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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缶雨 ] 初纏戀後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3:17     標題: [缶雨 ] 初纏戀後 [全文完]

初纏戀後

作者:缶雨
  出版日期:2000-7
  該死的色鬼皇帝假藉名義宣她進宮為妃,氣得她不穿上白緞壽衣以示抗議,誰料他竟是那位對她糾纏不休的登徒子,不願與人共事一夫只得稍稍封閉曾動情的心,曖昧不明的身份不斷受人非議及輕視,逼得她屢屢不顧生命危險挑戰他的忍而極限,用盡方法也費盡唇如依然無法說服他放了她,不意他竟選在她逐漸相信他時將她驅逐出宮,擺明了她不過是他獵艷清單的戰利品————
  兩人初見面他便認定她是他後位的不二人選,放下身段窮追不捨欲得佳人的青睞,她不僅無視他的魅力且避他如蛇蠍,逼得他只好動用特權讓她再也無處可躲,與他作對般她自願背負刺客罪名蹲坐大牢,視皇宮如鳥籠一心只想投奔自由離開他,他的寵愛害得她成為有心人襲擊的目標,為了保護她忍痛演出薄情郎的戲碼,唉!這下要贏得她的芳心勢必難如登天!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3:50

第01節


  緣起的開始選擇驚蟄時,雷鳴動,蟄蟲震起而出,春分緊接而來的時節。

  春節剛過,到寺廟上香的人還是很多,而繞且初也和隨侍一同趕寺廟、市集的熱鬧。

  「四公子,小心。」進榮以手臂替繞且初擋去了迎面而來燒紅的香頭。

  繞且初搖著手中的扇子,優閒地看看四周。

  「進榮,怎麼人還是這麼多?春節不是才剛過而已。」繞且初手中扇子扇了扇,臉上出現了些許不耐。

  他原是想來湊個熱鬧,誰曉得人會這麼多,連空氣都瀰漫著一股濃郁不散、香燃燒的氣味。

  「回四公子,春節剛過,這裡的人多會上廟裡拜一拜,人仍舊是這麼多。」

  繞且初點點頭,精神似乎不怎麼集中,眼睛猛打轉,仔細觀察廟裡這些信徒。

  拿著香、擲◆、求籤……每個人的表情如出一轍,都是有求於神,所以表現得很誠懇;但在無慾無求時,心中卻連個佛腳都擺不進去。

  「進榮,添點香油錢吧,看這廟倒是得修修。」繞且初上下打量整座廟宇。上梁蟲蛀得厲害,地板又坑坑洞洞的,而那神壇……

  他望著那張老朽腐蝕到快站不住腳的紅木桌。

  能撐到現在真是奇跡!居然沒因為上頭的供品而壓斷那四根脆弱的桌腳,倒只是搖搖晃晃而已。

  「這裡的人肯定沒捐什麼香油錢。」

  「四公子,上香捐香油錢是一定會捐,但是……呃……多寡就看人決定了。」

  進榮將手伸進袖子裡。「四公子,您要捐多少?」

  繞且初漫不經心地扇著扇子,淡淡地說:「嗯,一萬兩好了。」他說得好像隨隨便便捐個一萬兩對他來說是件非常輕鬆的事。

  進榮雖有點訝異,但卻遵從指示掏出一萬兩的銀票塞進香油箱裡。

  「進榮,你不是說這廟後頭有個許願池很靈的嗎?」

  「是,四公子,我這就帶您去。」

  「你……你……你快放手!」元緗猛抽手,為了顧及氣質與形象,雖然很想大嚷、大跳,甚至是打人,可是……唉,她卻只能嬌嗔而已。

  「放手可以啊,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放手。」

  「你!」元緗為難地看著四周,發現不少香客正對著他們竊竊私語。「你放手!男女授受不親,我們又不認識,請公子放尊重點。」她猛力想抽回自已被緊握住的手,直到手掌因用力而發紅。

  為什麼她會有種觸動心靈的感覺?元緗隨即搖頭搖去腦中的想法。「放手!」

  「在下繞且初。」繞且初道出姓名,認為她知道他的名字後,兩人就不算是不認識了。

  元緗有些愣住,隨即怒瞪著他,「你放手,不然我要大喊,讓這裡的廟主出來了。」

  「這裡的廟主在下也認識,剛好可以和他暫借廂房與姑娘一敘。」

  元緗反手賞了繞且初一巴掌,教他愣得久久無法回應,倒是一旁的進榮立即反應過來。

  「大膽!」

  「你家少爺才是色膽包天!」元緗再也顧不得形象地咒罵。

  「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我管他是誰!」元緗對著繞且初大喊:「你快放手,不然我真的要喊人了!」

  「繞且初,我們算是認識了,是朋友又為何要喊人?」繞且初臉上漾著笑,天生的王者之風此刻表露無遺,就連正在氣頭上的元緗都覺得繞且初來頭不小。

  「放手。真正有品的人不會連介紹都沒說就先拉姑娘家的小手。」

  「我是怕你跑了。」繞且初微微下彎的眼角、淺卻包含深意的笑唇,讓元緗心跳加速,薄臉皮馬上變色。

  「何以見得我會跑?」她是想跑。

  繞且初目光移向元緗垂放裙側的手。「如果你沒有想跑的念頭,又為何要拉高裙擺?」

  「呃……」元緗往下看著自己的手,果真拉高裙擺,頓時間企圖昭然若揭,她連忙慌張地放開。

  欲蓋彌彰。

  「只要你住在天子腳下,我就有辦法知道你的一切。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只好讓人四處宣傳,說我愛上你了,所以打聽你的名字。何況,你可是我繞且初的嫁娘,我的妻子,我怎能不知道自個兒妻子的名字?」他垂下眼角,手中扇子啪地一擊合上,震動了元緗的心。

  「你!你這人……」元緗二話不說,隨即又賞了繞且初一巴掌。

  進榮驚得瞪大眼睛,繞且初則笑意更濃,只是在那笑容中包含了太多被侵犯的不悅,陰惻的光束自眸心閃過。

  「大膽!」進榮抬手就想往元緗粉嫩的臉蛋摑下。

  元緗見狀嚇得閉眼,臉自然地側躲,等著劇烈的掌摑聲與麻辣感在耳畔傳開。

  「進榮。」繞且初擋住進榮高揚的手,不悅地揮去。

  「四公子。」

  繞且初轉頭望著元緗閉眼皺臉,心中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一種溫暖通暢的情緒,這是他對其他女人所未曾有過的感覺。

  當他一靠近許願池,眼光很自然地穿透重重人群,鎖定在她身上。

  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帶給他的舒服感,從來不曾有人能令他感到如此舒服。

  情不自禁地,他未曾做過粗活的手彈出食指輕掠過她無瑕的下巴。

  「你做什麼!」元緗驚愕地立即別過臉,一抹紅潮洩漏她快速亂奔的心跳。

  「美,可惜固執了點。」他不禁讚歎。

  「緗姊姊!」

  元纖抱著一團紅絲線,由後院拱門裡奔來,直接撞進元緗懷裡,將繞且初握著元緗不放的手給撞離了。

  元緗趁勢蹲下身去抱住元纖,將她抱在懷裡當擋箭牌。

  繞且初見狀呵笑不已。「真是可愛。」

  元纖回頭看著繞且初,甜甜的笑窩像是釘在臉頰上,深邃而甜美。

  「大哥哥真好看。」年歲不大的孩童,動作永遠與心裡想的同時運作,稚嫩小手伸出就想往繞且初的俊臉上摸去。

  「大膽!」進榮二話不說馬上拍掉元纖的小手。

  元纖吸吸鼻子,眼眶立即泛起瑩珠亮光與紅潤,小嘴兒扁了起來,不停摸著被打疼的小手。

  「你幹什麼!」元緗伸腳就想踹進榮。

  看來元緗長久和男人婆元綾相處,一些行為都被同化了。

  「進榮,退到一邊去。」

  「是,四公子。」進榮看了元緗一眼後,安分恭敬地往後退了一步。

  「纖兒。」元緗拭去元纖眼角的淚珠。「不哭喔。」

  元纖揉揉眼睛。「不哭,纖兒不哭。」說是不哭,但嘴角仍舊扁著。

  「來,緗姊姊帶你回家。」

  「不要!」

  「不要?纖兒。」

  「人家……纖兒要和剛剛的小哥哥玩。」

  元緗斂眉。「小哥哥?哪個小哥哥?」

  「纖兒,是不是穿著白黃衣裳,辮子尾綁著一條黃色絲帶的小哥哥呢?」繞且初伸手想摸摸元纖的臉蛋,元緗卻閃了個身,硬是不讓他碰,眼睛直瞪著他。

  「對,就是那個小哥哥!」

  繞且初心想也對。

  他那堂弟是有那能耐讓每個小女孩看了他都不禁迷上,看來斂琥那小子長大可不得了。

  「喏,大哥哥介紹小哥哥和你認識,你告訴大哥哥,姊姊叫什麼名字好不好?」

  「好啊!」元纖興奮地拍手,眉開眼笑。

  「不可以,纖兒!」元緗急了。

  「那……姊姊叫什麼名字?」繞且初哄道。

  「湘姊姊就叫湘姊姊呀。」元纖臉蛋微偏,習慣性地將食指放進嘴巴裡輕咬。

  「纖兒!」元緗暴跳如雷。

  「那纖兒姓什麼?」

  「姓元。」

  元緗來不及阻止,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她挫敗地翻個白眼。

  「元緗……」

  聽似低喃的呼喚,竟像轟隆隆的雷聲,驚得元緗呼吸一窒,心跳亦仿似停止不動。

  「纖兒,咱們回家了,出來太久縭姊姊會擔心的。」元緗逃避的行為昭然若揭。

  「回家?可是纖兒還要和小哥哥玩……」元纖噘高嘴耍賴。

  「隔壁的小雀子也能和你玩呀,怎麼非得要找那小哥哥陪你不可?」

  「纖兒,大哥哥立即讓人找來小哥哥陪你玩好不好?」繞且初實在很奸詐。

  不用等繞且初下令,進榮就已跑去找來繞斂琥。

  「堂哥,你找我?」繞斂琥將身後的長辮子甩到身前來,尾端綁了一條黃色絲帶,劍眉、鷹目,深邃五官與挺拔身影,頗有大將之風。

  「小哥哥!」

  元纖踢著雙腳,朝繞斂琥伸出小手。「小哥哥,纖兒要和你玩玉珠。」剛才看小哥哥和一群人在後院玩綠綠亮亮的玉珠,她就好想玩喔!

  「斂琥,你在後頭和人賭珠?」

  元緗這會兒倒是見著了繞且初那不悅的神情,眉目深鎖得像是永遠都舒解不開。

  繞斂琥賞了元纖一記白眼,元纖興奮快樂的神情立刻消逝不見,又扁起小嘴兒,眼睛更是不敢再看繞斂琥一眼。

  「沒什麼,堂哥。」

  「你知道的,你爹娘是怎生交代。」

  「知曉。」該死的臭女娃兒!繞斂琥再度賞了元纖一記白眼。「堂哥找斂琥有事?」還差一局就贏了,要不是半途殺出個進榮,他這會兒早就荷包滿滿的了!

  「堂哥知道你沒有妹妹,特地替你找了個可愛的妹妹陪你玩。」

  繞斂琥瞪大眼睛,驚恐不已。

  「堂……堂哥,你定是開玩笑。」他不屑地看著元纖。

  「堂哥何時與你開過玩笑?」

  繞斂琥再也忍不住,揚指指著元纖的鼻子開罵:「她哪點配得上我?!她只不過是個平民百姓,我看她低能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罵人的同時,繞斂琥也沒放過遠離元纖的機會,身子一直退、一直退,直到背脊抵住紅樑柱。

  「什麼低能!我們元家人才不屑和你們這群……這群……」元緗在腦海裡尋找貼切的名詞。「你們這群敗類同夥!」說完,抱著元纖奔離。

  繞且初看著元緗離去的背影,唇角揚著笑意,直到那纖細的背影在眼前消失為止。

  「繞斂琥。」他回過頭的第一件事即是怒瞪繞斂琥。

  「堂……堂哥……」

  「繞斂琥,你知不知道那人是你未來堂嫂?」

  繞斂琥這會兒眼睛瞪得更大,愕然惶恐地張大嘴巴。

  「堂……堂哥,你不是說笑的吧?」

  「你認為是嗎?」

  繞斂琥從驚嚇中回復,連忙摀住張大的嘴。「堂哥,你後宮那群數也數不清的嬪妃怎麼辦?寧妃又怎麼辦?」

  「靜春園那些人是因祖規而留下,我奈何不了,但後位至今仍舊空懸著,我總能立自個兒喜歡的女人為後吧!」繞且初手中的扇子置於胸前扇著。

  繞斂琥跟上繞且初走離的身影,追問道:「堂哥,那女娃兒才幾歲……哎呀!」他摸著頭頂哀哀叫。再讓堂哥這麼打下去,他不變白癡都難。

  「我說了是那女娃兒嗎?」繞且初見繞斂琥叫疼的模樣,心底邪惡念頭油然而生,真想再賞他幾記。

  先欠著,早晚有一天將他打成白癡!

  「濫情!」元緗抱著元纖往家的方向走,嘴上不由自主地喃罵。

  「緗姊姊,什麼是濫情?」元纖抬首,一雙剛哭過的眼睛仍泛著層層水光。

  元緗一時咋舌。「那……沒什麼。」遠遠看見賣豆腐腦的小攤,她淺笑道:「纖兒,想不想吃豆腐腦啊?」

  聽見有豆腐腦可吃,元纖不禁高興地拍手叫囂。

  「好好好!纖兒要吃!」

  「兩位客倌,幾碗豆腐腦?」老闆一邊拿著抹布努力擦拭桌子,一邊連忙陪笑。

  「給我兩碗。」

  很快的,豆腐腦白花花、湯水瑩瑩剔透的豆腐腦湯端上桌,元纖舀起腦兒就是一口一口的塞。

  「吃慢點。」元緗從袖口拿起帕子替元纖擦嘴。

  「緗姊姊,我們明天再到廟裡去好不好?我想和小哥哥玩。」元纖嘴裡塞滿了食物,連說話都不清不楚。

  元纖提起繞斂琥,倒讓元緗想起了繞且初。

  慵懶俊魅的神情就像是令人望而卻步,卻又情不自禁想深入探索的密林,一大片綠蔭、一大片迷霧團團圍住,令人迷惑無法掙脫。

  初見面就不顧世俗禮教的對她動手動腳,而且還在光天化日之下那麼多人的廟裡!

  被他吃了豆腐,她居然還對他產生怦然心動的感覺?!

  真是太不應該了!

  「緗姊姊?」

  元纖的叫喚讓元緗從沉思中回復,她尷尬地笑問:「纖兒吃完了?」

  「嗯,我們是不是要回家了?」

  元緗從繡花袋裡掏出兩文錢付帳,手牽著元纖。

  「咱們回家。」

  「大小姐,外頭有個人說要見你。」繡房的丫環跑進來通報。

  元緗放下手中的繡線。「是誰?」

  「不……不認識。」

  元緗斂眉瞇眼打量丫環那嬌羞模樣。「喜悅,你有問題喔,怎麼一張臉紅成那樣?」

  「沒……沒啦,大小姐。」名喚喜悅的丫環連忙摀住雙頰,眼神更是害羞地迴避。

  元緗噗哧一笑。「喜悅,你這樣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你,肯定有事。」

  「大……大小姐,你就別取笑我了,外頭真的有人要見大小姐,這可是要緊事。」

  「是金老爺來催織錦嗎?」

  「不是,是個衣著光鮮的有錢人家少爺。」那人高大英俊,臉上漾起笑容來更是充滿魅力,啊——喜悅歎息一聲。

  如果能夠和那樣的人在一起,不知會羨慕死多少人。

  「喜悅,你肯定有問題。」元緗和煦的笑靨足以令人醉倒而百年不起。

  「大小姐!」喜悅再也聽不下去元緗挪揄的話,臉紅得像番茄。

  「行啦、行啦,去請客人進來吧。」

  「喔!」

  看著喜悅蹦蹦跳跳、快速奔離的模樣,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可是第一次見到喜悅那丫頭有過那樣羞惱的表情呢。

  「真想買下你那迷人的笑容。」

  元緗驚起,腳步一陣踉蹌,雙手亂揮一陣後抓住桌緣,勉強穩住自己。

  順順呼吸後,元緗氣惱地叫囂,「你怎麼找來的?!」

  繞且初聳聳肩,滿不在乎地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水啜飲著。

  「出去!」

  「這可不是淨紗繡房的待客之道。」

  「客?」元緗幾乎要尖叫。

  「上門即是客,這不是生意人奉為圭臬的守則嗎?」

  元緗深吸口氣。

  和這種人動氣是笨蛋!

  「好。喜悅。」

  躲在門邊偷窺的喜悅很快的衝進屋裡,甚至絆到門檻,差點跌個狗吃屎。

  元緗見狀無奈地翻白眼。

  「大小姐,有事?」喜悅尷尬地笑道。

  「去拿幾匹白緞來。」

  「拿白緞?」繡房裡的白緞不是拿來做壽衣的料子嗎?喜悅不解地搔搔頭。

  「這位公子他要替自己做幾件壽衣。」

  「啊?!」喜悅驚訝地張大嘴巴。看不出來他那麼短命。

  繞且初淡笑,似乎不將元緗這番忌諱的話放在心上。「壽衣就不必了,但是做幾件女人家的衣裳倒是真的。」

  「真是對不住,咱們繡房裡的白緞是專門拿來替你們這種有錢人做壽衣的。」

  「這麼想要我死,不怕提早守寡?」

  「咳……咳……」

  原本端起茶杯喝茶的元緗,聽見繞且初的話瞬間嗆到,不停猛拍胸膛順氣。

  「喝這麼快,太不小心了。」

  繞且初站起身往元湘身上靠,他陽剛健壯的身體緊貼著她嬌嫩柔軟的身軀,他的手貼在她背後,拍打的動作卻像是在摸揉。

  元緗整個人都被包住,由他身上傳來的獨特氣息一時之間令她述惘。

  「你……你做什麼?!」

  他抓住元緗掙扎的雙手,天生霸氣主導一切。「替你順氣啊。」

  「放……放手!喜悅,去找王平來!唔——」

  繞且初搖搖頭,趁元緗毫無防備大聲嚷嚷之際,火熱唇瓣便封住她的小嘴,吻住她的叫囂,雙手由腰窩處伸過,置於她背脊處,緊緊將她往懷裡頂,讓她就算雙手自由也無能力推拒、抵抗。

  他怎……怎麼可以!

  元緗雙手頂著他,身子不停扭動。老實說,他突如其來的吻真的令她措手不及!

  「你……唔——」

  滑溜的靈舌乘機竄入她唇內,引發一場驚天動地的戰爭,他擷取她自私保有的隱密、甜美,然後當她的抗拒稍稍減弱後,他卻放開了她。

  頓失依靠的元緗,禁不住剛剛那番挑逗,身子虛軟地下滑,幸好繞且初動作快,半途截住她。

  「這麼虛弱還真讓人一時不能適應。」

  元緗衝動地頂開他。「走開!」

  她還能感受到唇瓣上傳來他的氣味和那服火熱的觸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他突然間的擁吻竟讓她產生了不好的念頭,那念頭來得太過迅速,令她一時之間無所適從。

  她竟然覺得自己有可能會和他耗上一輩子!

  元緗猛搖頭。在想什麼!

  「你出去!」元緗抬起頭怒喝。

  繞且初悠哉地執扇扇風。「火氣別這麼大,我會走卻只是一時,咱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耗。」

  不等元緗再度發飆,繞且初便欠身離開,離開之際還拋給她一記意味深長的笑。

  「你!」元緗跌坐進椅子裡,氣憤地捶打桌面。「無恥!」

  「大……大小姐,還……還要不要叫王平來啊?」

  元緗倒抽口氣。

  她竟然忘了喜悅還在這兒!剛才那一切不就被喜悅看盡了?

  「喜悅,不准你和其他小姐提今天這件事,知道嗎?」

  「喔。」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4:25

第02節


  結果,好嚼舌根的喜悅哪顧得了事情傳出去的後果,哪管未婚男女同處一室,又發生……過於親熱的事情時,別人會以什麼樣的眼光去看待,完全沒細想的情況下,就將事情說了出去,而元緗被繞且初強吻的戲碼便在繡房裡傳開。

  元緗在下人面前的主子形象似乎沒建立好。

  「大姊,你真的和一個男人在閨房裡熱吻?」

  什麼玩意兒!竟然傳成這樣!

  「誰說的?」

  「喏,是隔壁小雀子他娘說的。」

  元緗真想抱頭痛哭,下顎死頂著桌面不離。

  「大姊,真的是這樣?那男人是誰?他有無考慮來提親?」

  「提親?!」元緗挺直腰桿,幾乎要尖叫了。

  「是呀,來提親納采的話,嗯,他如果是公卿的話,納的采要用羊羔,如果是大夫就用雁、士用雉……他是哪種身份的人?是哪家人?家裡做什麼的啊?你快說,我好先想想要怎麼吩咐廚房去處理納采的禮。」元縭扳著手指說。

  「元縭!」

  元縭摀住耳朵。「大姊。」

  「我告訴你,我和那臭男人根本一點也不熟,我甚至不認識他,所以別再說我和他在閨房裡熱吻!」說到最後那幾個字,元緗幾乎想尖叫。

  「沒有?那小雀子他娘怎……」

  該死的繞且初!

  「沒有。」元緗氣憤地別過頭。

  「大姊,你知道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再過不久整條街的人都會知道這事兒,傳成怎樣我們不能預料,奇怪,怎會傳出這樣不實的謠言?」算是不實謠言嗎?

  「喜悅!」

  「大小姐。」喜悅淺笑地奔進屋來,似乎還不知道死期將至。

  「說,你又到處去講什麼了!為什麼隔壁小雀子他娘會傳我和繞且初在閨房裡熱吻?」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

  喜悅倏地倒抽一口氣。

  元緗瞇起眼來,隱隱約約閃現危險光芒。

  「老實招。」

  「我……我……」喜悅可憐地求助於一旁的元縭。

  認識元縭的人都知道,她這人一向不喜歡管人間事,更別說是幫忙了,她只會冷眼旁觀,高興時加幾句冷諷、調侃的話而已。

  元縭支著下顎對著喜悅淺笑,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

  「喜悅!」元緗看來離爆血管不遠了。

  「大姊,你忍著點,我看你快氣瘋了,小心這麼年輕就中風。」

  「大小姐,那都是事實啊!你確實和那個繞少爺在……在大廳裡……吻嘛……」喜悅說到最後自己都覺得心虛,頭沉甸甸地垂下,下巴緊黏著胸。

  「我會被你氣死!」

  「大姊,你真的和那個繞少爺親……親嘴?」元縭不敢相信地結舌道。

  元緗羞憤地別過臉去。只要和那人扯上邊準沒好下場,以後教她怎麼進出鄰里、街坊?!

  元縭跑到元緗面前。「大姊,女大當婚,沒什麼好感到害羞的。」

  「呃,小縭,那個金老爺的十匹織錦怎麼樣了?」元緗特意轉移話題。

  「還在想辦法。」

  「快點想辦法吧,再這麼下去,金老爺肯定會借題發揮,到時繡房就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爹和繡繡也要靠二姊打聽消息,聽二姊說,她打算和朋友直接上北方一趟,似乎是有新消息了。」

  「真的?!」

  「嗯。」

  「綾呢?」

  「二姊帶著纖兒到廟裡去了。」元縭偏頭皺眉。「纖兒怎麼一天到晚拉著人帶她上廟裡?」

  元緗想起了與繞且初一同的堂弟,很自然地,她的腦海裡便浮現繞且初的身影,與那超然的霸勢,還有強硬中的溫柔。

  「大姊?」元縭訕笑。「大姊,你該不會是在想繞少爺吧?」

  「誰想他!」

  元縭掩嘴竊笑,咳了幾聲。

  「我想也是,大姊怎麼可能對個登徒子動情動心呢?」

  動情動心……

  元緗心頭莫名一驚,下意識地捉緊衣襟。

  不會吧,心跳怎會這麼快?這不可能代表什麼吧?

