,一陣勁箭狂飆而出。

這些殺手早先在林內已經受盡毒煙的折磨,身上武功去掉了大半,再見到如飛蝗般鋪天蓋地而來的箭雨,無不泛起絕望的情緒。

眨眼間,就有十數人慘呼著被勁箭射穿了身子,橫屍在地。

有一個金牌殺手竟然奇跡般閃開了箭羽,衝到了渡船之上,手裡握滿了飛鏢,準備衝著蕭烈痕發射──這個人就是以暗器名震江湖的程紅衣。

蕭烈痕面上毫無表情,只是爆喝了一聲,一槍直刺向程紅衣的咽喉。

程紅衣幾乎冷笑了出來──雙方距離還有一丈,如此倉促出槍,如何能夠擊中。

就在他臉上剛剛泛起冷笑之時,蕭烈痕的銀穗點鋼槍已如轟雷般直刺了過來。一柄銀槍從側面看去,似乎突然縮小了又伸長,化為一片不辨真假的殘像。

程紅衣還來不及張嘴驚呼,點鋼槍頭已經在他的咽喉上刺了個對穿,鮮血狂飆,在天空中劃出一片燦爛的血雨。

「好槍法!」厲寒罡和岳堂威目眩神迷,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蕭烈痕會有天下第一槍之譽。

就在他們衷心稱讚之時,蕭烈痕的銀槍已經連續穿透了四名金牌殺手的咽喉,此時所有能夠僥倖逃到渡船附近的金牌殺手都已經被解決。

而蕭烈痕也一挺槍,和埋伏在渡船四周的白衣豪漢一起殺了過來。

這幾十個人一加入戰團,立刻讓武林正道人士佔到了絕對的上風。

那些負隅頑抗的死士武功雖高,但是比起武林七公子還有一段遙遠的距離,被砍瓜切菜般一輪砍殺,死了大半。

然而,這些人不愧為青鳳堂主親自訓練出來的人才,在臨死之前,以命搏命,也讓七公子無不掛綵,更讓同來的其他武林人士死傷慘重。

漸漸地,激戰中的青鳳堂眾越來越少,人數從數十人減到十數人,又從十數人,減到六七人,最後,只剩下盧在遠和寧射月仍在苦苦掙扎。

此時,鄭絕塵、岳堂威、厲寒罡、華不凡和鄭擔山都受了較重的外傷,退到圈外包紮傷口,圈中只剩下連鋒和蕭烈痕分別迎戰盧在遠和寧射月。

連鋒一劍盪開寧射月的快劍,朗聲道:「寧射月,今日我要為我五位師兄報仇,拿命來吧!」

寧射月冷笑一聲,道:「你那五位師兄自命劍法高手,竟然接不住我一劍,丟人現眼,何必苟活人世!」

連鋒怒道:「你突施暗算,在眾位師兄酒酣耳熱之際,才能一擊得手,還敢在此誇耀!」

寧射月不再說話,手中快劍連閃,彈指之間,已經連發二十五劍。

連鋒的青虹劍劃出一個艷麗的月弧狀曲線,靠著連綿不絕的劍意,悠然自得地連續接下了寧射月急風驟雨般的狂烈劍法。

這閃電般的二十五劍彷彿只是連續敲擊在放置在原地不動的磨刀石上,無法對連鋒造成任何威脅。

「好一招水月劍法的柳枝迎月!」

「連公子好功夫!」

圍觀的眾人爆出一陣熱烈的喝彩。

連鋒微微一笑,劍尖上光芒一閃,一把長劍神奇地幻化出三個殘影,分別擊向寧射月的頭胸腹上的三處破綻。

寧射月長劍一顫,電光石火間連接三招,劍法一變,施展出一路行雲流水般的快攻劍法。

這路劍法每五劍一個間斷,下五劍便會轉一個方向,然後再轉一個方向,隨著劍攻方向的變化,劍招掩映,或虛或實,鋪天蓋地而來,宛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此時,連鋒的臉上已經露出凝重的神色,這正是寧射月襲殺五位師兄的天河劍法,宛如萬里銀河從九霄之外排山倒海而來,劍招燦爛兇猛、奇快無比,令人不辨虛實。

身處於滔天巨浪般的劍影中的連鋒突然身子一聳,青虹劍化為一條青色閃電,飛刺向寧射月的身側。

寧射月大驚失色,這一劍所指的方向正是自己下一招出手之時胸口要害所處的位置,如果不加格擋,下一招出手,自己的胸口要害就要被刺個對穿。

他連忙橫劍一架,卻架了個空,連鋒的青虹劍已經劍尖一挑,點向他的眉心,佔了上風。

「傾城劍法!」

「顧前輩的傾城神劍!」所有人都激動地低聲議論:「看來連公子已經得了顧前輩的真傳!」

此時的寧射月完全被連鋒的氣勢所懾,長劍閃爍,被動招架,再也沒有剛才如虹的氣勢。

這時,在一旁和蕭烈痕混戰的盧在遠突然一聲長嘯,衝出戰團,來到寧射月身邊,巨斧兇猛的劈向連鋒的頂門。

蕭烈痕「咦」了一聲,點鋼槍一晃,追了過來。

「寧兄弟,咱們再抵擋一陣,你先殺出去,回來再給我報仇!」盧在遠飛快地接連數招攻向寧射月。

寧射月一點頭,心裡暗忖:「沒想到盧兄如此重義!也罷,應付兩招我就早早抽身,什麼報仇,以後再說吧!」

剛想到這兒,盧在遠忽然雙斧脫手而出,分擊向連鋒和蕭烈痕,閃到寧射月身邊,道:「寧兄,走!」

寧射月大喜,道聲好,剛要運輕功衝出重圍,卻見到盧在遠飛身而起,一個飛腿踢在他的腰眼之上。

寧射月萬萬沒想到盧在遠會突然對付自己。他被一腳踹中,身子打橫地飛向蕭烈痕和連鋒面前,令他們無法及時截堵住盧在遠。

此時的盧在遠幾個起落已經穿越了白衣豪漢的箭陣,來到渡船之旁,眼看就要飛身入水。

所有人都沒想到會出現這個情況,只有鄭絕塵快出一線,反射性地隨手射出三箭。

白馬神箭,果然名不虛傳!

雖然事出倉促,射出去的箭矢仍有恐怖絕倫的殺傷力,盧在遠的肩膀、左手和臀部分別中箭,鮮血飛濺,但是仍然活著落入水中。

這時,寧射月一聲淒厲的慘叫,連鋒的青虹劍已經乾淨利落地刺穿了他的左胸,屍體橫臥在地。

同時,一個身影飛快地掠過眾人頭頂,來到岸畔渡船之中,接著身子如蒼鷹般飛躍空中,一個旋風般的旋身,一條通體爛銀色的點鋼槍宛如九天雷霆,轟於湖上,自上而下,直刺入湖水之中。

眾人耳中只聽到炸雷般的水聲,一片血浪從湖心湧起。

而這柄雷動於九天之上的爛銀點鋼槍的主人爆喝一聲,長槍一挑,一條濕淋淋的物事被他從湖裡挑了出來,丟回了岸上。

盧在遠怒目獰眉、眼帶恐懼的屍體出現在眾人眼前。屍身的胸膛之處,赫然有個拳頭大小的槍洞。

當蕭烈痕從湖中濕淋淋地走上岸來的時候,他平時那副猥瑣而平凡的模樣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迫人而來的威風煞氣。

「為武者不能力戰而不屈,為人者卻棄友而絕義,空有天下第一斧之名,卻無起碼的品行,與其同登天下第一錄,真乃奇恥大辱。」蕭烈痕這一次奇跡般地一口氣將這番話說完,完全沒有口吃作怪。

看到眾人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他蒼白的臉上才微微一紅,對著岳堂威深深一揖,道:「恭……恭喜你,岳兄,只有你才配……配得上……配得上……」

「天下第一斧之稱!」眾人崇敬的目光中湧出一絲同情,同時在心裡暗暗替他說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5:49

第六卷 烈情篇

第七十三章 虎落平陽

當武林七公子帶領著在君山島上大敗青鳳堂,取得大捷的白道群雄一路歡歌地回到仁義堂的時候,他們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仁義堂前的迎風幡頹然傾倒,小半截落在瘦西湖中,仁義旗浸在水裡,已經開始褪色。

江南洛家最引以為豪的家族仁義碑碎成了一堆石屑。仁義堂的正門被人用內家掌力一掌擊碎,鑲銅的大門碎成一地殘片,四散在院內。

而堂內的青石板上血跡處處,或是一灘灘的呈水紋狀、或是一條條呈水痕狀,交錯縱橫,重疊鋪展,怵目驚心。

最令人感到出奇的是,在眾多的血跡當中,有十幾條長長的血線從東到西,又從南到北,雖然左右搖擺,不斷改變方向,卻連綿不絕,其中有幾段更灑在了堂前的支柱之上,還印著幾個血紅色的腳印,似乎有人拎著血壺沿路滴灑而成。

而堂內也充滿了令人作嘔的惡臭,顯然是堂內曾經堆滿了屍體,讓人花費了不少時日清理,沒來得及搬走的屍體在堂內腐爛,發出屍臭。

「這是怎麼了?」眾人的臉上都變了顏色。

「不好!」鄭絕塵首先急了,一改平時冷酷從容的無情公子之態,扯開嗓子叫了出來:「思雪!思雪!紅姑娘,你在哪兒?」

他那清朗焦急的宏亮聲音響徹了仁義堂,久久回音不斷。

鄭擔山和華不凡擔心彭無望的安危也開始急了起來,同聲呼喚:「三弟!三弟!你可安好?」

但是,沒有人回答他們。

「仁義堂的人全都遇難了?」厲寒罡急切地問。

聽到這句話,鄭絕塵立刻暴怒道:「胡說八道,這裡的人個個福大命大,閉上你的臭嘴。」

厲寒罡眉頭一豎,就要發作,但是看到鄭絕塵脹得通紅的臉色,只好哼了一聲作罷。

岳堂威道:「鄭兄,有話好說,何必出口傷人!」

鄭絕塵理也沒理他,只是喃喃地說:「思雪、思雪她不會出事的,永遠不會。我……」

就在此時,連鋒冷靜地說:「鄭兄別急,仁義堂雖然遭劫,但是尚有人在打理,否則不會有人收斂了這裡的屍體。我想紅姑娘不會有事。」

鄭絕塵點點頭,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活命的稻草,連聲道:「連兄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鄭擔山和華不凡也稍稍為彭無望放下些心事。

這時,厲寒罡、岳堂威和蕭烈痕對望了幾眼,都大有深意地看著鄭絕塵。

「你們還在這裡看什麼?」鄭絕塵此時已經不能自制,只是催道:「大家四處看看,還有沒有人在這裡打點,看看紅姑娘是不是在此間。」

這些人剛才得勝回朝般的喜悅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只剩下一腔沉重的擔憂,也不管鄭絕塵話語中的些微不敬,開始按照他說得四處查看。

鄭絕塵的身子一閃,已經飛入仁義堂內堂,只一會兒,「思雪,你可安好?」的聲音已經在內堂深處迴響。

這時,一條紅影宛如飛霞般出現在鄭絕塵的面前,紅思雪秀麗的面容彷彿今生最甜美的迷夢映入他的眼簾。

「思雪!」鄭絕塵好似絕處逢生,喜出望外,大聲叫道:「你沒事!這太好了。」

他搶上前,想要近一點看看紅思雪,看她是否受了什麼損傷,紅思雪卻向旁邊閃開。

「噤聲!」紅思雪面帶不豫地說。

「思雪!」鄭絕塵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

「我大哥受了重傷,如今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我不想有任何人打擾他,鄭兄,請回!」紅思雪面無表情地說。

此時,武林七公子已經聚集在紅思雪身邊。

鄭絕塵被紅思雪一頓責怪,心中惱怒,道:「思雪,我心裡只有你一個,其他人的生死,我全沒放在心上,倒叫你見笑了。」

紅思雪看了看他,冷然道:「其實何止鄭兄如此,我也一樣。我心中只有大哥的生死,什麼人膽敢在這裡呱噪,我便是割了他的喉嚨,也要叫他閉嘴,誰的面子都不給。」

鄭絕塵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呆若木雞。良久,他悶聲悲嘯,回身飛也似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當跑到門檻之處,不及抬腳,竟然一跤跌倒在地,頭上腫起了一個青塊。他奮力爬起身,撒開雙腿,一轉眼就跑出了仁義堂,消失在瘦西湖畔。

「紅姑娘,鄭兄過於擔心你的安危,以至於行為失據,你又何苦如此。」連鋒看著鄭絕塵遠去,心中同情,不由得朗聲道。

「這是他的事,我不想理會。」紅思雪不耐地說:「各位,請到偏廳一聚,我大哥在內堂修養,此時江都名醫正在為他診治,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不容外人打擾。」

這些白道群雄面面相覷,雖然有一肚子話想問,但是也只好識趣地默不作聲,和紅思雪一起前往偏廳。

「紅姑娘,仁義堂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剛一坐下,鄭擔山已經忍不住關切地問:「我三弟又是誰人傷的?」

紅思雪長長歎了口氣,道:「青鳳堂主親至此間,想要屠戮圖謀剿滅青鳳堂的諸君,而她首要的目標似乎是菁姐。」

「青鳳堂主!」眾人同時一驚,難怪君山島一戰沒有看到她的身影。這些武林公子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憑青鳳堂主大破十三棍僧羅漢陣的驚世武功,眾人又都沒有在場,此處根本沒有人擋得住她的青鋒劍。

「洛先生、方姑娘他們還好嗎?」華不凡忙道。

紅思雪神色一黯,沉默良久,才緩緩說:「洛先生與青鳳堂主力戰到最後一刻,連同仁義堂內一百零八個護院莊勇一起壯烈戰死。菁姐天幸無恙。」

所有白道高手同時站起身,人人臉色蒼白。江南君子劍盛名遠播,而且樂於助人,在座的少年高手沒有成名之前,都曾經受過君子劍洛佩賢的照顧,所以對他感情很深,聽到他如此下場都悲憤莫名。

「青鳳堂主!」厲寒罡抓起案旁的茶杯一把擲到地上,摔成齏粉:「我和她勢不兩立。」

原來他在剛剛出道的時候,被當時負有盛名的黑道高手聯手追殺,生死懸於一線,是洛佩賢伸出援助之手,將他收留在仁義堂,並將那些黑道高手拒之門外。他這才有機會重新苦練槍法,終至大成,後來出仁義堂行走江湖,將當年凌迫自己的黑道名家一一殺於槍下,創出了威名。

岳堂威也悲憤到了極點,因為他也曾經在江都身負重傷,沒錢就醫,被洛佩賢當街救下,施醫贈藥,好生費了一番功夫,才救了他的性命,而且當時洛佩賢根本沒有透露姓名,還是自己多方打探才得知的。

「那後來又是誰前來施救?」華不凡接著問道:「是誰打退了青鳳堂主?」

眾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詢問之意。因為他們知道,如果青鳳堂主想要殺人,就會一殺到底,除非絕世高手阻擋,否則絕對不會半途停手。

紅思雪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笑意:「殺退他的,便是我的結義大哥彭無望。」

「真的?!」眾人剛剛坐穩了身子,又一次幾乎蹦了起來。

能夠將如狼似虎的青鳳堂主殺退,這種近乎奇跡的事,如果是顧天涯、十三棍僧,或是海南的宋氏兄弟這些前輩高手做到的,大家還勉強相信,但是憑彭無望這個二十剛出頭的少年,竟有如此武功,眾人心中實在難以置信。

看到眾人眼中懷疑的神色,紅思雪昂然道:「義兄和她激戰百合,身中六十餘劍,兀自奮戰不休,青鳳堂主見不能完勝,只好退卻。此事有菁姐可以作證。」說到這裡,她想到青鳳堂主問自己的一番話,俏臉忽然微微一紅,當即住口不言。

眾人又驚又佩,連鋒一拍大腿,道:「好個青州飛虎,我們可被他比下去了。」

鄭擔山顧盼自豪,和華不凡相視點頭,心裡面給自己的結義兄弟雙挑大指,暗暗讚歎。

厲寒罡看了岳堂威一眼,挑了挑眉毛,心裡暗自想到:「這個彭無望果然厲害,真不簡單。」

蕭烈痕看了看左右人等,結巴著說:「我……真想看……他……是怎樣的……人……物。」

「不知道我三弟傷勢如何?」華不凡關切地問。

紅思雪的臉立刻被愁容籠罩,她道:「義兄傷勢極重、失血過多,現在江都的名醫都被我和父親、左大哥一一請到,但是似乎仍沒有起色,他們正在裡面想辦法。」

就在此時,幾個文士打扮的端重長者在左連山和紅天俠的陪同下,面色沉重地走進了仁義堂偏廳。

「爹爹、幾位大夫,我大哥可好?」紅思雪一看到他們,立刻問道。

紅天俠和左連山搖了搖頭,連話都懶得說了,顯然已經難過到了極點。

其中一個大夫朗聲道:「紅姑娘,我等已經盡力了。彭公子負傷如此沉重,換做別人,早就死去多時,此時就算大羅金仙,也難挽回他的性命。」

另一個大夫也道:「紅姑娘,現在你等最好守在彭公子床前,看他有何未了心願。」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彭無望已經傷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紅思雪急道:「幾位大夫,你們懸壺濟世,乃是為了解救人命,我大哥還有一息尚存,你們怎能輕易放棄救治?」

這時一個略微發福的中年大夫冷冷道:「人力有時而窮,我們雖行醫多年,有些本事,但是也不能救必死之人。」

紅思雪大怒,道:「天下庸醫誤人,所死者多於戰火,你們身為大夫,如此漠視人命,真是罪不可恕。」言罷一抖手,三丈紅鞭已經應手而出。

「不可!」周圍的眾人都驚呼了起來,只有左連山、連鋒、紅天俠沒有出聲,顯然也不滿這些大夫的行醫態度。

只見紅影一閃,這幾個江都名醫一個個宛如滾地葫蘆般,慘叫著滾出了仁義堂偏廳。

紅思雪還不罷休,縱身追了出去,遠遠的只聽見撲通撲通之聲不絕於耳,原來她竟然將這些所謂的名醫一個個用長鞭捲起,丟進了瘦西湖中。

看著她一臉悲憤地回到偏廳,眾人都默默無言。

「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紅思雪慘然道:「大哥待會兒醒來,可能有話交待,你們隨我來吧!」這句話說完,她的臉色已經雪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

華不凡和鄭擔山忙走到她身邊道:「四妹不要難過,三弟福大命大,一定可以轉危為安。」

「這次是不行的了!」紅思雪看到兩位結義哥哥,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奔湧而出:「義兄為了一個義字,每每奮不顧身,蜀山寨是這樣、洞庭湖是這樣、仁義堂又是這樣,新傷舊創,再加上奔波勞苦,我大哥實在太苦了、太累了,便是老天爺都不忍心讓他再活著受罪,定是天要亡他。」說完,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哽咽著說:「你們沒看過他身上百餘條傷口,犬牙交錯,當真讓人心都碎了。」

紅天俠忙走過來,將女兒攬在懷裡,小聲安慰了幾句,轉頭對眾人道:「各位,看來彭兄弟這次命苦,過不了這關,你們就去看看他,看他有何話講。」說完將臉扭到一邊,暗暗擦去幾滴無論如何強忍都抑制不住的淚水。

仁義堂內一片哀鴻,所有人都面色慘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7:10

第七十四章 毒手仁心



「仁義堂當年好生興旺,如今竟然如此結局,真是可歎。」說出這番話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美艷女子。

她雙目微瞇,宛如新月,鼻子翹起,嘴唇薄而紅潤,小口微張,銀牙美如珠貝,一頭烏黑秀髮隨隨便便挽了個髻子,斜墜頭上。

她身著杏黃緞子的便裝,腰上繫著雪白腰帶,打著斗大的蝴蝶結,腰帶上大大小小掛著四五個香囊。左肩斜掛一個青色的皮袋,袋子鼓鼓囊囊,不知裝了些什麼。

在她的身邊,亦步亦趨地緊緊跟隨著智仙子方夢菁。

此時的方夢菁仍然穿著幾天未換的月白色文士服,衣服上有幾處已經因為濺上泥濘而污濁。她的髮髻蓬亂疏鬆,顯然有幾天未加整理。她的臉色青白、眼圈深陷,似乎著實經受了一番奔波勞苦。

「所以我說!」看著方夢菁沒有答話,這個女子只好自顧自地說:「空談仁義,是不能久長的。」

「洛莊主為人向來身體力行,何來空談的評語。」方夢菁此時只好笑著答話。

「人性本惡,如果許以利益,則趨之若鶩,若是許以仁義,則避之不及。仁義堂以仁義立堂,除了賺幾聲喝彩外,得不到一分實利,我真的難以想像,它居然能夠維持一百多年。直到如今才毀,也算晚了。」這個女子冷然道。

「世人需求各不相同,有的人追名、有的人逐利、有的人好淡薄而喜游名山、有的人好權勢而逐鹿天下、有的人只願心存浩氣而活個磊落痛快。人性多變,非一句人性本惡可以概論。」方夢菁耐心地說。

「方姐姐還是和以前一樣,言語機鋒如劍,讓人難以招架。」那個美貌女子思索良久,最後無奈地說。

「是賈妹妹謙讓。」方夢菁忙說。

「方姐姐不必如此誠惶誠恐的,彷彿我隨時會改變主意。」那個賈姓女子笑道:「既然方姐姐不辭辛勞,連續奔波三天三夜把我找來,這個面子我一定會給你。」

方夢菁釋然一笑,道:「天幸賈妹妹近日在左近做客,又讓我無意間得到消息,否則彭大哥的性命就要被耽誤了。」

賈姓女子微微一笑,道:「世人都叫我毒仙子,說我是個以醫為名,製毒害人的假扁鵲,你真的不怕我真的誤了你的彭大哥?」

方夢菁一向大方端莊的秀臉微微一紅,側過頭去,道:「賈妹妹取笑了。你的醫術別開蹊徑,大異於人,必不被世間庸醫所容,那些流言蜚語、說短道長,我怎會相信。」

原來,方夢菁身邊的這個嬌小女子,就是名列武林七仙子的醫仙子賈扁鵲。

她乃是昔年以毒物威震天下的毒神賈萬廷的孫女,自小學會了一身使毒的功夫。後來她被江湖上的一代名醫活扁鵲薛濟世收為關門弟子,傳以醫術。

於是賈扁鵲將家門所學和師門絕技合二為一,創出以毒入醫的絕世醫術,被方百通盛讚為當世醫術第一人。

但是,年紀未滿十八歲的賈扁鵲竟然身登天下第一錄,令江湖上所有的名醫心生不滿,於是便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到處傳播她名為神醫,實為毒婦,專門以毒術害人的謠言。

再加上她為了研究醫術,經常從死囚中找出身體強健者試藥,這些事被人知道,立刻加以傳播,更成為她毒手害人的佐證。

賈扁鵲性子極為高傲自負,對這些傳言傲然以對、毫不在意,也不加辯解。所以在江湖上贏得了一個亦正亦邪的名聲。

方、賈二人剛一進仁義堂,就看見紅思雪等人面色悲慼地正向內堂走去。

方夢菁立刻道:「雪妹,出了什麼事?」

紅思雪看了看方夢菁,臉上一片慘白,顫聲道:「菁姐,義兄不行了,我們去看他最後一面,你也來吧!」

方夢菁連忙一拉賈扁鵲的手,加快腳步來到眾人面前,朗聲道:「各位,請讓一讓,我這次請來了天下第一神醫賈扁鵲賈姑娘來醫治彭大哥,說不定有一線生機!」說著,她又轉過頭對紅思雪說:「雪妹,你快帶賈姑娘去看看彭大哥。」

紅思雪喜出望外,立刻緊緊握住賈扁鵲的手,道:「賈仙子,你能來,實在太好了,跟我來。」

賈扁鵲知道救人如救火的道理,也不多話,只是向對她瞠目而視的白道諸雄白了一眼,一聲不發地和紅思雪快步走向內堂。

方夢菁微微舒了口氣,對眾人道:「各位,彭大哥應該還有一線生機,請到偏廳寬坐片刻。」

這時,鄭擔山擔憂地說:「方姑娘,那個賈扁鵲號稱毒仙子,似乎不是正道人物,不知道……」

方夢菁秀眉一皺,道:「鄭兄,現在彭大哥到了生死關頭,賈姑娘是他唯一希望,無論如何也該讓她試一試。更何況她毒仙子的邪號乃是江湖上多事善妒之人污蔑她的稱呼,作不得準。」

厲寒罡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說:「聽人說賈扁鵲曾用活人試藥,手法十分殘忍,你看她這次會不會……」

方夢菁柳眉一豎,道:「厲兄所言差矣,賈姑娘所用之人都是十惡不赦的死囚,雖然稍嫌殘忍,但是卻研製出了很多普渡蒼生的好藥,江湖中人不知不覺中受了她恩惠,不思報答,反而爭相競謗,委實令人不解。」

厲寒罡看到一向親切的方夢菁此時罕有的怒火中燒,心裡一寒,連忙住口不言。

連鋒看到這個情況,連忙說:「賈仙子以毒入藥,另闢蹊徑,可能和正道中人的理念有所不同,但是殊途同歸,都是造福蒼生。這次她能夠來此醫救彭兄,實在是彭兄的天大生機,我們還是到偏廳靜候佳音吧!」

眾人紛紛稱是,都轉身向偏廳走去。方夢菁看了看連鋒,心中頗為感激,向他點頭致謝,連鋒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身在內堂的賈扁鵲在紅思雪的陪同下,將彭無望的傷勢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神色十分肅穆。

「賈姑娘,我大哥還有救嗎?」紅思雪急切地問。

「他失血過多,奇經八脈淤堵歷久。若是旁人,早就死了,沒想到他的經脈仍然富含一絲生機,當真讓人驚奇。」賈扁鵲搖頭道。

「那,還能救嗎?」紅思雪眼中盈滿了淚水。

「我試一試,只是盡盡人事,除非他的生機活力比常人大上百倍,否則我的法子只能夠延遲他的死亡,讓他多挨些辛苦罷了。」賈扁鵲面無表情地說。

「無論如何,請你盡力救他吧!」紅思雪忙說。

「嗯。」賈扁鵲沒有再說話,只是將雙手的衣袖挽起,露出環繞在雙手手腕上的兩片烏黑獸皮,獸皮上插著幾十枚大小形狀各不相同的金針。

「把他扶起來。」賈扁鵲拔出一根金針,素手一抖,已經刺在了彭無望的百匯穴上。

這金針刺穴的方法乃是賈扁鵲擅長的師門正宗針灸大法,人稱吊命針。只見她雙手連續不停,幾十枚金針遍插在彭無望的手少陽三焦經、手厥陰心包絡經與任脈、督脈這兩經兩脈之上。一時間,彭無望的前胸後背和左手上插滿了金光閃閃的金針。

「賈姑娘!」紅思雪看得不明所以,忙問道:「你這是……」

「紅姑娘,我用吊命針連刺彭少俠兩經兩脈,用來激發他體內潛在的生機,只要他能夠醒過來,就成功了一半。以後我會每天刺他兩經兩脈,激發他全身的生機,然後配以藥物,希望他能夠完好如初。」

紅思雪大喜,顫聲道:「你真的可以治好他?」

賈扁鵲一抬手,冷然道:「我說過,現在彭少俠的情形只能以九死一生來形容。吊命針雖然有希望激發生機,讓人醒來,但是也需要非常強健的體質才行。像這樣嚴重的傷損情形,一百個人中怕也沒有一個能夠醒過來。所以非常棘手,只希望他能吉人天相。」

紅思雪急道:「如果他醒不過來,又如何?」

賈扁鵲道:「我手上的幾味藥可以保持他身體不會死去,但要每天在腰上開孔注入,而他將會保持不醒,宛如一段枯木。我手上的藥也有限,不能無限地為他續命,而這種情況也只能用生不如死來形容。」說完她的嘴角微微一翹,似乎在笑。

紅思雪癡癡地看著滿身金針、緊閉雙眼的彭無望,良久才道:「大哥英雄蓋世,必然不會喜歡這種樣子,如果他醒不過來,我會親手送他上路。」

賈扁鵲眼角一跳,看了看這個一身紅衣的姑娘,心中一動,緩緩道:「紅姑娘,我醫人無數,倒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灑脫的人物。請你放心,我必會盡力救他。」

紅思雪緊緊一握賈扁鵲的手,道:「賈姑娘,多謝你了。」

賈扁鵲點了點頭,道:「紅姑娘,我要運功激發彭少俠的潛在生機,你到外面給我護法吧!」

紅思雪堅定地點了點頭,緊握腰中的飛鷹鞭,大步走了出去。

賈扁鵲信步走到了離彭無望不到一丈的地方,素手一牽,陽光從窗外照射而來,在她和彭無望之間投下一片光幕,有幾十線陽光被什麼東西反射,在屋中閃爍生輝。

原來,賈扁鵲的每根金針上,都有一根用極細極細的天蠶絲製成的細線連接在她的素手之上。她吐氣開聲,將一股股陰柔的內力,透過金針緩緩輸入到彭無望的體內。

「一天之內如果醒不來,我也沒有辦法了。」賈扁鵲默默地想。

屋外,坐在內堂台階上的紅思雪,癡癡地看著萬里晴空中雪白閃爍的浮云:「今天的陽光真的好美,幸好不是一個雨天。大哥不會喜歡在雨天離開這個人間的。」

「酒!」鄭絕塵狂放地大喝一聲。

簪花樓裡的小廝被這一聲大喝嚇得一串跟頭滾下樓,幾乎把腿給摔斷了。

張鳳姐一臉的晦氣,連聲道:「真是倒霉,這個瘟神怎麼又到這裡來了,快快上酒去。」

她身邊的跟班湊上前說:「那位大爺脾氣太大,不如找幾個姐兒給他消消火。」

「你懂個屁啊!」張鳳姐一臉不屑:「他可是關西白馬堡鄭絕塵,有了名的眼角高,別說是咱們樓中的姑娘,你就是把天上的仙女找下來,他也看不上眼。快,去把烈酒拿來給他,醉死他算了。把我的客人都給嚇跑了,哼,要不是惹不起白馬堡,我就把他倒著丟出去!」

「彭無望,你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讓思雪念念不忘。」鄭絕塵將酒壺高高舉起,一壺好酒一半進了他的嘴裡,一半灑在了他的白袍之上。

「可惜可惜!」張鳳姐在一旁看得心疼不已,心中不停的嘀咕著。

她給鄭絕塵的酒乃是江都馳名的第一泉,乃由釀酒名師魯曠以上佳糧果與蜀崗中峰的泉水釀造而成。

酒水清冽,宛如山泉,入口醇厚甜美,後勁十足,口感層次分明、變化多端,人稱酒泉,爭相傳頌「天下泉水,酒泉第一」,後來大家都稱它為第一泉。

這種好酒一百兩白銀才得一壺,十分珍貴。而這一次,鄭絕塵一叫就是五十壺,壺壺都是如此喝法,看得張鳳姐渾身不自在,肉痛不已。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生至苦,我鄭絕塵如今一一嘗遍。好滋味、好滋味。」鄭絕塵狂笑著再盡一壺美酒,將酒壺遠遠丟到一邊,仰身躺在榻上,忽然痛哭失聲。

這時,一個同樣白衣如雪的身影飄然而至。這名白衣男子一看到鄭絕塵,笑道:「好小子,果然在這兒。」

張鳳姐如見救星,連忙湊上前道:「啊!連公子,你來了就好了。你看,鄭公子醉成這樣,我們可要伺候不起了。」

「行了,我知道。」連鋒微微一笑:「不要再上酒了,上茶水,讓我來叫醒他。」

張鳳姐如釋重負,獻媚地笑道:「啊!連公子,這可多謝了,茶水你還是第一次叫,不知道你喜歡什麼……」

連鋒一擺手,笑道:「鳳姐何必多此一問,在江都當然要一品蜀崗茶。」

張鳳姐連連點頭,歡天喜地去叫人準備。

「鄭兄,醒來!」連鋒來到鄭絕塵的身邊,用力搖了搖他的肩膀。

「別管我,枉我鄭絕塵年少風流,自份倜儻,竟然被深愛的女子惡語相向,此生何堪、此生何堪爾!」

「鄭兄,你……」

「我沒醉,和我再喝一壺,彭無望這混帳小子,竟然枉顧思雪一片深情,屢屢自陷險地,累她擔驚受怕、累我受她責罵,實在其罪當誅,該殺、該殺!」

連鋒苦笑了一下,也不再答話,只是向一旁的小廝一擺手。小廝立刻將蜀崗茶端端正正擺在鄭絕塵面前。

「好,鄭兄,我就和你共飲一壺。」連鋒笑道。

鄭絕塵也不客氣,抓起和酒壺有九分相似的茶壺,仰頭一飲而盡。

突然,他怒目圓睜,一口將茶水盡數吐在一旁伺候的小廝頭臉之上,怒罵道:「混帳小子,竟然敢用茶水欺瞞你家少爺。」

他一把將小廝抓到身前,一用勁將他高高舉起,在空中轉了幾圈,然後發勁遠遠將他丟了出去。小廝在空中咿呀慘叫,嚇得魂不附體。

連鋒一扶桌案,身子浮雲般飄飛出去,凌空接住小廝,將他頭上腳下放到地上,然後一個旋身回到鄭絕塵身邊。

「我就知道你沒醉。」連鋒大笑起來:「想要醉倒白馬公子,起碼要千杯。」

鄭絕塵苦笑一聲,抓起桌上剩下的酒壺,猛的一仰脖,再次一飲而盡。

「鄭兄,看你風流自賞、冷酷無情,不想你動情之後,竟如此癡迷。」連鋒端起酒杯,陪他飲了一杯,徐徐道。

「這定是前世的冤孽。」鄭絕塵的眼中再次浮現出紅思雪絕情而冷漠的面容:「她的眼中只有她的結義兄弟彭無望,其他的男子根本不放在她的眼中。我就算有一腔癡情,又說與何人聽?」

「鄭兄,」連鋒笑道:「紅思雪對彭公子一往情深,而彭公子卻懵懵懂懂,一無所察,似乎你還有機會贏得美人歸。」

「那是不行的,」鄭絕塵難過地說:「思雪情根深種,那是萬萬無法改變的。而彭無望這廝一旦知道她的心意,豈有拒絕之理?」

連鋒微微一笑,暗想:「鄭兄實在天真得可愛,只以為自己中意的女子便是天下第一的美人,無人可以拒絕。」他咳嗽了一聲,道:「鄭兄,所謂青菜蘿蔔,各有所愛,也許彭公子中意的女子並非紅思雪。」

鄭絕塵宛如絕處逢生,仔細咀嚼著連鋒的話語,喃喃地說:「難道他竟然可以對思雪完全不動情?」

連鋒道:「我雖然和他沒有見過面,但是他的事跡倒也聽了不少。此人對男女之事看得很淡,重俠義、輕生死,與人結交只憑肝膽。我看他對紅思雪只是一片赤子之情,全無男女之欲。」

鄭絕塵想了很久,道:「的確如此,我雖與他寥寥數語,但是也看出這人對情愛一事見解淺薄可笑。哼!」他又想起彭無望滿臉堆笑要替他說項,催他下聘的窘事。

連鋒又道:「鄭兄,紅姑娘過於關心彭公子的生死,以至於對你有所責備。你既然心中深愛於她,就應該忍住這一時的委屈,陪伴在她的身邊。」

鄭絕塵長歎一聲,道:「陪伴在她身邊又有何用,她的心中只有彭無望。」

「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現在紅姑娘正處於彷徨無助的邊緣,你若愛她就該陪在她身邊,和她共度難關。」連鋒語重心長地說:「總有一天,她會感動於你對她的一片深情。」

鄭絕塵茫然瞪視著簪花樓中的裝飾,沒有說話。

「你既然深愛她,就該希望她一生快樂,就算她這輩子都無法鍾情於你,又有何妨。」連鋒說到這裡,眼中露出一絲苦澀。

鄭絕塵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連兄,那一年你和劍仙子決戰於西子湖畔,我和蕭兄多次詢問,你都緘口不言。莫非你……」

連鋒苦笑了一聲,道:「那時候,你乃天下聞名的無情公子,而蕭兄癡迷於鑽研槍法,對外務聽而不聞,對於感情之事,你們都非共語之輩,我只好三緘其口。如今既然你問起,我只好從實招來。不錯,我的確對那天下第一仙子動心不已。」

「果然如此!」鄭絕塵一仰頭,又盡一壺烈酒:「一個是天下第一公子,一個是天下第一仙子,何等般配。」

「我一看到她,便知道她此生絕不可能屬於任何一個男子。」連鋒仰頭陪了他一杯,眼中露出少有的癡迷神采:「她對於劍道的追求已經到了無礙於心的境界,可以說她的一生已經盡數獻給了劍道,我雖然對她深深愛慕,卻不敢和她談一個情字。因為無論何樣的男女之情,對她都是一種玷污。」

鄭絕塵目瞪口呆地看著連鋒,彷彿到現在才第一次看清了他。

連鋒苦笑了一聲,道:「沒想到吧!整日倚紅偎翠的倚劍公子,竟然對鍾愛的女子如此無奈。」

「連兄,我真的沒想到……」鄭絕塵想要說話,卻不知說什麼好。

「我曾經多次留戀煙花柳巷,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將她忘記。」連鋒緩緩將酒注滿酒杯,然後一飲而盡:「可惜,當年年少氣盛不可一世的我,一看到白衣佩劍、傲然而立的劍仙子,竟從此一生定情,再難改變。」

連鋒的眼中閃爍出一絲痛楚而快樂的複雜心緒:「我和她力戰兩百餘招,曾經有幾次,我幾乎放棄了,但是我奮力支援,艱難地挺了過來,在她那華麗而動人心魄的劍影中,我看到她眼中露出讚許的神色。當我的劍被她擊飛的時候,我聽到她對我說『好劍法!』當時我第一次感到那種死而無憾的幸福。死而無憾!」連鋒忽然像鄭絕塵一樣抓起整壺的第一泉,仰頭直灌入喉。

鄭絕塵沉默良久,道:「原來連兄心中竟有如此深情,我鄭絕塵自愧不如。」

連鋒苦笑道:「情愛一事,根本無法比較。你對紅思雪深情虛擲、我對華驚虹不敢言愛,都是一樣的苦。不過,鄭兄……」他忽然用力一拍鄭絕塵的肩膀,道:「一生無望的情愛,也許比化蝶雙飛的感情更有一番韻味。人生多苦,我輩能有一次轟轟烈烈的苦戀,比起在凡塵俗世中懵懵懂懂、不知所謂的芸芸眾生,可是幸運多了。鄭兄,願以此話與你共勉之。」

鄭絕塵感激地點了點頭,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好,連兄,我就如你所言,去守在思雪身邊,從此一生不離不棄。哪怕是做一個小廝、做一個夥計,只要能夠在她身邊,我都不會計較。」

連鋒一擊掌,笑道:「這才像我認識的鄭絕塵。」

鄭絕塵苦笑一聲,道:「她在哪兒?」

「在內堂的台階之上。」連鋒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7:32

第七十五章 多情空恨



「啟稟公主!青鳳堂被武林七公子率眾剿滅,青鳳堂主屠盡仁義堂滿門後下落不明。」一名剽悍的突厥高手伏地跪在錦繡公主面前,恭恭敬敬地說。

「蕭姑姑的下手還是如此狠辣,可惜對於青鳳堂的堂務實在太漫不經心了。」錦繡公主微微苦笑,喃喃地說。

「公主,蕭郡主如今身陷危局,不可不救。」跋山河站在錦繡身邊,俯身說道。

錦繡公主點了點頭,對面前的手下說:「你可有打聽到彭無望和方夢菁是否被殺?」

那突厥高手連忙道:「彭無望和青鳳堂主血戰一場,身受重傷,如今生死未卜。而青鳳堂主也被他擊退,未能夠殺死絞鳳同盟的主謀方夢菁。」

「竟有此事?」穩穩端坐的錦繡公主和站立在她兩旁的跋山河、可戰同聲道。

「那彭無望竟會這麼厲害?」可戰大聲道。

「不會,應該是發生了其他事情,令蕭姑姑不戰而退。」錦繡公主沉思著說:「現在蕭姑姑孤身一人,若被中原武林知道藏身之所,群起攻之,恐有性命危險。」

「蕭郡主在突厥深受愛戴,我們絕不能袖手旁觀。」跋山河再次說道。

錦繡公主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山河不必憂慮,我絕不會棄蕭姑姑的性命而不顧。現在方夢菁仍然在世,所以她很可能知道蕭姑姑每年必去的一個地方。我們只要通知一個人,他必會前去救她。」

