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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陳毓華][叛逆風騷][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43:43     標題: [陳毓華][叛逆風騷][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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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你們阿華的一二三事

                      阿娃

  毓華這個人啊,很好相處。(本來打算到這裡結束,不過好像交不了差的樣子喔?唉!)

  她呢,文字用得簡潔有力,故事編得精采亮麗,少不得小女子要推薦得賣力了——這是廢話,因為大家都知道嘛,在此不多言了。

  說一些大家不知道的吧,這個女人她……懶惰!一本書可以拖、拖、拖、拖……拖到不能再拖為止。真是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還有比小女子我更懶的人耶,讓我認識了她,可說是她的不幸了,呵呵。

  難得我這個老是被人罵寫作速度可比烏龜在爬的人也有嘲笑別人的機會,各位想想,天生不太善良的阿娃有可能放過如此難得的機會嗎?不可能嘛!

  於是呢,每天啊——頂多隔個兩、三天,小女子便會打個電話去查查她的進度(當然啦,經過前面詳述,各位對她的「不知長進」也不用感到太驚訝了),然後咧,再曉以一番義正辭嚴(這是為了她的荷包)、義憤填膺(這是為每一位等書等到我心痛的毓華迷抱不平),才在她連聲的「是、是、是」之下,滿意地把電話掛了,不過此刻阿娃總是偷笑,呵呵呵,她寫得比我還慢耶,那我可以先去睡一覺了。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我們兩個每開一本稿子,都在重複同樣的把戲,一點都不好玩,到底哪一天阿華的進度才能跑在我前面,給我來點「刺激」啊?唉,恐怕直待青山爛,黃河徹底枯,這還是不可能實現。

  阿娃並不是一個喜歡到處交友的人,何況交友貴在真誠,還有句話不是說「朋友在精不在多」?

  至於我跟阿華呢,是這樣、那樣然後認識的,接著,就看見一隻牡羊和一隻金牛開始燃燒家裡的電話線,從天南聊到地北,可說是無所不談,因為有溝通才有認識嘛,現在,就讓你們知道阿娃眼中的阿華嘍。

  她這個人呢,語氣溫和,而且謙虛,對於年紀比她小那麼一點,說話卻直接不假修飾的阿娃(就是沒大沒小的意思啦)相當的包容,這是阿娃需要學習的,不過從上述的文字你們可以知道,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姑娘已經沒救啦。

  跟阿華相處,好像如沐春風,溫暖而且舒服,而看她的書,有一股欲罷不能的感覺,不過就因為欲罷不能,所以才會想開罵!每天就曉得上網、跟人家聊天、瑣事一大堆,到底什麼時候寫書啊?

  氣死人,又破壞人家美美的形象了,不說了,阿娃要去喝汽水補氣質了。

  親愛的毓華迷,想看她的書呢,建議你們別跟她一樣懶,多寫些信「鞭策」她,不過可得記住,叫她不用回信了,免得又給了她偷懶的藉口喔。

                    楔子

  根據日光城皇家文獻記載,日光城第二十七代城主火靖的三子於誕生之初,天雷地動,海哭神號,神官以天象占卜,皇子挾災星出生,是為不祥。

  又因為胎兒過大,差點造成母體血崩難產,煎熬三天三夜才出生,出生時不哭不笑,眼眸緊閉,雙手斷掌,身藏反骨是也。

  奇異的景象並沒有因為嬰兒的出生而停止,更大的天禍從此開始,原來風調雨順,不曾有過兵燹災害的日光城,接連的瘟疫、乾旱翻覆了這片寧靜幾百年的神秘地域,皇城中的一片喜氣丕轉為震驚哀鳴,歷經悲喜交加的第二十七代城主在一籌莫展之餘,將甫出生的麟兒取名「火觴」。

  火靖是人中之龍,思慮清明的他根本不把神官的話當回事,天災地變是大自然的反撲,跟他的愛兒一點關係也沒有,在他的堅持下,火觴幸運地留在日光城十五年。

  可這十五個年頭裡,日光城仍是兵荒馬亂,內憂外患不斷,貿易逆差,幣值狂貶,許多國家對產鑽還有五色寶石的日光城虎視眈眈,一向自給自足的日光城差點因為各國聯手而分崩離析。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城中大臣疲於奔命鞏固城邦的同時,只要火觴一離開皇城,許多事件就乍然平息,讓人不得不相信他是災星的傳說。

  群臣進諫,百姓上了萬言書,狂熱分子一天到晚意圖挾持火觴,想把他培養成篡位奪權的繼承人,暗殺事件不斷,整座日光城風聲鶴唳,每一個人的神經都像繃在弦上,最後,皇后最先崩潰,精神失常的她夾在愛子跟百姓的安全間無法平衡,住進秘密的療養院裡休養。失了愛妻的火靖眼見力挽狂瀾無效,又保不住愛子,只能在萬般不得已的情況下將「罪魁禍首」送往他處。經過雙重打擊的他心灰意冷之餘,讓出了城主之位,再也不問國家大事,成了道地的閒雲野鶴。

  說也荒謬,火觴一離開風雨飄搖的日光城,城中瀰漫的不安慢慢煙消雲散,他的出走保住了日光城。

  然而,犧牲了小我的火家一族卻從此四散,有十幾年的時間天涯各據一方,一家團圓對這家人來說變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44:27

第01節


  他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什麼樣,收養他的人家是窮得補丁還是富可敵國的皇親國戚。

  他不平的是,為什麼他的將來要被掌握在天時差、無地利、人和不彰的宿命中?因為一堆狗屁倒灶的天災,他毫無選擇權的必須被放逐到遠方,難道他真是掃把星?可恨!

  這些年裡,他做得還不夠嗎?臨了還是淪落到被送走的地步。他刻意忘記來時路,因為他的家不在這。他發誓要做自己,他的人生要從此改寫!

  帶著滿腔恨意和不平,火觴來到了泉城濟南。

  古色古香的建築,悠久的歷史,都吸引不了他憤世嫉俗的眼光。既然大家把他當怪物,被所有的人敬而遠之,他對人生已經失望心冷,那麼,他就如那些人所願,盡力掀起驚濤駭浪,顛覆世界,他要讓那些人知道,送走他是一件無可挽回的錯事!

  此刻,四季分明的泉城冰寒徹骨,枝幹樹梢全掛著冰柱。

  大隆冬的雪地裡,火觴從大開的車窗瞥見一抹鮮紅的影子。

  她站在早開的梨樹下,撐著的油紙傘擋不住四面八方捲來的雪,東倒西歪,織錦的紅色棉襖落了滿肩紅梨花還有白雪,紅白混雜,十分搶眼,又見她削尖的臉蛋被風雪刮成粉紅色,及腰的長髮在空中亂舞,那模樣淒絕又哀怨,朦朦朧朧,看來不太真實。

  大轎車停在馬路上,負責開車的司機兼老僕忙著不讓引擎熄火,又要把後車箱的行李拿出來,忙得無暇顧及火觴。

  他也不在乎,推門下來,對漫天的風雪不屑一顧,一步一個淺印,蜿蜒的腳印停佇在幾乎快被狂風吹走的回紅綾跟前。

  眼波流轉,誰都沒說話。

  不可思議的是,兩個人在乍然對看的眼瞳裡,驚見彼此火花撞擊的光芒。

  火觴居然有種錯覺,彷彿睇見她無聲的眼淚。

  而紅綾則在他儼然成冰的眼眸中看見撕裂人心的絕望。

  他的眼睛比大雪天還冷,就跟被主人丟棄的動物沒兩樣,眼底儘是從悲傷轉成不信任的叛逆和怨厲。

  好駭人的一雙眼。

  雪花依舊伴著妖艷的紅梨花墜地,拂了一肩還滿。

  他們誰都不知道,彼此相視的眼已讓毫不相干的靈魂牽扯成絲,織就了大半輩子的糾葛……

  「少主,咱們快進去,這種天待在外面會死人的。」一把黑色大傘為火觴遮去了呼嘯的風雪,也擋去這戶人家門簷上兩盞素色的喪燈。

  火觴走過紅綾身邊,逕自進了半開的門。

  紅綾見外人進了家門,這才收起傘,移動早就麻木的腿,隨著火觴的身後進門,栓上門閂。

  她等待的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希望。

  他的出現是為了來圓滿她嗎?

  內堂裡,撲鼻的茶葉香從古典老舊的建築物傳透出來,一抽屜一抽屜的茶櫃放著春夏秋冬的茶收,經年累月,新茶、舊茶混合成濃郁的味道。

  屋子的一角放著一隻炭火熊熊的火爐,爐上撒著橘皮,清香的暖意暫時隔絕了凍結人心的寒冷。

  裡外均沒看見一個出來招呼的人,原來做生意的外堂也看不到人,空蕩蕩的感覺很不好。這時候,老僕瞧見了正把油紙傘放進傘裡的紅綾。

  「啊,小小姐,你怎麼跟著進來,這樣不行喔。」

  「這是我家。」她還帶淡淡童音的聲音很是堅定。

  「原來是回家小姐,對不起,請問令尊……」有股怪異在老僕心中蔓延,只是那感覺不是他這外人該說的。

  「在那。」她攏起方才被風吹亂的長髮,用一柄隨身攜帶的象牙梳固定,精緻的五官霎時整個呈現在朦朧的燈光下。

  她指著木桌上供奉的一對牌位,香煙裊裊,一切都是簇新的。

  「這……」老僕震驚得說不出話,一旁的火觴卻毫無表情。

  「大雪前出的殯,葬在紫青山頭。」她的臉色雪白,眉眼間飄逸著靈氣,薄軟的唇泛著青紫,彷彿夢一般幽緲。

  老僕覺得匪夷所思。戴孝的子女居然一身紅,這算哪家的規矩?更糟的是,他們來得不是時候,回家沒了主人,應該絡繹不絕的人潮只剩下牆角的蜘蛛撐場面,蕭條的景象比遲暮美人還不堪。

  「那麼家裡還有些什麼人?」他抱著一絲希望。

  「就我一人。」她點燃了素香,遞給他們。

  老僕恭敬地上了香,可火觴只以充滿野性的眼瞪著香頭那點微亮,看似無情的薄唇蠕動了下,終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接著把香丟給老僕,眼光又回到紅綾絕美的臉上。

  「那怎麼辦?回老爺跟夫人日前答應讓我家少主到芝徑雲堤住一陣子,也才幾天,怎麼就……」

  回、火兩家真正的關係,他也搞不清,回老當家回浚然他見過一面,也是跟著城主出來辦事時偶然相遇。

  專賣茶葉出名的回浚然身強體壯,有雙銅鈴大眼,那麼健碩的人居說走就走,雖說人生無常,但……不會又是他家少主這掃把星幹的好事吧?不管親疏,只要他家少主要去的家庭,沒有一戶能倖免於難,不是家中突然被祝融光顧,燒得片瓦不留,要不就全家死光光。現在怎麼辦?他們千里迢迢地來到這,卻又碰上這種事,回家是他家少主最後一線希望呀。

  這實在頭痛!

  正當老僕猶豫不決的時候,火觴啟齒了,「你為什麼穿這一身紅衣裳?」

  「穿紅衣裳不對嗎?我娘說她最喜歡看我穿鮮艷服裝的模樣,我穿這樣,也許她跟爹會回來看我。家裡空蕩蕩的,我很不習慣。」她的語氣帶著濃濃的沮喪,但是眼神一派認真,顯然她一直把父母說的話奉為圭臬。

  火觴暗忖,一個被教養得不知人間疾苦的女孩,就連家中有喪事也不曉得要穿素衣,可見她的父母對她寵愛至極,給了她一個無憂的生活環境。

  該死的是其他親友沒一個人教她嗎?

  「少主,我看我們先回日光城吧。」老僕歎了口氣。

  他是可以就這樣把少主丟下,但良心不允許啊。

  「不用了,我決定住下來。」火觴與他唱反調。

  老僕不贊成的表情形諸於外。

  「少主,這樣有違倫常,會遭非議的。」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啊。

  「我呸!哪門子的倫常,我爹把我扔在這裡就是天理嗎?」火觴的反應是吐一口口水。

  「少主,按輩分來說,這小小姐是您的姨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不妥的。」老僕在心裡思考了老半天,終於理清兩個人的輩分。

  火觴懶得理他,去他的驚世駭俗,去他的綱常人倫,去他的齷齪思想,愈是反叛的事他愈要去做。「她是我祖奶奶也一樣,回去告訴那些巴不得我死在外面的人,他們可以安心的多苟延殘喘幾年,我在這裡住定了!」

  「是……唉,少主。」也許,離開是非多過家庭溫暖的日光城,能讓他快樂一點。「那……

  老奴回去了。」

  唉,還是擔心啊!他可憐沒人愛的少主。

  儘管憂心如焚,進退兩難的老僕還是要囉唆一番,「請姨婆好好照顧我家少主,他在家的時候吃了很多苦……」

  可說歸說,老僕心中著實懷疑,一個小巧可人的小姐,柔弱的氣質真有能耐照顧他家性子不定的少主人嗎?

  「我會的。」紅綾飛快答應,並不知道這一應許將會扛下什麼樣的重任。

  「還有……」老僕把連夜抄寫有關他家少主習慣、嗜好的清單掏出來,卻被火觴扯過去撕得粉碎。

  「你說夠了沒有?說完就快滾!」火觴最恨人家戳他痛處,偏偏這老頭哪壺不開提哪壺,老是把他吊在心坎上,當他是無能懦弱的笨蛋。

  「是,老奴回去了。」會吼人,表示他家少主總算活過來了,這一路他比天氣還陰森的樣子真教人提心吊膽。

  「別在這裡給我丟人現眼!」火觴紅了眼。一個龐大的家族沒有誰敢多看他一眼,為他操心的居然是個僕人,哈哈哈……可惡!

  一直插不上話的紅綾突然出聲,「你真是個好人,為了不讓老爺爺擔心故意說反話呢。老爺爺你放心,我是姨婆耶,我會照顧他的,您放一百八十個心好了,我……還有一個親人呢。」她茫茫然的眼睛露出一線曙光,幾天不知笑滋味的她打起了精神。

  「你?就憑你……」火觴睨著比他還矮一個頭的丫頭片子。

  「就是我,你以後要叫我姨婆喔。」老實說,紅綾是有點懼怕火觴勾魂攝魄的眼睛,不過,一曉得他們兩人從此以後要相依為命,對他的觀感立刻有了改變,是一家人嘛,又在她舉目無親很傍徨的時候出現,那種感覺就像在大海中看見一根浮木,她立刻抓牢,再不放手。

  她知道,縱使他老是惡聲惡氣,從頭到尾沒對那可憐的老人家展露一點親切,可是,她爹娘說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心情攤在太陽下,也許他就是那種外冷內熱的人。

  她相信只要經過一番特訓,他會變成一個能夠溝通的好男人。想到這裡,紅綾認真的把火觴仔細看了個明白。鬈翹的黑髮往上梳,露出額頭的風流尖。大冷天的只穿一件寶藍背心,卷褲管的七分褲,休閒布鞋,古銅色的胳臂上有個臂環,雕著光芒四射的太陽,閃閃發亮,非常的顯著奪目。一單一雙的眼皮下燃燒著敵意,尖銳的臉上全是不馴的恨意,神情叛逆,挑釁的眉表明只要誰敢侵犯他,就有可能被大卸八塊。

  這樣的人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處,她恐怕要有超強的心臟才能承受他惡劣的態度。

  真正的困難從兩人相處的第一秒開始。

  「這是什麼鬼玩意?」老舊的灶旁是張簡陋的木桌,紗網罩著一堆祭祀剩下來的粗食。

  「對不起,本來應該還有一些肉的,可是姑爹說他家孩子多,就帶回去了,今天你將就著吃,等明天天氣放晴我再去想辦法。」她是人家的姨婆,張羅吃的是她的責任,呼!「養小孩」似乎不是簡單的事。

  「別要我吃這些豬食,這到底放了幾天?」一鼻子的餿味,東西早發霉了她不知道嗎?

  她扳起手指,抱歉地擠出微笑,「我不大清楚耶,它們看起來還好好的嘛。」花花綠綠的菜色是多了些不常見的黑點,這樣就不能吃了嗎?好浪費。

  火觴把所有的東西掃進垃圾桶。

  「你是女人吧,煮點新鮮的東西來吃。」

  「哦,好吧。」是誰規定女人就要掌廚的?那些鍋碗瓢盆看起來都帶著陌生感。

  結果,硬著頭皮上場的紅綾三秒鐘後就被判出局,換手了。

  她不是敗在笨拙的廚藝或火觴的同情心下,是她太矮,矮得夠不著廚房的任何器具,為了避免一頓飯還沒到口就出人命,沒耐心的他勉為其難地捲起袖子準備煮他這輩子的第一頓飯。

  除了身高足以耀武揚威以外,火觴的做菜功夫只能用一個「遜」字形容。

  就算被人家當怪物,他的臉色也沒這麼難看過。

  「一餐不吃餓不死人的。」他氣得摔掉讓他十根指頭都起泡的鍋子。媽的,那些天生會煮菜的人都死哪去了?

  一氣之下,他板著臭臉回房睡大頭覺,留下滿目瘡痍的廚房給紅綾。

  好隆重的見面禮。紅綾這樣覺得。

  蹲下身慢慢收拾殘局,她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把廚房恢復原樣。長時間蹲著的她把抹布上最後的殘渣放進水槽,也許是蹲太久了,突如其來的暈眩和滿眼星星讓她差點摔倒。捂著餓過頭的肚子,茫然中才想起來,她似乎很久很久沒有吃過東西。

  家裡發生一連串的事情,她忙著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長輩支使,一下守靈,一下跪在墳前,像傀儡的走來走去。除了怕人非議,沒要求她張羅吃喝伺候那些美其名來幫忙卻不知道幫了什麼忙的親戚,她什麼事都做了。

  感覺上她有一世紀那麼久沒睡過一場好覺,也沒吃過一頓好飯。

  「娘……爹爹……」

  有爹娘的日子跟失去後居然差這麼多。

  硬撐著爬回自己的床,不知道什麼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漆黑如墨,又冷又餓的她緊緊捲住被子,長夜漫漫,她茫然地想著她的未來在哪裡。

  疲累戰勝飢餓,好不容易闔上雙眼,但是,在夢裡她彷彿聽到風雪的呼嘯聲正快速地包圍住她。

  不自覺地輾轉反側,夢魘緊扣住她極為疲倦的身子,除了不停的囈語,大量的汗濡濕了她的發和鬢。

  透著微光的門口,火觴看見她不安的情況。

  從熟悉的地方來到陌生地,他的適應力沒有強到一上床就能呼呼大睡的程度,本來就心煩得睡不著,大風雪又來湊熱鬧,讓他更加心神不寧,乾脆爬起來找水喝。

  此刻透著微光望去,紅綾的身形輪廓也顯得朦朧,只穿一件單衣的她因為不停的翻轉,渾然不覺腰際的肌膚裸露出來,舊式的睡衣袖口也滾到手肘處,一截藕白的手臂看來透明如脂。

  他可以無聲無息地扣上門走人,但是,不由自主的腳步卻走進去,為紅綾蓋上被子。

  「媽媽。」暗夜中摸索到溫暖的觸感,紅綾立刻抓住再也不放,僵硬緊張的身子自然地靠了過來,想尋求慰藉。

  「搞什麼……」從來沒跟女人接近過的火觴下意識想甩掉那只黏上來的手。

  但驚訝讓他的動作定住,他發現她的手非常柔軟,像蒸熟的羊羹,不,更接近抹上一層油的栗子糕。

  去!他的腦子裡居然都是吃食。

  才這麼一遲疑,紅綾微涼的身體已經蜷縮在他的懷裡,小小的頭顱把他的大腿當枕頭,尋到令她感覺舒服的位署以後,雙手攬著火觴的腰,呼吸逐漸平穩的睡著了。

  「你可好了。」他怎麼脫身?接著一股酸味竄入他的鼻端,「拜託!」她究竟幾天沒洗澡了?