  她怎麼可能對繞且初動心?這太荒謬了!

  元縭撈起桌上的手絹。「我去廟裡找二姊和纖兒。」

  元緗陷入失神狀態,徐徐微風在屋外晃過,似乎代表著什麼……

  漆紅色的屋脊兩角呈上彎,斜簷終點折成一波波起伏,莊嚴古樸的建築巨大且佔地寬敞,與屋頂同色的樑柱下圍站著一排御林侍衛,每人手中持著結上紅色槍帶的大寧筆槍,槍帶隨著微風飛揚。

  進榮踩著小碎步,手裡端著托盤,在經過侍衛身後時,眉山忽而皺起。

  「站挺點,否則等會兒被皇上看到,免不了又要挨一頓罵。」

  侍衛聞言立即挺直腰桿,原本疲憊神態不復見。進榮搖搖頭,端著托盤走進屋內。

  這些人,不盯緊點,就只會偷懶,早晚連他都拖累!

  進榮一路搖頭,但在見到御桌後頭的主子後,明顯又換了另一副臉孔。

  「皇上,奴才特地替您泡了壺花茶,是以香花窖過的茶葉所泡出,味道甜淡清爽,皇上您一定喜歡。」

  「先擱著吧。」

  「皇上,您肚子餓了嗎?要不要進榮去準備小點?」進榮將托盤放在一旁,從裡頭倒出褐色的茶水,花茶的香氣迅速往上竄,在四周散開,清新雅致的花香與茶香融為一體,一點也不突兀。

  繞且初被香味吸引,聞香抬頭。

  「好香。」

  「這花茶裡頭放了些菊花瓣,還有上等瓜片茶葉所泡的。」進榮將茶杯端近繞且初。「皇上,您試試。」

  弓起手指,盈握住杯身將茶杯端近鼻前細聞,果真香味撲鼻,久久在鼻腔中縈迴不散,菊花的氣味雖然明顯,但卻不會將瓜片茶的香味給掩蓋掉。

  繞且初輕啜茶水,含在嘴中品嚐。

  「非常舒服的感覺。」全身一舒,就像是茶水打通了疲憊的血脈穴位,整個人都有精神了。

  「皇上……」進榮支吾其詞。

  「有話就說,什麼時候你說話變得這麼不乾脆?」

  「皇上,您對於元姑娘……」

  繞且初把玩手中的空杯子。

  「怎樣?想問朕是不是喜歡她嗎?」

  「什麼事都逃不過皇上的眼睛。」進榮再提壺替繞且初斟滿杯子。

  繞且初的思緒飄落舊有的記憶裡,他有多久沒在女人身上聞到女紅的味道?

  專門照顧他生活起居的奶娘過世之後,到如今他已過冠禮數年,在奶娘身上才會聞到的女紅味已漸漸從他記憶中埋葬。

  宮裡的女人從不碰女紅這種東西,衣衫飾品都由宮外全國進貢,在宮裡看不見女人拿著針線幹活的情景。

  繞且初從腰際解下一隻香包,上頭繡著龍鳳呈祥,黃色袋子顏色早已因長年沾染塵垢而變得黑黃,顯示這只香包已有些年代,裝在裡頭的香料味道也只留淡淡雅香,不再像新香包一樣氣味濃厚,但繞且初仍不願扔掉這只香包。

  「皇上。」主子又在思念李大娘了。進榮皺著眉頭。

  繞且初從思念裡回神,以笑意來掩飾尷尬。

  「進榮,明兒個到廟裡去替李大娘多燒些紙錢,讓她在地府的日子好過些。」

  「是。」

  「進榮,你覺得元緗……這個人如何?」

  進榮為難地搖頭不敢回答。

  答得好就算了,答不好,萬一龍顏不悅,那他不是找死嗎?

  「不敢回答?」繞且初偏頭玩味進榮那為難的表情。他就是喜歡為難他,看他難以回答的樣子。

  「皇上,您這不是為難進榮嗎?您喜歡元姑娘的舉動如此明顯,任誰都看得出來,如果奴才的答案讓皇上您不高興,到時進榮不就得提著腦袋見閻王了。」

  「瞧你說的,把朕比喻成昏君。」繞且初仰頭呵笑。

  進榮摸摸腦勺,一臉難為情的樣子。

  繞且初停下笑聲,非常認真地思考。

  「你認為她會接受朕嗎?」他怕她一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後,反而會遠離他,甚至是躲他。

  「皇上,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會拒絕皇上。」是的,皇上玉樹臨風、氣質溫文儒雅,任何女人見了都會巴著不放,端看後宮那些妃子便知。

  「朕只想讓鍾情的女人對朕動心就好,其他一干人等朕全都不希罕。」

  他厭倦了後宮那些爭寵的膚淺女人,為了一點點事都可以爭個你死我活,僅只為了前夜他臨幸誰,便可以勾心鬥角,這樣的女人永遠得不到他的心,他厭倦也感到疲累,他多想逃開這兒,逃開那些女人!

  「皇上鍾情的女人可是元姑娘?」

  繞且初低頭淺笑。「這麼明顯嗎?」

  「昭然若揭。」

  「喲,你倒是咬文嚼字起來。」繞且初諷笑。

  「皇上。」進榮臉上多了一抹與他體形、身份不合的紅潮。

  繞且初像是想起什麼,抽過一張上等宣紙,洋洋灑灑地在上頭潑墨,然後折疊好幾折,謹慎地交給進榮。

  「將它交到元緗手上,不得有誤。」

  「奴才辦事,皇上您可以放心。我明兒個就將這信兒送到元姑娘手中。」進榮將信塞進衣袖裡。

  「啟稟皇上,寧妃求見。」有名侍衛走進通報。

  「她來做什麼?」繞且初臉上出現不耐。

  「皇上,要宣寧妃嗎?」

  「看看她要做什麼?」繞且初心情越來越不好,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連動的念頭都沒有。

  「宣寧妃。」

  「是。」

  不久之後,一位頭戴妃冠、身上紅衣蔽體,樣貌清秀、黑髮如瀑的女子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上頭是一隻煲盅。

  「臣妾叩見皇上。」

  「嗯。」繞且初看了進榮一眼。

  「奴才叩見寧妃娘娘。皇上問寧妃娘娘深夜來此有何事?」

  「臣妾見皇上深夜仍得為朝事而忙,特地讓御膳房做了茶粥讓皇上止饑。」

  「端來。」

  寧妃長得不錯,但總覺得少了點感覺,溫溫柔柔卻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奇異感,聲音輕柔,卻一點也激不起繞且初對她釋放心中的愛。

  當初選秀女會選上她完全是天意,寧妃的父親是當朝一品文官,專司編繕史書事務。

  每個人都有私心,都希望自己的女兒將來有一天能登上後位母儀天下,所以在選秀典禮上恨不得自己的女兒能夠再美點,裝扮在她們身上的飾品就越誇張。

  當初選上寧妃,完全是因為她的裝扮和別人有所不同,清爽、乾淨,沒有過多的贅飾。

  他就是喜歡這樣清清爽爽的感覺,才會選上她,起初對她溫柔動心,才將她拉拔至妃位。

  但相處越久,她的一些心眼、執著就越讓人看清楚。

  「皇上。」進榮將茶粥端到繞且初眼前。

  繞且初敷衍地舀了幾口吃下,然後便將碗推離。

  「時間不早,你可以退下休息了。」

  原先看見繞且初吃粥而高興不已的寧妃,在見到繞且初這般不情願、敷衍了事,心中多是不快,卻沒表現在臉上,溫柔淺笑地點頭。

  「那臣妾就先下去了。」她不可能會得不到他的心。

  待寧妃退下,進榮才敢開口。

  「皇上,讓奴才到御膳房去弄些小點來好嗎?」

  「不用了,省得被她看見,還以為朕寧願自己吩咐人弄吃的也不願體貼她的好意,到時更麻煩。」

  繞且初伸了腰站起往錦繡宮走去,一進入房間,便是整間黃色的尊貴佈置,偌大的炕鋪著軟綿綿的墊子。

  他展開雙手讓進榮更衣。

  「進榮,記得明日一早就將信送去,然後再替朕買廟旁的大餅回來,前些天吃過後,現又想得緊。」

  「皇上,何不讓奴才這就去弄點來?」

  「不用了。」

  替繞且初褪下最後一件外衣,只剩黃色裡衣,整件衣裳以金線繡著龍飛鳳舞。

  「皇上,元一敬的繡術果真了得。」進榮看見繞且初身上那件繡工精細的衣裳,連忙開口讚道。

  「宮裡的衣裳都出自元一敬之手,繡工精緻、樣式簡單雅秀,難怪會被人稱為繡父。」他也頂喜歡的。

  「是呀,元一敬的江南紗繡聽說只傳給女兒,連個關門弟子都不曾收過,真怕他的江南紗繡會成絕活。」

  「這才是江南紗繡一繡難求的原因。」

  「元姑娘,這是我家主子差我送來的信。」

  一隻信封橫躺在桌上,元緗死盯著不放,卻一點也不想動手揭開它。

  「元姑娘?」

  良久之後,元緗終於伸手打開信封。

  今日午時,十里亭內,不見不散。

  繞且初

  元緗氣憤地將信箋甩到桌上。

  什麼不見不散!和他沒那麼熟吧,說約就約,她要是赴約那不是太不矜持了!

  「元姑娘,主子信裡寫的你最好當真。」進榮正色提醒。

  元緗對進榮話裡的隱約含意感到好奇,似乎她只要一不遵守,便會招來什麼惡運般。

  哼!哪怕他是王爺那又怎樣?還不是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臣子」,能有什麼作為。

  「很好,我信也看完了,你可以回去向你家主子交差了事了。」

  元緗起身要往後頭的染布房裡走,忽而回頭丟給進榮一句挑釁。

  「不過我會不會將信裡的內容放在心裡,倒不是他能控制的。」甜甜帶點危險陰謀的一笑,包含多少意思,隨即身影隱沒在流蘇簾後。

  「不自量力。」進榮極不高興地叨念著。

  之後,元緗雖然躲在染布房裡監督工人們做事,站在五顏六色,一缸缸熱呼呼的染缸旁,心思卻像飄離了身體的靈魂,早就飛到幾里之外的十里亭裡。

  她的心仍舊在乎繞且初在信裡提及的約會,只是固執的她不願任他擺佈,那會讓她覺得無所適從。

  遇上他,她的主導權已喪失得像流沙,她不能再讓自己握不住一絲一亳的東西!

  她才不想去赴約!

  「大小姐,你妨礙到我們工作了。」

  手裡費力地以竿子勾住熱染布一頭,正準備將染布掛上頂梁竹竿上的工人,用盡所有力氣對元緗說話。

  「對……對不住。」元緗揪住手絹退到角落去。

  不一會兒,她突然想動手幫忙,便將手絹塞進衣側,將袖口卷高。

  「我也來幫忙吧。」

  她動手撈起冷水裡的布,但浸透水的布料變得非常重,並不是她一個人就能撈起來的,幾番借由後退來拉起布料。由於她將注意力放在布料上,並未注意到身後那個與她胸口等高的大木桶,砰的一聲整個人就撞了上去。

  「阿——」

  木桶內裝的八分滿水立即像滔滔黃河水,一波一波地往外溢出,站在近側的工人各個尖叫不斷,而元緗一身粉嫩的水藍衣裳立即濕透,梳了美麗髮辮的頭髮濕淋淋地服帖在她臉頰上,她錯愕地倒抽口氣,一動也不動。

  「大小姐!」喜悅尖叫一聲,趕緊上前擦拭元緗臉上的水珠。

  她才剛走進染布房,就看見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一大桶的水往大小姐頭上淋下,而站在木桶旁工作的工人也不能倖免地變成落湯雞。

  這狼狽的一幕雖然好笑,但她這時要是敢笑出聲,包準被宰!

  「大小姐,你沒事吧?趕快到房裡去換乾淨的衣服,免得著涼了。」喜悅硬撐著,死也不敢笑出聲。

  被喜悅拖到房裡,她往後頭的梳洗房走去,一路解開繡扣,而喜悅則從櫥裡拿出一套乾淨的衣服。

  「大小姐,我將衣服放在這兒,現在去替你熬碗薑湯,免得受寒了。」

  「你去吧。」

  真是丟人!要不是心裡想著那登徒子,她怎會這麼狼狽?

  將濕漉漉的衣服褪下,僅剩那遮住胸前美麗景象的抹胸,下半身的白色羅裙已呈透明狀,她抖著身子趕緊將裙子脫下。

  全身上下只剩抹胸與褻褲,她伸手將頸子後頭的結解開,抹胸便飄落於地,亭亭玉立的酥胸傲然地挺立於天地之間,像是冷夜裡盛開的梅,透著一股撲鼻香。她將褻褲褪去,渾圓無瑕的翹臀在走動間有所拉扯,卻是挺結實的。

  元緗拿起一旁的干布將身上的水珠擦乾,由胸脯、雙臂、腰際、臀,她彎下身子擦大腿、小腿、足踝……在彎腰之間,由後方望去,隱密動人的禁區像誘人的蜜糕,讓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繞且初初進房,聞聲走到後頭,便是看見這般誘人的景象,他驚愕得連心跳都快停了,深邃的眼睛瞇起,慾火中燒,帶點危情、帶點渴望。

  在赴約之前,他沒來由地便往淨紗繡房這兒走來,幸運的是,繡房裡的人大半都不在,他才能順利地一窺淨紗繡房神秘的內院,尋訪元緗。

  在經過拱門之時,一身狼狽的元緗便出現在他眼前,他毫不猶豫地跟上,原想給她個驚喜,讓她措手不及,沒想到真正措手不及、萬分驚喜的卻是他自己。

  元緗仍舊沒有發覺房裡多了個人,她執著地將所有地方都擦乾淨,然後將一旁乾淨的衣物穿上。

  在元緗走出梳洗房之前,繞且初便無聲無息地離開。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只是在隱約間由眼波中流露出的堅決,似乎比第一次看到元緗時更為深刻、肯定。

  忽然,元緗在地上發現一隻小巧的香包。

  她撿起來一看,可能是誰遺落在這兒,心想最有可能的是喜悅那老是丟三落四的傢伙掉的,於是便暗自收藏在衣袖裡,不打算還喜悅了,等著看她著急。

  元緗爬上炕,將自己裹在棉被裡,全身冷得開始哆嗦,齒床也頻頻打顫。

  「好冷!」

  她怎麼會這麼笨手笨腳的!明明自己就沒那麼脆弱,將布從冷水裡拉出來向來不成問題,怎麼今天卻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千金,軟弱得很。

  「大小姐,薑湯好了。」喜悅小心翼翼端著碗進門。

  接過喜悅手中的碗,元緗皺起眉頭望進碗裡褐色的湯汁。「辣不辣?嗆不嗆?」

  「大小姐,薑湯不辣不嗆就沒效用了。」

  想想也是。

  元緗端起碗就口,才含進一口,整張臉便揪緊,勉強吞下後一陣驚呼。

  「我的天哪,這麼辣!」她在嘴邊扇風。「喜悅,你究竟放了幾支姜?」

  「不多啊,我只是拿兩支老薑,四碗水熬成一碗。」

  「四……」元緗猛搖頭,辣得連說話都有點吃力。「我不喝了!」她將碗硬塞給喜悅,就是不肯再多喝一口。

  「大小姐,枉費我熬得那麼辛苦,你卻不喝。」爐火那麼旺,要不是現在天氣仍涼,她恐怕在薑湯熬好時就成「人干」了!

  「誰要你熬得那麼濃,我又不是受寒的病人,只是淋了點冷水而已,你也太誇張了。」

  「是喜悅誇張嗎?」喜悅頷首。「那大小姐為什麼要把自己裹得像顆粽子?」

  元緗抓緊棉被,完全不顧喜悅的調侃,哼了一聲反駁。

  「現在天氣還冷,誰說我不能包著棉被?」她就是要。

  「反正喜悅不管了,大小姐如果受了寒可不要怪喜悅,喜悅可是有熬薑湯給你喝,是大小姐你自己不喝的。」

  喜悅將碗擱在桌上隨即離開。

  元緗冷得頻打哆嗦,抬頭看著那碗冒著白煙的薑湯,心裡掙扎了許久,最後連忙衝到桌邊將薑湯端上床,又將自己裹在棉被裡。

  看著褐色的湯汁,老薑味非常重,但碗的高溫卻替她帶來溫暖,讓她至少不再感覺那麼冷。

  元緗困難地吞嚥幾口口水,最終臉色古怪地大口將薑湯喝下。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4:46

第03節


  「好辣!」

  原先看元緗喝得那麼辛苦而跑到廚房去拿點甜糕來的喜悅,正巧看見元緗將薑湯喝完哈氣的畫面,暗自竊笑著。

  「大小姐,你不是不喝的嗎?」喜悅正經道。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吃塊甜糕壓壓味兒吧。」

  喜悅遞過甜品,順手接過空了的瓷碗。

  「桂花糕,挺鮮味兒的。」

  「當然囉,才剛做好的,喜悅馬上就拿來給大小姐壓姜味,誰曉得大小姐原本抵死不喝的,到頭來還是喝了。」喜悅挑挑眉調侃。

  「你這混丫頭,成天拿我尋開心,肯定是閒日子過太久了,這樣好了,等會兒去找王平報到,讓他帶你到染布房去工作好了。」元緗小嘴兒又咬了口甜糕,淡雅的桂花香在唇齒間融開,還有點茶香。

  「這是廚房新做的口味吧?有茶的味道。」元緗又拿起一塊菱形的桂花糕吃。

  「反正廚房的人閒著也是閒著,否則繡房花那麼多錢請他們,總不能不做工吧。」喜悅說。

  「只會說人家,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我哪會一樣!人家可是把大小姐服侍得服服帖帖的,可沒偷懶喔。」

  「幹嘛那麼急著解釋?怕我把你辭了?放心好了,我答應了你的家人會照顧你,現在還不會辭你。」

  「那……那就表示以後會囉?」

  「以後……以後再說吧。」不恐嚇她一下不行,看她最近越來越沒大沒小了,早晚有一天爬到她頭上來。

  「大小姐,那個繞少爺可是對你非常有好感,你當真不給人一個機會嗎?」

  元緗立即憤怒地瞪著喜悅。「喜悅,少在我面前提到那人。」她還沒找她算嚼舌根的帳,還敢在她面前舊事重提!

  喜悅識相地閉嘴,小媳婦似地恭站一旁。

  許是薑湯產生作用,元緗此刻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她下了炕,忽而看見門外庭院裡的花草枝搖葉動。

  「颳風了?」

  喜悅聞聲連忙往外看。「真的耶,風勢還不小呢。」

  「這什麼鬼天氣,都已經快春分了還颳風。」元緗的語氣不知是氣老天爺沒事兒颳風,讓她感到愧疚,還是真的抱怨突變的天氣。

  「今年的天氣比往常都還要冷,就算是快春分了,還是有可能會刮冷風的。」

  元緗想起了十里亭的繞且初。

  他應該不會笨笨的還待在那兒等吧?

  「現在什麼時候了?」她不會去赴約的,她只是想知道現在的時辰而已。元緗在心底自我解釋。

  「午時。我看廚房也做好飯了,大小姐,我們去用膳吧。」

  「二小姐、三小姐還有小小姐都回來了嗎?」

  「她們早從廟裡回來了,都聚在廳裡。」

  「咱們走吧。」不管了,他要等是他的事,她可不見得要赴約,冷死他好了,省得他來煩她!

  午膳過後,元緗、元綾、元縭正圍在一起商討元一敬逾期未歸的事,而最小的妹妹元纖則揪著裙擺,似懂非懂地聽著三位姊姊所談論的事。

  元緗正與意志搏鬥,命令自己不得去想十里亭,不得去想繞且初。

  「爹這次到北方採購動物毛皮,回程時間也拖得太久了,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元綾手支著顎,眉心深鎖。

  「我讓人連夜趕到北方去,祥原獵場的人說爹和繡繡早就離開獵場了。」

  「緗姊姊,爹沒事吧?」一聽見「爹」這個字,元纖便拉著大姊繡工精緻的衣袖,仰頭問道。

  元緗拍拍身旁的椅子。「這裡坐,纖兒。」

  元纖爬上椅子,乖巧地拉好裙擺蓋住腿,紅通通的臉蛋看起來備惹人疼。「緗姊姊,爹什麼時候會回來?纖兒好想他喔。」

  「纖兒乖,爹過幾天就回來了。」元縭情不自禁地撫摸元纖的臉蛋,倩笑的回答。

  「縭姊姊,纖兒的臉臉很好摸是不是?」元纖窩在元縭懷中撒嬌。

  「又在撒嬌了。」

  元家的幾個姊妹都疼極了這最小的妹妹,誰教她可愛又聽話,長相又是這麼甜美,紅通通的臉蛋讓人恨不得多捏幾下,感受一下它的細緻和滑嫩。

  「如果爹早就離開祥原獵場,那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怎麼會到這個時候還沒看到他和繡繡回來?」老二元綾,性子急,做事大咧咧地,放著家業不繼承,硬是學什麼武功,差點沒氣死元老爺。

  元纖兩顆圓黑的眼珠子猛盯著元緗。

  元緗以眼神示意要元縭將元纖帶進去,於是元縭拉住元纖的小手。

  「纖兒,我們進房裡去,縭姊姊有東西要給你看。」

  「真的?好好好。」元纖連忙點頭。

  看著元縭和元纖離開,元緗這才轉頭看著元綾,「我想爹和繡繡可能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元綾瞪大眼睛。「不會吧……」

  「如果按照行程,這會兒爹和繡繡早該回來了,淨紗繡房開張,爹是不可能會缺席的,何況繡房未開張之初就接下金老爺的訂單,正需要那些毛皮製成繡線。少了那些毛皮,金老爺那十匹織錦絕對無法如期完工,到時還不知該拿什麼向金老爺交代。」元緗整整衣裳。

  「這麼嚴重……爹和繡繡應該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更不可能會多耽擱……」最不好的情形就是他們在路上遇到危險,甚至情況更嚴重。想到這,元綾的眉頭更加深鎖。「如果金老爺那十匹織錦無法如期完工,怎麼辦?」

  「金老爺那邊還好解決,現在壞就壞在完全沒有繡繡和爹的消息。」元縭掀開簾幕走出來。

  「纖兒呢?」

  「在房裡玩紅絲線。」元縭將椅子上的繡籃拿到桌上放,坐了下來。「我們該找人去北方尋找爹和繡繡的下落嗎?」

  「綾,你有朋友能幫忙嗎?」元緗倒了杯茶,輕啜了口。綾在江湖上的朋友眾多,人脈廣闊,而且各個武功了得,應該能很快尋到爹和繡繡的下落。

  「當然行。」元綾挑眉看著元緗和元縭。「為什麼你們倆的心情能這麼平靜?爹和繡繡失蹤了,你們居然一點著急的跡象也沒有。」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在這兒乾著急除了急壞自己以外,什麼問題都不能解決,根本無濟於事。」元縭扯著詭異的笑容,盯著元綾。

  「你……你看什麼……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嗎?」

  當有某些事被某人揪住,就得提防被以此要挾。瞧元綾連說個話都結結巴巴的,明眼人一看便曉得,她肯定有什麼小辮子被自己的妹子握在手中。

  「二姊,你就這麼離開你師父行嗎?」

  元綾大聲喝道:「我為什麼不能離開?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難道還得向他報備一聲不成?」

  「喔——」元縭瞭然地猛點頭,看得元綾柳眉倒豎。

  「你們倆如果哪天能不鬥嘴,那年肯定會大豐收。」

  「大姊!」

  「綾,你讓在江湖上的朋友們幫個忙,前往北方尋找爹和繡繡的下落,沿路多加注意,或許爹和繡繡會在路上留下什麼記號。」

  「我會讓他們多注意,或許爹和繡繡沿路會留下咱們繡房的繡品做記號,那尋找起來就簡單多了。」

  「嗯,他們留下的記號只是是繡房的繡品,否則我們該怎麼找他們?又如何分辨那是不是他們留下的?」

  「大小姐,繞少爺來了。」喜悅奔進內廳裡通報,臉上還露出興高采烈的笑容,似乎正等著好戲上場。

  「當訴他我不在。」元緗皺起眉頭,毫不考慮地便站起身往簾後跑。

  「這……」喜悅面露為難。

  元綾看著元緗的舉動,狂笑不已。「看來只有偉大的繞少爺才能使一向冷靜自持的緗大小姐著急。」她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大姊要躲著那個繞且初。

  記得大姊和饒且初相識之地是在這附近的寺廟,也不過一面之緣,怎麼兩人就扯上關係?繞且初又為什麼會追大姊追得那麼急?