夜色之中,錦繡公主來到自己的書房之中,點起案燭,從書櫥中拿出一疊厚厚的羊皮紙卷擺在書桌上,陷入沉思。

這些紙卷是一封封書信,每一封信上的文字都龍飛鳳舞、意興飛揚,令人感到一朝風起,這些文字就要乘風而去。

「月如如晤:今知汝雖名為越女宮弟子,實身為突厥人,吾心如死灰,狂歌呼嘯而行,留戀懸崖峭壁、湍急江河之地,只欲了此殘生。」

「然而吾思之良久,頓然而悟,汝與我生死相依,多番出生入死、互訴衷情,雖未有名分,然實已為共度此生之伴侶。吾心中唯汝而已,汝心中亦唯吾而已,漢人突厥人之恩怨,乃凡夫俗子庸人自擾之事,我們傾心相戀,又何必執著於民族之異。」

「今於華山玉女峰修廬一座。前有花樹數棵,涼亭一座,可於夏夜賞星;後有小棚,可飼雞鴨豬狗若干。汝當記三年前華山捨身崖之旅,我二人觀流星數顆,汝心淒淒,以為英人早喪,吾曰:流星華美,只為向善,不為報喪。汝喜極而涕,誓曰:他日在此建廬,相伴此生。如今房舍已起,雖非華美,但足舒適,願與汝在此西嶽之上,結為夫妻,不離不棄,相攜白首。」

錦繡公主眼中一陣潮熱,喟然歎了一口氣,隨手翻閱,儘是一篇篇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的情信。

「日思夜盼,無汝之隻言片語,不知汝在定襄城一向可好,可有何委屈不快?之前之事,不知汝意下如何?」

「前夜華山捨身崖上流星飛逝,心中悸動,不知汝可否安好,吾已決定孤身去定襄城一趟,望彼時可與汝共敘衷腸。」

「於定襄城數日,遠觀汝統馭千軍萬馬操練不休,難道汝仍然要率軍南侵?數次夜探府上,均被俗物打擾,與汝不得相見,實為憾事。今宋金剛私會詰厲,意欲借突厥兵力侵唐,我將入太原截殺汝族高手,可會怪我無情?」

如此凡數百餘封都是如此,直到最後一封,信上筆法悲憤蒼勁,彷彿胸中塊壘難平,可謂一字一淚。

「時至今日,業已十年五月零七天,未得汝半封書信。吾與汝當初分手倉促,令吾追悔莫及。若汝意當與吾絕,請賜吾慧劍一柄,盡斬情絲,從此不顧而去可也。」

「好一個情深如許的顧天涯!」錦繡公主輕抬素手,抹去臉上隱約的淚痕,將信重新收起,長長歎了一口氣:「娘親,你真的好狠心,為了突厥人的大業,竟然扣下這一封封血淚泣成的情書,硬生生拆散了這一對傾心相戀的癡情戀人。這些年來,你夜夜都在遭受著良心的責怪,難怪日漸憔悴,最終早早辭世而去,只剩下你孤苦伶仃的女兒,繼續承受著這悲哀而無奈的命運。」

這時,一陣輕輕的叩門聲傳來。

「進來!」錦繡公主收斂起心神,靜靜地說。

跋山河高俊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錦繡公主的身後,沉聲道:「公主!可是要找人使用?」

「蕭姑姑待你如何?」錦繡公主沉聲問道。

「蕭郡主對我父母有救命之恩,屬下日思夜想,意圖報答而不得,為此一直鬱鬱。」跋山河朗聲道。

「嗯。」錦繡公主微微點點頭,道:「好。如今我要你將一包東西和一張紙條交到顧天涯的手上,可能有生命危險,你可敢去?」

「屬下願往。」跋山河大聲道,想了想又問:「不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顧天涯?」

「黟山越女宮。」錦繡公主胸有成竹地說。

紅思雪已經在內堂台階之上靜靜坐了一個時辰,而賈扁鵲仍然沒有出來。

她歎了口氣,素手用力地擰著袖口,直到袖子上的布料深深地嵌進自己手臂上的皮肉之中,令她感到一陣陣疼痛。

可惜這些疼痛都無法消除她對彭無望的牽掛,這種蝕心刻骨的牽掛所帶來的痛楚,幾乎要將她的魂魄撕成了碎片。

「思雪!」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悠悠傳來,迎面而來的還有一股衝鼻的酒氣。

紅思雪皺了皺眉頭,抬頭望去,卻看到鄭絕塵雙手各拿著一個銀質酒壺,關切而拘謹地站在她的面前。

紅思雪幾乎不敢相信這個端著酒壺的人就是曾經那麼放蕩不羈、桀驁不馴的白馬公子。

「鄭兄?」紅思雪有些奇怪地說:「你這是……」

「思……思雪,我可以坐下嗎?」鄭絕塵看了看紅思雪身側的台階,小心翼翼地問道。

紅思雪靜靜看著他,良久,才道:「鄭兄,我紅思雪喜歡何人,想必你已經清楚。你何苦委屈自己,待我如此?」

鄭絕塵的臉宛如塗上了一層丹砂,眼中一陣黯然,思忖良久,才緩緩說道:「喜歡何人,是由不得我選的。你喜歡彭無望,他可曾喜歡過你?你又為何戀棧不去?」

紅思雪的眼神一陣迷茫,彷彿陷入了沉思。

「你所能做的,不過是繼續守在他的身邊,希望有一天,天可憐見,他會對你改觀。」鄭絕塵苦笑了一聲:「這些我明白。因為我所能做的,也不過如此而已。」

紅思雪眉頭一豎,似乎怒氣上湧,但是轉念一想,她也苦笑了一聲,素手一指一旁的台階,柔聲道:「坐。」

鄭絕塵如奉綸音,誠惶誠恐地坐到了紅思雪身邊。

紅思雪從他的手裡拿過一壺美酒,仰頭直灌入喉,任憑幾絲酒線沿著臉喉流到衣襟之上,酒滴映射著西落的夕陽,散發出桔黃色的暈光。鄭絕塵看在眼裡不禁呆住了。

「好酒!」紅思雪灑脫地用袖口擦乾嘴,雙手平端酒壺,朗聲道:「來,鄭兄,我敬你。」

鄭絕塵心中湧起一陣不可抑制的狂喜,眼中一陣潮熱,忙不迭地舉起酒壺,一飲而盡。

賈扁鵲走出內堂的時候,已經是三更時分,月色如水,晚風幽咽。她疲倦的捶了捶因為持續運功而麻痺的雙肩,長長出了一口氣。

「賈姑娘,我大哥他怎麼樣?」紅思雪和鄭絕塵一起迎了上來。

「現在還不知道。」賈扁鵲歎了口氣:「他的傷勢極為嚴重,六十多道新傷,雖然沒有致命,但是傷他的高手劍上劍氣驚人,令他傷及肺腑,醫治上又要花一番力氣。今夜我會在這裡通宵守候,如果他能夠醒來,則萬事大吉,否則,你們準備給他辦身後事吧!」她看了一眼滿臉焦急的紅思雪。

「啊!那麼,賈姑娘,我去找人辦些茶水伺候。」說完鄭絕塵轉身急急地走了。

「他是誰?」賈扁鵲好奇地問紅思雪。

紅思雪道:「他就是白馬公子鄭絕塵。」

賈扁鵲看著他的背影,奇道:「聽人說鄭絕塵無情傲慢,現在看了,一點兒也不像啊!」

紅思雪的臉微微一紅,道:「賈姑娘,我也想在這裡通宵守候,你有任何差遣,只管說就是了。」

賈扁鵲一笑:「也沒什麼需要做的,就看彭無望自己的造化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8:01

第七十六章 脫劫如夢



此時的彭無望已經幡然醒轉。那是一種非常舒適而安詳的感覺,彷彿一個長年勞作的農夫終於在初冬的農閒時分裡睡足了整晚方才醒來。

彭無望只感到渾身上下酥麻舒暢,猶如泡在一盆溫暖的洗澡水之中。

緊接著,他感到了身上幾十處傷口傳來的麻癢酸楚的感覺。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那是傷口開始癒合結疤的跡象。

「這次傷口好得比以前快了不少。不錯,看來這些也是鍛煉出來的,多受幾次傷,自然越好越快。」彭無望快意地想著。像

他從床上坐起身,伸展了四肢,活動了一下腰腹,沒有覺得任何不妥。

接著,他暗運氣功,真氣在體內流暢而熟練地運行了三十六周天。剛開始的時候,奇經八脈都有些淤塞,但是經過運勁化解,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已經開始通透順暢,真氣運行再沒有半絲掛礙。

全身心感受著自己熟悉而親切的清純真氣在體內激盪澎湃的陣陣脈動,彭無望的心中升起一股欣慰而溫暖的感受。

「人活於世,確實難能可貴,難怪世人多貪生怕死,這也不能怪他們啊!」彭無望從床上猛的跳了下來,伸了個懶腰,立刻感到肚子中一陣激烈的鳴響。

「嘿。我彭無望身上,最嬌貴的就是這副肚腸,又餓了。」彭無望自嘲地一拍肚子:「好,好兄弟,咱們找吃的去。」

賈扁鵲在紅思雪的身邊緩緩坐下,用手熟練地按揉著自己的脖頸,緩解剛才運功時產生的疲勞。

紅思雪誠懇地說:「賈姑娘,這次真是辛苦你了。」

「紅姑娘客氣!」賈扁鵲安然道:「我們行醫為了治病救人,一點辛苦,又算得了什麼。只希望這次不是白忙一場。」

這時,鄭絕塵已經和幾個下人帶來了一個小小的茶案,還有幾個白瓷茶壺盛放的茶水。他命人將茶案放在台階之上,然後指揮幾個下人為紅思雪和賈扁鵲擺設茶具。

「鄭兄,何必如此鋪張,給個茶碗就好。」紅思雪有些詫異地問道。

鄭絕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因為你也要喝,所以我當然要做到最好。這裡是從江都清賓樓帶來的茶具和蜀崗特產的蜀崗飛茶,味道輕靈通透,乃為茶中極品,思雪不妨試試。」

紅思雪苦笑了一下,看了看賈扁鵲。

賈扁鵲的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大有深意地看了看紅思雪,道:「紅姑娘,不如承了鄭兄的心意。彭兄弟就算要醒來,也要到了五更之後。長夜漫漫,若無此茶,恐難安度。」

鄭絕塵向賈扁鵲投去感激的一瞥。

紅思雪看了看鄭絕塵,微微喟歎了一聲,端起一杯仍然冒著熱氣的清茶,品了一口,點點頭,道:「果然是好茶。」

鄭絕塵的臉上一陣喜悅,接著看了看目含笑意的賈扁鵲,俊臉上微微一紅,轉過頭去一迭聲地讓那些下人快些把茶具擺好。

就在這時,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拿走了一隻茶壺,接著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我也嘗嘗。」

眾人都怔住了,一齊向這個人看去。只見此人將茶壺高高舉起,一股淡褐色的茶水直直地鑽進了他的喉嚨。

「好茶!又解渴,又解乏。」此人大笑道:「不知道有沒有酒菜,醫醫我的肚腸?」

月灑清輝,徐徐照在此人臉上,卻不是眾人正在牽腸掛肚的彭無望又是誰?

賈扁鵲的眼前一陣上下亂竄的金星閃過,接著一陣發黑,好一陣子滿天金星才緩緩退卻,彭無望的那張大臉又一次出現在她面前。

然後,她的眼前再次出現一片白花花的閃光星斗,最後她聽到自己用平生最可怕的聲音尖叫了起來。

紅思雪猛的站起身,抬手緊緊摀住了嘴。因為她的動作太過迅猛,茶案被她一掌打翻,那些清賓樓的名貴茶具四散跌落在地,摔了個粉碎,發出稀里嘩啦的響聲。

「思雪,你們怎麼了?」彭無望奇怪地問。

這時,他才看到鐵青臉色,癡癡望著滿地茶具碎片的鄭絕塵。他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個瀟灑倜儻的鄭公子,似乎正在拚命壓抑著要對他照臉猛轟一拳的衝動。

「賈姑娘還好嗎?」看著紅思雪從賈扁鵲的房間裡走出來,彭無望迫不及待地問。

他剛剛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五天五夜,如果不是方夢菁請來正在附近行醫的賈扁鵲,恐怕早就見閻羅王去了,所以對賈扁鵲十分感激,非常關心她的安危。

「大哥,你也太莽撞了。」紅思雪雖然一口責怪的語氣,但是臉上卻有著輕鬆而又愉快的微笑,因為她最關心的人兒已經離開了鬼門關,回到了自己身邊。

「我莽撞,這?」彭無望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醒了,應該叫我們一聲,怎麼就自己走出門來了?」紅思雪忍著笑說:「賈姑娘說你是個妖怪,普通人受了這麼重的傷即使能醒過來,也至少要熬到五更之後,而且醒過來後沒有七八天,也下不了床。你倒好,一醒過來就和沒事人一樣,不但走了出來,還和我們搶茶水。人家姑娘畢竟不到二十,見到這麼離譜的事兒,怎不要嚇一跳。」

「我怎麼知道這許多曲折。我受傷昏迷後,渾渾噩噩,人事不知,直到方才才醒過來。還以為只是昏了一會兒,沒想到竟是五天五夜。」彭無望苦笑一聲,歎了口氣,看了看賈扁鵲房間緊閉的大門,小聲說:「思雪,你可不知。剛才賈姑娘那聲叫喚可把我嚇壞了。真夠厲害!比我的獅子吼都不遜色。」

「大哥,人家夠慘了,被你嚇得差點昏了過去,你還取笑她。」紅思雪責備地輕輕打了他一下。

「的確是我的錯,就勞你替我多多賠罪。她醒了之後,趕緊告訴我,我要親自道謝。」彭無望尷尬地撓了撓頭,關切地問:「我剛剛醒轉,很多人都沒看見,我師兄和左大哥可好?」

紅思雪用力點了點頭,道:「那天爹爹和左大哥被撞昏了過去,但是第二天已經醒轉,一切都好。」

彭無望長長舒了口氣,笑道:「我那天看到青鳳堂主呼嘯而去,已經知道沒事了,不過還是十分擔心,如今聽你一說,這才安心。」

紅思雪微微一笑,道:「你還沒問菁姐。」

彭無望笑道:「我師兄和左大哥那天昏了過去,我才問起。方姑娘一直清醒如常,想來無甚大礙,否則也不能奔波百里去為我尋那個賈仙子。」

紅思雪道:「看你說的,菁姐為了你的傷勢馬不停蹄來回奔波了五天,今天午後突然昏倒,一直睡到現在還未醒轉,你竟然連一句問候都沒有。」

彭無望點了點頭,道:「她應該是積乏難解,睡一覺便好了。她真得很可憐,父母雙亡,一個人苦苦支撐著絞鳳同盟對抗青鳳堂,如今一敗塗地,還要為我奔波療傷,難怪她辛苦。」

「什麼一敗塗地?」紅思雪不解地問。

「思雪,難道不是嗎?如今仁義堂高手被青鳳堂主屠盡,絞鳳同盟已經名存實亡。幸好我大哥二哥他們恰好不在,武林七公子一個也沒有損失,否則,嘿,這筆帳可有的算了。」彭無望感歎地說。

「噢,對了!」紅思雪恍然大悟:「你還不知道吧!就在青鳳堂主絞殺仁義堂的那天,武林七公子已經啟程去了青鳳堂總舵君山島。在你昏迷的這五天裡,青鳳堂除青鳳堂主和幾個分舵的餘孽之外的所有成員三百多人已經全部被武林七公子為首的白道英豪絞滅。」

「是嗎?」彭無望大喜過望,急切地問:「我大哥二哥可好?」

「他們無恙!」紅思雪笑道。

「太好了!」彭無望歡喜地在屋內來回走動,突然想起,問道:「對了,方姑娘既然要發動絞殺青鳳堂的行動,為什麼不通知我呢?她該知道我和青鳳堂的過節。」

「這?」紅思雪一時之間也不很明白。

「啊!」彭無望一拍手,道:「我明白了。她算出來青鳳堂主一定會來偷襲仁義堂,所以特意讓我們二人協助洛莊主共抗青鳳堂主。」

「不會吧?」紅思雪失聲道。

「這都是我不好!」彭無望自責地說:「如果那一天我早一些回到仁義堂,能夠和洛莊主還有你聯手抗敵,洛莊主和這百餘名莊丁就不會枉死。」想起仁義堂內四分五裂、肢體不全的滿地死屍,彭無望一陣心痛。

「大哥,不會的,菁姐絕不會做出這種讓你自陷死地的決定。」紅思雪大聲道:「她心裡……」

「什麼自陷死地,我好歹也能和青鳳堂主拼上幾招。」彭無望道:「再加上洛莊主,應該沒問題。對了,洛莊主戰死之後,停屍何處?我要去拜拜他。」

紅思雪神色一黯,道:「洛莊主和青鳳堂主血戰百餘招,受不住內力的激盪,整個人爆成滿天血雨,身子已經不在了。停屍房內,只剩下他隨身佩戴的一把蕩邪劍。」

彭無望仰天長歎一聲,道:「洛家果然代代英雄,名不虛傳。我去去就回。」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哎,這個大哥……」紅思雪輕輕一跺腳,苦笑一聲。

「真的?彭公子醒了?」仍然身在簪花樓的連鋒,聽到匆匆趕來喝悶酒的鄭絕塵帶來的消息,大吃一驚。

「什麼公子?」鄭絕塵悶頭倒酒,一臉不忿:「簡直是個怪物。剛才所有的大夫包括名震天下的醫仙子都判斷他至少要到八九天後才能下床,誰知道還不到四更他就活蹦亂跳地跑了出來。還、還害我損失了一整套清賓樓的茶具。醫仙子當場被嚇得差點昏過去,幸好被思雪扶住,攙回房休息。接下來他就一直待在思雪房裡面嘀嘀咕咕個沒完。」

「果然是個奇人。」連鋒撫掌笑道。

「哼,思雪現在眼裡只有他一人,根本沒有我的半個影子,唉!」鄭絕塵仰頭痛飲了一杯第一泉。

「鄭兄,咱們剛剛還互相勉勵,如今未到幾個時辰,你怎麼就如此頹喪?」連鋒微微苦笑。

「我不是頹喪,也絕不會放棄。我只是心中煩悶,到這裡來找你散心。」鄭絕塵也是一臉的苦笑:「我若能忘了思雪,倒也罷了。可惜天生我鄭絕塵便是如此執拗之人,絕不會輕易將心中所愛讓與他人。」

「好!」連鋒滿滿斟了一杯酒,道:「鄭兄,便以此杯敬你。」

這時,天下第一名妓琴仙子蘇婉搖曳生姿地來到連鄭二人面前,輕盈地從桌上拿起一杯酒,舉到連鋒面前,微微一笑,道:「連公子,也讓婉兒敬你一杯。」

鄭絕塵和連鋒一看到她,立刻雙雙站起,舉起酒杯。

連鋒笑道:「婉兒為何今日有此雅興和我輩共飲?」

蘇婉微微一笑,先向鄭絕塵恭恭敬敬地一個萬福為禮,然後面色一黯,道:「因為今日是我最後一天在簪花樓渡夜。過了今日,我就要到青州去了。」

「青州?」連鋒和鄭絕塵一齊驚道。

「蘇仙子,你要離開簪花樓?」鄭絕塵奇道。

「婉兒,你去青州作甚?」連鋒也問道。

蘇婉黯然道:「因為家翁剛剛過身,按照禮法,我也要回到家中守孝三年。而且,我也不想再在這煙花柳巷中繼續待下去,想要歸隱。」

「奇了!」連鋒驚道:「你不是常常怨恨你那貪財好利的爹爹嗎?而且,你也認為這江南名院之中別有洞天,乃是世間女子唯一可以以自由身享受生活之地,是什麼人讓你一朝改變?」一旁的鄭絕塵也露出好奇的神情。

「家翁當年雖有過失,但是已經以死來補償,我還能對他有何埋怨。」蘇婉眼中透出一絲苦澀:「而我遇上他的一位子侄輩,被他一曲催戰鼓點破迷津,悟到了世間真正美妙的樂曲應從何而來,所以決定到青州彭門一行,看一看能夠孕育出這位驚世鼓手的地方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青州彭門?」鄭絕塵一聽到這四個字,眉頭立刻擰到了一起。

「催戰鼓?」連鋒唯有對這三個字產生了興趣:「不知道是何鼓樂,竟然能令天下聞名的琴仙子如此動容?」

蘇婉的臉上露出一絲感動緬懷的神色:「此鼓樂驚天地而泣日月,風雲為之變色、山川為之動容,剛正而激越、簡潔而震人心魄,如怒如訴,烈如燎原之火、猛如萬馬齊催、驚如天雷擊地。鼓聲如歌,直指人心,令簪花樓上一群醉生夢死的奢靡之士失魂落魄,也令我頓悟到了樂中真諦。」

「蘇姑娘!」鄭絕塵聽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插嘴道:「你說的青州彭門該不會是彭門鏢局吧?」

蘇婉看了鄭絕塵一眼,道:「鄭公子,婉兒如今已經回返本姓,請叫我司徒婉兒,我父親名諱是司徒伯仁,想來應該是彭門鏢局的人。不過那位彭公子所言不多,我還需要進一步尋訪。」

「彭公子?」連鋒和鄭絕塵齊聲驚道,接著互望了一眼,暗想:「不會那麼巧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8:40

第七十七章 師徒相認



彭無望端端正正地跪在洛佩賢的棺木之前,對著這位江南名士所遺留下來的唯一遺物--蕩邪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喃喃地小聲說:「洛前輩,小子彭無望這裡給你有禮了。我助陣來遲,沒有能夠看到你血戰青鳳堂主的颯爽英姿,實為平生憾事。你安心地走吧!我彭無望他日定要親手殺死青鳳堂主,為你報仇雪恨。」

說完他又磕了三個響頭,默然良久,才緩緩站起身,走到棺木近側,細細打量那柄江南名劍--蕩邪劍。

紫竹劍鞘,四尺劍身。從劍鞘的寬度來看,劍寬不到三寸。劍柄烏黑細長,握手處密密地裹著絲布,用以吸收手上的汗水。劍托處有兩處凹起,利於握劍穩固,也避免了手掌和劍托的強烈碰撞。

但是除了這些,無論是劍鞘還是劍柄都沒有任何其他浮華的修飾,相信深藏於劍鞘中的劍刃上,也不會雕有任何圖案。

「嘿,樸實無華,這才是真正的高手應該擁有的名劍。」彭無望衷心讚歎了起來,心中對洛佩賢的風采更加的嚮往。

就在這時,靈堂門外響起了一陣嘈雜的人聲,幾個人興高采烈地擁進房門。

「師弟,你總算醒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呵呵。」紅天俠摸著鬍子,大笑著走進靈堂。

左連山和鄭擔山一起狂奔了過來,爭相擁抱彭無望,歡慶他順利邁過鬼門關。

華不凡站在圈外,大笑著說:「三弟,我們一聽說你醒過來,就全都過來了。」

「彭老弟,真有你的,連青鳳堂主都整不死你。」左連山大叫道。

「喂,豈止啊!她還被我三弟打跑了呢!」鄭擔山得意洋洋地說,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看到幾個好友和師兄歡欣鼓舞的神色,彭無望心中一陣感動,朗聲道:「讓各位擔心了。」

紅天俠一拍彭無望的肩膀,道:「臭小子,又欠你一次人情,這可讓我怎麼還?」

彭無望摸了摸頭,傻笑一聲,道:「算了,先欠著吧!」

鄭擔山神秘地一笑,攬住彭無望的肩膀道:「三弟,厲寒罡和岳堂威也知道你醒過來了,不過他們卻躲了出去,要不要我把他們抓回來見你?」

「喂!」紅天俠一拍他的腦袋道:「你這小輩,實在頑皮,這事也想得出來。」

鄭擔山伸了伸舌頭,躬身道:「前輩教訓的是。」

彭無望有些奇怪,問道:「厲兄和岳兄與我曾經在蜀山寨上共過生死,為什麼不願意見我呢?」

紅天俠拍了拍他的肩膀,慨然歎息了一聲,說:「師弟,你闖蕩江湖時間不久,尚不知道世間難事,不是報仇,而是報恩。換了是我,也是要躲開你的。以免再次被你搭救,這些恩德積下來,真的會讓人寢食不安啊!」

此話一出,眾人都沉默了下來,紛紛想起了心事。

這時,華不凡忽然道:「各位,咱們在這裡嘈雜喧嘩,是對洛莊主的不敬,快快出去說話吧!」

眾人這才醒悟,連忙簇擁著彭無望向門外走去。

這時,一個雍容典雅的聲音傳來:「各位請留步。」

眾人聞聲止步,轉頭一看。只見不知何時靈堂正中已經站了一位白衣麻服的中年婦人。

這個夫人相貌端莊秀麗、舉止文雅,給人一種高門貴婦的莊重感覺。

「原來是洛夫人,」紅天俠連忙施禮:「剛才我等因為師弟醒轉而太過興奮,攪擾了靈堂,還請夫人恕罪。」

洛夫人微微一笑,沉聲道:「各位千萬莫要拘束。先夫生前最愛放馬江湖的瀟灑豪邁,所以仁義堂內多聚四方豪傑。如今他雖然身故,但是心中喜好必不會改。這幾日為了他的喪事,仁義堂內清靜了許多,如此實非先夫所願。請各位放懷說笑,又或擺酒慶祝,讓夫君可以含笑離去。」

眾人聽聞此話,心中一陣感佩,洛莊主的夫人能夠有如此胸襟,實在遠勝當今武林中無數自命灑脫的風流之輩。

「既然如此,我等如再客氣,反倒不像江湖人了。」紅天俠攬須笑道。

眾人紛紛稱是,氣氛轉眼間又熱鬧了起來。

只見洛夫人回過頭召喚侍女,片刻之間,一個白衣少年在一名侍女的帶領下來到眾人面前。

大家都不知道這位高深莫測的洛夫人想要做些什麼,不由自主地閉口不言,屋內從剛才的熱鬧轉眼又化為寧靜。

「這位是否就是和青鳳堂主力戰不屈,最後將其擊退的彭無望彭公子?」洛夫人來到彭無望面前,彬彬有禮地說。

「公子那是不敢當,」彭無望忙說:「夫人叫我無望好了。」

他看了看洛夫人的麻服,心中一緊,又道:「無望來遲一步,累得洛先生力戰而死,我心中十分慚愧。」

洛夫人微微苦笑,道:「公子萬勿如此說話。此乃劫數使然,怨不得人的。先夫身為洛氏後人,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如今能和天下第一殺手力戰而亡,可謂死得其所。比之老死病榻之上的世間碌碌之輩,可是強勝多了。」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喝彩。

彭無望雙挑大指讚道:「夫人此話一出,已是我輩中人。可惜此間無酒,否則必要敬你一杯。」

鄭擔山在一旁道:「一杯怎夠,定要一壇才行!」

左連山本來是草莽豪傑,幹的是打家劫舍、攔路搶劫的行當,如今耳聞目睹洛佩賢夫婦的迎風豪氣,回想起自己一生的所為,竟然一陣慚愧。暗暗下定決心,重新做人,以後學洛佩賢等人行俠仗義、造福人間,這才不辜負自己到人世來走一遭。

紅天俠等人也微笑點頭,對洛夫人十分欽佩。

洛夫人回頭將那個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年領到面前,對彭無望說:「彭公子,我和先夫成親十七年,只得此一子,名鳴弦,今年十三歲,從小學得洛家劍法,資質還算中等。如今先夫已逝,無人教導於他。我左思右想,能夠將他教導成像先夫一樣風骨的人物,只有彭公子你了。」

「我?」彭無望大驚失色。眾人盡皆愕然。

洛夫人點了點頭,道:「我已經打聽過彭公子的事跡。你出道不到兩年,但是所到之處,諸邪辟易、群魔束手,義之所在無所不至。這番英風俠骨,正是鳴弦應該學習的。」

「可是我只比他大不過十歲,況且我怎配……」彭無望不知所措地說。

「不要推辭了。」洛夫人微笑道:「彭公子,你正是鳴弦最好的師父,如果你堅持拒絕,我只好認為鳴弦的根骨氣質配不上做彭少俠的徒弟。」

「哪裡、哪裡!」彭無望連忙說:「我只是……不習慣忽然就……成了師父。而且,我怕教不好。」說到這裡,他的舌頭已經快要絞成一團了。

這時,那個白衣少年猛的在彭無望面前跪下,大聲道:「彭少俠,我願意拜你為師,學你做一個行俠天下的英雄。」說完抬起頭來,滿臉都是期盼的神色。

紅天俠湊到彭無望身邊,道:「看他英華內斂,實在是個練武的好胚子。你不要,我可要了。」

彭無望連忙俯身,將洛鳴弦攙扶起來,思索片刻,道:「好,我就收你為徒!」

他看了看洛夫人欣慰的眼神,又道:「但是,青鳳堂主一天不死,你我一天不得以師徒相稱。」

眾人一起動容,洛夫人連忙將洛鳴弦叫過來,母子二人雙雙拜下,同聲道:「江南洛氏同感彭少俠大恩。」

原來,彭無望說出這番話,就意味著他下定決心要為江南仁義堂百餘條人命報仇雪恨--青鳳堂主多活一天,他就一天在江湖上抬不起頭來。

這是江湖子弟所能立下的最沉重的誓言。

「你醒了?好些了嗎?」紅思雪端了一盆熱水來到賈扁鵲的床邊,讓她洗一洗滿臉的汗水。

「我好一些了。」賈扁鵲苦笑了一聲:「真是沒面子,竟然被自己的病人嚇成這樣。」

「這不怪你,都怪義兄好得太快,做事又莽莽撞撞,把你給嚇到了。」紅思雪含笑說道。

賈扁鵲長長出了一口氣,道:「不是我少見多怪,實在是彭兄弟的傷勢足夠讓普通人在床上熬八九天,這還要他能夠醒過來才行。我怎會料到他竟然可以這麼快醒過來,還健康活潑得到處亂跑,簡直像個妖怪一般。」

紅思雪沉思著說:「這一定和那只洞庭湖鱔妖有關。」

「什麼鱔妖?」賈扁鵲好奇地問。

「是這樣的。」紅思雪也不隱瞞,將彭無望和自己為了年幫之事南下洞庭湖,後來遇到年幫夏壇的圍攻,彭無望為救自己落入湖中,無意中遇到千年鱔妖,咬干它的頸血而重生的過程,簡略地向賈扁鵲描述了一遍。

然後她繼續說道:「後來洞庭湖十數個漁村的百姓為了紀念義兄,給他建了長生祠,日日香火供奉。我想大哥能夠活下來,還能夠如此健康,一定是老天爺感念他殺死了鱔妖而施的恩惠。」說完一臉幸福的笑容。

「是老天爺救了他?」賈扁鵲含笑望著她。紅思雪嚴肅地點了點頭。

賈扁鵲笑著搖了搖頭,心裡暗想:「看紅思雪如此灑脫不羈,一談到彭無望就連鬼神都深信不疑。情愛一事,果真令人如此盲目。」

「我想,那千年鱔妖一定是人稱血星的蛟類,聽說這種血星的鮮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乃是刺激生機的無上聖藥。彭兄弟將它的鮮血吸盡,身體無形之中已經擁有了像血星血一樣的活力,難怪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醒轉,還如此生龍活虎。」賈扁鵲終於找到了原因所在,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紅思雪恍然大悟。

「他的鮮血可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啊!」賈扁鵲暗暗地想著,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詭異的神色,忽然問道:「彭無望現在何處?」

紅思雪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他本來是跑去給洛莊主祭拜,但是後來不知何故,忽然收了洛莊主的公子為徒,這會兒無論大家如何勸說,他都不願意休息,非要讓洛公子演示洛家劍法,還信誓旦旦地說要把他培養成天下第一劍客。現在他已經和洛公子過上招了,一時半會兒恐怕停不下來。」

洛加莊院的練武場裡,彭無望和白衣少年洛鳴弦正在拳劍互拼。

洛鳴弦雖然只有十三歲,但是洛家劍法已經頗具火候,出如飛星、守如凝壁,招式沉穩之極,頗有大將之風。

而彭無望來來去去,只有少林羅漢拳裡的靈鷲聽經、苦海回頭、蒼猿獻果、青龍出海、野馬分鬃、螳臂當車、黑鷹撲翅、上步擔山、起手單鞭、掛手橫盤和單臂流星等三十幾招,但是這些拳法交相施展,竟然僅憑著招式將洛鳴弦沉穩流暢的洛家劍法壓制得動彈不得。

洛鳴弦最多不過十幾招,手中的木劍必定被彭無望夾手奪過。

「彭大哥,」因為青鳳堂主仍然在世,洛鳴弦只能對彭無望如此稱呼:「你真厲害,僅用羅漢拳就能夠克制我洛家的劍法。教教我吧!」

「鳴弦,」彭無望挺了挺胸,作出一副師父的樣子:「我看你的劍法非常沉穩,但是靈動不足。為什麼呢?因為你只顧記著招式是否正確完美,而忘記了克敵制勝。看!」

說著,他拿著木劍使出了洛鳴弦剛才曾經反覆使出的一招「丹鳳朝陽」。

「這一招是要攻擊敵人的胸膛,我看這一招的劍譜裡一定這麼告訴你--這招劍法是在危急時使出的救命劍法,應該直取胸膛,攻敵中路,迫敵回防,然後進步三招,取其性命。對不對?」彭無望搖頭晃腦地說。

洛鳴弦大吃一驚,道:「彭大哥,你怎麼知道?」

「當然啦,」彭無望得意地笑道:「我已經看你連使了三遍,每一次都是抖手一劍刺胸膛,然後連續三劍緊逼。」

洛鳴弦用力點了點頭,眼中一副敬佩的神色。

「嗯,你把這一招練得太熟了,每次出劍的方位簡直一成不變,差不出一寸。你要記住,敵人不是木頭,難道站在那裡等著給你刺死嗎?當然,直取胸膛大多數時候是對的,因為胸膛面積比較大,一擊而中的可能性也最大。但是經驗豐富的對手一看你出手的方向,馬上可以估計出你的出劍走向而先一步防守。到時候你怎麼辦?」彭無望問道。

「我還有三劍呢!」洛鳴弦連忙說。

「就是因為你總有這個想法,所以我才能在這一招上把你的劍搶下來不下七次。」彭無望道:「看,如果你出劍的時候將劍尖稍微往下壓一點,就像這樣……」

說著,他再次擺出丹鳳朝陽的架勢刺出一劍,這一劍依然刺向胸膛,但是劍到中途忽然鋒銳一斂,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向著中下路滑去。

洛鳴弦看在眼裡,忽然渾身一熱,心臟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失聲道:「彭大哥,這一劍太好了。」

原來,彭無望這改進了的丹鳳朝陽,因為劍尖往下壓了少許,劍鋒將胸膛、小腹、下盤統統籠罩,著劍的面積擴大了將近一倍。

彭無望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忽然抖手連刺三劍,攻向中路,然後再出手三劍攻向下盤,接著忽然抖手數十劍宛如亂羽般四面刺出。

洛鳴弦看的血脈賁張,大聲叫好,搶著說:「我明白了,接下來的進手三劍因為前一劍的改變,攻擊範圍也擴大了,可以任意選擇合適的角度刺出,並不需要因循劍招,苦攻中路。」

彭無望大喜過望,道:「太好了,你資質很高、很聰明,這個道理明白得比我當初還快,難得、難得。」

洛鳴弦從他手中接過木劍,興奮地說:「彭大哥,我們再練幾招。」

「好!」彭無望立刻拿拳作勢。

忽然,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滿眼金星閃爍。他用力一搖頭,想要強自振作,但是一股酸軟無力的感覺狂湧了上來。

接著,他聽到洛鳴弦語帶哭音的連聲呼喚,但是他口乾舌燥,完全發不出一點聲音,而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沒關係,他只是重傷初癒,又操勞過度,因而氣血不濟。我會接著給他施針療傷,這期間你們要讓他多休息,還有多籌些大補之物為他補一補,不過三五日,應該會完好如初。」賈扁鵲目無表情地為彭無望作完診斷後,朗聲說道。

直到此時,圍在彭無望病榻周圍的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鳴弦,看你把彭少俠累的。」洛夫人責備地說:「你難道不知道他剛剛重傷初癒嗎?竟讓他如此操勞。」

洛鳴弦紅著眼睛不說話,滿臉都是難過的表情。

「不怪鳴弦,是三弟執意讓他演練劍法,我們拗不過他,只好照辦。」華不凡和鄭擔山忙說。

「鳴弦知錯了,我這就去買補物為彭大哥療傷。」洛鳴弦說完,飛跑了出去。

洛夫人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欣慰地一笑。

紅思雪愛憐地看著彭無望昏睡的樣子,心裡默默祝福他早早痊癒。而賈扁鵲在收拾藥囊的時候,偷偷瞥了彭無望一眼,眼中精光閃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9:21

第七十八章 前獅後虎



快馬加鞭,日夜不停地趕回飛虎鏢局的彭無懼剛剛從馬上下來,準備牽馬走入鏢局大門,卻看見一個屹立如山的身影昂首站在彭門大院的朱紅大門前。

此人身形之雄偉,宛如崇山峻嶺,幾乎將照向鏢局大門的陽光全部遮擋住了。

而鏢局裡的眾人戰戰兢兢聚在院子裡,無人敢走出大門一步。

彭無懼心頭一緊:「糟了,真讓三哥猜中了,羅一嘯果然來了。」他連忙走上前大聲道:「這位前輩,有何貴幹?」

那個大漢猛一回頭,看到彭無懼的面容,目光中精芒一閃,喜道:「我認得你,你便是彭無望的四弟彭無懼。」

彭無懼挺了挺胸,心中湧起一股自豪:「三哥的名號如此響亮,連帶我也沾了他的光。這一次可無論如何不能給三哥丟臉。」

他清了清嗓子,準備說幾句場面話充充樣子,顯一顯彭家兄弟的威風,但是他定睛一看,忽然失聲驚叫了起來:「怎麼是你?」

原來,此人正是彭無望剛剛出道之時,曾經與之大戰通宵的乾坤一棍雷野長。一年多沒見,雷野長的身子更加剽悍威猛,眼中的殺氣也更加凌厲如刀。

「彭無望呢?」雷野長爆喝道。

彭無懼眼前金星亂冒,嘴巴已經不聽使喚了,只是哆哆嗦嗦地說:「我……我為什麼要告……告訴你?」

雷野長獰笑一聲,道:「今天不讓你嘗嘗厲害,你也不知道雷爺爺有幾斤幾兩。」說完左手一展,一根鑌鐵齊眉棍已經拿在手中。

「我……我不怕你。」彭無懼顫抖地抽出腰佩的雙刀,大聲道。

「好小子!」雷野長長嘯一聲,長棍撲騰騰一抖,刮動金風,直擊向彭無懼的頂門。

彭無懼雙刀一展,左手使出彭門刀法的一招撥草尋蛇、右手使出金鵬展翅,想要搶攻。

但是雷野長的棍罡之強,委實驚世駭俗,只見他長棍一甩,棍尖黑光閃耀,宛如長鞭,從左到右,橫掃而至。

彭無懼抬刀要擋,只聽噗噗兩聲,便感到手上一輕,接著從雙臂上傳來一陣酸麻感覺。接著,雷野長的左腳閃電般襲來,輕而易舉地攻入彭無懼的腹地,一腳將他踹得高高飛起。

彭無懼只感到一陣風聲,接著自己已經騰雲駕霧飛到了半空。他看到彭家大門從身下一閃而過,接著彭家的青石板地面迎面而來。

「砰」的一聲,彭無懼狼狽不堪地重重摔在地上,疼得他長聲慘叫。他拚命抬起頭來,觀看自己的雙刀,發現雙刀自刀柄以上全部不見了。

接著,頭頂上風聲響起,兩柄刀刃飛快的剁了下來。原來,剛才雷野長的雷霆一棍,已經將他的雙刀齊柄而斷,刀刃激射上半空,直到現在才飛墜下來。

「啊!」彭無懼慘叫失聲,自忖必死。

突然,一個身影飛奔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往後一拖,他也趁勢高高抬起雙腿,蜷曲在胸前。