  不只是她,自己身上的味道也好不到哪去,原來他們兩人都一樣累壞了。

  從日光城到這裡,又是船又是飛機,還有顛得人屁股發疼的車,就是缺乏讓人通體舒暢的熱水澡讓他洗去一身疲憊。

  濃濃的睡意襲來,反正他一個人也睡不著,在異鄉的第一晚,與其抱冷枕頭失眠,兩人擠一張床還溫暖些。

  把紅綾挪到一邊,隔著被,火觴手牽著她的手進入了夢鄉。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44:59

第02節


  裡外逛了一圈,火觴大致瞭解自己即將住下來的地方是什麼樣子。

  濟南是個具有得天獨厚自然條件的城市,由於特殊的地質構造、地形和氣候,擁有的泉水之多,流量之大,在其他城市非常罕見,所以才有「泉城」這樣的美稱。

  《老殘遊記》一書裡也說過濟南家家泉水,處處垂楊,火觴發現回家後院也有一小潭水氣碧綠,霧靄縹緲的泉水,就算在零下不知道幾度的這種天氣裡,它還是保持在十八度。

  「原來你在這裡,害我找不到。」細軟輕潤的嗓音穿破雲霧繚繞的水面抵達火觴的耳朵。

  紅綾提著跟她身高體重不成比例的大茶壺蹲在泉水的另一邊汲水,黑亮的長髮系成兩條可笑的辮子,顯然她綁辮子的功夫是今天才開始學的,把它弄得像掃把的同宗,倒是合身的藍色校服和腳踝上的白襪很吸引人,他也注意到她手臂上戴著孝。

  白淨的氣質,嬌弱的娃娃體型,誰見了她那我見猶憐的模樣,愛心肯定氾濫得一發不可收拾。

  「很棒吧,這是我家的芝徑泉,全濟南最好喝的泉水!」她的口氣有著難抑的自傲。

  火觴如木雕的人般站在高處,不說一句話。

  看他還是身穿昨兒個的寶藍背心,紅綾悄悄攢了下如黛的眉毛。

  這種天候,就算耐冷的濟南人也都會喝盅暖肚腸的湯才出門幹活,小狗小貓也知道要找溫暖的煙囪避寒,他卻一早待在泉邊,不說不笑,甚至一點表情也沒有。

  他有些難懂,會不會是想家,像她想爹娘一樣?

  單純的她不知道怨恨一樣會腐蝕小孩的心靈,只能勉強地為火觴的態度找出這個理由。

  「回屋子裡吧,這裡很冷,我泡茶給你祛寒。」朝著一動也不動的火觴招手後,她試圖提起那隻銀色大茶壺。

  火觴越過泉水邊的大石頭,靜默地跟著她,仍什麼也不說。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灑掉一大半水的茶壺終於上了終年火苗不熄的爐子。

  火觴托著下巴,眼神無聊地跟著紅綾被水濡濕的黑皮鞋奔走。

  半晌後,水壺發出嗚嗚的聲響,水蒸氣瀰漫了他的眼睛。

  紅綾墊著乾淨的抹布,將沸騰的水注入骨瓷茶具中。

  瞧著那樓水柱,火觴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常年武裝的雙眼隨著那股暖流被注進難解的溫柔。

  他突然渴望起茶水的甘美。

  「這是莫干的黃芽,雖然比不上西湖的龍井,但是空腹喝這個比較不傷胃。我知道喝茶不能填飽肚子,不過,你將就一下,晚上我會買晚餐回來的。」帶著歉疚的神情,紅綾將色澤嫩黃的黃芽送到火觴面前。

  原來,茶也可以當飯吃。火觴想笑。

  聞著清香,他慢慢的喝掉平生的第一餐「茶」。

  她泡的茶居然不賴。

  「還可以吧?」她渴望的美眸緊盯著火觴的唇。奇怪,她的心忽然不規律的跳起來,而且跳得好劇烈,是不是餓過頭的關係?

  明知道這麼想有點愚蠢,可是一下子紅綾也想不出這究竟為什麼。

  「差強人意。」他頭一點,說不出讚美的話。

  「那就好。」過關!

  火觴被她一半稚氣、一半絕美的笑靨吸引,囫圇吞嚥,差點讓熱茶燙了喉嚨。

  「好了,你把這件衣服換下來,我們一起上學。」她小巧的手掌抓著一件寬大的襯衫和棉襖。

  「上學?」誰要去那種讓人智力退化的地方?還有,誰也別想叫他穿那種衣服!

  「對啊,喪假已經請完,我今天要恢復正常上課,要不然功課會趕不上同班同學。」

  「你的成績很爛?」

  紅綾低下頭有點赧然,「數理不太好,其他的應該沒有問題。」

  「是該去上課。」

  「那你把衣服換下來吧,它……是有點老氣,不過,你不能要求我爸那種年紀的人有什麼新潮的衣服,也許下課後我們可以上街去買幾件你看得順眼的衣服。」

  他就那一件行李,紅綾不敢巴望裡頭會有適合這種天氣的衣服。

  顯然他有一個失職的母親。

  「我不冷。」火觴皺眉,有些懊惱。她又不是他的誰,他何必有問必答!

  「你要是生病,我會很傷腦筋的。」

  「你當自己是誰,什麼都管!」他又不是沒有行為能力的小孩,需要她照料到無微不至的地步嗎?雞婆!

  「我是你的姨婆。」紅綾接得理直氣壯。

  火觴忽地站起來。

  紅綾不禁退了好幾步。他發脾氣的時候挺嚇人的,昨天到今天就兩次了,看起來她這甥孫的脾氣不只不太好,是很不好。

  「起碼……一件外套不能少。」她想,討價還價是必要的,一下就戰死沙場太難看了。

  「囉唆。」挑起那件鐵灰色的棉襖,火觴算是讓步了,他提步走向房間。

  吁!紅綾拍拍胸脯,嘴角露出笑意。

  「謝謝你為我爹娘上香。」她的聲音追上火觴的腳步。

  他的背僵了下,迅速走開。

  每天清晨替過世的爹娘上香是她的例行事,今天,卻有個人為她做了這件很重要的事。

  他雖然傲慢得像個天神,內心似乎並不是這麼回事……

  為了讓火觴入學,紅綾差點跑斷一雙嬌弱的腿。

  別說火觴沒上學的意願,就連學校也不怎麼歡迎沒背景的空降部隊。

  他提不出所有的相關資料也就罷了,態度又沒有學生該有的恭敬,而且最重要的學費問題沒著落,事情一談不攏,立刻吊兒郎當走人,把本來就專制的校長惹得板起老臉。

  「哎呀,你這種態度很不應該你知道嗎?校長是那麼德高望重的人,你得罪她,以後怎麼在學校生活?」紅綾喘著氣追來,他的兩步就是她的好幾步,眼一眨,已經走出校長室來到濃林綠蔭的校園。

  火觴對她的數落充耳不聞。

  他們的追逐在保守的校園立刻引起注意的目光。紅綾紅了臉,卻更怕把火觴追丟,只好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低著頭,緊跟著他穿球鞋的大腳。

  「我說……你停一停好不好?我快走不動了。」

  「走不動就回去上你的課,別來煩我!」火觴倏地停了下來。

  是誰說他要來上學的,跟著來是不想一個人待在那幢陰沉沉的宅子裡,要讀書,八百年前在日光城他就完成大學的學業,又不是腦子壞了,來這裡自找罪受。

  以前卯起勁來讀書是為了賭一口氣,現在,他們那些人離他幾百個光年遠,誰也別想叫他多把一個白紙黑字塞進腦子裡。

  他有他想做的事,那些事跟誰都無關。

  「我對你有責任,不能拋下你。」扶著樹幹,紅綾慢慢讓氣息平緩,她天生身子骨就不好,雖然爹娘用心幫她調養體質,但許多年來就算輕微的跑步對她來說都算劇烈運動。

  「無聊!」火觴嗤之以鼻,就著草皮躺下去,以胳臂當枕,也不在意刺眼的陽光,瞇起眼睛做起日光浴來。

  「我是說真的,你忘記我是你的姨婆啦,雖然我不知道我爹是怎麼答應火伯伯的,但是,你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一定會照顧你的。」

  「哼,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你少一頭熱,我不領情。」濫好人一個,他要是野狼,早把她當笨紅帽吃掉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因為我沒有把你的入學手續辦好,害你丟臉。」要是她爹還在,這種小事絕不會有問題的。

  火觴乾脆側過身體,不想接受荼毒的意思傳達得很徹底。

  「果然是這樣。」頹喪蒙上紅綾的美眸,她黯然了。

  她就知道自己沒用,沒了爹娘她什麼事都辦不好。

  她是安靜了,可是火觴卻沒有感覺到片刻的安寧,他良心不安,對!就是他媽該死的鬼良心!

  這娘們,非要他說白了不可嗎?

  「你到底有完沒完?」閉了閉眼,他低吼。

  「我我我……還沒說完。」紅綾吶吶地不知所措。

  火觴壓下隱隱作痛的額頭一躍而起。

  紅綾被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嚇呆,瞪著水靈靈的眼珠,不一會就瀰漫了水氣。「你……」

  「閉嘴!換我說。」實在怕了她囉哩巴唆,火觴喝了聲。

  「哦。」她勉強從喉嚨擠出一個字。

  「首先,」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對這所破學校沒興趣,也不會來讀書,不管是錢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都別替我亂操心。二,禁止人前人後跟我攀關係,別拿什麼姨婆的帽子來扣我,我不吃這套。三……等我想到再說。」他的第三要點卡在喉嚨裡,化成咕嚕嚕的聲音,冷酷的神情再也端不住,走樣了。

  他看見紅綾感到受傷的柔美臉孔,那就像他在家討不到歡心時同樣的面貌。

  他討厭那樣的臉,看著她就像照鏡子一樣,照映出自己傷痕纍纍的心。

  「算了,我還要去別的地方,你當你的乖乖牌,回去啃書吧。」火觴用力抹了抹臉,他就算心軟也不會讓任何人看見。

  可恨!她害他在外人面前失去武裝的力量。

  他要變強,強悍的人不需要感情。

  「讀書是很重要的,我爹說,在這瞬息萬變的社會裡不想跌得頭破血流就要有文憑,那是通往勝利最簡捷的道路。」跟他說理,應該通吧?

  「頭腦簡單的大小姐,」火觴冷哼,陰驚的把臉湊近紅綾,「我的聖堂裡不需要一張無用的廢紙,而是這個!」他也把滿是青筋的拳頭送上來。

  他的天下要用拳頭跟鮮血來取得,讀書,愈讀愈輸,一個屁都不值。

  「我不是大小姐,沒有你我也一樣可以活下去。」她再笨也聽得出來火觴口氣中的輕視,他把她的關心當成累贅,以為她變成孤兒後想賴著他。

  她只是想要一個親人,不是米蟲,可是,想得到他的認同看起來很難。

  她承認自己是個感覺很遲鈍的人,但是,他卻讓她一下就知道自己不被需要。

  「這是你說出來的話,不要忘記。」

  她閉上眼,難堪地點頭。

  古老得數不出年歲的街道,狹窄的巷弄,這是她每天回家習慣走的路線,因為太熟了,熟得就算閉眼也能摸回家,所以紅綾並不是很專心的走路,有太多東西分散她的專注。

  安靜的街道,緊閉門閂的門戶,爬滿青苔的古牆,這個年紀很大的城市處處透露著年華老去的傴僂,卻又讓不停駐足的遊客發思古幽情,是一個夾在現代跟陳腐之間的都城。

  而她看見的是石頭縫裡迸出青芽的嫩綠,化腐朽為滋養的爛木頭,處處都是新生的契機。

  突然,干擾的噪音打斷她的神遊。

  打鬥的悶哼聲傳入她耳裡,刺痛她眼睛的是刀光劍影,她居然不知不覺捲進人家械鬥的場地,不,真正的說法是這些不良少年故意挑這絕少人跡的巷子來解決事情。

  真不公平,好多人圍毆一個。她沒有躲開,這是她天性中遲鈍的一部分,危機意識低得教人歎息。

  她愈看眼睛睜得愈大,接著就往人肉堆裡闖,也不管危不危險。

  「你們不可以打他,打架是不好的行為,我爹說……」事實上這裡哪有她置啄的餘地,男人的粗魯拳腳還有不長眼睛的武器差點毀了她的雪膚花貌,為了搶救火觴,她奮不顧身地拿自己當肉墊,想替他擋拳頭。

  「你這個蠢蛋,來這裡做什麼?」火觴惡聲怒吼。這群人渣只要再幾拳相送就能撂倒,偏偏冒出一個壞事的程咬金。

  紅綾用小小的身體捍衛他,那模樣就跟母雞護住已長大的小雞一樣,說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嘴上雖這麼說,可恐怕十里外的人都能聽得出她聲音顫抖。

  火觴想放聲大笑,但是,當她的身子靠到他還握拳的手時,登時他怎麼也笑不出來。

  她在發抖,抖得比風中的落葉還厲害。

  「你這只腦震盪的豬!」

  他的吼聲差點震傻紅綾,但她連傻住的時間都沒有,四面八方同時殺過來的武器讓想救人的她變成被救。

  火觴把她扛起往肩膀丟,「不想丟小命就抱緊!」

  紅綾哪敢多說一句,閉起眸子,緊緊箝住火觴不放。

  風聲呼嘯著,他在不停的跳躍中和一群人交手,很快的,金屬的交鳴聲都沉寂了,她逐漸聽得到火觴富有節奏的心跳,砰砰的響著。

  「你再勒下去,我沒有被亂刀砍死也會被你掐死。」他戲謔又帶無奈的聲音讓紅綾回到現實世界。

  當她意識到自己幾乎完全貼在火觴的背上,這才手忙腳亂地推開他落地。

  她的掌心還留有他的餘溫,紅綾的臉泛著紅暈,羞不可遏。

  對著那張可愛的臉,火觴實在沒辦法生氣,加上他全身痛得要命,若要罵她,他得記得「秋後算帳」這句話。

  「回家了。」拉拉她垂到胸前的辮子,他心中歎口氣。唉,無力啊。

  「那些人怎麼辦?」她不敢正眼看地上東倒西歪的人,有的還鮮血直流,那鮮紅的顏色讓她頭昏想嘔。

  「他們睡夠了自然會爬起來。」像丟掉的垃圾,他連看一眼都不願。

  「哦。」雖然那些人怎麼看也不像能自己站起來的模樣,紅綾也沒再問,因為她的心思早不在這裡,飄到另外一個想法去了。

  「你覺得打架比上課有趣嗎?」

  嘖,這是哪門子的問題?

  「男人的世界,女人不懂。」

  「這樣說不對,講理是人類才有的文明,只有動物才打架。」不是她愛嘮叨,難道沒人跟他講過這淺顯的道理嗎?

  火觴忍不住翻白眼。這女人不是普通的愛說教,有時看她比三歲小孩還單純,怎麼有時候又像個老太婆一樣囉唆,一個大智若愚的女生。

  「跟人家打架就是你的不對,我們去跟他們家人商量醫藥費該怎麼賠。」紅綾猶豫了,家裡不知道還有沒有多餘的錢。

  「他們是精英幫的嘍囉。」他指著不遠處斷成兩半的匾額,「他們家已經沒大人,醫藥費免了。」

  一個被他單挑了的小幫派,談什麼後續賠償。

  「這樣可以嗎?」她覺得有點不對,但是又說不出所以然。

  「我說可以就可以。」一天挑掉三個小堂口,運動量差強人意。

  據他調查,泉城總共有四大幫、二十八堂口、四十個以上的結社,今天牛刀小試,以後來日方長。雖然火觴想幹的事業不止如此,但是他不想讓紅綾知道他的企圖,於是不再多說什麼。

  「走啊。」他走了幾步,卻沒聽到紅綾跟上來的腳步聲。

  「我……走不動。」她是很想趕快離開這裡,但是雙腳就是不聽話。

  火觴面無表情回到她跟前,彎下腰,「我背你。」

  「這樣不好。」他的背不算寬大,背得動她嗎?

  「你到底要我說幾遍?叫你上來就上來。」他可不是天天肯犧牲自己的背,要不是看在她不怕死的衝過來救他……一想到她差點被亂刀劈中的情景,火觴的額頭居然沁出了冷汗。

  輕如羽毛的重量輕輕落在他挺直的背部,火觴能感覺紅綾柔軟的小手挽上他的頸子,還有她輕呵出來的氣息,更敏感的是,他全身的皮膚要命的感覺著她胸前的兩坨柔軟。

  他咕嘟地發出不滿的聲音。

  「你好像貓喔,老是發出那種滿足的聲音,好好玩。」火觴才要站起來,就被她突然伸到喉結撫摸的指頭弄得失了神。

  「要是不想跌得粉身碎骨就安分的收回你的爪子。」他恫嚇。

  跟那麼多人對打都不覺得累,跟她在一起卻覺得精神耗弱。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家碰你,我……下來好了。」

  「不用跟我道歉。」她小媳婦兒似的語氣讓他心生罪惡感。

  「火觴。」

  「幹麼?」他沒好氣的吼,又有什麼事了?下一秒,他被用力地抱住,很緊很緊。

  「你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她在他耳邊低語。

  「得寸進尺!」儘管火觴的臉繃得跟撲克牌的老K一樣,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已有些不同。

  除了要做的大事業以外,他的心恐怕要多容納一個人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45:44

第03節


  「喲,你們大家看看這成何體統,光天化日下摟摟抱抱,不像話喔!真想不到沒了爹娘管教的小孩才兩天就變壞。」

  才到家門口,高尖的女音像發現金礦山似的,轉移了一群不得其門而入者的眼光。

  原來分成好幾撮的人不約而同聚攏過來,示威的站在芝徑雲堤的招牌下,各心懷鬼胎的視線集中到兩個全身灰塵的小孩身上。

  「我說小綾啊,你也太不像話了,大哥大嫂才去世多久你就搭上壞痞子,回家的名聲都讓你敗壞了,我就知道你身上流著那老狐狸精的血,骨子裡也是騷的,不過,我不會允許你亂來的,回家還有我呢,嗚……我就知道不來看看不行,大哥、大嫂啊……」

  拿著手絹猛拭眼角的貴婦人扭捏作態、假惺惺的樣子,就連身為她老公的顏照良也有點受不了,猛地擦掉胳臂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冰清玉潔的一對小兒女到了她嘴巴就弄髒了交情,也只有思想污穢的人才盡往那個方向想。

  紅綾跟火觴坦然地接受回嫦娥的指控,她並不覺得自己錯在哪裡,既然姑姑不喜歡,她就下來,如此而已。

  她示意火觴讓她下來。

  「你行嗎?」他很清楚紅綾的遵命不是基於尊敬跟害怕,她是那種大事精明小事糊塗的人,至於事情大小怎麼分,在她心裡面自然有一把尺,別人不會知道的。

  「我很好。」紅綾微笑道。他關心她呢。

  「應付得來嗎?」他知道那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愚婦蠢夫。

  「大概沒事。」用「應付」太辛苦,她見招拆招即可。

  於是火觴把她放下,退到一旁。

  「姑姑。」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怎麼,趕廟會趕到她家門前嗎?

  「我說小綾啊,你娘沒教你待客之道嗎?天寒地凍的,開門讓我進去歇歇腿再說。」

  紅綾點頭,拿出隨身攜帶的鑰匙。

  沒等她招呼,一堆人目中無人的都湧進屋子裡頭。

  她站在屋簷下對火觴招手。她需要他。

  不知道是什麼力量驅動了火觴,那些人他沒一個看順眼的,不過他可以忽略所有人的眼光,卻不能拒絕紅綾無言的祈求。

  他變成她的戰友了。

  「進去吧,天氣變壞了。」

  內堂裡,抱著相同目的的人們正大剌剌地瓜分他們「以為」該得的財產,絲毫沒把兩個小孩放在眼底。

  包括具有紀念價值的古董陶瓷、保險櫃、倉庫裡價值不菲的茶葉,最後討論到芝徑雲堤這幢宅子,意見終於出現分歧。

  「擁有芝徑雲堤就擁有芝徑泉,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這點,顯然大家都瞭然於心。

  「你們大家都別爭了,這屋子是我大哥的,小綾還不到法定繼承年齡,我是大哥最親的妹子,所以第一順位的繼承人非我莫屬。」回嫦娥大言不慚,已經當芝徑雲堤的主人是她了。

  「妹子,你的美夢也作得太早,房契你拿到手了嗎?」另外幾房的親戚看不過她不可一世的拽樣。

  說到這彷彿提醒了回嫦娥什麼,她變臉像翻書似的轉向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紅綾。

  「小綾啊,姑姑一想到大哥就忍不住心酸,他走了,留下這一大幢的屋子讓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姑姑好不忍心,你把房契交給姑姑,以後由我來照顧你好不好?」拽住紅綾的胳臂,她自以為親密的咬耳朵,其實全部的人都聽得到。

  「姑姑,你想要什麼就直說好了。」紅綾實在不習慣跟這樣的人說話。

  「是你要我說的。」回嫦娥清清喉嚨,那麼她也不客氣了。

  本來就十拿九穩的東西,要不是她那沒用的老公要她迂迴些,她才不會跟一個小孩客氣。

  「按理說,我大哥死了,他所有的東西都應該是你的,但大哥不是個好生意人,在外面背了不少債務,都是我這做妹妹的幫他扛。我是很有度量的人,再說大哥的二七也做完了,我現在才開口夠仁至義盡的了。總而言之這幢老宅子我要了,當然,屋後那窟芝徑泉包括在這破房子裡,我一併接收,至於你,我親愛的小侄女,我是不介意家裡多一雙碗筷,只要你願意來……呵呵呵!」言下之意,紅綾要是不識相地住進顏家,她也有辦法把這丫頭攆走。

  「爹在外頭有沒有負債我不清楚,至於房契,爹跟娘走得匆忙,什麼都沒交代,你跟我要,我也沒有。」開口閉口都只有她爹,向來不親的姑姑還是敵視她娘。

  「小狐狸……」回嫦娥咬著牙,提醒自己顧及形象,要是她欺負人家孤女的消息傳出去可就不好聽了,不急不急。「我是說小綾啊,要不然姑姑再給你幾天的時間,等大哥的三七做完,我再來好了。」

  真是急死人,北家的王老闆急催著要這口芝徑泉,白花花的幾千萬耶,她的草皮、別墅、鑽戒、房子全繫在這小鬼身上,想敷衍,哼!料她也變不出花樣,幾天就幾天,不信潑猴子逃得如來佛的手掌心!

