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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蘭京] 御夢英豪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45:54     標題: [蘭京] 御夢英豪 [全文完]

御夢英豪  作者:蘭京
  簡介

  「格格!格格!你在哪裡啊?快出來……」是哪只吵死人的烏鴉在她耳邊鬼吼鬼叫的?哇!有鬼呀!等等,大白天的怎麼會有鬼?噢,原來他不是鬼,而是跑錯時代的糊塗蟲啊。哥哥?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女娃兒,他有沒搞錯?真是的,搞了半天,原來此哥哥非彼格格啊!討厭!這傢伙的腦袋怎麼這麼「控固力」?都說她不是什麼格格了,他腦筋還是轉不過來,也不知他有啥魅力,竟讓家人對他另眼看待,硬要她傾力演出「喪失記憶的落難格格」一角;更怪的是,遇上他後她灑脫的個性就不見蹤影,總是動不動對他惡言相向,甚至朝他大動拳腳,不過,她望著他失神發呆的情況卻日益嚴重。他說他是守護她一生的男人,她能相信嗎?但在他深情凝視下,她的內心確有一絲絲期待,而當她決定與他廝守一生時,他卻說弄錯人了,到頭來他的溫柔相待與癡心全都不是給她的!殺千刀的!看她不把他整得磕頭告饒才怪……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3-10 09:50 編輯 》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48:37

一簾惡夢第十回

  蘭京
  努爾哈赤的興兵伐明七大恨已成歷史雲煙,蘭京的鴛鴦蝴蝶七大夢也將在《醉夢封印》做個終結。為何要選「七」作為此一系列的集數呢?
  「七」在蘭京的信仰中有特別的意義。上帝創造天地後在第七日安息,耶穌教導門徒要饒恕別人七十個七次,他被釘上十字架後在死前說了七句話。布萊德彼特甚至主演過一部闡明聖經上人類七大罪的電影(中譯:火線追緝令)。
  不獨宗教上處處充滿「七」的存在,我們的生活週遭也遍佈著這個數字。北斗有七星,彩虹有七色,戰國有七雄,就連白雪公主身旁也有七個小矮人。中國神話中有七仙女,民間流傳著七世夫妻的故事,救人一命更是勝造七級浮屠,一次世界大戰中的英籍阿拉伯傳奇英雄勞倫斯,亦以「智能七柱詩」作為回憶錄之名。
  咱們不說別人,就光以自家祖宗來論。
  戰國策記載:堯有九佐,舜有七友。漢書記有:七者,天地四時人之始也。史記裡的申包胥為了求救兵,在秦國大殿前哭了七天七夜,終於獲得秦王支持。諸葛亮對孟獲有著著名的七縱七擒,曹植除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七步詩外,另做有七哀詩。白居易也在長恨歌中譜出了「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深情哀切。一提到有情人,就不免想到七夕相會的牛郎織女。就算像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每天也離不了柴米油鹽醬醋茶七件事。談到做學問嘛,古早的國子監就管了國子、太學、廣文、四門、律、書、算這七學,若要培養一點藝術氣息,還得懂得宮商角征羽變宮變徵這七音。
  人除了有七竅,更有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蘭京最是不屑古代男子休妻的「七出」,就憑區區七種爛理由也敢把老婆給休了。女人的青春多寶貴呀,本草記載:女子二七天癸至,七七天癸絕。尚未人老色衰前,還得擔心老公會不會犯七年之癢。
  話說東晉有竹林七賢,春秋後漢大宋也有各朝的七賢。不只賢者好「七」,惡賊也愛「七」,光看明末流寇張獻忠作的「七殺碑」就教人膽戰心驚。漢朝枚乘作「七發」,後來的傅毅「七激」、崔駰「七依」、崔瑗「七蘇」、馬融「七廣」、曹植「七啟」、王粲「七釋」、左思「七諷」,都跟著倣傚此類文體,合稱七林。
  台北有座七星山,台南有個七股鄉,澎湖有個七美嶼。近代史上有七七事變,外國史上有七月革月,而後立了七月王朝。平劇戲班裡有七行七科,人生歷練裡則說人生七十才開始。
  被許多電影、文學、繪畫、神秘學等作為創意來源的,則是公諸於全世界已久的末日預言:啟示錄。對好奇的人而言,它的神秘就在於它的不可解。古今中外許多學者拚命在猜測這項預言中的七燈七星、有著七個封印的書卷、七角七眼的羔羊、吹七號角的七位天使、七頭上戴七冠冕的紅龍、七災七山七金碗等到底象徵著什麼,它隱喻著人類什麼樣的末日景象。
  橫跨兩千年的秘密,窮極所有人類的智能,仍舊不可解,只能眼睜睜的看它一一實現。
  至於蘭京為何要以這個數字作為此一系列的集數,(如夢令)的最後一夢究竟是封印住了什麼,或是從此開啟了什麼,與前人的大智能相較,簡直渺小得微不足道。
  看倌們是否數得出在這篇序中,不知不覺的看進了多少個「七」?呵呵。
  欲購漿糊,下回請早!
  P.S.感謝讀者們的踴躍來信,各位的心意與字句,蘭京都會妥善珍藏。可惜蘭京愚鈍,創作耗時過長,無法一一回復各位的來信。能力有限,煩請見諒。
  再次感激各位的支持、鼓勵,與批評、指教。謝謝!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49:06

第一章

  「兩位姑娘大清早的上門找左北斗,有何貴幹?」北斗神情冷淡地雙手環胸,不爽的睥睨著門口的訪客。
  「大大大……大膽!」一名看似侍女的姑娘,紅透著雙頰英勇護主。「你你……竟敢在頤琳格格面前袒胸露背,該當何罪!」
  小侍女的慌亂與頤琳格格的冷艷平靜,形成強烈對比。
  「不好意思,我向來有早上打赤膊練功的習慣,只能怪兩位來得不是時候。」這格格的臉皮彷彿冰雕的,不知他若當場來個全裸畫面,她臉上會不會有點姑娘家該有的羞怯。
  「誰來找老六啊?」左家簡陋的後院傳來好奇的詢問。
  「啊,端王府的格格!」
  「什麼?」一群練武練得渾身是汗的左家兄弟光裸著上身,急急衝出來看美女。
  「就是她,上回當場打退老六提親之禮的格格就是她!」
  十來個左家男人火速集合在門口,瞻仰這位冷艷格格的尊容,雙眼閃爍著敬佩的璀璨光芒。面對一群肌肉纍纍的男人,小侍女嚇得差點口吐白沬。
  向來嘻皮笑臉的北斗始終充滿敵意的瞪視訪客。面對他半年前上門提親、卻悍然趕他出府的女人,他實在擺不出什麼好臉色。
  「我要你的鏢局替我保一樣貨,左北斗。」絕艷的姿容沒有半點表情,連嗓音也是冷的。
  「你這是在求我,還是在命令我?」這女人,連拜託別人幫忙的架子都擺得忒大。
  「別忘了,你的北斗鏢局是我端王府在背後撐起來的。」
  「放屁!北斗鏢局靠的是實力和信譽。」關她端王府什麼鳥事!
  兩人之間霎時爆出冷冽火花,相互對峙。
  頤琳的冷睇中漸露訕笑,笑得極其輕蔑。「不愧是貧寒家族,下流話說得還真順口。」所以說,人一旦貧,就免不了賤。
  「我不但可以說下流話,還很精於干下流事。你要不要試試?」北斗額暴青筋地狠狠笑著,努力不把雙手掐在她脖子上。
  「不用試我也看得出來。我沒空跟你閒扯,只是來告訴你一聲,務必將我交託給你的貨由南方送回北京來,限你一個月之內辦到。」
  「大小姐,我可是北斗鏢局的總鏢頭,不是你家長工。」
  「如果你連這點任務都辦不到,當我家長工還嫌不夠格。」交代完畢,頤琳冷傲地轉身上轎。
  「就算我辦得到,也懶得接你任何請托。」她這娘兒們甚至連個「請」字都沒說。
  「你會接的。」頤琳在轎門邊斜睨冷笑。「否則百靈就得乖乖嫁給大她七十歲的老頭,白白糟蹋一輩子。」百靈是端王府裡年方十六的小格格。
  「百靈?你到底要我保的是什麼貨?」
  頤琳微瞇勝利的雙眸,觀賞北斗焦躁的糗相。「我要你押送的貨,正是百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單純的事,雲南平郡王向咱們端王府提親,為了與平郡王攀上關係,家族中一致決定由百靈出嫁,伺候那個一腳已經踏在棺材裡的老色鬼。」
  「荒唐!」為了攀權附勢,居然要把一名純真少女嫁給幾乎快翹辮子的老頭。
  「百靈的送嫁隊伍已在昨天出發,我要你做的事,就是把她給追回來,送回北京。」
  「那平郡王那兒該怎麼交代?」他把該送往雲南的新娘截回北京,平郡王的人馬豈會善罷甘休?