只聽得「叮叮」兩聲,他感到褲襠一陣陣發涼,伸頭一看,原來自己的那兩柄刀刃結結實實紮在了青石板地上。

「好厲害!」彭無懼心有餘悸地顫聲說。

他抬起頭,想要謝謝剛才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但是,印入眼簾的卻是侯在春禿了半邊的腦袋,還有他一臉垂頭喪氣的神情。

「侯阿大,你怎麼了?」彭無懼大聲笑了起來:「你看你,怎麼去了半邊的頭髮?」

「彭四少爺,你還笑得出來?」侯在春目瞪口呆:「你的褲襠不也開了?」

彭無懼伸手一摸,一張馬臉立刻紅中透紫,尷尬地暗忖:「難怪剛才涼颼颼的。」

這時,雷野長洪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彭門鏢局的人聽著,我是來和彭無望重新比試武功的。在我們分出勝負之前,你們一個個休想踏出鏢局半步。」

「這回真是糟糕了。」彭無懼喃喃地說。

侯在春沮喪地說:「他已經來了三五天了,這些日子整個鏢局的人都擔驚受怕的,彭夫人還差點嚇出病來,幸好沒事。」

「啊,沒關係,鏢局還有一個後門。咱們吃點虧,從後門溜走,這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

彭無懼目光一亮,猛的站起身:「侯阿大,你去集合其他人,我去把娘接走。」說完大步流星地向內堂走去。

「等等!彭四少爺,不行!」侯阿大連忙追了上去。

看到彭母安然無恙,彭無懼一陣欣喜:「娘!前門有壞人,我們要避一避,我來背你,咱們從後門走吧!」

彭母一楞,忙說:「孩兒,等等,後門……」

「別說了,娘,現在形勢危急,我們先躲一躲吧!」彭無懼不由分說,將彭母背在背上,快步衝出內堂。

這時,侯阿大從身後氣喘吁吁地趕上來。

他邊跑邊說:「四少爺,等等,你聽我說……」

「說什麼說?以後再說,快去叫其他人,咱們逃命要緊。」彭無懼甩下這幾句話,撒開大步向後門奔去。

就在他剛剛跨出後門的時候,一片雪亮耀眼的刀光宛如閃電一般在他眼前一晃。

接著,彭門鏢局後門側旁一棵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樹從離地一丈處攔腰橫斷,枝丫蔽天的樹冠烏雲般砸了下來,剛好攔在後門正前方,將四人並進的大門擋了個結實。

彭無懼透過古樹枝葉定睛一看,只見一個雄壯威猛到了極點的灰衣身影,倒提一柄碩大的長刃關刀,氣定神閒地站在樹冠之後。

「回去!」那灰衣身影簡簡單單地說出這兩個字,便背過身去。

「羅一嘯!」彭無懼失聲道。

「孩兒啊!我就是想告訴你後門被個叫羅一嘯的看住啦,出不去。」彭母伏在彭無懼背上,這會兒才回過氣來。

「等等,四少爺,你聽我說……」這時侯在春才趕上前來,結結巴巴想要說話。

「不必說了!」彭無懼沉聲道:「後門被羅一嘯堵住了,而你的頭髮就是被他剃的。」

侯在春用力喘了一口氣,道:「對。」

彭無懼望了望頭頂藍瑩瑩的碧空,歎息一聲,暗想:「三哥,你可別回來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49:56

第七十九章 吸血成冤



彭無望這一病,竟在床榻上躺了三天。這三天裡,江湖上風雲變幻,出了一連串的驚天大事。

首先是十三神兵令已經有了下落,大雪山的幾名高手無意中在一處古墓裡發現似乎埋藏了百餘年的第七、第九和第十三枚神兵令。他們大喜過望,立刻加緊尋訪其他神兵令的下落。

誰知道他們獲得神兵令的消息不知為何被洩露了出去。龍神幫、江南霹靂堂、湘西排教、巴山劍派等門派紛紛出動,或巧取、或豪奪,引發一場血雨腥風的大火拚。幾派高手死傷累計不下五十人,普通幫眾子弟更是死傷上千人。

而名列七大世家的蘇州虎丘莊魚家、河南登州丹崖山莊孟家、山南歸襄燕子埡飛燕山莊喬家、梁州南湖山莊慕容家、巴蜀海南宋家、關中長安六藝堂梅家、淮南太湖山莊歐陽世家都有人或無意或有意地獲得了一到兩枚神兵令,更將這些本來只是暗中窺伺,意圖染指戰神天兵的武林世家,身不由己地捲入了這場爭奪神兵令的大風暴中。

這些世家或暗中圖謀、或公然搶奪,圍繞著其他家族所擁有的神兵令,發動著一場又一場大規模的爭鬥。

令人感到亂上加亂的是,天下第一錄的風波仍然方興未艾,那些僥倖沒有捲入神兵令風波的武林中特立獨行的高手,為了爭名,仍然在圍繞著排名榜互相廝殺。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些闖蕩江湖的漢子,誰也不服誰,爭鬥之下,結了無數冤仇。為了平息天下第一錄事件,方夢菁毅然挺身而出,在武林七公子主持的江湖大會上,公開宣佈取消天下第一錄武人榜,從此天下第一錄上只會收錄那些在雜家百藝上有所作為的著名藝人,將不再評論武功和兵器。

這件事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很多身登天下第一錄的高手,雖然煩惱於不住有人尋釁滋事,但是也暗地裡沾沾自喜。如今一聽說天下第一錄被撤銷了,只感到宛如高台上失腳、揚子江心翻船,心裡不快到了極點。

而方夢菁也因為此事在江湖上罵名四起,不復往日受人尊敬的鼎盛名聲。

唯一令人慶幸的事,為了天下第一錄而爭鬥的行為,從剛開始時的理所應當,變成了現在的無聊之舉,再也沒有人願意幹了。這使得宛如沸水一般的大唐江湖安靜了不少。

至於承受著眾人責難的方夢菁,仍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積極地籌劃著對付青鳳堂主的行動。

彭無望終於能從床榻之上站起身來了。他意適神舒地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只感到週身百骸無不舒服暢快。

他暗地裡為替他醫治傷勢的賈扁鵲雙挑大指,讚道:「賈大夫果然厲害,竟將我千瘡百孔的身子調理得這般舒泰。」

這時,賈扁鵲手裡端著一個盛滿藥水的銅盆,推門進來。

看到彭無望已經下了床,她不由得一驚:「彭少俠,你怎麼下床來了?」

彭無望朗朗一笑,道:「有勞賈大夫擔心,我已經完全沒事兒了,所以準備下床活動活動。這些日子在床上躺得太久,身子都快要銹住了。」

賈扁鵲眼神中寒光一閃,冷然道:「那也好,我來給你把把脈,如果脈象平和,我也就放心了。」

「也好、也好!」彭無望連聲道:「賈大夫既然如此盡責,我也不便推辭。」

賈扁鵲點了點頭,將銅盆放下,道:「你先等一下,我去去就回。」說完一轉頭,推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彭無望有些奇怪,不知道這個賈大夫為什麼突然出去。但是轉念一想,思雪曾經說過,她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傳奇人物,行事不依法度,想來是這樣的。如此一想,也就釋然,重新坐到床上,耐心等候。

賈扁鵲過了一炷香時間才回來,剛一進門就把大門牢牢拴上。

彭無望奇道:「賈大夫,你為何要將門閂上?」

賈扁鵲冷然一笑,道:「因為我把脈最忌有人打攪。」

「噢!」彭無望點了點頭,暗忖思雪說得沒錯,賈大夫果然是個怪人。

賈扁鵲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精神抖擻的少年,心中暗暗驚奇千年血星的鮮血所擁有的神奇功效。

一個渾身是傷、奄奄一息達五天的人,竟然在醒來後的短短四天之內完好如初,如果不是他身上宛如斑紋一樣的六十餘條疤痕,不知情的人根本不會知道他曾經在鬼門關上走過一回。

「果然是世間難得的寶物。」賈扁鵲的眼中閃爍出一種飄忽不定的神采。

彭無望的身子沒來由的一陣發涼,心裡不由得惴惴不安:「不會吧!怎麼會有殺氣?」

他看了看賈扁鵲,嬌小玲瓏的身材、纖弱單薄的肩膀、美艷動人的面容,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要取人性命的兇手。

「不會的。」彭無望想道:「應該是我太過敏感。如果她要殺我,就不用那麼盡心地救我性命了。」想到這兒,他心裡頭坦然了下來,用力甩甩頭,將那些不愉快的念頭拋開。

這時,賈扁鵲已經伸出手來,緩緩道:「來,讓我給你把脈。」

彭無望感到身子越來越冷,禁不住抖了一下。

「你怎麼了?」賈扁鵲不解地問。

「沒有,沒什麼。」彭無望忙說,將手遞給她。

賈扁鵲小心翼翼地扣住他的手腕,冷然的臉上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她忽然手指一翻,扣住彭無望的脈門,左手如玉蝶般飛出,激點彭無望身上數處大穴。

彭無望大急,厲喝道:「你幹什麼?」

賈扁鵲冷笑一聲,左指激伸,點了他的啞穴。

制住彭無望後,賈扁鵲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忐忑不安的心緒,然後素手抓住彭無望左手的衣袖,猛的一扯,將他的衣袖扯爛,露出他筋骨交結強健有力的臂膀。

彭無望口不能言,看到賈扁鵲的動作心中暗暗叫苦,忖道:「難道讓我遇到了下五門那些專門倒採花的女淫賊?我人雖不俊,但是勝在身子夠結實,想不到被這個喬裝成名醫的女賊看上。」

賈扁鵲右手捏住彭無望的脈門,左手在彭無望的手肘上一托,將他的手臂伸直。接著她忽然張開嘴,露出一口瑩白如玉的牙齒,向著彭無望的脈門咬去。

「吸血殭屍!」彭無望大驚失色,他抬起頭瞪視著賈扁鵲,用力一吸鼻子,果然聞到一股隱隱約約的屍臭。

「難怪她要帶這麼多的香囊。」彭無望看了看賈扁鵲腰畔大大小小的香囊,暗道:「原來是要掩飾自己身上發出來的屍臭。」

想到這裡,他只感到一陣暈眩,定睛一看,才發現賈扁鵲已經開始大口大口地吸他身上的鮮血。

「想不到我彭無望會死在吸血殭屍手中。」彭無望心中暗歎,奮力凝聚殘留在四肢百骸中僅有的一點點內力,默運師門絕技截脈解穴法,想要衝開穴道。

就在這個生死關頭,一條長鞭從窗外飛來。一聲巨響,兩扇窗子被一股巨力撞成碎片,長鞭勢如破竹地來到賈扁鵲的面前。

賈扁鵲來不及吸血,身子一閃,躲開長鞭的襲擊,左手猛然抓起彭無望擋在面前,右手拔出一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紅思雪火紅的身影,如一陣紅色的龍捲風飛撲進來,鞭中劍風馳電掣地襲向賈扁鵲的咽喉。

「別動!」賈扁鵲大喝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紅思雪心中一顫,連忙一抖手,收回了鞭中劍,厲喝道:「我剛才看你鬼鬼祟祟地支開旁人,又將義兄大門反鎖,就感到有些不妙,原來你真的心懷不軌。」

賈扁鵲冷笑一聲,道:「你倒真有心思,現在彭無望在我手中,你待怎樣?」

紅思雪忙道:「你只要放下義兄,我就放你生路,否則我必定將你挫骨揚灰。」

賈扁鵲悠然一笑,道:「好,你只要自點穴道,放下鞭劍,我就離開。否則,我就和彭無望同歸於盡。」

「好!」紅思雪大聲道,說著扔下鞭劍,抖手就要自點穴道。

此時,彭無望猛然大喝一聲,左肘一抬,撞在賈扁鵲的下巴上。

賈扁鵲一聲慘叫,仰頭栽倒。彭無望右手一把打開賈扁鵲威脅他的匕首,左腿倒踢向賈扁鵲的膝蓋。

賈扁鵲哪裡想到彭無望竟然在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裡就能夠解開自己的封穴,措手不及,被他一腳踹在大腿上,身子前傾栽倒,以一個無比狼狽的姿勢趴在地上。

彭無望大喝一聲,騎在賈扁鵲的腰身之上,用力按住她的雙手,急叫道:「思雪,快,叫人找桃木棍去。」

「桃木棍?」紅思雪不知所措地從地上撿起鞭劍,茫然道。

「快去,難道你還看不出嗎?這是個殭屍!」彭無望大聲吼道。

「我不是殭屍,放開我!非禮、非禮啊!」賈扁鵲放聲大叫。

這一吵鬧,幾乎將所有人都驚動了,彭無望養病的房間被武林七公子、方夢菁、紅天俠、左連山和洛家家僕婦孺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出什麼事了,彭兄?」方夢菁分開人群走進房間,看到屋內的景象,疑惑地問。

「方姑娘,你請來的這個女大夫是殭屍。」彭無望用力按住拚命掙扎的賈扁鵲,大聲道。

「這裡面一定有誤會。彭兄,請先放開她。」方夢菁忙道。

彭無望對方夢菁一向十分尊敬,聽她這麼說,馬上放開了賈扁鵲,站到紅思雪身邊。紅思雪一把抓住他被咬傷的手臂,心痛地從懷中取出金創藥,為他敷上。

賈扁鵲費了好久才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揉著下巴,陰冷著臉不說話。

「到底出了什麼事?」紅天俠問道。

紅思雪大聲道:「爹爹,那個賈扁鵲竟然吸義兄的血。」

眾人這才看到彭無望手上清晰的牙痕,不禁悚然動容。

這時,鄭擔山說道:「我就知道賈扁鵲不是什麼好人。」

厲寒罡也氣憤的道:「果然是毒仙子,我開始還以為是江湖人士杜撰出來的。」

其他人也紛紛皺眉,對此深為不解。

方夢菁朗聲道:「我相信賈姑娘如此作為定有她的苦衷,我想聽聽她的解釋。」

圍觀的眾人一陣喧嘩:「事實俱在,根本沒什麼可解釋的。」

連結巴的蕭烈痕都支支吾吾地說:「沒……沒什麼可……解釋的,她要殺人攫……攫……命!」

賈扁鵲傲然一仰頭,對眾人的指責不予理睬。

方夢菁來到她的面前,柔聲道:「賈妹妹,你到底為什麼要吸彭大哥的鮮血?我相信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你說明一下,好讓我們釋懷。」

賈扁鵲冷冷看了一眼彭無望,道:「沒什麼可解釋的,我就是要吸他的血。」

紅思雪忽然大悟,大聲道:「我知道了!她曾經提起我義兄因為吸了千年血星蛟的鮮血,所以體內鮮血已經有了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她一定起了覬覦之心。」

眾人聽到此話都恍然大悟,人人冷眼觀看賈扁鵲,無不心存鄙視。

「不是、不是!」彭無望忽然說道:「大家不要被她的外表騙了,她其實是個殭屍,殭屍當然要吸血。」

「胡說!」賈扁鵲怒道:「我才不是殭屍。」

「你還不認?」彭無望得意地說:「你騙不過我的鼻子,你身上有屍臭!」

聽到此話,所有圍觀的人都感到從頭到腳起了一陣深深的寒意,連膽氣粗豪的紅天俠和左連山都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賈扁鵲聽到彭無望這句話,眼圈一紅、鼻子一翹,哽咽著哭了出來,再也不願意說一句話。

「怎麼辦?」眾人都開始頭疼如何處置賈扁鵲的問題。

「彭兄,請借一步說話。」方夢菁一拉彭無望的衣角。

「噢。」彭無望點了點頭,和她走到一旁。

「彭大哥,賈妹妹身上的屍臭,其來有因,她絕非殭屍。」方夢菁低聲道。

「願聞其詳。」彭無望好奇地問。

「賈妹妹為了鑽研一些稀有的病例,經常解剖一些重病橫死的病人屍體,以檢查他們真正的致死原因。因為長年累月和屍體為伍,所以身上常常帶有屍臭。也正是因為她有如此堅定而執拗的意志鑽研醫術,所以她才能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驚人的成就,她手下活人無數,也是基於此理。」

彭無望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彭大哥,賈妹妹為了避免驚世駭俗,刻意隱瞞解剖屍體的行為,更在身上掛了很多香囊以掩蓋屍臭。你一句話就揭了她的短,讓她十分傷心。」方夢菁又道。

「可是,我也是急的。你可知道,她要殺我。」彭無望急道。

「我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原因,而且她只是吸血,並非攫命,還請你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問個清楚。」方夢菁低聲道。

「我怕把她放出,她會再暴起傷人。」彭無望撓著頭道。

「絕對不會,你可知道,賈妹妹平生從未妄殺一人。」方夢菁道。

彭無望長長舒了一口氣,道:「好,就由你解決。」

方夢菁來到賈扁鵲身邊,輕聲道:「賈妹妹,別管他們,和我走吧!」

賈扁鵲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是微微點點頭,和方夢菁走了出去。

眾人一陣大嘩,鄭擔山道:「三弟,就這麼讓她走了?」

厲寒罡道:「就是啊,起碼也要把她送去衙門。」

彭無望忙說:「各位,她畢竟救過我的性命,況且只是幾口鮮血,也沒什麼,待一會兒咱們大魚大肉補回來就是了。」

此話一出,眾人哄堂大笑。左連山、紅天俠、華不凡和鄭擔山哄笑著圍住彭無望,幾個人有說有笑地走出門去,準備大肆慶祝彭無望傷勢痊癒。

紅思雪苦笑著看著他們的背影,只好跟在彭無望身後也走了。

只剩下洛家諸君、厲寒罡、岳堂威、鄭絕塵、連鋒和蕭烈痕等人面面相覷,驚訝於彭無望的灑脫。

望著窗外皎潔的明月,賈扁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沒有說一句話。方夢菁精心泡製了一壺蜀崗茶,靜靜品茗著茶水淡淡的香氣,也沒有詢問任何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50:15

第八十章 第一奇毒



「燕子回巢了。」沉默良久的賈扁鵲忽然輕聲道。

心中五味雜陳的方夢菁,此時方才聽到窗外乳燕歸巢的啾啾之音,臉上露出一絲瞭解的笑容,柔聲道:「春天已經到了。」

「我爹爹就是在春天乳燕飛翔的時候離世的,那一天我永遠不會忘記。」賈扁鵲的目光開始變得迷離。

「令尊是如何離世的?」方夢菁小心地問道。

「害死爹爹的就是爺爺手下唯一的外姓弟子,人稱視死如歸的那個毒魔鍾狂劍。」賈扁鵲的眼中露出一絲仇恨的目光。

「居然是他!聽說他下毒之狠,無人可出其右,所有人到了他手下都不得不視死如歸,因為他的手段足以讓人生不如死。」方夢菁道。

「爹爹學的是解毒,而他學的卻是下毒。爹爹悲天憫人,處處給人生路,而鍾狂劍這廝……」賈扁鵲咬牙切齒憤然道:「這廝他處處與爹爹為敵,爹爹每救一人,他往往就要毒殺一人,還說是爹爹斷了閻王老子的生意,他要幫閻王老子賺回來。爹爹忍無可忍,在十年前的一個春天,邀約鍾狂劍比試,聲稱若是他輸了,就要永遠退出江湖,終生不得用毒。鍾狂劍冷笑一聲,滿口答應。當時他一連對爹爹發出十三種劇毒暗器,想要爹爹的性命。爹爹安然連受十三枚暗器,並用自己解毒的功夫,一一化解。當時,娘親和我都以為爹爹已經戰勝了鍾狂劍,歡歡喜喜地來到他身邊祝賀。就在此時,鍾狂劍忽然對著爹爹使出第十四種毒物。這第十四種毒物竟然是他剛剛從苗疆帶回,並提煉成功的天下第一毒物。」

「難道是橫行苗疆,無人可制的天下第一奇毒--絕蠱。」方夢菁驚道。

賈扁鵲用力點了點頭,滿臉悲憤:「爹爹中了絕蠱,自知必死,竟然張嘴將剩餘的絕蠱吸入口中,然後噴向鍾狂劍。鍾狂劍躲閃不及,也中了蠱毒。那一天,爹爹和鍾狂劍同聲慘嚎、聲嘶力竭,樣子宛如鬼魅。鍾狂劍將自己的臉面全部抓爛,深可見骨,猙獰恐怖到了極點。爹爹眼看著支援不住,哭嚎著讓娘親一劍殺了他。他老人家一世自命英雄,利斧加身而眉頭不皺,當時竟然哭喊連天,可見身受之苦有多麼難忍。」

說到這裡,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搶到方夢菁身前,抓起茶壺,咕咚咕咚連喝了幾大口茶水,粗重地喘息著。

方夢菁湊到她的身邊,輕拍她的肩背,以示勸慰,但是卻想不出任何話來勸她,她所講述的經歷,實在太令人毛骨悚然。

「後來,娘親狠心一劍殺了爹爹,從此便患上了瘋症,再也認不出家裡任何人。可惜,對於這種瘋症,我仍然沒有什麼辦法治療。」賈扁鵲目光淒迷,緩緩道來:「那一戰之後,爹爹和鍾狂劍的屍骨因為含有劇毒,根本無法安葬,我幾日後才找到了爺爺,讓他老人家帶領人手用火把準備先將他們火化,然後將骨灰安葬。但是,當我們再次回到他們決鬥的地點時,

卻發現爹爹和鍾狂劍身上傷痕纍纍,不知被什麼人剜去許多皮肉。」

「這是怎麼回事?」方夢菁奇道。

「方姐姐,你應該知道,絕蠱乃是由屍體中的屍蟲演化而來。放蠱者將健碩的屍蟲十條到一百條不等放入瓦罐之中,食糧斷絕,令它們互相殘殺。七天後開罐,撿其殘存者放入另一瓦罐之中,然後再放入屍蟲若干,如此反覆,直到挑出屍蟲中的王者,悉心培養,提煉毒素,製成蠱毒。這些蠱毒並非死物,而是無數奇特的小生靈,它們入侵身體後,就會立刻吞噬人體血肉,令中毒者百痛橫生,死得慘不忍睹,然後繼續繁衍後代,寄生在屍體之中。當屍蟲生成時,它們將會移居在屍蟲體內,這些屍蟲也因此變成了蟲王,含有劇毒。如果有煉毒者發現這些屍蟲,加以提煉,則會製出新一代的絕蠱,而且毒力更強,更難防治。當我看到爹爹和鍾狂劍的屍體上的傷口時,就知道已經有人將他們身上的屍蟲取走,從此絕蠱將要在中原流行。」賈扁鵲沉聲接著說。

「啊!難道當真無法可解?」方夢菁驚道。

「天下沒有解不了的毒。」賈扁鵲傲然道:「在爹爹死後,我發誓一定要找到破解絕蠱的方法。在我研究過無數醫經藥典和病例資料之後,我發現其實我們人體本身就是解毒的絕佳法寶--如果有一個人在蠱毒入侵體內時,能夠以自身的抗力抑制蠱毒的蔓延,並調動體內血液中的生機將蠱毒逼出或是消滅,那麼,只要有這個人的血液為引,我就可以製出化解蠱毒的相應解藥。」

「我明白了,」方夢菁恍然大悟:「你發現彭無望的血液有這種潛質。」

「不錯!」賈扁鵲點頭道:「我已經提煉出少量的絕蠱之毒,只要有人願意每個月服用這些蠱毒兩到三次,一年之後,他若不死,就說明解藥在他體內已經煉成。不過若是不成,他將死得淒慘無比,料想彭無望也不會以身相就。所以我在今天抓住機會,痛飲幾口他那含有千年血星的鮮血,希望我可以成功的用自己的身體煉成解藥,化解絕蠱之毒。」

聽到這番話,方夢菁只感到身子一陣發熱、雙眼發酸,心頭一陣悸動,顫聲道:「賈妹妹,真是難為你了!」

賈扁鵲傲然一笑,道:「我一向被世人誤解,今天這些其實算不了什麼。只恨……」她的臉色一沉,狠狠地吸了口氣,顫聲道:「只恨彭無望竟然聞出我身上的屍臭,令我當眾出醜。我已經很小心地用了五六個香囊,為什麼他仍然能夠聞到?」

方夢菁苦笑著歎了口氣,道:「這也難怪,彭大哥本來是個天下第一的廚子,對於氣味確實非常敏感。」

遠遠的傳來彭無望等人歡呼飲酒的喧嘩聲,這些無憂無慮的江湖兒女,此時已經將所有不快統統忘記,盡情沉浸在今夜短暫而美好的歡樂之中。

「華山捨身崖,二月初二龍抬頭,青鳳輾轉難去。」拿著方百通死前的一個夜晚草草寫下的一張武林軼事錄的草稿,方夢菁陷入了沉思。

多天來的調查已經有了結果,絞鳳同盟發動起來的風媒不斷傳來消息,說是有一個青衣人在雍州和蒲州交界處出現,但是一閃即逝,無法確定行蹤。

按照方百通的記述,顧天涯和當時身為東突厥公主的蕭月如,也就是現在的青鳳堂主曾經在華山定情。這華山捨身崖,就是他們海誓山盟之地。而二月初二,正是他們定情之日。

「如果沒有猜錯,每年二月初二,青鳳堂主必定會前去華山追憶往事。如今山窮水盡的她應該不會忘記這個刻骨銘心的日子。因為……」方夢菁想起青鳳堂主聽到彭無望一句何須證明,竟然矜持盡失,如瘋如狂地呼嘯而去的樣子,幽幽歎了一口氣:「她實在深愛著天山劍神顧天涯。」

「愛人遠離,心如死灰,只有殺人洩憤。平生唯一可以慰藉的,就是存在於華山捨身崖那銘心刻骨的回憶。她又如何能夠不去?」方夢菁微微苦笑:「情之一物,竟讓人癡迷至此。而顧天涯,雖名為長情劍神,卻又何等絕情。」

一時之間,她幾乎開始痛恨自己,竟然利用癡情之人的唯一弱點,定下如此卑鄙的伏殺之計。

但是,父親被殺之時的淒慘景象,還有洛氏一門被青鳳堂主無情誅戮的恐怖情形,令方夢菁終於冷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出了書房大門。

在書房外的客廳裡等待她的,是她秘密召集的和她關係良好的各大門派著名高手和武林七公子,他們將要對處於絕境的青鳳堂主加以圍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54:45

第八十一章 黟山緣散



黟山仍然風景秀麗,山石如怪、雲霧奇幻、飛瀑如龍,就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樣。但是物是人非,當年俊雅飄逸的佩劍少年,如今已經一頭華髮。

顧天涯步履矯捷地走在黟山坎坷不平的山道上,心頭一陣悲傷。

就在三十年前,因為一時的意氣,自己不理月如的再三警告,毅然踏上黟山光明頂和當時初登越女宮主的左念秋一場比劍。

這是一場如何驚心動魄的激戰啊!黟山的雲霧因為這次的比劍而飄寒三日,而黟山的飛鳥也因為這次比劍所激起的劍氣而三日不敢飛掠光明頂。

仙羽一劍名不虛傳,當時沒有煉成傾城劍法的顧天涯幾乎使出了所有擅長的劍法,才勉強和她戰成了平手。越女宮主,代代都是如此卓越。

而月如也因為這次震動江湖的比劍,誤會他移情別戀而憤然離去。這一走,就是三十年。

為了一次酣暢淋漓的比劍,我實在付出了太大的代價!顧天涯苦笑著慢慢回憶這些令他又愛又恨的往事。

「越女宮神女殿弟子趙穎虹、羅戀虹、莊千虹、古義虹恭迎顧前輩。」四個白衣如雪,容貌如花的越女宮弟子浮雲般出現在顧天涯面前。

「嗯,華驚虹何在?」顧天涯微微頷首,朗聲道。

面對著武林人士瘋狂崇拜的不滅偶像、無數江湖女俠至今仍然夢魂縈繞的第一劍俠,四個越女宮弟子不禁感到一陣激動不安和手足無措。四雙眼睛貪婪地打量著這個武林中出類拔萃的傳奇人物,想要把他的影像用心記憶。

峨冠博帶,長袖迎風,面如冠玉,三縷長髯,藍衫白襪,長劍懸腰。俊逸的面容仍然保留當年倜儻瀟灑的風貌,一頭的華發卻訴盡了歲月的滄桑。而那一股猶如實質的傲然之氣,令越女宮的弟子肅然起敬。天山劍神,果然名不虛傳!

「顧前輩……華師姐就在光明頂比劍台恭候大駕,就讓晚輩們引路吧!」為首的趙穎虹連忙說。

「不必。」顧天涯笑道:「我人雖然老了,但是還記得路,你們先去通稟一聲,我隨後就到。」

「這……」趙穎虹一陣猶豫。

「快去吧!告訴左念秋,我顧天涯又來啦!」顧天涯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苦笑。

「是!」趙穎虹忙道。

她一使眼色,四個越女宮弟子整齊地向後飛掠出三丈,然後一回身,飄然離去。

「超海神劍!」顧天涯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它是否值得我再來一次?」

就在這時,一個挺拔瘦長的身影飄然來到顧天涯身後,朗聲道:「晚輩跋山河,參見顧前輩。」

「噢?他真的來了?」左念秋聽到方飛虹的稟報,一向秋月無痕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驚喜震撼的神色。

「趙穎虹師妹在山下飛鴿傳書寫得清清楚楚,此事千真萬確!」方飛虹大聲道。

「好,你下去。」左念秋輕聲道。

「師父?」一旁的華驚虹臉上露出詢問的神情。

左念秋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是將雙手盤在袖中,深深吸了口氣,沉聲說:「走,我們去比劍台等他吧!」

「嗯。」華驚虹點了點頭。

她看到一向冷靜如冰、泰山崩於眼前而神色不動的師父,竟然不由自主地微微顫動,連語氣都有些顫抖。而且,一抹艷如煙霞的紅暈出現在她冰雪般的容顏之上,這使得本來就冷艷無雙的左念秋宛如一朵迎風綻放的花朵,散發出一生最懾人的美麗。就連身為女子的華驚虹都對她此刻的容貌有一瞬間的顛倒。

這就是愛嗎?華驚虹的心中一陣悸動--如果擁有它,將會是一種怎樣甘甜快美的幸福?沉重、淒涼而灰暗的比劍台,由青色花崗石堆砌而成,沒有任何花紋和雕飾,也沒有任何刻傳、碑石。只有平滑宛如明鏡的檯面,還有檯面上無論如何擦拭都無法洗清的淡淡血痕。

光明頂比劍台,不知道有多少桀驁不馴的豪傑、多少自命無敵的英雄、多少豪勇無雙的烈士,在這裡灑下了不屈的熱血。

這一切,只為了挑戰永遠霸佔著天下第一劍派頭銜的越女宮!

比劍台上斑駁的血跡彷彿要向天下證明,越女神劍是由無數血淚和生命鑄造而成,天下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這四個字一把抹煞。

但是,在比劍台的中央,赫然刻著「不捨,見華」四個字。

這四個字,讓本來冰冷、森寒、毫無生氣的比劍台充滿了奔放如火的生機。

那是一個情深如海的漢子為了見摯愛的伴侶最後一面,在這個世上留下的不滅痕跡,也是一個智比天高的桀驁劍客,曾經用自己的生命撞擊過越女神劍的千古明證。

它們靜靜地在比劍台上存在著,默默地印證著那曾經讓天地動容的驚世戀情,和那曾經令風雲色變的無雙神劍。甚至連越女宮中的弟子都不忍心將它們毀掉。

左念秋端端正正坐在這四個字旁邊,在她的面前擺著越女宮特製的茶具,一股清淡雅致的茶香在比劍台上瀰漫著。那就是黟山特產的天下名茶--黟山毛尖特有的清香。

左念秋細心地將茶餅研碎置於一旁,將銀質茶釜置於架上,用左掌輕撫釜底。片刻之後,釜中茶水開始微微沸騰,魚目水泡爭相奔湧。

左念秋將茶末放入水中,繼續催動內裡加熱茶釜。當水開始高沸,茶葉呈茶花和大葉狀浮於水面之時,左念秋杓出浮於表面的茶葉,放入一旁茶案上的熟盂之中。

當茶水三沸之時,她將剛才盛出的茶葉再次放回釜中,令茶水繼續混合,再用竹莢環擊湯心,催發茶性。在她的旁邊擺放著兩盞用越瓷精製而成,高足而扁身的茶碗。

「他還沒來嗎?」左念秋忽然輕聲說道。

恭立在一旁的華驚虹凝視著師父恬靜安詳的面孔,輕聲道:「沒有,他還沒有來。」

「嗯,老了,他畢竟也老了。當年的他,茶水三沸之內,已經到了比劍台。」左念秋的眼中露出一絲感懷的神色,深深吸了一口氣,悠然地想著:「他還會記得當年曾經讚不絕口的黟山第一茶嗎?」

「你叫住我,所為何事?」顧天涯劍眉一皺,臉上露出少許不耐。

「顧前輩,你可仍記得當年與你在華山捨身崖私定終身的人?」跋山河操著洪亮的聲音沉聲道。

顧天涯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他是天下敬仰的天山劍神,他絕不能讓人看到自己眼中那刻骨銘心的絕望。

「這麼多年了……」顧天涯的嗓音充滿了難言的酸澀:「我已經忘記了。」

「原來如此。」跋山河的眼中露出一絲詭異的神情:「那麼,即使那個人已經危在旦夕、命在頃刻,你也不會在意了?」

顧天涯標槍般筆直挺立的身形,宛如一棵在晚風肆虐中掙扎的秋樹,蒼涼地顫抖了一下,長長歎息一聲,悵然道:「她的事,已經與我無關。」

「好一個負心絕情的顧天涯!」跋山河爆喝一聲:「枉費了蕭郡主為你椎心泣血、苦苦等待。」

「椎心泣血、苦苦等待!」顧天涯默默地念著這八個字,淡然苦笑,歎道:「她離我而去,三十年音訊全無,無論我如何鴻雁傳書,也沒對我投有隻言片語,這一番椎心泣血、苦苦等待,嘿,真是難為她了。」

「好糊塗的顧天涯!」跋山河厲聲道:「你可知道,你十年來向蕭郡主寄去的八百三十七封書信,全部被東突厥長公主蕭夜如扣住,一封都沒有傳到蕭郡主手中。蕭郡主日夜思念,希望你踏月而來,接她雙宿雙飛,而你卻讓她好生失望。」

顧天涯一時之間宛如萬雷轟頂,渾身熱血倒流,身子忽冷忽熱,眼前一片斑駁,好半晌才會過神來。

他怒目圓睜,厲嘯一聲,宛如霹靂崩缺,令氣勢如山的跋山河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閃電之間,顧天涯的身子已經到了跋山河的面前,左手五指曲張,牢牢抓住他的咽喉,厲聲道:「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跋山河大聲道:「我乃蕭郡主駕前侍衛,對此事略知一二,如今蕭郡主蒙難,特來求援。」

言罷將手中包裹和上面的一張解釋包裹來龍去脈的紙條,遞到顧天涯面前。

「這、這是?」顧天涯瘋狂地翻弄著手中的包裹,映入眼簾的赫然是自己相繼投寄到塞上驛站蕭府親信手中的書信,八百三十七封信,一封不少。

「好,你說的,我都相信。但,三十年來,她……她真的一直在等我?」顧天涯急切地問。

「千真萬確,若有半句謊言,讓我天誅地滅,萬世不得超生。」跋山河誠懇地說。

「她為什麼不來找我?」顧天涯的眼中盈滿了晶瑩灼熱的淚水。

「蕭郡主言道,若你真的愛她,就應該親自來迎娶於她;若你不愛她,去找你又有何用?」跋山河大聲道。

「她好糊塗,我何嘗不曾想要去見她。可是我數次闖府,都被長公主率領突厥高手擋住,無論如何衝殺,都近不了她的郡主府。再加上我的書信她竟然一封不回,我……我哪裡知道……我哪裡知道她竟然等了我三十年。」顧天涯左掌用力一擊道旁的巨石,半人高的千斤

巨石竟然碎成了齏粉。

「蕭郡主以為你執著於漢胡之別,移情於左念秋,更兼苦等你不至,遂離家出走,在中原開壇設堂,建立青鳳堂,發誓要殺盡天下漢人。如今青鳳堂被絞鳳同盟摧毀,郡主四面受敵,眼看就要陷入絕境。」跋山河沉痛地說。

「什麼?她就是惡名昭著的青鳳堂主?」顧天涯目眥盡裂,雙眼血紅如紫。

「不錯,她就是漢人口中那殺人無數的魔頭。」跋山河道。

顧天涯抖手將跋山河直直地摔了出去,仰首望天,聲嘶力竭地狂吼道:「蒼天不仁、蒼天不仁!」

他狂嘯著雙掌一陣亂舞,道旁的巨石一個個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我好恨!我好恨啊!」顧天涯雙掌化抓,抓住路旁的迎客松,大喝一聲,將它連根拔起,舉到半空,雙手一分,竟然將它凌空撕成兩半,分左右飛去。

跋山河雖驚訝於顧天涯的絕世武功,但是更為他此刻的悲憤暗暗難過。

直到顧天涯將路旁所有可以砸的、可以拔的都清除一空,跋山河才朗聲道:「顧前輩,難道因為蕭郡主是青鳳堂主,你就決定對她不聞不問了嗎?」

「青鳳堂主!」顧天涯長嘯一聲,道:「就算她成了地獄中的羅剎,我也要去救她!誰要擋我,我就殺誰!」

跋山河的眼中猛然一陣灼熱的酸楚,心頭一陣狂喜--蕭郡主,你的心上人果然沒有讓你失望,你可以安心了。

「她在哪兒?」顧天涯吼道。

一個時辰過去了,仍然沒有顧天涯的蹤跡。左念秋的臉上露出一絲焦灼的神色。華驚虹也暗暗替她焦急。

這時,方飛虹驚慌失措地跑上比劍台,跪伏在左念秋和華驚虹面前,道:「啟稟宮主,顧天涯留下這個就離開了黟山。」

說著,她捧上了一截樹皮,樹皮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八個大字--身有要事,不赴此約。

左念秋默默地看著這截樹皮,喃喃地說:「難道他連超海劍法都不放在眼中嗎?」

華驚虹和方飛虹默然無語。左念秋輕輕揮了揮手,方飛虹躬身離開。

「師父!」華驚虹試圖找些話題。

但是,她發現左念秋眼中那股因為顧天涯的到來而明媚照人的神采漸漸暗淡、漸漸消失,宛如夜色中迷人的篝火隨著寒風的到來而慢慢熄滅。

此時的她還能說些什麼?