  「姑姑慢走。」紅綾鞠躬,送走這些黃鼠狼。

  她轉身,瞧見火觴亮晶晶的眼刺著她,隨即他踢掉腳上的鞋子,窩進太師椅,一語不發。

  站著的時候,他比貴族還有氣質,可一放鬆就跟街頭的流浪漢沒兩樣。

  「你要喝水嗎?」紅綾像沒事人一樣,彎起唇角,笑嘻嘻的問。

  火觴用手指彈了下她圓潤的額頭。「你很大方喔,就幾分鐘送掉別人一生也掙不來的財產。」

  她真的大事精明,小處迷糊嗎?

  她微微一笑,「你看我也知道我不是那種能撐起一片天的女生,經營生意不是靠腦筋就可以的,靈活的交際手腕一樣不可少,我迷糊,更不懂得八面玲瓏,芝徑泉要是由我繼承,會毀了爹二十幾年來的心血,與其這樣,姑姑是自家人,給了她也沒什麼不好。」

  火觴到現在才領受她驚人的豁達。

  「不要這麼看我,這麼做不對嗎?!」他深沉的眼讓她錯以為自己的決定不對。

  「你在乎我的感覺?」

  她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那些人對你的指指點點也讓你覺得不舒服嘍?」

  她搖頭,「我不明白我跟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不是我,我也不是他們。」

  她的生活圈很窄,更少和外人交際,她不去管別人家的閒事,也從來不理別人對自己有什麼看法,雖然有點消極,這就是她的生活態度。

  火觴忍不住拉過她的小手。

  就因為不明白錢財的意義,也不看重,所以不會覺得送掉家產有什麼可惜的,真是一絕啊!

  「對了,你受傷了,我先幫你上藥。」紅綾突然想到,搬來醫藥箱,專心處理起火觴從外面帶回來的「成就」,在她以為裡,他的傷比財產重要得多多。

  火觴蹙著眉,任她在身上摸來摸去,就算她的動作不算仔細也不作聲,風度好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全身上下檢查的結果,最後紅綾盯著他冒泡的十根手指頭看。

  「打架也會手起水泡啊?」

  聰明跟愚笨只隔一條線的她壓根忘記火觴下廚的事,大呼奇怪。

  見他不語她二話不說,先包紮起來。

  但,她又有問題了。

  「這條線是什麼?好奇怪,從手心橫過整個手掌。」

  火觴像被針刺般縮回手。

  「你聽過斷掌嗎?我就是那種會帶來災難的人,你爹娘也可能是因為我要來才死的,你會變成孤女都是因為我的緣故。」他還是雙斷掌,夠毒了吧!

  紅綾一臉茫然,直到理解了他的話,立刻為他荒唐的想法搖頭。

  「我爹常說我是吉星,能逢凶化吉,你要真是凶星,我才不怕咧。」

  「真的不怕?」

  紅綾把自己小小的手貼上他的。

  「如果你真那麼在意,我希望上天把你的災難都換給我,讓你能天天開心過日子。」

  火觴眼神複雜,另一隻手也與她柔軟如綿的手貼合。掌與掌相貼著,彷彿熨在一塊的心。

  「哈哈,你的手好大。」紅綾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手為什麼會落在他不肯放鬆的大手裡,他有一雙霸氣的手,把手擱在裡頭教人覺得溫暖無比。

  「你讓我逢凶化吉。」他低喃。

  她給了火觴保證的笑容。

  她這一笑傾倒了火觴滿腔的情愫,他的靈魂找到棲息處,從此不再是沒人要的孤兒。

  現在是冬天,才一眨眼,滿天彩霞很快的沒影沒蹤,眼看天就要黑了。

  紅綾泡了一壺茶給火觴,攤開學校帶回來的功課,埋頭寫了起來。

  火觴瞪著那壺名泉沏的龍井茶大皺眉頭。

  「你不會就用這個來打發我的晚餐吧?」

  她點點頭,有點不耐煩地邊寫邊說:「一餐不吃不會怎樣,明天我再設法。」

  要命,她昨天也說同樣的話。

  紅綾是那種單純的人,只要對一項東西入迷就不管身旁的其他事,一專心寫作業,完全不認識火觴是哪根蔥了。

  幾乎是認命的,他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火觴再度出現叫她吃飯。

  「飯?」有飯吃?她滿心訝異,跟著他來到餐桌旁。

  她不知道有多久沒聞過米飯香,一上餐桌就跟要遠足郊遊的小孩一樣雀躍。

  雖然桌上的菜餚實在不怎麼樣,焦的焦,黑的黑,她還是很捧場的吃了好幾碗。

  火觴心裡直歎氣。

  看來只要眼紅綾住在一起一天,他這大廚的工作鐵定跑不掉,為了他自己的胃,明天非得找本食譜來研究研究不可。

  滿足的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天色早已經全黑。

  火觴負責煮菜,那些油膩膩的碗盤自然歸紅綾洗。當他洗過舒服的澡出來,剛好看見她將最後一個盤子放回架上。

  紅綾一回頭就撞上火觴的眼,在他面前她老覺得侷促。不對啊,她明明比他大,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洗好了?」哎呀,她想端出來的氣勢不是這樣。

  「換你了。」他偏頭,指著浴室。

  「好。」唉!這是什麼問答……半晌,她心頭一凜,到底她要的又是什麼?

  她太奇怪了,居然生出非分之想。春心騷動在曖昧不明的夜,昏黃的燈泡將兩個人切割成剪影,呼吸清晰可聞,融入冰冷空氣中的除了呵出來的氣,還有那些不知名的……他身上乾淨的皂香讓她亂了思緒。

  她如木頭人般跨進浴室,衣籃裡是火觴換下來的衣褲,白色的內褲明顯的丟在上頭,這下紅綾連腳指頭也紅透,連忙抓了條毛巾蓋住那條害她心頭小鹿亂撞的禍害。

  等一下一定要提醒他內褲不能這樣擺,簡直教人噴鼻血。

  才想罷,一股濕熱的液體就滑落洗手台。

  「哇!嗚……」

  她想也不想用手就遮,天真的以為鼻血會因為這樣而停止,然而天不從人願,等她發覺不對勁出來找救兵時,已經滿臉是血,連潔白的襯衣都遭殃。

  火觴一把抱住她往地上放,「你豬啊,弄成這樣!」他一面說一面擰毛巾去。

  紅綾想起身。冬天耶,叫她躺在地板上。

  「不准動!」他罵人的聲音又大又響亮。

  然後,一條濕毛巾貼上她還發暈的額,衛生紙捲成圓柱狀塞進她的鼻子裡頭。說也奇怪,這樣一來鼻血居然止住了,不再狂流。

  「奇怪,又沒有碰撞痕跡,為什麼流鼻血?」他找不出原因。

  丟死人了,誰敢承認自己是因為看了他的內褲才流血不止?紅綾不語。

  「哈啾!」噴嚏來得正是時候。

  「你的毛病真多。」瞟到她單薄的內衣,火觴怔仲了下。

  白衣下若隱若現的是她柔細的肩膀,平滑的小腹隱約可見蕾絲內褲的花邊,年輕的女體青澀又帶著動人的線條,雖然他喉嚨發緊,心跳莫名的加快,還是用力的眨眼眨掉想像,僵硬的把紅綾送回她的床上,接著頭也不回的離開。

  「喂!」她不止流鼻血,連喉嚨都有點痛。

  火觴根本不睬,跑得像有條瘋狗在後面追一樣。

  「喂……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46:28

第04節


  兩人的房間隔著一面牆壁,紅綾清晰地聽得見火觴上床的聲音。對了,小時候只要她上床睡覺,娘總會過來幫她熄燈蓋被子,現在她身為人家的長輩也應該這麼做,不能讓火觴覺得她不夠親切。

  想到這裡,她決定做個稱職的監護人,去替火觴蓋被子。

  很好,第一步進行得非常順利,他的房門虛掩,裡頭一片黑暗。

  走了兩步,她腳下忽然絆到椅子,「好痛。」

  床上的人毫無動靜,她想,顯然火觴是那種一躺上床就睡著的人。

  憋著痛,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適應了沒幾坪大房間裡黝暗的視線。

  摸到床邊,觸手居然是一片溫熱,因為感覺太好了,她不由自主的四處摸索,從胸膛直到下巴。他的嘴唇摸起來柔軟異常,鼻樑挺直,眼呢……哇!睫毛居然在動。

  「怎麼不繼續?」黑暗中飄出來的聲音特別恐怖。

  紅綾這一嚇,整個人往後跌,伸出來拯救她免於屁股變兩半的胳臂被她一扯,兩人以一種曖昧的姿勢倒在床上,氣氛十分怪異。

  「為……為什麼你不是睡著的?」紅綾可憐兮兮的聲音充滿委屈。

  「為什麼我非要是死豬一條?」離開她,火觴去點燈。

  她的皮膚該死的嫩,那觸感還留在他的手。他居然起了生理反應,可惡!

  「偷偷摸摸到我房間來,你到底想做什麼?」他不想大聲,沙啞的嗓子卻掩不住急促的呼吸。

  「我來幫你蓋被子。」頭髮凌亂的他看起來成熟許多,要不是明知道他年紀比自己小,紅綾會以為他是個成熟的大男人。

  「蓋……」天要亡他啊!「蓋你的頭!我是男人,男人的房間非請勿入好不好?」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分得那麼清楚,好心沒好報。」他這顆地雷還不是普通的勁爆。

  「停。」火觴把五根手指豎在她面前,「記住,我十五歲,不是五歲,用不著那些小孩子的對待。」

  「我沒有把你當小孩。以前我娘來幫我蓋被的時候,我覺得很幸福,這種幸福的感覺我也想讓你知道,也許是我的方法不好,可是錯在哪呢?」

  幸福?這字眼從來不曾在火觴的身上出現過,一個災星奢求幸運之神的眷顧?可笑!

  「我想你沒有把自己的處境搞清楚,你不再是以前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嬌嬌女,你的靠山倒了知道嗎?你一無所有,就連遺風避雨的房子也即將易主,還有心情管別人幸福與否,天真!」

  紅綾並未把他的怒氣看在眼裡,「我是沒了爹跟娘,可是他們給我的幸福不會跟著消失,它在這裡。」指著胸口,她的聲音溫柔如階上凝露,「我想把自己曾經擁有過的幸福也給你,我很堅強的,你的不快樂讓我來背。」

  他是把充滿稜角的刀,她卻是一塊堅韌無比的磨刀石。

  火觴受到極大的震撼,從心口直達靈魂深處,雙眼慢慢變得柔和。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從來不曾有人對他這麼說過,他覺得自己快要化成風中的飛絮,擁著她狂喜起舞。

  「如果你要我重複,我還是會一字不漏說同樣的話。」

  火觴彎起唇角。「我會一生一世記得你這些話。」

  他笑了!

  他的笑像暖風般拂上紅綾如花瓣的菱唇,她也笑意盈盈,剎那間,春天似乎提早降臨這幢古老的宅子……

  對於火觴的文憑無用論,紅綾一時也想不出好辦法糾正他,他用拳頭打天下的決心一天比一天強,看他每天清晨起來練拳強身,別說書本,連報章雜誌碰也不碰一下,當自己是文盲,想來她只能慢慢將他洗腦,希望他固執起來比蠻牛還難溝通的腦筋有天肯讓她通一通。

  日子匆匆地過去,她還沒能想出實際辦法,兩人共居一屋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左鄰右舍的竊竊私語和不屑的眼光總是若有似無的繞著紅綾轉。

  她不介意,但總是為她帶來困擾。

  今晨也是同樣的話題掀開序幕。

  她又被「不經意」出來汲水、買菜、倒垃圾的三姑六婆堵住。

  「小綾啊,不是嬸婆愛多嘴,住在你家那個小子是個壞種,聽我家阿彥講,他跟泉城的幫派都結下樑子了,早晚惹禍上身,你一個清白的好姑娘千萬別跟那種人繼續胡搞下去,否則壞了名聲誰敢要你?」

  「是呀是呀,我也聽南街的朱大娘說了,那小子把人砍得肚腸分家,殺人殺紅了眼呢。」

  「還有……還有……」

  紅綾個子小,只見到好幾張開開闔闔,黃板牙、大暴牙、缺門牙的血盆大口講得口沫橫飛,宛如親眼看見,直把火觴說成天下第一大惡人。

  「嬸婆,阿彥哥是不是也參加幫派,不然黑社會械鬥他怎麼說得跟親眼看見一樣?」紅綾天真的瞪著對方變成橢圓形的嘴。

  這……有人啞然了。

  紅綾深知孤掌難鳴時得各個擊破才能脫困。

  「四姨,朱大娘還活著嗎?」她再看另一個譭謗火觴的人。

  「活得好好的啊,能吃能喝,活蹦亂跳的。」尤其那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教人恨不得封了它,這孩子腦筋生銹了嗎?

  「既然火觴壞得跟土匪頭子一樣,朱大娘可能早就被五馬分屍了,怎麼可能完好無恙?」

  有人嘴角抽筋了。

  紅綾仍是一派安然閒適,對長舌婦們鞠躬後,輕鬆的邁著步伐上學去。

  她們見狀,只好尷尬的相互打哈哈,各自走開。

  這番過招全看在巷口轉角的暗影眼中,他頻頻點著頭,好聰明的女孩子,好厲害的招數,讓他一見鍾情。

  紅綾上學去,火觴也沒閒著,大門一關,繼續未完的踢館大業。

  威虎堂隸屬濟南大幫其中一個堂口。因為他沒空一個個下馬威,於是過濾其他三個實力不怎麼樣的分舵,挑中這家。

  他不是沒大腦就莽撞行事的人,威虎堂是濟南大幫幫主情婦的老巢,這裡出事,皇甫威虎豈有不管的道理。

  威虎堂派出來的是個年紀很輕的女子。

  高挑的身材,大波浪的鬈發,改良過的桃色功夫裝更突顯她雄偉的胸部,年紀輕輕卻風情萬種,冶艷得教人流口水。

  「我不跟女人打。」火觴表明態度。

  「少瞧不起人,我桃花不是三腳貓的角色,等一下輸得鼻青臉腫別討饒啊!」說時遲那時快,皇甫桃花的拳頭衝著火觴的鼻子襲去,果然有幾分力道。

  火觴優閒地背負著雙手,縮頭、扭腰、提腿,偶爾縱躍,讓對方怎麼也碰不著,就跟貓兒戲耍老鼠一樣。

  「你……小人!本姑娘要你乖乖站著給我打,聽到沒?」一陣撲打落空後,刁蠻的她氣喘吁吁,叉起腰來吆喝。

  火觴幾乎要打哈欠了。

  威虎堂的人眼看大小姐快把面子丟光,趕緊請唯一能壓制得了大小姐的夫人出來。

  姜果然是老的辣,向秦秦一看見女兒漏氣的模樣,立刻出聲阻止了這場鬧劇。

  她看得出來火觴年紀雖小,在桀驁不馴的外表下有著潛藏的能力。她能爬上皇甫威虎的床當情婦直到現在,不是只靠床上功夫,看人,她比獵鷹還准,這小伙子要是好好拉攏栽培,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當然,自己女兒那副花癡樣,當娘的人又怎會看不出來?

  為了女兒的將來打算,她爽快地答應替火觴引薦皇甫威虎。

  於是火觴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撓就來到威虎堂的總舵。

  這兒充滿江湖草莽風格的佈置,野性的花豹壁飾,誇張的虎紋沙發,金光閃閃的各類武器擺得滿滿都是,炫耀的意味極濃。

  他正四處看著,忽然間一個巴掌刮倒了向秦秦,皇甫威虎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吃裡扒外的女人,你知道他是誰?這小王八一天就挑了我們七個點!奶奶的,你恨不得老子也栽在他手上,好讓你老牛吃嫩草嗎?我呸!你想得美!」

  向秦秦也不是被唬大的,摸著腫起來的臉,給了大老粗皇甫威虎一腳,「敢打我,也不想想你有今天是靠老娘陪人上床得來的,威風給誰看啊,下去!換老娘坐!」她可不是花拳繡腿打一打出氣了事,而是把皇甫威虎踢下舒適的大椅,自己坐上去。

  原本威風凜凜的皇甫威虎頓時成了皇甫小貓。皇甫桃花見慣了父母的打鬧,眼皮壓根動也不動,仍陶醉的睨著火觴,生怕他平空不見。

  火觴不管向秦秦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始終冷眼旁觀。

  「這裡就是威虎堂的總舵,火觴,你覺得怎樣?還滿意吧?」向秦秦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已經把火觴當自己人了。

  但他對這場荒唐的鬧劇沒興趣。

  當他看見空有壯碩身材卻是悍妻奴的皇甫威虎,就知道自己不用多花力氣也能拿下整個威虎幫。

  看了看腕上的手錶,他轉身準備離開。

  「誰准你走的?」皇甫桃花攔住他。

  火觴輕易擺脫她的糾纏。

  「到底你為什麼要走?你還沒跟我爸商量分配地盤的事呢。」皇甫桃花胳臂向外彎,八字還沒一撇就已經替未來的「老公」設想了。

  「回家煮飯。」對火觴而言,這局棋沒什麼好玩的了,優勝劣敗清楚地攤在眼前,他掛心的是今天是週末,紅綾只上半天課,他必須趕在她回家前把飯煮好,他可不想虐待自己的肚子吃她弄出來的豬食。

  「煮飯?」皇甫桃花尖叫。

  她的偶像趕投胎似的要離開居然是為了……煮飯?!

  「今天受傷的地方多了好幾處,你又跟人家打架?」紅綾一邊為火觴上藥,一邊氣憤的猛壓他的新傷口。

  他大氣不吭一聲。這是早知道的結果,但是她還真狠,痛死人了!