  「我來頂替這個新娘的位置。」
  「你?」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在頤琳眼中看到興奮的光芒。頤琳雖然是百靈的小姑姑,也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
  「平郡王指名要娶的是咱們家的女人,可沒說嫁過去的非得是百靈不可。」她自信比百靈更具傾國傾城的姿色,平郡王絕對會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
  「你就這麼想嫁給一個糟老頭?」
  「這個糟老頭或許沒有如你一般健美的體格和俊容,他卻有你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財富及地位。」她挑眉哼笑,話語淡如清風。
  「虛榮的女人!」
  「是啊,我是虛榮,那也總比嫁給一個貧賤的男人來得幸福。」她倨傲地笑著拉上轎門。「百靈就交給你處理了。」
  這個妖女!
  「哇!好酷的美女。」左家壯男們癡迷的目送遠去的華麗轎影。「要是我的話,還沒有勇氣為了錢去娶個大我七十歲的老太婆咧。」
  「難怪老六的提親會當場陣亡。」
  「你們吠夠了沒?」北斗沒好氣的踹著這幾個欠揍的兄弟。「給我滾回後院練功去!」
  「喂喂喂,請不要化悲憤為力量,全都發洩在我們身上。」他們可是很嬌弱的。
  「老六,你真要押百靈回北京嗎?」
  「我才懶得蹚他們端王府的渾水。」北斗甩辮上肩,回身踱往後院。
  「是嗎?你會眼睜睜的看著十六歲的少女嫁給大她七十歲的老色狼?更何況對方是你的百靈娃娃。」
  百靈娃娃,這個由北斗替她取的暱稱,勾起他滿懷愧疚的回憶。
  這半年多來,他在夢中總會見到那天百靈備受打擊的神情,像一副烙在腦海裡無法磨滅的畫面。
  北斗,小姑姑雖然不喜歡你,退掉你的提親,可是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好久了,從你開始承包我們端王府任務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在暗戀你了。
  至今他仍可以感覺到百靈抓著他右臂急切告白的纖弱力量。如果他求親失敗那天沒喝那麼多酒就好了,如果他那天心情沒那麼惡劣就好了,如果……
  「老六,當初你傷了人家小姑娘的心,卻一直沒機會道歉,何不趁此幫她一回,算是補償?」
  「對呀、對呀,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百靈那天在咱們家門口一副要哭的可憐相,好慘哪。」
  「少女的心是很纖細的。」
  「搞不好她是被北斗傷了自尊,所以豁出去的乾脆嫁個老頭子。」
  北斗冷著俊臉,挑眉斜睨這群熱心得有點反常的兄弟。
  「你們是不是又在背後下注?」八成在賭他會不會親自出馬。
  「哪有,我們是淳樸憨厚的小老百姓,怎麼會做那種卑鄙的勾當!」大家眨著明粲粲的雙眼,一臉無辜樣。
  北斗斜眼瞪得一群男人冷汗直下,終於不耐煩地歎口氣。
  「去跟副總鏢頭海叔說一聲,我要準備人馬出遠門。」要他放著百靈的終身幸福不管,根本不可能。
  「哈,看吧!我就說嘛,老六鐵定會去,他只是在故作不屑而已。」九弟跳到半空又叫又笑。
  「給錢、給錢,願賭服輸!」幾個哥哥已經擺出流氓架式,開始向下注的老弟們討價。
  「不公平,都是你們在一旁慫恿,老六才會決定出馬救人!」
  「廢話少說,休想賴帳!」兩派人馬互相叫罵,指責變成推打、爭吵變成狂吠,沒人注意到北斗正鬼鬼祟祟的取走擱在一旁的部分賭金。
  「啊!六哥,你……」
  「給我閉嘴。」他低聲喊道,伸手制住小弟的嘴巴。「這是你們欺騙我幼小心靈的賠償金。」
  北斗賊兮兮的懷抱碎銀回房裡更衣,將它們塞入腰際之時忍不住得意地勾起嘴角。
  終於可以見到百靈了!歷經這半年多來內心的痛苦煎熬,他終於等到機會澄清提親當時發生的嚴重誤解──
  當時他上門求親的對象不是頤琳,而是百靈!
          ☆          ☆          ☆
  春至江南,紙醉金迷的富庶揚州更顯繁華熱鬧,大白天裡茶館就坐滿一堆喝茶聊天的優閒百姓。
  「客倌,是您要找容貴姑娘嗎?」掌櫃的流著冷汗緊張笑道。
  「淑兒,你看,樓下有人在玩雜耍!」小小的人兒驚喜的巴在欄邊觀望,上身幾乎懸在欄外半空。
  「小姐,掌櫃的在問你話。」侍女淑兒看來與主子同年,嚴肅的神情與氣魄卻充滿高高在上的權威感。
  「什麼事?」百靈回過一張嬌美的小臉,無邪地朝掌櫃的眨巴雙眼。「我暫時不需要添茶伺候,你下去吧。」
  「啊?」被當作家僕的掌櫃一時之間愣住了。
  「小姐,這兒可不是家裡,請注意你的措辭!」淑兒的冷斥立刻喚回百靈的警覺心,她連忙一整神色,抬起下巴裝出淑女樣。
  「有什麼事嗎,掌櫃的?」
  「客倌,您昨兒個要我替您找的容貴姑娘有下落了,特來通知您一聲。」
  「真的?她人在哪兒,你怎麼不直接將她帶來這兒?」百靈興奮得沒注意到淑兒不悅的暗咳。
  「這……客倌,容貴姑娘可是鼎鼎有名的女華佗,哪這麼容易就能請到您跟前來。」這個小丫頭,還使喚得真順口,活像所有人生來就為了供她差遣似的。
  「好吧,那就由我去找她。」
  「不成、不成!」掌櫃的連忙阻止百靈動身離去。「容貴姑娘此刻正在武館裡替人治療,那地方不能任女人隨意進出的!」
  「為什麼?容貴姑娘不也是女人?」為什麼人家可以在武館裡,她就不行?
  「小姐,人家是去那裡替人療傷,你去那裡能做什麼?」
  「我……」百靈頓時停住。她不能當著外人的面透露此行的任務。
  「客倌,您別急,我早替您和容貴姑娘報過信,請她在診治之後抽個空,和您會面。就約在傍晚的廟會口,您覺得怎樣?」
  「廟會口?!」這麼說來,她不但可以完成見容貴姑娘一面的使命,還能看看廟會的熱鬧。「辦得很好,下去領賞吧。」
  下去哪裡領賞?掌櫃的尷尬地杵在原地,笑也不是,問也不是。
  板著一張臉的淑兒皺起眉頭,遞了銀兩打發掉掌櫃的以後才狠瞪百靈。「格格,如果你再不檢點自己的言行,我馬上就結束這趟揚州之行,押你往雲南平郡王府!」
  「不用你押,我把信交給容貴姑娘後,自然就得到雲南去。」難得的好心情,一下子墜入谷底。
  「你逃離送嫁隊伍溜到揚州來,就已經是樁蠢事。請你不要笨到還洩漏了自己的身份,把樓子愈捅愈大,讓我難收拾。」
  「我會小心的。」只是難能可貴的小小自由,讓她很難控制自己的熱切情緒。
  「走了,回客棧去。」淑兒在桌上擺了錠文銀,自顧自地轉身走人。
  「又回客棧?我們難得到揚州來,為什麼不乘機走走看看?」卻天天關在客房裡看窗口,活像囚犯。「喂,淑兒!」
  百靈沿途追著淑兒叫喚,過往路人總忍不住望向雙頰紅艷的小姑娘──宛如精雕細琢的玉娃娃。
  跑得氣喘如牛之際,百靈憤而停下腳步,瞪著侍女的背影。
  「快點跟上來!」淑兒側頭命令,步履依舊傲慢。
  「要回去你一個人回去,我要四處逛逛。傍晚見過容貴姑娘,我再回客棧去。」
  「你在扯什麼鬼話!」淑兒不悅地咬牙低咒。
  「今天見過容貴姑娘後,我就得嫁往雲南,從此老死在大宅子裡。這是我最後見見世面的機會,你一個人躲回客房去吧!」百靈撂完話也學淑兒那招,轉身就走。
  「你發什麼神經!跟我回去!」這下子情勢逆轉,換成淑兒追叫百靈。
  早知道她就不該護著百靈逃離送嫁隊伍!