左念秋默默拿起案上已經沏好多時的茶水,緩緩倒在「不捨,見華」這四個字上。哀婉、淒清的茶水香味,飄散在伴隨落日而來的晚風之中。

「三十年前,我是越女宮主,棄情絕愛,男女之事不能沾上半點。三十年後,我終於不再是越女宮主了。我不求他什麼,只希望以自由之身,和他說一會兒話、請他喝一杯茶。原來,這小小的願望,對於越女宮的弟子,也是一個天大的奢求。」

左念秋端起茶具來到比劍台邊的絕壁之上,望著西沉的落日一陣沉默。

忽然間,她猛的一抬手,將茶具遠遠地拋向天空。

銀質的茶釜、越瓷的茶碗,在落日的餘輝中熠熠生輝,劃出耀眼的光軌,漸漸落到了萬丈之深的懸崖下。

左念秋的眼中露出了深沉凝重宛如海洋般的寂寞,她輕輕地說:「走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下了比劍台。

茶釜和茶碗破空的嗚咽之聲悠悠傳來,彷彿是心破碎的聲音。

半晌,華驚虹仍然癡癡地站在比劍台崖邊,哀悼著那無緣開始的戀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55:17

第八十二章 華山夜伏



天下之險,無有出華山之右者。

位於長安以東,蒲州以南的西嶽華山,其廣十里,其高五千仞,削成而四方,一石也。

古稱太華,從山底到山頂,登山之路蜿蜒曲折,長達三十里,沿途儘是懸崖絕壁,道路艱險無比,有「自古華山一條路」之稱。

山中東南西北中諸峰,遠觀宛如蓮花,直插霄漢。主峰被幾十座小峰環衛,猶如層層蓮瓣,雄峻高聳,氣象森然。

華山位於南北交通之要隘,兼有北國之雄,又有南國之秀,春傲以鳴泉,夏驚於飛瀑、秋秀以紅葉、冬美於雪淞,四季景色變化多端,有「雲華山」、「雨華山」、「霧華山」之稱。

五峰之中有三峰最是奇偉高峻,乃是西峰、東峰和南峰。

東峰有一主三僕四座峰頭,主峰峰頂有一平台,居高峰而臨絕壁,視野開闊,乃是觀日出的絕佳之所,人稱朝陽台,也有朝陽峰之稱。

主峰之西有玉女峰、東有石樓峰、朝南博台峰、皆拱立周圍,各有不俗之美景。

尤其是玉女峰,風姿卓越,超然脫俗,峰上林木蔥鬱,環境清幽,奇花異草,數之不盡。

史有名錄,秦穆公女弄玉姿容絕世,通曉音律,一夜在夢中與華山隱士蕭史笙蕭和鳴,互為知音,後結為夫妻,雙雙乘龍跨鳳來到華山定居。

峰頭的一間道捨,名為玉女祠,相傳乃是弄玉修身之地。而玉女峰諸般景致,皆和蕭史弄玉有關。

後世曾有詩讚道「安得仙人九節杖,柱到玉女洗頭盆」,以此可知玉女峰之秀麗。這裡,也曾經是顧天涯和蕭月如相約共度此生之所。

南峰乃是華山最高峰,人稱落雁峰,相傳因為南歸大雁,常在此落腳歇息,因而得名。

此峰乃是華山之絕頂,自古有「華山元首」之稱。歷代旅人,常以登臨峰頂為平生自豪之事。所以峰頂之處,摩巖提刻琳琅滿目,乃是人文豐盛之所。

西峰以秀奇著稱,峰頂有一石,狀似蓮花,所以又稱蓮花峰。峰側有一巨石,從中間裂開,如被斧劈。傳說這裡是沉香劈山救母之所。

峰西北側宛如刀削,空絕萬丈,是名捨身崖。

「捨身崖!果然名不虛傳。」望著高聳萬丈的絕壁,以武林七公子為首的白道群英紛紛臨峰驚歎。

這一路上,眾人從西嶽廟拜祭過華山神白帝少昊後,半步不停,從百里關到千尺幢,自百丈峽過黑虎嶺,越猢猻愁,攀上天梯,千辛萬苦地飛越蒼龍嶺,過南天門,直到捨身崖。

這一路之步步驚心,實非言語可以盡述。直到踏上蓮花峰,眾人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只感到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浸透。

「幸好方姑娘和鳴弦留在了西嶽廟,否則這路上可就凶險多了。」彭無望抹了一把汗,心有餘悸地想。

原來,方夢菁因為不放心這次的伏擊行動,親自和眾人一起來到西嶽華山,一路上不斷反覆推演青鳳堂主得意的武功招式,希望找出克敵制勝的手段。而洛鳴弦更是為報父仇,執意要隨行。彭無望沒有辦法,只好帶他來此。

到了華山腳下,方夢菁終於和彭無望一起商議出了一個能夠克制青鳳堂主武功的路子,放下心來。

洛鳴弦雖然吵嚷著要上山,但是被方夢菁苦口婆心地勸服留下,眼睜睜地看著白道群英頭也不回地走入了嶙嶙山道。

此時想來,方夢菁的顧慮不可謂不周詳。若是攜帶他們二人上山,就要分派兩個人手協助他們登山。華山險道如此凶險,即使沒有什麼閃失,為了照顧他們,恐怕也要將這些白道群英累癱在半路之上。

「還有幾個時辰?」鄭擔山一屁股坐在峰頂巨石之上,喘息著問道。

「還有五個時辰就是二月初二,只是不知道青鳳堂主什麼時辰會到。」彭無望道。

因為第一公子連鋒接到了天山派千里鷹傳來的緊急訊息,連夜從仁義堂啟程奔返天山,這次圍殺青鳳堂主的領頭人就由彭無望暫時替代。

除了白馬公子鄭絕塵和幾個世家子弟不太買帳,其他人對他敬佩有加,認為他是當然之選。

「義兄,不知道我們是否該設個埋伏?」紅思雪問道。

「不用,」彭無望用力地伸了一個懶腰:「方姑娘說無論如何,青鳳堂主一定會來捨身崖。所以無論她會不會發現我們,她都要來。」

「此事不妥!」鄭絕塵大聲道:「如果她發現我們在前,一定會暴施殺手,那時候她暗我明,豈非傷亡慘重?」

此話一出,同行的幾個和青鳳堂主有血海深仇的世家高手立刻附和。他們的長輩,都是被青鳳堂主的手下伏擊暗殺而死,所以對青鳳堂突襲的手段忌憚非常。

彭無望一擺手,道:「不會的。青鳳堂主只要到了百丈之內,我就會知道。而且,像她這樣的高手,是不屑突襲的。她只會搖搖擺擺的走來,和我們正面交手。」

「有……有理!」蕭烈痕忙說:「就……就算是我……」

「算了吧!你以為自己是誰?」一個世家子弟面帶輕蔑地說。

蕭烈痕滿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好了!」鄭絕塵忙說:「蕭兄的意思是說,凡是自重身份的武林人士,無論武功高低,都不屑於使用偷襲暗算的卑鄙手段。」

「也對!」華不凡道:「我們這次只是守在一個絕地,讓她無法脫身而去,並不是要埋伏暗殺於她,而是光明正大的剿滅她。再說,嘿,誰又能夠偷襲得了天下無雙的青鳳堂主?」

聽到此話,眾人一陣苦笑,默默點頭。

「哪,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岳堂威環顧一下四周,問道。

「這樣吧!我來守著,你們先休息一下。」彭無望道。

「這樣不好吧?」厲寒罡道:「不如我們輪班如何?」

「不用了,我天生一個毛病,就是對殺氣極為敏感,青鳳堂主只要出現在百丈之內,我可以立刻知道,早一步預警,這樣才不會那麼被動。」彭無望大聲道。

「噢!」眾人紛紛驚訝地看著他。

鄭擔山一拍他的肩膀道:「想不到三弟你還有這個本事。」

天上沒有一片雲彩,原來雲霧籠罩的華山,此時卻猶如一位臨波仙子洗卻纖塵,露出她特有的卓絕風采。

天空上繁星閃耀,一道乳白色的銀河橫空而掛;綿密如潮的星浪,起伏閃爍,如夢如幻。

青鳳堂主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了每年都要造訪一次的蓮花峰捨身崖。她的心裡恬靜而安詳,充滿著往昔與顧天涯纏綿難忘的淒美回憶。

她只想在華山之巔結一個小廬,種上幾株花草、養一些雞鴨,安安靜靜地度過這人生最後的日子。

她實在太疲倦了,疲倦得似乎隨時可以橫臥於地,從此長睡不起。

對顧天涯綿延三十年的怨恨、在江湖上三十年結下的恩怨、青鳳堂縱橫三十年的威風,她都已經厭煩透了。

辛辛苦苦建立的青鳳堂被摧毀了,她不但沒有惱怒,反而感到了一身輕鬆。這樣,她就可以無牽無掛地在華山,陪伴著捨身崖上的飛逝流星,安安靜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近了、近了,過了玉女峰,就是巨靈足,然後就是那魂牽夢繫的捨身崖。而今天,又是二月初二龍抬頭。

青鳳堂主仰首望天,眼中淚光閃爍。

「來了!」彭無望站起身,朗聲道。

他感到了青鳳堂主身上那獨特的殺氣。雖然殺氣很淡,但是那股驚人的肅殺和絕望,仍然令彭無望感到了青鳳堂主的到來。人們紛紛站起了身,亮出兵刃。

「待會兒我和岳堂威想辦法繞到青鳳堂主身後,防止她打不過我們時突圍逃走。」厲寒罡道。

「不用了。」彭無望道:「方姑娘說,此時她只有兩種選擇,一個是被我們殺死,另一個是……嘿。」

「另一個是什麼?」一位來自河南丹崖孟家的世家子弟一擺長劍問道。

「另一個是把我們全殺光。」鄭絕塵慢條斯理地冷然道,他斜眼看了這位世家子弟一眼,暗道:「笨蛋。」

所有人心頭都因為這句話而掠過一絲寒意。

「大家小心!」彭無望再次大聲道:「請記住,此時的青鳳堂主將會做最兇猛的困獸猶鬥,她的劍法將會比平時還要凌厲。動手的時候,自保為主,緩攻游鬥,切忌急躁。」

眾人紛紛應是,只有那些目高於頂的世家子弟,對彭無望露出不屑之色,暗道:「真是個膽小鬼,枉稱青州飛虎。」

眾人靜靜地站在捨身崖上,等待著青鳳堂主的大駕。

夜風漸漸刮動,帶來越來越濃重的寒意。目力奇佳的高手,已經看到了一個瘦削修長的身影,緩緩地從巨靈足飄然走來。

每個人都感到了一股突然而至,濃烈有如實質的淒厲殺氣。那是一種猛獸般凶殘而冷酷的殺氣,滲透著一股不死不休的覺悟和不共戴天誓殺此仇的決心。

每個人的心頭都彷彿被一枚巨石壓住,幾乎透不過氣來。

眼前青鳳堂主的影像隨著她緩緩靠近而越來越高峻,也越來越模糊。

青鳳堂主彷彿變成了一種妖異而邪惡的魔靈,在地獄的青色火焰中騰舞飄曳。

耳畔的風聲,變得淒厲如鬼哭;夜風中的寒氣劇增,宛如刀刮斧劈般劃過眾人裸露在衣袖外的皮膚,陣陣刺痛和寒意消磨著本來如虹的氣勢。

這就是天下第一殺手的氣勢嗎?眾人暗暗心驚。

「支楞楞」一陣弓弦聲響起,神箭無雙的鄭絕塵將自己賴以成名的銀弓拉至滿弦,七枝白羽箭已在弦上。他的頭上水汽蒸騰,一滴滴細密的汗珠從他的太陽穴上劃過。

「轟」的一聲巨響,蕭烈痕雙腳所站的石地陷下兩個宛如斧鑿的腳印,他的銀穗點鋼槍筆直地挺在身前。他的脊背微微戰抖,淋漓的汗水被夜風一吹,帶起一陣刻骨的寒意。

鄭擔山、華不凡、厲寒罡和岳堂威緊緊地靠在一起,拳、劍、槍、斧都放在了最適合出手的位置。他們自從上次的君山島一戰,已經有了配合的默契,這一次他們將會同時出手,爭取一舉克敵。他們靠著彼此的接近而合力消除著晚風的寒意,每個人的頭上都冒著騰騰水汽,目光中滿是緊張和熱切的期盼。

其他的白道豪傑無不拿樁作勢,嚴陣以待。殺氣橫溢的森寒夜風,令他們的鬢角和眉梢都掛上了淺白色的冰屑,他們的身軀在殺氣的威懾中不自然地蜷曲著。

紅思雪的長鞭已經橫在手中,臉色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動。在她的身邊,昂然傲立著雙手扶刀的彭無望。青衣青履、青巾蒙面、腰佩青鋒劍的青鳳堂主,終於踏上了捨身崖。

「這些中原漢狗,竟然在捨身崖設伏等我!」青鳳堂主的眼中露出獰厲的殺機,厲聲喝道:「竟然在當年我和他定情的地方設伏殺我!竟然連這個地方都不放過!你們該死!」

破石穿金的厲嘯宛如一面銅鑼在耳畔敲響,眾人的眼前一陣金星閃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55:57

第八十三章 捨身一戰



「殺!」彭無望一抬手,雙刀出鞘,刀光如雪,令滿天星光都失去了神采。

鄭絕塵長嘯一聲,七枝箭應手而出。只見七道白光宛如橫貫天地的厲電,筆直地射向青鳳堂主頂門、雙眼、咽喉、左右胸、小腹。

伴隨著這七隻白羽箭,彭無望雙刀劃出兩條長長的白虹,裹向青鳳堂主的胸腹要害。而蕭烈痕的銀穗點鋼槍宛如一條彎曲扭動的白龍,自上而下猛轟向青鳳堂主的頂門。

「錚」的一聲,青鳳堂主的青鋒劍已經出鞘,眾人眼中一片青芒閃過,七枝白羽箭被這片青芒絞成了碎片。

青鳳堂主宛若鬼魅般的身影倏地一閃,竟然從彭無望和蕭烈痕的刀光槍影中消失了。

「小心!」彭無望雙刀就勢一個迴旋,流光溢彩的刀光劃出了一個優美的球形,將自己裹在當中,只聽「叮」的一聲,彭無望千辛萬苦,終於擋住了青鳳堂主宛如自九幽冥府射來的一劍。

蕭烈痕此時才一槍著地,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他那如雷的槍法竟然將石質山道轟出一個大坑。

但是,一連串驚叫聲已經接連響起,在戰圈最外圍的一眾白道群英紛紛中劍跌倒。原來青鳳堂主竟然憑藉絕頂的輕功,越出了武林七公子的伏擊圈外,來到了武功相對較弱的世家精英面前痛下殺手。

「是疾風十三刺!大家背靠背結陣而戰,萬萬不可落單!」曾經和方夢菁精研青鳳堂主武功的彭無望,立刻認出了她的犀利劍法,大聲示警。

此時,鄭但山暴喝一聲,雙拳激伸,兩道拳風迎面打向青鳳堂主的臉膛。

青鳳堂主青鋒劍連閃,已經連殺數人,看到他赤手攻來,毫不在意,左手長袖一揮,意欲拂開拳風。

誰知鄭擔山百步神拳可稱當世一絕,拳風如錘,勁力渾厚,凌厲非常。青鳳堂主這一拂,竟沒有撤開拳風,長袖一凹,朝著面門打來。

青鳳堂主只好縮頸藏頭,矮身避過,而她氣勢如虹的劍式也隨之一挫。

從她自創的疾風十三刺的凌厲攻勢下緩過來的高手紛紛出手。

華不凡長嘯一聲,長劍使出浣花劍法中的「風舞花林」,繽紛燦爛的劍影將青鳳堂主的上三路團團困住。

厲寒罡猛然雙槍齊舉,遙遙攻向青鳳堂主的雙膝。他的手中乃是雙短槍,便是盡力施展,此時也夠不著方位。就在眾人驚詫的關頭,他的雙槍噴出兩股暗色的罡氣,宛如兩條出穴的毒蛇直撲向青鳳堂主。

青鳳堂主輕吟如鳳鳴,身子盤旋,破空而起,扶搖九天之上,雙腿旋風般地橫掃而出。

離得最近的鄭擔山和華不凡頹然倒地,肩膀上各中了一腳。

與此同時,厲寒罡發出的罡氣也險過毫釐地在青鳳堂主身下掠過。

「岳兄,上啊!」厲寒罡大喝道。

岳堂威應聲而起,一腳踩在厲寒罡的肩膀,身子高高躍起,雙斧化為兩片翩翩起舞的褐色蝴蝶,自左右攻向青鳳堂主的兩肋。

這一招乃是夢蝶斧法最凌厲的殺招「化蝶而去」。雙斧在運勁時,呈車輪狀旋轉,全憑巧勁兒操控,招到中途,雙斧斧柄會交到右手之上,左手在瞬間騰空出來,以手為斧,切向敵人軟肋。當對手還被雙斧迷惑之時,不及防備,必會中招。此時岳堂威凌空使出此招,更加詭異難測。

青鳳堂主長劍一閃,電光石火間已經將他的雙斧挑飛,而在他雙斧將飛未飛之時,他的左手已經提前一線,閃電般切向青鳳堂主的軟肋。

此時的青鳳堂主,剛剛衝出華不凡和鄭擔山的重圍,並施展神威腿傷二人,再躲開厲寒罡宛如神來之筆的槍罡,已經費盡心力,此時更劍挑岳堂威招式剛猛的雙斧,一時大意,未及防備岳堂威這一招奇詭的化蝶而去,被他一掌狠狠地打在了軟肋之上。

「哼!」青鳳堂主怒喝一聲,揚手一掌打在岳堂威的胸口,只聽得一陣骨胳碎裂的聲音,岳堂威胸前肋骨盡斷,慘叫著落在地上。

「岳兄!」厲寒罡大聲慘叫,發了狂似地衝上前,雙槍猛刺向青鳳堂主的胸膛。

「她中了我一掌!」岳堂威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聲叫道。

青鳳堂主獰厲地長聲狂嘯,探手一抓,抓住奄奄一息的岳堂威在身前一擋。厲寒罡慘叫一聲,雙槍奮力一壓,直直地沒入堅若金剛的山石之中。

此時,青鳳堂主的青鋒劍已經閃電般來到了厲寒罡的頸項。

「小心啊!」華不凡奮力擋在厲寒罡面前,硬接了這一劍。

「噹」的一聲,華不凡的百煉精鋼長劍竟被青鋒劍擊成了弧狀。華不凡只感到一股剛勁從劍上直竄入渾身經絡,喉頭猛的一甜。

「二哥小心!」話音未落,彭無望已經趕到青鳳堂主的身前,雙刀如虹,一手使出金鱗飛影刀法中的「遨遊滄海」,一手使出橫江刀法中的「飛龍穿雲」。一雙長刀宛如長了生命一般,矯若游龍,盤旋飛舞,牢牢困住了青鳳堂主的青鋒劍。

而鄭擔山一把拉住身受重傷的華不凡,撤出了戰圈。

青鳳堂主冷笑一聲,左手將岳堂威的身子橫揮了出去,所有人為了怕誤傷岳堂威都紛紛退開。此時,青鳳堂主的劍尖有一股奇特的綠色火焰開始湧動噴發。

「劍芒!」所有人都心裡一顫,大家都知道,只要青鳳堂主催發出驚天動地的劍罡,這裡的人起碼要有一半喪生。

「大家不要管我,快上啊!」岳堂威聲嘶力竭地大吼道。

「別吵!」青鳳堂主冷笑道:「我會讓你最後一個死的。」

岳堂威的眼睛開始模糊,他怔怔地看著在他正前方的厲寒罡。

「來啊!兄弟!為什麼不過來?別人不懂我,你還不懂嗎?」他的眼中滾湧出兩行熱淚。

厲寒罡看著岳堂威的眼睛,雙目通紅,眼淚宛如斷線珍珠般瘋狂流下。

「呀--」厲寒罡瘋狂地怒吼著舉起雙槍,宛如狂風般衝了上前。

厲寒罡雙槍如霹靂,撲楞楞地發出淒厲的響聲,直奔青鳳堂主的小腹。

青鳳堂主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將岳堂威擋在身前。這一次厲寒罡竟然沒有收槍,仍然奮力挺槍刺去。

雙槍刺入了岳堂威的胸膛,厲寒罡狂噴出一口鮮血,竟然咬牙用力刺下去,雙槍雷電般穿透岳堂威的身體,又沒入了青鳳堂主的小腹三寸。

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有人說話,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淒慘的一幕。

岳堂威圓睜雙眼,雙手抓住厲寒罡的雙槍,任憑鮮血從身體裡狂湧而出,嘴角微微一翹,顫聲道:「好兄弟,多謝成全!」

青鳳堂主狂吼一聲,將已經斷氣的岳堂威遠遠拋開,青鋒劍厲電般劈下,直取厲寒罡頂門。厲寒罡的雙目遲滯,竟然不願躲閃。

「小心!」彭無望飛身上前,身子跪著滑行到厲寒罡身前,雙刀十字交叉,硬接了這勢若雷霆的一劍。這一劍宛如泰山壓頂,勁力剛猛到了極點,彭無望一陣眼花耳鳴,狂噴出一口熱血。

「呀--」厲寒罡狂吼一聲,身子閃電般衝上前。

青鳳堂主手腕一翻,四尺青鋒劍已經沒入了他的胸腹。厲寒罡雙手疾伸,用力抓住了她劍刃。

「看槍!」蕭烈痕心傷好友命喪,銀穗點鋼槍挽出抖大槍花,奔雷般轟向青鳳堂主的胸膛。

青鳳堂主用力回劍,但是青鋒劍竟被厲寒罡牢牢握住,說什麼也拔不回來。她冷哼一聲,手腕猛的一抖,厲寒罡的雙手化為一片血肉模糊的碎肉,青鋒劍脫手而出,剛好擋住了蕭烈痕狂猛如雷的神槍。

天下第一槍的槍法豈是易挨,青鳳堂主只感到右臂一麻,剛才岳堂威傷自己的一掌和厲寒罡的兩槍傷勢同時發作,令她感到一陣虛脫。

這時,華不凡的神劍、彭無望的雙刀、鄭擔山的鐵拳同時攻了過來。華不凡挺劍直擊青鳳堂主咽喉,鄭擔山單拳劈向青鳳堂主胸腹,彭無望的雙刀藉著剛才蕭烈痕的一槍之威再次擊在青鳳堂主青鋒劍上。

青鳳堂主終於支撐不住,吐出一口黑水,退了一步,飛腿撤開鄭擔山的鐵拳、左掌劈開華不凡的弧劍、青鋒劍一掃盪開雙刀和銀槍。

此時,一直守在外圍的鄭絕塵長嘯一聲:「看箭!」

兩弦連響,十四根白羽箭風馳電掣向著青鳳堂主撲面而來。

七羽連發,乃是關西白馬堡震驚塞外的獨門神技,鄭絕塵蓄勢已久,此時突然發難,端得是翩若驚鴻、猛如雷霆,他和青鳳堂主之間的七丈空間赫然掛著十四道銀白色的殘像,可見飛箭之快。

青鳳堂主身受重傷,身子無法騰挪,但是右手的青鋒劍以超越人體潛能極限的速度如閃電般一陣揮動。

眾人耳中只依稀聽到「叮叮!」兩聲,十四根白羽箭竟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化為了二十八段。

但是,白羽神箭何等威猛,即使是斷折的箭矢仍然去勢如虹,三枚箭頭餘勢未衰,深深扎入青鳳堂主的雙肩和小腹。

「啊!」青鳳堂主獰厲地怒喝一聲,雙手同時握住青鋒劍,一股毒龍般的青色光芒猛然在劍尖上暴漲。

「小心!劍罡!」彭無望大喝一聲,身子一聳,拚命攻上前來。

此時,青鳳堂主已經開始了她那優美而恐怖的死亡之舞。劍芒化為滿天青色的閃電,宛如落日的光芒,一瞬間籠罩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疾風八陣圖!」這個青鳳堂主賴以橫行天下的自創神劍,融合了她拿手劍法「疾風十三刺」的快速凶狠和「八陣圖」劍法的詭譎凌厲,不但劍罡兇猛,而且隱含陣法,幾十道劍罡錯落有致、秩序井然的次第發難,將周圍數十名高手的退路全部封死。

當日洛家一百多名莊丁中,有七十多人就是死在這華麗而絕望的死亡劍網之中。

此時的捨身崖上慘嚎不絕,十數名往常在江湖上聲名卓著的世家高手,在這變幻奇詭的青色劍罡中手舞足蹈地狂呼倒地,有的人竟然被交錯的劍罡斬成了四塊。

「大家退下!」彭無望一個旋身,身子撲倒在地,雙刀盤旋著猛攻向青鳳堂主的下盤。

這是他在洞庭湖濱大破流水刀陣時曾經使用過的地趟式霧隱雲龍刀法,把守勢為主的刀法翻腕變成攻勢刀法。

只見他肩、肘、胯、膝、臀、腿用力,身子彷彿車輪般旋轉,冰盤般的雪亮刀光不離青鳳堂主的下三路。

青鳳堂主第一次遇到如此招數,竟然讓他攻入了疾風八陣圖的死角。

她悶哼一聲,身子凌空躍起,將八陣圖劍法轉個方向,朝下轟來。若是這招劍法打實了,彭無望就要變成一團血泥。

彭無望咬牙使勁,身子一點地,竟然和她一起拔地而起,刀光如練,仍然依勢攻向她的下盤。

青鳳堂主眉頭一皺,身子一個千金墜,猛然落下,青鋒劍寒光一閃,挑開彭無望的雙刀,直奔他的眉心。

彭無望「嘿」地猛一吸氣,身子蜷成了一個圓球,雙腿「嗒嗒」兩下踢在劍身之上。

青鳳堂主冷笑一聲,青鋒劍轉了一個優美的圓圈,青芒閃動,直奔他的脊背,眼看就要將他穿個透心涼。

就在這時,一陣詭異莫測的風聲在她身後響起,她暗道不好,身子一縮飛快在地上一踏,整個人再次如旗花火箭般升上了半空。她原來的落地之處,已經被一條長鞭擊出了一條深達七寸的鞭痕。

嗚幽幽的鞭聲再次響起,那條赤紅如血的長鞭宛如一把巨刃長柄的斬馬刀攔腰而至,淒厲的風聲更顯示出此鞭的聲勢。

「好鞭法!思雪!」已經安然落地的彭無望脫口讚道。

「鞭刀!」青鳳堂主的眼中一陣驚訝,這艱險無比、剛猛異常的絕頂武功竟然被這樣一個雙十年華的紅衣少女使了出來,而且火候如此老到,實令她始料未及。

身在半空青鳳堂主厲嘯一聲,青鋒劍運足十成功力,以甩手劍的手法反手劈出,青芒紅影一陣交錯,紅思雪如刀如斧的雷霆一鞭被青鋒劍攔腰斬斷,飛鷹鞭斷為兩截。

弓弦聲再次響起,七道白虹般的箭翎光華一閃而過。青鳳堂主此時氣血翻湧,青鋒劍上的劍芒漸漸斂去,只是運用神速無比的手法,飛快擊飛白羽箭。

「青鳳堂主,納命來!」雙目血紅的華不凡、鄭擔山、蕭烈痕和彭無望捨死忘生地狂攻上來。

鄭擔山氣凝山嶽,雙掌如縛萬斤,掌風如悶雷,掌掌不離青鳳堂主胸腹,正是少林寺鎮寺之寶--韋陀杵。鄭擔山在這套掌法上浸淫二十年,功力之深厚,已經不亞於少林無字輩的諸位高僧。

只是這路掌法霸道無比,平時為了顧念上天好生之德,絕不輕用,如今使出,隱含破釜沉舟的無敵氣勢。

華不凡劍光如急雨、如落花、如飛瀑、如激流,劍花錯落,神光流盼,將青鳳堂主的週身要害團團籠罩,雖然劍法的兇猛不及天下無雙的十分不捨劍,但是招式之繁複巧妙卻有異曲同工之妙,可見他的劍術修為已經到了極高的境界。

蕭烈痕的銀槍出如雷霆、收如山嶽、橫掃如千軍催騎、豎劈如沉香劈岳、挑動如銀龍出海、翻滾如厲電橫空,一身藍衣身影化為虛若無質的幽靈幻影,在爛銀如雪的槍芒中幾乎失去了蹤影,人和槍似乎已經化為一體。

彭無望更是人如猛虎、刀如神龍、刀風如嘯、刀影如電,將橫江刀法使發了。雙刀化成了漫天艷麗璀璨如煙花般的光幕,半分不退地和青鳳堂主的青鋒劍短兵交接。

在旁觀的眾人眼中,這四個人加上青鳳堂主已經化為五團有形無質的幻影,不斷糾纏,分而又合、散而又聚,忽高忽低、忽前忽後、忽左忽右,變幻不停。

而兵刃交接的鏗鏘之音不絕於耳,偶爾一聲宛如炸雷般的金鐵之音,接著便是一連串吐氣開聲的連番怒叱。

紅思雪、鄭絕塵和其他武林白道高手根本無法插手進去,只好焦灼地等著這番苦戰的短暫間歇好伺機相助。

五條飛快閃爍的身影仍然在不停地交錯騰挪,但是不時有人發出驚喝和怒罵,漸漸地一道又一道血痕在刀光劍影、拳風槍印中飛騰而出,顯然五人中有人身上受了重傷。

「彭大哥,你的橫江刀法之中,可有什麼招式存在破綻?」激戰中的彭無望突然想起了智仙子方夢菁曾經和自己進行過的一番交談。

「破綻?所有招式都存在破綻,尤其是在攻擊之時,破綻更多!但是很多破綻雖然明顯,但是對手卻無暇顧及。」

「你和青鳳堂主對陣的時候,她是否曾經破解過你的刀招?」方夢菁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令彭無望感到她對於制服青鳳堂主已經智珠在握。

「當然了,而且,橫江刀法的二十四路招式被她破了個乾乾淨淨,青鳳堂主的神功當真令人好生佩服。」

「你是否有些破綻較少的招數?比如,只有兩處破綻的武功。」方夢菁微笑著問道。

「兩處?這麼少破綻的招數,大半都是守勢,但是,有一招青翼橫空,簡潔明瞭,全招只有左肋一個破綻。」

「一個?」方夢菁若有所思地搖搖頭,道:「難、難!」

「不過,方姑娘,我自創了一路雙手刀法,可以兩手同時出招,招式威力大了不止一倍,但是破綻卻也多了一倍。如果我雙手同使青翼橫空,則兩肋都有破綻,敵人如果眼明手快,可以憑此克制於我。」

「好極了!那麼,當時你和青鳳堂主過招之時,可曾使出此招?」方夢菁急切地問。

「當然使過,差點被她所乘,那一劍只差一寸就取了我的性命。」

「上一次,你是左手使刀,她從你的左肋攻入。這一次你雙手同使青翼橫空,她若是再從左肋入手,因為前車之鑒,你必有防備,所以,她這次定然會從右肋攻入。彭兄,對此,你可有高見?」方夢菁微微一笑。

「好!方姑娘,真不愧天下第一才女。不錯,青鳳堂主人劍合一,以意控劍,破綻已經和攻擊鋒銳合二為一,渾然一體,無跡可循。但是,如果我能在這一招上預測她的出招,便可以因利乘便,將刀鋒早早等在她必到之處,讓她結結實實吃個大虧。彭某受教了。」

鬥到分時,青鳳堂主青鋒劍青影如潮,連續攻出八八六十四劍,鄭擔山、華不凡、蕭烈痕應接不暇,連連倒退。

彭無望爆喝一聲,身子旋風般躍起,雙刀劃出兩道艷麗到了極點的寒芒,宛如一條帶翼飛龍,雙翅拍擊,從左右飛射向青鳳堂主的頸項。

「又是青翼橫空?」青鳳堂主此時雙目鎖定身形不穩的蕭、華、鄭三人,看也不看彭無望一眼,青鋒劍信手揮灑,疾刺向他的右肋,自己的身子猛的向前飄飛,準備迫退彭無望之後,奮盡平生之力,用拿手的劍罡將眼前的蕭、華、鄭三人斬成六段。

激鬥已經到了立決生死的緊要關頭,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血紅色的光芒。

誰知道她的這招幾乎必中的劍法,已經落在彭無望的計算之中。

他的青翼橫空猛擊而出之時,手上留了暗勁,右手刀迅速撤回,沿著青鳳堂主的劍招順勢擊出,長刀和青鋒劍沿著一條直線擦肩而過。

這一來,青鳳堂主的迅猛一劍竟被他輕描淡寫地帶到了外門,而他的進手一刀,卻宛如轟雷急電,刺向了青鳳堂主的右肋。

青鳳堂主感到了劈風聲的怪異,心中一動,就要回劍防守。

然而,在這生死一瞬的緊要關頭,高天之上竟然橫空掠過一枚璨若琉璃的飛逝流星。

流星如淚,晶瑩而無暇,散發著靚麗的光華,在今夜如夢的星空中劃過長長的一條銀線。

「流星華美,只為向善,不為報喪。」這就是那狠心短命的薄情郎在她耳邊輕訴的話語。當時的她竟然熱淚盈眶,從此一生不忘、一生不忘!

誰知道,這一生不忘的一句話,竟成了一把獰惡的鋼刀,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在自己的心頭用力地剜著,剜她的心、剜她的骨、剜她的腸。

每當想到這句話,她都恨不得將自己的心肝挖出來,再切成碎片。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能夠忘了這句話,忘了這個人。

「哼!」青鳳堂主悶哼一聲,長刀從她的右肋深深扎入,再從她後背穿出。鮮血飛濺中,彭無望迅捷收刀,和她擦身而過。

青鳳堂主踉踉蹌蹌地衝向迎面的三大高手,肋下鮮血汩汩流出,樣子淒厲到了頂點。

「好刀!」鄭擔山、華不凡、蕭烈痕三條人影沖天而起,宛若雲漢三仙,各使出看家本領,風聲凌厲的隔空鐵掌、耀眼生華的奪命劍光、如雷似火的爛銀槍花,將青鳳堂主搖搖欲墜的身影團團圍住。

圍觀的眾人幾乎要歡呼起來,已到了強弩之末的青鳳堂主,此時必死無疑。

「就要結束了嗎?」青鳳堂主眼看著拳風槍影迎面而來,眼中浮現出一絲苦澀而絕望的慘笑:「天涯,你終於稱心如意了。在沒有我的人間裡,你難道從來不寂寞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56:13

第八十四章 三十年後



「誰敢殺她?!」一陣破石穿金的清嘯聲由遠而近,一道令人睜目如盲的燦爛劍光宛如朝陽般升起,一瞬間照射全場。

蕭烈痕、華不凡、鄭擔山驚呼著往三個方向飛落,身子好像麻袋般落在地上,已經被這個忽然而至的絕頂高手以劍氣點中了穴道。

而鄭絕塵的銀弓弓弦則被一劍斬斷,紅思雪的鞭中劍飛上了半空。

在捨身崖上的所有白道高手都被這一道耀眼生華的劍光擊倒,躺了一地。只有彭無望因為離得太遠,只被點中了右腿上的穴道,但是苦戰力疲,也頹然倒下。

「傾城劍法!」所有人都驚呼了起來。

此時的顧天涯仍然峨冠博帶、長袖迎風、藍衫白襪、長劍懸腰,但是他的臉已經變成了鐵青色,他的鬍鬚變得零亂,有兩縷長髯被汗水粘在了臉上。

他渾身的衣服被淋漓的汗水濕透,一滴滴的汗水順著他的衣角,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

他的眼睛熱切如火地注視著搖搖欲墜的青鳳堂主,彷彿湧動著一生一世都訴說不盡的千言萬語。

「天涯?」

「阿如!」

所有人都消失了,所有的血雨腥風和滿地橫陳的屍首都再也沒有存在的意義。

在青鳳堂主的眼中,只有顧天涯。而在顧天涯的眼中,也只有這個被人們叫作青鳳堂主的女人。

顧天涯癡癡地看著青鳳堂主,手中的碧血照丹心宛如秋天的落葉,無助地落到了地上。

「阿如!我來晚了,對不起。」他的眼中閃爍著自責而激動的淚光。

一道青光在他眼前一閃而過,他面前的地面迸起一丈多高的煙塵。

「別過來,你這個負心薄倖的短命鬼。」青鳳堂主厲聲道。

顧天涯苦笑了,一滴滴淚水從他蒼老的臉上滑下:「阿如,你一點都沒變,罵人的口氣,還是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樣。」

「顧天涯,我等了三十年,你終於來了。今天,我……」青鳳堂主狂噴出一口血水:「我要親手、親手殺了你這個負心人。」

顧天涯仰天長歎一聲,道:「你要殺我,我絕不反抗。但是,我死之前,一定要親眼看你讀完這些。」說完,他抖手將一個包裹遞給青鳳堂主。

「好,就看你有何花樣。」青鳳堂主冷笑道。

她輕輕一揮手,點燃了火摺子,將包裹翻開。

夜風嗚咽地吹著,此時的捨身崖靜得彷彿鬼域,沒有一絲聲響,只有青鳳堂主急促的喘息聲,和翻動羊皮紙的喳喳聲。

良久,青鳳堂主猛然抬起頭來,躺倒在地的一眾白道英豪、看到青鳳堂主青巾之上冷酷的雙眼中竟然盈滿了燦爛的淚花。「噹啷」一聲,殺人無算的青鋒劍落到了地上。

「這是、這是?」她顫抖地捧著這彷彿重逾千斤的包裹,幾乎說不出話來。

「不錯,這就是我幾年來寄給你的書信。」顧天涯沉痛地說。

「我不信!」青鳳堂主聲嘶力竭地叫道:「我不信,三十年來,為什麼我竟然收不到你一封書信?」

「書信都被你的好姐姐蕭夜如收了起來,沒有一封能夠到你的手中。」顧天涯慘然道。

「夜如?她?」青鳳堂主難以置信地問。顧天涯緩緩點了點頭。

「難道你不是因為和左念秋比劍,因而移情別戀,另結新歡?」青鳳堂主渾身顫抖地問。

「阿如!我顧天涯和左念秋清清白白,除了比劍台上的三日比試,根本沒有任何瓜葛。三十年了,我早就連她的模樣都已經忘得精光,怎會和她有什麼苟且之事?」顧天涯激烈地說。

「可是,三十年前,你為什麼沒有來找過我?如果你喜歡我,就該來找我,難道突厥王府能夠擋得住你?」青鳳堂主的蒙面青巾已經被淚水浸透。

「突厥王府雖擋不住我,但是你那個好姐姐蕭夜如,卻足夠把我擋在府外,無論如何衝殺,都近不了王府三十丈內。」顧天涯痛聲道:「自那以後,我苦練劍法,想要再闖王府,但是我寄給你的書信,你都沒有回音,令我心灰意冷。三十年來,我寄情劍法,廢寢忘食,就是為了將你忘記。可惜,每逢夜晴,流星飛過,我始終無法將你忘懷。」

「我好傻!」青鳳堂主聲嘶力竭地狂吼一聲,將包裹遠遠丟去,身子無力地跪在地上,青筋暴露的雙拳用力砸在地上。

「阿如!我顧天涯,從未對你忘情。」顧天涯深情地看著青鳳堂主,沉聲道。

跪在地上的青鳳堂主身子一震,緩緩抬起頭來:「天涯!我在做夢吧?」她那死灰色的眼眸中燃起了絢爛迷人的熊熊火焰,但隨即一絲憂慮緩緩浮現:「天涯,這三十年來,我……」

「不必再說了!」顧天涯猛的一擺手:「我知道你殺了很多人、結了很多怨,人們都說你是大魔頭。不過,我不在乎!真的,我一點都不在乎!」

「天涯!」青鳳堂主向顧天涯伸出了雙手。

顧天涯的眼中閃爍著喜悅和激動的光芒,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狠狠的道:「都怪你那狡詐狠毒的姐姐,她對我們橫加拆散,令我們苦了三十年,幸好她死得早,否則……」

「別怪她,天涯,她畢竟是我姐姐。這些只能怪我,真的,我現在已經明白了,我應該相信你,我應該對你有信心。你喜歡我,我應該知道的,早該知道的,我好傻,竟然像個白癡一樣等在王府裡,等你來證明心意。這一等,就虛耗了三十年。」青鳳堂主悠悠地說。

「我們浪費了三十年的時光,」顧天涯溫柔地梳理著青鳳堂主凌亂的頭髮:「更要抓緊時間,好好把握剩下的日子。來,我帶你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56:37