  對於繞且初的身份,她們沒一個人清楚的,只知道他來自京城,外表光鮮亮麗,隨身跟從的家丁近六名,每個人似乎身手都不錯,對繞且初這傢伙更是言聽計從,一副以他為尊的模樣。看來繞且初這傢伙的來頭不小。

  「二小姐……」喜悅轉而向元綾求救。

  想來看戲的願望又落空了。

  「據實以告啊,看著我也沒用,大小姐不見,就算是皇上來也一樣。」

  「是。」喜悅才想轉身覆命,一個宏偉的聲音就先闖進眾人耳裡。

  「元緗呢?」繞且初神色急切,眼睛在廳裡四處張望。

  元縭拿起桌上的繡籃,開始以針刺起繡品來,一點也不想管繞且初的問話。

  「你找大姊做什麼?」元綾倒是有興趣了,仔細打量眼前男子。

  老實說,初見他之時,還真被他那獨特的王者風範給嚇住。

  「她……她竟然敢躲著我!」繞且初差點氣瘋。

  「大姊什麼時候躲你了?她是擺明了不想見你。」

  「她……她……她……」他懷疑自己怎麼還沒被元緗這丫頭給氣死。

  「你先挺著點吧,再說下去,我怕你會先躺平在這兒。」元綾倒了杯水遞給他,「坐下喝杯茶,順順氣。」

  繞且初坐了下來,仰頭喝盡那杯茶。

  潤了喉,他又開始咆哮:「她居然沒來十里亭!」

  他以為那時她在換衣是為了赴他的約,所以他沒有懷疑地便等下去,還差開進榮和護衛,沒想到她居然沒來赴約!

  「怎麼,你們約好的嗎?」

  「何止約好!」該死的元緗!

  「喔,那她就是放你在十里亭等囉?」

  像現在這種大冷天,教他站在戶外等人就已經很虐待人了,而她居然還敢不到!「和她約了午時,看看現在都幾時了!外頭很冷耶!」

  元縭掩嘴偷笑。活該!

  「那是你笨,明知大姊根本就不可能會赴約,你偏偏要等,不叫活該叫什麼?」

  「我倒要聽聽看,她究竟是為了什麼避著不見面!」

  「女人要避一個男人,還得要理由的嗎?」元縭低著頭,淡淡地發言,然後又繼續做著女紅。

  「說得對!」元綾拍手叫好。「女人要避男人,除了是男人惹火了女人,再不然就是女人開始討厭男人了。」

  繞且初聞言嚇住。元緗討厭他了?不可能的,元緗怎麼可能會討厭他呢?

  這該死的元綾,根本是要打擊他的信心,才會說這番話。

  「我相倍元緗不會是因為討厭我才避不見面,這中間一定有誤會。」

  該死!難道要他來硬的,以強硬手段逼得她見他一面不可嗎?

  如果真是那樣,只怕她是無法拒絕了。

  只是……他根本不想動用到這樣的權力,而且他知道,一旦他動用了這種權力,元緗不是更恨他,就是怕他。

  而他怎樣都不希望這兩種情形發生。

  繞且初煩躁地扇動手中的折扇,心中越是著急,手中搖扇的速度就越快。

  「誤會……那你就等大姊願意見你時再說吧,今兒個我看大姊是不願見你一面了。」

  「不行!我今天非見到她不可!」繞且初起身想闖進簾後那片天,奈何被元綾擋了個正著。

  「咦?淨紗繡房可不是你說闖就闖的,要想進去,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元綾生來就一副笑面虎的模樣,別瞧她臉上老是掛著笑,其實她腦袋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沒人清楚。

  正因如此,更加深了她對人的威脅性,不得不防。

  繞且初後退數步。「元綾,你是想阻撓我進去找你大姊?」

  元綾擊掌。「嘿!被你猜對了,我就是不讓你進去騷擾我大姊。」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繞且初氣急敗壞的說。

  「我管你是誰,就算是皇上來我都不放行。」元綾乾脆雙手交抱胸前,堵住唯一的入口。

  之前曾在門口遇見過,她才曉得他是左鄰右舍忙著嚼舌的繞且初,竟追大姊追得這麼急。

  不過看他的裝扮倒不像是登徒子,也不像是家裡有幾個子就作威作福的有錢公子哥兒,他反倒給她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有種生於帝王之家的氣質,大概頭銜是什麼王爺之類與當今皇族有關係的貴族吧。

  繞且初苦笑。就算是皇上來都不放行……

  「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等到那天再說吧。」元綾從腰側拿出一根細到快看不見的針,亮在繞且初眼前,讓他看個明白。「可是今天你若想硬闖,就別怪我把你打成殘廢。」

  看來只有唯一的一條路了——

  「好,我今天就不逼元緗了,不過,她也躲不了一輩子,總有一天我會讓她無處可躲的站在我面前。」

  他決心回去,然後以他最不屑的手段逼迫元緗見他,而且是心甘情願的站在他面前,從此再也無法躲他。

  元綾揮揮手。「走啦、走啦,趕緊離開,大姊你是見不到的,別在這裡礙手礙腳,挺礙眼的。」

  臨出門之際,繞且初仍不死心地回過頭望了一眼,才走出淨紗繡房。

  放下手中的繡籃,元縭不解的問:「大姊為什麼要躲人家?」

  元綾聳聳肩。「大概是小兩口吵架了吧。」

  「不太像吧,大姊不是那種會和人吵架的人,可能另有原因。」

  「就算有原因,我們倆也管不著,讓他們自個兒去解決,省得惹了一身腥。」

  「我看繞少爺肯定不會就此罷休。」元縭斷言道。

  走到門邊,元綾往外望,剛好望見繞且初落寞的背影。

  這個繞且初真是不會做人,多求幾聲會死人嗎?骨子這麼硬還想過她這關見大姊,看是再等八輩子吧!

  「他不罷休,大姊就看著辦吧。」

  元縭銀鈴般柔美的笑聲響起。「這會兒大姊可有得瞧了。」

  元綾頓時心神愉快。「可不是嗎?」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5:13

第04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上因感念元一敬之繡術對朝廷頗多貢獻,特召元一敬長女元緗入宮為妃,擇日冊立,欽此。」奉聖旨的公公恭敬地將亮黃色的聖旨合上。「請接旨吧。」

  元緗早在公公念聖旨時就已整個人愣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一雙美目瞠得好大,不敢置信地看著公公。

  「元姑娘?」

  元縭見狀趕緊接旨。「謝主隆恩。」

  「元姑娘,過幾天桐月正日時,宮裡會派出迎親隊伍,皇上希望到時能看見元姑娘入宮。」公公如是說著,一言一句都讓元緗覺得錯愕。

  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特別強調希望能見到她?

  「大姊。」元縭附在元緗耳邊輕喚,讓她能夠回魂。

  元緗淡淡點頭。「公公請放心,桐月正日時,元緗自會準備妥當等候。」

  公公朝元緗點點頭後,帶著一大群人離開。

  為什麼?元緗錯愕地跌進椅子裡,失神地盯著地板。

  「為什麼皇上會想召大姊入宮為妃?」真要召妃也該在幾年前就召了,怎會到這時才召人進宮?

  感念爹爹的繡術對朝廷的貢獻?老實說她看不出爹爹的繡術對朝廷有何貢獻。元縭苦笑。

  元緗揪緊手中帕子,強忍內心對這件事的反感,柳眉微微聚攏,櫻花般鮮嫩、嬌艷的唇瓣抿得緊緊地,顯示內心的不悅。

  現在在大姊面前提起皇上,大概得冒著生命危險吧。元縭瞅著元緗,暗自吐舌。大姊的表情活像要殺人。「大姊?」

  元緗纖纖玉指握緊,指甲嵌進掌心裡,而手中的帕子則被捏爛,皺成一團。

  「爹的繡術對朝廷有何貢獻?」元緗冷笑。「不過就是提供宮裡那些成天無所事事的王公貴族一些蔽體衣服,這算是貢獻嗎?我們元家承受不起這麼大的『恩惠』吧?」

  「大姊,可是皇上都頒下聖旨了。」

  元緗回頭。

  「元家人是這麼容易受人擺佈的嗎?」

  「可是大姊……」元縭急忙拉住欲往外走的元緗,與她面對面。「皇上都已經宣召,難不成……難不成你要抗旨?!」

  元緗歎口氣。「小縭,難道你要看著大姊困死宮中?」

  「這……」有這麼嚴重嗎?

  元緗握住元縭的手,翦水美眸中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狡黠。

  「小縭,我知道你最好了,所以你肯定會代替大姊的對不對?」

  元縭瞪大眼,隨即揚起一抹尷尬的笑。「大……大姊,你……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小縭,你非常清楚大姊的意思,反正皇上也不知道元緗長得是圓是扁,他圖的不就是女色嗎?只要有個人頂了元緗的名字入宮,我看他未必會知道。」

  元縭頭一次心生畏懼,拉著元緗入內,小聲地提醒她,「大姊,這可是欺君之罪耶。」

  「欺君?沒這麼嚴重,反正進官的都是元家人,如果真相被揭穿,你就說大姊我得天花死了,這不就一了百了了。」

  「大姊!」元縭跺腳。「你別替自己出這些餿主意,不要爹都還沒找著,家裡的人就一再地流失。」

  「這怎會是餿主意?我就覺得很好。」元緗坐下替自己倒杯茶。開玩笑,她為什麼要和一群數不清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

  「好?」元縭洩氣地跟著坐下。家裡人「好」快被定欺君死罪。

  「否則你告訴我,有什麼方法能夠讓我在桐月正日後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兒喝茶?」

  元緗擺明了將難題扔給元緗,逕自品嚐桌上那壺碧螺春。

  裊裊白煙團團疊疊往上堆砌,漸漸往外擴去、淡逝,清香的茶味兒竄入心肺脾胃,流入脈絡,滲入四肢百骸之中。

  「好茶。」元緗微微一笑,繼續喝茶。

  「大姊,你是擺明了將問題丟給我嗎?」

  趁著空檔,元緗回了句,「你很清楚嘛。」

  元緗似乎將她這行為歸納為善心、大恩大德之列,一點也不想想,究竟此問題是衝著誰來的。

  「我不管,這是大姊你的事,為什麼要我想辦法?」

  元緗握住元縭的手,控制她想起身的動作。「小縭,手足情深。」

  元縭漲紅臉,幾乎要用鼻孔噴氣了。

  「關我什麼事?」雖然生氣,但她還是只能怯怯地輕喃。

  「爹爹都還沒找到,如果我就這麼出嫁,是否就是所謂的不孝?」

  「大姊。」元縭驚訝地看著元緗。

  父親不在,甚至是生死未卜,為人子女的如果不管父親的死活就出嫁,那就真的是不孝了。

  「大姊,你可以用這理由拒絕進宮。」這可是個好辦法。

  我知道可以,但是剛才公公宣召完,我們沒提,等過了時再提,是不是讓人覺得刻意?」

  「也對。」可是沒別的法子了啊。

  「所以,我想到個好方法。」

  元縭不相信她大姊會想到什麼兩全其美的好方法,而且……她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你替我出嫁。」

  元縭倒抽口氣。

  「我想過了,你一向對任何事都無所謂,當然嫁入宮中肯定對你不會有太大影響,況且你一向隨遇而安,任何環境都能適應,你就幫幫忙,代替大姊嫁進宮中,以後你就衣食無缺,還能過一輩子富裕的生活,有許多宮女任你差遣——」

  「大姊,你別再說了,我不會替你進宮的。」

  元緗一聽,立刻扁嘴。「你不肯幫大姊?」

  「大姊,相煎何太急呢?」

  元緗洩氣不已。「我知道,我剛才只是和你鬧著玩的,我也沒想過要把你推入虎口,你是我的妹妹,原本這事兒就是我的問題,何苦又將麻煩推到你身上。」

  「大姊,說不定事情沒你想的嚴重呢。」元縭明顯鬆了口氣。

  「進宮還不嚴重?」

  隨隨便便下一道聖旨就要召她入宮,美其名是當個妃子,但身體任人玩弄,她的尊嚴、人格要置於何地?

  「說不定皇上英姿煥發、俊逸斯文,是大姊你喜歡的那型呢。」元縭眼兒一轉。「也說不定皇上長得就像繞少爺那樣,溫文有禮、有才氣又俊逸呢。」

  一提到繞且初,元緗不禁火冒三丈。

  「別在我面前說到那傢伙。」她別開頭。

  元縭皺緊眉頭,「大姊,你還在躲繞少爺嗎?」

  「啊,這茶真好喝,又甘又香。」

  「大姊,你別轉移話題。」

  元緗站起身轉向內房。「剛才和公公周旋了一會兒,有點累了。」她打了個大呵欠。

  元縭堵住元緗的去路,雙臂環胸,扯了個曖昧的笑。

  「大姊。」

  元緗洩氣不已,拱手乞求,「我已經夠煩了,別再塞個麻煩人進我腦子裡好不好?求求你幫幫忙。」

  「好啊,大姊,只要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我就不煩你了。」

  「你還是不死心就是了。」早知道她這妹妹是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打發的。

  「還是大姊最瞭解我。」元縭甜笑道。

  「你什麼時候對他這麼好奇了?」

  「從他追大姊開始。」

  元緗翻個白眼。「小緗,如果你閒著沒事幹,我不介意你多到萬茶樓去唱唱小曲、哼哼小調,調善身心,總比躲在繡房裡成天繞著閒言閒語轉得好。」

  「大姊,你不是一向很反對我到萬荼樓去公開唱曲兒嗎?」

  「你只要別煩我,怎樣都無所謂。」她還真怕了小縭會再問起繞且初的事。

  元縭手支著下顎,玩味地道:「大姊,不是要煩你,只是好奇罷了。為何這幾天繞少爺會天天跑上門來見你?你又何以要躲著他呢?」

  躲他,她還嫌礙事。她根本就不想見他!

  當初在廟裡初見他,他毫不避諱的握著她的手不放,口口聲聲說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哼!唯一的妻子——「濫情的男人!」

  元縭嚇了一跳。「大姊,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咒罵?」大姊一向不讓她們做出粗俗、不合禮的言行的。

  元緗滿臉無奈。「遇上那種濫情的男人,我沒拿把刀砍死他,已經算便宜他了。」

  桐月正日

  一大早,宮裡的轎子便來到淨紗繡房外,平金絲繡鑲石的橋圍,繡著水仙,小懂繡法的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這是元一敬特有的江南紗繡。

  喜悅見宮裡的轎子已經到了,便招呼隨轎的公公在正廳等候,而她則去通報。

  一路上,喜悅出現了思忖的神色。

  為什麼……老爺的繡法會出現在橋圍上頭?那明明就是老爺的專門技法,老爺也沒收任何弟子,紗繡的技巧完全都是傳給小姐們的……

  雖然她知道老爺的繡品一直有供應給宮裡使用,但也不至於會用到像橋圍這種不起眼的地方,感覺起來老爺的繡品好像變得很不值錢。何況橋圍……那圍在轎身上、成天沾惹塵土的地方,該掛的也不會是老爺的繡品,老爺的江南紗繡那麼有名……

  「哎呀!喜悅。」

  元綾一屁股跌坐地上,她微微起身摸著屁股喊疼。

  「二……二小姐!」喜悅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元家上下,她最不敢惹的就是二小姐。「二小姐,你沒事吧?喜悅不是故意的。」

  「你在做什麼啦!沒長眼睛是不是?」元綾摸著屁股勉強站起身,手仍舊揉撫著。「疼死我了,要死了你!」

  「二……二小姐,喜悅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你在幹嘛,走路不帶眼睛,腦子裡在想什麼啊?恍恍惚惚的。」哎喲,剛才肯定坐到小石子了才會這麼痛!

  「宮……宮裡的轎子到了,公公正在廳裡候著呢。」

  元綾聞言整個人精神都來了,但首先感到懷疑的是——「怎麼這麼早?」

  「我也不知道,但是轎子確實已經等在門外了……不知道大小姐準備好了沒?」喜悅捶掌焦慮道。

  「大姊永遠都不可能有準備好的一刻。」大姊有多不願進宮,誰都看得出來。

  從聖旨下達到現在,大姊的臉上片刻笑容都沒有。她這輩子最討厭的便是這種仗著門第家世而無惡不做的人,就像現在,當今皇上仗著天子的身份而強行召她進宮為妃一樣。

  看來,大姊也不會讓皇上好過吧。

  「二小姐,你在笑什麼?」喜悅心驚膽戰地看著元綾,生怕她又在打什麼壞主意,而自己是她捉弄的對象。

  「怎麼,你也會怕我啊?我還以為元家所有主子,你誰都不怕,獨獨怕老爺呢。」

  「二小姐,沒那回事,在元家,喜悅對誰都非常尊敬。」喜悅下意識地後退數步,雙手擋在胸前陪笑臉。

  「去吧,去和大小姐說一聲……算了,還是我陪你去好了。」大姊現在的情緒肯定差到極點,搞不好進宮第一件事就是「弒君」。

  「喜悅,你怎麼還在發愣?公公等得不耐煩了。」一名繡房裡的丫環急沖沖從正廳跑來通報。

  「我馬上去!」

  元綾走到元緗身旁,看著元緗臉上冰凍得像終年雪埋的長白山的表情,一絲朝氣都沒有,冷得讓人受不了。

  「大姊。」

  原本沉浸在思緒中的元緗倏地被元綾的叫喚勾回了神,連忙拿起梳妝台上的梳篦,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烏黑如瀑的髮絲。

  「公公已經在正廳候著了。」

  元緗將手中的梳篦丟向梳妝台,在場的人都被雙木相擊的聲音嚇了一跳,尤其是喜悅,她從未見過自個兒主子這麼生氣。

  能大聲罵人或許還沒那麼嚇人,但默不吭聲,卻讓人感受到滿腔怒意的,那才教人害怕。

  「大小姐,我替你梳個髮髻好嗎?」喜悅拿起一隻溫潤雅致的翠玉簪子。為什麼沒來由的,她會想起繞且初那傢伙?

  元緗猛搖頭。「不用了,梳髮髻做什麼?我又還沒嫁人,扎個辮子就行了。」

  「可是……」

  元綾以眼神示意喜悅在這時候最好順著元緗的意思,喜悅噘著嘴回是。隨即將元緗的頭髮紮成一個麻花辮,然後在辮尾處結個翠綠絲帶,讓辮子順著肩膀垂在胸前。

  「走吧。」元緗起身。

  「大小姐,你這……」喜悅再麼驚愕,指著元緗身上不合宜的衣衫,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怎樣?」

  「你……」

  「大姊,你怎麼把繡房裡的白緞拿來穿?」如果她沒記錯,繡房裡的白緞是專門給那些有錢人家過世的人穿的,這……

  元緗深深歎口氣,手叉在腰上。

  「你認為我一進宮,還出得來嗎?」一入候門深似海,更別說是進宮為妃,她怕是老死在宮裡最角落的庭院裡都還沒人知道!

  那個色鬼皇帝,連平民女子都想染指,活得不耐煩了,早晚有一天死在龍床上!

  「可是……你也別咒自己呀。」元綾拉著元緗身上那白緞衣衫,柳眉攢得比天山還高。「你一天到晚要我別咒自己死,可你呢?直接將白緞壽衣穿戴身上了。」

  「很好看哪,我不覺得有何不妥。」反正繡房裡白緞是拿來當壽衣的事,天高皇帝遠,那個色鬼皇帝恐怕也不知道。

  她還考慮要不要替他也準備一件。

  「可是你這樣一身素白,和你今天進宮的身份不合嘛,萬一龍顏大怒……」

  「你可以放心,我不會連累咱們家的,到時皇上真要怪罪下來,你就說元家和我已經斷絕血緣關係,我在外的一切行為自己負責。」

  元緗扯下被元綾緊抓不放的衣袖,逕自往正廳方向走。

  「大姊!」元綾追在後頭喊人。

  「對了。」元緗忽然停住腳轉身,跟在後頭的元綾結結實實地撞了上來。

  「天哪!」元綾摸著鼻子喊叫。「我是和你們主僕有仇是吧,一個撞完又來一個!」

  元緗聞言皺眉。「你在說什麼?我只是想問你金老爺那十匹織錦的事。應該已經完工了吧?」

  元綾狼狽地摸摸鼻子,卻免不了驕傲地仰頭呵笑。

  「當然,我們從別的獵場調來的毛皮已經以最快速的方式製成繡線,繡房也連夜趕工,大概制好再整理一番,明日就能送到金老爺那兒了。我出馬凡事都沒問題。」

  元綿點點頭。「那就好,至少金老爺的訂單算是解決了,不過耽擱了那麼久,要不是你去恐嚇他,咱們繡房大概就完了。」

  雖然綾去恐嚇金老爺是非常、非常不好也不智的作法,但事關緊急,金老爺那人又沒什麼良心,唯恐他乘機打擊繡房聲譽,綾的作法算是最下下策了。

  「對付金老爺那種人,只能以硬碰硬才能解決,你越是向他低頭,他就越是騎到你頭上來,我的作法非常好。」元綾仍舊堅持自己的作法是對的,而她也一向以這方式當成與人相處的「捷徑」。

  元緗淡笑不語。「你敢拿這方法來對付你師父嗎?」

  元綾斂住笑,眼角微微上揚。「大姊,別提那男人,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

  「但是他在找你不是嗎?」

  元綾別過頭去,拒絕回答這問題。她當然知道御劍夫在找她,在她們舉家由泉州遷往杭州來時,她便不打算告知他,才會走得那麼安靜。

  原以為這是自己逃避看見他和厲葒抱在一起的方法,也打定主意不再想他、不再見他,才會躲得那麼徹底。

  誰知他竟然開始找尋她的下落!

  元綾想來就有氣。那個笨男人!既然知道她是元一敬之女,是淨紗繡房的二小姐,難道他就沒想過去問問泉州的分店嗎?

  他們家遷是遷了,但泉州的店可沒跟著收起來……笨蛋御劍夫!學武的人都像他那麼笨嗎?

  「大姊,你還在磨蹭什麼……我的天哪!你那身是什麼衣服!」元縭一見到元緗便是一陣尖叫。

  「小縭,大姊教過你什麼?女孩家不能尖叫,你沒放在心上是不是?」

  元緗似乎不覺得自己這身衣服有何不對,還不就是蔽體的衣服嗎?需要叫成這樣嗎?

  元縭似乎已經快崩潰了,一手捂著額際,一手來來回回指著元緗那身白緞衣服而說不出話來。

  她原是想趕到後頭來看看情形的,公公在正廳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正催著她來叫人。

  其實她也不知道公公那麼趕究竟在趕什麼,只不過是進宮,任何時辰都可以不是嗎?才來不到一個時辰便已坐不住,真不知道為何要那麼急著帶大姊回官。

  「大姊,你怎能這樣穿!」

  「有何不可?同樣都是布,難道還有分別嗎?」

  「可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繡房裡的白緞是用來……」元縭的身體已經開始搖搖晃晃。

  「這身白緞非常好看啊,上頭都是爹的紗繡,是爹一針一線以金絲線繡上去的,有何不要?反正爹趕不及我進宮,那我穿著他繡好的衣服進宮不是也一樣嗎?」

  好,這身衣服她不計較。

  「可你的髮髻呢?怎麼還綁著辮子?喜悅,你怎麼沒替大小姐梳髮髻?」

  「我有啊,可是大小姐不准我弄髻。」喜悅噘著嘴替自己說話。

  「大姊……」

  元緗拉著胸前的辮子,直直往正廳方向走。

  「綁這樣有什麼不好,很好啊。」

  早死早超生,早早入官看那色鬼皇帝,要殺要剮都隨他了。

  她一介平民百姓能抗拒什麼?他是天之驕子、萬人之上,能夠呼風喚雨,而她只不過是只螻蟻,輕輕一捻就粉身碎骨了,怎麼能比?