  百靈在送嫁的漫漫行程中突然告訴她,要秘密前往揚州一趟,替哥哥送封重要的書信給容貴姑娘。淑兒怎麼罵、怎麼攔都阻止不了她,只能咬牙切齒地護著百靈溜到揚州來。
  這個從未見過世面的白癡千金,只會惹麻煩!
  「小姐,你回來!」
  路人中突然伸出一隻手臂,替淑兒攔下了百靈。
  「喂,是你和女華佗有約吧?」粗鄙男子笑道,露出一口爛牙。
  「是啊,你們是……」百靈望著眼前一胖一瘦的兩個男人。
  「我們是武館派來接你的人。」
  「小姐!」淑兒急喘地抓住百靈的肩。「跟我回客棧去。」
  「你們要接我去武館?」
  「女華佗叫咱們帶你過去。咱們武館之前才和死對頭大干一架,一屋子受傷的人害那娘兒們沒法子抽身赴約,只好派我們過來接你到武館去啦。」
  淑兒瞇起雙眸,審視著這兩個可疑男子。
  「是嗎?」百靈眨巴著晶亮的大眼。這兩人話是說得挺合情合理,可惜缺乏有力的依據。
  「快點走吧,人家女華佗很忙的。」胖子懶散的催促著。
  「這兩人太粗鄙了,別聽他們的話。」
  「嗯,那我們──」百靈還來不及響應淑兒的耳語。就被他們粗魯的咒罵聲嚇到。
  「你他媽的去是不去?不去就明講,少跟我拖拖拉拉!老子沒空跟你站在路邊閒扯!」
  「算了,走人了。早就跟你說過這不是什麼好差事,回去跟女華佗說人家不肯來,我們請不動這兩位大小姐。」胖子無所謂的拉著瘦子離去。
  「王八蛋,那女華佗還跟老子說有什麼重要的信要拿……耍老子玩嘛!」瘦子轉身邊吐口水邊罵。
  信!百靈立刻亮起雙眼。
  「等一下,容貴姑娘知道我要拿信給她?」
  「老子不知道啦!反正你甭想她會有閒情來見你,回你老家去吧!」兩名男子腳步十分緩慢的作勢離去。
  「別去。」淑兒緊扣她的手腕。「你把信交給他們帶回去就行。」
  「可是哥哥特地囑咐我,一定得親手把信交給容貴姑娘,親眼看她收下。」對方特地派人來請她走一趟,要是不去可能會得罪人家,那她還有機會把信函呈上去嗎?
  「若這封信真有這麼重要,百禎貝勒何不派厲害的角色親自送來?!」會交在這個笨格格手上的東西,鐵定不會重要到哪去。
  「我沒辦法跟你說明。」因為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是哥哥交代我的事,我一定得辦到。」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能對家人有所貢獻。
  「你別傻到──」
  「喂!你們等等,我跟你們去武館見她!」
  那兩名男子像早在等她召喚似的,馬上衝回來。
  「格……小姐,我不准你去!」淑兒又急又氣。
  「那你能替我把容貴姑娘找來嗎?」百靈肯定淑兒不能。「或者你願意讓我繼續在揚州等著,直到她有空出來和我會面?」
  百靈是不介意多耗幾天,但淑兒恐怕就沒這麼想得開。
  混帳格格!雞婆的低能少女!
  淑兒忿忿不平的在心中痛罵數百回,卻只能跟著百靈一起去。誰教她出身差,誰教她地位低,只能跟著百靈這幼稚的傢伙,伺候她、照料她、保護她一輩子!
  淑兒陷入滿腦子抱怨的同時,百靈敏銳地覺察到情況有異。
  「你們要去的是哪個武館?」為何四周的環境如此髒亂?胡同一拐又一彎,幽暗又隱穢,偶爾可見醉倒在地的窮漢和疲憊蒼黃的女人。
  兩名男子默不作聲的快步走著,將她倆一前一後地包夾在其中,無處可退。
  「喂,你們到底要帶我們去哪?」淑兒這才感到不安,緊緊牽住百靈的小手。
  「到了不就知道了。」他倆顯然無意透露。
  百靈回頭看到身後那名瘦子狡獪的笑容時,立刻明白自己被騙了。卻力圖鎮定,佯裝沒發覺有啥不對勁。
  糟糕了,她實在不該在對方提及信件的剎那鬆了警戒。她不能讓淑兒和她統統被困,一定要想出法子逃到胡同外求救。
  「瞧,淑兒,南方的街坊和北方差別真大,連胡同都細密得像迷宮似的,真好玩!」
  「小姐!」淑兒幾乎被她的白癡笑容氣炸。
  「可是北方的街道寬闊舒敞,倒顯得此處有點擁擠狹小,大概是因為南方人口多的緣故吧。」她興奮地合掌笑道,「今晚的廟會一定很有看頭,我們得好好逛逛,回去說給家裡的姊妹們聽,她們一定會羨慕死了。」
  「小姐,別再扯那些有的沒的!」淑兒快她的遲鈍逼瘋之際,突然被她絆了一腳。
  「啊,小心、小心!」百靈趕緊扶住跌跪在地的淑兒,卻故意不讓她站起來。鎮定,千萬要保持冷靜,逃脫的機會就只在剎那間。「你還好吧,有沒有摔疼膝蓋?」
  「你放手,我自己會站起來!」淑兒完全看不懂百靈眨眼的暗示。
  「蘑菇什麼,快點滾哪!」跟在她倆後頭的瘦子不耐煩地伸手抓淑兒起身,一支髮釵的銀光突然狠狠劃過他的手掌。
  瘦子的怒嚷引起前方胖子的注意,百靈趁其不備,拉著淑兒立刻拔腿逃跑。
  「淑兒,快!」
  「臭娘兒們,敢跑!」受傷的瘦子伸手抓向淑兒的髮辮,扯住她的腦袋。
  「啊!格格、格格!」
  「放開淑兒!」百靈一急,拿著髮釵用力刺往那只怪掌。
  「我去你媽的!」前方的胖子追來,凶狠地擒住百靈的手腕,他同伴的掌上已然插著一支令他哇哇大叫的髮釵。
  「淑兒,快逃!快去外頭找人幫忙!」她扭不開,手腕完全被箝得死緊,幾乎粉碎。
  淑兒連滾帶爬的哭著狂奔,往不知名的方向竄逃。
  「王八蛋……」受傷的瘦子咬牙拔出髮釵,立刻重重甩了百靈一巴掌,擊得她差點昏死。
  「別打壞她的臉,這要賣錢的!快去追逃走的那一個!」
  「追?追個屁!老子要是追到了,非當場掐死她不可!至於這一個,」瘦子凶暴的拉起百靈的頭。「等有錢的大爺替你開苞後,看我怎麼教訓你!」
  他在說什麼?她聽不懂,腦袋嗡嗡作響,眼前星花亂轉。她左頰好痛,彷彿被剛才突來的一掌打得起火。
  「算了、算了,就讓那個丫頭跑吧。反正漂亮的是這個,搞不好她還真像逃走的丫頭嚷的,是個格格。」老鴇看到他倆今天騙到的貨色,不樂歪才怪。
  淑兒逃走了吧?她安全的逃出去求救了吧?
  「給我走!」瘦子粗魯的拖著她前行,完全不顧她的難受。
  「你們要帶我去哪……」她感覺到發腫的口腔內帶有血腥味。
  「老子要送你到千人壓、萬人睡的妓院!讓你天天接客、伺候變態大爺們,非把你搞到死不可!」瘦子的惡毒恐嚇果然嚇白了她的臉色。
  完了,一切都完了!才不過轉眼間,她的人生就全毀了。
  她從沒想過外頭的世界如此危險。以前在府中聽人談起的擄人事件,她只當作故事,聽聽就算,從沒想過事情會真實地發生在她身上。
  「放手!你們快放手!」
  本能性的求生意志與恐懼讓她狂野地反抗著,卻依舊被拖到某間宅子的後院小門裡,任她嘶吼扭動,他們也毫不鬆手。
  老鴇一見百靈,當然是絕對的滿意,以兩百兩銀子向胖子、瘦子買下她後,立刻將她押入上房梳妝打扮,決定今晚就公開向有錢大爺們出售她的初夜,底價一千兩,讓他們去競價。
  「過了今夜,我就不信你還有臉出去當良家婦女!」老鴇滿臉爪痕地狼狽一笑。這個該死的千金大小姐,掙扎起來活像只瘋貓。「從今以後,我這兒可就有了賺錢的珍寶,不怕揚州第一的名號落不到我手裡!」
  「把我的衣服還給我!」百靈氣紅了雙眼,哭嚷著。
  「媽媽,小心!」三名女子連忙抓住百靈幾乎撕掉老鴇笑臉的雙手。「這丫頭凶悍得要命,客人不給她嚇跑才怪!」
  「有的男人就愛這種調調。」老鴇示意大伙各自回去忙去。「小祖宗,你就乖乖歇會兒吧,媽媽我傍晚會過來親自照料你。」
  「站住!把衣服還我,你們快把東西還我!」百靈憤恨地捶打著鎖上的門,氣得猛掉淚。
  這些下流的女人竟然扒光她的衣服,給她穿上薄如蟬翼的宮裝,讓她想跑也不敢跑。重要的是,哥哥交付給她的重要信件就藏在原來的衣袍裡層,現在全淪入不知情的老鴇手裡。
  怎麼辦?老鴇會賣了她的衣服還是送給別的娼婦?最可怕的莫過於她想不出逃走的方法。難道她的一輩子就這麼完了?