第八十五章 人面全非



「顧前輩!你不能帶她走。」一個虛弱而清朗的聲音忽然傳來。

顧天涯停住腳步,回頭一看,只見彭無望艱難地用雙刀支撐著身子站立起來。他的右腿穴道仍然無法解開,只能單腿站立。

「原來是彭小兄,你想怎樣?」顧天涯看了他一眼,冷然道。

「顧前輩,她殺了洛佩賢洛莊主、殺了方百通方先生、殺了厲寒罡厲公子,也殺了岳堂威岳公子,她的手上沾滿了英雄俠士的鮮血,絕對不能生下華山。」彭無望厲聲道。

青鳳堂主的眼中透出一絲不安,望向顧天涯。

「哼!」顧天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道:「就算她殺盡了全天下的英雄好漢,又如何?她是我的女人,她做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些帳,你大可以盡數記在我的身上。」

「天涯!」青鳳堂主的眼中露出幸福無限的神光,令她整個人的形像似乎都變得柔和了。

「顧前輩,」彭無望喘了口氣,凌厲的目光死死盯住青鳳堂主,憤然道:「你豈能如此不辨是非?這些年你行俠天下,做了無數俠舉。十數年前,你力殺東突厥二十八天騎,令他們入關南侵的大計頓成泡影。十年前,你力敗天魔五大護法,力殺其中四人,令火焰魔教勢力近不了天山以南,江湖好漢為了慶祝這次大捷,大聚長安,通霄擊劍而歌,聲傳百里,天地為之色變。七年前,你孤身獨挑太行山寨,橫行天下的太行三十六刀盡數死於你手,令太行百姓脫離苦海,至今太行農家仍然在家中擺設香案,為你祈福。所有的江湖兒女都把你當作祟拜的偶像,配劍攜刀的大好少年拼卻生死、行走江湖,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像你一樣做個俠名滿天下的劍俠。你的一舉一動,令無數男兒爭相效仿。而如今,你卻為了一個惡名昭著的魔王出頭,你可想過,你會讓那些崇拜你的人如何自處?」

顧天涯微微一笑,冷然道:「這些無腦盲從之輩,我也沒有心情應付。大丈夫行事,如行雲流水,任意所之,豈能如此易受他人影響。」

彭無望大喝一聲:「好!你要下山,就先殺了我。」說完,他猛然起身,雙刀相擊,發出錚的一聲鳴響。

「哼,以你現在的情形,在我手下根本撐不過十招,我勸你不要自取其辱。」顧天涯的眼中一陣冰寒。

「嘿嘿!」彭無望憤然大笑,厲聲道:「我彭無望今天雖然打不過你,卻可以將一腔鮮血濺到你的藍衫之上。你若是心安,就帶著這身鮮血和那個女魔頭一起下山吧!」

「天涯,你是天下無雙的英雄,而我是萬人唾罵的惡魔,我們……」青鳳堂主的眼中露出傷心絕望的痛楚:「我們不如……」

「胡說!」顧天涯憤怒地大聲吼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的心嗎?」

「那是沒用的!」青鳳堂主猛然一把將顧天涯遠遠推開:「我再也不是當年的蕭月如了!」

「阿如,你怎麼了?你仍然是當年的月如,連聲音語氣都沒有絲毫改變。」顧天涯深情地望著她那恢復了明媚神采的眼睛,目光迷離變幻,彷彿回憶起了當年情定捨身崖的點點滴滴。

「咳,我好恨,只恨當年的我為何如此任性妄為、胸襟狹窄。」青鳳堂主踉踉蹌蹌地從地上撿起賴以稱雄天下的青鋒劍,慘然一笑:「這三十年來,我殺了無數無辜良善,便是婦女稚童也不放過。所到之處,屍橫遍野、血流漂櫓。如今的我……」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在一瞬間作了極為堅定的決定:「只是殺人無算的青鳳堂主!」

她回過頭,深情無限地看了看顧天涯,柔聲道:「天涯,我好想陪你再好好多活幾年,但是我不能讓身上的血腥氣沾到你的身上。」言罷,青鋒劍電光一閃,直取自己的頸項。

「阿如,看好了!」顧天涯的厲吼聲宛如洪鐘大呂,重重敲在捨身崖上每個人的心頭,碧血照丹心已經放到了他的頸項之上:「你若要死,我陪你。三十年來,我被你折磨得夠了,如今再次相聚,我發誓生生世世都要纏住你,永不分離。便是陰曹地府、刀山油鍋,也在所不惜。生死浮名,於我再無半分意義。」言罷,手腕一抖,一股血光飛濺而出。

「不要!」青鳳堂主瘋狂地嘶吼道:「求你不要!」

顧天涯頓住手中劍,滿含期待地看著她,用堅定的語氣顫聲道:「阿如,你怎麼說?」

此時彭無望看到兩個人如此糾纏不清,大為不解,突然大聲道:「顧前輩,你不能被這個惡人蠱惑,她滿手血腥啊!」

「你給我閉嘴,你難道還不懂嗎?我們是因為被人暗中算計,彼此以為對方負情,她傷心之餘才會有此錯失,如果要怪,就怪那個拆散我們的人。」顧天涯癡癡地看著青鳳堂主朗聲道。

「顧前輩,難道你沒聽說過一失足成千古恨?有些事是一輩子不能錯的,做錯了,就要死!」彭無望厲喝道。

「天涯,求你不要這樣,為了我,不值得。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讓你傾心的芙蓉玉劍蕭月如了。」青鳳堂主慘然苦笑,素手一抬,摘下了蒙在臉上的青巾,左手一晃,點亮了火摺子。

忽明忽暗的火光,將她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彷彿連空氣都凝滯在捨身崖上,在場每一個清醒的人都驚呆了;重傷彌留的人當即昏死了過去。

紅思雪臉色嚇得煞白,幾乎昏厥。

倖存的那些清醒的江湖白道豪傑任他們平時如何了得,如今都像受了驚的婦人扯開嗓子驚呼了起來。

就連膽氣粗豪的彭無望都忍不住驚叫了一聲。顧天涯更是目瞪口呆,怔住了。

青鳳堂主的臉已經不能稱其為人的面容了,就算是一張魔鬼的面龐,和這幅面容相比都柔和順眼的多。那是一張腐爛扭曲到了極點的臉。

臉的左側佈滿了青苔和白斑,彷彿多年沒有洗過的滿是鐵銹和蛛網的青銅器皿,而且約有半邊臉已經開始腐爛,白色的血肉扭曲翻騰,將鼻子都擠到了一旁。

她的嘴,只能算是個破爛的血洞,上下的嘴唇都變成了令人噁心的薑黃色,嘴角的血肉無力地垂了下來,彷彿被人咬下一塊的死肉。

「阿如,是誰把你害成這樣?」顧天涯狂怒地怒吼道。

「是我自己。」青鳳堂主一陣苦笑:「這些年來,我實在太想你。我不敢睡覺,每次做夢,

都會夢到和你在這裡重聚。醒來之後,我就好恨。」她長長歎了口氣,道:「恨得我想要將自己的一身血肉一刀一刀割下來,踩成血泥。我控制不住地想你,一想起你就要發瘋。我只有拚命找些事情做,以便忘了你。」

「你就是因為這樣才創立青鳳堂?」顧天涯痛心地問。

「殺人只能讓我忘情於一時,殺人之後,我就更加想你,一想起你,我就感到撕心裂肺的痛。」青鳳堂主慘然望著顧天涯:「於是,我只有服食毒藥。」

「毒藥?」顧天涯驚道。

「不錯,毒藥。然後運功逼毒,在運功的過程中,有一種令人發瘋的痛楚,只有在這樣的疼痛裡,我才能暫時忘記你。」青鳳堂主苦笑著說,一絲淚光在她的眼中閃爍。

「阿如!」顧天涯嘶啞地顫聲呼喚。

「開始是砒霜,五個月後,運功而解砒霜之毒已經讓我感不到一絲疼痛。我開始嘗試斷腸草。斷腸草是一種很好的毒藥,即使在一年之後,我運功逼毒,仍然痛得死去活來。」

「可惜,好景不長,兩年之後,我不得不開始尋找新的毒藥。於是我找到了食蛇貂涎,人們都說食蛇貂劇毒無比,嘿,可是不到半年,我就又得另覓新藥。就這樣,三十年來,我服食了不下一百種毒藥,從七步蛇、雪羽蝶、食蛇貂、斷腸草到鶴頂紅、墨蛛汁、孔雀膽、碧蠶絲,無不一一嘗遍。」青鳳堂主輕輕地說著。

「阿如,你太傻了,碧蠶絲、鶴頂紅這些毒藥根本不可能完全逼出體外,只要一入體內,毒素便會終生糾纏不去。」顧天涯痛然道。

「不錯,日積月累,我體內的毒素日益積聚,時時發作,我苦運氣功,終於將它們逼到一處,卻讓它們一路直行到臉上。三十年來,這些毒素一一作祟,令我的面容淒慘不堪。近十年來,我更是不敢洗臉、不敢觀鏡,終日以青巾蒙面,不敢見人。」

青鳳堂主的身子無助地晃了晃,接著說:「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名滿天下的顧天涯垂顧。你,忘了我吧!」

「你還是這麼好強,阿如。」顧天涯搶上前一把抓住青鳳堂主的青鋒劍丟到一邊,用力攬住她的纖腰,大聲道:「你明知道,就算是你變成了夜叉鬼面,也永遠是我顧天涯最心愛的妻子。」

「妻子!」清冽如泉的淚水,從青鳳堂主依舊美麗的雙眸中狂湧而出。

「不錯。以天為證、以地為媒,我顧天涯今日願娶蕭月如為妻,生生世世,永不分離。」顧天涯字字千鈞,聲如鼓樂,直傳千里。

「天涯。」青鳳堂主癡迷地看著顧天涯亮如星光的眼睛。

「這就是戀情?原來真正的男兒是這樣戀愛的。」彭無望木然的看著相依相偎的顧天涯和青鳳堂主,眼中一陣陣的潮熱:「真正的兩情相悅是不理睬善惡的、不明辨是非的,嘿,也是不需要聘禮的。它既讓人銘心刻骨,一生難忘,也讓人肝腸寸斷,痛徹心扉。如果我彭無望碰上一個真正讓我心動的女子,我是否能像顧天涯一樣為她拋開一切?我真的能夠為她拋開一切善惡是非嗎?我真的能為她不惜一切嗎?若我真的做到了,這對我而言,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我是否應該一生不談情愛,從此躲開這些是非?」

彭無望楞楞地看著眼前幸福依偎著的這對情侶,茫然無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56:56

第八十六章 人間十日



這時,青鳳堂主的身子宛如篩糠一般顫抖了起來,她忽然俯下身,用力地嘔吐起來。她吐出來的,赫然是一灘青黃相間的污水。

「阿如?」顧天涯驚慌地問道:「你怎麼了?」

「我不行了。我以為我還可以支援,怎料剛才受了幾處傷就……」青鳳堂主又是一陣嘔吐。

「你,難道你開始……開始散功?」顧天涯震驚地問。

「不錯,我剛才過於動情,加上幾處重傷,功力將散,大限將至。」青鳳堂主的眼睛和鼻子開始滲出黑色的污血。

「阿如!你不要這樣,挺住!」顧天涯扶起青鳳堂主的身子,用左掌抵住她的背心,奮力將內力源源輸入她的體內。

「沒用的,一百種毒藥的藥性一起發作,神仙也救不了。」青鳳堂主慘然道:「對不起,天涯,我真的沒用,連一天都陪不了你。」

「已經夠了,阿如,能將你抱在懷裡一刻,我顧天涯此生足矣。來世我們再做夫妻,無病無災,活過百年。」顧天涯用肩頭的衣服飛快抹去將落未落的淚水,笑著說。

此時青鳳堂主臉上的腐爛和青苔白斑奇跡般地緩緩散去,薑黃色的嘴唇也恢復了幾分血色。淡淡的血絲從她的雙眼、雙耳、鼻子和嘴中長流而出。

「阿如!你的臉好了!」顧天涯振作精神,歡喜地說。他心裡卻知道,這是心愛的人臨死前的迴光返照。

「真的?!」青鳳堂主卻是真的驚喜:「我的樣子恢復了?!」她用手小心地摸著自己的

臉,彷彿在撫摸一件珍貴無比的玉器。

「太好了,阿如!你的臉就像三十年前一樣光澤美麗。就是這張臉,讓我一見鍾情,從此一生不渝。」顧天涯癡癡地看著她。

「真的,給我鏡子,讓我看一看,只看一眼、一眼。」青鳳堂主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大股大股的鮮血從她的嘴裡湧出,她那明媚的目光漸漸渙散。

「鏡子!」顧天涯搜索全身,可恨,他一個昂藏男子,要鏡子卻有何用?

「彭小兄,我求求你,有沒有鏡子?借我用用。」顧天涯抱著青鳳堂主來到彭無望面前。

「鏡子!」彭無望下意識地摸索著自己的身子,茫然道:「我沒有。」

顧天涯小心地抱著青鳳堂主輕盈的身子,挨個走到每個仍然活著的人身邊,輕聲問道:「有鏡子嗎?借我用用。」

沒有人答話,所有人只是默默地搖著頭,他們不知道此刻應該說些什麼。

顧天涯眼中的淚水終於忍不住狂湧而出,他嘶啞著嗓子對紅思雪說:「姑娘,求求你,有沒有鏡子,借我用一用。」

紅思雪艱難地搖了搖頭:「前輩,我這次沒有隨身帶鏡子。」

「你也沒有?」顧天涯絕望地用苦澀的嗓音道:「阿如,對不起,我真沒用,居然連一面鏡子也給不了你。」

此時的蕭月如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用一雙情深脈脈的眼睛癡癡地看著顧天涯的雙眸。

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這對將要生離死別的情侶,沒有一個人說話。捨身崖上,只有顧天涯哽咽著的哭聲。

忽然,顧天涯止住哭聲,粲然笑了起來。因為他在青鳳堂主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他霍然明悟,在自己的眼中,蕭月如已經看到了她恢復青春美麗的面容。此生足矣!

劍光一閃,顧天涯的碧血照丹心已經抵住自己的心臟。他癡癡地看著行將氣絕的蕭月如,只待她閉上眼睛,就一劍刺下去。

「叮--」、「叮--」彭無望用刀撐著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顧天涯身邊。

「你來幹什麼?」顧天涯淡淡地說:「為惡天下的青鳳堂主今日斃命於此,你應該滿意了。」

彭無望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一顆晶瑩剔透的淡黃色珠子遞到顧天涯的面前。

「千年血星珠!」顧天涯沉聲道:「你……」

彭無望仍然沒有說話,只是將珠子塞到顧天涯手中。

「這顆珠子或可延阿如十日之命,但是對你而言卻意味著八十年的功力和一生的盛名,你捨得嗎?」顧天涯沉聲道。

「能有十日,不好嗎?」彭無望用酸澀的嗓音說。

顧天涯的眼中閃爍出熱切的光芒,他雙掌一拍,將黃珠擊成齏粉,將所有的粉末都吃到嘴中,然後伏下身,嘴對嘴地一點點為蕭月如餵下。

良久,蕭月如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火焰,臉上的淡淡黑氣漸漸褪去。

「阿如!」顧天涯顫聲道。

「天涯,我還有十天。」蕭月如用微弱的聲音歡快地說,欣喜的淚水從她的眼中滑落。

顧天涯將蕭月如攔腰抱起,來到彭無望面前,小聲道:「為什麼要幫我?」

「你是天下的名俠,我不想讓一個人人景仰的名俠死在我眼前。」彭無望垂下頭,黯然道。

「再也不是了!今後的江湖,是你的天下。」顧天涯粲然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本劍譜,遞到彭無望面前:「拿去。」

「傾城劍法?」彭無望看了看,道:「我不使劍!」

「拿去,我不想在死前還欠你一個人情。」顧天涯斷然道。

彭無望歎了口氣,勉強接過劍譜,揣在懷裡。曙光乍現,一道飛星驟然劃過天際。

從撲面而來的山風之中,彭無望依稀聽到顧天涯在蕭月如耳邊的低語。

「看,飛星,在西方的,就在那夜我們定情的天空。」

「難為你還記得。這些年來,你可曾數過西方的流星一共有多少顆?」

「西方的流星?三十年來我每夜都數,一共是八千四百六十七顆。」

「你呀!總是這般糊塗,你少數了七顆,應該是八千四百七十四顆。」

「一定是那晚我夜挑太行山寨,少數了七顆。」

「藉口。」

「流星嗎?」彭無望怔怔地想著。

他也曾經在一個夜晚,努力地看著天空,希望能夠看到一顆漂亮的流星。同行的遊伴們陪他等了一個時辰,都堅持不住,跑回家去。而他執拗地待在星空之下,忍受著孤獨寒冷,默默守候,直到兩個時辰之後,才看到一顆流星閃爍著劃過天際。

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想通宵達旦地看什麼流星了。

能看到流星的人,應該很寂寞吧!

三十年來,夜夜看到流星的人,是何等寂寞啊!

這汪洋大海般的寂寞,只為了一句海誓山盟的諾言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17 23:57:43

第八十七章 黃土功名



華山之巔,多了數十座新墳。

三十多個享譽江湖的白道高手,三十多個鮮衣怒馬的武林英傑,盡數被埋葬在了險峻秀美的華山之上。

這其中,也包括了威震江湖的霹靂公子厲寒罡和開山公子岳堂威。

彭無望特地找來了一方巨石,用顧天涯留下的那把削鐵如泥的碧血照丹心,奮力刻下了數行大字。

武林公子厲寒罡、岳堂威會同蘇州虎丘莊魚劍春、魚劍平,河南登州丹崖山莊孟年秋、孟年純、孟雄、孟傑,山南歸襄燕子埡飛燕山莊喬景晴、喬景榮、喬景烈,梁州南湖山莊慕容飛狐、慕容遠山、慕容遠存、慕容遠魂、慕容飛龍,淮南太湖山莊歐陽戰、歐陽善、歐陽智、歐陽俊,關中劍派方卓、路大通、魯有義,崆峒劍派唐飛、白志強、王平、狄元化,峨嵋劍派一慧、一劍、一秋、一鶴、一雷道人,巴山劍派龍虎道人,殺天下第一殺手青鳳堂主於此。英魂雖逝,丹心永存。

苟活餘子,啼血泣立

從捨身崖一役倖存的白道中人,默默看著彭無望手書的石碑,心中思緒萬千。

「如果能夠多來一些高手,就不會死這麼多人了。」崆峒派一個年輕弟子突然沉痛地說。

眾人一陣黯然。

本來,方夢菁為求保險起見,誠邀了江湖上很多武功高強的前輩名家。但是這些人或是因為執著於神兵令無法抽身、或是忙於爭奪天下第一錄上的排名、或是不屑於和眾人為伍,都沒有來。

江湖正義,不是每個人都把它放在第一位的。

「那青鳳堂主到底是死是活?」有人問道。

「當然死了,難道你沒聽到嗎?她服了百餘種毒藥,如今藥力發作,必死無疑。」

「如果不是彭公子的那一刀,她還死不了呢!」

「不然,厲兄和岳兄劈了她一掌兩槍,那才真的要了她的命。」

「我說是鄭公子的神箭最後奠定了勝局。」

「其實我們都算沒少出力,我的幾個師兄都戰死了。」

「在下師叔也駕鶴西去了,敝派出的力可也不少啊!」

眾人開始小聲地議論了起來,不少不識愁滋味的年輕子弟已經忘記了戰友的罹難,開始爭論這一役的功臣。

彭無望苦笑了一聲,撿起青鳳堂主留下的青鋒劍,來到了懸崖邊。

「義兄!」、「三弟!」紅思雪、華不凡和鄭擔山看到他的樣子,一起出聲詢問。

彭無望搖了搖頭,猛然雙手一抖,顧天涯的碧血照丹心和青鳳堂主的青鋒劍化成青白兩道飛虹,搖曳著向捨身崖下墜去。

「大哥,你這是?」紅思雪來到他身邊,輕聲問道。

「顧前輩和青鳳堂主十日之後,很可能會葬身於此,就讓這兩柄劍先一步去等他們吧!」彭無望悵然道。

「大哥!」紅思雪癡癡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忽然了悟--不錯,十日之後,青鳳堂主將死在顧天涯懷中。那時候,顧天涯悲痛欲絕,必會將她的屍體帶到捨身崖定情處,飛身一躍,從此同入黃泉,遵守二人同生共死的誓言。那個時候,有青鋒劍和碧血照丹心相伴,也算讓人心安。

「顧前輩真的太可憐了。」紅思雪喃喃地說。

「還沒發生的事情,也難說得很。」彭無望看了看她,安慰道:「也許會有什麼轉機,也許他們會有什麼奇遇。沒到最後關頭,總還有一絲希望的。」

「是啊!」紅思雪振作了一下,勉強笑了笑:「這裡的鮮血已經太多了。」

彭無望回頭看了看捨身崖,長長歎了口氣--我給他們那顆珠子的時候,就是保存了這一線希望。雖然很渺茫,但是有希望總比沒有強。

西嶽廟璟靈殿內,方夢菁和洛鳴弦正端端正正地跪在華山神白帝少昊的神像前,默默禱告,希望上山的豪傑們可以平平安安回來。

方夢菁心中最擔心的是彭無望和紅思雪,這兩個人一個對她恩重如山,有四次救命之恩,其中兩次還是捨身相救,方夢菁一直心思報答,如果他這一次有三長兩短,那這份恩情便令人終身抱憾了。

另一個是她的閨中知己,性情磊落中不失溫柔纖細、曠達而又善解人意,是通宵暢談的良朋益友,也是方夢菁心中非常敬佩的巾幗英雄。

而洛鳴弦心中卻著實緊張著他的新任師父--彭無望。

雖然才短短的幾天,但是彭無望的英雄形像已經深深地植入了他的心中。

他一生之中所遇到的江湖上成名立萬之輩,大多有些傲氣,連名震江湖的七公子都隨時隨地不忘記自己的派頭。

只有彭無望有著幾乎和他一樣的赤子之心,似乎這些年來在江湖上拚死搏殺所掙來的威名對他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當起自己的師父,卻彷彿認識了一個新來的師弟,親切和藹,拚命將得意的功夫統統教給了自己,沒有一點藏私,令自己獲益良多。

洛鳴弦癡癡地望著西嶽之神威嚴的雕像,暗暗祝福著:「山神爺爺啊!山神爺爺,若你能保佑彭大哥平安回來,洛鳴弦定要為你重塑金身。」

這時,清晨時分,人煙稀少的西嶽廟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宿鳥的鳴叫之音。

「難道是他們回來了?」方夢菁和洛鳴弦互望了一眼,急匆匆地站起身,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西嶽正殿,一路小跑地來到了五鳳門。

彭無望一行人等氣喘吁吁地來到了二人面前。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唐代華山中奇險的蒼龍嶺、百尺橦等地都沒有修築台階棧道,跋涉其中,分外艱難。在回來的路上,有幾個年輕的世家子弟因為苦戰力疲、腳底發軟,差點墜落懸崖,幸虧彭無望飛身相救、紅思雪飛鞭來援,才化險為夷。

看到彭無望和紅思雪安然無恙,方夢菁和洛鳴弦都放下了心來。

洛鳴弦一個歡呼,撲上前將彭無望摟住,剛要說話,彭無望已經仰天栽倒在地。

原來,他本來血戰青鳳堂主已經耗盡真元,下山之時又對同伴連番施救,此時已經萎頓不堪。洛鳴弦這生龍活虎的一撲,他實在承受不了。

「彭大哥,你怎麼了?!」洛鳴弦嚇得幾乎哭了出來。

「沒事、沒事。」彭無望慢慢爬起身,沉聲道:「鳴弦,從此以後,你要叫我師父了。」

「師父!」洛鳴弦欣喜若狂,急道:「青鳳堂主已經死了?」

彭無望看了看身後眾人,見大家都無異議,便朗聲道:「不錯,青鳳堂主已經不能生離華山。」

方夢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暗道:「爹爹,你老人家在黃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她看了看周圍的眾人,發現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心中一黯,問道:「各位,厲公子和岳公子如此武功,難道?」

此話一出,眾人的臉上都露出悲慼之色。

彭無望歎了口氣,道:「厲公子和岳公子捨身相搏,終於重創了青鳳堂主,才能夠令我們有機會殺了她。他們卻因此英勇犧牲。」

「哼!」鄭絕塵哼了一聲,隨即發現所有人都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他,旋即歎了口氣,咳嗽一聲道:「不錯,若無他二人,我等不能生離華山。」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彭無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一撇嘴、兩眼一翻,不再說話。

當天晚上,眾人在華山東北的蒲州落腳投棧,紅思雪和方夢菁才又有機會聚在一起敘話。

方夢菁迫不及待地催促紅思雪將華山一戰的種種細節一一描述。

原來,方夢菁仍然未放棄續編方百通先生的武林軼事錄,記錄武林之中的傳奇故事和重大事件,以為後世武林參考之用。

圍殺青鳳堂主的華山一戰,論其重要性和傳奇性,都有必要在書中大書特書一筆。而方夢菁本人也對這一戰的經過有很大興趣。

紅思雪也有很多思緒情愫鬱結心中,希望找人傾談,所以立刻原原本本地將華山一戰的整個經過敘述了一遍。

當聽到顧天涯和蕭月如被人離間,彼此誤會而勞燕分飛之時,方夢菁驚訝地啊了一聲,半晌才道:「我和爹爹一直以為顧天涯是為了顧全民族大義才和蕭郡主分開,原來其中有著許多曲折。」

紅思雪道:「不錯,拆散他們的人是突厥長公主蕭夜如,她的突厥姓名暫且不知。這個人實在太可惡了。」

方夢菁輕輕歎了口氣,道:「所以顧前輩並非絕情忘義之輩,我當初的確錯怪他了。那,後來如何?」

紅思雪道:「顧前輩一出場就以劍尖刺穴,將所有人都點倒在地,只有義兄僥倖躲開。後來……」

她於是原原本本地將顧天涯和蕭月如冰釋前嫌的過程全盤托出--蕭月如三十年來如何痛飲毒藥以化相思而致面目全非、顧天涯又如何不離不棄而決意以身殉情、蕭月如又如何因散功而恢復了容貌、顧天涯又如何遍尋鏡子不得而捶心泣血。

方夢菁聽得目眩神迷,半晌才悠悠歎道:「能得顧天涯如此傾心以待,蕭月如這些年來受的苦也算值得。」

她恍惚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道:「那個突厥長公主實在不簡單,不但能夠力抗顧天涯三十年不讓他踏足郡主府一步,而且設計令兩人誤會,從此使中原多了一個殺人無數的青鳳堂主。她的智謀武功,真的太可怕了。聽說當年渭橋一戰,就是她親自暗中策劃,令突厥人馬分多路攻唐,陳兵於長安城下,迫使當今聖上出誠議和,簽下白馬之盟。」

紅思雪大驚道:「原來這個人如此厲害。」

方夢菁沉思著說:「聽說此人因為操勞過度而早亡,但是傳聞她遺下一女,武功智計都勝她當年,不知是否是真的。」她的心裡忽然想起了當年和自己道左相逢的蒙面女子。

她沉吟了半晌,搖了搖頭,擺脫了這些擾人的思緒,問道:「思雪,那後來顧前輩和蕭月如雙雙殉情了嗎?」

「沒有。」紅思雪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後來的事,我到現在還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做夢。我大哥從頭到尾,都一直在勸服顧前輩殺了青鳳堂主以謝天下。但是,到了後來,眼看顧前輩二人就要死了,他卻把一直帶在身上的千年血星珠給了顧前輩。」

「千年血星珠?」方夢菁的眼睛睜大了:「聽說此物可以起死回生,令人多增加近百年的內力,練武之人視之為無上珍寶。他竟將此物給了顧天涯?」

「是啊!」紅思雪微笑了一下:「顧前輩告訴他這個珠子只能延青鳳堂主十日之命,勸他不要浪費了寶物。你猜義兄是如何說的?」

「竟要我猜?」方夢菁若有所悟的笑了笑:「看來,彭兄弟這句話又讓你心動了吧?」

「菁姐!」紅思雪雪白的臉頰升起了晚霞般飄忽美麗的紅暈,小聲道。

「好啦、好啦,我怎能猜到?我實在想不出他如何能說服心高氣傲的顧天涯接受這顆價值連城的寶物。」方夢菁笑著說。

「他說:『能有十天,不好嗎?』他就是這麼說的。」紅思雪的眼中泛出一陣奇異流動的神采,令她的雙眸更加的燦爛明亮:「他當時的嗓音酸澀,但是就連顧天涯都無法拒絕他的。」

方夢菁的心一陣悸動,竟然喉嚨乾澀,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把珠子給了青鳳堂主?」洛鳴弦大驚:「那她還沒有死?」

「是啊!她還有十日的命。」彭無望面有愧色地看著洛鳴弦:「我本來想瞞著你。但是,我實在藏不住心事,你儘管責罵我吧!」

「她殺了我爹,還有家裡百餘口人,我當然想她死。」洛鳴弦大聲道:「可是,她多活十日,也沒什麼啊!我只是替師父心疼那顆珠子。」

「啊!」彭無望驚道:「你不怪我?」

洛鳴弦笑道:「師父,你不是說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要俠義為懷嗎?現在青鳳堂主必死無疑,早幾日、晚幾日對我沒什麼分別。我難道為這點小事兒責怪師父不成?」

「好!」彭無望大喜過望,道:「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不過,那顆珠子就真的很可惜了,本來師父你可以自己服用的,卻便宜了作惡多端的青鳳堂主。」洛鳴弦憤憤不平地說。

「哎,你這叫作小家子氣。」彭無望拍了拍他的腦袋:「我如果不給,難道看著顧前輩去死嗎?」

說罷,彭無望看了看今夜的星空,有一句話始終沒有說出來--這十天你無所謂,但是對於顧前輩,卻值得用一輩子去換。

洛鳴弦學著師父的樣子仰頭看著天空,不明白他在這夜空之中尋覓著什麼。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2-20 11:19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20 11:20:41

第七卷 論劍篇

第八十八章 風雲小鎮

晚春的晨風中,瀰漫著昨夜一夕春雨所帶來的淡淡寒意和芬芳的泥土氣息。

位於蒲州與商州官道之間的黃河小鎮--梅花鎮仍然沉浸在一片即將逝去的夜色之中。鎮中的梅花,早已經開始繽紛散落,昨夜的春雨,更令梅花鎮的泥土中浸滿了梅花的殘香。

當鎮中最出名的小飯館--客來香的夥計搬開擋門的木板,準備開業的時候,卻發現很多奇裝異服的江湖豪客已經早早地等在飯館門外。

他們之中,有道裝佩劍的瀟瀟道人、有勁裝疾服的彪悍猛士、有峨冠博帶的奇傲男子、有錦衣玉帶的白髮老者,也有鮮衣怒馬的慘綠少年。

這些人三五成群,頗有默契地小聲交談著,有人來回不停地踱步、有人焦急地不斷朝北眺望,還有人默默坐在路旁閉目養神,似乎都在期盼著什麼人的出現。

此時看到飯館開業,所有人都潮水般湧到客來香的廳堂之內。這黃河邊上的小鎮似乎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幾乎可以媲美此地西南繁華的長安城,或者東邊商賈林立的洛陽。

頗有些見識的客來香老闆連忙打發夥計到附近相識人家的店舖之中租借桌椅,在飯館外的空地裡又多開了十幾桌迎客,這才將這些林林總總的武林人物勉強安置。

能賺多少酒錢他已經不敢指望,他只希望老天保佑,這些桀驁不馴的江湖人物千萬不要在這裡動起手來。否則,三十年來辛苦經營到現在的飯館,恐怕就要關門大吉了。

聞著這沁人心脾的春風的味道,孟寒樹感到自己真的有些老了。他回憶起年少風流之時,每逢春暖花開,都要結朋會友,並騎江湖,通宵暢飲,惹是生非。那種無所顧忌,快意恩仇的歲月似乎一去不復返了。

此時春風吹過,絲絲寒意令他的骨節一陣陣隱隱作痛。他將身子在椅子上轉換了一個姿勢,稍微疏解了一下這風濕帶來的痛楚,下意識地伸手撫摸著平放在飯桌上的九環厚背刀。

這口刀足足有八十斤的份量,普通江湖漢子根本抬都抬不起來,初生的曙光照在刀身之上,熠熠生輝,令這柄奇特的長刀散發出一股撼人肝膽的煞氣。

登州丹崖山莊孟家的斬波刀法,在這柄厚背刀的演繹之下,幾乎可以媲美九天之外的轟雷霹靂。雷公孟寒樹的萬兒因此譽滿江湖。

不知道是多久了,也許有五年,或者十年了。孟寒樹幾乎已經不怎麼使這柄九環厚背刀來禦敵。憑著他前半生在江湖上浴血拚殺搏來的名聲,足夠他錦衣玉食地坐享兒孫福。

如果不是因為那件妖異得彷彿從九幽鬼府而來的魔物,他根本不會重新帶著這個老夥計,千里飛騎來到這不知名的黃河小鎮喝風。

神兵令被他謹慎地收藏在貼身的衣袋之中,此刻他仍然感到從神兵令上傳來的絲絲陰氣。他無法忘記第一眼看到它時的情形,古香古色的一塊鐵牌,邊沿雕刻著百鬼運屍的圖案,這些小鬼一個個雕刻得栩栩如生,彷彿可以從鐵牌上飛撲而下,嚼食他的魂魄。

鐵牌的中央,刻著一幅殘缺不全的地圖,這幅地圖的輪廓呈橢圓形,配合著鐵牌菱形的形狀,令整幅神兵令宛如一隻妖魔的眼睛,冷酷而殘忍地向著持牌人冷笑。百鬼運屍圖,則彷彿是這個魔怪眼中看到的景象。

孟寒樹的心臟在一瞬間彷彿被這塊鐵牌凍結住了。神兵令,自古江湖最邪惡的詛咒,也是胸懷異志的江湖豪士覬覦最烈的寶物,就是以這種妖異的形式,存在江湖百餘年。

所有見過這種鐵牌的江湖人物幾乎全部橫死收場,彷彿遭到了九天十地神魔的詛咒。

孟寒樹本來想要棄之不顧,但是鐵牌後的幾行小字令他終於放棄這個念頭--戰神遺物,留待有緣,十三重聚,可現密關,天兵認主,名橫千古。

好一個名橫千古!孟寒樹在心底深處,暗暗將這句話再三思量,一股炙烈如火的渴望重新將他的熱血沸騰了起來。

他仰聲大喝道:「店家,給我三斤刀燒子,越烈越好。」

一時之間,這料峭的晨風也似乎變得輕柔了起來,孟寒樹彷彿重新找回了自己少年時的心境。

看著孟寒樹高呼要酒,喬夢樓的臉上浮起一絲冷笑。他的懷中也揣著一枚宛如妖眼一般的神兵令。

自從他得到這枚魔怪般的鐵牌,他的右手一直沒有離開腰畔這對鯊魚皮鞘的四尺松紋雙劍。江湖上覬覦這塊牌子的人多如過江之鯽,飛燕山莊喬家的雙飛神劍就算再厲害,畢竟不能天下無敵。

此時的喬夢樓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根本連酒都不敢叫。不過,天下無敵這四個字,卻將他牢牢鎖死在這梅花鎮。

看著孟寒樹酒到杯乾的樣子,喬夢樓眼中滿是不屑,不知道孟寒樹這些年的江湖經驗都到哪裡去了,如此張揚買醉、不知防範,竟能夠活到現在,也算是異數。

慕容龍亭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死死地盯住了慢條斯理擦拭著洞簫的歐陽平。他的手一刻沒有離開纏在腰間的銀絲軟槍。

南湖山莊慕容家和太湖山莊歐陽家之間的血仇,綿延了數十年,門人弟子屢次火拚,死傷累計不下百人。這門血仇實在流傳的太久,連兩家的弟子們都已經忘記當初結仇的原因。

而慕容家一脈相傳的飛鳳槍法和歐陽家的玉簫劍法一直旗鼓相當。慕容家的滿天花雨擲金針也和歐陽家的百川歸流不相上下。

但是,飛鳳槍法的最後也是最凌厲的一式「鳳羽焚城」,卻被歐陽平新近悟出的玉簫神劍最後一招「仙音攝魂」完全克制住了。

在這種情形下,慕容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幸好慕容龍亭在最危急的時候和丹崖山莊的孟寒樹結為同盟,這才倖免於難。

孟寒樹的孟家刀法雖然招式粗俗簡陋,但是孟家家傳神功橫煉罡卻令他們個個神力。所謂「一力降十會」,歐陽家也不敢輕易招惹登州孟家。

不過,只要有了戰神天兵……慕容龍亭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神兵令背後那句「名橫千古」又在他的心底浮現。

歐陽平雖然在很悠閒地擦拭著自己心愛的洞簫,但是慕容龍亭又懼又恨的目光仍然讓他很不舒服。

當初他悟出「仙音攝魂」,以嘴渡真氣,吐於洞簫之中,奏出攝魂魔音,借此克制了慕容家的「鳳羽焚城」,殺慕容龍亭的親兄長慕容龍亭於南湖之濱,心中著實興奮,以為終於可以一掃慕容世家,清洗血仇。

但是慕容龍亭端得奸詐,竟然和孟寒樹結盟,另他無法一償所願。為了自保,他只有和膽小怕事的梅自在結盟共抗慕容家,這令他很沒面子。

他知道這「仙音攝魂」乃是出自自己對簫曲深刻的瞭解和精深的造詣,自己的子侄輩們沒有一個能夠領悟得出來。如果自己有什麼閃失,慕容家依舊可以憑藉「鳳羽焚城」對歐陽家大加殺戮。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得到戰神天兵,至少不能讓它落在慕容龍亭的手中。

梅自在將身子縮在貂裘之中,讓隨行的梅家子弟將自帶的酒席擺上,督促著店家快點上一碗熱騰騰的豆腐腦解解寒氣。在他感到倒霉的時候,他只有憑著自己的好胃口解決一頓上佳的美食,才能將心情好轉起來,這也是為什麼他能夠擁有如此臃腫的身形。

而現在,正是他最倒霉的時候,讓他如何不大吃特吃?!