  不過,她倒是想看看當今天子長得是哪副德行,能讓他在溫柔鄉里無往不利。

  「公公,久等了。」

  等在正廳著急的公公一聽見聲音,隨即高興的回過頭,臉上急切的笑意卻在見到元緗後收了回來,一雙老眉皺緊,似乎不悅。

  「元姑娘,你這身打扮……」公公來來回回、由上到下再由下到上,打量元緗好幾回,對於她的穿著頗有微辭。

  「這是咱們繡房裡最上等的衣料,公公您也知道,咱們淨紗繡房只不過是小店一家,哪找得出什麼好貨色來,就只有這件白緞衣裳端得上台面。」元緗笑裡藏刀。「還是公公覺得這身白緞太過素雅了?但皇上不也希望能夠迎個全身上下皆乾淨的女人進宮,元緗以為這身裝扮是再適合不過了。」

  元縭和元綾在一旁聽了差點被口水噎死。

  而喜悅則是詫異得半點聲都不敢吭。

  好傢伙,好的壞的全被說盡了,讓他這大半輩子在深宮內苑裡打滾的人都被堵得無話可說,實在是好厲害。

  公公將手中拂塵一揮,恭敬地作揖。「元姑娘請吧,轎子已在外頭等候多時了。」

  元緗走到門檻前突然停住腳。

  「怎麼?元姑娘還有事情要交代嗎?」公公謹慎地問。

  今兒個臨出門之際還被皇上耳提面命一番,要他一定得緊盯著元姑娘進轎,在最短時間內回宮,慎防她後悔抗旨。

  他老早就被提醒了,所以不敢有所疏忽,剛才在正廳裡等,見她不肯出來,他不禁急了起來,生怕皇上交代這麼一件小事都辦不好。

  「公公,元緗有個不情之請。」

  「請說。」

  「可否讓元緗帶個小丫環一起進宮?」

  「皇宮內苑多得是丫環奴婢可以召喚使用……」

  「元緗使喚慣了自個兒的丫環,怕是才剛進宮什麼都不懂會惹火了人,還是使喚自個兒的丫環比較習慣。」

  喜悅一聽,當場心驚膽跳。

  大小姐說的丫環該……該不會是她吧?她還那麼年輕,要是進了宮,不就一輩子都我不到婆家了?

  「這樣……」公公見已快午時了,出宮接人拖了太長的時間,只好趕緊答應。「那好吧,只能帶一位丫環進官。」真是麻煩,要不是看在她以後至少是個妃子,他才懶得和她囉嗦那麼多。

  元緗對著喜悅賊笑,語氣溫柔地說:「喜悅,我一向待你不薄,今兒個我進宮吃香喝辣的也不會少了你一份好處,你就跟著我進宮吧。」

  喜悅不禁倒抽一口氣。「大、大、大……」

  元綾和元縭見狀差點大笑三聲,趕忙掩住口鼻以防笑聲逸出。

  「時候不早了,準備起轎。」公公大聲對著門外的轎夫呼喚,也「順便」喚給元緗聽,暗示她時刻。

  「二小姐……」喜悅苦著一張臉向元綾求救。

  元綾聳聳肩,冷漠地道:「我也沒辦法,反正大姊進宮去,還是得有熟悉的人跟在身旁比較方便,你就跟著進宮吧,大姊不會虧待你的,以後得道升天包準有你的份。」

  見元綾這邊求不到什麼幫助,喜悅反轉過身準備去求元縭。

  「三小姐……」

  「你別求我,你知道我這人什麼都不會,最會落井下石,求我沒用,除非你想現在就沒命。」元縭暗示喜悅看看身後的元緗。

  喜悅緩緩轉過身,便看見元緗已收起笑容,冷冷地看著她。

  喜悅硬著頭皮陪笑。「我去,我去,大小姐這番好意,喜悅怎麼可以不接受呢?我去……」她這是什麼命啊!

  「元姑娘。」公公臉部已經開始抽搐,眼神銳利地盯著仍在做垂死掙扎的元緗。

  「大姊,去吧,家裡你就別擔心,反正我們會找時間請求去見你的,或者你也可以出宮來。」

  「很難。」元緗沉下臉,坐上停在門外的轎子。

  四周早已擠滿看熱鬧的人群,每個人交頭接耳的討論,像是興奮也像是嫉妒。

  「起轎回宮。」公公沉厚的嗓音在巷弄裡響起,整個隊伍便往宮裡的方向前進。

  「二姊,你看大姊她……」

  元綾望著轎子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皇上恐怕會很難過。」

  聞言,元縭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唇角揚起笑意。「真的?」

  「幹嘛?那麼興奮?」元綾的語氣像是責備,卻堆滿了寵愛的微笑。

  「很難不興奮,大姊這人非常固執,平時看來似乎脾氣不錯,但真正發起威來,恐怕連爹都難以招架。」

  「確實是。」

  繞且初在正殿裡來來回回踱了好幾趟,紅色的鹿毛毯子都快被他磨掉一層毛。進榮站在旁側看著皇上的動作,他從未見皇上這麼慌忙,就算是幾年前平定北方外患時也未曾見他露出如此神情。

  看來元姑娘對皇上的影響力不可小覷。

  「進榮,到金龍殿門去看看,為什麼會耽擱這麼久!」不會是沒接到元緗吧?還是元緗想抗旨?

  「是。」

  進榮這樣來來回回到金龍殿門去看情形已有好幾回,每回都是見不到轎子隊伍,而每次得到同樣答案時,繞且初即是一陣低咒,眉頭攢得更高。

  「怎樣?回來了嗎?」

  繞且初抓著進榮問,進榮只是搖頭。

  「那個小李子在幹什麼!一個小小差事交給他都辦不好!」

  「皇上放寬心吧,元姑娘不會抗旨的。」

  「你也曉得朕擔心的是什麼,你又不是沒見過她那倔模樣,一身傲骨難以馴服,朕還真怕她會冒著抗旨的死罪,抵死不進宮。」

  繞且初跌坐在龍椅上,挫敗地捶了眼前千年槐木做成的桌子。

  是有這可能,依元姑娘那固執的個性,是有可能抗旨。

  「那麼皇上,奴才再到金龍殿門去等候。」

  「去去去,最好派個人去淨紗繡房看看情形。朕就不相信朕想得到一個女人比登天還難!」

  「大小姐,皇宮內苑到了。」喜悅附在轎窗旁小聲提醒。

  這皇宮真大,一路走得她暈頭轉向,雙腳都快斷了。喜悅暗地捏著酸疼的雙腿。

  「停——」

  轎子在公公高舉右手大聲喊停的情況下停了下來,公公掀開轎簾。

  「元姑娘,金龍殿門到了,從這裡開始請以步行的方式到正殿。」

  元緗下了轎,好奇地打量著壯觀華麗的皇宮。

  高大轟立的大殿,在正殿兩側還有後方都還有好幾棟大屋緊鄰,朱紅色的屋簷,在樑上有著一具具精細的石雕,前方有片大花園,彎曲綿延的小徑兩旁是千奇百怪、顏色艷麗、她從未見過的花卉,小橋流水潺潺作響,有時還會聽見魚兒拍打水面嬉戲的聲音。

  離上次聖旨下達至今少說也有一個月的時間,而離初見繞且初也有兩個月,這段時間裡,繞且初不斷來找她,而她也不斷回絕,但回絕的立場也隨著他出現的次數減少而產生動搖。

  直到昨日,已有一個月的時間沒見到繞且初,他的意志力也太不夠堅定,多來見她幾回,她總會有態度軟化的一天,還說什麼喜歡她、想娶她這種話,只會嘴上爭氣,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進宮……對她來說卻是一種負擔,在她對繞且初的抗拒慢慢褪下時,她卻必須依聖旨入宮為妃,從此再也無法見到他。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5:53

第05節


  「元姑娘,這兒走。」公公走在前頭帶路。

  「大小姐,這皇宮好漂亮。」喜悅目不轉睛地盯著四周景致不放。看來她對皇宮的刻板印象可得改觀了。

  皇宮似乎也不如她想像中那麼幽深嚇人,看看四周百卉齊放、花香四溢,還有蝶兒胡亂飛舞嬉戲……

  她還以為皇宮是個幽深黑暗,有著會吃人建築的地方,吸引人的只有權勢而已,否則幹嘛每個人都想進宮,卻只為了權力,但一提及住進來,各個卻又一副哀怨難過的神情。

  「美是美,虛有其表。」元緗可一點也不受影響。

  剛過小橋,迎面而來是一列隊伍,元緗好奇地多看了兩眼,走在前頭的是一位身著粉綠衣裳,髮髻上串了一隻瑪瑙簪子,鮮艷的朱紅色點在小巧的唇瓣上,活脫脫是從畫裡走出來的絕世美人。

  「小李子向寧妃娘娘問安。」

  「嗯。」寧妃視線焦點鎮定元緗,堆著淺笑的容顏上閃過一絲企圖,但隨即被掩蓋過。

  「這是……」

  「這是皇上新納的妃,今日初進宮,還請寧妃娘娘多擔待。」

  「喔,皇上新納的妃子……」一聽是新進的妃子,寧妃不禁愀然變色,大咧咧地上下打量元緗,彷彿暗地裡在挑釁。

  「怎麼,她是啞巴嗎?連個問安都不會。」寧妃仰高下巴,一雙丹鳳眼因微瞇而顯得更狹長。

  「元姑娘。」公公皺眉提醒元緗。

  如果進宮就是要被人這樣欺負,那她還不如跳湖算了,反正她旁邊就是一座小湖,跳下去其實很快。

  「元姑娘!」公公快被元緗那身傲骨給氣死了,連忙伸手暗捏了下元緗手背上的肉,元緗疼得皺起眉。

  該死的公公,竟然捏她!

  她不喊人就是不喊人,他能怎樣?這個寧妃又能怎樣?大不了死了就一了百了!

  「我不會行禮。第一,咱們在身份上就不能相提並論,你是住在深宮裡的怨婦,而我是生活在宮廷之外的民女。第二,民女什麼都沒有,就是一身傲骨硬得比和闐玉還堅固,要我低頭門兒都沒有,大不了死了就一了百了,反正我也不是很希罕進宮,你這一怪罪,倒是給我一個解脫的機會,我還得感謝你。」

  「你!」寧妃氣得臉色漲紅,一千人見這陣仗全亂了手腳。

  喜悅暗地拉扯元緗的衣袖。

  「大小姐……」一進宮就和寧妃槓上,以後日子不是更難過?!

  「元姑娘!」忍耐許久的公公終於要發火了。

  「公……公公,我家小姐不懂宮廷這些禮儀,請別見怪。」喜悅轉向寧妃,「寧妃娘娘,請恕罪,我家小姐初進宮,第一次碰上像您這麼高貴的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才會話不經腦便出口,請原諒我家小姐。」

  要死了,才剛進宮就闖禍,她們要怎麼在皇宮內苑這麼險惡的地方生活一輩子?

  元緗撇過頭去,手揪著絲絹,悄悄壓抑心中那股惱人的自憐。

  她為什麼要這麼委屈進宮?她又不願意進來和人搶丈夫,要怪就要怪那色鬼皇帝,祝他早日死在龍床之上!

  「小李子公公,你還在耽擱什麼?皇上等得不耐煩了!」進榮遠遠地便瞧見花園這兒聚集的一群人,眼見情勢不對,趕緊奔過來解圍。「進榮向寧妃娘娘問安。」

  「免禮了。」寧妃高傲地揚高下巴,一副天地之間唯她獨尊的姿態。

  「你……」元緗瞠目結舌地看著進榮。

  進榮尷尬地朝元緗笑笑。糟了,瞧元姑娘那表情,恐怕往後日子更難過。

  「走吧、走吧。」

  「你!」喜悅想起進榮的身份而張大嘴巴,手一直指著進榮。天哪!

  走在前頭的進榮根本不敢回頭,他明顯感受到由背後傳來的冰涼寒意。

  才剛進宮就和寧妃槓上,兩妃相爭,一開始就不合,兩人骨子一樣硬,看來皇上的日子難過了。

  唉!

  元緗別過臉,不去看高高在上與她有著遙遠距離的繞且初。

  他竟是那個色鬼皇帝!

  「朕曾說過,只要你住在天子腳下,朕就有辦法知道你的一切,何況,你可是朕的嫁娘,朕的妻子,咱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耗。」繞且初以愛憐的眼神死盯著元緗。

  「你怎麼說都行。」元緗小聲啐念。

  繞且初走到元緗面前,狂佞地以指勾起元緗小巧的下巴,迫使她看他。

  然後他的視線被她一身素白所吸引,憤怒立即如巨浪般狂湧而來。

  「你這身是什麼衣裳?白緞?若我沒記錯,浮紗繡房裡的白緞是用來做壽衣的!」

  進榮聞言倒抽口氣。壽衣!

  元緗終於正眼瞧著繞且初。「是又如何?我這一進官不是比死還慘?」她居然被騙得團團轉!

  繞且初忍不住加重手指間的力道,元緗雖疼,但她不容許自己先敗下陣來,仍舊死硬撐著。

  「比死還慘?這就是你對進宮的唯一感想?」

  他知道自己這種方式得到她,她肯定會反彈,但他沒想到的是,她竟是以這種無聲的抗拒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白緞壽衣……哼,虧她做得出來!

  「任誰都清楚皇宮裡妃子間的爭寵有多激烈,你只為了一逕自己的獸慾而強行召我入宮為妃,不就是把我推入那些妃子的手中,間接害死我嗎?」她甚至懷疑,他一開始接近她的目的是什麼?當她是個玩笑嗎?

  元緗有股想哭的衝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大小姐……」喜悅額頭上的汗一顆顆冒出來,緊張地揪起衣袖一角擦拭。

  繞且初放開元緗。

  他為何沒想到這些?妃子間的爭鬥有多嚴重他不是不清楚,相反的他比誰都清楚其中的嚴重性。

  但如今他為了得到她,卻不經思考地下旨召她入宮為妃,不正好扼殺了她僅剩的生命?

  怪只能怪他太過愛她,才會不計一切地想得到她,而忽略了審慎思考這其中的利弊關係。

  「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好,就該放了我。」在她為他有些動心時,他的身份卻令她封閉自己的心。

  「大膽!怎麼可以對皇上如此大不敬!」進榮終於從壽衣的震撼中回復。

  繞且初搖頭示意進榮沒關係。

  繞且初眉頭深鎖。想要她,但身份卻逼得他要放棄她,情何以堪?他何以放得下手呢?

  「反正你的妃子何其多,也不差我一個。」元緗別過頭,為了這句話而在心底產生感傷。

  她竟然因想到他後宮佳麗三千而感到傷心,難道真的對他動了心、動了情?

  繞且初沉重地看著元緗。「如果朕說就差你一個呢?」

  這句話有非常大的語病。

  就差你一個,可以解讀成,後宮佳麗三千他仍嫌不夠,只要她答應入他花冊,那麼他在情慾裡打滾的戰績便算完美。

  解讀二:那三千名後宮佳麗他都看不上眼,獨獨對她情鐘,只要有她,他便不再感到有所缺憾。

  但這第二項解讀她始終不敢妄想,妄想她能令一個男人視所有嬪妃為塵土,在他眼中只有她一人而已。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將他那番話當成是濫情的表白,而將情況想成第一種。

  「你不會只差我一個,有了我就會再有別人。」元緗別過頭看著側邊的樑柱,喃喃道。「何況我又不愛你。」違心之論!

  繞且初聽見了,憤怒地瞪著她。

  「朕想得到你就是想得到你,朕不管你是否心有所屬、是否恨朕,朕都有辦法讓你愛上朕!」

  一想到她心中可能另有鍾情的對象,他心中那把熊熊妒火便旺盛地狂燒,野火燎原般無法澆熄。

  元緗深深地撼動。

  繞且初別過頭去,不願去看那張令他喪失理智的容顏。

  「進榮,將她安排在正殿右側的錦繡宮,今天晚上我要她侍寢。」

  「你不可以!」

  「你深深明白朕無所不能。」在繞且初殘酷笑容的背後,隱藏了太多對元緗的愛戀,他感到無限挫敗。

  「爹,皇上是不是不愛寧兒了?」

  「寧兒,聽說皇上又納了一名民間女子入宮為妃,真有這事兒?」年過半百的中年男子不停撥動半白的鬍鬚。

  「嗯。那名女子見了我竟然連下跪請安都不願,根本不把我這貴妃放在眼底!」她好不容易爬上貴妃這位置,怎容許有人輕視她在宮裡的地位!

  「膽子真是太大了!」阮永年一掌擊拍在桌子上,震耳欲聾的聲響嚇得寧妃縮了縮肩頭。

  「爹。」

  「那女人是何來頭?」

  「聽小李子公公說,是淨紗繡房元一敬之女。」

  「繡父元一敬?」阮永年驚愕。

  「爹,您認識元一敬?」

  阮永年對自個兒女兒的學問短淺感到悲哀。

  「女兒呀,不是爹要說你,縱使你現在已身為貴妃,但該具備的常識也該學著多聽多看,別什麼事都不知道,皇上不會喜愛這樣膚淺的女人的。」

  被自己的爹叨念,寧妃確實感到不爽,何況她現在又身為貴妃,怎麼說在公開場合她爹都還矮她一截,她怎可能聽得進教訓。

  「爹,您這是說女兒是個腹中無墨的膚淺女子?」寧妃眼神中散發出冷冽的寒光。

  阮永年也清楚曉得自己的女兒現在變成什麼樣,他只是沒想到一向乖巧聽話又懂事的女兒一旦進了宮,仍舊逃不過染缸的污染,也跟著陷了進去。

  「元一敬人尊繡父,獨創江南紗繡,在杭州、泉州都有間規模不小的繡房,宮裡大大小小衣裳、轎子橋圍上的繡花,都是出自元一敬之手,簡單說來,元一敬所創立的淨紗繡房提供了宮內所有衣裳、帷簾,甚至是小小的桌巾的來源,就好比你身上這身衣衫,就是出自淨紗繡房。」

  寧妃拉著身上的衣服細瞧。

  「您是說我最鍾愛的衣服都是出自元一敬之手?」她顯然受到不小的震撼。

  「沒錯。這樣你明白了嗎?」

  寧妃嘴角漾起不懷好意的笑。「難怪她會這麼高傲。」

  再高傲的人她都有辦法治,為了能登上後位,什麼事她都做得出來!

  「爹,那個女人會成為女兒往後登上後位的極大阻礙,非除不可。」

  「寧兒!」阮永年震撼得連呼吸都微微顫抖,一雙滿皺紋的手緊抓著椅子扶手。

  「爹,您會幫我的對不對?您也想要女兒好,登上後位之後,您就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權勢地位。」

  阮永年寒顫不止,平置於桌面的掌心微微出汗。

  他從沒想過送女兒進宮會改變了女兒的思想、品行與人格,他以為送她進宮是好的,是為了她好!

  「爹,您會幫女兒的,對嗎?」寧妃甜甜地拉著父親的手臂撒嬌。

  「……對。」

  「放開我!」

  元緗拚命抗拒朝她伸來的十數隻魔爪,左閃右躲,不是鑽進桌子底下被揪出來,就是閃到矮櫃後被逮獲,她怎麼樣都無法逃脫魔爪無情的攻勢。

  「大小姐,你別躲了,否則你會受傷的!」喜悅急得要跳腳,看著眼前一大群奴婢急著抓住元緗,她只能站在一旁乾著急。

  她又不能幫上忙,若插手加入混仗,怕是連抽身的機會都沒了,搞不好那些活像妖魔入侵的奴婢會以為她也是要獻給皇上的「貢品」,連著將她一併扒光!

  嘿嘿,她才沒那麼笨!

  元緗在房間裡打轉,一會兒拿起玉枕朝那群奴婢丟擲,一會兒將高貴精緻的花瓶撞倒,發出震耳欲聾的甕碎聲,奴婢們聞聲各個倒抽口氣,然後盯著地上那碎了一地的青甕花瓶驚呼。

  「天哪!那是皇上最愛的灰青膽瓶!」

  見眾人對著地上的花瓶碎片呼天搶地,元緗乘隙想溜出房間,逃開這些人,奈何上天根本是完全與她作對,讓她結結實實地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肉牆,整個人向後反彈,幸而一雙強健的手臂由後腰處扶住她。

  「皇上!」

  又是一團混亂,所有奴婢慌慌張張地不知如何是好,有人站在花瓶碎片前擋住繞且初的視線,有人慌張地胡亂撥順在陣戰中亂序的髮絲與儀容。

  見房內亂成一團的情景,繞且初不禁笑出聲。

  他從未見過這些奴婢慌亂的模樣,來伺候他的都是宮裡最好的,做事、應對方面也是上上之選,實在很難讓她們像現在這樣全亂了樣。

  元緗抬頭,輕而易舉地便看見繞且初那望著她逸出溫柔笑靨的俊臉。

  她沉冷下臉並推開他。

  「別碰我!」他竟然命這麼一大群奴婢脫她衣服,想來她就一肚子火!

  繞且初大手一縮,元緗依舊平貼著他的胸膛,接觸到他如火焰般的體溫令她感到無所適從,拼了命掙扎。

  「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

  很難有人能逃脫得了他如此誘惑人心的溫潤嗓音,就像她,雖然氣得要命,但態度仍舊軟化不少,甚至面紅耳赤。

  「我只求逃得了現在。」她可不想被眾人扒光衣服,赤身裸體。

  「你們都下去,半個人都不准給朕留在房外。」

  「是。」

  奴婢們都有一種「終於鬆了一口氣」的舒活感,像是歷經多少苦難終於得道升天,全身筋骨鬆弛。

  門合上之後,房內就只剩繞且初與元緗,他仍舊緊抱著她不放,甚至將下巴抵在她頭頂,聞著發上傳來的馨香及她身上特有的繡線味兒。

  元緗漲紅著臉喘息,小手握拳抵在他胸膛前,不願與他有過多的貼合。

  「還是這麼抗拒朕?」

  她咯微掙扎了下想測試看看他的鉗制有多牢,事實證明,堅固如鐵。

  「朕?在外面自稱『我』,宮裡就自稱『朕』?你究竟擁有的是什麼身份?在我面前又想扮演何種身份?」一想起他是帝王之尊的身份,她肚子裡的怒火就狂烈地燃燒。

  繞且初眷戀地撫過元緗頰邊那層粉絳色,水嫩的觸感讓他腹中的慾火熊熊燃起。

  兩造火勢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蔓延……

  元緗想別過臉去,但繞且初不讓她有任何逃避的念頭,扳正她的臉頰,在她來不及反應時封住長久以來他最想一親芳澤的嬌艷唇瓣。

  吮吻咬噬,想將她揉進心坎裡的念頭越發堅定,他愛她愛得心都疼了,她卻仍舊一味躲避、抗拒。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完全瞭解他的心?