  只有一人獨處的房間,百靈再也無法佯裝堅強地失聲痛哭。
  為什麼會這樣?她們甚至連能讓她自殺的東西都沒留下,只能蜷縮在門邊祈禱自己趕快死掉。這個世界太可怕了,難道連一點正義和公理也沒有?光天化日之下,她居然就被人拐騙到妓院。
  極度的焦慮與恐懼下,百靈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等到門外熱鬧的笑罵聲驚醒她時,已是入夜時分。
  她怎麼睡著了?在她還來不及選擇要撞牆還是咬舌之際,一陣低俗的喧鬧聲已朝這個房間的方向逼近。
  「不行,不能自盡!」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胡亂抹掉眼淚,跑到桌邊奮力扛起椅凳。「士可殺,不可辱!我寧可跟你們拚了,也絕不死在這種下流地方!」她憤然大喊,以咆哮的聲量增強自己的勇氣。只不過,她的兩腿已在劇烈打顫。
  「那是姑娘的閨房,要付錢才能進去的。」老鴇的尖嚷沿著二樓走廊逐漸逼近。
  「大爺,您猴急什麼嘛!」一窩鶯鶯燕燕嬌柔亂叫。
  「人在哪裡?」
  粗暴的嗓門連同房門一扇扇被踹開的巨響疾速接近,百靈扛著椅凳的手被嚇得一片濕冷。
  「哎呀,人家還沒穿衣服,幹嘛亂開門!」隔壁房裡的女聲曖昧高揚。
  「你們到底把人藏在哪裡?」駭人的怒吼連同百靈的房門一同爆破,一把凳子頓時砸往侵入者身上。
  「去死吧!我跟你拚了!」
  原本要砸到對方頭上的椅凳由於距離估量錯誤,只打到對方結實的胸膛上,當場被一隻巨掌揮砸在地。
  「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傢伙,休想我會同流合污!我打死你們,下流胚子!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百靈閉著眼睛就一陣亂爪突擊,瘋狂地又抓又嚷。
  「喂!你──」
  「沒有王法的卑鄙小人,你們竟敢當街拐騙,以後全都不得好死!」
  「百靈!你張開眼睛看清楚點!」一陣悍然怒喝自她頭頂傳來。
  她最先意識到的是被緊緊箝住的雙腕,以及聽來有幾分熟悉的嗓音,等到她勇敢地緩緩張開淚眼時,用力眨了好幾次,錯愕的看向一臉亂七八糟爪痕的容顏。
  「北斗?」她居然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夢到他──一個狠心拒絕她純情告白的男人。
  「你總算看明白了。」北斗大難不死的歎了口氣。
  「你是北斗嗎?」她是不是絕望過度,誤把嫖客當初戀情人?
  「你嚇傻了腦袋是不是?」他受不了的笑著拍拍百靈的臉蛋。「除了天上的北斗之外,地上還會有哪個北斗?」他原本還想調侃兩句,卻在瞟到她的衣著之際,瞠目結舌。
  百靈穿著一身雪色衣裳,飄逸淡雅,但纖薄的輕紗透明得像晨霧,完全暴露出她滑膩的肌膚與玲瓏的曲線。過去他所看到的百靈,總是包裡在厚重精繡的錦袍裡,現在他可親眼見識到她的豐滿傲人,也清楚地看到兩團玉乳上細嫩的粉紅色蓓蕾,令他困難地嚥了下喉頭的飢渴。
  尤其是她那雙不可思議的美腿……北斗終於被自己強烈的生理反應震回神智,力圖鎮定。
  「好了,跟我回去吧,你的小侍女快急瘋了。」他正打算牽著她離去,回過頭來眼前的浩大陣容讓他立刻將百靈壓入他懷裡。
  「北斗!」幹嘛突然這樣?她的鼻子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悶得她又推又打的不住反抗。
  「別轉身。」他不介意讓自己飽覽百靈的香艷模樣,但是無法容許別的男人和他一同觀賞。「我可是很小心眼的!」
  「你在說什麼啊……」無法轉身的百靈只好轉頭,嚇得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門外廊上除了雙手扠腰的老鴇外,十來個手拿武器的惡漢全都擺著一副殺人架式,其中五、六個還眼帶淫意的猛盯著她若隱若現的翹臀。
  「北斗,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不要亂動!」他咬牙收緊環在她腰上的鐵臂。
  「可是他們有刀,你卻什麼東西都沒帶!」她不小心被拐入妓院已經很慘了,要是還演變出一場血腥廝殺,那就完了!
  「我不必帶刀,有手有腳就夠了。」感覺到百靈頂在胸膛下方的小巧乳頭,他亢奮得幾乎爆炸。「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再扭動,也別再回頭看他們。」
  「可是……」她雖然很擔心北斗的安危,但他過分輕柔的低語令她不自覺地瑟縮聽命。
  難道北斗一點都不怕嗎?
  「這位大爺,看來您找到中意的姑娘了。」老鴇勾起嘴角,冷睇北斗的粗布衣料。「但您可付得起這姑娘的價碼?」
  北斗隨手彈了兩文錢到老鴇身上。「不用找了。」
  老鴇氣煞了!