  「我跟你說過我要做的事。」不想讓她的誤會擴大,火觴開口解釋。他愈來愈喜歡跟她說話,已把許多事告訴她。

  「黑社會領袖?」有誰會以這為人生目標?偏偏他認真的想實現十年後成為亞洲黑社會領袖的承諾。

  「過了十年你成功之後呢?」她認真地問。繼續擴展黑暗的版圖嗎?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把脫下的無袖背心穿上,火觴不想繼續這話題,準備下廚去。

  還沒走進廚房,撲鼻的菜香已經緊抓住他的嗅覺。

  「這些……是你弄的?」他盯著一桌子的菜。四菜一湯,有肉有魚。

  不過他知道,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還是神仙教母出現,要靠她?還是算了。

  「哇,好豐盛。」她也不管哪來香噴噴的菜餚,端起碗就開動。

  火觴嘗了一口,放下筷子,「出來吧,我知道是你,匡。」

  紅綾一邊扒飯,一邊看著火觴對空氣說話,倏地,餐廳外蹦出一個人來。

  「三少爺。」一張娃娃臉笑嘻嘻的出現。

  他個子不高,卻靈活異常,淺藍色的休閒衫、馬褲、露趾涼鞋,跳脫飛揚得很。

  「啊,你跟我家少爺住一起?」左匡有些吃驚。

  「我?我不認識你。」用筷子指著鼻尖,紅綾不解。

  左匡收回顯而易見的失望,專心對付他家少爺。

  「小姐當然不識得我啦,我跟在少爺身邊十五年,一步也沒離開過日光城。」他是火觴的隨身侍衛,他們從嬰兒時就在一起,比親兄弟還親,火觴用的東西他絕對有一份,差別只在身份地位不同而已。

  「坐,你的味道我吃一口就知道。」火觴很清楚,滿桌的菜餚是出自左匡的手。

  左匡一拳擊上他的肩頭,「你太過分了,要離開也不知會一聲,害我像無頭蒼蠅找得差點斷氣,我打、我打!」

  火觴不痛不癢,反倒是嚇著紅綾,她已經準備把手上端著的碗扔到左匡臉上。

  「慢著,別誤會,我們常常打鬧。」左匡的反應很快,嘻皮笑臉的連忙揮手。

  他對紅綾的印象很好,不希望給她不好的觀感。

  直到她繼續用餐,左匡才松氣,長腿跨上板凳,跟火觴平起平坐。

  這是許多天來最正常的一頓飯,火觴吃得飛快,幾盤菜馬上就進了他的肚子。

  本來他的食量就大,來到濟南的幾天裡一直呈飢餓狀態,好不容易填飽五臟廟,也不管筷子掃過的桌面有多狼藉,他捧著肚子直打嗝。

  吃飽喝足,他有心情問話了。

  「你偷跑出來的?」他發現左匡的眼睛不時瞟向吃飯慢吞吞的紅綾,打心底不高興,擰住他的下巴轉向自己。

  「少……爺?」

  「別胡思亂想。」簡單的一句話宣告了一切。

  左匡迅速掩飾失落感。

  「我的腦子除了吃以外很少想別的,少爺放心啦。」他的志願是要當上亞洲一流的廚師,可是生來的宿命又不可違,也只有火觴知道他心裡真正想要的。

  「那最好。」火觴對紅綾的獨佔欲直到這節骨眼才有跡可循。

  自從左匡來了以後,紅綾的生活更如魚得水,火觴也如虎添翼,打天下打得更勤快,兩人可謂打遍濟南無敵手。

  哥倆總是勾肩搭背的炫耀誰幹掉的人多,互相取樂,回家又有紅綾相伴,日子過得快活極了。

  縱使坊間的流言愈發不堪,三人還是過自己的生活,睬也不睬。

  安寧的日子過去,洶湧的暗潮終於浮現,這晚,急促的擂門聲喚醒沉入夢鄉的三個人,迎接他們的是一張張被火炬照亮的猙獰臉龐。

  紅綾認出來站在最前方的是這一區的幹事,還有曾見過的道德重整協會的會員,他們老是穿著嚴肅的灰色衣裳,只要誰家有個風吹草動,他們就會上門。

  她爹娘過世時他們曾來上香,這會他們前來為的又是什麼?

  「把人帶走。」指揮者下令,一旁竄出的人挾持住她就要帶開。

  「好疼!」她的眼恐懼地睜大。

  「慢著!你們不能無緣無故把人帶走。」火觴護著紅綾,雖然不清楚整個狀況,卻不允許誰在他眼前帶走他想保護的人。

  「不是只有她,你們兩人也必須接受改革處罰。男女雜居,你們為善良的泉城居民做了很壞的示範,我們要糾正這項錯誤。」滿口仁義道德的人頭頂似乎鑲著光環。

  「你這滿腦子污穢的豬,我們都是清白的!」左匡見不得受辱,大聲的嚷嚷。

  「說什麼都沒用,帶走!」不過是三個乳臭末干的小毛頭。

  「我不要!你不可以把我們分開!」紅綾的腳定在地上不肯動,倉卒出來的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服,披在身上的圍巾因為掙扎而落在地上。

  「閉嘴!骯髒的女人!」一隻肥手打了她一巴掌,她的嘴角沁出血絲來。

  火觴一見胖女人動手,又見到紅綾受傷驚惶的模樣,不禁大吼一聲向她們奔去。他狠戾的咆哮一瞬間嚇住所有的人,胖女人也被他衝過來的力道一撞,撲倒在地上,立刻殺豬般的尖叫起來。

  不一會,一群孔武有力的大人擁上前,對火觴飽以老拳。

  左匡想幫忙卻力不從心,被人架住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雙拳難敵四手,逐漸居於下風,口吐鮮血的火觴。

  「夠了!你們要什麼全都拿去,只求你們不要傷害他!」紅綾心如刀割,不知哪來的神力,她向限制她行動的人咬下去,趁對方喊痛之餘衝進人群,用身體護住火觴。火觴扳住她向旁邊一翻,原來該落在紅綾身上的痛楚都由他承受。

  紅綾看著塵滿面,泥血和在一起的火觴,哭得像個孩子。

  「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你們真的是大人嗎?沒有天理啊!大家快來看,多少人欺負小孩子啊!」左匡噙著淚,咬著牙,瘋狂地吶喊。

  或許是意識到做了過分的事,那個早就安全站到一旁的胖女人示意幹事要人住手。她的話有著莫大效果,人們紛紛收起拳頭,離開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孩子。

  「是我不好,害你傷成這樣。」紅綾渾身顫抖,心疼火觴算也算不清的傷口。

  自從他來到她家,沒有一天不受傷,她才是那個掃把星啊……

  「我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的。」他聲音沙啞,但語氣堅定。

  紅綾淒楚的搖頭,哽咽得說不出話。

  雖然火觴一再的給她保證,她卻有不祥的預感,她曉得他們分離的時間到了。

  他們才相處多久?短得教人扼腕啊!

  「你們說夠了吧?真難看!」幹事不耐煩了,揮手要人將他們抓住。

  眾人把兩人拉開,火觴被狠狠架住,動彈不得。

  紅綾畢竟是個弱女子,怎麼掙扎也敵不過男人的力氣。她被人拉走,氣竭地頻頻回首,用盡最後一口氣道:「要快樂……觴……」

  火觴雙目充血,唇已咬破一個大洞。頃刻間黑暗席捲而來,他在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是,他要失去她了……

  「匡,追上去,我把她交給你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47:07

第05節


  十年後台灣九份

  「芝徑雲堤」是這間茶坊的名字,老闆娘跟店名一樣清麗如湖水。

  由於她的身子骨不是很健康,芝徑雲堤並沒有固定開門做生意的時間,想一窺佳人,品嚐她親手泡的茶,就要碰碰運氣了。

  而今天是個幸運的日子,陣陣的茶香穿越如茵的草坪,冷香浮動,吸引了路上如織的遊客,他們帶著好奇心踏入茶坊裡頭。

  首先入目的是棵百年老樹,它穿堂入室,以謙卑的姿態拐彎,又從屋子的另一端飛上天際,這幢古典宅子的主人顯然憐惜這棵樹成長不容易,煞費苦心地將就著它的形狀建屋,可也由於這份奇特,為茶坊增添了與眾不同的風景。

  「您的桂花烏龍。」老闆娘清靈如水,近看有著成熟的韻味,仔細凝視,她純淨天真的氣質跟時下的都會女子不大相同,笑臉帶著嬌憨,讓人看不出她真實的年紀。

  桂花烏龍一入喉,引來一桌子人的驚呼,桂花極香,茶水不止甘美,還有著細膩的溫潤,飄浮在透明茶壺中的桂花彷彿和仍在枝頭時一樣細嫩。

  「這是今年的桂花和著初春的烏龍,以埔裡的冷泉泡的,請慢慢品嚐。」

  不像時下送完東西就迅速離開的服務人員,老闆娘用抑揚頓挫的好聽聲音簡潔介紹著。

  這是芝徑雲堤的特色,每個進來喝茶吃點心的人都能得到滿心舒暢還有知識。

  「哇,隔壁喝的是什麼茶?也很香呢。」好奇心重的年輕人看著對桌有個純白的瓷杯,杯中除了茶,還浮著整朵的蘭花,艷紅的蘭花下,黃澄澄的茶水倒映著窗外的白雲,教人捨不得喝掉這麼美麗的茶。

  「那是蘭花茶,客人下次來遊玩可以再來品嚐。」

  一杯茶,看似簡單,卻能讓整坊茶室的客人沉醉茶香裡,忘卻十丈外的滾滾紅塵。

  接著送來的綠竹筍、山間野菜,讓人胃口大開。

  老闆娘回到櫃台,內外分隔的布簾被溫柔的掀開,探出一個男人的頭顱。

  「可以嗎?把桌上的早餐吃一吃,不然等一下又鬧胃疼。」

  「知道了。」老闆娘俏皮地笑了笑,依照每天慣例,在工作台上看見男人精心替她做的早餐其實應該算是午餐了。

  舌雀茶佐著松果、胡桃、香草,金萱烏龍炒蛋,一盤他親手醃製的脆梅,還有數盤小菜。

  他啊,老把她當小豬養。

  她用手拈著吃,思緒飄遠,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下肚的是什麼。

  「怎麼?頭還疼?我就說多休息幾天,你就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不知何時,男人來到她身邊,看她吃得心不在焉,馬上關心的道。

  「匡。」紅綾不禁臉紅。「今天天氣太好,讓我想出去走走,吹吹風。」

  「你啊,就是這麼詩情畫意。」解下她腰際的圍兜,左匡像個大哥哥一樣體貼。「山坡上的野薑花今年開得早,順便摘幾枝回來。」

  「可是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別忘了我還有兩個得力助手。」他說的是他們認的乾爸、乾媽。

  實在是屋外的景色太美她不想待在屋裡,她點點頭道:「我去去就回來。」

  「去多久都沒關係,只要記得別招蜂引蝶就行了。」她就算過了青春正盛的好年華,仍然很吸引人,從以前到現在,他為她清除的追求者就不知有多少。

  「這樣說人家。」她不依地嘟嚷。

  男人要靠近又不是她的錯,她也不想啊。

  「好啦,是我說錯了,掌嘴。」左匡作勢要打自己的嘴巴。

  「你把招牌臉打壞,我們的生意會變差喔。」她知道匡就是愛開玩笑,也不阻止。

  年紀愈長,他的娃娃臉愈吃香,除了男性的魅力以外,他幽默的談話最受女性顧客歡迎,本來就不錯的生意常因為他而忙到人仰馬翻。

  「你吃醋?」他本來就晶亮的眼睛像是發出一千萬瓦特的電力。

  「對啊,你今年釀的水果醋,鳳意乾媽一直嚷著想喝,你藏私喔。」不必工作,有了玩耍的金牌,她心情變好,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左匡眼神稍稍轉黯。「被你知道啦,哈哈!」他以乾笑帶過失望。

  「那我走了,店裡就麻煩你。」她幾乎聞到山坡上的花香了。

  看著紅綾走出店門,左匡微跛的轉身,差點碰上顯然探查軍情有好一陣子的老婦人。

  她年輕時是個美人胚子,如今雖然有些年紀,風韻還是猶存,雖是一身布衣,不同凡響的氣質還是每每教人驚艷。

  「人已經走遠了。」她就是紅綾口中的鳳意乾媽。

  依輩分來說,紅綾是火觴的長輩,而她跟莊鳳意一表三千里的關係扯上一圈,她們又算平輩,可是要她把頭髮灰白的莊鳳意當同輩看待,她做不來也叫不出口,因此很自然地自動降級,跟左匡一起喊乾媽跟乾爸,這一喊也就喊了十年。

  「乾媽。」

  「你喜歡她對不對?」她是愛情的識途老馬,怎不懂匡的心事。

  左匡尷尬地避開這個話題,「廚房裡還有工作。」

  「你乾爸在裡面,別逃。」

  「哪有。」這裡不是談話的好場所。

  「匡,有花堪折直須折,一年年拖過去,你都幾歲的人了,再說你守在紅綾身邊也夠久了,不實際行動,難道還奢求她反過來說愛你?」莊鳳意對他的鴕鳥心態很不以為然,都多少年了還愛在心裡口難開,恐龍時代的舊人類也比他直接。

  石頭對石頭,真要這樣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啊?

  「乾媽,您不會是暗示我把紅綾打昏直接拖上床吧?」左匡頑皮地摟著她的肩膀,一副沒大沒小的模樣。「您當年不會也是這麼把乾爸拐上床的……」

  「去你的!」

  「我的事不用您擔心,紅綾遲早是我的,您瞧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只有我看不上人家,輪不到別人來挑我,別操心!您這大美人要是長了皺紋就是我的罪過了,划不來的。」

  「你啊,就長一張甜嘴,只會哄我,為什麼不去哄紅綾呢?」莊鳳意被逗笑,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哎喲!」左匡搭在她肩上的手突然抽痛。一個面目嚴肅,法令紋深刻,威武陽剛的老人手裡拿著「武器」——蒼蠅拍,對他不規矩的手嚴格懲治。

  「乾爸,您走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人老了走路起碼要發出一點聲響,我的心臟不好,容易出毛病耶,我要是死翹翹,可沒人為您兩老送終……」

  「啪!」這次蒼蠅拍落在他「稍傻」的臉蛋上,他的臉抽筋了。

  「火靖,太用力了,看你把孩子打傻了。」莊鳳意把左匡當作自己的孩子,心疼的嘟嚷。

  「那是他戲弄勾引我老婆的處罰,再說,他哪裡聰明過?」火靖習慣呼風喚雨的口氣嚴峻,沒有通融的餘地。

  「丟死人了。」她不好意思地瞪著他,都老夫老妻了還吃哪門子醋啊。

  把老婆收回自己的羽翼下,火靖的眼望向門外,「我剛才看見紅綾出去?」

  「她精神不太好,我讓她出去散散步。」左匡乖乖接話。

  火靖不語,好一會後他下定決心道:「晚上早點打烊,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左匡點頭。他隱約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

  在茶坊不遠處,一幢兩層樓磚造建築是左匡還有火靖夫妻、紅綾四人住的地方。

  四四方方的屋子建地寬闊,附近是未開發的森林,鳥語啁啾,藍天白雲,適合療養休息,老人家在此居住十分優閒,對年輕人來說就缺乏活力了。

  宅子裡面優雅的佈置,都出自莊鳳意的創意。

  莊鳳意是火靖的妻子,可想而知他們就是火觴的父母。

  四人會住在一起,說起來都是火靖精心安排的。

  當年他雖然把火觴送到回家寄養,可不是拋棄他,怎麼說火觴都是他兒子,就算是幾個裡最讓他傷腦筋的一個,對他身邊發生的事還是非常關心,但是,清楚歸清楚,事情發生時,遠水依然救不了近火,他派出去的人只攔截到倉皇奔走的紅綾還有為了她腳受重傷的左匡,至於火觴,雖然一再調查,卻完全沒有消息,十年來下落不明。

  左匡一進書房,火靖就示意他把桌上的一疊傳真拿過來看,而他自己則是起身從彩繪的玻璃門拿出泡茶用具。

  跟紅綾生活十年下來,他深深迷上茶的清香甘醇,尤其對冷茶情有獨鍾,泡茶的手法利落,只一會,一股萬縷香的冷香已經搔人鼻息。

  「是二少、四少的傳真。」左匡的聲音消失在傳真的內容裡。

  火家兄弟一個在歐洲,一個負責北美,老么則統籌一切,監看東半球,如此大費周章,為的是調查近年來崛起橫跨歐美澳的黑社會組織。

  它是個可怕的組織,香港四分五裂的黑幫在兩年內被統合完成,日本政客對它伏首稱臣,北美的飛車黨被收服,義大利黑手黨的地下教父也在短時間內被這個不知名的黑暗機構納入羽翼下,不僅半個地球的黑社會重新大洗牌,它的勢力範圍甚至已經伸展到日光城的天空。

  火雪城和火觴在兩年前就發現這個組織的存在,暗中調查了一年,傳真裡就是他們費盡九牛二虎拍到的幕後老大的照片。

  「這是……」左匡吞了口口水,儘管照片模糊,還是長距離從背後拍攝的,但是那側臉,胳臂上的特殊臂環……不用說,他已知道照片裡的人是誰。

  「這照片在哪拍的?」他看了又看。

  「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地方。」火靖好整以暇地喝茶。

  不是他不緊張,而是他太清楚火觴真正的用意是什麼,他知道他的兒子是衝著誰來的。

  「老爺!」還喝茶,都火燒屁股了。

  「別忘了,他是我生的。」火靖不愧曾經是一城的城主,說起話來胸有成竹,不動聲色。

  「老爺,生的人是夫人,您了不起只貢獻一顆精子。」多年相處情同父子,左匡偶爾也敢開他玩笑。

  「我說的是血濃於水。」這王八羔子。

  「那老爺對這件事準備採取什麼行動?」靜觀其變?不會吧,這不是他家老爺的作風。

  「我要你把紅綾的生活照寄一張給他,不要多,就一張。」他要吊火觴的胃口,這麼做雖然有失光明磊落,但是跟自己的兒子來陰的也不算小人,要是失敗,了不起另謀對策,玩死了,也是死他那群能幹的兒子們,可是若蒙中,收回「失土」,又多個媳婦,他毫不吃虧。

  只是,要對不起左匡這孩子了。

  給了他十年的時間還沒能把紅綾搞定,他也無能為力了。

  傳真紙霎時被左匡捏皺了些,可是他很快鬆手。

  火靖擔憂地喚了聲,「匡?」

  「我會遵照您的意思去辦。」

  他不是笨蛋,十年過去,縱使紅綾什麼都不說,也變得成熟,但他知道十年前的那場惡夢還是在她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有多少年他總是聽見她驚恐的夢囈,火觴從此失去消息更讓她難過不已。

  只是,她從來不說,以為別人也不知道。

  「要讓紅綾知道三少爺還平安在人間嗎?」

  「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火靖心裡有譜。

  唉,老爺還是改不了當家的習慣,不是當事人不會瞭解被玩弄的憤怒,難道這幾年他仍舊沒有反省事情會弄擰到這個程度,他也該負責任?左匡私心希望火靖的美人計失敗……

  這天,紅綾散心回來已經是華燈初上,樹梢的月娘已揭開夜色序幕。

  「好香。」隨意脫去鞋子,她也不知道該把鞋子放好,許多年來她的某些習性還跟小孩子一樣。

  「匡,是咕銠肉對不對?」她直奔廚房,把一束摘來的花送給他,然後背著雙手在他身邊徘徊。

  跟左匡在一起,她幾乎是幸福的,他的手藝非常棒,除了流離顛沛的那幾日,他始終沒讓她餓過肚子。

  這些年他也達成想當廚師的目標,雖然不是名聲響叮噹的大廚,卻是紅綾心目中一級棒的高手。

  「回來了?我以為某人被山上的野狗叼走了呢。」他握鍋的手不忘表演一番,惹來紅綾的驚呼。

  要逗她開心實在太簡單了,她跟孩子一樣容易為簡單的把戲歡呼。

  縱使如此,他卻無法抵達她的內心。

  「我跟它們商量過了,誰敢動我一根寒毛,冬天就會被某個暴力分子抓去燉香肉。」偷了一塊咕銠肉吃,她被燙得哇哇叫。

  「燙呀,小心些。」左匡已經來不及阻止。

  她吐吐舌,「我肚子餓了嘛。」

  他放下鍋子裡的菜,掀開桌上網罩,「早就先為你準備好了。」

  桌上是他體貼先炒好的小菜。

  她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強壯,容易餓,也飽得快,為了她的健康,左匡總是會先把紅綾的份做好放涼,她想吃就有得吃。

  「那我吃嘍。」拿起筷子,她快樂極了。

  因為一頓飯能開心得跟中獎一樣,也只有她一個人了。

  看她滿足得像個孩子,左匡實在很想告訴她火觴還活著的事,可話到喉嚨又吞回去。

  說他是自私也好,就讓他多擁有她一些時間……

  「匡,菜焦了。」紅綾雖顧著狼吞虎嚥,鼻子卻靈敏得很。

  「糟!」他立刻進行緊急搶救。

  「為什麼炒那麼多菜,有客人?」

  「二爺跟四爺要來。」

  「說人人到!」兩個英俊體面的男人擠在廚房口,爭著要進來。

  「雪城、觴!」紅綾繞過桌子,給兩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大大的擁抱。

  火觴是火家老二,目前是日光城的城主。

  至於火雪城,則假借增廣見聞的名義周遊列國,把日光城所有的政務一古腦扔給歹命的火觴,自由自在的過著頹廢糜爛的生活。

  這次要不是被火靖的十二道金牌調回來,他恐怕還沉醉在與眾不同的生活裡,不知今夕是何夕。

  「親愛的姨婆,你愈來愈美麗了。」火雪城從不吝嗇美好的詞句,語言是神仙教母的仙女棒,能化腐朽為神奇。

  相對於火雪城的熱絡,火觴的表現就冷淡得多,他不是人來瘋的男人,穩重如磐石。

  「我剛散步回來呀。」那是讓她神清氣爽的秘訣。

  「姨婆,你應該找個好男人寵你,不必整天為那家不賺錢的茶坊拚命,浪費青春不值得。」

  「我太老,沒人要。」嘴巴是這麼說,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些日子總覺得疲倦,這會是人們嘴上常講的職業倦怠嗎?也許是吧,她足足工作了十年不曾休假過,也許她以後散步的時間應該延長。

  「老?姨婆,你講笑話的段數變高嘍。」火雪城一邊閒聊,一邊把左匡炒好的菜端上桌。

  火觴眼紅綾打過招呼後,逕自到外頭看股票分析去,從頭到尾沒出過聲。

  「火觴的面具還不能拿下來嗎?」應該不是不能見人的面孔一直被面具覆蓋,太奇怪了。

  「那是他的宿命,等他碰到『真命天女』就會摘下來,你不用替他擔心。」對於日光城遺留下來的古老規矩,他嗤之以鼻,火觴卻甘之如飴,怪胎!