  「兩種稱謂,兩種身份,對你來說都是同一個人。」

  「不一樣,『朕』是皇帝的自稱,對我稱『朕』,那我在你心中又算是什麼?眾多妃子中的其中一個嗎?『我』是個體稱呼,是平民、平凡人的自稱。」元緗低頭喃道:「或許稱『我』,對我來說才不會是個負擔。」

  他抬高她的下顎,她的茁水雙瞳隱隱含帶淚光。

  「如果在你面前以平民百姓的方式稱呼自己,是你最能接受的方式,『我』可以答應你,從此私底下不再以『朕』稱呼自己。」

  天知道,這已是他登基以來對自己身份上最大的讓步了,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她,僅為了她一人而已。

  元緗微斂美目,眼角淚光閃著耀眼奪目的光束,小巧鼻尖也蒙上一層粉紅色,飽滿唇瓣因哭泣而更顯酡紅。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一再忍讓?」

  「難道你還不懂嗎?我的心早就被你捉住了。」

  那驚蟄時,雷鳴動,蟄蟲震起而出的日子,香火鼎盛的廟宇間、許願池畔,纖細翠綠的身影,淺淺愛憐地微笑……

  「把這身衣服換下,我不喜歡你這樣穿。」繞且初一想起她這身白緞衣服是穿來做什麼的,心中就不好受。

  「你也會介意?那日在繡房裡,不是才想做兩件來穿穿的嗎?」元緗戲謔道。

  「我可從沒說過,是你硬要塞兩匹白緞給我的。」繞且初默默動手解開元緗胸前盤扣。「如果你不想親自動手,我可以代勞。」

  「別……」

  他封住她的唇,手卻始終沒停過,快速熟練地解下一顆顆盤扣,直到裡頭翠綠抹胸映入眼簾,他克制腹中的慾望別太快氾濫,但太過快速的呼吸聲卻洩漏了他想掩蓋的一切。

  那件白緞衣裳緩緩地離開了主人溫熱的身體,就像一朵由天而降的雪花,安靜地躺在地板上,取而代之的是剛冒芽的翠綠生物,艷翠地生長著。

  撫著光裸無瑕的美背,那柔細光滑的觸感點燃他心中渴望的火焰,他的大掌不停來回撫弄。

  他開始以舌輕舔、咬嚙她的耳垂,明顯感受她微微抽搐、全身戰慄,置於他胸前抗拒的小手緊緊握拳。

  他惡意地往她的耳裡吹氣,發現她的顫抖更明顯,當他探出舌尖沿著耳殼巡禮時,她的呼吸不只變得急促,而且更加沉重。

  「不……」他的挑弄不只令她感到難受,更有來自肌膚接觸冷空氣時的戰慄。

  元緗揪緊繞且初胸前的衣料,迷醉地躲在他懷中低泣。她不是這麼放蕩的女人,可是為什麼會覺得有陣快感朝著心窩席捲而來?

  靈舌與唇瓣沿著頸側向下滑移,俊指輕輕一扯,脆弱的衣帶子便應聲而斷。

  「啊!」她吃驚地掩著胸前那片春光,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將你自己交給我。」他魅惑的嗓音清清淡淡地在她耳邊揚起,而一手則伸過她腰身,拉扯羅裙帶子。

  帶子緩緩鬆開,她的心跳益發快速。

  「不要!」她攫住他的手。

  「要,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一個月不見,如今見了你,才知道自己是這麼想念你。」

  他稍稍一個使力,羅裙帶子便鬆了開來,整件雪白色的裙子成圓形攤在地板上,裡頭與抹胸同色的褻褲是她唯一僅剩的屏障,她脆弱得有如泥做的娃娃兒,稍一用力便揉爛。

  他置於她臀部的手用力地將她壓向自己亢奮的慾望,讓她感受它如此的充滿活力、蠢蠢欲動。

  「繞且初!」她驚愕地喊叫,臉色難堪且滿紅潮。

  他抱起她,一同躺在炕上。

  「且初,元緗。」他的手指采進褻褲之中,扶著她渾圓的臀部揉捏。

  他盡情地吻著她,咬噬吮啜,恣意品嚐飽滿的紅唇。狂烈的吮吻移至飽滿高聳的胸脯,小巧欲滴的櫻桃花在他的唇舌中綻放,變得挺立如珠。

  他惡意地撥動,以齒輕輕咬噬珠蕊,吸吮彈動,美麗的花之蕾因而含苞待放,腫脹得令人難以忍受。

  「不……不要……」她弓起身子抗拒,沒想到這樣的動作讓他有更多的摸索餘地。

  沿著柳腰而下,他扯下了她最後的屏障。

  她難過地擺動身子逃避,但他反壓住她的腿,恣意妄為地扳開,以熱切的眼神佔有她。

  她全身顫抖,連呼吸都快停止,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朵被握在手心中的花蕊,只要有心揉爛,她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就如同現在……

  「守宮砂。」他滿意地漾起一抹笑,指尖輕輕刮劃著她左手臂上粉紅色的點砂。

  「我……我不是來取悅你的,你……你不能……」

  她快被他手指刮劃點砂的動作搞瘋!

  「你知道我能,你一直清楚這點,否則為何此刻在下頭的會是你而不是我?」

  他快速地解開衣側的結,將身上多餘的衣物脫個精光,赤裸裸地與她相對,讓她看清楚他這一身男性軀體,讓她清楚記得這樣的身體將與她相貼密合。

  她側頭張嘴大力地咬了他手臂一口。

  「你無恥!明明是你擅自下旨,說得好像是我巴著你不放!」

  她氣呼呼地瞪著他。

  「我不希罕你,你後宮佳麗何止三千,多得是人想暖你的床,我才不希罕你!」管他的身份是平民還是皇帝,她才不希罕!

  「真的嗎?你不希罕?」他有些動怒。

  手支在她耳側,他逸出邪淫的笑意,包含在這笑意裡的幾乎是怒濤。

  「這樣呢?」他倏然捏住她的豐潤,輕捻慢捻……

  「啊——」她弓身尖叫,身於不停抗拒地後退。「無恥!呃……」她又倒抽一口氣。

  繞且初很滿意元緗的反應,加強了手上的力道。

  她捶打著他。「不要!你走開!放開我!」

  望著她泫然欲泣的臉龐,他忍不住低頭在她臉頰咬了一口。

  「放鬆,我不會吃了你的。」他細聲安撫。

  眼淚已經在她眼眶中氾濫,抵在他胸前的小手緊緊握拳,抗拒這一波波襲向無助的她的狂濤巨浪。

  「繞且初!」

  「且初。如果你再不改口,我就要你好看。」他笑著警告。

  她嗚嗚咽咽地掉淚,未經人事的她哪能承受早已習慣在慾海中浮沉的繞且初這身伺候?

  「乖,聽話,喊我一聲。」

  她搖頭抗拒,身下奇異的感覺讓她非常難受,恨不得死了算了!

  「真是不聽話!」

  「且初!」她再也受不住了!

  繞且初開懷地大笑。「你就是喜歡和我作對,在這龍床之上,你仍舊不願接受我的真實身份。」

  如果讓她懷有龍子能夠替他留下她,他絕對不會放過。

  龍床!

  元緗被這兩字驚醒。

  在他企圖掩蓋自己身份的陰謀下,她確實是忘卻了他的身份,直到他無意間又讓「皇帝」這身份撞進她耳膜,她才恍然驚醒。

  「在你心中,我算是什麼?妃子、妻子,哪一種?」

  沉浸在慾望狂潮中的他,咕噥地說了幾個字,她很清楚地聽見那些字眼是什麼。

  妃子。

  她怔忡住了,而他卻渾然未覺,扶著自己亢奮的慾望一舉攻陷她的身心。

  「啊!」她疼痛地尖聲喊叫。

  失落的靈魂怎麼找得回來?碎裂成細沙的心又哪是撿得回來的?!

  她扶著他的肩頭,在他的發洩中往前走,絕無回首的餘地。是他丟給了她難堪,又要怎麼讓她視而不見?

  她只能撿起那片難堪,像尊無神無魂的泥娃娃,讓他愛捏成什麼形就捏成什麼形,因為他的地位、身份與天同級。

  他狂野地抽送,她令他像發了狂般渴望掌握。

  對於她,不是只有欲而已,他真正想征服的是她的心。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6:23

第06節


  持續呼吸著空氣,水融了泥娃兒,成了一攤爛泥水,擋住光線的陰影不只擋去了光線,也擋去了唯一的希望。

  手臂上那朵清蓮早已不見,還給了細緻的肌膚無瑕的雪白。

  元緗揪著絲被擋在身前,側著身往床的角落躲。

  她好想將自己扔進無底胡同,最好是找不到出路,永遠繞死在那胡同裡出不來!

  一道溫熱輕撫,來回眷戀地在手臂上游移,從肩頭朝她臉頰襲來的氣味兒,早就已經包圍住她,如今她全身上下都是這味道。

  「元緗。」

  她閉上眼假寐。她不想看到他,至少不是現在……

  繞且初探頭見元緗閉眼睡著的模樣,原本心頭上的擔憂至少減了一半。

  他多怕她抗拒、否定他,多怕她固執的牛脾氣再度氾濫。

  或許他是不該以這種方式得到她,可是他再也想不出任何其他的方法了。

  或許如她所言,後宮佳麗三千,多得是人願意暖他的床,但她卻不明白,何以他會捨那些佳麗而只想取她這一瓢飲。

  「皇上。」進榮在門外小聲叫喚。

  繞且初皺眉起身套了件外衣,順手撈高絲被,遮去元緗那身細嫩如緞的肌膚。

  「進來。」

  繞且初坐在桌邊,逕自倒了杯茶。

  「皇上,要命人將元姑娘帶到別的宮去嗎?」

  從他服侍皇上至今,還沒哪個妃子能留宿錦繡宮。

  繞且初朝床上那嬌小背影望了一眼。

  「不用了。」

  進榮驚訝地瞠目。「皇上……」

  「還有什麼事?」剛才與元緗進行一場征服拉鋸戰,此刻繞且初的心情非常不好。

  「沒……」進榮小心翼翼地後退。

  「沒事就先下去。」

  「是。」

  在進榮退到門邊之際,繞且初又喚住他。

  「替朕更衣。」

  待在這房裡,他會連思考的力量都沒有,他需要好好思索一番,釐清一下與她之間的情況。

  「大小姐!」

  初進宮的喜悅仍舊不懂得宮廷禮儀,在宮殿內大呼小叫。

  才剛踏進錦繡宮前那片花園的寧妃,對著眼前在小徑上繞來繞去的喜悅喝道:「站住!」

  喜悅怔忡地停下奔跑,旋過身甜甜地笑著。「寧妃娘娘。」

  寧妃臉上堆著足以凍死人的嚴厲面孔,以著平板的語氣命令道:「將那丫頭帶到我的宮裡來。」

  「是。」站在小徑旁的侍衛隨即朝喜悅走去。

  「這……這是做什麼?」喜悅害怕地頻頻後退,直到背抵著小徑旁的石雕獅子。

  兩名侍衛各自架著喜悅一隻手,將她整個人凌空架高,喜悅拼了命地掙扎。

  「大小姐!大——」跟在寧妃身旁的貼身奴婢不知什麼時候變出一塊布,狠狠塞進吾悅嘴裡。

  「唔——」為……為什麼會這樣?

  在錦繡宮裡沉眠的元緗,悠悠地醒來,全身疲痛得根本不想下床,可是她肚子好餓。

  「喜悅。」

  昨夜她還是無法從繞且初的勢力範圍逃開,他將她緊緊鉗制在懷中,在她來不及反應、抗拒時,狠狠地貫穿她的尊嚴。

  他愛她?哼,是嗎?

  妃子。

  在他心中,她的身份仍舊只是個妃子,和他所有女人一樣,只是個妃子!他對她,也僅止於慾望而已!

  從何時開始,她的地位變得這麼不堪?

  元緗想著想著不禁悲從中來,清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串連成一串滑落。他得到想要的了,那麼她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

  她永遠都不要待在這裡,看著他和其他女人調情!

  「喜悅!」

  她支起身子,揪住懷中的被子裡在身上,緩緩下了炕。

  這房裡的擺飾她先前並沒有看得很清楚,如今仔細端詳一番,忽而發覺這房裡的配色居然是鵝黃色,也就是帝王之色。

  難不成昨天繞且初命人將她帶來的這座錦繡宮是他的寢宮?

  不可能的!自古帝王不與女人同眠至天亮,這裡不可能是他的寢宮,否則她醒來時就會看見他了,可是現在整個大房裡就只有她一個人,所以這裡絕不是他的寢宮。

  如他所說,在他眼底,她的身份和其他女人一樣,都只是他的妃,皇后另有他人,而他對她只有慾望,端看昨夜便知。

  昨夜他狂野得有加一頭暴獅,一會兒憤怒教訓,一會兒又說些甜言蜜語,其實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想得到她而已。

  元緗扶著桌緣坐下,視線被地上那攤皺在一塊的衣物所吸引,紅潮馬上湧現臉頰。

  喜悅人呢?

  「喜悅!」

  忍著身體的疼痛,她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收妥後穿戴上身,然後走到外頭去找喜悅。

  「喜悅。」才剛來第二天,就不知跑哪兒去了,她可真是不甘寂寞,肯定又和人混熟了,跑去嚼舌根。

  「喜悅?」

  她沿著小徑穿梭在各式各樣的花卉之中,宛若沐浴在花海裡的仙子,甜美脫俗得像要展翅高飛,遠離塵囂。

  「你是誰?」侍衛擋在元緗面前,手中的大寧筆槍有力地撞擊石板,威武不屑地睨著她。

  元緗對自己的身份感到無所適從,不知該如何開口。

  「大膽刁民,竟敢擅闖皇宮禁地!」

  眼看著侍衛手中那把大寧筆槍就要貫穿她的心窩,元緗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硬是拍開那把筆槍。

  「大什麼膽!誰是刁民來著!」

  侍衛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凶悍的女子,被唬罵得一愣一愣。

  「你!」侍衛回過神的下一刻便是單手鉗住元緗的手臂。「再囉嗦我就帶你到獄史大人那兒,讓他治你!」

  侍衛以為這麼一說,元緗就會怕,但他想錯了。

  「去就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什麼?」侍衛不禁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居然有人視死如歸,他反而愣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不過你要捉我也行,先替我找到我的同夥,兩個一起抓你立的功勞可不小。」元緗苦中作樂,突然興起想玩玩的念頭。

  「什麼,還有同夥?!」

  「是啊,我們正分頭在找皇上主事的正殿,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她找到哪去了。」

  「你……你和你的同夥找……皇上主事的正殿……有……有何企圖?」侍衛結結巴巴地問著,手中的大寧筆槍不停抖動。

  他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立功勞的一天,如果今日把眼前這個想行刺皇上的女子拿下,那他升上侍衛軍統領的位置就更有希望了。

  「行刺。」她還真是希望能刺繞且初幾刀。

  「行刺?!」侍衛驚慌尖叫,連忙將筆槍拿高,架在元緗的脖頸處。「大膽刺客!」

  元緗歎了口氣。「你現在想怎麼做?」

  「我……」侍衛一時之間也慌了手腳,搔著額際思索。

  我的天,宮裡怎麼會有這麼笨的禁衛軍?

  「你是否要將我押入大牢?」元緗好意提醒。

  「對!」侍衛猛點頭。「對對對,我要押你進大牢,讓獄史大人好好審問你!」

  元緗雙手背在身後,轉過身子。「那抓我吧。」

  從沒見過有人這麼主動讓人抓。

  侍衛鉗住元緗的雙手,對於元緗手腕處那柔嫩的觸感感到挺訝異的。刺客的手會這麼柔、這麼嫩嗎?練過武功的女子不該是渾身肌肉,結實得會撞死人嗎?

  侍衛沒再多想便將元緗押入大牢中,他原以為自己這次是立了大功,沒想到他根本是在老虎嘴上捋鬍須。

  當繞且初憤怒地奔進牢房,看到的竟是元緗頭靠著鐵欄,眼神呈呆滯狀,瞬間,他滿腔的怒火隨之冷卻。

  「你就這麼喜歡待在牢房裡?」

  元緗身子震了震。他來做什麼?她就是不想見到他,所以才躲到這兒來的,他現在又來做什麼?

  「一夜沒見,變啞巴了?說話!」繞且初怒吼道。

  元緗半聲不吭,移了移身子更往角落縮,甚至背對著繞且初,來個眼不見為淨。

  繞且初對著牢役怒吼:「把門打開!」

  「是,皇上。」

  牢役將牢房門打開,繞且初立即走進去,站在元緗面前。

  「抬起頭看著朕。」繞且初得握緊拳頭才能克制住想打她屁股的衝動。

  元緗根本就是在和他作對,沒依言順從地抬頭看他,反而將臉面向牆壁。

  該死!

  繞且初氣急敗壞地揪起她,鼻尖與她的幾乎相抵,他急促的呼吸直逼著她,火熱的氣息預示出他心中那把憤怒之火燒得有多旺烈。

  「你究竟在耍什麼性子?」

  她瞇起眼。朕,他又以帝王之稱自喚,他們的距離又拉遠了嗎?

  該死的,他們之間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複雜?

  「我是刺客,理當被關在宮裡大牢之中。」

  「刺客?」

  她露出訕笑,悄悄地以他才聽得清楚的嗓音回道:「我想刺殺你。」

  他心中明白她在耍嘴皮子,當然,他也知道她至今仍恨他恨得要死,但還未到想殺了他的地步,相反的——

  「不,你愛我,所以不忍心殺了我。」

  一抹紅潮趁她不注意侵了上來,她咬唇瞪他。

  「誰喜歡你!」

  多方掙扎,她依舊逃不開他的鉗制,整個人被架得牢牢地,最後她也不想浪費力氣,遂停止掙扎。

  「是,現在的你自然不愛我,但昨夜良宵,你身心日眼可全寫滿了愛我。」他附在她耳邊。「如果你懷疑,我可以讓你重溫舊夢。」

  「繞且初!」

  「噓,你不想被人冠上大不敬的罪名吧。」

  他的俊魅是令她感到心慌的主因,而他時而溫情、時而霸氣、時而怒火比天高的個性,卻令她感到害怕。

  有這是,伴君如伴虎。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會像遼代道宗宣懿皇后蕭觀音一樣,一不得寵便被道宗賜死,甚至被冠上不貞與人相通的罪名。

  「怎麼,舌頭被貓吃了?」繞且初興味地玩賞元緗嬌艷固執的容顏。

  「你玩也玩過我了,該放了我吧?」

  對她這番話,他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說這話時小心些,不是任何人都能忍受女人這麼說自己。」他深深歎息。「當然,你已是我的人,我自然不會與你計較這麼多,但你畢竟已是宮廷中人,說話還是輕重多分曉些。」

  她扭動手腕。「那你放手。反正在這宮廷中,我又跑不掉,你沒必要抓這麼緊。」

  「我抓這麼緊是怕一鬆手,你又給我耍小姐脾氣,死賴在這兒不走。」他發出掠奪的笑聲。「我還沒查辦將你捉起來的兩光侍衛。」

  「別——」她急忙抓住他。

  他挑眉,饜足地望穿她內心。「怎樣?還有什麼話要補充的,我一併辦理。」

  「不要!」

  她拉住他的衣袖,這動作看在現場所有侍衛、進榮眼底,每個人皆是錯愕。

  「不要?賞罰分明應該確實做到,否則朕如何讓天下人信服?又該如何治理國家?」

  「要罰就罰我,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是我讓那侍衛抓我進大牢的,所以該受懲罰的不是別人而是我!」

  像是將獵物逼進絕境,臉上漾出饜足笑容的猛獸,他挑眉綻放俊逸的賊笑。「很好,你也知道該罰的人是你。」他正等著她這句話。「進榮,將她帶回錦繡宮,再多派些人守在房門外,不准她走出門檻一步。」

  「進宮第二天就給我搞出進大牢的名堂,明日你還想玩出什麼小把戲?」

  繞且初大咧咧地坐在椅凳上,替自己倒了杯最近才迷上的花茶。

  「喜悅不見了。」

  「皇宮之大,難不成一個丫環不見,還得勞動我這皇帝親自出馬尋人?」

  「如果今日是我不見了,你會親自尋人嗎?」她賭氣地試問。

  「你以為我會讓你不見嗎?」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讓她雙眼直視他。「除非是我不要你,否則你一輩子都難逃我的視線範圍。」

  繞且初從未想過這番話也會有實現的一天,他會將她摒除在皇宮之外。

  「如果你不想幫我我人,我可以自己出去我——」她才起身,繞且初大手一攬,她便整個人倒向他懷中,坐在他大腿上。「放開我!我可以自己去找喜悅,求人不如求己,我才不希罕你幫忙。」

  「你非得這麼嘮嘮叨叨,小嘴兒能不能靜下來不動?」

  他凝望她的圓潤艷唇,心又開始癢了起來。

  有她待在身旁,他實在很難忍得住慾望,每兒她一次,腹中那股想要她的衝動就越劇烈,幾乎要焚身。

  繞且初才這麼想著,腦子裡催促一親芳澤的衝動便先一步佔領她的唇,在她仍無法及時反應時,掬過唇畔內那一池香蜜,輾轉藏於唇內品味。

  若說至今她抗拒的堅持不夠強烈,大概能夠解釋的只剩她的心內有他,否則難以將她的順從合理化。

  自己究竟喜不喜歡他,愛不愛他,仍舊一知半解。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被他玩弄於股掌,心裡卻仍舊想著他。

  或許小縭說得對,她其實對他已經動情動心了……

  繞且初歎息地放開她。

  「我會讓進榮去找喜悅,這下滿意了嗎?」對於她,他實在敗得徹底,她若要他摘下天上的星星,就算做不到,他也會想辦法滿足她。

  她倏地沉聲問道:「遺留我在宮裡做啥?你不是已經得到想要的了嗎?」說這句話時,她心裡對自己感到可悲,可悲他召她入宮僅是看上了她的身子。

  愛她這番話,她打死都不會相信。

  尤其他的女人何其多,隨隨便便抓一個條件都比她好上許多,她要怎麼和人比?況且她在宮裡的身份是什麼?宮女?嬪?還是妃?

  都不是,她什麼身份都不是,卻失了身子。

  唉,元緗啊元緗,你這輩子最可悲的便是讓他看上,而連自己的心也跟著失陷。

  「我要的還沒得到。」他指著她的胸口,想必她也清楚他所指為何。

  「我就什麼都不剩了!」

  「何以見得?」

  「我……」身心都沒有,不是就什麼都不剩了嗎?「你早晚有一天會厭倦我的,到時我該何去何從?」

  他開玩笑地道:「那我會替你找個好婆家,替你辦場風風光光的婚宴。」

  他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另嫁他人?甚至還大方地替她我婆家?門兒都沒有!她這輩子注定與他糾纏不清。

  她聞言愕然地看著他,心中酸澀的痛苦一波波升起,她只覺得心口好疼。

  「那在嫁人之前的這些日子,與你的關係算什麼?君王專屬的『初夜權』嗎?」

  「元緗。」

  「是呀,每個君王都有所謂的初夜權,看上了哪家姑娘,在姑娘家出嫁之前,享有與新嫁娘睡第一晚的權利,而你現在正在享用這項特權是嗎?」她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沒想過自己從他口中得知真相,會是這般不堪一擊,脆弱得一陣風吹來,她就魂飛魄散。

  他封住她的唇,她抗拒、捶打,他卻始終不為所動,直到她憤而咬破他的唇瓣,濃稠帶腥味的血流進她嘴裡,她才鬆開嘴。

  繞且初以指劃過唇瓣上帶痛的傷口,鮮紅色的血液觸目驚心地映入眼簾,他無語地看著她,伸手朝她逼近。

  她以為他要打她,害怕地緊閉雙眼,等待辣烈的疼痛在頰間散開。

  但未如預期地,她頰邊不曾感覺到痛,反而是唇瓣讓人以指腹劃過,擦掉遺留在她唇上的血跡。

  她瞪大眼看著他,在他眼中看見柔情。

  「對不起。」她感到愧疚。

  「顯然你知道的不少,但我沒奪人妻子初夜的嗜好,我想要的是我愛的人的初夜。」

  「你愛的人都在後宮之中,如此大的『胸襟』真令我大開眼界。」三句話離不開她愛挑釁的個性。

  「在後宮,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我的臨幸。」他像是在闡述自己的心情,也像在加深她對他的信心。

  那不更慘!

  能夠得到臨幸的不就表示是他所喜歡、看得上眼又動了點情的女人,所以才上得了他那張充滿慾望的龍床?