  「王八蛋,看老娘如何扒你的皮!」老鴇一聲尖吼,十餘名打手同時舉刀砍向北斗,吆喝聲震撼整間上房。
  北斗輕盈一蹬,單手抓住屋上橫樑便抱著百靈騰上半空,兩腳翻上猛然一踹,便踢破屋頂殺出生路。
  「給我追!把我的搖錢樹追回來!」
  打手們笨拙的一一爬上屋頂,在屋瓦密集的房頂上瘋狂追擊。
  「把隔壁賭坊的人手也給我調來!快去通知縣太爺,叫他派人支持,否則他別想再免費嫖我這兒的姑娘!」老鴇憤然一拳捶在桌上。三千兩,原本預計會競價到三千兩以上的貨色竟被人給搶走了!「通知下面的人,把那個叫北斗的底細給我查出來,老娘要狠狠地伺候到底!」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49:42     標題: 第二章

  「不愧是端王府的人,什麼都要挑頂尖的,就連麻煩也愛惹最棘手的。」
  「如果你覺得救我……很麻煩的話,」百靈不斷被崎嶇山路絆住腳。「我們可以就此分道揚鑣。等一下,我的鞋裡又進石子了。」
  走在昏暗山路前頭的北斗,努力把情勢的緊迫轉為平和的歎息。百靈才從妓院中獲救,沒必要再拿現實狀況去驚嚇她。
  「弄好了嗎,娃娃?要不要順便補個妝?」
  這是北斗以前最常對她使用的寵溺笑語,像是在逗弄心愛的小女人。但在慘痛的告白事件後,她才發覺這原來全是錯覺。
  「我弄好了,我們走吧。」雖然腳板已經走得又腫又痛,她是打死也不會叫一聲的。如果是小姑姑頤琳在此,一定就是這種冷靜的反應。
  北斗盯著她勇往直前的背影,不予置評地大步跟上去。
  「再忍一下,等我們到了可以借宿的人家,我再替你編雙草鞋。」
  他知道她腳痛?!一股莫名的感覺湧上她心頭。
  「我們為什麼要往山裡跑?」
  「因為城裡全是四處在搜尋我們的人。」若他知道那間天香樓是後台強硬的妓院,絕不會用如此魯莽的手段救百靈出來。「我已經向北斗鏢局在附近的分局傳信過了,明天一早我的人手自會前來接應,支持我們返回北京。」
  「回北京?我應該去的是雲南平郡王府吧。」
  「你不必去了,新娘人選已經改由你小姑姑頂替。」七老八十的色狼配虛榮冷傲的新娘,他真想送塊「超級絕配」的匾額去祝賀。
  「為什麼改由小姑姑出嫁?」
  「小孩子不要多問。」
  一桶冷水當頭潑下,讓百靈再也沒有心思開口。穿在她身上的北斗的外衣,彷彿突然失去保暖功能,讓她由頭頂涼到了腳底。
  不知在黑夜中走了多久,她連腳底的痛覺都無所反應了。
  小孩子!向北斗告白那日,傷她最深的正是這三個字,可是他所說的也的確是事實。只有小孩子才會挑在最不適當的場合告白,也只有小孩子會傻不愣登的被騙到妓院去。
  「百靈。」
  她警戒地回看他一眼。
  「怎麼了?在不高興什麼?」
  「我是在擔心啦!」她努力把情緒轉變得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剛才追捕我們的陣容那麼浩大,我很懷疑跑到山裡來就真的比較安全。」
  他以一種幾乎透視到她內心深處的眼光看著她,盯得她焦躁不安。「或許他們真會追到山區來,但野林的地形會比城鎮對我更有利。」
  「喔。」她很想問為什麼,但不敢。只有小孩子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淑兒還好嗎?」
  「好得不得了。」北斗毫不掩飾自己的嘲弄。「端王府不光是主子們擅長耍威風,就連侍女也很有使喚他人的天分。」
  她不自在地笑笑,猜得出來淑兒大概用了什麼口氣「命令」北斗來救人。「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在江南,剛剛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我眼花了。」
  他剛剛見到百靈時眼睛也花了,只不過和她的理由不太一樣。
  「明天一早我們就趕往清江浦去。」他輕拉百靈偏往右側山路。「小心樹枝。揚州不是我的地盤,清江浦卻有北斗鏢局在南方的重要分局,可以安全護送你回北京。」
  「謝謝,我暫時還不能離開揚州。」
  北斗皺起眉頭呻吟。「我說娃娃,現在不是遊山玩水、瀏覽風景的好時機。」
  「我又不是為了玩才想留在揚州!」
  「是啊、是啊。」當他追上前往雲南的送嫁隊伍,卻發現新娘和侍女早已偷偷溜往揚州時,氣得直想狠狠打她屁股一頓。
  「我說的是真的!」他那是什麼口氣!「我哥哥百禎有封重要的信要我一定得親自送到揚州來,不然我才不會溜離送嫁隊伍,也不會被騙到妓院去!」
  「是嗎?」當他藉著月光看見前頭的廢屋時,無奈地垂頭歎氣。「那麼你應該已經把信交到對方手裡了吧?」他之前在百靈那身幾近全裸的薄裳底下,可沒見到有什麼重要的信。
  「信還在我的衣袍裡,可是我的衣袍被妓院老鴇脫去了,我得把信拿回來才行。」她突然熱切而有神的望向他。
  不妙!「我們今晚就在這破房子將就一宿吧。本來我以為可以向山裡人家借宿,看來我們走得太偏僻了,只能暫留在這間空屋裡。」
  「北斗,你也知道,我家的人老把我當太愛作夢的小白癡看待,只有百禎哥哥對我最好。他會在我出嫁前私下委託我這件事,代表這封信一定是他與對方不欲人知的秘密。我得盡快把信取回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啊,還好,這房子還滿乾淨的。」他在黑漆漆的屋內東看西看,就是不看百靈閃閃發亮的期待眼眸。
  「那間妓院裡頭的人實在太厲害,也太狡猾,光憑我恐怕沒辦法取回那封信,得找個人幫我才行。」
  而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北斗在心裡暗吼。「你先找個地方休息,我去生火。」
  長袍借給百靈當外衣的北斗,穿著單薄的中衣逃了這麼一大段路,依舊冷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仲春的夜晚森林,不會把人凍死,卻可以把人凍病。
  「百禎哥哥要我送信的對象,是個叫容貴的姑娘,我到這兒來之後,才發現她是揚州鼎鼎有名的女華佗。」她一直興奮地自言自語。「我猜,那封信很可能是百禎哥哥要給她的情書。」
  情書用飛鴿送就行,哪輪得到一位格格插手!他狠狠地擊著打火石,拒絕理會她明顯的求助暗示。
  「這封信一定很重要,重要到得提防飛鴿被劫的地步。要不是我嫁往雲南,沿途順路,百禎哥哥很可能就會找你的鏢局替他護送這封信。」
  想都別想!他早已決定這輩子絕不再替端王府做任何事。要不是這次的委託事關百靈終生幸福,就算端王府全家跪在他跟前哀求,他也不屑答應幫他們忙。
  「北斗,君子有成人之美。你不覺得你應該──」
  「這乾糧很硬,別用門牙咬,側著啃。」他塞了塊乾糧到她手裡。
  這是食物嗎?這是可以吃的石頭吧?
  「我從小就吃這個長大,才練就出一嘴大鋼牙。」看百靈瞪著那塊乾糧的驚愕神情,他愈啃愈開心。回北京後乾脆把她帶到左家過幾天清貧日子,讓她徹徹底底開個眼界。
  她開始好奇的啃一啃、用力的啃一啃、不信邪的左邊啃過換右邊啃,最後氣急敗壞地對著乾糧大罵:「你耍我,這明明就是石頭嘛!」
  北斗忍不住發噱,笑著咳了滿嘴巴殘屑。漸漸的,百靈也跟著笑,她一點也不覺得難堪。每次看到北斗因她而笑,她就會情不自禁的跟著開心。
  如果換作是小姑姑頤琳在這兒,他會這樣笑她,還是為她嬌貴的貝齒心疼?
  「又怎麼了?」北斗不解地看她突然垮下來的笑容。
  「你怎麼會想來帶我回北京?之前小姑姑退了你的求親時,你不是說從此再也不管我家的事、不保我家的貨、不受我家的托嗎?」她囁嚅地說,看著前方的小火堆。
  惱人的問題。北斗無力地靠在牆板上歎息。
  過去他和百靈相處時的氣氛,從沒像現在這麼尷尬。當他的北斗鏢局還承攬端王府一切委託的時候,每回進府都會看見她興奮的笑臉,熱切的問著他行走大江南北的事跡,崇拜的望著他自負自豪的神情,期待的幻想著有一天能與他同行。
  她和端王府那些明明非得仰賴他不可、卻又鄙視他貧窮出身的王爺貝勒格格們不同。在她眼中,他彷彿是個英雄,貧窮也被她昇華為一種光榮。
  那時候他真的很喜歡和她在一起。
  誰知一個要命的誤解,竟讓他的求婚變成一場他與端王府誓不兩立的決裂。他該怎麼告訴百靈他那時求婚的對象是她?他該怎麼解釋她的小姑姑頤琳有多自以為是,以為他是在向她求婚而盛氣凌人地回絕,還順道狠狠地數落他的不是?
  頤琳怎能說他左家全是一群窮鬼?她怎能說他的北斗鏢局是偷吃她端王府糧食長大的米蟲?她怎能說他苦心經營的鏢局只是窮酸玩意兒?
  是,他想娶端王府格格為妻是有點癡心妄想、自抬身價、牛糞也敢配鮮花。是,他這麼做看起來的確像是想藉裙帶關係攀權附勢、躋身上流階層。是,他可能是個狡猾的投機分子,擁有端王府最仰賴的鏢局,便以此作為結親的籌碼。是,他下流、貧寒、無恥、卑賤、狡詐、危險……但他媽的頤琳有什麼資格指著他的鼻子臭罵這些?他是打算向百靈求婚,又不是向她求婚,她罵得那麼起勁幹什麼?
  更慘的是,求親當時百靈不在場,沒有人站在他那方給他機會澄清誤解。面對端王府一窩人孤軍奮戰後,他一回家就狠狠地狂飲,決定痛痛快快醉死一場再徹徹底底重新振作,從此切斷和端王府的一切關係,自個兒的天下自個兒打!
  好死不死,百靈在得知他向頤琳求親被拒、成天爛醉如泥之後,竟英勇地跑到他家向他告白,鼓勵他振作。
  北斗,小姑姑雖然不喜歡你,可是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好久了!
  她幾乎是在當場向他求親了。可惜他已經醉得一塌糊塗,一看見上門來訪的是那王八端王府的人,剎那間一切新仇舊恨突然爆發出來,罵得她狗血淋頭。
  你滾!滾回你他媽的端王府去,別像牛皮糖似的死黏著我不放!老子沒空陪小孩子玩遊戲,回家找你奶媽去!
  我早受夠了你家一屋子王八蛋!老子再落魄、再卑賤,也輪不到端王府的丫頭片子來施捨同情!