長安六藝堂,擅長點穴、擒拿、暗器、輕功、賭術和棋藝,前四項梅家的確有過人之處,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功夫。

至少,擒拿法蓋不過少林的大擒拿手;暗器也只不過和慕容家的滿天花雨四六分帳;梅家渡鶴功雖然厲害,卻也高不過越女宮的凌空虛渡;而梅花拂穴手也只是對付得了普通高手,但是那些超一流的人物有哪個是可以點得中穴的。只有賭術和棋藝,全天下梅家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

江湖人物把他梅家認做江湖六大世家之一,完全是看在幾乎所有的江湖客都欠了他賭債的份兒上,他根本不想太多地介入江湖恩怨。

但是,最近他的好運氣似乎到此為止了。因為他梅家居然得到了兩塊神兵令。這勞什子玩意兒在兩個月內先後奪走了梅家七名弟子的性命,還好他及時和歐陽家結盟,令所有覬覦此物的江湖惡人望而卻步,否則……他只有希望這次梅花鎮之行可以如預料的那般順利,一次解決所有麻煩。

宋萬豪的心情一直沒法平靜,自從父親七星神劍宋錚歸降大唐,從此和伯父宋牧歸隱山林,宋家在江湖的地位江河日下,不復往日江湖第一世家的赫赫聲威。這一次,對於戰神天兵,他志在必得,已經動員了家中所有稱得上高手的子弟,還有海南劍派所有忠於宋家的親信弟子。

這一次六大世家和得到神兵令的所有門派肯坐下來一起商討神兵令的合併和歸屬問題,完全是出於他精心而縝密的籌劃。這樣可以省去爭奪神兵令的一場大廝殺,而爭奪戰神天兵的較量卻是免不了。

但是,這一次結盟,卻可以讓宋家少死不少精英弟子而保存實力,等到戰神天兵一現身,無論神鬼,只要是阻止他得到此物,一律殺無赦。

唯一令他感到氣惱的是,六大世家執意要跟武林七公子和智仙子方夢菁商量結盟之事。

這一點,宋萬豪完全明白他們的想法,這麼做是為了克制巴蜀宋家,不讓他們在爭奪戰神天兵的聯盟中坐大。因為七公子和方夢菁地位超然,比宋家更適合盟主之位。

「無論如何!我都會想盡辦法得到戰神天兵。誰要阻我,誰就得死。」宋萬豪的眼中寒光閃閃。

魚飛揚仍然在閉目沉思。江南虎丘有名揚天下的龍井茶,也有名揚天下的飛魚摘星塘。摘星劍法是魚家流傳三百年的神奇劍法。一百五十年前,江南魚家邀集三十名當代頂尖劍客在飛魚摘星塘集會,品茗魚家最驕人的二絕--雨前龍井令三十位高手的拍手叫絕,而摘星劍法則讓他們頹然失色。

當年以摘星劍法折服天下英雄的魚家高手還不足三十歲。今年,魚飛揚已經四十七歲了。這一百五十年來,無論是越女宮還是天山派,劍法武功都在蓬勃發展,而江南魚家因為故步自封,武功停滯不前,已經無復當年的盛名。

而魚飛揚則不信這個邪。三十年來,他廣游名山大川,拜會七大劍派,不斷地改進魚家的摘星劍法。

如今,摘星劍法已經從原來的七十二式,演變到如今的一百零八式;魚飛揚也從原來風度翩翩的玉面神劍,變成了如今雙鬢染霜的摘星聖手。

但是,這離他成為像昔年飛魚塘畔一劍絕天下的魚家前輩一樣高手的目標,還非常的遙遠。

只看這些年來江湖上橫行的用劍高手,顧天涯、青鳳堂主、左念秋、宋錚、宋牧、華驚虹,一個個天才橫溢,劍法如神。

其中,華驚虹只有二十歲不到。而現在,他已經四十七歲。四十七,魚飛揚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他來到這個梅花鎮,完全只為了一個夢,一個天下無敵的夢。本以為上了年紀,這份心便會淡下來,沒想到,越是年老,這份心思就越迫切。而在他的懷中,宛如妖眼的鐵牌在他的心口處炙熱了起來,彷彿一塊烙鐵在他的胸前刻下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渴望。

「怎麼還沒有來?」一個梅家弟子不耐地小聲嘀咕著。

梅自在不悅地看了他一眼。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待著,只有這個年輕弟子開始沉不住氣,這讓長安梅家十分沒面子。

然而,歸襄燕子埡的高手也開始嘮叨起來,他們旁若無人地高聲談論著絞鳳同盟的種種事跡,議論著此行是否有可能見到七公子和方夢菁。

「聽說他們輾轉去了華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已經兩天了,怎麼還沒有一點消息?」一個喬家弟子大聲說道。

「你以為青鳳堂主這麼好找?絞鳳同盟和青鳳堂火拚了無數次,哪一次逮到過青鳳堂主的半個人影?說不定她又跑到別處去,七公子和智仙子也跟過去了。」一個孟家子弟大聲說。

「那倒是,聽說絞鳳同盟雖然平滅了青鳳堂老巢君山島,但是仁義堂也被人殺了個滿堂紅,所有男丁幾乎全滅。那青鳳堂主真是修羅轉世。」另一個孟家子弟神神道道地說。

「聽說有個號稱青州飛虎的好漢和她力戰百合,最後還將她殺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個環眼紅髮、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忽然問道。

人人對他噤若寒蟬,不敢多言。因為他就是江南最橫的堂口--江南霹靂堂的第一號好手鎮江炮童長江。

「這絕對是我親眼所見,」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小漢子接茬道:「那個青州飛虎彭無望身子比你還要高上一倍,拳頭宛如銅盆,眼睛一睜,亮得彷彿氣死風燈,身上小山般的腱子肉,銅筋鐵骨,那青鳳堂主刺中他一百多劍,楞是沒有傷到他半根汗毛。」

「好厲害的一身橫煉功夫!」一旁聽得入神的眾人都不由自主地說。

童長江更是不由自主用力地垂了垂自己身上鐵一般的肌肉,眼中一片嚮往之色。

「那還用說?!」看到大家都被自己吸引了過來,瘦小漢子一臉的得意:「那彭無望精銅澆築的身子,刀砍一個白道、槍扎一個白點兒,厲害著呢!如果不是這身功夫,那還有人打得退天下無敵的青鳳堂主?」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頻頻點頭,對彭無望的風神愈發嚮往。而這「天下無敵」四個字,立刻讓周圍幾個人的眼光微瞇了起來。

「酒,再來三斤!」孟寒樹感到身子宛如烈火般燒了起來。

喬夢樓偷偷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左手解下腰畔的水囊。

宋萬豪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眼中精芒閃爍,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而魚飛揚常年緊閉的雙目,睜開了一絲細縫,射出一線可以熔石化鐵的火熱目光。

「哼!」幾聲冷哼從一旁的幾個佩劍男子口中發出。

他們是巴山、大雪山和崆峒的劍客。有幾個人曾經在巴山寨親眼見過彭無望的樣子,當然對那個瘦小男子所說的話只當是放屁。

若是平常,瘦小漢子被人這麼冒犯,少不得要破口大罵,但是如今梅花鎮內風雲際會、龍蟠虎踞,一個不小心就要人頭落地,他哪裡敢造次,只好嘀嘀咕咕地嘟囔兩句了事。

就在這時,一騎快馬飛馳而至,馬上錦衣男子憑著嫻熟的馬技將一匹神駿的黑馬徑直馳入了眾武林人士聚集的場地。

如飛而至的駿馬竟然沒有碰翻一張椅子,連捲起的塵土都沒有落到什麼人頭上。這一份兒舉重若輕的馬上功夫當真了得。

「快馬張濤好功夫!」認識此人的一些江湖漢子立刻高聲叫起好來。

「他們往這裡來了!」快馬張濤得意地一笑,高聲道。

「離這裡多遠?」梅自在霍地站起身,急切地問道。

「只有一鞭之遙。」張濤大聲道。

「好極了,不愧是江湖上有數的風媒,拿去。」宋萬豪朗聲說完,抖手將一個錦繡袋子向張濤丟去。

張濤伸手接住,只感到一股大力從袋子上傳來,令他忍不住勒馬後退了五六步才站定。

「巴蜀宋家家主果然內力驚人。」張濤心中微微一驚。

這時,梅自在也抖手丟出一個布袋:「這是我的。」

張濤要待伸手,卻見灰影一閃,一個沉沉的錢袋已經落入了他的衣襟之內,拿捏得分毫不差。

「好!」在場的眾人無不喝彩,紛紛稱讚梅自在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梅自在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張濤得了賞賜,向眾人作了個羅圈揖,打馬飛奔而去。從此,長安洛陽的青樓酒肆之中,又多了一個一擲千金的豪客。

「方姑娘,有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彭無望本來和紅思雪並騎而行,偏偏鄭絕塵縱馬來到義妹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看他們聊得起勁兒,彭無望就縱馬向前,和方夢菁並轡而行,問出一直橫亙胸中的問題。

「彭兄有話請講當面。」方夢菁微笑道。

「噢,我只是不明白,當初你是如何遺失天下第一錄初稿的?」彭無望嚴肅地問道。

「彭兄為何突然問起此事?」方夢菁好奇地問。

「我本來早就該問,因為忙於家事和青鳳堂主之事,就忘記了。現在想起來,當初我因為天下第一錄著實吃了些苦頭,將方姑娘你的初稿洩露出去的人一定有重大的陰謀。不是開玩笑的,現在諸事已了,說不得,我也想管管這件事了。」彭無望笑了笑說。

「彭兄高義,小女子佩服。」方夢菁的臉上露出欽慕之色:「現在我才知道為什麼洛夫人要把鳴弦給你做徒弟。」

彭無望臉上一紅,道:「方姑娘見笑了,咱們行走江湖,若不是圖個自由自在,就是要行俠天下而已,否則練這許多武功做什麼。不知道你是否肯見告?」

方夢菁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道:「彭兄問起,我又怎敢隱瞞。話說那一日,我攜帶天下第一錄初稿回返江都,在道左偶遇一位風華絕代的蒙面女子。和她寥寥數語,竟然十分投契,於是便在一處客棧盤桓數日,縱談天下大勢和武林人物。此人睿智卓越,言語機鋒、文采風流,無不出眾,對於天下武林名士的點評也切中要害,可謂字字珠璣。我和她終宵暢談,相見恨晚,遂結為金蘭姐妹。」

「我一片赤誠,將平生所得盡數與她分享,包括天下第一錄和武林軼事錄。而她也贈予了我幾本她通讀管子、孫武、諸葛武侯和尉遲子兵法後所撰寫的心得,其中論斷精闢,令人茅塞頓開。但是,在我們相聚的最後一日,她忽然不告而別,連同我給她評斷的天下第一錄也隨之失去。老實說直到此刻,我還不太相信像她這樣絕代風流的人物會對我有什麼圖謀。」

「哈哈,」彭無望笑了起來:「方姑娘心腸也太過良善。這個女子擺明了是要偷你的天下第一錄,以姑娘才智,怎會如此輕易中計?」

「彭兄有所不知,」方夢菁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我自幼以來,雖多交文采風流之士,但是言語論戰,從無對手,常歎世間知己難求。而這個女子是唯一一個令我從心底裡欽佩的第一流人物,所說所論、所思所想無不發人所未發、言人所未言,令我彷彿看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多年寂寥一掃而空。可惜,真是很可惜。」

說到這裡,方夢菁眼中的落寞更見深沉。

彭無望默默地聽著,不置一詞。

「我所說的這些,彭兄可明白?」方夢菁忽然問道。

「我,哦,嘿,不明白。不過,既然方姑娘覺得可惜,那便是真可惜了。」彭無望忙說。

方夢菁苦笑了一下,歎了口氣,轉開話題:「彭兄為何這麼急著趕路?」

「咳,我曾經約了炮刀羅一嘯比武,算來他的傷已經差不多好了,定會來青州找我。我為青鳳堂主耽誤了許多時日,不知道他會不會找我家人的麻煩,所以想快點回家。」彭無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原來如此,不過彭兄請放心,羅一嘯雖然身為青鳳堂長老,但是為人極重情義,上一次彭兄放了他一命,他必不會難為彭兄家小。」方夢菁笑道。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啊!」彭無望深深吸了一口氣,道。

驀然,一陣淡淡的花香隨著晨風幽幽傳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彭無望目光一亮,急切地問:「方姑娘,前面是什麼所在?好香的味道。」

方夢菁微微一笑:「前面應該是梅花鎮,當日我們日夜兼程,錯過了這個地方。聽聞此鎮梅花天下聞名,只看此刻暗香送爽,便知名不虛傳。」

彭無望一擺手,笑道:「梅花固然香,卻比不上這豆腐腦的香味。妙極妙極,想不到在這裡碰上了此道的高手。」言罷抖手揚鞭,放馬而去。

方夢菁搖頭苦笑,心中暗歎。

彭無望飛馬來到梅花鎮,放眼望去,只見滿鎮徘徊的都是提刀佩劍的武林人士,心中一陣奇怪。

這些人心事重重、面露憂色,偶爾交談幾句,之後便或是搖頭歎息、或是焦躁地以拳擊掌,似乎在圖謀一件大事。

不過,此刻的彭無望對這些無暇顧及,他將馬拴在街邊的樹旁,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梅花鎮最著名的小飯館--客來香。

因為他本是個相貌平常的普通少年,衣著也不華麗搶眼,所以大多數人都對他視而不見。只有從巴山、崆峒和大雪山來的劍客,覺得他的身影有點似曾相識,但是沒有看到面貌,轉頭又將他忘記了。

當絞鳳同盟的大隊人馬進入梅花鎮的時候,這個本來就躁動不安的黃河小鎮立刻沸騰了起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20 11:20:55

六大世家的人宛如演練許久似的同時起身,像眾星拱月般圍攏過來。其他的江湖人物也紛紛跟在他們身後,伸長脖子,想要見識一下這些武林天之驕子的模樣。

清雅文秀的智仙子方夢菁、冷艷逼人的小紅鷹紅思雪、桀驁不馴的白馬公子鄭絕塵、銀纓賽雪的天下第一槍蕭烈痕、俊雅謙恭的峨嵋小神龍華不凡、頭禿如僧的銅拳鐵掌鄭擔山等等這些天下風流人物早已經是一眾武林少年子弟崇拜的偶像,更是他們奮鬥的目標。

很多熱血青年熱切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彷彿要將他們每一舉手、每一抬足,都要默記下來,以便日後一一模仿。

見到這許多的武林人士,眾人江湖經驗何等老到,立刻知道將有大事發生,連忙下馬,和圍過來的人們打著招呼。

方夢菁一眼看到了宋萬豪的身影,心中一亮,學著男士禮儀,向他一抱拳,道:「宋公子,宋家諸事繁瑣,沒想到閣下卻有這個雅興,萬里迢迢到這黃河小鎮來賞梅花。」

宋萬豪雖然深沉,此刻也臉色一紅。他明白當初方夢菁力邀天下英雄共討青鳳堂主,他和幾個世家的首腦為了保存實力,對這個提議不加理會,如今卻萬里迢迢趕到梅花鎮來相候,不用問也知是有求於她,方夢菁這番話已經算是客氣。

他咳嗽了一聲,道:「方姑娘說笑了。梅花鎮梅花天下一絕,名不虛傳,即使昨夜夜雨摧殘,如今仍然香飄百里,如何不令人愛煞。」

方夢菁微微一笑,心裡也佩服宋萬豪言語巧妙,既點明了自己非是為賞花而來,又周到地為自己此行粉飾了一番,不愧為巴蜀宋家如今的大當家。

「如今你們又開始想到方姑娘的好處了?」仍然大大咧咧高踞馬上的鄭絕塵忽然不冷不熱地說道。

此話一出,所有世家大族的首腦無不面紅過耳,他們屢屢陽奉陰違方夢菁剿滅青鳳堂的提議,只派出幾個低輩弟子應應景,各人自掃門前雪,如今卻要開口相求,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我們又不是來求你!」幾個當家對鄭絕塵怒目而視,眼中射出的凶光,足可殺人百次。

鄭絕塵冷冷一笑,雙眼一翻,對此視而不見。

孟寒樹也覺得尷尬,連忙另找話題:「方姑娘,不知道青鳳堂主可曾授首?」

這句話令眾人精神一振,因為青鳳堂主危害太深,不分貴賤,認錢不認人,出道三十年,手下冤魂無數。若能除去此獠,實令人心頭暢快。

不過,如果她沒有被殺,則說明絞鳳同盟辦事不力,也可讓他們無法這麼囂張。所以,聽到這一問,眾人都心情矛盾地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方夢菁。

沉吟了片刻,方夢菁朗聲道:「青鳳堂主已經不能生離華山。」

此言一出,眾人悚然動容。

老實說,青鳳堂主的武功在他們眼中已經到了如同鬼神的地步,他們根本難以想像這麼厲害的人物會有一天被殺。

絞鳳同盟中殘剩的高手在眾人眼中一時之間高大了很多,似乎連清晨的曙光都被他們遮住了。

乾咳了數聲,宋萬豪道:「不知道是哪一位高手殺死了青鳳堂主?」

方夢菁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沉思的神色。

紅思雪則大聲道:「霹靂公子厲寒罡、開山公子岳堂威以身犯險,傷她在先。」言罷看了鄭絕塵一眼,又道:「鄭公子神箭傷她在後。」

此話出口,眾人眼光都聚到了鄭絕塵身上。鄭絕塵看了他們一眼,傲然一笑,冷哼了一聲。

「不知道厲公子和岳公子現在何處?」眾人忙問。

絞鳳同盟的所有人都露出淒淒之色。

紅思雪歎了口氣道:「二位公子力戰身亡,英魂逝於華山之上。」

「那就是只剩下鄭絕塵這廝了,倒霉、倒霉!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居然讓這個討厭的傢伙立了頭功,以後在他面前休想抬起頭來!」六大世家的首腦紛紛暗忖。

但是紅思雪的另一句話卻讓他們眼前一亮:「最後,是我結義大哥彭無望結果了她。」

「青州飛虎彭無望?」眾人如釋重負,幾乎歡呼了起來。

所有人都四下張望,想要看看這個手刃青鳳堂主的好漢在哪裡。

而巴山、大雪山,還有崆峒派的劍客也拚命地擠了進來,想要再見一見當日救他們出蜀山的英雄。

「不會是他也……?」在搜索一番而不得要領之後,眾人都心頭一緊。

「各位不要誤會,我大哥完好無損,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到了哪兒去。」紅思雪也有些茫然,剛才苦於應付鄭絕塵的糾纏,沒注意彭無望一轉眼就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沒死就好。」眾人暗暗思忖:「待會兒一定要好好奉承一下彭無望,就算氣氣鄭絕塵都好。」

此時,宋萬豪用目光掃視了一下周圍的幾個世家首腦,見各人都贊同後,便朗聲道:「方姑娘,實不相瞞,我們各路人馬聚集於此,是要商討神兵令的歸屬。」

「神兵令?」方夢菁秀眉微蹙:「果然叫我猜中。」

玄武居合集「方姑娘,」宋萬豪看她沉思,便源源不絕地說了下去:「你也知道,兩百年前,神兵山莊為了稱霸天下武林,鑄造了十三神兵令。為了爭奪這十三塊死牌,江湖世家交相征戰,十餘年來死傷千百好漢。後來神兵山莊驟然發難,令十三世家毀於一旦。如今十三神兵重現江湖,而且各個世家、各大門派都有所得。情況竟和百年前的慘事如出一轍。不知方姑娘有何見解?」

方夢菁心中一陣冰寒,最近她忙於籌劃絞鳳同盟,又為了天下第一錄多番奔走,一時之間對於神兵令沒有深入查問,想不到事情已經發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連忙道:「戰神天兵百餘年來從未顯身江湖,神兵令的真偽實令人懷疑。如今神兵令重現江湖,必定有人暗中策劃,意欲挑動中原武林自相殘殺,居心叵測。各位明知慧達,當不會受人如此愚弄。」

宋萬豪看了看周圍幾個世家首領。

慕容龍亭狠狠地看了看歐陽平,大聲道:「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是有人湊齊十三神兵令,起出戰神天兵,留為己用,禍害武林,如何是好?」

歐陽平回視了他一眼,冷笑一聲,道:「所以最好留給你用,讓你來橫行天下,那就最好不過了。」

「你!」慕容龍亭怒目如火,便要拔槍動手,被孟寒樹一把拉住:「慕容兄,何必動怒,此地不宜動手。」

歐陽平冷然道:「我認為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大家將鐵牌全部交出,然後一起毀掉,一了百了。」

「好好!」梅自在連忙說:「我同意,這勞什子玩意兒不能吃也不能穿,卻讓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生麻煩,毀了乾淨。」

「等一下,」魚飛揚忽然道:「這個提議有兩點問題。第一,如果全部交出神兵令,要交給誰,我們才能信得過?第二,如果大家先把地圖拓印下來,再把神兵令交出,那等於沒交,問題還是解決不了。」

「不錯,戰神天兵如此神物,試問哪個不覬覦於心,就算是天山劍神顧天涯,我也信不過。」喬夢樓朗聲道,一點也不管顧天涯的崇拜者對他的怒目而視。

方夢菁偷眼看了看宋萬豪,只見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心中一動,道:「宋公子一定已有了解決之法,不如說出來讓大家共同商討。」

宋萬豪臉色一變,顯然想不到方夢菁的目光如此銳利,他頗帶警惕地看了看她,謙恭地一拱手,道:「各位,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有些匪夷所思,請大家多多體諒。」

這時候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來,紛紛說:「原來宋當家已經有了法子,快說快說。」

「宋兄,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麼不事先透透口風,還讓我們絞盡腦汁。」

「宋公子請放心,大家一起討論一番,說些什麼也不會怪你。」

宋萬豪顯然對大家的反應頗為滿意,道:「各位,為今之計,為了讓大家不致傷了和氣,我提議由七公子和方姑娘共同主持一個神兵盟,將各個門派手上的神兵令聚集在一起,繪成地圖。然後由他們帶領去圖中所標明的地點探查一番,如果沒有戰神天兵的蹤影,那是最好,可以避免一番無謂的廝殺。」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稱讚,連慕容龍亭和歐陽平都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喬夢樓突然問道:「如果有了戰神天兵,又如何?」

宋萬豪仰天大笑一聲,道:「那麼,我們就將它起出。到時候,誰是神兵主人,自會有所分曉。」

眾人一聽,心中寒意陡增。巴蜀宋家常年據守嶺南一帶,勢力之雄厚,除了當年的年幫,當世沒有任何門派世家可與之比擬。如果他要出手搶奪,非任何人可以抵抗。

看到大家一副全神戒備的模樣,宋萬豪微微一笑,道:「各位不必介懷。聽聞神兵頗有靈性,可以辨主,也許不需要什麼爭鬥,神兵歸屬就已經決定,大家又何必杞人憂天。」

方夢菁喟然長歎一聲,暗想:「這些武林人士對於天下第一的虛名,竟然熱衷到這個地步,完全想不到戰神天兵乃是天地間至凶至邪的魔物。當初血魔胡麗泰何等武功,仍要被神兵反噬而亡,可見其兇猛。為今之際,應該群策群力,將神兵令共同毀掉方才是正道。」

她看了看周圍眾人熱切的目光,長長歎了口氣,道:「各位,宋公子的方法確實可行,也是目前為止最好的辦法。不過我要奉勸大家一句,神兵利器,多為不祥之物,一旦沾染上身,便要終生受困。請各位好自為之。」

「那麼姑娘的意思就是不願意出面組建神兵盟了?」宋萬豪急切地問道。

方夢菁一陣疲憊,秀眉微蹙,道:「宋公子,夢菁才疏學淺,而且手無縛雞之力,盟主一事,那是提也休提。不如讓武林七公子中的俊傑擔任方為正理。」

「他們?」宋萬豪等人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聚到了鄭絕塵身上。

「哼,戰神天兵,我一絲興趣也欠奉,你們不必看我。」鄭絕塵偷眼看了看紅思雪,傲然道。

眾人心中紛紛怒罵,但也不好發作,只好將求助的眼光轉到其他三個武林公子身上。

華不凡抱劍朗聲道:「各位,實在不好意思,這些日子我在外多番奔波,應該回家打點劍派中的事務,這個盟主我是做不來的。」

鄭擔山摸了摸珵光瓦亮的光頭,道:「我哪裡配做什麼盟主,不通不通。」

蕭烈痕一抱拳,道:「各位,我……我……不……」

眾人早就將眼光從他身上收了回來。

宋萬豪面有難色,對方夢菁道:「方姑娘,盟主之位,非你莫屬。你智慧通徹,絞鳳同盟在你的策劃之下,屢戰屢勝,連青鳳堂主都被你設伏擊潰。雖然你不懂武功,但是勝過無數昂藏七尺的男兒,你就不要推辭了。」

「你大拍馬屁,難道我就會替你去找什麼戰神天兵了?」方夢菁心中暗想,微笑道:「宋公子,其實你智慧超群,更是巴蜀宋家的第一俊傑,統帥群雄,當之無愧。」

宋萬豪臉上得色一閃即逝,露出一絲苦笑:「如果他們肯聽我的,我也不用萬里迢迢到這裡等你了。」

突然,一個嬌柔婉轉,迤邐如夢的輕柔話語從遠處響起:「這個神兵盟的盟主不如由我來做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仙樂般的綸音震得有一刻的失神。

只見遠處一個錦衣胡服的蒙面女子,優雅從容地緩步而來。她的身後跟著兩個彪悍出眾的奇偉男兒,一個氣勢如山、一個獰惡如虎。

「是你?!」方夢菁如遭雷轟,怔在當場。

「不錯,姐姐,自從當天道左一別,咱們姐妹也有許久不見了。」蒙面女子輕柔的話語令在場所有男子如醉如癡,似乎連心都化在這春風般的美妙旋律之中了。

宋萬豪連續咳嗽了兩聲,才能夠說出話來:「姑娘,不知你是何方人士,高姓大名?」

那蒙面女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道:「我就是神兵山莊傳人,神兵令的主人,公孫錦。」

「公孫世家的傳人?」眾人都怔住了。

方夢菁連忙道:「錦妹,原來你就是在江湖散播神兵令的人,你到底有何圖謀?」

錦繡公主輕輕歎了一口氣,柔聲道:「難怪姐姐會誤會我,換了別人也一定如此。只怪我神兵山莊遭逢不幸,被來路不明的高手傾巢來襲,神兵令就此失蹤。想不到他們居心險惡,竟然將神兵令散於江湖,意圖危害我中原的武林。」

「原來如此!」眾人紛紛點頭。

其實他們一見到錦繡公主,心中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為她百般分辯,如今聽她一番解釋,更是心中一片釋然。

方夢菁眉峰深鎖,道:「當初我與你傾心相交,為何你……」

「姐姐錯怪我了!」錦繡公主道:「那日我因為家中有事而連夜返回,不及相告,實在抱歉。後來聽聞江湖上流傳著姐姐尚未完成的第一錄初稿,便知道有所誤會,想來是那個為禍武林的妖人將初稿偷走,流於江湖的。怪只怪小妹走得匆忙,沒有顧念姐姐不會武功,在江湖行走十分凶險。照道理,我理應送姐姐一程的。」

方夢菁沉沉地歎了口氣,冷然道:「你既然如此說了,我又能怪你什麼。」

錦繡公主親熱地來到方夢菁身邊,扶住她的臂膀,道:「我知道姐姐仍然未能釋疑,不過我願意表明心跡。」

她抬起頭,朗聲道:「各位,神兵盟盟主沒什麼權勢,也不會影響各位在各世家各門派的尊榮,只是為了尋寶的方便。我阿錦不才,願意承擔,因為神兵令之事到底是由我而起。為了表明心跡,我阿錦特意繪製了十八份藏寶圖,這藏寶圖乃是昔年祖上親筆所繪,鑄於神兵令上,各位可以以之參詳,絕無半分差錯。一個月之後,我在蘇州虎丘大宴天下英雄,共謀戰神天兵一事,如有意者,盡可參與,各派首腦都可獲贈藏寶圖。」

眾人盡皆動容,議論紛紛,頗為不知所措。

宋萬豪道:「姑娘,既然貴山莊常年保有藏寶圖,不知你可曾探尋過戰神天兵的去向。」

錦繡公主微微苦笑,道:「我輩祖上代代都有高手想要尋訪戰神天兵,但是所有人都一去不回。這一次我決定將寶藏圖公諸於世,也是希望大家能同心協力,既能找到戰神天兵的真主,我也能尋回列位先人的遺骨。當然,此行的確有些凶險,各位如果有所猶豫,可以不去,我阿錦絕不會看不起大家。」

這一句不會看不起大家一出口,眾人就算是想不去的也改了主意。更何況如今聚集在梅花鎮的眾人個個都對戰神天兵有所圖謀,如何能夠放棄眼前大好機會。再加上這巧妙的激將法,這些武林人物個個熱血沸騰,當場就要盟誓。

方夢菁心中大叫不好,如此一來,這一眾武林人物便將性命懸在了這個不知來歷的神秘女子手中了。

就在這時,一個驚喜的聲音霍然傳來:「啊!姑娘是你!」

一個灰衣少年奮力分開人群,擠到錦繡公主的面前,喜道:「姑娘,你還記得我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20 11:22:11

第八十九章 神兵不祥



彭無望和客來香的主廚真可謂一見如故,相見恨晚。

這個主廚是青州人,師從青州名廚劉大江,這個劉大江正是彭無望的授業師傅劉大海的親弟弟,說起來和彭無望還是師兄弟。

但是廚藝一道師徒相防甚嚴,所謂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所以,劉大江雖然名滿天下,但是特意藏起了絕活不教,令這個主廚只有出走他鄉,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創出了幾個新鮮菜色,聲名大振,成為了梅花鎮首屈一指的名廚。

他聽說彭無望也是青州人,心中已經有了三分歡喜,一聽到他竟然還是自己的師兄弟,更加高興,立刻在廚房加了小灶,請這位師弟嘗嘗自己的豆腐腦。

彭無望品嚐之下,不禁拍案叫絕,道:「師兄,這豆腐腦香滑可口、豆香撲鼻,真乃天下絕品。」

這個主廚一陣得意,笑道:「師弟,你看看我這個豆腐腦有何特別之處?」

彭無望想了想,道:「的確很特別,平常的豆腐腦都是精選上等的嫩豆腐製成,不但工序複雜,而且有很多雜味,你這個豆腐腦滑膩細嫩尤有過之,味道純正厚重,可稱天下獨步。難道用了特殊的料?」

主廚大喜,道:「師弟果然有眼光,我這個豆腐腦的確有我獨家的配方。」說完一陣搖頭晃腦。

彭無望看在眼裡,心癢難撓,不過他懂得依照廚師的規矩,自創的手藝絕不會輕易洩於旁人。

他眼珠一轉,已經有了計較,道:「師兄,這個豆腐腦的確出眾,但是鹵湯卻太過尋常。」

主廚心中立刻一熱--相傳劉大海師傅的獨門絕技乃是調味上的功夫,他既然是嫡傳弟子,一定有驚人見解。如果能夠指點一二,今生便受用不盡。

他熱切地看著彭無望,狠了狠心,道:「好,師弟,如果你能夠說出一個令人信服的鹵湯配料,我就把我自創的調製豆腐腦技法傾囊相授。」

彭無望大喜,道:「師兄果然慷慨。其實,你的鹵湯的確功夫十足。在炒鍋裡用花椒,鹹醬爆香,然後加入高湯,再配以麻醬蒜泥,以雞蛋花點綴,若是旁人所做,已經算是佳品。但是師兄乃是師叔的弟子,豈能用如此簡單配料。我有一法,且請師兄指教。」

言罷,他挺身站起,在廚房裡走了一圈兒,做好一番準備功夫,然後胸有成竹地來到炒鍋面前,下油燒熱,抓起一把蔥段放入鍋中。

看到彭無望備料之時的刀法,主廚悚然動容,心裡先存了三分敬意。

因為彭無望出刀如雪片,寒光耀眼,根本看不清走向,主廚自問便是來世也練不成如此嫻熟巧妙的刀技。

他哪裡知道彭無望的另一個師父乃是當世第一的刀法名家,能有如此刀法,乃是理所當然。

看著鍋裡蔥香橫溢,彭無望立刻加入鹽、料酒、八角加入鍋中。炒勺操於右手,翻轉如飛,左手刀光閃爍,竟將在仍然橫在案板上的一條五花肉剁成細絲,然後抓起豆粉,灑在五花肉絲之上飛快漿好,當鍋內輕煙淡起之時,漿好的五花肉絲宛如金絲飛舞,落入鍋中。

彭無望的右手仍然翻動不休,而左手則上下翻飛,將干豆絲、油爆好的花生米紛紛拋入鍋中,然後加水。接著,左手持筷,飛快攪動泡好的麵筋,讓其成為糊狀,在開鍋之後,倒入鍋中。而後,一掌催在鍋下灶中,令爐火轉旺。湯沸成滾,再立刻烹入醋、麻油和辣椒,最後加入芡粉,一鍋香濃味美的豆腐腦鹵湯自此出世。

主廚目眩神迷之際,來不及細想,立刻衝到桌前,用銀勺試味,品嚐之下不禁喟然長歎道:「師弟,此鹵湯雖然材料成本甚高,但是味道之美,已經深達廚道三味,可稱為達於色、成於香、美於味。恐怕尋遍天下,也未必有人能夠勝你半分。」

彭無望歎了口氣,道:「雖然五花肉成本甚高,但是味道滑中帶鮮,有畫龍點睛之效。我也有感於此,曾經想用其他材料代替。曾聽聞有人以滷肉材料醃製豆乾絲,不但成本甚低,而且味道和五花肉絲相差不遠,可以一試。不過此間沒有成料,倉促難成,這可留待師兄以後參研。」

主廚心中更是欽佩,拱手道:「師弟心思細密靈巧,真是令人歎為觀止。為兄我一定會將這副菜譜好好研究。」

看著彭無望期待的樣子,主廚下定了決心,大聲道:「現在就教師弟知曉,我這豆腐腦是用什麼奇特的材料加工而成。」

彭無望眼中射出好奇的光芒,問道:「是何材料?」

主廚從小灶一旁的銅盆裡取出一些白色的膏狀物,道:「就是這些東西。我從後山取來的,我稱它們為山石膏。將這些山石膏融於水中,不斷攪動,靜置片刻,然後取其溶液,再反覆制取,將制取的湯汁放入瓦罐,反覆攪拌,放入熟豆漿,加蓋靜置兩炷香,豆腐腦則成。其味道滑膩鮮美,比普通的豆腐腦勝了一籌。」

彭無望大喜過望,拿過銅盆仔細觀看,道:「這山石膏竟然可以凝固豆漿,製成豆腐腦,真是神奇。我可否拿點回去參研一番?」

主廚道:「這山石膏我這裡多的是,你只管拿去。」

彭無望欣喜異常,連聲稱謝。二人寒暄片刻,彭無望這才想起大隊人馬應該已經進鎮,連忙和主廚依依惜別,走出了廚房,正看見在群雄面前侃侃而談的錦繡公主。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彭無望身上。

錦繡公主看了他一眼,腦海中閃現出洞庭湖畔那個莽撞提親的灰衣少年的影像。

此時的彭無望臉上多了幾道傷疤,眼眶也深了少許,比當時虎頭虎腦、直性無忌的樣子多了幾分成熟和滄桑感。眼中的目光也比當時明亮了許多,是他的內功更有精進,還是他的心中更多了幾分自信?她回憶起了洞庭湖畔,彭無望一人散盡年幫五十萬人馬的雄風,雖然有幾千個漁戶幫了他的忙,但是那份兒膽識魄力,幾乎可稱當世無雙。

那時的彭無望宛如一把新出鞘的利劍,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銳氣。此時的彭無望,渾身洋溢的銳氣已經昇華,宛如一把痛飲了世間惡魔鮮血的神兵利器,散發著迫人的煞氣,那股破竹般的氣勢令錦繡公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錦繡公主看了看身側的跋山河,他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彭無望腰畔的雙刀,目光散發出熱切的渴望,那是渴望一戰的目光。而一旁的可戰,他的左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本來只用右手搭在肩上的點鋼槍。他的眼睛微瞇了起來,正在謹慎而凶悍地打量著彭無望,彷彿一頭嗜血的猛獸,在小心地觀察著一個更加兇猛的對手。

跋山河與可戰都開始失去高手的矜持了!