  「什麼時候才會放了我?」

  「至少不是現在。」

  元緗眼中露出了一絲惆悵。「如果哪一天你厭倦了,不要告訴我,只要將我送到最遠的地方,讓我看不到這兒,看不到你。」

  他微笑地吻住她,窗外輾轉迸射的光芒灑在兩人身上,亮黃的光束包圍著彼此,多麼溫煦柔情的畫面。

  他的指腹繞著她飽滿細緻的臉頰輕畫圈圈,置於柳腰的手將她更往懷中送。她抓緊他的衣襟,呼吸因他的吻噬而斷續,甚至是急促起來。

  放在腰際的手探到她結著辮子的發尾,輕而易舉地便拆了綁好的辮子,如瀑般烏溜溜的秀髮狂洩在他指縫間,他把玩著手中柔嫩光滑的觸感。

  沿著她頸項一路吻至衣襟處,他一顆顆解開她襟上盤扣,吻住抹胸,吻住突兀的花朵,以舌輕刺,直到含苞的蓓蕾因而無助地挺立。

  拉下她的外衣、抹胸帶子,渾圓的酥胸前點著兩顆嬌嫩欲滴的桃花蕊,他捧起令人怒火噴張的胸脯,低頭含住蓓蕾,惡意地在唇內逗弄,當那朵桃花蕊已成熟到快綻放,他才轉而進逼其餘誘人的私密地。

  他的手指探向她的褻褲,扯下那層保衛禁地的屏障,底下光溜的感覺令她全身酥麻,一陣快感毫不留情地向她襲來,她感受到腹中一股暖流正不自覺地傾洩。

  他順勢解開自身的褲襠,一舉侵入聖潔之地。

  被他突如其來的侵入嚇到,她緊緊鉗住他的肩窩想抗拒。

  她如處子般的緊窒,讓他想大叫。

  她緊夾住他,讓他更難以動作,卻更讓他想一次次佔有她;而她的嬌荏也令他心疼,彷彿稍一用力就能捏碎她。

  他控制不了自己激狂的進逼,收不住狂烈的索求,一再地探入她深處,捲起一波波與天爭高的浪潮。

  她抓緊他的肩窩,隨著他的律動而起伏,當他將自己更加埋進她體內時,她啜泣地倒在他肩窩處,抵抗著這波激烈的撞擊。

  狂奔的速度,她只能任由他帶領,而自己則嬌喘連連地狼狽追逐上去。

  她自我克制不喊出聲,但他像是刻意與她唱反調,以強烈的慾望撞擊,激得她只能鬆口喘息、嘶喊——

  「且初……」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6:50

第07節


  若說元緗現在不上不下,什麼都談不上的身份對她有什麼傷害,最大的大概只有喜悅被揍的事。

  當進榮找到喜悅時,可憐的喜悅已經奄奄一息,整個人被架起,一個老嬤嬤拿著木板子摑打喜悅的臉頰,喜悅整張臉腫得有平時三倍大,意識迷離地任老嬤嬤亂打一氣,卻無力抵抗。

  進榮將喜悅抬回錦繡宮,喜悅只剩半條命不到,叫人人不應,搖她也不醒,元緗急得眼淚不停的掉,死守在喜悅床邊,而進榮則快速命人通報繞且初,也立即去請太醫。

  這會兒太醫正替喜悅把脈,許久過後,太醫將喜悅的手放回棉被裡。

  「太醫,怎麼樣?喜悅有沒有事?」元緗拉住太醫的衣袖,太醫見元緗什麼身份也不是,似乎有些鄙夷地悄悄扯回衣袖。

  元緗不是不知道太醫的反應,她也知道這宮裡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將她看在眼底,每個人都想她什麼身份都不是,只是一介平民女子,能進宮還不是端賴繞且初看上她,她才有幸進宮一瞧,所以沒有人將她當一回事。

  就像現在,喜悅受了傷,也是因她而起,若今日她的身份不是這樣的,那麼所有人還敢動喜悅嗎?

  元緗忽然替自己感到可悲。

  「她只是太虛弱,除了臉部有紅腫現象外,全身上下沒什麼大礙。」

  「但是她昏迷不醒……」

  「她只是太疲累。」太醫不耐煩的回答。這女孩是什麼身份,還得勞駕他這御用太醫來診療!

  進榮也發現太醫老臉上那抹不耐煩,他暗自在心裡眸罵: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太醫,皇上特別吩咐要你醫好喜悅,她身子虛弱就開帖補身的藥給她吃,還有,皇上要喜悅在三天之內能開口說話,太醫……做得到吧?」

  「是是是,臣當然做得到,這就去開帖補藥單。」太醫一聽是繞且初吩咐的,立即陪笑臉,慌慌張張地下去辦事。

  「他知道喜悅的事?」繞且初知道喜悅在宮裡被人欺負的事?「他為什麼不來?」

  「皇上什麼事都不知道,皇上正在正殿與大臣們商討國事,是我自作主張讓太醫急一下。」

  元緗跌坐床沿,握緊喜悅的手,深深看著她那已變形的憔悴樣。

  「如果今日受到傷害的是我,他還會忙著和大臣們商討國事嗎?」

  「元姑娘,那是兩碼子事,而且皇上也絕不容許有人欺負你。」

  所以才會轉移目標,拿喜悅下手,一解積怨?

  「這是怎麼回事?」

  繞且初剛和大臣們開完會,急著見元緗,在找不到人的情況下,才問出她在這兒,一進屋便看到眼前這幅景象。「進榮,告訴朕這是怎麼回事!」

  喜悅的臉腫成這樣,肯定是被打的,元緗呢?元緗——

  「你沒事吧?」他急忙握住元緗的手,關心地問道。

  元緗輕輕地抽回手,低頭看著地上。

  繞且初終於察覺元緗反常的舉止。

  「進榮。」

  「奴才是在教事房老嬤嬤那兒找到喜悅,不過那時喜悅已是這模樣,至今還未醒過,不過奴才已經先請太醫來替喜悅診視,現正在熬藥湯。」

  「教事房?喜悅並不是宮內奴婢,那老嬤嬤管什麼事?」

  「這……」

  「說!」教他怎麼面對一心想離開的元緗?

  如今她的貼身丫環在宮內遭人教訓,甚至打成這樣,他真怕她會更想離開。不!說什麼他都不會准的!她要離開這兒,離開他的範圍,除非他先死,不過就算死他也要拉著她殉葬,他忍受不了沒有她陪伴的日子,就算進地府也一樣。

  「奴才在經過教事房時,曾看見○鈴神色匆忙地由教事房出來。」任何事與有主子的奴婢扯上關係,都會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鈴?」寧妃!

  繞且初憤怒地捶擊床柱,床柱猛烈地搖晃了幾下。

  「皇上……」糟了,皇上似乎非常生氣。

  「給朕傳寧妃!」

  「皇上,萬萬不可!」進榮連忙跪下。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不可以?!給朕個理由。」

  「皇上,那只是奴才的一個猜測,在教事房外見到○鈴,不見得就代表與寧妃娘娘有關,請皇上三思而行。」進榮惶恐不安。他可不想因為這樣而在後宮激起不必要的戰事。

  「喜悅被打已是事實,找出元兇就能讓她的臉好起來嗎?」元緗冷淡地開口道。

  寧妃……她會想法子替喜悅爭回這口氣!

  她不作聲不是她沒種,也不見得她就會視而不見,誰欺負她,她就加倍奉還!

  「元緗……」

  他從未見過元緗這般冷怒的表情,她不吼不鬧才更讓他感到憂心。

  繞且初想碰碰元緗,卻被元緗躲了開來,他臉上隨即出現一絲不悅。

  進榮也看見了這個景象,暗自替元緗捏把冷汗,甚至也開始替自己唸經祈求上蒼保佑,保佑他不要被扯進這團解不開的漩渦中。

  「如果你為了躺在床上這奴婢就想躲著朕,那你就大錯特錯了!」繞且初氣憤地一把將她拉進懷中,牢牢地鉗制著。「朕不會放開你,更不會讓你躲開朕!」

  她扯出一抹難堪的笑。「你依舊放不開身為帝王的驕傲。」

  他氣結了。

  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從未有人能令他如此無力挫敗,一向都是眾人對他阿諛諂媚,盡說些奉承的話,沒人敢與他的身份相抗衡。

  獨獨她,不僅不屑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甚至還看低他。

  他該拿眼前這小女人怎麼辦?

  「朕的身份永遠都不會改變,你必須學著去適應它。」

  「今日喜悅為何會被人抓去出氣?完全是因為我的關係,在這裡,我什麼都不是,我和喜悅都只是一介平民,任誰都有權力拿我倆出氣,只是大家礙於你的關係而不正面與我起衝突,但卻苦了喜悅必須替我承擔。」

  她的日子原本過得非常愜意,在繡房裡照顧生意、繡繡東西。

  但一遇見他,她原本安順的日子便被打亂,現在甚至被囚在這皇宮禁地之中,卻是一個身份地位連奴婢都不如的民女,而被召進宮的原因只是因為眼前這位萬人之上的天子想得到她。

  「你在乎的是身份地位?」

  「為何你還是不懂我!」她逃到角落,抱緊身子給自己一點勇氣。「我想要的是離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離開?」繞且初憤怒得想掐死元緗。「你永遠都沒有機會離開我的身邊半步,如果綁住你、囚住你才能將你留在我身邊,你明白我是不會猶豫的。」

  他轉身離開之前又回過頭看著躲在角落的元緗,心中那疼痛感又浮現,但如果他一心軟,她就會永遠離開他!

  「進榮,傳話下去,朕要擇日納妃!」繞且初狠下心下令。

  元緗聞言全身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抱著頭將臉埋進雙臂之中。

  如果他的身份不是這麼敏感而尊貴,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但有太多的阻礙橫隔在他們之間,這卻是促使她感到心慌的原因,她並不希罕他是否納她為妃,而是早在踏入這深宮之中,她就預期到自己會因為心門深鎖,看盡宮內爭奪權力的骯髒事而失去元氣。

  她並不是真想離開他,而是想離開這座大宮廷,遠離這裡的一切。

  她依舊愛他,卻沒有勇氣去接受他的一切,她只能接受單單純純的他,那些附加的東西,她倒是不希罕。

  沒有人能夠因為她的身份而欺負喜悅到這種田地,她不會就此就算了!

  「主子,這下你可出了口氣了,朝那丫環下手,果真比教訓那平民來得爽快。」○鈴似乎在敘述著什麼得意的事,不禁手舞足蹈。

  寧妃優雅地倒杯茶喝。

  昨天那場摑打小人的戲碼,看得她開心不已。

  原就想教訓那賤民的,奈何還是得顧著皇上這方,總不能大咧咧地惹怒龍顏吧!不過她倒是沒想過拿那丫環出氣的效果會這麼好,這些天皇上也沒再去找那女人,而那女人也安靜多了,至少在御花園裡不再看見那對主僕的蹤影。

  哼,敢勾引皇上,她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敢和她這未來皇后搶人!

  「○鈴,那丫環怎麼樣了?可別整死人了,我可不想她死。」寧妃檢視著修剪完美的指甲。

  「主子放一萬個心,那丫環的賤命還沒這麼脆弱,老嬤嬤只是以木板子摑打她的臉頰,又沒對她動殘刑,死不了的,頂多一、兩個月無法說話罷了。」

  「那就好,這陣子耳根倒可以清靜清靜。」

  「一切都是那丫環自找的,沒事在御花園裡大喊大叫,分明是替人找機會教訓她。如果有事,大可推說是那丫環在御花園裡沒規矩地大叫大鬧,將事情推得一乾二淨。」○鈴露出好邪的嘴臉。

  「算我沒虧待你。」寧妃舒展一下筋骨,嘴角掛上莫測高深的笑。「○鈴,你看是不是得去見見那女人了?」

  「主子,你要紆尊降貴地去找那平民?你可是堂堂一名妃子,而且是皇上最鍾愛的妃子耶,在我朝之中,○鈴還沒聽說有誰在選秀會後第一個月就被封為妃子的,你確定要嗎?」

  ○鈴的誇讚聽得寧妃心花怒放。

  「○鈴,我可沒你說的那麼好,不過如果我當上了皇后,准少不了你的好處。」

  ○鈴笑開懷。「多謝主子提拔賞賜!」

  「不過我還是得去會會她,至於是不是紆尊降貴,到時你就會知道我打的是啥主意了。」

  「喜悅,你的臉頰還會不會痛?」元緗心疼地拿了杯水遞給喜悅。

  經過太醫細心敷藥佐以補藥調養,喜悅的精神是好多了,但雙頰仍舊腫得像發糕。

  「大小姐,喜悅不能伺候你,還得勞你照顧我。」喜悅困難地說著話,也只有和她相處久的元緗才聽得懂喜悅在說什麼。

  「還說這個,你會這樣還不都是我害的,如果我不拉你進宮,你會受這種委屈嗎?」

  「但是……大小姐也是想找個人作伴啊。」

  「話是沒錯……」

  那時她會拉著喜悅一塊進宮是想教訓她,誰教她老是愛拿她的事當玩笑講,愛嚼舌根,孰料這下喜悅可真當了她的墊背了。

  「大小姐,你得小心寧妃娘娘,她似乎非常恨你。」

  元緗怔忡。「為什麼?我又沒惹她什麼。」頂多是進宮那天說的那番話,然後不對她行禮,就這些而已,難道那個寧妃真那麼小心眼?

  「大小姐,你們侍奉的是同一個男人,是皇上,女人只要一碰上情這種東西,很難不產生嫉妒。」哎喲,臉又開始痛了。喜悅的手停在半空中,想碰臉頰卻不敢碰。

  「又痛了?」元緗拿起一罐白瓷瓶。「我替你塗點藥。」

  涼涼的藥膏在頰畔產生效力,疼痛感消失了些,喜悅又接著道:「喜悅看著皇上日日想著小姐,天天來找你,大概就猜得出皇上愛的其實是你,寧妃娘娘可能也料想到這點,說不定皇上前幾日都來找你,冷落了寧妃娘娘,寧妃娘娘才會想找人出氣,可又不敢動大小姐。」

  元緗將白甕瓶放回桌上。

  「不可能,他喜歡的不可能是我!」她極力抗拒。

  「怎麼不可能?聽說禮規不准女人在皇上的正殿寢宮過夜,大小姐,你在這過了幾夜了?皇上甚至讓你住下來,不喜歡你喜歡誰?」總不會是她吧?

  元緗愣了愣。

  她一直不敢去想繞且初的話,不敢將一切想得太好,因為她怕傷心,怕受到傷害,就像元綾與她師父御劍夫一樣。

  元綾個性堅強,所以她選擇以逃避來抗議,她可以不見御劍夫。

  但她能嗎?她能因為怕受傷害而選擇躲避繞且初嗎?

  他勢力龐大,沒人敢和他作對,在這個國家,所有一切都是他的,他掌握所有生殺人權,他可以因看上一個平民女子而召進宮,就像她一樣。

  而她卻沒法拒絕。

  他的手段強硬,甚至想以綁縛的方式留下她……

  「大小姐?」喜悅皺眉睇睨她。

  「喜悅,以後別再說什麼繞且初喜歡我的話,我不喜歡聽。」

  「大小姐,你還是不能接受皇上的身份嗎,如果皇上不愛你,又怎能容許你以這麼不敬的方式直喚名諱,那可是大不敬的事,是能治罪砍頭的。」

  元緗現在是諱疾忌醫,寧願自己不去想,也不願到頭來受傷。

  「別再說了。」元緗轉移話題,拿起桌上盤糕點。「你的嘴能吃東西嗎,要不要吃點甜糕?」

  喜悅搖搖頭。「不要,人家的嘴巴還好痛,一吃東西就痛。」

  「我會替你報仇的。」元緗信誓旦旦地道。

  「別……大小姐,你可別做傻事!喜悅痛一下就算了,只要寧妃娘娘沒來找大小姐的麻煩,喜悅沒關係的。」喜悅害怕地吞嚥口水。「何況人家貴為妃子,咱們什麼身份都還未明,貿然與寧妃娘娘作對,到頭來吃虧的可是咱們呀!」

  「難道你甘願臉頰莫名其妙被打腫成這樣?」

  喜悅努努嘴。雖然心有不甘,但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她也不願意自己服侍的主子受什麼委屈。

  「反正喜悅這一身賤骨頭,再多折騰都還受得了;大小姐可不同,喜悅才不要大小姐為了替喜悅出一口氣而受到委屈。」

  「喜悅……」

  元緗聽了這番話,差點感動得痛哭流涕。

  喜悅服侍她那麼久,她還真不知道她是這麼替她這個主子著想!

  還以為她會的只有一天到晚漏她的氣、在外頭嚼舌根,將她一堆爛帳、丟臉的事全洩個徹底,沒想到……

  「寧妃娘娘駕到!」門外侍衛大聲宣告。

  元緗和喜悅還來不及從震驚中回復,一身緋紅的寧妃便在丫環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見到寧妃娘娘還不下跪!」○鈴大聲喝斥兩人。

  喜悅正想下床行禮,便被元緗擋住。

  「不必了。沒那必要向一個這麼殘忍的女人下跪行禮。」她正想找人算帳,沒想到有人迫不及待地送上門來,今天正好讓她洩洩多日來的怨氣!

  「大膽!」

  ○鈴啪的一聲,朝元緗的臉頓狠狠摑了一掌,力道之大將元緗的頭都打側了一邊,她動作快得讓元緗來不及閃躲,臉頰便傳來熱燙的麻辣感。

  「大小姐!」喜悅趕緊跑到元緗面前審視。「都紅了!」

  「不礙事。」

  寧妃像沒事般優雅地在椅子上坐下,揚了揚手中的絲絹。「聽說你是元一敬的女兒,什麼時候替本貴妃繡條帕子吧。」

  「我是會繡帕子沒錯,但不替沒人性的人繡,那會污了我辛辛苦苦繡好的帕子。」

  「你——」寧妃沉住氣,綻開笑顏。「聽說皇上是看上了你的身子才把你召進宮來,怎麼,進宮第一天就破身了吧?」

  元緗再也忍不住了,眼眶裡蓄滿淚水。

  「哎喲,可別哭呀,否則皇上等會兒回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到時這罪可大囉。」

  ○鈴不屑地睨了元緗一眼,隨即附在寧妃耳邊笑答:「主子,看來人家覺得委屈耶,瞧,她都快哭了。」

  「有啥好哭的,誰一進宮沒被臨幸的,被皇上臨幸是好事,至少皇上還是看上了你的身子,不過如果你再這麼不長進,也不學點花樣好取悅皇上,不出多日,皇上就會對你厭倦了。」

  「主子,聽小李子公公說皇上似乎有意立你為後是嗎?」

  寧妃緩緩地伸指抵在唇上。「噓,別說這麼大聲,皇上還不想讓我知道,我們當作不知道就算了,皇上大概想給我們一個驚喜,誰要小李子公公嘴碎先說了。」

  「不可能的!」元緗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喝斥。

  「什麼不可能!」○鈴憤怒地又想打元緗一記耳刮子,但元緗這會兒躲了開來,而且還了○鈴一記。「主子,你看。」

  「大膽,我的人你也敢動!」寧妃根本就是借題發揮,伸手替○鈴還回去。

  清脆的聲響在屋內揚起,這記巴掌打得可響了,元緗只覺得眼前一陣暈眩,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大小姐!」喜悅及時扶住元緗。

  元緗拚命搖頭。「沒……沒事,我沒事。」

  「也不搞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只是妓女,居然連我的人都敢動,你活得不耐煩了!」

  「誰是妓女!」元緗忍住淚,氣紅了臉朝寧妃大吼。

  「不是你是誰。」○鈴啐了回去。

  元緗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打了寧妃一巴掌。

  為什麼她得待在這兒忍受這些?既然繞且初要立寧妃為後,又為什麼要動她,要和她說那些甜言蜜語、哄騙她的話?

  或者她在繞且初的心底,就是那種只要幾句甜言蜜語便能輕易騙到手的人!

  寧妃一手覆著臉頰,一顆豆大的淚珠落下,她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哀愁地輕聲哭訴:「你竟然打我?!我是妃子,而你是什麼?或許皇上是眷寵你沒錯,但你就能在宮裡為所欲為,一點禮儀都不顧嗎?你不與我行禮就算了,竟然還出手打我,你以為我就不會向皇上告狀嗎?」

  「要告狀就告狀,不要在我面前搬出皇上,我不怕他!要踢出宮就踢出宮,我也不希罕待在這兒,是他硬留我、囚我,否則我早就離開這兒遠遠的。」

  一想到繞且初的女人何其多,而她竟要在這群數也數不清的女人堆裡找出一條路,分得他一丁點的愛,她就恨!

  為什麼他非得來撩撥她不可,讓她陷入這種難堪、受人欺侮的局面?

  「難道你不愛皇上嗎?願意進宮成為皇上女人的,全都是因為愛皇上,你不是嗎?」

  元緗啞口無言。

  她不愛他嗎?

  她便是因為愛他才會受傷那麼深,為了他而大動肝火。

  「既然不愛,就不要和我們搶皇上。」寧妃以絲絹擦拭眼角的淚。「我們進宮來,就沒有出去的機會,一輩子只能待在皇宮裡,和許多女人分享皇上,這輩子只要有一日能夠與皇上同床共枕,就是很幸福的事了,宮裡多得是一輩子都見不到皇上一面的女人。而你,既不是選秀會上選出的秀女,只是平民身份,你就比我們多了機會能獨佔丈夫,為什麼還要進來和我們搶唯一的希望?」

  元緗別過頭去。「我沒有想過要進來,我甚至沒想過要擁有他。」她也是進宮後才知道他高高在上的身份的。

  「難道你甚至沒愛過朕?」繞且初不知何時悄悄地走了進來。

  當他發現她並沒有回答寧妃愛不愛他時,他的心酸澀疼痛得不得了,他甚至得忍著一口氣才不致奔過去鉗住她,要她好好回答。

  「皇上!」寧妃驚訝地站起身行禮,手也不再覆在有個紅色手掌印的臉頰上。

  元緗也感到驚訝,但緊咬著唇不肯和他說話。

  「你打了她?」

  繞且初睇見寧妃臉頰上的紅印子,隨即嚴厲地瞪視元緗。

  難道他沒見到她臉頰上比寧妃更深的紅印子嗎?元緗難過地看著繞且初,看著他以疼惜的指背撫過寧妃的臉頰,輕聲詢問她疼不疼,痛不痛……

  「難道你沒見到我臉頰上也浮著掌印嗎?」

  繞且初斜睨了一眼,冷冷道:「你臉頰上那印子怎麼來的?」

  元緗冷笑。「多虧了你的妾,是她賞的。」

  「她不向臣妾行禮,甚至憂言相向,○鈴只不過多說了幾句,她就像只要咬人的瘋狗。」寧妃惡人先告狀。

  「朕知道了。」繞且初走向前去,狠下心賞了元緗一巴掌,打得元緗一愣一愣地。「她不是朕的妾,朕正打算立她為後,也就是朕的正室,而你,不是妾不是奴,就得守宮裡的規矩,見了地位比你高的人就得行禮。」

  元緗撫著臉頰,繞且初的這一巴掌,真的打進她的心了。

  幾天前他才因為寧妃動了喜悅而氣憤不已,想直接找寧妃質問個清楚,今日卻反常地打她一巴掌,甚至整個心都向著寧妃。

  難道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嗎?

  「你打我?」

  「既然進了宮就得守規矩,進榮沒教你嗎?」說完,繞且初走回寧妃身邊,撫著她的臉頰,柔聲問:「痛不痛?朕讓太醫拿點藥來替你擦擦。」

  「嗯。」寧妃哭喪著臉答道。

  「既然你不想守宮裡的規矩,看來朕還是把你送出宮好了,朕不想再見到你。」多無情的話。

  元緗看見繞且初摟著寧妃的肩頭,心疼地替她拭淚,卻不分青紅皂白的賞她一巴掌……她不能哭!

  明明知道他說這番話便是不再留戀她,她也知道這一天會來臨,但沒想到竟是這麼快,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他便已厭倦了她,那麼她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他曾經說過的,曾經這麼哄著她的——

  朕想得到你就是想得到你,朕不管你是否心有所屬、是否恨朕,朕都有辦法讓你愛上朕!

  難道你還不懂嗎?我的心早就被你捉住了。

  他甚至以嚴厲慎重的語氣告訴她他在乎她——

  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一個月不見,如今見了你,才知道自己是這麼想念你。

  元緗想起自己曾這麼問過繞且初:在你心中,我算是什麼?妃子、妻子,哪一種?