  滾出去!
  她破碎的神情像把刀似的,夜夜刻著他的心。他曾試著上門道歉,但端王府的人早把她送到偏僻的遠親家靜思悔過,與世隔絕。半年後,他聽到關於百靈的消息竟是她要嫁給大她七十歲的老不修。
  「是小姑姑告訴你我出嫁的事吧。」
  「嗯……呃?」才從沉思中跳出來的北斗,一臉茫然。
  「不用裝了。除了小姑姑,我家是沒人能請得動你出馬救人。」她諒解地笑了笑。
  「是喔。她要是會『請』我救人,豬都能在天上飛了。」
  「我想你對小姑姑有些成見。」雖然講起小姑姑她就傷心,但還是得替自家人說說好話。「小姑姑其實人很好,光是她自願頂替我嫁到平郡王府這件事,就可以看出她為我的幸福犧牲多大。」
  「你該去看看大夫了。」腦筋有問題!「聽著,百靈,我不想再聽到關於那女人的事,你也別再跟我提起她。」
  「你果然還是很介意小姑姑退婚的事。」
  「錯!我介意的是你這半年的行蹤。」他以左肘撐著身子,半躺在地上深瞅她。「你這該死的小東西,半年以來到底躲到哪去了?」渾歷的呢喃夾雜著濃濃的不捨與寵溺。
  「我沒有躲你啊。我只是到親戚家……靜養,不是,是探望!」她故作頑皮地晃著食指。
  「探望了半年都不見人影?」他專注的眼神讓她更加侷促不安。
  「為了讓你後悔拒絕我的告白,我當然要待久一點啊。」她祈禱自己活潑的模樣看起來別太僵硬。「怎麼樣,你這段期間有沒有特別想念我的纏功和聒噪?」
  「娃娃,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好嗎?半年多不見,我不想一見面就浪費時間互相逃避問題。」他在不知不覺中改變姿態,靈巧地坐在她身旁凝視她。
  「嗯,我也這麼覺得。雖然小姑姑拒絕你提親的事帶給你很大的打擊,但我還是希望你早日振作,重新站起來。」
  「你在說什麼?」北斗瞇起雙眸。「我想談的是我們之間的事,你扯那個女人進來做什麼?」
  「我們之間的什麼事?」她趕緊裝糊塗。
  「你向我告白的事。」他犀利地盯著她拙劣的演技。
  「喔,那個啊。」她哈了一聲。「你果然很在意我那天說的話。」
  「我是很在意!」他嚴厲的視線變得分外執著。
  「嗯,我相信你的確會很在意。」她淘氣的神情慢慢顯露誠懇。「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心腸軟、又有強烈責任感的人,所以我想你很可能會對我的告白產生誤解。」
  「誤解?」除了他求親對像被人搞錯的誤解之外,還有什麼誤解?
  「其實……」她不自在地清清喉嚨。加油一點,別像個小孩子似的笨拙!「其實我那天的告白,只是為了激勵你而已,你別太認真。」
  「我很認真,而且是非常認真。你最好給我把話說清楚!」他龐大的身軀幾乎遮住所有火光,蠻悍地扠腰盤坐在她跟前。
  「我……那天會跑去你家說那些話,是因為怕你太消沉。小姑姑雖然不喜歡你,但你仍然是個很棒的男人,你要有自信。」
  「我當然有自信!」他本來就是一流的男子漢。「你該不會想告訴我,當時說什麼喜歡我、從第一眼見到我時就已經在暗戀我的話,全是在胡說八道?」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該死,別太激動地又鬧笑話。「我是喜歡你,但……那是一種……像喜歡哥哥似的手……手足之情。」
  講出來了,她終於把準備了半年多的說辭講出來了!
  「手足之情?」這是什麼爛借口?
  「對呀,你不覺得我們以前感情好得就像親兄妹一樣嗎?」
  「不覺得。」
  她的笑容立刻垮成一團尷尬。「啊,也對啦,你已經有一個妹妹了。可是你給我的感覺卻像一位好哥哥,很讓人信賴,也很容易讓人喜歡。」
  北斗一直深瞅著她手足無措的窘相,沉默良久。
  「你就是用這個理由來安慰自己的嗎?」她這半年來到底是如何熬過?
  「我沒有安慰什麼,我說的是實話……」她拒絕再被難過的心情打敗,忽然轉而振奮,「好啦,現在把話講開了,我們之間終於明朗多了,不然之前的氣氛怪悶的。」
  「娃娃,半年前我酒後的胡言亂語傷害了你,我向你道歉。」
  「你別這麼認真嘛。事情過去就算了,而且我也沒有很在意。」她笑著拍拍他的肩頭,小手卻突然被厚實的巨掌緊緊抓住。
  「對不起,我當時說的全是醉話、氣話、瘋話。」
  「你……你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其實我那天早就知道你心情不好,當然不會把那些話放在心上。」只不過碎掉一顆心、哭了整整半年而已。
  「我是被頤琳那張惡毒的嘴巴氣昏頭,才會爛醉成那副德行。事實上,我當時真正要求婚的對象是你。」
  狹小的廢屋內像是閃爆了一陣駭人雷電,百靈瞠著大眼啞口無言,北斗則緊握著她的右手盯著她不放,空氣中凝滿震撼的氣息。
  「你說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
  「我當時要求婚的對象是你,不是頤琳。」
  百靈的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她不是喜極而泣,也不是感動不已的投進他懷裡,而是甩他一記清脆響亮的巴掌。要不是聽到自己臉頰上傳來的聲響,北斗還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居然對我講這種話!」她氣得跺腳起身,渾身發抖。
  「我……講了哪種話?」他講實話而已啊。
  「你可以嘲笑我、不屑我、氣我、討厭我,這些我全都可以接受。可是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我!」
  「我同情你?」
  「你以為現在改口說你當時想娶的是我,我就會開心嗎?你覺得既然小姑姑不要你,那撿我這個剩下的將就一點也無妨,是不是?」
  「什麼叫作剩下的?」他也火大的站起身。他原本想娶的就是百靈,哪有什麼剩下的!
  「你因為被小姑姑甩了而移情別戀,我沒意見,反正你也早該成家,憑你的條件也不怕沒人愛。可是你怎麼能拿我當遞補的對象?」
  「遞補?我──」
  「你再怎麼覺得對不起我,也用不著以這種方式表示歉意!」她用手抹掉眼淚繼續開炮。「我用不著你同情,而且我也不覺得告白被你拒絕有什麼了不起。」
  「等一下,你聽我──」
  「至少我們都對彼此坦誠真實的感覺。我是真的喜歡你,而你也真的很討厭我死纏爛打的黏著你。大家把話講明白,彼此心裡都痛快,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幹嘛還要編什麼原本是向我求親的謊話!」
  「好好好。別哭,娃娃。」
  「告白歸告白,又不會影響我們原有的關係,我們做不成情侶,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做個朋友、稱兄道弟。而且我那時會說我喜歡你是希望你振作一點,別因為被甩了就傷心成那副德行。」雖然她被甩時的慘況也好不到哪去。
  「我知道。」
  「我瞭解你對半年前拒絕我的事有多介意,但是道過歉就算了,我不也說沒關係了嗎?」
  「對。」
  「你這個人……就是責任感太重。」真糟糕,哭到鼻塞了。「就算你狠心傷了我的一片好意,也用不著向我求親以示負責。」
  「嗯。」他把她拉至懷裡,掀起衣角擦著她的小鼻子。
  「你的衣服會被我弄髒的。」她可憐兮兮的嗝了一聲。
  「沒關係。」
  「笨蛋北斗,超級爛好人……」居然連她的狼狽也不嫌棄。
  「乖,哭夠了嗎?」
  「嗯。」她又用力的擤了一聲。丟死人了,與他的冷靜相比,她還真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你真不該再提起過去的事,那實在太令人難堪了。」
  「再難堪也不會比聘禮被人當場丟到大門外來得嚴重吧。」
  她在他的懷抱裡愣了一下。她聽說過這件事,小姑姑當時做得的確有點過分,害北斗成為豪門間與街坊上的笑柄。
  「我們兩個真是半斤八兩。」都被人甩得很慘。她忍不住咯咯笑。
  「是啊。」他在她頭頂上無力地深深歎息。事情怎麼會搞成這樣?說謊、逃避的百靈理直氣壯,說實話的他反而挨巴掌。
  「其實我們還是好朋友,和以前一樣,對不對?」她乖乖地隨著他坐靠在牆板上,任他摟在懷裡拍撫。
  「你怎麼說怎麼對。」還是暫時別挖她的傷口吧,現在說什麼都扭轉不了她的誤解。「只是別跟我扯這是什麼狗屁手足之情!」
  他可從來沒想過向自己的妹妹求親,也從沒把妹妹當作每夜夢裡的激情佳人。
  「我當你妹妹不好嗎?」她仰著小臉朝他的下巴問。
  「不好。」
  「那朋友呢?」
  他的遲疑幾乎害她窒息得昏死過去。「勉強可以接受。」
  「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又埋頭到他胸懷裡磨蹭。「我們真是對難兄難弟,別人是沒辦法體會我們被人甩的感覺的。」
  什麼難兄難弟,說他們是一對苦命鴛鴦不是更恰當!