彭無望啊,你究竟是什麼人?!錦繡公主仔細地打量著滿臉喜色的彭無望,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回話。

一旁並不認識彭無望的一眾高手開始不耐煩了起來。群雄眼中都露出了輕蔑而嘲笑的神情,彷彿在瞧一齣好戲上場。

宋萬豪冷然道:「敢問兄台是哪一位?」

紅思雪連忙趕到彭無望身邊,一拉他的衣袖,大聲道:「各位,這就是我的義兄彭無望,青鳳堂主便是中了他一刀引致內傷發作,一命歸陰的。」說完,自豪地看了彭無望一眼。

而彭無望只是茫然地轉過頭,對紅思雪點了點頭,然後又目不轉睛地瞪視著錦繡公主。

「他就是彭無望?!」

這些世家大族的高手名家們大吃一驚,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一身灰衣的彭無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少年看年紀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灰衣灰褲,連正式的武士服都沒有,只是在腳上打了綁腿、將袖子挽在肘上,一件普普通通的莊稼漢的行頭便權充了武士服。

他的臉上有幾道煙黑,手上還沾著肉末,身上散發的是一陣陣廚房裡的味道。

再看他的面容,普普通通的樣子,沒有人們揣測中的環眼濃眉豹子頭,也不是那些喜歡幻想的閨中少女們想像的那種英俊瀟灑、俊朗非凡的江湖俠少的風範。

童長江的眼睛更是瞪得圓圓的,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彭無望,試圖找出一點那瘦小漢子所形容的銅筋鐵骨、拳大如斗的風神。沒有,他身上沒有任何的與眾不同。

難道天下聞名的青州飛虎,就是這副莊稼漢的模樣?眾人心中的一個偶像轟然碎裂了。只有那些前輩高手們,注意到了彭無望身上豪勇非凡的氣勢。

此時的錦繡公主感到了自己的失態,她銀鈴般地笑了一聲,道:「我當然記得你。你是青州鏢局的彭無望麼。」

彭無望連連點頭,喜道:「姑娘果然還記得我,真是太好了。」

錦繡公主微微一笑,道:「你的萬兩黃金準備好了嗎?」

這句話一出口,跋山河和可戰都眉頭一挑,同時想起了彭無望那荒謬不經的莽撞提親--難道公主決定委身於他?彭無望眼中的喜色黯淡了下來,其實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這麼歡喜。

他乾咳了一聲,道:「本來有些希望,不過後來這些錢都就水吞了。」

他苦笑了一下--那個時候,如果沒有把千年血星珠送給顧天涯,此刻他已經腰纏萬貫,足夠迎娶這個來歷神秘的美貌女子。

聽到他說的風趣,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他們發現這個彭無望似乎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此時紅思雪悄悄來到彭無望身邊,低聲問道:「義兄,你那天碰到的女子就是她?」

彭無望點了點頭,道:「你看如何?」

這句話問得紅思雪又是氣苦,又是尷尬,只得小聲說:「義兄,求你不要惑於她的美色,她來歷不明,善惡難辨呢!」

彭無望聽到紅思雪的輕言細語,陡然間出了一身冷汗,這才明白剛才的歡喜來自於自己對這個蒙面女子毫無來由的癡迷。他想到紅思雪在瓜洲渡頭苦心孤詣的提點,暗暗感到深深的羞愧。

「小姐,」站在錦繡公主右側的跋山河小聲道:「這位彭公子乃是殺死青鳳堂主的功臣。」

錦繡公主暗自一笑,這是跋山河婉轉地提醒她,這個彭無望乃是殺害她蕭姑姑的罪魁禍首。而可戰此時已經將眼簾垂下,以免讓眼中驚濤駭浪般的殺意被人發現。

「原來就是公子手刃了危害天下的青鳳堂主,那一日阿錦對公子實在有些怠慢。」錦繡公主輕盈地對彭無望一個萬福。

這個動作令在場幾乎所有的男人都開始對彭無望嫉妒了起來。只有鄭絕塵臉現喜色,偷偷看了紅思雪一眼,卻見到紅思雪的臉色已經慘白。

彭無望的臉上現出茫然的神色,不知是歡喜還是惶惑。

他只是輕輕的說:「原來你叫阿錦。」他頓了頓,又輕聲重複了幾句:「阿錦,嗯,阿錦。」似乎想要把這個名字牢牢記住。

「義兄!」紅思雪急切地小聲說道。

彭無望這才了悟,又出了一身的冷汗,連忙退了幾步,才小心站定。

錦繡公主只是微微笑道:「公子經過華山一役,將來在江湖上一定聲威大振。剛才我們還在討論神兵盟的盟主人選,雖然大家都同意我當盟主,可是我初入江湖,經驗尚不足,我建議彭兄來擔任副盟主,一起來共謀大事,這樣穩妥的多了。」

這個提議一出口,立刻讓眾人議論紛紛。其他六大世家雖然對彭無望有些看法,但是多一個人來制肘巴蜀宋家,也是個好事,便紛紛表示贊同。

宋萬豪則堅決反對,認為副盟主的增設實在可有可無。而跋山河和可戰的眼中卻露出喜色。

「神兵盟?」彭無望疑惑地問道:「那是什麼?」

「公子不會沒聽說過戰神天兵吧?」錦繡公主驚訝地問道。

「聽說過,不過和神兵盟有什麼關係?」彭無望不解地問。

「我們組織神兵盟,就是要集合江湖豪傑的力量,群策群力,起出戰神天兵,以決定其歸主。」錦繡公主出奇耐心地解釋。

「阿錦姑娘,恕我直言,戰神天兵乃不祥之物,我輩避之唯恐不及,怎的還要去找?」彭無望大驚問道。

此話一出,眾人都是一楞,他們萬沒料到這個傻不楞登的鄉下少年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來。方夢菁的眼睛猛的一亮,心中一喜,因為彭無望正說出了自己想說而沒有說出來的話。

宋萬豪有些惱怒,道:「彭少俠此言差矣。神兵天物,悖德者得之固然不祥於天下,然而有德者得之則福澤萬里,此事因人而異,豈可一概而論。況且阿錦姑娘對此物並無染指之心,只是要尋回列位先人遺骨,此等孝心實在令人景仰。」

彭無望看了他一眼,道:「聽說戰神天兵必以鮮血澆灌,否則必將反噬其主,閣下之所謂福澤萬里,實在狗屁不通。」

這一句狗屁不通竟然將宋萬豪說得一楞。巴蜀宋家實力龐大,就連天山、少林、越女宮都要給他們三分面子,江湖中人即使對其有所不滿,也只敢背地裡發幾句牢騷,或者誠惶誠恐地旁敲側擊一番,像彭無望這般肆無忌憚地大肆反駁,實在少之又少。

其他的六大世家弟子無不暗暗稱快,連方夢菁都暗地裡叫好,因為她礙於宋家二老的面子和自己超然的江湖地位,委實不願意當面揭開宋萬豪意圖稱霸江湖的野心,以免招來無盡的煩惱。

彭無望卻沒有任何顧慮,直言其非,這一番磊落肝膽,令人無不暗起敬意。

紅思雪熱切地看著他的側影,心中一陣自豪。鄭絕塵黯然神傷地看著紅思雪癡情的樣子,心中雖然一萬個不忿,但是也暗暗欽佩彭無望敢言的風範。

宋萬豪的手已經握住了劍柄,劍在鞘中開始發出瘖啞的鳴響。但是,他看了看周圍的六大世家首腦都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神情,再想起彭無望一身被江湖中傳頌的玄之又玄的功夫,只好暫時忍耐。

他憤然道:「你若是沒膽子承擔這副盟主之位,也不必砌詞推卻,我宋某不才,願意擔當。」說完他向錦繡公主一抱拳,道:「宋某在此對天發誓,一定會為姑娘找回列位先人的遺骨,妥為安葬。」

錦繡公主連忙萬福回禮,柔聲道:「宋公子當仁不讓,急公好義,令小女子十分感動。宋公子這番盛情,自當日後圖報。」

宋萬豪的臉上露出一絲得色,看也不看彭無望一眼,轉身帶領著宋家人馬絕塵而去。見到此事塵埃落定,幾大世家和幾個劍派的人物也都翻身上馬,告辭而去。

彭無望這才和巴山、大雪山和崆峒的劍客們寒暄了幾句。但是這些人個個心事重重,沒有心思多講,幾句話後就都告辭而去,只剩下錦繡公主一行人和彭無望等人對面而立。

「彭兄,如果你改變主意,仍然可以到虎丘找我們。」錦繡公主柔聲道。

「姑娘,戰神天兵噬主不祥,何必自陷險地?」彭無望急道。

「彭兄出言反覆無常,真令人大惑不解。當初你迫不及待下聘於我,我還以為你對我深情一片。如今卻對一個戰神天兵畏縮不前,枉我還當你是個難得的癡情漢子。」錦繡公主漫不在意地轉過身,便要舉步離去。

「且慢,既然你這麼說,我便陪你……」彭無望被這番話說得滿臉通紅,就要出口答應。

紅思雪連忙一拉他的手臂,明澈的雙眸急切地注視著他。

彭無望茫然回頭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道:「姑娘孝心雖佳,但是為了尋自己的先人遺骨,卻驅萬千豪傑於險地,此乃不義之舉,我彭無望不願盲從。」

錦繡公主心中一顫,一雙秋水般的明眸定定地注視了他很久,才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率領著跋、可二人,緩緩離去。

直到錦繡公主一行人等消失在地平線上,方夢菁和紅思雪才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20 11:23:32

第九十章 無望還鄉



梅花鎮上,一眾絞鳳同盟的英傑們一夕暢飲後,各奔東西。

華不凡回到巴蜀浣花劍派整頓派務、鄭擔山趕回了少林寺、蕭烈痕回長安蕭府、彭無望和洛鳴弦回青州老家籌劃鏢局重建的事項。

紅思雪收到消息說是紅天俠已經和左連山一起趕赴了彭門鏢局,所以就和彭無望結伴回青州。

方夢菁因為所有大事都告一段落,一身輕鬆便想到青州一遊。

而鄭絕塵是鐵了心跟定紅思雪,於是也找了諸般藉口要和彭無望一同回青州。

所以,隨彭無望東行的人,竟然有四人之多,一路上歡聲笑語,從未間斷。

青州鏢局一切如舊,赤色的鏢局大門依舊蛛絲廣結,門可羅雀。而鏢局的招牌也蒙塵良久,便是高高飄飛的飛虎鏢旗都已經積了很多灰塵。

「這是怎麼回事?」彭無望面帶詫異地看著這家中的一切。一年前家仇未報,鏢局門可羅雀還情有可原,如今萬事待舉,鏢局應該一片興旺才對,怎麼會這樣?隨行的幾人也都感到一絲不妙,紛紛東張西望。

這時,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來:「少鏢頭,你可回來了!」

被銅虎侯在春引進門之後,彭無望連忙問道:「鏢局發生了什麼事?」

侯在春歎了口氣,道:「事情是這樣的……」

此時,早就在鏢局的前後兩門恭候多時的乾坤一棍雷野長、雷煞炮刀羅一嘯已經聚到了彭門的演武場上,等待彭無望出來和他們了結恩怨。

這些日子他們在彭門前後苦守長達月餘,不但不放彭門子弟出去,而且自己也寸步不離。

兩個人一個多月不洗澡,渾身跳蚤橫飛,髒臭不堪。而彭門的茅廁月餘無人打掃,也是惡臭難聞。

面對如此尷尬的情形,二人仍然不願意離開。因為另外有一個人也和二人一樣,苦守在彭門門口,等待彭無望的歸來。

這個人是個長大胖子,脂膘體胖、一臉剛髯、雙眼如火,散發著不可一世的驚人煞氣。他渾身白衣麻服,頭上白布橫纏,腰畔的魚皮套裡插著一把形式奇特的短刀。他的身後有四個壯漢,抬著一具造型典雅的柳州棺木。

而這四個壯漢身後,則跟著兩個穿著素雅長袍的白鬚老者,這兩個人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但是此刻卻哭喪著臉,一副倒霉相,顯然深受烈日當頭之苦。

羅一嘯和雷野長猜測此人和他們一樣,也是來找彭無望比試的。而且此人雖然雙目暗淡、太陽穴深陷,但是從氣勢而言,比以氣勢見稱的羅一嘯和雷野長只強不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英華內斂,已達返璞歸真之境的武林絕代高手,否則無法將本身武功如此深藏而不露。

羅雷二人都暗想,依照江湖規矩,也要講個先來後到。若是我們走開片刻,讓此人和彭無望對上,說不定就把姓彭的給殺了,那我們豈不是白等了。所以心中暗自警惕,半步也不敢離開彭門鏢局。

想不到月餘不還家,竟然招來了三撥高手來彭門尋仇!彭無望一陣內疚,立刻跑到內堂向嬸母謝罪。

看到三哥回來,彭無懼如釋重負,雖然仍擔心三哥的安危,但是所有重責都交到三哥肩上,自己到底輕鬆了不少,不禁一陣高興。

這些天來,困在彭門裡的人可稱得上不少。紅天俠和左連山會同左連山的兩個結義兄弟厲嘯天、呂不憂等人來了。洞庭湖畔羅大虎帶著趙家阿哥前來投師,於近日方到。醫仙子賈扁鵲擔心彭無望的病情,也來到了彭門。司徒婉兒也披著重孝回到父親生前的故地。一時間,彭門熱鬧非凡。

練武場上,羅一嘯和雷野長提刀操棍,分左右站立,那個無名高手居中盤膝坐著。

七尺長的上好柳州棺木端端正正地放在場子中央,四名大漢分東西南北站立,而那兩名善長仁翁則找了個有樹蔭的地方站著。

他們靜靜地看著彭無望在鏢局中威風凜凜地吆五喝六,大聲吩咐著鏢局的趟子手們將茅廁客廂打掃乾淨,好讓紅思雪、司徒婉兒、方夢菁、鄭絕塵、紅天俠、厲嘯天等貴客住進舒適一點兒的房間,然後,親自動手率領鏢眾將鏢局裡裡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

雷野長不禁不耐煩地嘟囔了一聲,但是他看到羅一嘯和那個無名高手一言不發,也就沒有發難。

彭無望直到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才大步走到練武場上,向著羅一嘯和雷野長拱了拱手。

雷野長咳嗽了一聲,剛要說話,卻看到彭無望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那個無名高手面前,躬身行禮,朗聲道:「無望參見師叔。」

這一聲稱呼宛如晴天霹靂,令雷羅二人大驚失色--難怪此人氣勢如此強盛,原來是彭無望的師叔,那他的武功豈不是更加厲害?「你還認得我這個師叔?」無名高手的眼睛寒光四射:「自從我大哥去世之後,你小子在外面作威作福,妄稱天下第一,還把我這個師叔放在眼裡?」

彭無望聽到這句話,連忙跪倒地上,道:「師叔,師父他難道?」

「哼!」無名高手冷然道:「他去年年關時分死於急病。臨死之時,嘴裡還對你念念不忘。」

「師父!」彭無望面如土色,失聲痛哭了起來:「師父身子本來就有微恙,這些年來心情又不好,我本以為他老人家福澤深厚,可渡難關,沒想到他竟就這麼去了。徒兒不孝啊!」

說罷,彭無望轉過身,面對著南方用力磕了幾個響頭。

無名高手冷笑數聲,道:「嘿,你小子倒也孝順,恐怕心裡還在怪我把大哥氣病了吧?」

彭無望一抹臉上的淚痕,怒道:「師叔,你數次和師父爭執天下第一的頭銜,師父被你氣得多次昏倒。這一次師父一病不起,都是被你所累。」

那無名高手狂怒地一拍身旁的柳州棺木道:「大哥拘泥成法,不肯銳意求新,十多年來苦無突破,看到我有所進展,便橫加阻撓,那是他的不對,氣死了都是活該。」

「胡說八道,我師父自創良多,而且面對的是平民百姓,在民間威望素著,雖然最近因為身體欠佳而久未握刀,但是他永遠是我心中的天下第一。而師叔你,嘿,你雖然求新求變,卻誤入歧途,轉走旁門左道,別說師父看不慣你,便是我們這些晚輩,也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彭無望怒目圓睜,大聲道。

「臭小子,你最近登上天下第一錄,就飛上天去了,再也不把師叔我放在眼裡?好,今天我們就來做個了結。」無名高手「錚」的一聲將腰畔的奇形短刀拔了出來,在身前一橫。

在一旁的羅一嘯和雷野長雖然江湖經驗豐富,但是這種同門相爭的場面也很少見到,無不震驚。他們沒想到彭無望如此膽大妄為,竟然連師叔都不放在眼裡。

「難道他的武功真的到達了青出於藍的境界?」二人對望了一眼,目光中都流露出惶惑的神色。

「師叔,你不要逼我。」彭無望眉頭一皺,一股煞氣將無名高手遙遙罩住,連帶著雷羅二人都心中一顫。

無名高手冷笑一聲,一招手,在樹蔭下乘涼的兩個善長仁翁連忙來到彭無望身邊,微笑拱手。

彭無望看到他們的樣子,忽然想起兩個人來,連忙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胡公、陸公,二位好。」

胡公微笑著點點頭,道:「你師叔這一次邀請我們二人到場,就是要做一次公平的對決,以決定天下第一刀的歸屬。」

陸公對無名高手道:「劉師傅,我再請你三思而行,千萬不要太鑽牛角尖兒了。」

劉師傅怒火中燒,大聲道:「不必勸解,這一次如果勝不了這個後生小子,我哪裡還有面目活在世間,不如一死了之。」他轉過身,對彭無望道:「看好了,今天我若不勝你,這個臭皮囊就永遠躺進這副棺材裡,再不復出。」

彭無望怒道:「少拿棺材嚇唬我,我並不是貪圖什麼天下第一的虛名,但是今天一定要讓你知道什麼是廚藝的正道。」

廚藝?圍觀的眾人這時候才明白,原來這個無名高手只是一個派頭大得離譜的廚子。

雷羅二人都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們一起來到彭無望身邊。

雷野長道:「姓彭的,我們等了你一個多月,就是要和你一較高下,你倒好,先和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廚子纏上了。這次無論如何,你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那個劉師傅打斷:「你們看不起廚子是吧?你們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會舞槍弄棍,現在天下太平,你們那身功夫除了惹事生非,還能幹什麼?看你們各個昂藏七尺,不老老實實學門手藝傍身,卻去學人家行走江湖,早晚氣死你們爹娘。」

雷野長自入江湖以來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肆無忌憚地辱罵於他,竟然腦子一熱,舉棍就要動手。

彭無望連忙一把攔住他道:「雷兄,我師叔就是這個臭脾氣,你別介意。你看,如果我和你們動手,少不得傷筋動骨,甚至性命不保,哪裡還能和師叔比試。不如你們等一等,等我們比試完了,再和你們論劍,如何?」

這一番話給足了面子,雷野長怒哼了一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羅一嘯淡淡地看了劉師傅一眼,道:「好,明日再來。」說完自顧自地轉身走了。

雷野長將鐵棍重重一頓,道:「晦氣,好,明日再見。」說罷扛起鐵棍,大步流星地跟在羅一嘯身後走出了彭門鏢局。

這兩人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地方痛痛快快洗個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20 11:24:12

第九十一章 藝存正道



事緣方夢菁所著天下第一錄,第一次為普天下的雜家百藝的風流人物作了論述。而彭無望的廚藝也榜上有名,他的授業師傅劉大海的親弟弟劉大江卻因此對他十分嫉恨,也非常不服。

因為論輩分,他是彭無望的師叔,本身也是天下有數的名廚,但是卻比不過一個才二十出頭的晚輩,這令他幾乎氣出病來。

他憤恨之下,率領手下四個強壯的學徒弟子抬了上好的柳州棺木,來到了彭門,想要和彭無望分個高下。

為了揚名,他還特地請來了兩個當時著名的飲食名家,一個叫舌辨百味胡不出,一個叫鼻聞天下陸長風。

這隊人馬來到彭門之時,正好碰上羅一嘯和雷野長堵住了彭門門口叫陣,以至於引起了連番誤會。

彭門鏢局是一間規模較大的鏢局,全盛時期有鏢師三十四人、趟子手三百九十三人,聲勢龐大。

在主鏢局青州局內,除了供鏢師趟子手們居住的房舍之外,尚有貴賓房一十二間,用來招待南來北往前來托保的主顧。所以,鏢局內設有一大兩小三個廚房,用來供應這幾百人的飲食需求。

為了比試的需要,這幾個廚房都被騰空,十幾個趟子手一齊動手,將它們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彭無望和劉大江各據一個小廚房,而大廚房內設圓桌一張、座椅兩具,以供兩位評審胡不出和陸長風品嚐菜餚之用。

劉大江一入廚房立刻打發親信弟子到各個青州鄉鎮採購原料,他的廚藝以選料配料為雄,這方面的功夫即使劉大海師傅親至,也勝不了他。

而彭無望則將彭門儲備的瓜果蔬菜和各種原料精挑細選了一番以作備戰,比起劉大江要漫不經心的多。

當二人都來到大廚房時,胡不出和陸長風已經商議好比試的細則,胸有成竹地坐在堂上。

「好了,兩位,這一次廚藝對決乃是當世了不起的盛事。自從智仙子以天下第一錄論述雜家百藝,廚藝一道已可登廟堂之上流傳後世。所以這一次對決乃是廚道有記載以來的第一次盛舉。希望二位在比試時謙恭如睦,一片祥和。」胡不出朗聲道。

這場別開生面的大比拚,吸引了在彭門鏢局內的各方人士。方夢菁尤其感興趣,攜了紙筆坐在大廚房的角落內,聚精會神地看著這幾個人的每一個動作,看來武林軼事錄和天下第一錄又要多上幾筆。

紅天俠悄悄湊到窗戶前,眼睛盯著彭無望--我這個師弟這回不知道要出什麼絕活?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學上一學,改明兒見了師父……想到這裡,他的心裡一陣溫暖。

左連山、厲嘯天和呂不憂三個人遠遠地看著大廚房,小聲議論著什麼,想來是左連山正在向兩個結義兄長吹噓彭無望當初給他做的煲牛頭是如何的香甜味美。

司徒婉兒和賈扁鵲在彭門的這幾日雖然擔了些驚嚇,但是終於看到彭無望安全回來,心中還是非常的高興。

司徒婉兒看著彭無望煞有介事地和劉大江並肩而站,心中一陣好奇--想不到這個青州鼓手還有這麼一身本領。

而賈扁鵲卻心裡暗暗好笑--這個傻不楞登、直腸直肚的硬漢竟然還會這麼精巧細緻的活計。

紅思雪卻暗暗替彭無望擔心--彭大哥對於自己的廚藝很是自負,如果這一次失敗了,對他會是個不大不小的打擊。

鄭絕塵斜眼看著彭無望,心裡暗暗咒他,巴不得他落敗認輸,以免他在紅思雪面前出盡風頭。

而彭無望的兩個記名徒弟趙家阿哥和洛鳴弦,三言兩語就已經混得諳熟,兩個人握緊了拳頭趴在大廚房的窗戶上,興奮莫名地期待著師父的表演。

在他們心目中,又會武功、又會廚藝的彭無望已經成了神仙一樣的人物,也成了他們今生奮鬥的目標。

「比試分為兩局,一共三道菜,以此決定勝負。頭一局,乃是指定菜式的比拚。兩位都是青州的名廚,青州菜講究爆、燒、炒、炸,菜餚以清、鮮、脆、嫩著稱。青州名菜炒豆腐腦雖然配料簡單,但是最考究廚師的火候,就以此菜為憑,考一考二位的真實功夫。」陸長風道。

劉大江道:「果然不愧是鼻聞天下,這炒豆腐腦配料雖易,選料卻極難,更考較廚師炒鍋上的手段,確實絕妙。」

彭無望看了看他,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陸長風咳嗽了一聲,臉上微露得色,接著說:「第二局乃是令兩位自由發揮,以兩菜為限。」

「如此倒也乾脆。」彭無望點了點頭。

劉大江臉現喜色,看了彭無望一眼,微微冷笑。

「若無異議,那我們以兩個時辰為限,兩位請快快動手吧!」一句話就暴露了胡不出迫切地想要一品天下美味的心情。而陸長風的眼中也露出熱切的目光。

劉大江立刻衝到了專屬於他的廚房之內,片刻之間,鍋碗瓢盆的叮叮咚咚之聲已經不絕於耳,還有他對徒弟不滿的咆哮之聲。

而彭無望卻來到了大廚房門外,和聚在那裡的各路人物一一見面。

「師兄,你可來了,以後就住在這兒吧!」彭無望高興地握住了紅天俠的手。

紅天俠大笑了起來,道:「師弟,這回我決定賴在你這裡不走,除了療傷之外,還要對你的廚藝偷師一番,哈哈。」

彭無望激動地說:「太好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賈扁鵲面前,道:「賈姑娘,你也來了,真是太好了。」

賈扁鵲微笑道:「你成了我的毒……我是說,你成了我重點看護的病人,我可不能離開。」她本來要說毒鼎二字,但是想起彭無望的叮囑,立刻改口。

彭無望急切的說:「賈姑娘,我一直想求你一事,但是諸事繁瑣,沒偷得空。師兄曾被人挑斷腳筋手筋,更被人刺穿了琵琶骨,如今雖然經脈已經接上,但是真氣卻無法通行四肢,不知道有沒有的醫?」

賈扁鵲微微一笑:「這世上本無不可醫之病,只是有些病還沒有特定的療法。紅前輩的傷勢,我在江都之時就曾經留意過,雖然奇特,但是也難不倒我,我盡力給他治一治。」

彭無望連忙稱謝,紅天俠也高興得合不攏嘴,道:「師弟,想不到你和這個厲害的小丫頭混得如此諳熟,真是妙極妙極。」

賈扁鵲的臉色一紅,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時,左連山、厲嘯天和呂不憂一起走了過來。

「彭兄弟,我們三兄弟都來投奔你了。」厲嘯天一臉落寞的道。

一旁的呂不憂的臉色也微微一黯。左連山撓了撓腦袋,沒有說話。

「厲大哥,你們的山寨雖然散了,但是正所謂財去人安樂。如今天下太平,還去做什麼綠林,現在我們彭門鏢局正在重建,有朝一日直出西域,鏢旗行到西天之盡頭,那是何等的偉業。希望三位能夠相助於我。」彭無望大聲道。

厲嘯天三人本來因為十八寨被掃蕩之事,心中一直鬱鬱,如今聽到這番話,沉寂了的豪情壯志全都翻湧了上來。

呂不憂道:「彭兄弟,我們跟定你了。彭門鏢旗所到之處,必定有我一份。」

其他兩人看到一向最深沉的二弟已經表了態,都心中一定,生出了在青州安家立業的心。

當羅老大領著趙家阿哥來到彭無望面前的時候,彭無望歡喜地說:「羅老大,你的外甥就留在這兒吧!只要他不怕辛苦,將來我一定會讓他出人頭地的。」

羅老大見到彭無望竟然還沒有忘記自己這種小人物,心裡暗暗歡喜,道:「彭恩公,有勞了。」

趙家阿哥則崇拜地看著彭無望,激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此時彭無望才看到一直默默地注視著他,白衣麻服的司徒婉兒。

他緊走幾步,來到她面前,道:「司徒姑娘,你終於決定回來了。」

司徒婉兒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我住在父親昔日的房間,父親的骨灰埋於後山,我天天都去祭拜。」

彭無望的臉上一陣感動,道:「司徒大叔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萬分欣慰。姑娘不念舊惡,彭某十分感激。」

司徒婉兒搖了搖頭,道:「爹爹當年的不對,已經用性命來補償,我做女兒的若再責怪於他,實為不孝。既然爹爹遺命要讓我脫出青樓,而你又……力勸於我,我便留在這裡,也罷了。」

此話說罷,司徒婉兒的眼光灼灼,盯在彭無望臉上。賈扁鵲和紅思雪都微微一怔。

彭無望自是打心底裡高興了出來,道:「如此最好。」

「還有,」司徒婉兒忽然道:「你的戰鼓意境高遠,令我靈感勃發,不知道你可否再尋一個時間賜教。」

彭無望的臉紅了紅,道:「這戰鼓乃是我大哥彭無忌親傳,我也只得這一曲。若是姑娘不嫌棄,我願意替你反覆演奏。沒想到姑娘對這些粗漢子的鼓樂如此抬舉。」

司徒婉兒微微一低頭,道:「以前我只專注於娛樂高官顯貴的琴曲,瞧不起市井之徒。而公子這一通鼓,讓我豁然了悟到自己的狹隘。豪傑每多屠狗輩,婉兒受教了。」

彭無望連忙拱了拱手,謙遜了一番。

這時,洛鳴弦悄悄來到彭無望身邊,小聲說:「師父,你快點去做菜吧!兩個時辰快過了一半兒了。」

彭無望微微一笑,看了看炊煙裊裊的劉大江的廚房,哼了一聲,老神在在的道:「不急。」

兩個時辰之後,彭無望和劉大江將六樣各色菜式呈梅花狀擺在大廚房的圓桌之上,濃郁芬芳的香氣令圍觀的眾人幾乎絕倒。

擺在最接近兩位評審的正是兩盤炒豆腐腦。這豆腐腦乃是用特選的嫩豆腐在炒鍋中以熟豬油翻炒,配以精鹽、料酒、雪裡蕻和清湯,攪成糊狀,以玉米粉勾芡,淋上雞油添味。

而剩下的四色菜餚實令人目眩神迷。

劉大江師傅的兩個菜是清蒸八寶甲魚和八龍鬧海邀羅漢。

八寶甲魚以活甲魚為鼎,上開其殼,塞以海參、豬肉、糕點、冬筍、冬菇、干貝、蓮子和糯米,謂之曰八寶,澆入精鹽、黃酒、清湯與甲魚膽汁。

姜絲分上中下擺於八寶餡上,覆之以甲魚蓋,再在蓋上加雞脯和豬肘肉,鋪以薑片、花椒和蔥段。碗入籠內蒸一個半時辰,去掉蔥姜雞豬肉,將甲魚汁加入鍋內,旺火燒開,以玉米粉勾芡,澆於甲魚之上。

而八龍鬧海邀羅漢更是異彩紛呈。此菜先將剁成泥狀的雞脯肉鑲於碗底,團成羅漢錢狀,白魚肉切長條,中間剖開夾入魚骨。

活青蝦製成蝦環,將魚翅和剩下的雞泥製成菊花魚翅形狀,海參做成蝴蝶狀。

鮑魚、魚肚切片,蘆筍發好後,選上好的新芽八根,將這些成料用黃酒、精鹽調味,上籠蒸熟,放入瓷罐,菜分八方,中間嵌羅漢雞,上撒火腿、薑片、青菜,淋以雞湯和熱豬油提味。

而彭無望的菜相比之下則黯淡了許多,只是普普通通的鍋烤鴨和什錦火腿,雖然顏色鮮艷、味道香甜濃郁,但是卻遠沒有劉大江的菜色搶眼。

胡不出和陸長風的眼睛明亮了起來,作為一個飲食名家,此時此刻,面對著天下少有的美食,作出公允的評斷,實在是他們一生中最巔峰的時刻。

在眾人的眼裡,這兩個白鬚白髮的老者忽然顯得朝氣蓬勃,似乎又重新散發了青春。

他們先以清水漱口,然後持勺各自盛起一勺炒豆腐腦,仔細地品味了一番。

屋子裡靜默了良久,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地等待著兩位評審的裁定。

好一會兒,陸長風道:「二位師傅炒鍋上的功夫不相上下,豆腐腦如雲蓋野,嫩滑香甜,味甘而不膩、色艷而不糜,深得青州菜的三味。」

胡不出道:「二位的選料也是一流,嫩豆腐脫卻泔水雜味,味道醇厚。但是眾所周知,如果要脫去泔水味,豆腐要在沸水中浸澤半炷香的時間,但是在沸水中,豆腐就會變老,失去鮮味。這一點本來難以兩全,但是彭無望師傅的豆腐腦鮮嫩無比,而味道中也無半分雜味,此乃重大的突破,實令人震驚。不知道彭師傅是如何做到的?」

此話出口,劉大江的臉色宛如死灰,一時間眾人臉上都露出喜色。

彭無望微微一笑,道:「這個方子乃是我途經梅花鎮,遇到劉大江師傅的得意弟子,以豆腐腦滷汁的配方向他換來的。」

劉大江震驚道:「我怎會有如此厲害的弟子而不知?」

彭無望道:「師叔,這位師兄在你手下數年而無寸進,於是出走他鄉,終於出人頭地,成為了梅花鎮第一名廚。這個方子也是他在那裡悟到的。」

劉大江一陣黯然,歎道:「原來是他,我……哎。」

陸胡二人點了點頭,歎道:「原來如此,廚藝上名廚之間設防甚深,以至於無數名家食譜湮沒,實在可歎。」

這時,陸長風和胡不出已經來到了其他四樣珍饈面前,細心品嚐。看著他們陶然欲醉的樣子,劉大江立刻又恢復了信心,傲然挺起了胸膛。

此時陸長風擊節道:「劉師傅的八寶甲魚不但顏色賞心悅目,而且味道變化多端,湯鮮肉醇,香飄十里,令人歎為觀止。」

胡不出嘗罷另一道名菜,歎道:「八龍鬧海邀羅漢,原料多變,深得鮮、嫩、軟、滑的極致。湯汁濃鮮、味道醇厚,色香味意形,五品俱全,令人一嘗難忘。」

劉大江的臉上一片得意之色,剛才的失落完全無影無蹤了。

接著,陸胡二人來到了彭無望的鍋烤鴨和什錦火腿面前,持筷品嚐。當他們將菜放入口中的時候,臉上突然露出錯愕震驚的神色。良久良久,二人再夾起幾口菜用心品嚐,越嚼臉色越是驚訝。

劉大江的臉上露出迷惑難解之色,遲疑著問:「二位,不知道可有結論?」

胡不出和陸長風對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劉大江患得患失的神色,再望了望窗外練武場上臥著的柳州棺木,猶豫了良久。

胡不出歎道:「彭師傅的鍋烤鴨和什錦火腿,不但顏色鮮艷悅目,而且味道一流,但因為用料太過隨意,不如劉師傅的精挑細選,所以差了半籌。這次比試,當為平局論。」

彭無望和劉大江同時大怒。彭無望剛要發作,忽然看了看窗外的柳州棺木,豁然了悟,忿忿不平地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劉大江卻怒道:「你二人分明偏袒,彭無望的烤鴨火腿,何止用料單一,簡直色意形全無,如何可與我的八寶甲魚、八龍鬧海相比。」

胡不出微微一笑,道:「那不如由你品嚐一番,如何?」

劉大江衝上前來,抓起一塊鴨肉放到嘴裡,細細咀嚼,憤然道:「味道雖然上乘,但是也不過鴨肉而已。」

說到這裡,他忽然一怔,說不出話來,冷汗騰騰地冒出。他楞了半晌,忽然面露感激之色,向胡陸二人拱手一禮,然後向彭無望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倒退著出了房門,率領著門下弟子,抬著柳州棺木,飛也似的走了。

彭無望看著他匆匆遠去的身影,道:「真是便宜他了。」

陸胡二人這才向著彭無望一禮。

陸長風道:「彭師傅竟然能夠將麵筋和山藥調出鴨肉和火腿的味道,廚藝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極境,我二人深感欽佩。」

胡不出歎道:「如果我所嘗得不錯,這個素鍋烤鴨乃是用蔥椒汁、黃酒、醬汁、雞蛋清、麵筋調料,配以蒲菜、荸薺、玉蘭、水蘑而成。至於製作的細則,就是我不能揣測的了。」

彭無望歎道:「胡公果然高明。」

陸長風道:「這個什錦火腿,乃是山藥,加以雞蛋清、精鹽、芝麻油、冰糖,混以嫩糖色而成。其間所用的烹調方法,定是聞所未聞。不知彭師傅可否見告?」

彭無望道:「這很簡單,將山藥蒸熟,攪成泥,混以玉米粉,加入雞蛋清、精鹽、芝麻油、冰糖,製成山藥料,取出一成調出嫩糖色,在塗了油的鐵盒中攤平,入籠蒸硬成為火腿皮。將三成的山藥料放在火腿皮上上籠蒸熟,出籠為肉膘。其他山藥料配以砂仁、建曲汁,用麻油攪勻,攤在肥膘上,再入籠蒸三炷香,晾涼刷入芝麻油即可。」

陸長風撫掌讚歎,道:「難怪我所食的火腿肉肥瘦兼具,令我差一點不敢肯定。」

「喂,你們兩個等一下。」此時,在一旁聽得憤憤不平的洛鳴弦和趙家阿哥趙一祥衝進了屋,大聲說:「聽你們這麼說,分明是我師父贏了,為什麼說是平手?」

胡陸二人對望了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胡不出道:「兩位小哥見諒,因為劉大江師傅這一次傾其所有,如果一戰而敗,名聲盡喪,必然了無生意。我們雖然應該公平評判,但是人命關天,這一次只好昧一回良心了。」

「這不公平!」洛鳴弦大聲說:「劉大江只比我師父多一口棺材而已,這樣也行?」

彭無望拍了一下他的腦袋,道:「沒規矩,對長輩說話真沒禮貌。」

他看了看胡陸二人,道:「我師叔的菜極盡奢華,用料繁雜,成本之高,絕非普通百姓可以享用。我們廚子出身平民,學得本領若不能令百姓受益,便失了根本。我師叔雖然聰明絕頂,但是始終不明白這個道理,創出八寶甲魚、八龍鬧海,雖然令他得享一時的榮耀,但是卻把廚師的風氣帶壞。此風一長,後果堪虞。我師父便常常和他對此發生爭執。哎,可惜師父死了,這個世上再也沒人管得了他。」

胡不出深有所感地點了點頭,道:「難怪彭師傅手下的菜色只用很平常的材料調味,正是要讓普通百姓都能夠享用到那些達官貴人才買得起的味道。」他看了看面露沉思神色的陸長風道:「我們這一次是否做錯了?」

彭無望連忙說:「二位不必自責,我師叔抬棺而來,勇氣可嘉。嗨,難道我們看著他尋死不成?」

屋子裡一片默然,只有方夢菁手中的毛筆在宣紙上刷刷作響。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20 11:24:39

第九十二章 願滅神兵



當李讀看到青州彭門的鏢旗之時,數十天來的奔波勞苦,一掃而空。

「他們會在嗎?」他心裡焦急地思忖著。

自從江湖上流傳起戰神天兵的消息,他已經有十幾個晝夜不能安寢。他想不到自己尋找了幾十年的魔物,終於有了消息。

戰神天兵那妖異而懾人的魔力和它令人一聽就無法忘記的傳說,讓李讀心中百分之一百地肯定,它就是自己今生命中注定的剋星。相比之下,什麼年幫的存亡、江湖上的恩怨、自己的生死,都已經無關緊要。

「十幾年了,我忍辱偷生這麼久,這一次一定要做個了結。」李讀背著沉重的行囊,奮力敲開了飛虎鏢局的大門。

「李叔叔!」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紅思雪一身紅衣出現在李讀的面前,她的身邊跟著自己數十年來引為至交的好友紅天俠。

看到他們,李讀緊繃的心情終於放鬆了下來,喘了口粗氣,道:「終於看到你們了!」言罷幾乎癱倒在地。

紅思雪連忙將他身上沉重的包裹取了下來,紅天俠讓一旁的趟子手端了茶水來給他解渴。

喝下幾口茶水,李讀的精神為之一振,道:「彭小兄在嗎?」

紅思雪微微一笑,指了指彭門大院中的練武場,道:「就在那兒!」

李讀連忙瞪大了眼睛,只見練武場中沙塵滾滾,刀光棍影層層疊疊,一黑一灰兩個人影倏忽來去、若即若離,兵刃碰撞之聲不絕於耳。

紅天俠搬了個椅子讓李讀坐下,豪爽地笑道:「李兄,多年的朋友我也不怕說你。咱們好幾年沒見,我好不容易從年幫總壇脫身出來,你也不來慰問慰問,實在不夠意思。」

李讀不好意思地說:「紅兄,這是做兄弟的不對。不過最近我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要辦,所以耽誤了行程,沒來得及到江都找你。」

「李叔叔,什麼事讓你如此勞神?」紅思雪坐到李讀身邊,好奇地問。

「就是戰神天兵。」李讀歎了口氣,苦惱地說。

「老兄,你也對那個玩意兒感興趣?」紅天俠不以為意地問。

「紅兄,不瞞你說,我這幾十年來,不斷周遊天下,就是為了尋找它。」李讀苦著臉說。

「李叔叔,你不會武功,也貪圖天下第一的稱號?」紅思雪笑著問。

「不是,」李讀的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我是為了消滅它。」

「消滅它?」紅氏父女同時驚道。

「不錯。」李讀狠狠地說。

「它和你有仇嗎?」紅天俠震驚地問。

「不共戴天,這樣夠了吧!」李讀一臉的疲憊,歎了口氣,道:「說起來,我一家大小都是間接被它害死。不除此患,我絕不罷休。」

「李叔叔,那你找我義兄,就是為了助你消滅戰神天兵?」紅思雪擔心地問。

「噢,我本來是要找你爹爹,可惜他身子骨不太利落,所以只好求彭小兄相助。他俠義心腸,又和你們有些緣分,再加上最近神兵盟盟主公孫錦曾經力邀他入盟,所以他正是最合適的人選。想來他應不會拒絕我的要求。」李讀道。

忽然他發現了什麼,微微一笑,道:「侄女兒,什麼時候彭小兄成了你的結義大哥了?」

紅思雪被他說得俏臉一紅,道:「李叔叔,你笑我。」

「哈哈!」李讀仰天大笑,道:「讓我侄女兒臉紅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紅思雪啐了他一口,紅著臉道:「李叔叔,你真是個老不修。」

紅天俠連忙一拉李讀的衣領,道:「你小子可別亂說,按輩份彭無望可是思雪的師叔,這種話說不得。」

李讀笑了起來,道:「你不是這麼古板吧!一點也不像率性而為的赤焰龍王。」

紅思雪擔心地問:「李叔叔,你讓彭大哥助你消滅戰神天兵,不會有危險吧?」

李讀尷尬地撓了撓頭,道:「不但有,還很大,不知道彭小兄願不願意相助。你也知道,戰神天兵嗜血如命,絕非易與。」

紅思雪的臉上露出憂慮的神情,不再說話。

同一時間,場子中的兩位高手已經到了一決勝負的關頭。

使棍的雷野長爆喝一聲:「好小子,吃我一記三打雷!」

齊眉棍一個頓挫,毒龍般的罡氣噴湧而出。彭無望的身子宛如出水蛟龍,翻騰著飛入半空,雙刀一陣白光閃耀,雪片般的刀影直奔雷野長的頸項。

「就等你這招呢!」雷野長大笑一聲,鐵棍一卷,以倒捲席簾之態,翻捲而上,正好擊在彭無望的小腹空虛之地。

「好!」彭無望長聲大喝,雙刀變向,和鐵棍一個接觸。

雷野長大喜過望,先天真氣應手而生,剛猛無匹的勁氣將彭無望的雙刀斷成了碎片。

彭無望沉聲爆喝,雙手一掃,雪花似的斷刀碎片如暴風驟雨掃向雷野長的面門。

雷野長心裡暗暗歡喜,他這些日子一直鑽研彭無望刀斷之後的離手招式,已經頗有心得,這時候不慌不忙,長棍幾個圓轉如意的飛旋,將所有的碎片一一磕飛。

當他非常確定地看到最後一段碎片都已經落到了地上,這才棍式一收,鬆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背心一麻,大椎穴被一指點中,整個人宛如中了定身法,木雕泥塑般站在場子中央。

雷野長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只顧著留意彭無望斷刀的走向,一時間忽略了彭無望這個人的動向。讓他一個旋身翻到自己身後,點了自己的穴道。

彭無望飛快地一指解開他的穴道,道:「雷兄,不如這一次咱們平局收場,如何?」

彭無望點穴解穴快如閃電,旁觀的一般江湖人物根本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高手如紅思雪、紅天俠和鄭絕塵等寥寥數人才看得分明。

「什麼平局?看不起我是不是?!」雷野長用力一頓自己的齊眉棍,怒道:「比武較量,當然有輸有贏。老子技不如人,輸得心服口服。」

彭無望笑了起來,道:「雷兄如此爽快,倒顯得我小氣了。」

雷野長陰沉著的臉上露出一絲雲開日現的和煦笑容:「你這小子不但武功進步了不少,還狡猾得多了。這些日子聽說你在江湖上頗有些名聲。」

彭無望苦笑了一聲,道:「那些事情也沒什麼可說的。」言罷一指臉上的傷痕,道:「受了這許多傷,若是再不學聰明點,那可是白活了。」

雷野長深有所感地點點頭,道:「說來也是。當年老子我初入江湖時,也傷痕纍纍,不過那段日子也是我長進最快的時候。現在名成利遂,倒反而懈怠多了。」

說罷,他的臉上現出一絲緬懷的神色,良久忽然又說:「彭兄弟,你剛才的幾招刀法似乎專門攻擊我出招的破綻,難道你已經修成了洞察入微的上乘功夫?」

彭無望興奮地點了點頭,道:「那一日我被青鳳堂寧射月一劍刺入洞庭湖,生死之際突然有所頓悟,令我的武功進了一層。不過,我只能看清幾招,多了就不行了。」

雷野長的臉上露出渴望的神色,道:「如果我能夠學會彭兄弟這份兒功夫,真是死了也值。」

彭無望熱切地問道:「雷兄,其實我剛剛悟出這門功夫,還有很多沒有窮盡的地方,不如你留下來,大家一起探討一番,如何?」

雷野長楞了一下:「你是說住在這兒?」

彭無望點了點頭。

雷野長環視了一下彭門鏢局,心中一熱,道:「也好,我浪跡江湖,很久沒有一個安安穩穩的地方住了。這裡,嘿,挺好。」

他又看了看彭無望,問道:「不會太打擾吧?」

彭無望笑道:「多了一雙筷子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當安頓完雷野長之後,紅思雪這才找到彭無望,將李讀先生的請求原原本本地和他說了。