  而他又是如何回答的?

  妃子。

  他回答妃子不是嗎?但現在他對待她的方式竟然連個奴婢都不如!

  你已是我的人,我自然不會與你計較這麼多,但你畢竟已是宮廷中人,說話還是輕重多分曉。

  你以為我會讓你不見嗎?除非是我不要你,否則你一輩子都難逃我的視線範圍。

  她心酸地想起他的話。

  你早晚有一天會厭倦我的,到時我該何去何從?

  那我會替你找個好婆家,替你辦場風風光光的婚宴。

  如果哪一天你厭倦了,不要告訴我,只要將我送到最遠的地方,讓我看不到這兒,看不到你。

  你永遠都沒有機會離開我的身邊半步,如果綁住你、囚住你才能將你留在我身邊,你明白我是不會猶豫的。

  原來他說的這些全是謊言、全是唬她的!

  他厭倦了她。

  元緗踉蹌地後退數步。

  「進榮!」繞且初嚴厲地喚人。

  「奴才在。」

  「將她送到城郊別業去,立刻!朕不想再見到她。」

  繞且初抱著寧妃走到床邊坐下,拿起桌上原本給喜悅擦臉頰的白瓷瓶,挖起一團透明的藥膏,溫柔地替寧妃擦拭。

  「元姑娘。」進榮恭敬地站在元緗身旁。

  元緗沒想過自己的心會有碎了一地而撿不回來的時候,她也沒想過自己千防萬防,防止像元綾那樣為愛心力交瘁,卻敗在繞且初手下,而且敗得一塌糊塗。

  元緗揪著手中的絲絹,現在只有絲絹能給她一點支撐,她只能以握絲絹的方式來控制自己。

  「如果你這麼快就對我失去興趣,當初就不該來招惹我。如今得到了我的身體,卻又棄如敝屣,我是人,我也會有心痛的時候,何以你認為你這般對待我,我不會心碎、不會心死!」

  當初她堅持了老半天,到頭來還是陷入,反而跌得更慘。元緗不知她頰上已沾滿傷慟的淚水。

  繞且初心頭一震,冷然地睨著她。「朕的興趣是在獵艷,而你不過是朕獵物清單中的其中一頭小鹿,難道你真以為朕會為了你而改變什麼嗎?」

  元緗聞言,全身無力地住下墜,幸而喜悅及時扶住她的身子。

  如果在你面前以平民百姓的方式稱呼自己,是你最能接受的方式,「我」可以答應你,從此私底下不再以「朕」稱呼自己。

  「大小姐!」

  「不用住到什麼城郊別業去,我有家可以回。」元緗拉著喜悅。「喜悅,咱們回去,這裡永遠都不可能會適合我們。」

  繞且初冷峻地喚住元緗。

  「你以為朕會放任自己的女人流落在外,甚至為人妻嗎?」

  元緗回首,狠狠地瞪著他。「你究竟想證明什麼?證明我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嗎?」

  他那樣的話擺明了是將她打入冷宮,只不過她不是宮廷內的人,所以他才不能將她鎖進冷宮裡,只好將她囚在城郊皇族別業裡。

  「朕只是想更確定曾臨幸過的女人不會又跑去和別的男人成親,不管朕還想不想要,被臨幸過的女人就必須一生都不能嫁人。」繞且初緩緩道。「或許你是想朕送一塊『功在社稷』的匾額賞你?」

  元緗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撲簌簌地狂洩,就像洪水一般無法可擋。

  她看見寧妃得意的嘴臉,恨不得撕破那張虛假、偽憐的臉!

  她閉上眼,不想再多看他們一眼,再度睜開眼時,她變得冷漠,在臉上瞧不出任何情緒。

  天知道,她心痛得想死。

  「皇上,你大可以安心地與寧妃廝守在一塊,被囚困在別業裡,我將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再見任何人,那麼便不會有紅杏出牆的機會。」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7:15

第08節


  「主子,你這招可真絕,什麼都不用做,皇上就自動將那平民貶到城郊別業去。」○鈴興奮地擊掌。

  如果寧妃娘娘可以坐上皇后的寶座,那她這一巴掌就沒有白挨了。

  寧妃以蓮花指捏起一顆剝好皮的葡萄送進嘴裡,吃得愜意。

  「我是算準了皇上那時會來,才演那場戲。」寧妃摸摸臉頰。「那賤民那一巴掌打得我真疼,真是便宜了她。」

  「主子,要不要○鈴去太醫那拿藥膏?」

  寧妃臉上浮現幸福的表情。「不用了,有皇上替我擦就好了。」

  ○鈴點點頭,但似乎又想到什麼。「主子,皇上讓她住到城郊別業去,雖說是在皇宮之外,但皇上喜好外出,主子不怕皇上又去找那女人嗎?」

  「有啥好怕?皇上都親口說了要立我為後,我還怕那區區一名平民女子不成。」寧妃細想那天的事,甜蜜道:「何況,她要怎麼與我為敵?身份地位都不及我,我只要輕輕一捏就捏死她了。」

  不過那女人只要活著一天,她一日未登後位,還是不能太放心。

  「○鈴,去請老爺進宮一趟,說我有要緊事與他商討,要他速至。」

  「是。」

  繞且初站在窗前,視線、靈魂飄蕩。

  進榮走進房裡,安靜地將托盤放在桌上,順手舀了一碗湯。

  「皇上,奴才替您準備了燕窩銀耳湯。」

  「先擱著吧。」

  「皇上。」

  自從那天送走了元姑娘,皇上便沒再笑過,變得沉默寡言,時常一個人站在窗邊向外眺望。

  「皇上,不知道元姑娘過得如何?」進榮有意攤開話題。

  繞且初心房猛然一震,兩手緊緊鉗握,直到指頭泛起蒼白的顏色。他依稀記得那日她決裂的容顏,對他的失望與冷然。

  明知道那樣的方式非常危險,幾乎將她逼至崩潰邊緣,甚至將她從他身邊一輩子扯離,但為了她好,他無可避免地運用這麼不堪,甚至卑鄙的手段,迫使她離開。

  固執堅強的她,在他面前毫不保留地慟哭,淚水不僅洗過她悲傷的容顏,也侵襲著他的心,天可憐見,他心痛得想拿把匕首狠狠刺進自己身體裡,來沖刷掉她為他帶來的傷痛。

  那一巴掌,不僅打得他手心麻辣烈痛,也打得他的心好沉重,差點將呼吸整個抽離。

  知道這樣的作法,縱使將來做再多的解釋,她也不見得會相信,不見得會見他一面,

  但這卻是保護她的唯一方法,讓她免於遭遇不測的保命良方。

  「進榮……」

  「奴才在。」

  現下,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她……過得好嗎?」他明白進榮對一切都很清楚,也明白進榮這奴才有多忠心,他必定也差人去打聽元緗在城郊別業的一切。

  「皇上,元姑娘……不好。」

  繞且初立即回頭,焦急、害怕、擔心的神情在臉上化開。

  她不好……

  「皇上,元姑娘成天將自己關在房裡,差人送進房裡的膳食連動都沒動地被喜悅送了出來。元姑娘不見任何人,僅留喜悅在房裡伺候。據喜悅說,元姑娘整個人像是脫了一層肉般,荏弱得彷彿輕輕一推便會昏厥過去。」

  繞且初憤怒地吼道:「為什麼不強迫她進食?為什麼縱容她將膳食原封不動地退了出來?」為什麼她不見人……

  皇上,你大可以安心地與寧妃廝守在一塊,被囚困在別業裡,我將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再見任何人,那麼便不會有紅杏出牆的機會。

  「元姑娘固執得像頭髮了狂讓人無法絆住的母獅,就連元姑娘的貼身丫環喜悅都沒辦法哄她入食,外人更沒法讓她吃下一絲一亳的食物。」

  繞且初跌坐雕椅上,攏聚眉頭。

  他扶著額際揉捏。「進榮,難道朕真的做錯了嗎?」空洞且充滿自責的嗓音,讓進榮聽了不免心酸。

  「元姑娘終會明白皇上的苦心的。」連他這外人都明白皇上為何會做得這麼絕,甚至讓自己沒有回頭的機會,元姑娘怎會看不出?

  「她真能明白嗎?」若真能明白,就不會以絕食來抗議他的無情。

  「皇上,您真確定要這麼做嗎?元姑娘個性剛直,若有意拗折,很有可能反被撲打。」

  「在一切未能確定時,這是暫且的。」

  「皇上,如果時日拖得更久,恐怕想讓元姑娘再回到您身邊,會更加困難。」

  「朕明白。」

  他當然明白,只要這事一日不解決,他就無法眼睜睜看著她隨時有可能身陷危境,還將她接回宮裡來。

  將她遣至宮外,是想讓她過幾天安穩的日子,讓她遠離危險,或許他的做法絕了點,但不這麼做,他根本找不出辦法順利地將她運出宮外。

  進榮將瑪瑙碗推到繞且初面前,香甜的燕窩銀耳味撲鼻。

  「皇上,這幾日您也沒吃什麼,這碗燕窩銀耳湯摻了蓮子,滋補養身,趁熱喝了吧。」。

  繞且初拿起湯匙,猶豫了一會兒仍舊是放下。

  「朕吃不下。」

  進榮搖搖頭,只好將碗收到托盤上。

  他再也待不下了!他必須去看一眼。

  「進榮,朕要微服出宮。」

  「皇上,若進榮沒猜錯,皇上是要到別業去?」

  「朕必須去看看,哪怕是一眼,朕也得圖個安心。」

  他害怕失去……

  琉璃瓦覆屋頂,瑪瑙色赤柱抵著整座屋簷,高三階的建築外頭零星地站著幾名侍衛。

  皇族別業,佔地甚廣,內有密林、花園、假山流水數座,最適合長住、養病。

  微微火光在窗內閃動,嬌弱的人影透過窗縫隱隱約的浮現,繞且初眷戀地搜尋那抹熟悉的身影,隨著走動、忽明忽暗而驚喜、失望。

  打著瞌睡的侍衛警覺到有人走近,執筆槍的手打橫,才要驚喊,便被進榮摀住嘴。

  「閉嘴。」

  就算是再沒知識的人也知道這聲音是皇上身邊大紅牌進榮的聲音,侍衛點點頭,進榮才鬆開手。

  「榮公公……」侍衛小聲地問安。

  「閃了、閃了,這兒有我在,先閃了,省得打擾到皇上與元姑娘。」進榮不耐煩地揮揮手,侍衛便安安靜靜地離開。

  進榮見閒雜人等乖乖閃人,他便走到繞且初身旁。

  「皇上,要進去見元姑娘嗎?」

  一句見不見面,卻讓他心跳加速,宛若毛頭小子。

  「還是不要讓她知道朕來了。」

  他只要靜靜地躲在暗處見她是否安好就夠了,剩下的,就等一切事情結束後再來敘。

  繞且初走到角落,透過窗縫往裡頭看——

  瘦了一圈的元緗正在繡衣服,凹陷的臉頰讓繞且初看了憐惜不已。

  「大小姐,你已繡了一整天了,是不是該停停,休息了?」坐在旁邊的喜悅倒杯熱茶遞到元緗面前。「大小姐,喝口熱茶吧,這是桂花茶,是榮公公特地讓人送來的。」

  元緗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眼神似乎飄到遠處去,隨即又像若無其事般繼續工作。

  「大小姐。」

  「把它拿去倒了吧,我不想喝桂花茶。」

  「大小姐?」

  「以後凡是來自宮裡的東西,全都不准收,咱們有手有腳,生活費可以自個兒掙,不需要接受別人的施捨。」

  多麼絕情的話。繞且初聽得一清二楚,眼眶不禁熱了起來,雙唇緊抿著。

  她恨他。

  他知道她恨他,否則不會這麼明白拒絕從宮裡他讓進榮送來的東西。

  她不願與他再有關係,情願自給自足,甚至以繡品來賺取往後生活的費用,也不願收他的一分一毫。

  「大小姐,你這又是何苦!」

  喜悅想著等會兒那壺上等桂花茶就要被倒掉,心裡不免有點心疼。

  「以往的就當是個教訓,往後咱們就要相依為命……或者你想離開也沒關係。」她可以自己活,為了自己而活!

  她不願因為他心裡再起任何漣漪,也不允許自己再對他產生任何反應。

  他的無情、薄倖,她算是看清,也曉得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地位何等渺小,她根本是在與後宮的女人爭寵。

  元緗搖搖頭苦笑。不會了,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她根本不會對他動情。

  喜悅紅了眼眶。「誰說我要走了?我怎麼可能會離開大小姐?大小姐去哪兒,喜悅就去哪兒!」

  「喜悅……」

  「反正待在這兒,有個避風躲雨的地方,總好過流落在外。」喜悅吸吸鼻子,手摩挲著鼻尖。

  元緗微微一笑。

  心都斂緊了,笑容怎有可能還有朝氣、還能燦爛?

  元緗那令人心疼的淺笑繞且初看得一清二楚,他恨不得立即衝進屋裡,將她納入懷中,向她述說一切,說明自己為何會這麼對待她,讓她明白他不是不愛她,他對她永遠都是真的!

  「喜悅。」

  「大小姐,你別再說了,皇上可以絕情,但喜悅跟著大小姐的時間不算短,喜悅絕對不會像皇上那樣的。」喜悅想到那天的情形,也不禁感到憤怒。

  進榮不停搖頭。

  該死的丫頭,竟然在背後說皇上的壞話,哪天不把她舌頭夾斷才怪,省得她亂說話,破壞皇上的形象。

  「皇上……」進榮小聲說話。

  繞且初看了最後一眼,便離開窗邊走向小徑。

  「皇上。」進榮追在後頭。

  「進榮,朕交代你的事速度要再加快些。」

  「是。」

  這天夜裡,外頭的風似乎產生了詭譎的變化,令人恐懼、驚惶,就連鳥獸都躲了起來,狗卻不停地引煩叫囂。

  「外頭的狗叫個不停,真想把它們閹了。」喜悅好奇地靠向窗口往外望,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她又失望地轉回房內。「大小姐,好吵對不對?」

  元緗淺笑,手拿著針在頭上摩擦幾下,讓繡針更亮、更尖。

  「你就是心不靜,所以才會覺得吵。」

  喜悅在雕椅上坐下。「可是之前那些狗叫都沒叫過,活像啞巴狗,今兒卻吠個不停,像雞一樣吵人,讓人覺得害怕嘛。」

  「有什麼好怕的。」

  喜悅噘著嘴,怯怯地低下頭,拿著剪子將多餘的線頭剪斷。

  安靜不了多久,喜悅又開口道:「大小姐,你看咱們要不要回繡房去看看?」

  元緗放下手中的布,沉吟一會兒,忽而淡道:「回去……回去只會讓小縭她們擔心而已。」

  她還能回去嗎?回去見到一夥人同情的眼神,只會讓她更難過而已。

  元緗又開始刺繡。

  「大小姐?」

  「別再提回去了,記得嗎?我已經決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大小姐!」喜悅氣極了。「你幹嘛遵守對皇上的承諾?他都可以仗著自己的身份對你無情無義了,你幹嘛怕他?」大小姐不知在想什麼!

  「我不是怕他,誰說我怕他!但他說得沒錯,自古君王的女人就是不能再嫁,不管有沒有獻出肌膚相親之夜,在名義上就是君王的女人。就算君王真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嫁給別的男人,但有哪個男人在聽見這個女人曾是君王的女人時還敢娶的?」

  「大小姐,你願守在這兒,是對皇上的承諾,對自古定律的遵從,還是等著皇上到來?」

  「別揭我瘡疤。」元緗怒罵。「對於他,我已經死心了。在這兒不好嗎?冬暖夏涼。」

  冬暖夏涼?大小姐腦子燒壞了!待在這兒不會是冬暖夏涼,只會冬冷夏暖而已!

  喜悅拿起桌上的扇子不停扇風。

  「好熱!大小姐,你不說我還不會記起現在的氣候,你一提就讓我想到現在正值大熱天。」

  「我說你心不靜,除了外頭的聲音聽來特別嘈雜外,就連氣候都會來招惹你。」

  喜悅不高興地努努嘴。

  好嘛,那就當她心不定算了。

  喜悅繼續手邊的工作,可是愛講話就是愛講話,她的嘴巴停不了多久。

  「大小姐,這些繡品做完,明兒個就能讓我拿到城裡的錦花繡店去寄賣了。」

  她們現在可得靠著賣繡品來過活,誰教大小姐要扮清高嘛,明明想著皇上、愛著皇上,沒法忘了皇上,但就是死鴨子嘴硬,活該她們要做苦工賣繡品來生活。

  喜悅對繞且初有太多不滿,在心裡已經不知嘟嘟囔囔罵了多久。

  「對了,喜悅。」元緗從腰帶裡拿出一隻香包。「這是你的吧?我一直想問你,你掉在我房裡了。」

  喜悅左看右看,不停搖頭。

  「不是,我從沒有過這麼別緻的香包,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元緗皺眉。「還記得前些時候還沒進宮時,我不是到染布房去幫忙,結果弄得全身上下都濕透了的那次嗎?是那天我在房裡撿到的。如果不是你的,那會是誰的?」

  喜悅接過香包仔細看,眼睛突然一亮。

  「咦?」

  這香包上的圖樣好熟悉喔!

  「想起來了嗎?」

  「這香包確實不是喜悅的啦,不過這上頭繡的圖樣,喜悅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只是一時記不起來。」

  「不是你的……那會是誰的?」元緗拿起香包觀察,然後又湊近鼻前聞,香包上還留有一丁點芙蓉以及淡淡的茶香。「這什麼茶香?好特別。」好似菊花瓣的味道。

  「可是能用上黃色的,似乎……應該是皇族的人吧?」

  喜悅的疑慮驚醒了元緗。

  皇族……不可能的!

  「咱們又不認識皇族的人,哪會……」元緗尷尬一笑。

  「大小姐,咱們真的不認識皇族的人嗎?」

  元緗斂住笑容,眼底深處的痛苦漸漸罩上眼睛,她以手摀住臉。

  為什麼還是沒法忘了他?明知道他無情,卻無法忘卻,他的身影已深深烙在她心口上,是一道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傷痕。

  「大小姐……」她真是該死,幹嘛要提醒啊!真是個白癡!

  喜悅不知該如何安慰元緗,整個人看來困窘不已。

  「喜悅,你說我是不是笨蛋,竟然到現在心裡仍然有他的存在,不管他是怎樣的人,不管他說了多少欺負人的話,我還是無法忘了他,我是不是像個笨蛋一樣?」

  「大小姐,真正的笨蛋不是你,是皇上,是那個混蛋皇上!」喜悅也氣極了。

  對呀,她被寧妃用計打得臉腫得像豬頭,大小姐也被寧妃罵是妓女,還被賞耳刮子,皇上竟一心偏袒寧妃,甚至為了寧妃而打了大小姐一巴掌,真是讓人生氣。

  混蛋皇帝!

  色鬼皇帝!

  「我希望皇上最好早點瞧清楚寧妃的真面目,讓他知道自己有多愚蠢,竟然被美色蒙蔽!」

  突然,房門被人奮力撞開。

  屋內唯一的光線來自於桌上那盞油燈,此刻也被人吹熄,所有一切都是這麼快速,讓人措手不及,元緗與喜悅尖叫聲不斷。

  元緗拉著喜悅躲到床柱後的小夾縫裡。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她直覺情況不對勁。

  這個別業,除了她與喜悅外,就只剩煮飯的老嬤嬤和一些侍衛,為什麼會有人闖進來?

  「大——唔——」

  元緗急忙摀住喜悅的嘴,不讓她發出任何聲響。

  房內有幾個人走動的聲音,突然有人走到床側拔出劍,元緗與喜悅呼吸一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窗外月亮的光芒正好映上劍面,反應出來者臉上都蒙上一層黑布,眼神冷血銳利地注視著床,幾個人以眼神示意後,高舉手中的劍,狠狠往床上刺下——

  啪滋!

  點火紙卷燃了起來,瞬間照亮房內的一切,元緗終於看清楚房內發生了什麼事——

  一大群禁衛兵手握兵器,一徑指向靠床這頭的蒙面刺客,刺客們對眼前忽然亮起的光線與情況嚇著,紛紛揚劍備戰。

  「還不放下手中武器!」

  繞且初的聲音直擊元緗脆弱的耳膜,她心頭一緊,幾乎快要無法呼吸,揪著胸前衣襟不放。

  「不用多廢話,殺出一條血路再說!」靠床這頭的刺客大聲一呼,揚劍的手不停揮舞,想在眾多禁衛兵中殺出生路。

  其他刺客見狀無法再多想什麼,只能隨著首領與禁衛兵開打,兩隊人馬逐漸移向房外。

  「元緗。」繞且初站在元緗面前,柔情地看著發愣的她,微笑地朝她伸出手。「沒事吧?」

  元緗似乎未察覺自己眼眶已包不住狂奔的淚水,早已潤濕了整張臉。

  她將視線調離他,緩緩地躲開他的邀請走出夾縫。

  繞且初對元緗的視而不見感到心痛,但他卻陪著笑臉走到她身旁。

  「應該沒受到驚嚇才是……有嗎?」

  喜悅看見繞且初,眉頭不禁深鎖,有些不屑地繞過他走到元緗身旁。

  縱使他是皇帝,也不應該對一個女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才不怕他!

  「你跟我出來。」進榮皺起眉頭瞪著喜悅。

  「幹嘛和你出去?」

  「你!叫你出來還和我囉嗦什麼!」進榮硬拉著喜悅往房外走。

  喜悅氣極了不停掙扎,甚至開罵,「你拉著我做什麼?我要保護我家大小姐不讓人欺負……啊!你做什麼?」

  喜悅尖叫一聲,整個人被進榮扛上肩。

  「給我安靜點!」用扛的比較快。

  「你這個死太監……」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7:35

第09節


  「還在氣我嗎?」

  元緗原想握著繡布來支撐自己脆弱的意志,沒想到滴落的淚水聚集在拳頭上,反而洩漏了自己的脆弱。

  「元緗……」

  元緗躲開繞且初朝她伸來的手,走到窗邊,寧願看著窗外也不願看繞且初一眼。

  「不要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我從來不曾後悔什麼,唯一後悔的便是認識皇上,被皇上相中。」她冷冷地開口,一句句尊貴的皇上,硬生生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繞且初握拳壓抑。「我是逼不得已……」

  「沒有什麼逼不得已,只有願不願意,皇上沒有被逼,只是心甘情願護著寧妃、愛著寧妃而已。」每每思及那幕令人心酸的畫面,她就無法克制的想大聲哭泣。

  「你心裡清楚我愛的是誰!」

  隱在身前的小手緊握,在繞且初見不著的情況下。「我不清楚。皇上想愛誰就愛誰,我只是一名平凡女子,沒有立場管皇上的心飛向哪處、歸於何地。」

  繞且初奔至元緗身後,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向他。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裡只容得下你……」他的聲音被壓抑在喉頭處,顯得沙啞低沉。

  「愛我?那一巴掌,我永遠記得。」

  元緗淒楚的神情令他心碎。

  「我真的傷你很深是不是?」

  為什麼到這時候他還要來騙她的心,還要來戲耍她?

  點點滴滴心頭淚,枕上潛垂夢斷腸。

  她不想再聽他說話,他的每一句話都是讓她斷腸的禍首。

  元緗推開繞且初奔往庭院,繞且初見狀跟著追了出去。

  深夜微風輕吹,柳枝搖曳,元緗喘息地趴在比人還高的大石上憩息,臉上的淚水被風一吹不但沒有乾涸,反而比花更惹人憐。

  聽見樹枝被踩斷的聲響,她高聲喝道:「不要過來!」

  「元緗……」

  「我只是皇上獵物清單中一頭小鹿,皇上何苦相逼,放小鹿一條生路吧。」

  繞且初扳過元緗的身子,鉗制她拚命掙扎的嬌軀,覆住她比先前更加瘦弱的手腕,將她的手反拗在身後,再以巨大壯碩的身體將她壓向大石。兩具身嫗緊貼,慾望與慾望,唇對唇……

  天,他多想念她美麗的唇瓣!