  「北斗,說真的,我好高興再見到你。」雖然她早已決定要斷了這場苦苦單戀,卻斷不了對他的深深思念。
  「我也是。」想這樣摟著她柔軟的身子想了不只半年了。他幾乎是在端王府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想把這個娃娃拐回家私藏。
  「北斗,你會不會冷?」她一邊問,一邊皺著小臉打個大呵欠。
  「你會冷嗎?」他輕輕摟緊像小貓咪似的百靈。
  「不會,你像火爐一樣。我是怕你……著涼……」她的眼睛快張不開了。
  「不用擔心我。」他勾起嘴角,以臉頰摩挲著她的額頭。「為什麼半年前你家人要把你送到老遠的親戚家去?你只是跑來向我告白而已,事情有嚴重到非把你送走不可嗎?」
  「因為留書被看見了。」
  「什麼留書?」
  「你好吵喔……」她揉著眼睛,又打個呵欠。「我跑去找你之前在家裡留了一封信,寫了我要跟你一輩子、再也不回去、請大家見諒之類的話,結果告白失敗回家後,就發現家人都被那封信氣炸了……」
  「你當時……打算要私奔到我家?!」等了半天不見百靈響應,他慌張地搖晃她,「別睡!娃娃,你先把事情講清楚!」
  北斗錯愕地瞪著已經不省人事的百靈,半晌發不出一個聲音來。
  這是什麼跟什麼!他和百靈像是一對展臂奔向彼此懷抱的情侶,卻因為缺乏默契而擦身錯過,摔得兩人灰頭土臉。他們早在半年前就該共結連理、永浴愛河,夙夜匪懈的增產報國,共享熱情洋溢的幸福生活。
  怎麼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局面?
          ☆          ☆          ☆
  大清早,廢屋內外就站滿了北斗鏢局派來的人。屋內的人爭執不斷,屋外的人則搶著黏在門口窗邊看戲,盛況空前,宛如爭睹佛陀降臨人世。
  「沒有什麼條件好講,我現在就要押你回北京!」
  「我跟你也沒什麼好商量,我就是要到揚州城裡送妥信件,才會回京!」
  「請你搞清楚狀況,娃娃。你有什麼本事闖到妓院裡要回你衣袍內的信?別說是闖到妓院去,恐怕你才剛踏進揚州城,就被老鴇的走狗們列隊歡迎,架回院裡做生意。」
  「別在我面前晃手指!」百靈小貓咪剽悍地揮開北斗大黑熊的巨掌。「城裡很危險怎麼樣?老鴇的走狗們無處不在又怎麼樣?他們全都是沒有王法的卑鄙小人,我為什麼要怕他們?我為什麼要躲避他們?該是那些邪惡分子看了我就感到羞愧才對。」
  「你以為你是觀世音菩薩,每個人一見到你就會痛哭流涕、改邪歸正?」光憑她昨夜那身妖嬈艷姿,就足以讓聖人變禽獸、佛祖變淫魔。
  「你太缺乏面對惡勢力的勇氣了。」虧她一直把他當英雅好漢看待。
  「你倒挺有挑戰公權力的蠢勁。」他瞇起眼眸,嘴角勾得快抽搐。「揚州的縣太爺可是那家妓院的靠山,恐怕你還來不及伸張正義,就被抓進他房裡就地接客。」
  「你好噁心,幹嘛講得這麼下流?」害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沒本事在下流的社會混,就乖乖跟我回北京。比起你哥哥那封神秘兮兮的鳥信,我們倆的問題才是最該解決的急件!」
  「你說再多也沒用,我答應幫忙,就一定會幫到底。就算揚州城裡全是凶神惡煞我也不怕!」
  「你──」還好他的大掌及時在她胸前煞住,否則她現在早被他揪著衣襟拎在半空。「你以為你很厲害嗎?啊?」他的咬牙切齒使得笑容看來分外猙獰。
  「我不厲害,可是你很厲害。」
  不祥的預感突然橫掃他腦海。「你可別把主意打在我身上。」他嚴肅地偏頭瞪她。她不但不怕,反而神勇無比、興奮異常。
  「北斗,行俠仗義不正是英雄風範嗎?我只是順路給人帶封信而已,居然也會被毒瘤人渣纏上。這種是非顛倒、惡霸當道的社會,正需要一位英雄出來主持公道。」
  「你如果戲唱夠了,就請快快閉嘴。老子現在只想盡速押你回北京,不想節外生枝。」
  「可是北斗,想想那些沒我這麼幸運的女孩。如果沒有你及時挺身救我,我可能早就像其它被拐騙的女孩一樣掉入火坑。」換她激切地伸手揪住他的衣襟,逼得他不得不彎下身來洗耳恭聽。
  「大小姐,你太抬舉我了。老子可不是你想的那種英雄!」真不可思議,近看百靈的粉臉,居然細緻得毫無瑕疵,水嫩嫩得令人想咬一口。
  「你是!你一直以來就是個英雄!否則北斗鏢局哪會在短短數年間成為黑白兩道的傳奇!」
  「娃娃,拍馬屁的招數對我沒效的。」表面上看來是沒效,但他心裡早被她哄得一陣酥麻,有說不出的得意。
  「我恐怕沒那麼好的口才去拍馬屁,所以我只會說實話而已。」來硬的顯然不行,那就改用軟的吧。「北斗,我需要你,你就破例幫我一次好嗎?」
  她需要他!這聲稚嫩的傾訴在他腦中產生不同的意義。娃娃不施指粉的嬌顏霎時變得艷麗萬分,晶紅的豐潤小唇,隨著話語蠕動著挑逗的唇形,像在對他發出甜蜜的召喚──我需要你。
  長久以來的相思,讓他陷入飢渴的狂野幻想中。
  他也很需要她,非常迫切的需要!在還未上端王府提親之前,他就已經在為她「守身如玉」,終結他璀璨淫浪的帝王生涯。提親失敗這半年多來,他更是對所有女人了無性趣。就在他幾乎開始冥想宇宙人生大道理、體驗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的時候,與百靈的香艷相逢,完全喚醒了在他體內沉睡已久的雄獅。
  「沒有你我真的辦不到!北斗。」
  嬌弱的懇求與她昨夜妖嬈的身影融為一片火焰,在他腦中熱烈翻騰。
  沒有他,她真的辦不到……北斗面色凝重的努力嚥下喉頭熱火。
  「而且我已經決定,為達目的,我會不擇手段。」一定要從妓院奪回信件。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幾乎無法承受腦中百靈對他「不擇手段」的豪放畫面。
  「當然。對於自己親口承諾過的事,我有責任去實現。」她答應要把信交到容貴姑娘手裡,就一定得辦到。「這是信譽問題。」
  「性慾問題。」北斗已兀自硬如鋼鐵、熱血沸騰。
  這不是他的妄想!百靈需要他,正如他對她的渴望一樣濃烈。
  「但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能勉強你。沒有你的協助,我……一樣也能靠我自己去做。」只是她沒多大自信能單槍匹馬地闖入妓院,再平安逃脫。
  「你說什麼?」北斗兇猛地箝住她的雙肩。「靠你自己去『做』?!」他已經完全喪失理性。
  「是……是啊。」北斗怎麼了?眼神嚴厲又專注,怪嚇人的。
  「這怎麼成!」如果連這麼基本的熱切需求都得靠她自己解決,那他這個男人是用來幹嘛的!
  愛一個女人,就要由裡到外,無論生理心理都要體貼到、照顧到,這才是一個成熟男人的表現,大丈夫的職責與義務。更何況他已經決定一回北京就將她拖往左家,不惜以搶婚的方式得到她。現在提前一步「克盡夫職」,有何不可?!
  「娃娃,這一切交給我就行!我雖然不太想自誇我的能力,但我保證能讓你滿意!」
  「真的?!」
  她的熱切反應幾乎令他原地爆炸,箝住她纖弱雙肩的大掌已在興奮地顫抖。他喜歡熱情的女人,就像娃娃這樣。
  「我相信你一定辦得到的,北斗。」妓院裡那些三腳貓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有他在,奪回信函只是遲早的問題。「我就知道你不會棄我於不顧。雖然這對你來說實在是額外的負擔,但你的正義感絕不會讓你坐視不管。」他就是這麼一個江湖好漢!