  紅綾還是沒能搞懂這對兄弟的出身。聽起來很複雜,從以前就聽不懂,現在也沒多明白些,也許現在外面的壞人太多,戴著面具可以武裝自己不受傷害吧。

  紅綾壓根沒把火家兄弟跟火觴聯想在一起,也不曾去追究。

  在她以為,每個人都有秘密,也有不想說的話,別人說了,她就聽,不明白的就放在一旁也無所謂,因為那不是她的人生,瞭解了又如何,即使不清楚,世界還是一樣的運轉啊。

  對她來說,很多事情就這麼存在著,沒有理由。

  飯後,話題不知怎麼轉地兜到茶坊補貨的瑣事上面。

  「老四,明天剛好是週日,你就陪紅綾下山把該補的貨給補齊。」火靖咳了咳,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替死鬼到齊了,打鐵趁熱是他做事的一貫原則。

  火觴不贊成的挑眉。

  「我沒派你工作,別給老子砸場。」火靖壓低聲音威脅道。

  這還有天理嗎?火觴乾脆置身事外,他對這場戲本來就沒興趣。

  反之,喜歡生活多彩多姿的火雪城明知道自己是跑龍套的角色卻興致高昂,人生嘛,就算是搖旗吶喊的臨時演員也要表演得精采,這樣才對得起自己,所以他不介意自己被利用。

  「我想不需要,店裡的貨還很齊,可以用到下個月。」怎麼大家對她的茶店生出莫大的關心來?平常他們總是叫她乾脆把店關掉算了。

  「散心嘛,你很久沒休息了。」鼓吹的人極盡煽動能事。

  「你最近精神不是很好,下山逛逛吧。」左匡受到火靖的白眼,勉強說了一句話。

  「也好。」在眾人企盼的眼光下,紅綾只好答應。

  隔天,她就在火雪城九三年的雪鐵龍上面了。

  「他們一直把我當小孩,對不起,還要麻煩你。」算起來她年紀比他還大,卻總是受照顧。

  她不會開車,也沒有人覺得她應該去學開車。

  「我很樂意當美人的司機,姨婆!」面對美女,就算出公差,火雪城的心情也好得很。

  「其實有很多事我可以自己來的。」看著車窗外倒退的景物,她若有所思。

  乾媽、乾爸,還有火家兄弟們總是緊張地把她保護在羽翼下,生怕她受風吹雨打,他們根本沒想過她已經成年很久,都是二十八歲的女人了。

  通常二十八歲的女人都在做什麼她不清楚,但是,絕對不像她這樣備受呵護,不知人間疾苦。

  「我們家一票牛郎,我媽早就看不順眼,要不是她年紀大身子又不好,她會再接再厲的生,直到蹦出一個沒小雞雞的女生,幸好遇見你,你是我們家兄弟的救星,火家的一枝花,不寵你要寵誰?」一群臭男生,看久了不生厭才怪。「我很幸運。」

  「你是逢凶化吉的幸運兒。」火雪城不經意地接話。

  逢凶化吉。這句話勾起她遙遠的記憶。

  「逢凶化吉跟掃把星……」她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火雪城從照後鏡瞧見紅綾突然低迷的情緒,感到不解。

  因為純真,所以她不懂掩藏。要不是她早有命定的人,火雪城相信自己會喜歡她的。

  為了大局……唉,非分之想還是想想就作罷比較好。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47:45

第06節


  火觴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有人知道他置身何處,就連他最親近的幕僚精英也一無所知。

  點三八的手槍毫無防備地扔在床頭,它的主人放心的倒頭大睡,沒有開燈的房間就像他安眠後黑色的夢境。

  他是睡下了沒錯,但全身的毛細孔卻無比清醒,冷氣機的運轉,空氣中微粒子的改變,他清楚得很。

  呼吸中,有某些不屬於這房間裡的氣氛改變了。有人握著門把試圖進來。

  他的手摸上那把手槍。

  火觴一躍而起,光裸著上身的他只穿一件寶藍呢的緊身褲,晶亮的皮帶在黑暗中閃過光芒。

  他貼在牆壁上,槍已上膛,臉上沒有絲毫睡意,比完全清醒的人還有精神。

  門被打開,那人先是探出他人見人愛的頭顱,又騷包的把大腿伸進門,簡直把火觴當嫖客對待。

  一發子彈擊中牆面,四濺出來的水泥屑差點打在他細皮嫩內的臉上。

  他神色不變,眼皮撩也沒撩一下。

  「我沒有叫雞。」火觴把槍頂在他腦門上。

  他眨著比女人還俏麗的睫毛,根本不懂什麼叫恐懼,也彷彿沒聽懂火觴語意中的嘲諷,居然用手指撥開若不小心走火就會要人命的槍管。

  愛穿白衣白褲的他,雖然年紀輕,玉樹臨風的氣質宛如優雅的貴族。

  他瞄來瞄去,揀了塊自認還算乾淨的地方坐下。

  「你……到底是誰?」那純淨如嬰兒的臉好像在哪見過。

  他無意表明身份,要火觴猜。

  「安琪?」火觴的臉上逐漸爬滿驚訝。

  火家的麼兒火安琪,從小因為受到不明的刺激,喪失七情六慾,有時候連話也說不全。

  「你是怎麼找來的?」

  火觴離家多年,早把弟兄的臉孔忘得差不多,一見到麼弟,卻是很快就認了出來。

  血緣實在是妙不可言的東西。

  火安琪雙眼迷濛地瞧著火觴,「生日快樂。」

  「生日?」他早就遺忘的日子居然讓麼弟來提醒。「你大老遠跑來就為了這件事?」

  「禮物來了。」他看著房門,神情有些詭異。

  話一說完,門又再一次被打開。

  火觴根本忘記要舉槍防衛這回事。

  他看見獨立在門外的她。

  被當成精美「禮物」送來的紅綾怯怯地站在門口,眼光直往房間裡探索。

  接著,她看見了火觴。

  目光交接,時空倏然交錯,歡喜盈滿她的胸口,有多久,她不曾感受胸中躍動的情緒?

  誰都沒有遲疑,奔向對方的腳步說明了彼此間最深沉的渴望和想念。火觴把槍一拋,緊緊抱住紅綾曼妙的身體。

  門外,完成任務的火雪城朝弟弟招手。

  火安琪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順手牽羊摸走了火觴的隨身手槍。

  一個負責監督,一個充當車伕,最後任務成功!

  當然,能將這兩人送作堆他們樂見其成,若此次不成,硬拗的辦法他們可有一籮筐,一計不成還又一計,就算三十六計使遍,也要他們生米……嘿嘿,煮成香噴噴的熟飯!

  火觴抱著紅綾的嬌軀不能自己,他以為早已枯萎的心整個甦醒,就像長久壓抑在寒冬冰雪下的植物突然感受到陽光還有露水的滋潤,這就是活過來的感覺嗎?顯然答案是千真萬確的。

  「觴……」他好熱情,緊勒住她腰肢的胳臂像鐵條似的,讓她有點喘不過氣,而且懸在半空中也很不舒服,於是她悄聲提醒,「我想你是不是該放我下來了,我撐不住。」

  火觴恍然想起,確定她的腳穩穩落地後,他仍然捨不得鬆手,改扶紅綾的手臂。

  「別把我當慈禧太后,你不會也改姓李吧,我不習慣。」她噗哧一聲,巧笑倩兮。

  「我會讓你慢慢習慣我的。」她的頭髮比以前短了些,全身流轉著成熟女性的自信魅力,不變的是她的身高還有一如孩子般純真的笑靨。

  「又說這些有的沒的。你變高了,我都必須仰著頭跟你說話呢。」她彷彿回到十八歲,愛嬌的用手比來比去。測量過彼此的差距以後,她不得不望著火觴這根「竹竿」興歎。

  她大概十八歲過後就再也沒增加過一公分的身高了,上天真是不公平。

  火觴把她放在椅子上,跟她面對面瞧著,「以後你想跟我說話,就爬到高的地方來,我隨傳隨到。」

  「瞧你胡說,你不會要我隨身帶一把板凳吧?」多年不見,原以為他們的過去只是一段可笑又模糊的回憶,其實它保存在記憶的匣子裡,極為珍貴且清晰。

  火觴的心許久不曾被觸動,臉上漾滿笑,又重新把紅綾摟進懷抱裡。

  「你是我這輩子收到最珍貴的禮物了。」

  禮物?「原來我被人家賣了。」她還傻傻的幫雪城數錢,真是笨得可以。

  咦,慢著!

  「你跟雪城很熟?」那個傢伙原本就打算直接把她送進虎口,說要陪她補貨,完全是騙人的。

  「他是老四,我兩個弟弟中頹廢糜爛的那一個。」她什麼都不知道?

  「你、觴、雪城、安琪……」

  「我們家還有一個失蹤的大哥。」看來她對他一無所知啊,她需要再教育,當然,他會是個好老師的。

  「也就是說,鳳意乾媽跟乾爸是你的……」這群有事沒事就圍繞在她身邊的人壓根是一家子,她真是太訝異了。

  「他們跟你住一起嗎?」就欺瞞他一個?火觴心中冒出了怒火。

  「多虧乾爸、乾媽還有匡,不然,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會在哪裡。」也許屍骨無存,也許流落到更可怕的地方,過生不如死的生活。

  紅綾坐下,仔細地將她跟火靖還有火家人相遇的往事說了一遍。

  「幸好,你沒吃苦。」他吁了口氣。

  因為這這個緣故,他會對火家人手下留情些。

  「你從來沒把我跟他們聯想在一起?」她還是那個大處精明小處迷糊的紅綾啊。

  她吐吐舌頭,縮著脖子的模樣十分俏皮。

  「倒是你一直跟雪城有聯繫?」真是奇怪的兄弟,也罷,她乾爸、乾媽那樣的絕配,生出來的小孩跟「正常」絕對扯不上關係,以平常心看待他們就好。

  「我常常和他『暗中聯絡』,他知道我的。」身為三哥的人三不五時用炸彈、刺殺向他問候一下,再白癡的人也會著手調查自己到底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

  火雪城錯在他是火靖的兒子,如此而已。

  紅綾咀嚼他似有所指的話,懷疑道:「觴,你不會真的投身黑社會吧?」

  她想起火觴以前偉大的志願,背脊發涼。

  「別緊張,沒有誰敢動你的。」

  她擔心的才不是這個。

  「你在組織裡的地位很高嗎?」希望不是才好,但是依照火觴拚命三郎的蠻幹個性,不會甘心只當一名嘍囉。

  「別提這個。我一天沒吃東西了,陪我,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聊。」他不想一下就嚇跑她。

  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他只增加一件短背心,一副墨鏡。

  紅綾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他怕熱的習慣仍不變,一件背心就是一切,不像她,寒流一來衣服就必須一件一件的加,直到變成一個肉粽。

  他們去的不是路邊攤,也不是五星級飯店,是火觴位在天母的房子。

  一隻拉不拉多犬飛奔過來磨蹭火觴的腿,池塘裡有一群毛茸茸的鴨子玩耍戲水,更不可思議的是,紅綾聽見瀑布飛湍的聲響,那轟隆聲確實不是音響製造出來的效果。

  火觴一臉神秘地把她帶進屋子,雖然不捨得放開她,但想了想,確定不會有任何人來把她擄走,這才走開。

  紅綾真是被他打敗了,客廳的玻璃櫥裡是各式各樣的茶罐,幾乎可以開一間小型博物館。

  真難得他如此有心。

  火觴端出一托盤的茶點,並喜孜孜地露了手泡茶技術。果然不是蓋的,茶香淡淡飄了出來。

  「喝喝看,我的技術是不是稱得上具有職業水準?」他急著想得到她的稱讚。

  「點心好吃,茶嘛……也不錯。」她吊人胃口的技術也是一等一的。

  「你最愛的春茶,我每天都泡一壺放在冰箱裡,希望你來喝,今天,你終於出現了。」他還記得以前她泡的茶的滋味。

  他用初戀的餘溫來安慰自己,這樣才能在血腥的沼澤中活下去。

  「你其實不必對我這麼好。」自從知道他平安,惴惴不安的掛心消失後,紅綾並沒有多想其他事。

  多年前她也許迷惑過,然而,這許多年足以讓她省思,結論是她跟他永遠不可能有交集。

  她足足大了他三歲,何況中國人最重輩分,她可是他的姨婆呢。

  如今的她是個二十八歲的女人,再怎麼沒行情也不可能把未來托付給一個晚輩。

  「當年的我太小,沒有辦法保護你,才會失去你,我現在有能力了,不會再讓你飛走。」蹲在她身邊,火觴款款地訴說。

  他深深的怨恨過自己,不過現在的他叱吒風雲,不會再允許誰分開他們。

  紅綾心一緊,他怎麼這麼說,把全部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不是她所願意見到的。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那時的我們都太小,對命運的安排無能為力,你不要自責。」

  「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什麼意思?「我們已經是成人,我想這是不可能的事。」

  當年會住在一起是許多原因造成,現在,情況早就不一樣了。

  「我的意思是要你嫁給我。」火觴說出沉藏心中許多年的話。

  紅綾微微一笑。「嫁人?我從來沒想過,這些年我覺得一個人的生活很自在。」

  「你需要一個強壯的人來照顧你。」那個不二人選就是他。

  他是極為認真的。

  「我對肌肉男沒什麼興趣。」她以開玩笑的語氣道。

  「小綾!」他情急地喊。

  「真高興能見到你。」繼續談下去可能會走進死胡同,她連忙道:「謝謝你的茶點,我還要去補貨,時間過了他們不等人的,我不能多留。」還是走為上策。

  用行動拒絕,聰明如他應該懂得。

  不過,紅綾高估了火觴,他報以微笑。「我送你到批貨的地方。」

  「謝謝。」還好他沒有硬來,阿彌陀佛!

  紅綾單純地以為火觴不會強人所難,年紀增長,果然比較不會亂來,不像小時候,一點轉圈的餘地都沒有。她怎麼都想不到「以退為進」也是火觴常用的手段。

  「走吧。」他伸出「友誼」的手。

  紅綾不設防地也伸出手,心想剛才一路上,她的手一直在他的勢力範圍裡,臨別握個手也是應該的。

  想不到火觴竟把她拉到胸前,低下頭,在她櫻唇印下一個吻。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他有十足的把握。

  紅綾發現長大成人的火觴常常笑,至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臉上總是掛著令人愉悅的微笑,可是現在他那狐狸般的笑容卻教她不安起來。

  她臉上火辣辣的感覺直到離開許久後都還烙在臉上。

  火觴口中的「快」超出紅綾能夠想像的速度。

  她發現他的瘋狂也遠遠超出她腦子能容納的範圍。

  轉了幾趟車回到九份已經筋疲力竭,迎接她的卻是一輛搬家公司的貨車,那些眼熟的傢具……天,都是她的,其中有件蕾絲邊的黃色內衣還掛在紙箱邊緣,極其嘲諷它的女主人。

  「火觴!」忙碌的身影裡有一個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正利落地指揮搬家工人工作。

  「親愛的,我聽到你叫我?」一見到紅綾他立刻變成搖頭擺尾的小狗,高興的跑過來。

  「為什麼動我的東西?」貨車太高,她根本夠不到,那件內衣著實教人想尖叫。

  「你的臉好紅,是趕著回來太累了嗎?」他頑皮地轉開話題。

  「火觴,回答我!」要死了!若是讓他發現那塊礙眼的蕾絲,她不如撞牆去算了。

  呵呵,他的紅綾鮮少有這麼強勢的作風。

  「我要你搬來跟我一起住,行李已經整理得差不多,就快好了。」他老神在在地說,眼角一瞄,嘿嘿,知道她彆扭的關鍵在哪了。

  「這些……都是你整理的?」紅綾覺得自己快氣絕身亡了。

  「嗯,就連掛在箱子上的那件鵝黃色內衣也是,想不到你的尺寸比以前進步很多喔。」他就是要逗她,不過氣炸了可不好受,他會適可而止的。

  「我不搬,誰都別想要我搬。」火觴的不可理喻她領教過,硬碰硬只有死得更快,她乾脆爬上貨車,自己動手把東西搬下來。

  「小綾,你回來了。」聽見爭吵聲而出來的左匡看見危險萬分的紅綾。

  火觴不悅地一瞥。有他在的地方用不著左匡,愛情的嫉意沖淡了當年的兄弟情。

  左匡選擇忽略火觴不友善的眼光。

  「你快來幫我把這些東西搬下去,我一個人搬不動。」早知道書本這麼重就少買一點,現在就不會自討苦吃了。「我就說她絕對不會搬去跟你同居的。」經過火觴身邊,左匡眼神中露出一線曙光。

  「紅綾。」火觴感到無限委屈。

  「怎麼?」她沒好氣地問。

  「跟我一起住那麼困難嗎?」他又不是洪水猛獸。

  「不要鬧了。」他要是隨時想到就給她來個狼吻怎麼辦?這一想,她的臉又無法抑止的紅起來。

  「要不然,我搬過來好了。」無可轉圜嗎?當然不,他可不是死腦筋的人。

  「你真的願意搬過來跟我們住一起?」不知道何時出現的火家夫妻差點喜極而泣。

  「乾媽,這行不通的。」紅綾決心要阻止「悲劇」發生。

  莊鳳意飛也似的衝到紅綾面前,雙手平放在裙子上,渴望地看著她。

  「就讓他留下來好不好?我……好多年沒看到他,也很久沒抱過他了,拜託!」她眼中淚水流轉,幾乎是哀求的說。

  看起來希望他住在這兒的人不止乾媽一個。紅綾瞧著站在遠處的火靖,唉,乾爸也「覬覦」著火觴,就差沒開口而已。

  她要是敢不答應,恐怕會受人怨恨,遭亂棍打成肉醬。

  「你愛什麼時候搬進來就搬,不過別奢望我幫你整理東西。」她有說不的權利嗎?顯然沒有。

  好累,棄甲投降是比夾著尾巴落跑好聽那麼一點,但是,她有預感,自己退讓這一步,有可能國土淪陷,國破家亡……天!她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

  她抱頭喊痛的時候,沒看到火觴堅定的眼神。

  她古板無所謂,反正他已下定決心要像牛皮糖一樣黏著她,鐵杵也能磨成針,不相信她不為所動。

  而在一旁的角落裡,左匡黯淡的眼神顯得十分落寞,他知道火觴回來了,他的愛終究守不住,是他默默退出的時候了。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48:20

第07節


  打包過的東西又重新整理會要人老命的,紅綾忍不住抱怨火觴沒事找事做,害得她在外面奔波一整天還要受折騰。

  「別弄了,出去吃飯吧,匡煮了一堆好吃的料理。」沒敲門就登堂入室,除了賴下來就不肯離開的火觴,不會有哪個頭痛人物這麼來去自如,把她的閨房當客廳。

  「我不餓。」她已經累飽了。

  「別跟自己過不去,你以前只要不吃飯臉色就發青,胃不好的人幹麼逞強,你大可生我的氣,就是別跟自己的身體作對。」

  他的安撫讓人好氣又好笑。

  「你以為你是誰?」紅綾不想跟他眼對眼,因為每回只能屈居下風,一下就被他耍得團團轉。

  「我是那個惹你生氣,也最愛你的王八蛋。」

  「去你的!」她挑眉啐道。

  「女人不該說髒話。」

  「少來,你要那種像白紙般的女孩子請到外面去找,這裡缺貨。」她忍不住想笑。這是兩個成人之間該有的對話嗎?

  「誰說的,我只喜歡年紀比我大的女人,譬如你……」

  「火觴!」她警告性地叫道。

  「有!」他湊過來,從背後攬住她,鼻子跟小狗似的在她白皙的頸子上遊走,來到頸肩處。

  紅綾心神不寧,只要她稍微疏忽,他就充滿熱情的靠過來,讓她難以招架。

  她一直想要推開他,但是,像已癱軟的四肢卻不聽使喚,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在冒火,燒灼的感覺讓她害怕。

  她不想正視他,偏偏他一再的打破兩人之間的藩籬,他男性的胸膛、跟她完全不同的氣息、觸感粗糙的手、落在她胸前的吻……天哪,他的唇已經入侵她的衣襟裡,激起她感官強烈的反應,她想尖叫,想對他有所回應……老天!她在想什麼啊!