  繞且初搜尋她不停閃躲的唇瓣,以身體上的優勢控制她,在瞬間噙住所有。

  「唔——」元緗已沒有躲避的餘地,後路全被繞且初給阻斷,掙扎到最後,她已沒有多餘的力氣抵抗,在喘息的剎那又被他侵略,她已經不想再閃躲了。

  感覺到她慢慢安靜下來,身體緩緩軟化,他才終於結束這一吻,放開她。

  他抬起頭,看她眉頭微蹙,一臉悲愴的神情。

  「那日所言,全是說給寧妃一人聽的,在我心中,唯一能坐上後位的只有你,那一巴掌打在你臉頰上,卻是痛在我心上。」他以指背愛憐地撫過那日印著他掌印的臉頰。

  她眼眶含淚卻不認輸。「我不希罕。」

  他心一震,扯出一抹難看的笑。

  「不可能,任何人都想坐上後位,我將後位空下,為的就是你,你難道不明白嗎?」

  「明白,您還想頒塊『功在社稷』的匾額給我。」她慼然一笑。「皇上覺得如何?我這身子您還滿意嗎?什麼時候匾額會送到我手上?」

  「元緗。」他嚴厲地看著她。

  「不要碰我!」她厲聲制止他想觸摸她的舉動。「那日所發生的一切我不會忘,就如同寧妃說的,我在宮內既不是丫環也不是妃更不是嬪,我只是妓女。」

  「她那樣說你?!」繞且初氣極了。

  她大笑,笑到眼角再度滑淚。

  「皇上那一巴掌已打碎了我的心,如同皇上所言,我既不是妾也不是奴,見到地位比我高的人就得行禮——」話沒說完,元緗便屈膝跪下,那力道、膝蓋撞擊石板地的聲音聽了令人心碎。

  繞且初咬緊牙關。見她這樣,他全身都因心慌而微微顫抖,整個人都快沒了靈魂,她悲慼的容顏令他心痛。

  「如果哪一天你厭倦了,不要告訴我,只要將我送到最遠的地方,讓我看不到這兒,看不到你……這是我曾告訴皇上的,皇上將我送到別業來,便是倦了我,何以今日又來招惹?還是皇上只是想再與元緗溫存,所以才來?」

  「不要再說了!所有的一切……」他深吸口氣,平穩激動的情緒。「所有的一切始於發現寧妃欲對你不利,那日我會當著寧妃的面打你耳光,說那些混帳話,完全是要降低寧妃對你的敵意,讓她對你放下戒心。今夜那些刺客便是她與她父親一手策劃,目的是要除掉你。」

  還在說謊話騙她!元緗別過頭去。

  「她一心想登上後位母儀天下,而你在我心中的份量對她來說是最大的阻礙,所以她非除掉你不可,否則她何以在先前就布下陷阱,拿喜悅開刀?」

  「不要再說了!」她又哭了。

  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脆弱,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就算他不厭倦,她也會厭倦她自己。

  「元緗,你心裡明明清楚得很,如果我不愛你,為何要千方百計,甚至以你最不屑的方式將你召進宮?明知道你進宮在其他妃子眼中就是一根利刺,她們非除不可,但我仍舊放平你,甚至冒險讓你進宮,因為我無法一天沒看到你。」

  元緗不答話,看著前方,眼眶內的水珠已然停止澎湃,此時此刻是繞且初最擔心的。

  他靜靜地等待著。

  半晌,元緗終於開口了,「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阮永年!」繞且初用力地拍打案桌,將所有的怒氣發洩在阮永年身上。

  阮永年老朽的身子不停顫抖。「皇……皇上……」

  繞且初一想起阮永年與寧妃一心想取元緗的命,整個火氣都上來了。

  「你身為一品文官,竟然想草菅人命,為了自己女兒的幸福,卻想置他人於死地,你要朕怎麼辦你!」

  如果他沒有料到行刺的日子與時辰,沒有派進榮將寧妃所有計劃打聽清楚,說不定這時他就再也見不到元緗,再見即是在棺木之內!

  「皇上饒命!」

  阮永年拚命磕頭求饒,每一下都是重重地擊往石地,直到鮮紅血液沾染了石板地,他仍舊沒有停止動作。

  繞且初咬牙。「就算斬你九族,都無法消朕心頭之恨!」

  「皇上開恩、皇上饒命!」

  「最毒婦人心,你竟放任你的女兒無法無天!」繞且初再也不想看到阮永年。「來人啊!將阮永年推到午門即刻斬首,命刑部官員奉朕的旨意,抄了阮永年全家,一個活口都不許留!」

  「皇上——」阮永年被禁衛兵架了起來,眼淚鼻涕齊發。

  「皇上!」寧妃此刻已顧不得禮儀,衝進大殿。

  「你還來做什麼!來人,將寧妃也拿下!」

  「皇上,請饒了臣妾的爹,他已年邁,所有事情皆是臣妾一人策劃,和臣妾的爹無關。」

  「你以為朕不會辦你嗎?」

  寧妃不停地哭泣。「臣妾罪有應得,死不足惜,但懇請皇上讓臣妾將龍子生下,臣委自當以死謝罪。」

  「你說什麼!」

  「臣妾……臣妾肚中已孕有一胎兒。」

  繞且初整個人怔忡,隨即瞇起深邃雙眼。

  「進榮,傳太醫!」

  太醫很快地被傳喚進來,奉命替寧妃把脈。

  「啟稟皇上,寧妃肚中確已有一胎兒正成形中。」

  繞且初挫敗地握拳。

  這是他的孩子嗎?

  他不能讓他孩子的娘是這樣的女人,往後孩子長大了,若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對孩子會是多大的傷害!

  親生母親被父親賜死,孩子會怎麼想?往後元緗該如何教育這孩子?這孩子又會怎樣看待元緗?

  繞且初在思索的過程中,完全是站在元緗的立場,他不想元緗以後難做人,縱使她現在不原諒他,但不保證一輩子都不原諒。

  繞且初閉上眼。他必須忍痛……

  再睜開眼時,他無意間看見寧妃那張帶著冷笑的臉,雖然一閃而逝,卻被他輕易地捉住,他憤怒得想親手掐死她。

  「該死!」繞且初一句話便讓滿朝文武百官害怕的跪下。

  寧妃錯愕地收起冷笑,佯裝可憐。糟糕,不會被皇上瞧見了吧?

  「太醫,朕要你測懷胎日子。」

  「皇……皇上……」寧妃聞言錯愕,隨即驚恐地往後退。

  不!不能讓人知道這孩子的正確月數!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皇上的!不!不行——

  繞且初眼看太醫抓不到寧妃的手腕,厲聲喝斥侍衛架住寧妃。

  「不——」寧妃不停掙扎。

  太醫在仔細把脈後,轉而面向繞且初。「啟稟皇上,寧妃腹中胎兒已有一個月。」

  「進榮,將降霖簿拿來對照。」若他沒記錯,早在三個月前他便不再宣她侍寢,何以她會有孕一個月?

  進榮翻開紅色簿子幾頁,隨即臉色鐵青地回道:「回皇上,最近一次臨幸寧妃是在端月歲德日。」

  「胡說!」寧妃大喊。

  繞且初冰寒著臉,瞇起閃著危險訊號的眼看著寧妃。「朕有多久沒臨幸你,心裡有數,就算沒有對照降霖簿,朕也記得很清楚!」

  「皇上,太醫說謊!」

  太醫連忙跪下。「皇上,臣所說屬實,寧妃確已懷有身孕一個月。」

  繞且初看著寧妃。「你還想狡辯!」

  「皇上——」

  「將寧妃及阮永年拿下,午門即時斬首!」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2-28 12:57:58

第10節


  一場審判終結,繞且初無力地靠著窗台眺望遠方。

  曾幾何時,這樣的動作已變成他每日必做的。

  站在這兒,遙遠的那方是別業,雖在千里之外,但他總覺得能夠與元緗相望,縱然是他多情,但他多希望夢能夠成真。

  那一巴掌打碎了她的心,也震壞了他的,為了讓她脫離險境,他毅然決然地、毫不考慮地甩了那巴掌,也撂下了那樣的話。

  他能理解她恨他的心,因為那些話是那麼傷人,但他卻無法瞭解他的用心,為了她,他做了多少與身份不合的事——

  當個登徒子撫摸她水嫩的臉頰、做個個性輕浮的公子哥,目的在多親近她,也愛看她嬌嗔發怒的美樣。

  他甚至放下帝王的身段,因為她介意,所以他不自稱「朕」,而稱「我」。

  知道寧妃的心眼,也掌握了寧妃教訓喜悅的證據,他更演了那場薄倖郎君的戲碼,沒想到他真演得那麼出色,徹徹底底傷了她,令她現在連見都不想見他一面,甚至丟給他一首——

  棄置令何道,當時且自親。

  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我的情我的心,任你毫不憐惜地棄置,現在見了面又有什麼好說的?我們之間曾有過極深的情感,如今都已煙消雲散,雲淡風清,假如你想與我敘舊是為了對往日的無法忘懷,那請你將這份感情留給你此刻的人生伴侶吧。)

  繞且初滿心滿眼都因解讀這首詩而傷慟。

  說得多麼決絕,讓他怎麼咀嚼怎麼心痛。

  「皇上。」進榮看見皇上變成這樣,也不覺心疼起來。

  「進榮,難道朕真的就這樣失去她?朕不甘心!」為何他真正想要的女人卻得不到?

  「皇上,元姑娘會明瞭的。事實上,奴才以為元姑娘如果不愛皇上,就不會因皇上那席話而傷心。」

  繞且初怔忡。「你是說,她也愛著朕?」

  「元姑娘的傷心源自於寧妃,還有那日皇上那席話。奴才曾問過喜悅,喜悅說元姑娘在獨處時,時常站在窗邊遙望,而那方向,正是皇宮的方向。」

  繞且初急切地抓著進榮追問:「真的?喜悅真這麼同你說?」

  「奴才不敢欺瞞皇上。」

  「但為何她要拋下那首詩給朕?」繞且初恍然大悟,「朕清楚了!」

  還將舊時意……

  如果他想與她敘,並不是看在往日情,而是想與她從頭開始,那麼他是否就能站在她面前了?

  「大姊。」元綾拉著元緗的衣袖撒嬌。

  「別拉我,我不想見他。」

  「大姊,他是皇上哪!」天哪,那她不就是皇姨子?是嗎?是這樣稱呼的嗎?哎呀,不管,反正她的身份不一樣了!

  「大姊!」不知何時,元縭也奔了進來,氣喘吁吁地道:「那……那個……那個外面……」

  「好大的陣仗是吧。」元綾笑呵呵地調侃。

  元緗坐向雕花椅,倒了杯茶水潤喉,打定主意不理會元綾與元縭兩個妹妹在她耳邊多說什麼。

  雖然她已經原諒他,但總覺得心裡有個疙瘩在,不知該怎麼除掉。

  「大姊,你還有閒情逸致在這兒品茗!」元綾一副快暈倒的模樣。「當今皇上就在正廳等候,你再不出去,外頭的人會怎麼想?我們不多招待,還讓君王等候,會砍頭的耶!」

  「那就砍頭。」

  「大姊!」

  元緗捂著耳朵。「你們讓我好好靜靜行嗎?」

  元綾與元縭愣住,第一次見到她們親愛的大姊忘了形象地大吼大叫。

  「今日我累了,不想見客,如果他是來訂繡品的,就請他留下姓名和聯絡方式,改日我會請爹拜訪。」

  元綾不解。「可是……可是爹失蹤了,怎麼請爹去拜訪皇上……」她連忙住口。

  大姊的意思是,想教她見他,再等等叩,因為找到爹爹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當下就是拒絕見皇上就是了,請爹去拜訪只是推托之詞。

  嘖嘖,大姊好大的架子!

  「大姊,我不管你了,當人家放下身段親自上門找你時,你卻是端著那麼大的架子。別忘了,你是為了什麼進宮的,你現在的身份是皇上的妃子。」元縭正經地剖析,然後拉著元綾掉頭就走。

  「你幹嘛拉著我?」

  趴在桌面上,元緗陷入沉思,門嘎啦一聲被推開,熟悉的香味狂妄地竄進她的鼻腔,她一驚連忙抬——

  「不是說了不見客,你還來做什麼?」她忽然想到,嚴厲地責問:「是誰放你進來的?」

  繞且初俊挺的身影不停往前移近,而元緗的身子則不停地後移,臀一半已落在椅子外,差點就要跌下椅子,幸好繞且初及時撈住她的身子,更順勢往自個兒懷裡送。

  「你……你放手!」

  她臉紅地掙扎,但微挺的胸脯卻不客氣地摩挲他的胸膛,惡意地挑戰他的感官極限。

  他將臉埋入她的頸肩之中,為了她而深深歎息。

  「元緗,請你接納我,我真的好累,好累……」

  她被他聲音裡疲憊的音調嚇壞了。

  「你……」

  「為什麼愛一個人要這麼難?為什麼我不能擁有自己愛的人,而必須礙著皇帝的尊貴身份而失去一切?你教教我,教教我該怎麼辦?我真的好累……」

  「我……」她怕了他這種要死不活的嗓音,扳起他的頭。「去愛你愛的人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笨蛋!

  「但是我說過的一些話卻傷了那人的心,該怎麼辦?」

  繞且初皮皮的意有所指,確實讓元緗臉紅了大半。

  「我……我怎麼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的,告訴我該怎麼辦?」繞且初將額頭抵在元緗的額上,溫柔地看著她。「還將舊時意,假若你想與我敘舊是為了對往日的無法忘懷。如果我說,不是為了再敘舊時意才來找你,而是為了新時情而找你,你會接納我嗎?」

  元緗低著頭。

  「元緗……」繞且初抱緊她,害怕她會從他懷中消失,害怕她不原諒他,害怕……

  原本視恐懼為無物的他,從認識她之後,卻變得只要與她有關的事,便感到害怕。

  「你知道我無法擺脫天生的地位與責任,國家社稷讓我無法瀟灑地丟棄,我必須為了全國人民著想。如果拋棄這個位置就能得到你,我會毫不考慮地去做,但你知道我不能,你也不會看著我拋棄我的子民於不顧。」

  元緗吸吸鼻子,聲音哽咽而細碎,「我不會。」

  「那麼,請你成全我,讓我能夠同時擁有你與天賦的責任。」

  元緗抬頭看著他,緩緩地流下眼淚。

  繞且初以指背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別哭,你這一哭,我的心又被揪疼了。」

  元緗偏頭安穩地躺在他肩窩處,手自然地揪著他衣襟上的金絲盤扣。

  這味道……他身上有股菊花瓣的香味。

  香味對她們這些在繡房裡工作的繡女來說是非常容易分辨的,況且繡房裡的繡線又帶了點獨特調製的香味,所以她很容易便在他身上找到與香包相同的氣味。

  在她的分析之下,她找出了那只香包最有可能的擁有人。

  「黃色除了皇族之人能用外,平民是否不能用?」

  繞且初好奇她為何會突然提出這樣的問題。

  「是的,除非是受封賜予黃袍,否則皇族以外的平民是不能用黃色製衣……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那麼在布上繡著龍鳳呈祥呢?」

  「是皇族專用。」

  「聞聞我身上有著什麼香味,熟不熟悉?」

  繞且初偏頭在元緗肩窩找尋香味。

  「好香……不過味道很熟悉。」這是什麼香味?感覺好熟悉,他似乎常常聞到。

  元緗從腰帶裡拿出一隻黃色香包,香包上頭繡著龍鳳呈祥。

  「熟悉嗎?」

  繞且初摸摸自己腰際,然後驚訝地拿回元緗手中的香包。

  「你在哪兒找到的?」

  「是你的?」

  「這是我的,是我奶娘親手繡制給我的,怎會在你這兒?」他何時弄丟的?

  元緗突然賞了繞且初一巴掌,暗暗在心裡大笑。

  總算是將那天他打的那一巴掌討回來了!

  「為什麼打我?」繞且初撫著臉頰,哀怨道。長這麼大還沒人敢動手打他!

  「說,那天你偷偷摸摸進我房間,有沒有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她一想到那天她在後頭的梳洗房脫光衣衫換衣,有可能被他看光,她……她……元緗臉頰紅透了。

  「哪天?」繞且初審視著手中的香包,像是握著稀世珍寶般。

  「你給我好好想想!就是你約我到十里亭的那天!」

  繞且初揚起壞壞的笑。「你說那天啊,嗯……好像……有吧。」

  元緗倒抽口氣。「這麼說是全看見了?」

  這問題似乎對繞且初來說非常地難回答,只見他皺緊眉頭。

  「全看見……似乎也沒有,不過看到了你那對飽滿白皙的櫻花胸脯、勻稱渾圓的臀、修長的腿,就這樣而已,最重要的地方我還來不及看個清楚。」

  「不要臉!」元緗反手又想給他一巴掌,繞且初手快地擋下。

  「不過最後,在我的宮裡、我的龍床之上,你的裸裎還有密處,我倒是清楚記得,多甜蜜呀!」繞且初在敘述、讚歎之間,手指悄悄地解開元緗衣襟上的盤扣,露出裡頭白色的抹胸。

  「你想做什麼?」元緗揪緊敞開的衣襟。

  繞且初一把攔腰抱起她,將她丟到炕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脫去自己身上的龍袍。

  「溫存一下吧,我的龍女。」

  「誰……誰是你……」

  她的話語被他封住,他以先天的男性優勢欺壓在她之上,推開她已開敞的衣衫,手伸進抹胸內,捧住柔美的渾圓,手指鉗住上頭早已飽滿的嬌艷蓓蕾,讓它們蜜意滿掌。

  「不……唔——」

  她還想以薄弱的力量抗拒,無疑是以卵擊石,他的力這是多麼強硬啊,為了品嚐,他可以強行拗折眼前這朵為他綻放的雛菊。

  慢揉捻然之中,她的身心早已為他準備妥當,只等著他嘗味兒。

  在他溫柔帶點急切的恣揉中,她早已一絲不掛,而他也因數月的隱忍不耐等候,一舉推入她體內。

  「呃——」

  她倒抽口氣,平放在他胸膛上的手,隨著他的推進、撤退而緊握、放鬆。

  會兒在他的撤回中放鬆。

  繞且初空出一手拉下床簾,遮去了床第之間的情慾。他為了必須空出這隻手拉下簾子而頗不高興,隨即以極快的速度與她相擁登上高峰。

  「且初……慢……」她快受不住他狂野的索求,他好像要不夠似地一再要她付出。

  那令她全身痙攣的撞擊,讓她腦子一片空白,甚至無法接受如此狂妄的需索。

  「不要……慢點……」她弓身迎向他以減少體內的衝擊。

  他無法控制自己!

  他劇烈喘息,卻無法停止下身的律動,直擊最深處。

  突然一陣痙攣令她想併攏開敞的雙膝,卻因他的身體阻擋其中,只能緊夾住他,她再度弓起身子抱住他。

  「放過我……」

  「答應我……回……回到我身邊,否則我不放過你!」他必須忍著一切,才能順利開口。

  「我……我答應你……」多麼羞恥啊。她竟然敗在情慾之下。

  繞且初沒有依言放過元緗,反而更加賣力衝刺,深深地與她合而為一。

  登上後位,統御後宮,一人之下、所有女人之上,元緗的性命便不再有危險,沒人敢動皇后一根寒毛,尤其當今皇上對皇后的疼愛,更讓其他嬪妃只能極盡所能地百般討好。

  元緗登上後位,並沒有停止繡江南紗繡,反而在閒暇、繞且初不找她「麻煩」時,她還會做幾件衣衫。

  「吃顆葡萄。」繞且初塞了顆葡萄進元緗嘴裡。

  坐在繞且初的腿上,元緗顯然非常習慣,似乎她常常這麼做……不,是繞且初常常將她抱到大腿上來坐。

  「這衣衫好不好看?」元緗嚼著葡萄,揚起手中的衣衫。

  「你已經給我做太多衣衫了。」

  「誰說這是給你的!」

  「不是給我的?」繞且初皺眉氣憤道。

  「不是。」元緗又低頭繡著衣衫上的圖形。

  繞且初霸道地拿走衣衫,質問道:「說,這是給哪個姘夫的?」在宮廷之內,有誰取動他繞且初的女人一根寒毛!

  「有哪個姘夫夠資格穿上黃衣?」

  「你是說他是個王爺,是皇族的人?」他大吼。

  元緗歎口氣,捧住繞且初的俊臉。「貴為皇帝怎麼可以大吼大叫的,活像個孩子。」

  「說不說?不說我就用『體罰』來逼你說。」他將手放在她腰際警告道。

  「是給斂琥的。」她點著他的鼻尖。「瞧你疑神疑鬼的。」

  「給斂琥?」那臭小子,便宜他了!

  「你知道纖兒一直都很喜歡斂琥,我總得拉攏拉攏他,為纖兒的將來鋪路。」

  「哼,只要朕旨意一下,他敢不娶纖兒嗎?」繞且初驕傲地揚高下巴。

  「又改不了這習慣。」元緗低頭咬了繞且初的唇一下。

  「再多咬幾口吧,『朕』想得緊。」

  「不要臉,我才不要!」

  元緗搶回衣衫別過頭去,繼續工作。

  「那個臭小子,你為了他的衣衫,都不管我的病了。」

  「病?」

  「我想你想瘋了。」

  「你夜夜笙歌,我倒怕你會先死在龍床之上。」記得她在進宮前曾詛咒他最好死在龍床之上,現在她可不想詛咒實現。

  「你派斂琥去繡房,將纖兒接進宮裡來玩幾天好不好?」

  「不好。」繞且初賊笑。「除非你願意到龍床上來陪我。」

  元緗被繞且初如此露骨的要求給氣紅了臉。「不要臉!」

  到最後,她還是被架到床上去,展開一場「角力」賽。

  「喂!」

  「小哥哥!」元纖一見到繞斂琥便奔到他身邊,緊緊抱住他的大腿,害得他臉上陣潮紅。

  「你幹嘛?」

  「小哥哥,來找纖兒玩嗎?」

  元纖揚起活潑可愛的小臉蛋,天真地看著他,害得他臉更紅了,不好意思地佯裝生氣。

  「別抱那麼緊,多難看!」

  「小哥哥,纖兒好想好想你喔!」好想和小哥哥到廟裡去玩玉珠。

  「我今天是奉命來接你進宮看皇嫂的。」討厭的堂哥!

  「看緗姊姊嗎?我去。」

  「那走吧。」

  繞斂琥根本不想等元纖,轉身就走。

  元纖跟得好累,一個不小心便摔倒在地上,發出好大的聲音。

  「嗚……好痛……」

  繞斂琥翻翻白眼,轉身往回走,站在元纖面前,雙手叉腰,一點也不想扶起她。

  「你不要那麼白癡好不好?」

  「好痛。」元纖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可愛的小臉蛋滿淚水。

  繞斂琥再度翻白眼歎口氣,蹲下身去。

  「白癡。」

  破鑼般的嗓音倒令元纖停止哭泣,呆呆地看著繞斂琥。

  「小哥哥,你的聲音好破喔。」

  「你這個笨蛋!我的聲音什麼時候變破了?」該死的女娃兒!他的聲音像黃鶯出谷一樣好聽,什麼時候破了?

  「白癡、白癡,纖兒是白癡,走路不生眼,跌個狗吃屎。」

  聲音又來了!元纖循著聲音尋找,在繞斂琥的肩頭發現了一隻七彩羽毛的怪物。

  「啊!」元纖指著那隻怪物尖叫。

  「閉嘴!」繞斂琥搭著耳朵。

  「白癡、白癡,纖兒是白癡,走路不生眼,跌個狗吃屎。」

  「啊——」元纖叫得更大聲。

  怪物以翅膀摀住頭,叫得比她更大聲,然後大喊一聲,「閉嘴,白癡!」

  說話的是誰?用破鑼嗓子罵人的又是誰?說著罵人打油詩的聰明怪物又是誰?

  是元纖自己?是討厭小女孩、討厭麻煩的繞斂琥?還是……以七彩羽毛捂著頭尖叫的怪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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