「李先生是我仰慕的前輩。」彭無望用毛巾擦了擦汗,道:「他在年幫之亂上也出了很大的力。在情在理,我都不會拒絕他的。明天解決了羅一嘯,我就和他再下一趟江南,反正,我們彭門鏢局就要重新開張了,但是還缺兩顆人頭祭旗。」

紅思雪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小心地問:「大哥,你是說金百霸夫婦?」

彭無望點了點頭。

紅思雪擔心地說:「華仙子的武功聽說已經可以直追顧天涯,由她看守金百霸夫婦二人,恐怕大哥會有所閃失。不如留待來日吧!」

彭無望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憂色,道:「是啊!華驚虹的劍法驚世駭俗,不到二十歲已經可以和顧天涯比肩,那麼再等上幾年,恐怕連神仙都制不住她。我不早點去了結此事,以後怕是永遠糾纏不清了。」

紅思雪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真摯的道:「大哥,不如我和你一起去,也有個照應。」

彭無望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不會有事的,華驚虹的劍法煞氣不足,不是殺人的劍法,我還有一絲機會。」

「那李叔叔的事情可需要我幫手?」紅思雪急道。

「義妹,」彭無望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師兄現在正在這裡養傷,而鏢局裡沒什麼高手坐鎮,實在危險,不如你留下來替我照應一下。」

說完,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接著說:「最近我得罪了不少人物,難保有人會對鏢局不利,這些都要靠你了。」

紅思雪的心裡一陣溫熱--他開始有事依靠於我了,我該高興嗎?玄武居合集懷著患得患失的心情,她接著問:「那李叔叔的事情呢?」

彭無望笑了:「沒事的,你看神兵盟那麼多人和我們一起去找,這麼多幫手,還怕什麼,找到了再說吧!」

戰神天兵雖然被傳的神乎其神,但是紅思雪從來沒見過,所以也沒有太大的畏懼之心,她的心思又轉到了明天的比試:「明天的比試,你有把握嗎?」

彭無望自信地一笑,道:「應該沒問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20 11:24:59

第九十三章 一嘯而去



第二天的天氣風和日麗,春日燦爛的陽光揮灑在寬敞的彭門練武場上,所有的景物都宛如鍍上了一層琉璃般晶瑩剔透的色彩。

彭無望早早地就來到了場中,打了一套少林羅漢拳活動活動身體。這些年來,他每打一次拳,身子就會活撲撲地發熱,只感到舒泰暢快無比,彷彿嗜酒之人享用了一瓶陳年佳釀,快美異常。

他收勢站立,長長吐了一口氣,昂然四顧,只見彭無懼、侯在春、紅家父女、鄭絕塵、自己兩個弟子、賈扁鵲、司徒婉兒、厲嘯天三兄弟、雷野長、方夢菁,還有李讀先生都已經聚集在場外,還有很多青州以至於整個河南道的武林人物都在彭門外聚集,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

這時候,洛鳴弦和趙一祥忽然大聲喊道:「師父,加把勁兒,打敗羅一嘯。」

彭無望一楞,心裡暗暗好笑--這兩個小子,以為這裡在演戲嗎?他走到紅思雪身邊,用繫在臂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問道:「思雪,你看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大家突然都出來了,外帶這麼多外人?」

紅思雪環顧了一下四周,微微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好奇吧!」

這時,方夢菁輕搖著團扇,帶著恬靜的笑容來到紅思雪身邊,道:「你們怎會不知?羅一嘯是青鳳堂最後一個元老,如果今天他戰敗身死,那麼青鳳堂就真的完全煙消雲散了。所以,很多武林人物都想要親眼見證此事。」

「原來如此。」紅思雪和彭無望恍然點了點頭。

這時候,門外的武林人眾一陣鼓噪叫罵,原來是一身青袍的羅一嘯肩扛關刀,大踏步來到了彭門練武場。

「羅一嘯,你還有膽來嗎?」

「羅一嘯,今日要將你碎屍萬斷!」

「青鳳堂餘孽,快快受死!」

「青鳳堂主已經死了,今日輪到你啦!」

每個人都用自己能夠想到的最惡毒話語對著羅一嘯盡情謾罵,發洩著自己三十年來對青鳳堂的仇恨。群情洶湧之下,如果不是彭門自彭無懼和侯在春以下的幾十個鏢師與趟子手守住大門,恐怕會有不少人衝進來。

羅一嘯面無表情,彷彿根本聽不見這些叫囂辱罵,只是步履沉重地來到彭門練武場正中站立,將關刀立在身邊。

彭無望看著門外的一干武林人士,心中一陣厭惡--這些人在當初羅一嘯圍困彭門的時候都到哪裡去了,這會兒卻來起?#092;.他沉聲大喝:「都給我閉嘴。」

這一聲斷喝真彷彿黃鐘大呂,重重敲在眾人耳中。本來正罵得起勁兒的江湖客都嚇得連忙閉嘴,生怕把彭無望給惹火了。

羅一嘯的眼中射出一絲感激的神色,沒有說話。

「羅兄,此地如此聒噪,觀戰者也都於你不利,不如我們另行擇日比較。」彭無望向他抱了抱拳,誠懇地問道。

羅一嘯的臉上一陣落寞,用苦澀的聲音說:「彭兄弟的好意我心領了。如今青鳳堂已散,天下雖大,卻再無我容身之地。今日一戰,至死方休,我絕不會後退。」

彭無望一陣黯然,沉聲道:「羅兄乃是好漢,為何要入青鳳堂塗炭生靈?」

羅一嘯的眼中射出憤恨難平的寒光,霍然間,這股寒光逐漸暗淡,代之而起的是難言的苦澀。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道:「原因已不重要,你認為像我這樣的人到了如今,還有回頭之日嗎?」

彭無望沉重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太可惜。」

羅一嘯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忽然大喝道:「彭兄弟,我羅一嘯一生最引以為豪的就是自創的這斬魔七刀,看清楚了。」

場中忽然湧起一股冰寒徹骨的殺氣,羅一嘯雪亮如濤的猛烈刀光如匹練般向彭無望席捲而來。

彭無望雙刀一展,十字橫門,就要硬架這劈山移岳般的一刀。

羅一嘯怒喝道:「這一招就是起手式--邀魔。」

彭無望在雙刀就要觸到關刀的時候,身子突然一側,游魚般從關刀的左側滑了過去,雙刀疾電般射向羅一嘯的咽喉。

羅一嘯高達八尺的雄壯身軀宛如折斷了一般彎了下來,任憑彭無望的雙刀呼嘯著從頭頂上劃過,而關刀轉了一個角度,斜掃了過來,剛猛無匹的刀罡覆蓋了方圓四丈的所有區域。

彭無望奮然長嘯聲如龍吟,雙腳一頓地,竟然施展浮光掠影的絕世身法,沿著羅一嘯瀑布般的澎湃刀氣逆流而上,雙刀一展,橫江刀法噴湧而出。

羅一嘯大步一邁,身子閃電般後退兩丈,閃開彭無望的所有進手招式,爆喝道:「接我這一招困魔!」

他猛然單手揮起重達上百斤的關刀,身子螺旋般飛轉,刀光猶如驚世舞者流轉飛揚的長袖,又像天帝信手揮灑的颯沓雷霆,雪片般籠罩了整個練武場。

彭無望的身形在厲電交橫的刀影罡氣中翻湧滾動,時而盤旋飛躍、時而伏地翻滾,雙刀舞成一片爛銀般光幕,將這一記絕頂殺手老老實實地接了下來。

「好!第三招驅魔!」羅一嘯大步一踏,身子宛如騰雲羅漢,升到了半空中,關刀交到雙手,迎頭一斬,凌厲的刀罡宛如巨靈神的利斧自九霄而降。

彭無望大喝一聲,身子如飛鷹凌空,全無先兆地拔起三丈之高,險過毫釐地躲開了這一記絕猛的刀罡。

一陣轟隆巨響,練武場上的青石板地面碎成粉末,四外飛揚,形成了一個既寬且深的大坑。

「好功夫!」彭無望大喝道,雙刀刀華一閃,凌空向也是身在半空的羅一嘯閃電般攻出一十八記快刀。

羅一嘯飛轉關刀堪堪擋下這輪快攻,當他腳一踏地,立刻厲喝道:「第四招破魔。」

他的雙手一頓挫,關刀立時舞出一個平花,竟如梨花大槍般當胸分心刺來。彭無望身子剛落一地,立刻仰頭屈膝,身子鐵板般平躺下來,險過毫釐地閃開了這記殺手。

羅一嘯雙手一運力,本來平刺而過的關刀忽然化刺為斬,倏然斬下。

彭無望猛然雙腿一蹬,身子宛如裝了機括,彈簧般向後彈出一丈,羅一嘯的關刀從他雙腿之間斬下,差一點就將他劈成了兩半。

彭無望雙刀刀柄一磕地,身子倒飛而回,趁著羅一嘯還沒有收回關刀,雙刀一絞,斬向他的雙手。

「第五招刺魔!」羅一嘯手腕一翻,將關刀刀刃朝天,飛腿一踢擊在關刀刀柄之上,七尺關刀宛如詐死的毒蛇,突然昂起頭來,勢如破竹地向著彭無望迫去。

彭無望悶哼一聲,雙刀一頓,閃電般準確地擊中倒捲而來的關刀刀托,身子借勢一緩,向後倒飛而回。

趁著他立足未穩,羅一嘯爆喝道:「第六招射魔!」

只見他單手托刀,抖手直進,關刀飛射向彭無望的面門。七尺關刀加上噴湧而出的罡氣,威力遠達一丈,宛如一枚巨型的箭矢,電射而出。

彭無望此時已經將要力竭,他抓緊時間換了一口氣,暗運身上清純的真氣,身子猶如鬼魅一般橫移出五尺,將將閃開羅一嘯的這一招射魔,耳畔已經熱辣辣生疼。

「最後一招,斬魔!」羅一嘯的身子飛旋而進,關刀以十萬橫磨之勢,橫斬而出,每一橫斬之後,身子就會有另一個飛旋,接著又是另一記橫斬,刀刀相隨、式式不斷,整個人宛如一個巨大的螺旋一般旋轉前進。而關刀則像巨大無比的丈許冰盤,層層疊疊、綿延不絕,不斷進襲。

彭無望連退十幾步,直到退無可退,才霍然爆喝,右手的秋水長刀猛然斬向左手的普通長刀,鐺的一聲,普通長刀應手而斷,斷刀宛如橫飛閃電,疾射向羅一嘯的面門。

「終於出絕招了!」羅一嘯冷喝道,身子一偏,閃過斷刀。

彭無望悶哼一聲,左手斷刀一展,擒龍真氣應手而出,橫飛而過的斷刀宛如受了諸神的召喚,倒飛而回,電射向羅一嘯的背心。

羅一嘯早已經料到,擰身避過,大聲道:「這招叫什麼?」

「神龍擺尾!」彭無望叫出了雲龍長風刀法的名字。

他咬牙發勁,左手一引,上半截斷刀又倒飛了回來,刺向羅一嘯左肋,而右手秋水長刀奮然直進,逕取中宮。

羅一嘯將關刀刀柄一托,磕飛了倏忽來去的斷刀,刀刃正好搭在彭無望的秋水長刀之上。

「青翼橫空!」彭無望爆喝道,秋水長刀橫掠而起,凝成一道耀眼生花的刀芒橫斬羅一嘯的頸項,而左手斷刀也依著同樣的勢子從羅一嘯的背後飛斬而至,直取他的腰背。

羅一嘯獰身一個旋轉,身子橫懸空中,任由彭無望的雙手刀從上下橫掠而過。

「好!龍橫滄海!」彭無望左手一引,斷刀盤旋著激射入天,而他的右手刀翻騰如龍,和斷刀以雙龍搶珠之勢一個從上一個從下劈向羅一嘯。

羅一嘯長嘯一聲,關刀旋風般一掃,將斷刀一刀斬飛,單手撐地,頭下腳上地將身子筆直豎起,彭無望的右手刀以釐毫之差在他的身側錯過。

彭無望飛腿踢向羅一嘯的小腹,羅一嘯手上發力,身子一個倒翻,倒退出兩丈,巍然立在場中央。

而彭無望甩手脫刀,左手剩下的下半截斷刀閃電般飛出,直擊向羅一嘯的胸膛。羅一嘯閃也不閃橫刀一擋,斷刀上揚而起。

剎那之間,彭無望手一揚,身子風馳電掣般衝了上來,右手刀劃出一個自上而下的優美弧線,逕襲羅一嘯小腹。

羅一嘯爆喝一聲,關刀一橫將這一刀托向外門,刀柄斜刺向彭無望的眼眉。

就在這時,剛才上揚而起的斷刀忽然在彭無望左手的牽引下倒射而回,刺向羅一嘯的頂門。

羅一嘯的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他抬關刀一個舉火燎天式,將那鬼神莫測的斷刀遠遠擊飛。

這個時候的彭無望身子一旋,右手長刀劃出一條優美動人到了極致的弧線,宛如峨冠博帶的風流秀士臨風一甩的瀟湘長袖,從一個刁鑽的角度,在羅一嘯的左肩至右腰,劃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鮮血噴湧而出,將彭無望握刀的手染得血紅。

羅一嘯威武雄壯的身軀,宛如一堵墻一般轟然垮下。他頹然跪倒在地,關刀噹啷啷掉在身邊,一股殷紅的鮮血從他嘴裡汩汩流出。

「你為什麼不躲?」彭無望將長刀扔在地上,跪到他身邊,托住他搖搖欲墜的上身,急切地問。

「好刀法,這一招叫什麼?」羅一嘯費力地喘了一口氣,艱難地問。

彭無望的臉上露出悲愴和瞭然的神色,話語裡滿是酸澀:「一嘯而去。」

「一嘯而去!」羅一嘯本來漸漸黯淡無光的眼睛忽然露出灼人的神采:「好名字,很適合我。」

「你……」彭無望的心中有千言萬語,但是此刻卻說不出來。

「你記住我的刀法了嗎?」羅一嘯又喘了口氣。

「全記住了。」彭無望感到眼中酸痛。

「那好,記住這套刀法。這本來是一套很好的刀法,」羅一嘯的眼中淚光瑩瑩:「卻在我身上糟蹋了。」

「羅兄!」彭無望奮力抿住嘴唇,已經哽咽難言。

「人要想……要想一生無憾,」羅一嘯的眼神開始渙散,喃喃地說:「實在……太難……」

最後,他混著血水掙扎著吐出一口濁氣:「太難!」兩行淚水從他的眼角緩緩流下。

彭無望默然無語地看著他的頭顱漸漸歪到一邊,很小心地將他眼角的淚痕擦乾,將他茫然望天的雙眼用掌心溫熱合上。

此時,整個練武場和鏢局門外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武林豪傑們瘋狂地呼喊著彭無望的名字,洛鳴弦和趙一祥操著稚嫩的嗓音尖聲歡叫著,鏢局趟子手們放起了鞭炮。

然而此刻,彭無望的耳中只有一片嘈雜而朦朧的聲響,心中只有狂湧如海濤般的悲愴。

一代人豪羅一嘯,曾經不可一世的身軀,在他的懷中漸漸變得冰冷。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20 11:25:36

第九十四章 神兵合一



蘇州虎丘,吳中第一名勝,自吳越開國,時至今日已有千年,除了那江南秀麗婉約的景致,還浸透著千年來興衰更替的滄桑和神秘。

世人曾贊虎丘有九宜--宜月、宜雪、宜雨、宜煙、宜春曉、宜夏、宜秋爽、宜落木、宜夕陽。

此時的虎丘正值春曉時分,細雨連綿,曾經爛漫的滿園春花繽紛散落,化為春泥,輾轉留香。欣欣向榮的片片春樹發出誘人的新綠,雖然在陰雨之中,仍然給人以蓬勃燦爛的生機。

從虎丘千人石向北望去,有一個圓形的洞門,洞門之後,乃是虎丘最神秘的所在--劍池。

魚家山莊便建在劍池兩畔高聳的懸崖之上,飛魚摘星塘名為塘,實乃一個飛閣凌空而建的莊園,從莊園之上可以俯瞰南寬北窄形如寶劍的劍池。

虎丘千年的神秘和傾倒人間的靈秀都集於此地。難怪三百年前的魚家高手可以在此頓悟摘星劍法,以此一日之間折服幾十位當時劍道高手,稱雄武林。

傳說劍池下面乃是吳王闔閭的埋骨之所,而在他下葬的時候,曾經將「巨闕」「魚腸」等三千把名劍作為陪葬,劍池之名,由此而來。

而三百年前,魚家高手威震天下,聚集在劍池之側的劍道名家懾於其威,曾將隨身佩劍解於此地。所以,此時的劍池之中,更多了無數曾經痛飲豪傑鮮血的絕世名劍。

「飛魚摘星,名劍風流」,曾經傾倒過多少江湖兒女,而如今前輩們的風采安在,只得一抔黃土拱於南山坡上。

站在劍池碧波之畔的魚飛揚,只感到渾身的熱血被深寒徹骨的池水一激,不但沒有消退沉寂,反而更加沸騰了起來--何日能夠重現魚家當年的雄風?何日能夠在江湖上重領風騷?魚飛揚靜靜地端坐在劍池畔設立的簡易涼棚之內,手不受控制地撫摸著腰畔佩戴的吞星劍,眼睛死死地盯著幾丈之外,端端正正擺在錦繡公主面前的十三塊妖眼般的神兵令。

不只是他,六大世家的首領和幾乎傾巢而出的精英高手,還有七大劍派、龍神幫、湘西排教、江南霹靂堂的所有最出名的高手和首腦,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目前江湖中最受矚目的魔物。就連聞名江湖,曾經和顧天涯決戰而生還的龍神幫主莊行霸,以及黃河分舵最顯赫的高手名家陸克忍都在其中。

嫻靜地品味完魚家莊丁獻上的雨前龍井,風姿卓絕的錦繡公主用一種輕柔宛如春雨的話語問道:「各位,請看一看手中的藏寶圖,然後可以對照就在此地的神兵令,真偽一眼可知。」

周圍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每個人都在翻弄著藏寶圖,然後對照著拼在一起的神兵令,不住比較。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種貪婪和飢渴的熱望。跋山河和可戰不約而同地低下頭,他們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眼中的不屑和輕蔑。

「姑娘果然是信人。」宋萬豪謹慎地收起藏寶圖,拱手笑道。

「戰神天兵雖然詭異莫測,但是如果各位江湖英傑願意齊心合力,未嘗不能對付。阿錦這一次要靠各位鼎力相助,為我公孫氏歷代先人尋回遺骨,令他們的英靈含笑九泉之下。」言罷,錦繡公主站起身,恭恭敬敬向著周圍的中原武林英傑作了個萬福。

眾人一起站起,躬身還禮,紛紛拍著胸脯,做出了保證,可是每個人心中都各懷鬼胎,琢磨著自己的如意算盤。

「公孫姑娘,如果我們找到戰神天兵,你將如何自處?」一直沉吟著不說話的龍神幫主莊行霸抬起臉,凝重地問道。

他是一個筋骨虯結的雄壯老者,一張宛如大理石般滄桑的臉上從左眼角到右嘴橫著一條驚人的劍痕。這道傷疤讓他的鼻子和嘴都奇異地扭曲著,令他的整個面容透露出一絲詭異。

「戰神天兵乃是天下至凶之物,我公孫家為此付出了幾十代人的辛酸熱血,已經夠了。我公孫錦在此立誓,絕不會碰戰神天兵一個指頭。如違此誓,天打雷轟,不得好死。」錦繡公主用一種斷然決然的口氣說。

一聞此言,群雄不禁悚然動容。

宋萬豪微笑著說:「姑娘既然如此說,那是不會錯的。」

「你會對戰神天兵無動於衷嗎?」魚飛揚的口氣中仍然有一絲懷疑。

「事到如今,說了也無妨。我不但對戰神天兵毫無一絲企圖,還奉勸各位三思而行。因為戰神天兵除了對自己的真主俯首帖耳,對於其他想要將它據為己有的尋寶者絕不留情,必反噬其身,痛飲其鮮血而亡。所以,若是自問不是戰神天兵真主者,請謹慎行事。」錦繡公主誠懇地說。

群雄一陣喧嘩。魚飛揚冷然道:「公孫姑娘此舉明智之極,孝心也令人敬佩。戰神天兵的歸屬此時不必深究,到時候自有分曉。只希望這份地圖沒有錯失,可令我們有機會瞻仰天下第一神兵的風采。」

孟寒樹朗聲笑道:「這個江湖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如果能夠見識到戰神天兵,便是立時死了,也是甘願。」

他這一句話甚是不祥,江湖人刀頭舔血,最重好意頭,他的這番話令不少人深鎖雙眉,很不痛快。

「這個地圖絕無虛假,若是沒有找到神兵,各位可以唯我是問。」錦繡公主品了一口龍井茶,慢條斯理、意適神舒地說:「我將和各位一同出發,由宋公子協助統合神兵盟的各位成員,同心協力共赴戰神天兵的藏身處--蓮花山。」

當錦繡公主離開虎丘莊的時候,可戰急道:「公主,剛才你怎麼勸他們不去蓮花山?如果他們真的膽小不去,那我們的計劃不就泡湯了?」

「可戰、可戰,」錦繡公主笑著搖了搖頭:「你永遠這麼莽撞,不肯好好動腦筋想一想。這些武林中人各個自負得很,我越是勸他們不去,他們越忍不住,這就是所謂請將不如激將。漢人奸猾,如果我力邀他們前往,他們恐怕很容易就會懷疑我們的用心,到時候就糟了。」

可戰一拍腦袋,道:「公主好計謀,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跋山河歎道:「公主,以此陰謀手段襲擊這些非官非兵的漢人又有何益?不如我和可戰聯手殺幾個漢人的勇將,也許更加有用。」

錦繡公主微微一笑,道:「山河天生的英雄,一定不願意用陰謀詭計殺死這些漢人的豪傑,對嗎?」

跋山河臉色一紅,默然無語。

「我又何嘗願意用這些陰謀手段。但是,殺漢人武將將會暴露我們的大軍意圖和動向,而且不一定成功,反而有可能打草驚蛇。而這些江湖人物此時不仕官場,他們的生死官府也不會重視。」

「如果將大唐王朝比作猛獸,這些江湖豪傑便是這個猛獸的骨胳。別看他們此時重利忘義、熱衷聲名,彼此內鬥不休。如果大唐江山有難,他們將會是第一批反抗我突厥大軍的戰士,也會是反抗我軍南侵的骨幹。」

「沒有了他們,大唐王朝不過是沒有骨胳的一灘死肉,只要我們一擊而中敵軍首腦,剛剛興起的大唐江山將會在一夜之間於這個世上消亡。」錦繡公主堅定地說。

跋山河喃喃地說:「不錯,長安,嗯,長安。」

「他奶奶的,只要陷了長安、殺了李世民,我們突厥人在南方就再無對手。」可戰獰惡地說。

「為了東突厥的存亡,再陰狠的毒計我也不會吝嗇使用。」錦繡公主斷然道。

「誓死追隨公主。」可戰和跋山河熱血翻湧,一起下跪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20 11:25:59

第九十五章 心力交瘁



就在這時,一騎飛馬由遠處跑來,一個漢人打扮的彪形大漢翻身下馬,道:「屬下參見主子。」

錦繡公主謹慎地向四周看了看,一擺手,可戰和跋山河立刻散到四周警戒。

「起來吧!科圖。」錦繡公主沉聲道:「有何要事?」

「啟稟公主,在定襄城東南大寨的五十萬人馬已經籌措的差不多了,而且大汗派遣了我突厥最精銳的高手配合公主到蓮花山準備一切,保證入山的人一個都不會活著出來。」科圖朗聲道。

「很好,五十萬人馬居然如此快速籌齊,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不知道何人主持此事?」錦繡公主問道。

「稟公主,乃是二王子鋒傑親自籌辦。這一次蓮花山伏擊的人手也是他親自派遣的。」

「很好,有他相助,何事不可為?」錦繡公主的臉上露出滿意和敬佩的神色。她想了想又道:「科圖,你告訴二王子的人,不要輕舉妄動,戰神天兵注定了是天魔紫師的手中物,那些中原人物只有一死而已,叫他們不必急於出擊。」

「遵命。」

「紫師如何說的,他可肯出關?」錦繡公主關切地問。

「啟稟公主,紫師還要閉關一段時日,在此之間火焰教眾已經開始集結,鋒芒直指少林、天山、越女宮。」科圖道。

「很好,等到神兵令之事一了,就輪到這三大派了。」錦繡公主奮然道。

「稟公主。」看著公主歡喜的樣子,科圖遲疑了一下才說:「有兩個壞消息。」

「哦?」錦繡公主心中一緊,問道:「什麼事?」

「突利可汗已經降唐。」科圖沉痛地說。

「這個膽小無恥的畜生!」錦繡公主狠聲道:「二王子可有任何行動?」

科圖道:「二王子依照公主的計謀,策反了突利手下自千夫長以下的軍官士兵,令他只得老弱殘兵萬餘人降唐。他手下的十萬大軍已經盡數被二王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收編了。」

「很好!」錦繡公主一拍手,道:「我們一定要示敵以弱,讓那個李世民誤以為東突厥眾叛親離,陷入絕境。你告訴二王子,最好將隨突利降唐官兵的家屬一起遣走,讓唐人以為十萬突利大軍已經全部歸降。還有,想辦法知會突利一聲,他的三個兒子還在我們手上,他降唐我不管,但是如果他亂說話讓我們有所損失,立刻將他的孩子殺了喂鷹。」

「遵命!」科圖轟然道。

「還有嗎?」

「這,公主殿下,郁社設想要降唐,幾位酋長正在勸他。」科圖道。

錦繡公主眼前一陣暈眩,胸口一悶,吐了口濁氣,顫聲道:「好、好,連他也要降唐,難道我們東突厥真的要亡了?」

「公主殿下珍重身體,吉厲大汗已經依照你的計策暗中劫持了他的兒女親屬二十餘人,並命令大將胡炳泰秘密策反他帳下底層的將領和士兵,就算他降唐,也只得不到十萬的老弱婦孺。」科圖連忙說。

「很好,」錦繡公主感到腦中嗡嗡直響,勉強鎮定地說:「告訴吉厲叔叔讓郁社設降唐,不要和他衝突,令他攜眷南歸,讓唐朝誤以為我東突厥喪失了突利和郁社設共計二十九萬的人馬。最後,警告郁社設只要乖乖的降唐,不要亂說話,他就還能看見自己的孩子。」

「遵命。」科圖大聲道。

「你走吧!一定要把我的話帶到。」錦繡公主沉聲道。

科圖堅定地一點頭,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當可戰和跋山河回到錦繡公主身邊的時候,她的面色已經變得鐵青,眼睛裡金星亂閃、身子搖搖欲墜。

跋山河眼尖,立刻看出公主的不妥,搶上前扶住她的身子,顫聲道:「公主,你是不是有些累了?」

在說到「累」這個字的時候,他的語氣很古怪,而聽到這個字的可戰也激靈了一下,趕忙搶上前。

錦繡公主渾身開始宛如篩糠般抖動,小聲道:「你二人快將我扶到一個安靜處休息一下,我……我好困!」

聽到這句話,可戰和跋山河頭上密密地出了一層冷汗,他二人手忙腳亂地將錦繡公主扶上馬,在蘇州尋了一個僻靜的小客棧投宿。

客棧中,此時的錦繡公主早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

「公主她又要發作了?」可戰膽戰心驚地問。

跋山河面色凝重,歎息道:「最近公主殿下實在太辛苦了。大草原上所有的事務都要她悉心處理,而如今到了中原,又要安排剿滅中原武林力量的行動。雖然她聰明絕頂,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少女,實在太操勞了。」

可戰的臉上露出沉痛的神情:「她的母親就是這麼累死的,現在她又要擔起這副擔子,真是可憐。」

「每次到了心力交瘁的時候,她就會這樣。」跋山河喃喃地說。

二人相對無語,只是默默地等候著錦繡公主從睡夢中醒來。窗外迴盪著繞樑乳燕啾啾的鳴叫,顯得周圍的一切都異常的安靜。

忽然,沉沉入睡的錦繡公主霍地幡然醒轉,一把將蒙住自己面頰的絲巾摘了下來,不快地說:「哎呀!是誰又把我的臉給蒙上了?」

脫去面紗的錦繡公主宛如從展開的蚌殼中脫穎而出的南海珍珠,放射著夢幻般照人的奇異魅力。

跋山河和可戰雖經歷過無數次這種場面,但一時仍有片刻的失神。那是一種太奢侈太不真實的美麗,擁有這種魅力的女人,將會有什麼樣悲哀而淒美的命運啊!

「又是你們兩個,為什麼在我睡覺的時候把我的臉蒙住?」錦繡公主不悅地問。

「公主殿下,因為……因為你太美了,我們怕你在睡覺的時候會有人忍不住打擾你。」可戰支吾著說。

錦繡公主立刻高興了起來,從床上站起身,蹦下地,來到可戰面前,問道:「算你會說話,我想練劍,你陪我吧!」

可戰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猶豫了良久才說:「好吧!」

錦繡公主又看了看一旁的跋山河,道:「你這個大木頭,快去給我買些好玩的,如果哄得我不開心,我可不饒你。」

跋山河為難地撓撓頭,勉強道:「屬下盡力而為。」說完三步並作兩步跑出門。

錦繡公主迫不及待地衝出客棧房間,來到庭院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江南雨後清新可人的空氣:「好香的味道!這裡是哪兒?你們把我帶到什麼地方來了?」

可戰趕出門,來到她身邊恭恭敬敬地說:「公主,上一覺你睡了好久,趁你睡著的時候,我們把你帶到江南來了。」

「哇,江南!」錦繡公主興奮地一個旋身,一身的綵衣彷彿化成了一團艷麗的焰火:「我作夢都想來的地方,你們真好!」

她三步兩跳地來到可戰面前,摟住他的脖子,擁抱了他一下,道:「還是你們最疼我了,其他人怎麼肯讓我出來?」

可戰眼中一陣斑駁,好容易才緩過神來,強笑道:「嘿嘿,你是我們的公主,我們當然要對你好些。」

玄武合集錦繡公主推開他,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興奮地說:「你看這些花,似乎比我們大草原的花還要香、還要艷。你看這些樹多麼窈窕、多麼嫵媚,就像少女,而我們大草原的樹卻像一個個又矮又醜的老頭子。還有遠處的小溪,那些橋,還有那些臨水的人家,多麼悠閒、多麼柔和,彷彿可以這樣舒舒服服地待上一千年。而我們大草原上的人家,哪裡有這麼安逸?這裡好美啊!我真的不想回去了。」

可戰忙說:「公主,千萬別這麼想。這裡的漢人看不起我們,會欺負我們。大草原是我們自己的地方,沒人敢惹咱們,還是大草原好。」

錦繡公主笑道:「他們不會欺負我們的。你們會保護我,不是嗎?」

可戰只好點了點頭。

「好啦,我要練劍了,你小心。」錦繡公主大聲說。

可戰連忙抄起點鋼槍,拿樁作勢。

半晌之後,一道驚人的劍光沖天而起,隨之而來的是可戰驚慌的呼吼。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2-20 11:37:28

第九十六章 意外相逢



走在從揚州到蘇州的官道上,李讀一直在不停地喃喃自語,彷彿非常緊張。

彭無望看在眼裡,笑道:「李先生,不必發愁,戰神天兵再可怕,也不過是個死物,憑著你的智慧和我的武功,相信一定可以制服它。何況此行還會碰上很多高手,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李讀沉重地歎了口氣,道:「你們實在太小看戰神天兵的威力了,而且它絕對不是一個死物。」

彭無望眉頭一皺,問道:「李先生,此話怎講?」

李讀歎息道:「你可知道,這戰神天兵乃是古時候的無名巧匠從天外飛墜的隕石上提取奇特金屬經過淬煉而成。這個奇特的金屬,乃是活物。」

彭無望一驚,忙問:「金屬就是銅鐵之類,而非血肉,又怎會是活物?」

李讀苦笑道:「我說了你也不會懂,也許你認為所有的生物都是血肉所鑄,但是你看那些烏龜蛤蜊,它們的外殼堅硬,絕非血肉而成,而是石質。所以,世間既然有石質外殼的生靈,又怎會沒有金屬外殼的生靈?」

「金屬外殼?」彭無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說戰神天兵乃是披著金屬外殼的生靈?」

李讀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

彭無望又問:「可是,它被人淬煉過,那就是說被火燒過,怎麼還能夠活著?」

李讀道:「普通的火焰燒不了它,只能夠讓它變形,只有真正高溫的火焰,才能夠將此物煉化。」

「就好像三昧真火?」彭無望試探著問。

李讀的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沉吟了良久,才道:「不錯,就是三昧真火。」

「你有三昧真火嗎?」彭無望好奇地問。

「有,有。」李讀拍了拍背上的行囊,道:「就在裡面,我為了等這一天,已經苦苦熬了幾十年。」

彭無望放心地大笑了起來:「這樣我們萬事俱備,就看著戰神天兵怎收場了。」

「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李讀嚴肅地說:「現在這東西可以瞬息移動,千變萬化。而我的激……我是說我的三昧真火只夠燒它一次的,所以必須有人先將它逼住,讓我能夠一擊而中。否則,我們就只有死路一條。」

彭無望一拍胸脯,道:「李先生放心,有我彭無望在,戰神天兵絕對無路可逃。」

李讀讚賞地看了看彭無望,道:「小伙子,果然很有俠骨。」他咳嗽了一聲又道:「其實這一次消滅了戰神天兵,我在這裡也沒什麼可牽掛的,你護衛我去找戰神天兵,也算是一次護鏢,錢是一定要給的。」

彭無望臉色一沉,道:「李先生,我敬你是個智者高人,才願意和你同行去找戰神天兵,你要是給我錢,就是看不起我了。」

李讀忍不住笑了起來,道:「臭小子,照你這麼說,你以後都別想靠行鏢賺大錢了。」

彭無望揚了揚眉毛,臉上現出不解的神情。

李讀接著說:「你看,你是開鏢局的,你的行為應該從屬於鏢局。而你現在正在進行的也是保鏢的行為。如果你不要錢,也就是將自己的酬金定為零,那就壞了鏢行的規矩。你想想,如果大家都知道你護鏢不要錢,那麼都來找你托鏢,這可不就是讓其他鏢行的人統統餓死了?」

「我是敬重李先生才特例不收錢,至於別的人嘛,我……」彭無望艱難地思考著說。

「那就更不對,這是雙重標準,客人會認為你很不公允,那麼彭門鏢局就沒了信譽,沒有了信譽的鏢行是無人光顧的。到時候,你就是飛虎鏢局的千古罪人了。」李讀侃侃而談。

「這麼嚴重,這些我都沒想到。那麼,這次護鏢,我要收錢!」彭無望思索良久,連忙說。

「這就對了,看,這趟鏢是人鏢,護的是我李讀,憑我李讀的聲望,再加上此行的危險性,收我三萬兩銀子也不過分。至於訂金,就是一萬五千兩了。」李讀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袋子,交到彭無望手中,道:「拿著。我已經將我大部分的財產變賣,平價買進了這些南珠。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貨色,五十個加起來足有一萬五千兩。你先拿著。」

彭無望目瞪口呆地接過這一大袋南珠,不知說什麼好。

「剩下的部分,到了此行結束後,我再補齊。這樣,銀貨兩訖,互不賒欠,才是做生意的正途。你要行鏢,光靠血氣是沒用的,要多動腦筋,還要守規矩。」李讀搖頭晃腦地說。

彭無望茫然點了點頭,忽然道:「李先生,此行結束後,如果你沒什麼事兒,就到我們鏢局做司庫吧!怎樣?」

李讀身子一晃,差一點兒從馬上跌了下來。

當彭無望看到剛從雜貨鋪裡抱著各種各樣江南小兒玩具走出來的跋山河的時候,兩個人都怔住了。

「你是……」彭無望雖然見過他兩次,但是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彭公子,你好。」跋山河一見到他,心中一緊,彭無望無意中散發出的驚人氣勢激引著他體內的真氣狂暴如沸,他幾乎要忍不住拔出腰畔的五尺馬刀。

「這位兄台,我們已經見過幾次,可是我一直未曾請教兄台高姓大名。」彭無望恭恭敬敬地一拱手,眼中不期然露出驚喜的神色。

「在下跋山河。」跋山河手忙腳亂地想要將抱在面前的玩意兒收到背後,但是一不小心將東西掉了一地。

彭無望和李讀立刻趕上前,幫他一樣一樣撿起來。

「跋兄,你有家小在附近嗎?」彭無望將一個精緻的布娃娃塞到跋山河的懷中,好奇地問。

「我,嘿……」跋山河從來沒有這麼窘迫過,幾乎不知如何回答。

彭無望看他支吾以對,想起自己和他尚不算深交,連忙轉移了話頭,笑道:「噢,跋兄,讓我來介紹,這位就是江湖上聞名的巧手匠李讀。」說罷,用手一指李讀。

李讀雖然不知道跋山河是何許人,但是既然彭無望對他另眼相待,倒也誠心接納於他,微笑著說:「跋兄弟,幸會。」

跋山河點了點頭,道:「彭公子,此地巧遇實在有緣,可惜在下身有要事,就此告辭,他日相遇,後會有期。」

彭無望見他要走,連忙說:「跋兄且慢,在下有事相詢。」

跋山河只好收住想要拔腿飛奔的腳步,沉聲道:「什麼事?」

彭無望的臉微微一紅,小心翼翼地問:「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問一些關於貴上的事情。」

跋山河這才想起彭無望曾經不顧一切地向錦繡公主下聘,對自己的主子可以說是一見鍾情。想到彭無望的一番楞話,竟將機心巧智、言語鋒銳的錦繡公主嚇得落荒而逃,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不知道彭公子想要問些什麼?」

彭無望的臉上更加火熱,道:「不知道貴上平日性情如何?」

「啊?」跋山河嚇了一跳。

一旁的李讀白眼一翻,連退了好幾步,遠遠躲到了一旁,裝模作樣地在一個路邊攤東挑西撿。

彭無望撓了撓頭,仔細地組織了一下心裡的話,一口氣地問道:「不知道她心地如何?是否賢良淑德、溫柔孝順,抑或者只是徒有其表的蛇蠍女子?」

「混帳!」聽到彭無望此話,跋山河勃然大怒,道:「我主子乃是天下最仁善睿智的女子,也是我跋山河今生最崇敬的人,你如此說她,我要和你決鬥!」

聽到這句話,彭無望心中大喜,一把拉住跋山河的衣袖,道:「原來她竟是個如此不凡的奇女子,那一日我聽她為了收斂列位先人遺骨,竟然聚集武林高手圖謀戰神天兵,還以為她是個自私自利的蛇蠍女子,那是我多心了。現在想一想,她為了收斂先輩遺骨,如此殫精竭智,果然孝順,只是思慮不周。」

跋山河費了半天勁兒才擺脫了他的雙手,臉上露出一絲憐憫,道:「你不要對我主子癡心妄想,她不會喜歡你的,你醒醒吧!」

彭無望雙眼神色一黯,道:「我早就知道。可惜,我彭無望一生不二色,直到見到她時,才知世間男女之事。我在情竇初開的時候遇上她,從此一見難忘,自問今生再也難以對其他女子動情。如今的我,只希望她是一個表裡如一令人敬愛的好女子,也不枉了我這一片癡心。至於非分之想,那是不會再有的。」

看著彭無望悵然無悔的面容,跋山河彷彿看到了當年自己初遇錦繡公主的情形,他萬萬沒想到貌似粗豪的彭無望,心中竟然有如此深摯的柔情、如此曠達的心胸。

「你,」跋山河怔了很久,才說:「你其實不必對我說這些,我們才認識不久。」

彭無望苦笑了一下,道:「彭某一生行事無愧於心,事無不可對人言。」

跋山河的眼中露出一絲感動的神色,沒有說話。

彭無望歎了口氣,又道:「其實,我還有一件事相詢,不知道跋兄是否可以見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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