  「火觴,不要。」她低喊。

  這是可怕的罪行——亂倫呀。

  紅綾低喘,拉住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大開的襯衫扣子,七手八腳的想遮掩。

  「你不能一直逃避,我要你正視我的存在。」他眼中的激情稍褪,但是,就這麼一次,下回他可不保證能壓抑得住自己的慾火。

  「我沒有否定你呀。」她逃離火觴灼熱逼人的眼光。

  「別逃,看著我,看我想對你說什麼。」他輕輕扳過她的下巴。

  紅綾看見的是一雙飽含愛意的眼,他的雙眸中映著她嫣然如醉的臉。她看著他充滿男性陽剛味的俊美容顏,深深沉醉,她知道他一直是很有男子氣概的,現在這張臉讓她心跳加快,簡直快要不能思考了。

  她努力拉回飄遠的理智道:「別忘了我是你的長輩,我們足足差了三歲。」三歲,對她而言已是天涯海角的差距。

  「年齡對我來說是狗屁!」他的愛情要是這麼膚淺,早就被時間磨蝕殆盡了。

  「可是我不能,我是中國人,有我的道德包袱,我不想害你被人家指指點點。」那種可怕的事情經歷過一遍就夠她沒齒難忘,她的思想是老掉牙沒錯,出發點卻是為他好。

  「你還是對以前發生的事耿耿於懷?」他忘記受傷的不止他一人。

  「我只是就事論事。」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準備放過你,我是那種沒什麼德行的人,再說規矩是人訂的,是呆板、是死的東西,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他體內每一根愛她的神經都在忍耐,如今已是忍無可忍。

  他要是再不發動攻勢,恐怕等他老得牙齒都掉光,她還是在水一方,讓他只能遙望,摸不著、愛不到。

  紅綾發現,火觴跟她在一起後,要大伙好好同桌吃飯是一件難度高的任務。

  平常不是很要求餐桌禮儀的火靖夫婦因為火觴的歸來,慎重地穿了燕尾服還有晚禮服出來吃飯,她想,吃飯兼具賞心悅目也不壞,而原來負責用餐時製造笑料,供大家開懷的左匡卻藉故缺席,不過這些還不打緊,大家能和和氣氣吃一頓飯才是重點,但火觴是故意的,他緊鄰著她,拒絕莊鳳意的靠近。

  看到乾媽明明很傷心,卻強要裝作不當一回事,紅綾心裡著實替她難過。

  「觴,這是你小時候愛吃的貓耳朵、松絲湯包,我特地請春素齋的大廚專程為你做的,你吃吃看,喜不喜歡?」莊鳳意為了彌補多年來對火觴的虧欠,幾乎使出渾身解數。

  「我早就不吃那種東西,你別碰我!」他像一隻撒野的貓,對莊鳳意含著千年也無法消解的敵意。

  「那神仙鴨也不錯,魚頭豆腐呢?」她恨不得把整桌菜都塞進兒子的肚子裡。

  「我不是十歲小孩,用不著你多事。」火觴一點也不領情,不止漠視,對她的殷殷垂詢表現出極度的不耐煩。

  莊鳳意噙著淚,望向坐在眼前卻遙如十萬八千里遠的兒子,心中的苦無處宣洩,不知如何是好。

  火靖安慰地握著妻子的手,給她支持。他嚴肅的盯著跟他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火觴,「我們是生了你,可是沒有給你傷害我們的權利,你大可衝著我來,但是絕對不許傷害你母親。」

  「想得美,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的,你跟她都一樣,我住下來為的就紅綾一人,其他的,我誰都不放在眼底。」他態度囂張,目中無人,完全把自己的父母當仇人對待。

  他乖戾的口吻讓紅綾大皺其眉。

  「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她用力戳他的頭,不悅地罵道。

  「嗚,你打我,好暴力!」火觴呆了下,立即的,委屈可憐的臉馬上取代剛才要吃人的表情。

  紅綾杏眼圓睜。他變臉之迅速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讓人甘拜下風。

  她壓低聲音,「想住在這裡就安分的把盤子裡的食物吃乾淨,更不可以用那種不敬的口氣跟乾爸、乾媽講話。」

  「不,你根本不知道他們對我有多差。」

  「他們也是迫不得已的,過去事一直擱在心底你也不好受,就讓它過去不好嗎?」她聽了乾媽十年的自責,真要有錯,漫長的十年,自我的折磨也夠抵銷所犯的錯誤了。

  她握住火觴擺在桌面上的拳頭,「吃飯吧,你不會希望我半夜鬧胃疼的對不對?」

  以另一個角度想,換作任何人,小小年紀就被送到陌生的地方,心裡的苦又豈是她幾句風輕雲淡的安慰就能消解的?希望他能知道,她也是站在他這邊的。

  紅綾給了他一記溫柔的笑容。

  「吃就吃!」他不由得陷入她像倒翻一缸蜜般的溫情裡。

  今天他看在紅綾的面子上不計較,下回要是有人不識趣,他會讓那個人更難堪的。

  莊鳳意投給她感激的眼光,然後默默端起碗扒飯,最後目光還是定在火觴身上。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紅綾不禁搖頭。

  飯後,他們來到客廳,傭人送上水果。

  火觴拿起西瓜跟牙籤,一粒粒的挑掉籽,然後遞給紅綾,偏偏她裝傻得厲害,接力似的把西瓜傳給莊鳳意和火靖。

  「乾媽、乾爸,趁涼吃喔。」

  火觴為之氣結。

  才想發作,紅綾笑嘻嘻的臉已經湊過來。「我也要。」

  眼一瞪,他只能壓住不悅,再給她一片西瓜。

  「嗯,很甜喔。」莊鳳意吃著西瓜,眼淚卻掉在上頭。

  火靖長歎,放下手中的水果,將多愁善感的妻子帶回房去。

  「我不喜歡你這樣欺負自己的爸媽。」紅綾很難過,她也吃不下去,不高興這好好的一晚被搞砸了。

  「都是你不好,要是你肯搬去我那裡,就不會發生這些事。」火觴也賭氣。他就好受嗎?天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別難過好嗎?」有些事是急不得的,需要時間來沉澱,她瞭解。

  「我要你賠償我。」她的軟化換來他的得寸進尺。

  「怎麼賠?」他那張難過的臉到哪去了?

  他掩不住得意的表情,嘟起嘴說:「一個波,要超大的。」

  吻還分大小喔,這傢伙跟變色龍一樣,說變就變。紅綾想一拳劈了他,可他剛才那受傷害後又拚命想掩飾的掙扎模樣,教人看了心如刀割,唉,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又不正經……」她才端起義正辭嚴的表情就被火觴吻了個正著。

  想開罵也不對,她到底有什麼立場啊,初吻早被他偷走,就連身體也被看過,要在古時候她恐怕就得非他不嫁了,她到底該怎麼辦?

  火觴雙手捧住她的臉,「我會等到你願意主動來親我,不過你也知道我的耐心有限,我可不想等太久。」

  他竟然給她壓力。

  「別掀眉毛,我會以為你現在想要我。」他充滿魅力的聲音比暗夜的低語還蠱惑人心。

  紅綾只覺得滿腦子的漿糊,招架不住他。

  「讓你的漂亮腦袋休息,別胡思亂想。」他以前所未有的溫存對她道,一隻手緩緩摟住她。

  「陪我看電視,今天有足球賽轉播。」

  這次紅綾沒有推開他。

  火觴靠在她的肩膀上,輕嗅她迷人的幽香,她的手依舊微涼,他用自己一年四季溫熱如火的手握住她的,然後斜躺入她懷中。

  紅綾寵溺地瞪了他一眼。皮喲,這傢伙,看足球賽分明是藉口,這會兒,看他專心到哪裡去了。

  「……紅綾,我發現你的胸部很偉大喔。」

  「啪!」一記鍋貼貼上火觴釀禍的嘴。

  紅綾是在很自然的情況下甦醒過來的,舒服的床,有點老舊的睡衣。人的年紀在有點大之後很多習慣都會定型,就像她一樣,每天總是習慣在自己的床上醒來,賴著床,眼看早晨的陽光一寸寸親吻過房間的地板才心甘情願地起來梳洗、晨跑,早餐跟報紙是一起啃完的,然後這一天才算正式開始。

  依照慣例睜開眼,她聞到木頭特有的香味,四周的東西從模糊到清晰,她確定,除了身上的睡衣、被子和床是她的以外,很多東西都變了。這不是外星人的實驗室,它是一間純中國式的房間,一幅幅畫工細緻的花鳥鑲在精緻的畫框裡,人高的清朝瓷瓶,沉重的繡花窗簾,那上頭的紋路她只要閉眼就能描繪出來,桃木几上的淺盤養著離開花苞的梨花瓣,香氣輕淡得讓人抓不著。

  她捻起一瓣,絲絨般的觸感幽遠又熟悉,不知有多少年沒見過泣血般妖艷的紅梨花。

  她記得老家門口就有一棵,她爹曾驕傲地說過,整個濟南只在他家有一株百年梨樹,怕是沒有第二棵。

  她縹緲地想起梨花早開的那年,她在樹下見到一個桀驚不馴的男孩……

  不會錯,這房間,完全仿自她小時候的宅子。

  「什麼讓你想得這麼沉,有人摸進來你還毫無所覺?」攀上她細肩的是火觴修長有力的胳臂,他整個人貼上來,當她已經是他的親密愛侶一樣。

  「我都不知道台灣有紅梨花樹。」那抹嫣紅在她潔白的指腹上更顯嬌艷,一滴從盤上沾來的水珠搖晃不定,隨著紅綾的移動終於滑落地面。

  「是沒有,它為你專程飄洋過海而來。」他的語氣裡埋藏著濃濃的念舊還有一份堅持的愛情。

  「這花,這房間……」她無心沉浸在過去的情境裡,她感動的是火觴難得的一份心,他為她做到何種地步啊!

  「這是我們倆的愛巢。」雖然大體是仿自紅綾以前的閨房,他可也把自己計算進去,嘿嘿,先造就既成的事實,她就必須對他「負責」。

  又來了。「我以為我們昨天都說好的。」她有必要跟火觴解釋清楚,他的意思不代表她的同意。

  「是說好了,說好你就愛我一個人,說好要嫁給我。」請神容易送神難,火觴「健忘」的擷取他能接受的那部分,至於不以為然的,一律右耳聽左耳出,風吹兩邊散。

  「火觴!」她怒吼。

  「別發火,要生氣也先看完我們的愛巢再說。」火觴興奮得像個大孩子,他希望能從紅綾眼中見到更多喜悅。

  他模糊焦點的手段向來很高竿,他會讓她忘記自己是怎麼被帶來的,當然,他也會使出渾身解數讓她嫁給他。

  他等了多少年,為的就是實現這願望。

  「我對你的屋子沒興趣,我要回家。」

  「別這樣,天母那幢屋子你不喜歡我沒話說,這幢屋子呢?你要還是不中意,我在承德有幢比網師園還精緻的四合院,要不然,日本東京是純日式的房子,或者你喜歡法國的浪漫,那麼住城堡,你覺得呢,不行?那夏威夷是熱帶天堂……紅綾……」她的答案若還是否定,不急,世界各地都有他落腳的地方,總有一處能投她所好。

  「北極。」叫他閉嘴是不可能的任務,她隨便拗個地方。

  果然,火觴眨眨眼,表情慎重起來。

  「要蓋一個現代科技化的雪屋應該不難。」

  紅綾不理他。

  這一招,起碼可以讓聒噪的男人安靜上幾分鐘才對。

  一路出來,迴廊、古典優雅的傢具,在在吸引她的目光,天井裡繁花處處,而外堂是個現代化的客廳,茶香裊裊。踏出大門外,一棵落英繽紛的梨樹赫然模糊了紅綾清澄柔媚的眼睛。

  他居然把那幢老宅拷貝到現代的台灣來。

  她走近梨樹,陷入沉思中。

  火觴的眼中有情,樹下的她跟他記憶中的人兒如出一轍。

  「你到底有多少房子?」

  「不多。」其實他也不曉得,因為去到哪都有得住,誰有空去算自己的房子有多少。

  「台灣就有兩間別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豪宅。」他發達了,能有今天的成績,想來過程充滿艱辛。

  「我買房子都為你。」也許他會在寒冷的多倫多遇見她,也許在紐約,也許……為了這許多也許,他發了狂的賺錢購屋,就為了百萬分之一的相遇。

  周幽王為博美人一笑,國家都可以不要,他只不過比平常人多了幾幢房子,一點也不誇張。

  「我不是有野心的人,你那些金屋不適合我。」她從來不否認自己的平凡,房子、金子、俊帥的老公、飛黃騰達的事業心,她都沒有,她要的只是隨心所欲的生活,簡單的物質,生活即使平淡如水也無所謂,至於愛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她隨緣。

  「小綾,你抹殺了我這麼多年來的努力,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常常把相似的背影當作是你,我好想、好想你!」對她表達的思念不到實際的萬分之一,火觴渴望的吻住紅綾優美的唇瓣。

  她能明白今生他只想獨寵她一人,不要別人來瓜分。

  紅綾不是草木,這種出自真心的告白又有幾個女人承受得起,她承認,自己對他也有情。

  「我要是不答應你的求婚呢?」

  「別人也休想把你娶走。」

  紅綾點了點他的鼻子,不敢苟同。「標準的小孩子心態,我不是玩具。」

  「沒辦法,誰教我年紀小的時候就愛上你,從此誰也進不了我的眼,這都是你害的啦。」

  「難怪從小你就不叫我姨婆,你這心眼多多的傢伙!」

  「沒有這份心眼,我哪追得到你?」所以,仔細計劃的事百密絕對不會有一疏的。「看在我這麼用心的份上,留下來陪我,等我把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畢,我帶你到各處去玩。」

  他這次會來台灣,完全是為了散心,誰料想得到他會躲來這個小島?不過現在看來他有必要把在馬來西亞的基礎移到台灣來,當然,要不大費周章的最好方式就是說服紅綾跟她回馬來西亞去。

  然而,他不想拿自己的事業開玩笑,由於這裡的政府掃黑掃得厲害,他要過來首先必須面對一連串的漂白,漂白不難,只是這一來,他可能有一段時間無法守在她身邊。

  紅綾小臉嫣紅,「我可以說不嗎?」

  火觴才要板起臉,又聽見她接下去說:「你啊,我看是不能退貨,只好將就著用嘍。」

  「你願意?!」真是天大的驚喜,火觴握住她的手,「我立刻讓傭人清理房間。」當然啦,兩個人同住一間。

  看著紅綾千嬌百媚的容顏,忍不住心裡頭激昂的喜悅,他拉近她,誘惑的親吻她的嘴。

  這次,紅綾高度的配合,差點讓火觴當場失控,擦槍走火。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49:09

第08節


  也許剛開始紅綾還能欺騙自己對火觴是無心的,但感覺愈來愈深厚,就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了,事實上,她心中佔滿的全都是他的人。

  順著感覺走,沒有想像中困難,反而豁然開朗。

  她承認,她愛他。

  僅僅這樣看著他的側面,無限的滿足跟愛戀就油然而生。

  當火觴抱著她來到房間時,她不再矜持,主動地啄吻他的薄唇。

  火觴驚喜交加,溫柔地拿下她的髮夾。

  濃密如雲的黑髮披散下來,火觴伸手插入其中,低頭吻住紅綾白皙的頸子。她承受他的溫存,身軀卻忍不住戰慄。

  「你好甜。」他沙啞的呢喃,舌頭舔吮她優雅的下巴。

  「火觴,我……」些微的飢渴在她漂亮的眸中顯現。

  火觴的手來到她渾圓的雙峰溫柔揉捏,感覺到紅綾的蓓蕾為他挺立,熱情的火焰立刻在他眼中燃燒,他發了瘋似地想要她。

  紅綾只覺得肌膚竄過陣陣燥熱,下腹酥軟無力。

  火觴其實是想讓整件事進行得圓滿完美,或許是要求太高,一向槍無虛發的靈活手指竟然在緊要關頭背叛他,解不開紅綾身上層層的衣料。

  他呼吸急促,額頭竟然沁出汗來。

  紅綾清楚的感覺到他的不熟稔,心中大大的受到震撼。

  他愛的男人虛位以待,就為了她。

  對男女情愛之事,她懂的也許不比火觴多,但是,她願意把自己給他,不管第一次的感覺是痛苦還是愉悅。

  她信任他。

  旖旎的春光對他們兩人來說嫌早了點,因為……

  「火觴,好痛……那個地方不對啦。」她喘著氣進行指導的工作,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是要前面一點還是後面?」不管前面後面,他都感覺到充滿了快感,要是知道會有今天,他應該多買一些「參考書」回來啃,不過還不遲!明天就吩咐弟兄們去買回來。

  「呀,你頂到奇怪的地方啦。」很癢,可是好舒服喔。

  火觴低頭看心愛的女人,見她眼神慵懶醉人,肌膚緋紅汗濕,裸露的身子曲線曼妙。

  紅綾發出小聲的抗議,試圖想阻止他。

  火觴瞧見她眼瞳中的驚慌還有嘴角的輕顫,立刻給予保證。

  「別怕,我會盡力的。」

  真是教人絕倒!紅綾困窘又感窩心,原來潛伏在心裡的羞愧感一掃而光。

  「我也希望能為你帶來快樂。」

  「你能的。」

  兩人的目光鎖住對方,終於抓到互動的韻律。他們的第一次有些笨拙,沒有誰帶領誰,但是,兩心相繫的摸索讓彼此抵達狂喜的巔峰,深深跌進星光燦爛的世界第一回合在雙方共同努力,差強人意的情況下宣告結束。

  但是……

  「糟糕!」紅綾擦著汗濕的額,發現溫熱的感覺隨著鼻管滑下來。

  「怎麼,我的表現你不滿意?」火觴瞄了眼逐漸又有挺舉動作的小弟弟。他的表現雖然說不上神勇,也算不錯了。

  「你想到哪去了,滿腦子色情廢料。」捏著鼻子,紅綾差點把鼻血甩到他臉上。

  「老天,你腦充血了。」發現她鼻血直流,火觴衝進浴室抓了把衛生紙還有毛巾出來。

  他手忙腳亂地為她止血時,房門外忽然急促的響起由遠而近的高跟鞋聲,接著一雙比普通女子還大的手老實不客氣的推開房門。

  「火觴,為什麼不見我?你搞什麼鬼,問你的部下沒一個知道……」那女子連珠炮似的掃射教人摔不及防。

  如風席捲進來的女人有雙充滿怒氣的眼睛,她看清眼前的事實,一方面驚艷火觴光溜溜的身軀,同時妒火亦毫不留情地射到紅綾身上。

  媽媽咪呀,有誰知道她垂涎火觴多久了,他那比例均勻完美的身材令她差點要飢渴的撲向前,她全身血液逆流,也快流鼻血了。

  火觴不悅地用被單將紅綾裸露的肩膀蓋起來,順手將她放倒。

  「我要宰了勾引你的狐狸精!」粉紅色的香奈兒套裝,同色系的高跟鞋,大波浪的褐紅色頭髮,全身的名牌還是掩蓋不了她毫無氣質的本性。

  「你最好考慮一下這麼做的結果,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火觴冷冷地道。面對醋勁大發,酸味四溢的女子,他好臉色一點也不給。

  「火觴,你這只偷腥的貓,我一直以為你跟別的男人不同,想不到竟然背著我亂搞,我跟你沒完沒了!」

  她等了多少年,等著他來對她上下其手,偏偏他一點動作也沒有,起初,她以為自己魅力不夠,後來發現他對任何一個女人都一視同仁,這才忍了下來,不料今日一見,他打的野食還是個老女人,雖然清麗的容貌不顯年紀,但她皇甫桃花是何許人也,女人裝小能騙騙老實如火觴這樣的男人,但可唬不了她。

  這一想,她擅自判了紅綾勾引的罪,準備開堂審問。

  「你沒有權利在我的地盤決定什麼,出去!」要不然他會把她扔到豬欄陪豬睡覺。

  「你的地盤?姓火的,你也不把罩子擦亮,沒有我們母女你會有今天嗎?我叫你滾蛋,明天你就是湄公河裡的浮屍!看在我們相識多年的份上,我給你一條路走,馬上把你床上的野女人踢下床,叫她滾蛋,否則讓我親自動手,抓花她那張老臉再把她賣到沙漠當萬人騎的妓女,那可就難看了。」

  皇甫桃花刁蠻的個性十年如一日,她覬覦好久的獵物被別的女人吞掉,多沒面子啊,想她皇甫桃花未到手的禁臠居然有人敢染指,別怪她對女性同胞手段毒辣。

  她咬著銀牙「問候」紅綾的祖宗十八代,忽然看見火觴寸縷未著地朝她走過來。

  啊……卯死了!可是眼睛大吃冰淇淋之際,她卻也看見火觴鐵青的臉。

  他穿過皇甫桃花身邊,朝著門外喊,「誰把她帶來,現在負責把她送上任何一班離開台灣的班機,要是做不到就自行滾蛋,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他。」

  幾乎是立刻,兩道人影狼狽地竄進來,強行將叫囂的皇甫桃花押出去。

  火觴回過頭,對上紅綾亮晶晶的眼珠子還有一身整齊的衣服。

  「我在等你解釋,我可以給你幾分鐘的時間等你將衣服穿上。」

  火觴反倒希望紅綾不要這麼冷靜,那種山雨欲來的凝重他吃不消。

  「你不生氣?」

  「這要看你的解釋能不能說服我。」被人家「捉姦在床」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

  「這個說來話長。」他希望能夠挑個好時間、好地點來談這件事。

  「我不介意你長話短說,也不介意你細說從頭,我什麼都沒有,就是時間多。」一口氣悶在心中,她沒有喪失理智的走掉已經是給他面子了。

  「那好,你先把鼻血止住,我把一切的事情說給你聽。」他牽掛的是她流鼻血的狀況,走過去讓她躺下,在她頸後墊了塊抱枕,等紅綾覺得舒服些,他才把自己這十年來的經過交代一遍。

  原來,皇甫家當年知曉他被道德重整會的人帶走,動用所有的關係內外施壓,才把他給救了出來,向秦秦對他有救命之恩,也有知遇之情,她排除一切聲音把威虎堂交給他管理,也拿出私房錢讓火觴出外打天下,他有今天的成績,她功不可沒,就因為如此,他對同一個屋簷下的皇甫桃花特別容忍。

  「就這麼簡單?」紅綾不是很相信,可也奇怪,聽他說完一切緣由,她心底那股不是滋味的感覺竟然改善許多。

  「我從來不是複雜的人,只有不懂我的人才會這麼以為。」

  說得也是。

  「想不到你以前嚷嚷著要用拳頭打天下,現在真的如願了。」紅綾不會忘記火觴揚言要以武力征服世界的豪情壯志。

  「等我毀了日光城,所有的一切就是完美無缺的了。」

  「你怎麼會有這個瘋狂的想法?」

  「它是支持我擁有今日的原始動力,我還是要毀了它。」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你知道會有多少人因為這樣遭殃,家破人亡?」沒有人對旁人的生命掌有生殺大權。

  「我書讀得不多,別講大道理!」

  「這是遷怒,你不該把自己曾經遭遇的不幸怪罪到無辜的人身上,火觴,這種理由太牽強了,我不能接受。」

  「如果你認同我的決定我十分感激,要是持反對意見,我很遺憾。」她將來會是陪著他到老的愛侶,不管做什麼他都會預先告知,但是,他堅持的絕不改變。

  只要一扯到日光城,好好先生的他就會變成臭水溝裡的石頭。

  「你忘了自己的手足都在那塊土地上。」紅綾還想規勸。

  「我從來沒有承認過誰是我的兄弟。」對日光城的所有記憶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一部分,他的光明面只為紅綾一個人存在。

  觸礁了。

  紅綾看見強硬執拗的火觴,也在他倔強的臉上看出舊日的傷口。

  他被家人背棄的傷痕一直以來根本沒有痊癒過。

  沒有結論的談話壞了兩人的心情,但是受困擾較多的人明顯是誓言要報復的火觴,從他一晚睡不好的黑眼圈就能窺出他對紅綾的意見有多在乎,他從來都不是狠心腸的人,嘴硬是因為拉不下臉。

  他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就是她,可是,根砥柢固存活在他腦中十幾年的怨恨又豈是幾句話就能抹去的。

  他對她的愛跟家族的恨一點衝突也沒有。

  是的,他看見臉上出現皺紋,髮鬢染霜的父母親,也因緣際會見到跟他同是手足的兄弟,感受到親情溢滿胸中,但是,他仍然恨。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精力做別人所做不到的事,為的就是剷平日光城,沒道理被親情煽動改變長久以來支持他的信念,他要是輕易地捨棄這機會,就等於否認以前的火觴,他不能!

  直到天亮,他才走出書房。

  迎接他的是紅綾可人的笑容。她穿著繡花圖案的圍裙,手裡還拿著鍋鏟。

  「你準備一走了之?這不是你的作風。」她看著服裝整齊的火觴。這傢伙準備落跑喔。

  「我以為你還在睡覺,不想吵你。」他拉拉領子,有些不自在。

  「要走也先吃過早餐吧。」她頑皮地指著餐桌上的糖心蛋還有雙面焦香的吐司。

  火觴被動地坐下。

  紅綾送上倒好的鮮奶。

  「不管要做什麼,豐富的早餐是很重要的。」她嘴角的笑容咧大,惡作劇的意味隱隱散發著。

  火觴看著桌上的食物。她不止沒計較昨天的不愉快,還幫他做了頓豐富的早餐,太教人感動了。

  愛就是把她做的東西吃光光,因此,所有的食物被火觴捧場的一掃而空。

  紅綾坐在他對面,面帶詭異地看著他的好食量,等到火觴的嘴巴停止咀嚼,她才淡淡地開口,「我放了瀉藥,在你剛剛吃進去的東西裡面。」

  火觴用紙巾擦嘴。

  「我知道。」他臉色鎮靜如常。

  驚訝的人反倒是兇手。

  「那你幹麼還吃?要是我下的是毒藥咧?」

  「基本上你不會,知不知道什麼叫偷天換日?我們混江湖的人要是不有幾套保命的方法早就Over了,哪能活命到現在?」

  「你用這種方式嘲笑我的愚笨?」她真是蠢到家了。

  「我愛你,就算你要我死,我也沒第二句話,何況只是瀉藥。」火觴攀過桌子親了紅綾一下,他愛她,所以願意用性命保證。

  才說著,一陣絞痛立刻讓火觴臉色變白,手捧住肚子。

  「可以透露你……究竟放了多少量的藥劑下去?」要死總要當明白鬼,死得不明不白太冤了。

  「我不是很清楚,好幾湯匙吧。」她皺起彎彎的黛眉,沒啥信心的說。

  哇!他穩死的。

  他彎曲著身體下桌,臉色灰白的衝向廁所。

  紅綾悄悄露出目的達成的偷笑。這麼做雖然對不起火觴,可是拖一天算一天,發動戰爭,她絕不允許發生。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火觴怎會不清楚紅綾的用心。

  她以為這種微末伎倆就能阻止他嗎?單純的小女人。

  從背心的暗袋掏出掌上型電腦,只要他輸入設定的密碼,千軍萬馬也阻止不了他想做的事。

  螢幕出現COMMAND(指令)這個字。

  火觴鍵入START(執行),一道輕微的嗶聲後,大事底定。

  他部署在日光城的部下會依照他給的命令從事事先計劃好的破壞行動。他要瓦解日光城人民對火觴的信心,恐懼永遠是有利的武器,它遠比任何化學彈藥還能腐蝕人心。

  唔……肚子又痛起來,匆匆把電腦收起,他還是專心拉肚子。小綾到底放了多少量的瀉藥,他都快虛脫了。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他蹣跚地踱出來,卻火大的看見害他蹲廁所的人正跟一個男人有說有笑。

  「嗨,三哥。」火雪城穿著喇叭袖的亮片緊身裝,及膝馬褲搭配草綠軍靴,一臉笑意地揮著十根手指都戴上銀戒的手。

  「資本主義下的糜爛產物,你走錯地方了。」男不男女不女,火觴對他的打扮不敢恭維。

  「哼,死腦筋,這叫個人風格。」這類不友善的話火雪城聽多了,早就免疫。

  「痞子逛大街到別的地方去,我這裡不歡迎!」

  「別這樣,我可是免費實用又耐操的跑腿,你會喜歡我給你帶來的消息。」反正目前他閒閒沒事做,無處可去,賴在這裡有吃有喝,享受紅綾為他泡來的碧螺春還有綠茶瓜子,應該不錯。

  「有話快說。」瞪著火雪城優雅又頹廢的面孔火觴就有氣。大剌剌進來分享他的好茶也就算了,瞧他老奸的眼神,不管心裡打什麼歪主意都休想得逞。

  「那我就放屁嘍。」隨性過日子慣了,他的嘴巴也不怎麼有規矩。

  「快說!」好不容易戰火稍歇的肚子又開始翻天覆地,火觴的臉色又開始變差。

  「三哥,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吃壞肚子了嗎?」他發誓自己只是隨便問問,卻發現招來清算的眼光。

  捂著肚皮,火觴沮喪地又往「親密戰友」洗手間跑,那模樣笑壞了火雪城。

  「我從來沒看過他這麼狼狽的樣子,好姨婆,你到底弄了什麼好料的給我那可憐的三哥吃?」他好想知道喔。

  紅綾慚愧地絞著手,眼光直往洗手間的所在瞟望。

  「瀉藥,我只放了一點點。」她拇指食指捏在一起,表示份量微不足道。

  火雪城很不捧場的笑得前俯後仰。

  「我的媽呀,姨婆,你真是個超級天才!」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困住他?」嘲笑她!她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這個少根筋的笨蛋!

  她用腳掌拍打著地面,等著火雪城笑完。

  知道自己失態,可又忍不住大笑特笑的火雪城突然感到背後一陣寒意,回頭一看,哇,火觴那傢伙什麼時候解放完出來的?「嘿嘿,三哥,你動作迅速確實喔。」

  「小綾,告訴他,我們家的掃把都拿來幹麼的。」

  紅綾笑瞇瞇地接口,「趕走不說明來意,蒙吃混睡的人。」

  「欽欽,姨婆,你胳臂往外彎耶。」火觴摩拳擦掌的凶狠樣子好駭人,他怕怕。「好啦,我說就是。」

  他那屈打成招的委屈模樣超級爆笑,但是一點也得不到主人的同情。

  「是這樣子啦,快要我來傳話,三哥派來搞破壞的世界級暴動組織成員三十八名,都被他撈起來了,請節哀。」他的大拇指往下比,表示全軍覆沒。

  傳話的人幸災樂禍,火觴卻整張臉變得陰沉。

  「好能耐,我應該算到那些笨蛋用的是無線電話,而監聽是對方最基本的手段。」就因為這樣才有可能被消滅於無形。

  「觴不是人,你別惹他比較好。」跟一個不是人的人生活二十幾年,這是他挖心掏肺的忠告。

  「不管他是誰,我想做的事誰都不能改變。」也好,要是一下就把日光城給毀了,他還覺得無趣呢,棋逢敵手,他喜歡!

  「完了,兩個變態!」火雪城摀住臉,他那無望的臉卻是低下來偷笑。

  紅綾冷汗涔涔地看著火觴,希望他改變主意,只可惜他眼中散發的是無可轉圈的決定,壓根沒看見她婉轉請求的目光。

  「小雪,我們聯手打昏他有沒有用?」紅綾開始妄想不擇手段了。

  「姨婆,我比較趨向站在三哥這邊耶。」

  什麼?她除了瞪大眼睛,再也沒有第二種表情。

  「那座皇城我早厭了,累死人的規矩一大堆不說,責任之外還是責任,人生短短幾十年,那麼拚命做什麼,像我閒閒做個小老百姓不是很好?我是沒那能耐把城毀了,現在有人自願當劊子手,我舉雙手雙腳贊同。」

  「雙面人。」火觴拎起牆頭草的領子,準備踢他出門。「回去告訴火觴,他失策的地方就是不該派你來試探我的實力。」

  「唉唉唉……」天地良心,他說實話的時候為什麼沒人相信?大家都當他是放羊的小孩……

  留下一張紙條還有無數的抱歉,火觴走了。

  火觴的不好惹激起他血液中好戰的因子,他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重新計劃部署之後,毅然捨紅綾而去,準備與火觴正面衝突。

  「這下換你當我的守護神了?」看著前些日子被踢出門現在又被逮回來的火雪城,紅綾滿腹心酸地問。

  「誰教我好說話。」換言之他就是那種沒原則的人。

  「他那種乖僻的個性真不可愛。」被「拋棄」的紅綾也火大了。

  「姨婆,想不想看熱鬧?」火雪城腦中靈光一閃,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開始作祟,他好想看看三哥變臉的模樣。

  「你說咧?」她決定給火觴一次教訓。

  隨便拋棄女朋友是不道德的!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49:53

第09節


  日光城護城海岸

  「為什麼我們要鬼鬼祟祟地進城?」跟狂風拔河,紅綾心理很難平衡。腳滑了下,差點從岸邊摔進水中,她趕緊抓住如履平地的火雪城。

  他是怪物,踩在滑不溜丟的石頭上還走得飛快。

  她是不敢要求受到電影裡面那種超炫的綵帶、禮炮還有萬眾夾道的歡迎,可是像偷渡客一樣偷偷摸摸的前來也太那個了。

  「城裡頭戒嚴進不去,只好從地下城進去。」濃霧不知從哪飄來,讓人看不清腳下的土地,這讓本來就泥濘的路更不好走了。

  他們瞎子摸象般的摸索,總算走到濕泥變成乾土。

  「戒嚴?不會吧。」紅綾訝異地道,緊跟著火雪城走。

  「這都是我那怪胎三哥製造出來的風暴,害我得繞一大圈才能進城。」他忍不住發牢騷。

  「對不起,事情結束後,我會把他帶回家好好教訓,不讓他再出來害人。」紅綾認錯。

  「最好腳鏈手銬一樣不少,我也不反對在他腦子裡裝塊晶片,免得不小心走失的時候麻煩。」他簡直把火觴當看門狗。

  「只怪我家教不嚴。」她幾乎要叩頭謝罪。

  「下次看牢就行了。」他笑笑,安慰沮喪的紅綾。

  前無去路了,放眼望去都是巨大的岩石。

  「十、九、八、七……三、二、一,時間到。」只聽火雪城喃喃低語,海水跟岩石撞擊出半天高的浪花後倏然退卻,緩緩地,靠著海面的大石塊上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窟。

  火雪城拉著紅綾飛快鑽入,面對他們的是一扇更大的石門,石門正中央鑲著一圈銅環。

  「芝麻開門。」紅綾開玩笑的喊。

  轟隆一聲,門居然敞開。

  「哈哈,好玩吧。」火雪城雖然驚訝她蒙對了,還是給她讚美的目光。

  老天,當年造這地道的人腦袋裡裝了稻草啊。她實在很難接受。

  「別腹誹,古時候有幽默感的人不多,我家的老祖宗在古代可是一流的機關設計師,拍拍手。」

  紅綾不忍傷火雪城的心,依言鼓了鼓掌,不料這一拍,兩旁不知沉寂多少年的火炬忽然點燃,整個隧道通明如白晝。

  「哇!」紅綾不得不佩服這驚人的創意。「你早知道了?」

  「拜託,這是我家耶,我從小在這裡玩到大。」

  「是喔。」這就無可厚非。「那這些亮亮的東西是什麼啊?」一路走來,隧道的兩旁總有幾塊礦石反射出晶亮的光芒,紅的冶艷,綠的青翠,黃的璀璨,看得人眼花繚亂。

  「你的問題真不少,小心腳下。」火雪城很有紳士風度的托著紅綾手肘怕她踩到水坑。

  「是啦,我是好奇寶寶。」紅綾拋給他一瞥要他快快說。

  火雪城隨手挖下一塊鴿蛋大的綠色礦石,撥開上頭覆蓋的泥沙,「姨婆,你對日光城實在太沒好奇心,一點功課都沒做。這玩意是全世界女人爭破頭都想據為己有的石頭,綠寶石。」

  也就是說,那些嵌在山壁裡頭的都是顏色不同的寶石羅。

  「原來古人說的入寶山就是這麼回事。」好誇張!

  「全世界的投機分子都覬覦日光城的寶石,這玩意隨便挖一畚箕出去就發了,你想稱霸稱王比吃大白菜還簡單。」火雪城隨意地把手中的綠石一扔,它滾進角落不見。

  「寶石無罪,犯罪的是人永遠不知道該滿足的心。小雪,這種引誘人犯罪的寶石山應該炸了它才對。」紅綾只是看著,她連碰一下那些因為地殼變動產生的碳化合物一點興趣也沒有。

  「姨婆,你太英明了,我很早以前就想這麼做,只是這條路是地下城的唯一通道,哪天地上城遭難,我們都變成甕中鱉就慘了。」

  說著,斜前方原來模糊的光線愈來愈清楚,從另一個洞口往下瞭望,比秦始皇陵寢還壯觀的城市就在腳底下。

  水聲潺潺,遍地的植物,擁有完善設備,是座令人驚歎的地下城。

  「有機會再來參觀吧,我們趕時間。」在他姨婆眼中,這個城市要比耀眼的寶石還要吸引人,真是與眾不同的女子啊。

  「你說的喔,不可以黃牛。」紅綾捨不得走。

  「如果你不擔心我那笨三哥會被火觴殺了,我陪你留下來參觀也是可以啦。」

  「你們火家兄弟都愛唱反調是不是?壞習慣!」一個這樣,另一個也這樣,儘管面目不是很相似,變態的脾氣卻一個樣。

  「嘻,我可沒叛逆到想毀了日光城。」換言之,最怪胎的人還不是他,是火觴。

  「我們還是趕快走好了,希望他們不要真的打起來。」聽到這句話,紅綾的心又有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她再無心貪看風景,生怕迴盪在腦子裡血流成河的景象成真。

  「我們搭船花了十幾個鐘頭,腳程本來就慢,我想待會面對他們的衝突是難免的了。」他計算時間,卻看見紅綾愈發蒼白的臉,於是戛然住口。

  他不是故意嚇她,在什麼都無法得知的地下,一切只能憑揣測。

  接下來,除了趕路還是趕路,終於在紅綾大喊吃不消的時候,甬道的盡頭出現她渴盼的光明。

  「你撐得住嗎?」對從來不曾從事體能活動的女子來說,這些彎曲如羊腸的道路也夠她受的了,若非要拖住火觴那沒血沒良心的傢伙,他也不用走這些冤枉路,火觴,你要記住欠了我一次!

  「我的腳好像快不是我的了。」她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還問她好不好?

  「到了。」一扇有不規則圖案的門擋在他們面前。

  火雪城將門板上一片片的圖案挪來挪去,像小孩子玩拼圖遊戲般,片刻,象徵日光城的太陽圖案完整的出現,許久不曾被開啟的門發出刺耳的扭轉聲,接著,他們面對一間精緻優雅的圖書室。

  「歡迎光臨日光城。」火安琪舒適地坐在比人還高的椅子裡,極有風度的頷首。

  突然間炮聲隆隆,震動的門還有簌簌掉下粉肩的雕像,顯示出整座日光皇城處在危急的環境中。

  「真的幹起來了?那傢伙真是猛得像頭蠻牛!」跟預料中的狀況完全不同,火雪城急急走向火安琪,瞧他安之若素喝茶的樣子,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弟弟真的沒神經。

  「外面情況如何?」火安琪的面前有部衛星直接傳送畫面的電腦,螢幕裡面栩栩如生的顯示外面兵荒馬亂的情況。

  當然,這些暴動的範圍一直在火觴的控制中,這是火家的家務事,要是擾民就真的該死了。

  火雪城湊上腦袋。

  「火觴玩真的啊,你瞧,這列縱隊是歐美最出名的犯罪組織成員,橫的是香港福祿壽喜四大殺手耶,連他們多年不曾露面的龍頭也賣他面子出來,火觴這幾年混得很不賴喔,那老不死的手下比螞蟻還多。嘖嘖!火觴這次要是沒有卯足勁來拼,日光城會被他玩完的。」

  火安琪小口的喝茶,對火雪城的聒噪充耳不聞。

  「對了,觴呢?」

  火安琪舉起大拇指往外比,不明就裡的人實在不懂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看在能解讀他語言的火雪城眼中,就不是別人想的那回事。他意會的點點頭。

  「能化干戈為玉帛最好,要不然大家被三哥這麼亂搞,都變『跛腳』了。」有什麼事大家不能坐下來喝茶解決呢?非要搞得雞飛狗跳,他大大的不以為然。

  火雪城喝口茶,又再接再厲地說得口沫橫飛,顯然把自己當成超級主播。

  好一會後——

  「她,跑了。」蜻蜓點水般的提示出自火安琪嘴裡。

  火雪城沒有反應過來,幾秒鐘過去才後知後覺的轉身,然後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姨婆人咧?」

  想當然耳,誰有那種強壯的心臟繼續逗留在這裡,紅綾心急如焚,早就走得不見人影,她可不是專程來看這對寶貝蛋喝茶打屁的,她的火觴才是心之所繫。

  「姨婆,等等我!哎呀,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會死得很慘的,我最親愛的姨婆啊,等等我呀!」發表高見的閒情逸致全沒了,火雪城狂追出去。

  死安琪,臭安琪,啞巴安琪,空生了對賊眉賊眼,兄弟是互相陷害求進步的啊?好……好喘,你給我記住,火安琪!

  一把槍指著火觴的額角,而他手上的刀也不偏不倚抵在火觴的喉嚨上,只要雙方一個談不攏就可能血濺當場。

  火觴帶來的人馬被日光城的反恐怖小組刻意打散,這才形成王見王的局面。

  對峙之下,火觴不著痕跡的稱讚,「幾百年來你是第一個能逼近日光城的人,你是個軍事將才。」

  「你也不賴,我在這裡耳聞了你的政績,比幾十年前文明多了。」火觴刻意沖淡語氣中的敬意。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太多的歷史會形成進步的阻礙,但是,一個古今交替的日光城傳到火觴手中居然能甩脫多餘的包袱,把整個島建設得蓬勃而有朝氣,一切現代科技來到這裡,被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他這無緣的二哥是個曠世奇才。

  「這些都是兄弟們為你做的。」對這個當初因為迷信被迫離開家園的兄弟,他希望有一天火觴回來的時候能看見完全不一樣的日光城。雖然現在這種見面的方式有違他當初的設想,但是,火觴希望他做的,弟弟能看見。

  「當一個城主真不容易,昧著良心說話很痛苦吧?」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是他火觴怎麼可能因為幾句煽情的話就無條件投降,除非拿下他的人頭再說。

  「這些年的流離顛沛養成你對什麼都不信任了嗎?真可惜。」

  「廢話少說,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日光城滅亡,我不會受你蠱惑的。」火觴加了兩分力道,把刀斜刺進火觴的咽喉,血絲立見。

  「火觴,不可以!」原來緊密封住的城門打開一條縫,紅綾狂奔進來,身後跟著火雪城。他沒本事勸住執意要出去的紅綾,只好捨命陪淑女。

  火觴面無表情的臉驟然一變,拿刀的手也不自覺顫了下。

  「你來做什麼?快走開。」

  他有自信火家兄弟不會傷她一根寒毛,但是沒長眼的子彈可不見得肯聽他的話。

  「不要,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她髮絲凌亂,米色的長褲也因為長途跋涉弄得灰不灰、土不土,被太陽曬紅的臉蛋更因為情緒激動,宛如熟透的番茄。

  「對不起……我不能。」事情已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他身不由己了。

  紅綾氣急敗壞地喊,「兄弟相殘,這就是你討回自尊的方法?」她無所畏懼的走到火觴面前,摑了他一巴掌。

  火觴臉上的五指印立現,握刀的手歪了。

  剎那間抽氣聲四起。

  但有所行動的不是這些男人中任何一個,女性尖銳的叫喊畫破空氣中的凝重。

  從角落竄出來的皇甫桃花一身粉紅,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撞倒紅綾。

  「你這個愛攪局不要臉的女人,是誰給你打觴哥的權利?我愛了他十幾年,碰也不敢碰他一下,你敢打他,我要你好看!」

  她騎在紅綾的身上,作勢要摑下,但是隨即被好幾雙手給抓起來,行兇未達的她破口大罵三字經,幸好火雪城閃得快,要不然她的口水就會在他臉上留下到此一遊的記號了。

  火觴抱起紅綾。火觴則順理成章收起沒派上用場的手槍。

  想不到這麼難擺平的火觴遇到紅綾姨婆,居然如此就棄械投降。

  「紅綾,你不要緊吧?」火觴緊張地逡巡,發現紅綾捂著腰部,一把刀赫然插在上頭,她蒼白如紙的臉嚇得他血液凝固。

  「不……要緊,我挺……挺一下就過去……了……」她全身發熱又發冷,說不痛是騙人的……

  「還挺?傻瓜!」火觴心痛得快死掉。

  「潑婦,你幹的好事!」火雪城沒打過女人,現在卻想狠狠地揍扁皇甫桃花。

  「我呸!」她兇惡地瞪著紅綾,一點悔意也沒有。「我還巴不得她死得快一點,這就是跟我搶男人的後果!」

  火觴聽不下去,示意火雪城把她帶走。

  皇甫桃花仍一臉乖戾,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哈哈哈……」

  火觴走近火觴,「放鬆,咱們有很厲害的醫生,別擔心。」

  他的話比強心劑還見效,死抱住紅綾的火觴立刻站起身。

  「把那扇該死的城門打開,我要立刻見到醫生!」他腳步顛躓,幾乎軟下來,強人的面具悉數掉落。

  他不要她死,不要!

  雪白是房裡唯一的顏色。

  誰都不敢違拗火觴的堅持,他堅持要親眼看著醫生救紅綾,雖然他看見她的傷口時一副要昏倒的模樣,醫生卻不敢多說什麼。

  時間慢慢過去,飽受火觴鷹眼盯梢的醫生終於在縫合傷口後,滿頭大汗的抬起眼睛。

  「幸好沒有傷及子宮,只要細心調養,很快就能痊癒。另外,」醫生脫掉面罩跟手套說:「恭喜你要當爸爸了。」

  火觴喉嚨裡咯咯作響,卻吐不出一個字,他眼一閉,往後一仰,在眾護士的驚叫聲裡倒下去。

  任醫生見多識廣,也被火觴駭了一跳,聽到這個好消息怎麼也暈了?他趕忙調派人手把他抬出去。

  不用說,火觴昏倒的事情馬上傳遍整座日光城。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2-19 06:50:24

第10節


  自從知道自己要當爸爸,火觴的情緒就處在非常微妙的情況下,經常瞪著紅綾平坦如昔的小腹,又摸摸自己的。

  想當初,他也在母親的肚子裡待了十個月吧,一個小小的子宮竟然能夠容納一個生命,實在太奧妙了。

  「他這樣子維持多久了?」藉著探病名義,火觴總會來火觴的行宮看看,卻發現他這叛逆性強的弟弟總是埋頭窩在書堆裡不知道研究些什麼,一隻手還不忘作筆記,極為認真。

  「好像從他知道自己要當爸爸開始,本來對書本不屑一顧,現在竟像發了癡似的抱著書不放,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麼,神神秘秘的,問他只會傻笑。」醫生吩咐紅綾不准下床的指令被火觴徹底的執行,她想起床動動身體都不行。她都快發霉了。

  「我想他是對人生的意義產生疑問,反正多看書比拿槍衝鋒陷陣好多了。」火觴對幾天前的緊張情況餘悸猶存。「希望你能多絆住他一些時間,最好六十年,這樣我們都會清靜不少。」

  火觴說得輕鬆,可是那個專心啃書的人此刻卻頻頻朝這裡瞄,也許他最好趕快結束禮貌性的拜訪,否則橫屍當場可就難看了。

  火觴念頭才轉,只見火觴已經大步跨了過來。

  「你不去忙你的國家大事,不務正業地跑來看我的女人,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

  「你又不像話了,我一個大肚婆,誰要?」紅綾聽他又出言無狀,頂撞兄長,一本書就往他的腰丟去。

  火觴摀住一點也不疼的腰,一副可憐相。「我沒去找他麻煩他就該偷笑了,還跑來我的行宮騷擾你,欺人太甚。」「吃醋也請你斟酌份量,每個來看我的人都被你趕跑,你一個人惹得天怒人怨不打緊,別把我拖下水,我不認識你。」這傢伙,撒嬌也該有個分寸,一天趕跑一籮筐的客人,真是受不了,他想榮膺「最愛吃醋的男人」這封號她是不在乎,只是這遊戲她不奉陪。

  「你別生氣,醫生說孕婦最怕動胎氣了。」他輕聲安慰她。

  「拜託,別大驚小怪好不好?」拜那多嘴的醫生之賜,她連下床都備受干涉,要她在床上躺到生產,她絕對、絕對不要!

  「你身上有傷,要不然我不會這樣限制你的。」他充滿愛憐的摟住紅綾,將心比心,他也是那種靜不下來的人,要她天天待在床上,他會先瘋了。

  她若真有怨言,也在火觴的軟言溫語中釋然。

  「我真的躺不住嘛,腰也酸,背也痛,你又一直抱著書不放,把人家晾在這裡,我當然不舒服了。」說穿了,鬧彆扭的成分大過一切。

  「對不起,是我忽略了你。你想知道我看的是什麼書嗎?都是一些關於養育寶寶的書,我想,負責懷孕生產的你已經夠辛苦,等寶寶落地,把屎把尿都由我來。孩子是我們的結晶,沒理由讓你一個人受累。」他是那種不做就算,要做,就要做到一百分的好老公。

  「當真?」她不信,男人最喜歡說話不算話。

  火觴親吻紅綾每一根手指。

  「要是有半句假話,我會遭天打雷劈。」

  「一言為定?」她可不會阻止一個想發誓的男人。

  「一言為定。那你什麼時候才要跟我走進禮堂,當我的新娘?」火觴最終的企圖在這裡。

  「不要。」結不結婚不會妨礙她愛他的心吧,為什麼紅塵男女都非要執著這樣的形式呢?

  「你都懷了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媽應該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我要讓你成為本世紀最幸福的新娘。」擁有她是他十五歲到現在甚至到以後都不會改變的願望。

  「我不想被人家說老牛吃嫩草。」

  紅綾的話一出口,就聽見火觴噗哧的笑聲。沒辦法,這對未婚夫妻太有趣,他忍不住。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我可沒請你來旁聽!」雖然經過風風雨雨,他對火觴的心結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開。

  「別遷怒!」他的腰第二次遭受襲擊。

  火觴怒瞪火觴。都是這個面具男害的!

  火觴知道自已要是不趕緊速戰速決,把事情了結,恐怕會被火家老三的眼光燒得一根骨頭都不剩。

  「我長話短說。皇甫夫人,也就是桃花小姐的媽媽趕來日光城為她的女兒說情,希望你能顧念舊情網開一面,放她女兒出來,她願意把女兒帶回馬來西亞,一輩子不讓她再靠近姨婆。」

  自從紅綾受傷到現在,為情掀起波濤的皇甫桃花一直被關在日光城的監獄裡,等著火觴的判決。

  那女孩也真是倔強,從那天起一直絕食,不肯認錯的態度教人不敢苟同。愛情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但是只靠強取豪奪,就算到手了,這樣的結果會甘美醉人嗎?答案絕對是否定的。

  「另外,還有一件攸關你未來的事。」火觴把兩手穿進袖口裡,活像威嚴的皇帝。「刑部大法官對你武力犯城的刑責已經下來,根據日光城律法第五十二條三項一款的刑責,你被判流放南浮島,刑期是直到你生出繼承人為止。」

  「媽的,你說的是哪一國的鳥話,南部是整個日光城最酷熱的地方,要我去那裡,不是想玩死我!我早就跟你們沒關係,本少爺不吃這一套。」他又不是不知道南浮島不但天氣炎熱,而且那裡的人全是一些自命清高的高級知識分子,要他這個低學歷的人去跟那些人攪和,不是擺明要他去死嗎?

  「你只有一條路可走,父王跟母后也贊同。」他們可是開過家庭會議,要確保火觴的命,只能這麼做了,當然,男主角要是不肯配合,他們不介意打昏他,然後專機將他送達。

  「你存心陷害我,知道我怕熱,卻要我去那該死的地方!」

  嘿嘿,火觴暗自偷笑。「這是你罪有應得。」

  在火觴要嚴正聲明他個人的意願絕不改變時,火袂敲敲腦袋又說:「另外,父王、母后也決定跟你一起到南方去。」

  「什麼?」火觴呆住。「那種鳥不拉屎、烏龜不下蛋的地方,他們兩個去幹啥?頭殼壞去啦!」火觴皺起眉。那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七天都是艷陽高照的日子,骨頭老得都可以打鼓的人去那裡幹啥?簡直是吃飽撐著。

  「其實我很不想說,不過不照實說母后會敲我的頭。」想想他這未來的弟媳婦跟他母后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兩人的個性看似柔弱,骨子裡卻是刀槍不入。「她說,你從來沒有享受過家庭溫暖,你年紀小的時候她住在療養院,十五歲後又讓你吃盡苦頭,所以她想彌補你,跟你住在一起,讓你享受天倫之樂。」

  他這弟弟真教人嫉妒,誰能享有這樣的待遇,就連精神狀況不佳的火安琪也不曾。

  火觴啞然了。

  他看向一直握著他的手的紅綾,只見她溫柔地點頭。

  罷了、罷了!走到這步,他若還是執著不肯清醒,就是廢人一個了。

  「你別高興得太早,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都是老奸巨猾的你設計的,想要找人幫你管理這個國家就說,跟我來這套。你該感謝我的生命裡有了紅綾,要不然我就算一次不能把日光城打成蜂窩,下一次也能搞得你吃不下睡不著,讓大家都不好過。」這樣的恨在火觴心裡已溫習過千百遍,不是說要放就能立刻忘懷的,不過,經過這次教訓,他給自己一個機會,放下心中那把屠刀,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該去做。

  他的周圍圍繞著愛他的人,雖然這份愛來得遲,卻好過永遠都不來。

  要火觴就範並不容易,幾天後他就跟紅綾啟程遊山玩水去了。

  當然,在他離開之前,曾經跟向秦秦作過一番長談,希望在取得她的同意下,對他一手提拔的弟兄們作另一番不同以往的安排。

  對火觴不計前嫌的做法,識大體地向秦秦除了衷心感激,也明白強摘的果子不甜,她跟皇甫威虎就是最好的例子。她答應火觴會好好勸桃花,許多年來,她只是個溺愛孩子的母親,是她縱容桃花走上這條路,她會收拾善後的。「我老了,野心也小了,桃花一個人就夠我白了頭髮。我早就不管組織的事,弟兄們的安排全都看你怎麼做,我沒意見。」她向來是個能屈能伸的女人,站在浪頭上有眺望高處的榮耀,回到原點也有低地的風景,她不強求。

  火觴屈膝跪了下來,「如果您不嫌棄,我希望能叫您一聲乾媽,沒有您,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我一直將桃花當妹妹看待,雖然不能如願當您的女婿,只盼望您給我一個機會侍奉您終老。」別人給他點滴,他要湧泉以報,更何況是一路幫助他,亦母亦師的向秦秦。

  向秦秦眼中噙淚,「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看走眼,你不是冷血漢子,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是我家桃花沒這福分,我不怪你……」

  火觴輕輕擁住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女人,給她最真摯的溫暖。

  有這麼多人愛他,即使將來面對再多的無情風雨,也值得驕傲一生。

  翌日,他就帶著身體甫康復的紅綾,兩人展開遊玩的行程。

  他先帶紅綾到廣州吃粵菜、喝早茶,並到珠江岸邊的長堤鬧區尋找可以合作的茶廠和礦泉水公司,為新事業做準備。

  而他那票弟兄們需要漂白後的新身份,所以也花了些時日處理那些事。別的他沒十成把握,要做茶的生意嘛,他可有個泰山可以靠呢。

  接著他們從廣州玩到南京。這個六朝古都,市區內的玄武湖,東郊紫金山麓,金粉的秦淮河畔,他們都留下足跡。

  幾個月後,已經大腹便便的紅綾跟火觴來到他們一生最難忘的泉城濟南。

  一下榻飯店,經過長途旅行,好好的休息後,他們謝絕飯店專員的介紹,租了車前往紫青山頭。

  青山未曾白髮,人間已匆匆數年。

  還沒回到濟南之前,火觴已經托人把回家夫妻的墳地修葺一番,年代久遠的墓碑看起來完好如新。

  花瓶裡有新鮮的花,后土前也插了炷香。

  「這麼多年了,我以為墳墓乏人祭掃,肯定破損不堪,想不到跟新的一樣,到底是哪個有心人?」素香幾柱,裊裊的香煙繚繞著,是身為女兒的心意。「我是個不孝的女兒,從來沒有為爹娘盡過一點心意。」

  不忍紅綾挺個大肚子跪在墓前,火觴輕輕扶起她。

  「逝者已矣,不要自責。」

  紅綾看著火觴深情的側面,心中湧滿幸福的感覺。

  「我們走吧,我剛才告訴過爹娘會好好待你,請他們含笑九泉。」火觴挽著一步一回首的紅綾,在她耳邊傾訴。

  「誰許你亂叫的,沒有三媒六聘七十二樣大禮,什麼都免談!」她破涕為笑,彷彿看見遠方爹跟娘相依著對她揮手,要她珍重,祝她幸福。

  她淚如泉湧,臉上卻露出幸福的微笑。

  從紫青山頭下來已經中午,火觴帶著紅綾來到趵突泉畔的飯莊。

  這家飯莊安靜優雅,古色古香的隔間,令人發思古之幽情,至於賣的東西可絕了,除了九轉大腸這類「正常」的食物外,香酥麻雀、炸鐵雀、錦山雞、果子狸這些小吃更是聲名遠播。

  而魯菜歷史悠久,跟川菜、浙江菜和廣東菜合稱四大菜系。

  魯菜主要分濟南菜、膠東菜和孔府菜三個流派,菜餚千變萬化,奶菜湯更是少不了要好好品嚐的名菜。

  就在兩人吃得開懷的時候有個傴僂又畏縮的身影靠近他們。

  「真的是你……紅綾,哦,小綾,我是姑姑啊,你還記得我嗎?」

  她不是陌生人,是紅綾的姑姑,回嫦娥。

  要不是回嫦娥自己來相認,紅綾就算在馬路上碰見也不敢貿然喚她。

  站在她眼前的回嫦娥落魄骯髒,身上看不見當年的凌人傲氣,總是時髦的髮型如今剪得比男人還短,樸素的臉滿是歲月的痕跡,粗糙的雙手在在說明她的日子不是很好過。

  「姑姑,有什麼話坐下說吧,我不方便扶您,對不住。」紅綾讓她坐下。

  「你懷孕了?」她看見紅綾大腹便便的樣子。

  這時候服務生趕過來。

  「老太婆,你要的餿水在後門,誰讓你打前門進來驚擾客人的?」服務生作勢要把回嫦娥趕出去。

  回嫦娥面露驚慌和羞恥。

  火觴見狀,塞給服務生五十元美金,他連忙鞠躬,知道對方是財神爺得罪不起,彎著九十度的腰退下。

  「我還是走了吧,今非昔比,你跟我這種人坐在一起只會壞了身份。」回嫦娥低垂著頭不敢看向紅綾。

  「我出去抽根煙,有事喊我一聲,我會聽見的。」火觴不想給她太難堪,但是要他理這女人,他還沒那麼大度量,乾脆走開讓她們姑侄倆說些話。

  他的善解人意讓回嫦娥心生感激。

  「小綾,姑姑對不起你,我不是人……」

  「事情都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

  「我看得出來,那孩子對你還是一往情深,當年要不是我被貪心蒙蔽,跑去道德重整協會告狀,也不會害你受了許多苦。」

  「姑姑,別再說了,那些真的都過去了。」看著她衰老的眉眼,被良心折磨的愧疚,紅綾真情流露地握住她都是黑垢的老手。「其實要不是您,我也沒機會認清生命中真正疼愛我的人是誰。是我沒能耐守住爹留下來的產業,我不怨誰。」

  「你真是好心,老天爺有眼,總算好人有好報。我這沒良心的老太婆把大哥的家產花光不說,也弄得家破人亡,你姑丈看不慣我的惡行,離開了我,我還不知道要清醒,直到花光手上的錢財,才知道當年人家捧我都是看上我的錢,我好後悔啊,可是錢財散盡,人老珠黃,落得這下場都是報應……」

  凡事有因必有果,全看人一念之間。

  回首來時路,紅綾深感前塵如夢。

  火觴回來時,回嫦娥已經不見,只剩下眼神飄向遠方托腮沉思的紅綾。

  「你還好嗎?」

  紅綾拉回視線,溫柔的凝視她今生最愛的男人。

  「我很好。」

  「只是把身上的現金還有鑽石都給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太婆?」火觴一瞧見紅綾素白的手指,心中瞭然。

  紅綾不好意思地藏起雙手。「這些東西對我來說裝飾的作用大過實用性,姑姑的生活清苦,她這些年過得不是很好。」

  「那些東西可都是我送給你的耶。」他在乎的是他的心意不受重視。

  「我知道。」她愛嬌的湊上雙唇,「這個吻是鑽石,這個呢,是藍寶石,至於現金……哪,算是我從金融卡提領出來給你的。」最後輕吻過火觴的頸子,債務還清,她準備撤退。

  但火觴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摟住她稍微變形的腰肢,溫柔卻堅持的索吻。

  一顆四克拉的鑽石就值一個吻?行,但是要他吻夠才算數。

  他們旁若無人的熱吻起來,不顧旁人的眼光,因為他們不在乎,他們是一對叛逆又風騷的佳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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