  「這跟我的正義感無關。」只跟愛與性慾有關。「來人,立刻快馬到揚州客棧訂上房!」
  「總……總鏢頭?」整群凶神惡煞貌的鏢師當下傻眼。
  「訂房?」百靈眨了好幾次眼,才赫然明白。「啊,對,我們的確得待在揚州好一陣子,等一切都徹底解決了才能回北京。」她都忘了,取回信件是一件事,把信轉交到容貴姑娘手上又是一回事。其中時間的耗費,的確不是單單一天就能搞定。「北斗,你設想得真周到。那我們的一切行動就全聽你的。」
  她興高采烈地與北斗共乘一駒,往揚州飛馳而去。高昂的鬥志讓她無暇注意一直頂在她身後的異物,雙眸燦爛地迎向「春光明媚」的揚州。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50:38     標題: 第三章

  揚州城福貴客棧
  等到北斗發覺百靈拜託他幫忙的事和他所認為的大大不同時,臉頰早已貼上一記香辣五爪印。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總鏢頭,你要節哀順變。」
  「想死的話,你再吠一句試試看!」北斗冷眼掃視笑容歹毒的鏢局高手大鬍子豪哥。「交代你的事查清楚了沒有?」
  「還沒。這個叫容貴的女華佗行蹤飄忽不定,恐怕不太容易抓到確切的下落。」
  「那間妓院呢?」
  「天香樓嘛,背景出奇的硬,要是正面拚上了,只會兩敗俱傷,對我們不是很有利。」
  「嗯。」北斗坐在上房扶欄邊上,睥睨二樓之下熱鬧的街坊。「娃娃呢?」
  「跟她的侍女還在樓下用餐。我看她昨兒個八成被餓慘了,連饅頭梅幹這種菜色她都照吞不誤。」想到一個格格頻頻壹到的德行,豪哥笑得好不涼快。
  「少在那兒幸災樂禍。」他對屬下的臉色可就沒那麼和藹可親。「我警告你,對娃娃給我客氣點,她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寶貝,少在她面前擺出山賊本色。」
  「我哪敢啊!」光憑她是總鏢頭的女人就夠讓人退避三舍。「不過你在揚州耽擱下來的事,海叔鐵定很不爽,他好不容易替你搶到了護送一百五十萬兩黃金的差事,等著你回京處理,這下子──」
  「北斗,你為什麼威脅掌櫃的不可以讓我另訂一間房?」百靈的強烈控訴連同房門一併爆開。
  「沒事幹嘛再訂一間,你錢多啊?」他沒好氣地瞟她一眼。
  「我是錢多,當然負擔得起!」跟他同住一間房,像話嗎?
  「你他媽的最好別在我面前拿端王府的銀兩獻寶,我也不准你再用家裡帶出來的一文錢。」他的食指殺氣十足地指向她眉心。
  「為什麼?錢是我的,我為什麼不能用?而且你破例幫我們端王府找回信件,又要送我回京,我還想重重的酬謝──」
  「你搞清楚,我不是在幫端王府,我是在幫你。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子才不管端王府的鳥事!」
  「放肆!面對格格,說話竟敢如此無禮!」跟著百靈進房的淑兒高聲怒喝。
  「總鏢頭說話,輪得到你來囉唆嗎?」肥壯凶狠的豪哥瞠大銅鈴眼,瞪得淑兒微微卻步。
  「我……這是在提醒你們該有的規矩。」
  「好了,先別鬧!」
  百靈不耐煩的神情倒讓豪哥暗暗吃驚。這小丫頭不是膽子大就是頭腦有問題,被他「疤面閻王」瞪到了居然不驚也不怕。
  「北斗,你不讓我訂房的原因,難道就只為了省錢?」她才不信。
  他跳下扶欄,巨山一般地矗立在她跟前,壓迫感十足。
  「夫妻本來就該同床共枕,不是嗎?」
  「什麼夫妻!」一股燥熱轟地衝上她臉頰。「你還在跟我扯昨晚聊的閒話?」
  「那不是閒話。」是她不願接受他半年前確實是向她求婚的事實。
  「現在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我們應該先想想如何才能由妓院成功取回信件。」可是她臉紅得像個剛被求親的小姑娘。
  「我正是在和你談這件事。」
  「什麼?」
  「我們若不是夫妻,那是什麼關係?一個未出閣的格格和一票替她追回信件的鏢師?這麼奇特的組合,別說是天香樓的狗賊們,就連一般人都會覺得不對勁。」
  「你是為了掩人耳目才這麼做?」她心裡才剛飛起的小小雀躍突然重重摔落地。
  「所以你最好別再做這種姑娘似的裝扮,黃臉婆就該有黃臉婆的德行。」
  「啊……是啊。」她努力把心中的失落轉成爽朗的笑容。「我這樣的確不像已婚婦人,一不小心就會被老鴇的人馬注意到。北斗,還是你比較敏銳。」真是的,北斗所謂的「夫妻」只是偽裝身份的計策而已,她居然聽到這兩個字就樂得暈頭轉向,搞不清狀況。
  「為了讓大伙行動方便,咱們不妨假扮成客居在外的有錢夫妻,既可乘機取得信件,又可避免引人注意。」他壞壞地盯著她一切神情。
  「好!我……我會全力配合你的計畫,一舉奪回信件。」她舉起小拳頭加重決心。
  加油!既然半年前就已下定決心對他斷念,現在就要徹底杜絕兒女私情,好好扮演霹靂搭檔的角色。
  「格格!你不可以跟男人同在一室過夜!」
  「我又沒說我會單獨和他住這間房,你當然得跟著我一起來。北斗會在這裡守護我們的安全,對不對?」
  她的笑容引來他一陣暗咳。娃娃也未免過分把他英雄化,他只是個普通男人而已,有著很普通的陰險與慾望。
  「總鏢頭,衣服買來了。」一名小頭銳面的鏢師捧著衣服衝進來。「照你吩咐的,我到當鋪裡把看起來像有錢大爺的行頭全帶過來了。」
  一屋子人同時皺起了眉頭,只有豪哥頗感滿意的點點頭。
  「嗯,很有派頭。」豪哥的讚美差點讓北斗去撞牆。
  「這叫什麼派頭!有人會穿這種花花綠綠、金光閃閃的衣服在街上晃嗎?我又不是要到街上賣藝或扮七爺八爺!」
  「可是總鏢頭──」
  「你不用可是!」北斗懊惱地踱到扶欄邊扠腰而立,光是背影就充滿暴怒之氣。
  說實在的,要他手下這群大老粗去挑上流衣物,本來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務,但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當著百靈的面出糗。他才正享受自己在百靈心中的英雄形象,沒想到這笨手下一攪和,害他英雄當場變狗熊。
  王八蛋!
  「我看這一件不錯,感覺滿好的。」百靈從俗麗刺目的衣堆中拉出靛藍繡面袍。「顏色不錯,做工也好。北斗,你看!」她拿著長袍興奮地跑到他面前。
  他故作不爽地瞟她一眼,她臉上並沒有他預期的嘲笑或輕視。
  「試試看嘛!」她拎著衣服的小手頂頂他的臂膀。
  「這種髒髒暗暗的顏色好看嗎?」豪哥扁著一嘴大鬍子,不以為然。
  「閉上你的狗嘴!」北斗的低咒立即挽救百靈的尷尬。
  「你試穿看看,如果還是覺得不滿意,我去布莊親自替你挑件顏色合適的衣裳。」
  「不用,我就喜歡你挑的這件。你來幫我套上。」
  在他熱切的注視和親暱的氣氛下,她差點把整件長袍套反了。
  「啊,扣不上!」她替北斗扣到胸側才發覺衣服太小。「怎麼會這樣?肩膀和袍子的長度都剛好啊。」
  「不行,這件衣服的主人八成是書生。我穿這件衣服雙臂根本不能靈活運用,一動就要繃了。」他邊歎氣邊揮動手肘,看得百靈兩頰飛紅。
  北斗的體格的確非一般人所能比,這兩天被他擁在懷中的記憶就足以證明。他看起來就是個很有安全感的男子漢,可是和她在一起時從不會擺出像她阿瑪或哥哥那樣的男人架式,總是當她是個寶貝似的呵護著。
  怎麼辦?雖然她已經決定不再做個單戀的傻子,她卻仍好癡迷於他的一切。
  與他分離的這半年來,她無可救藥的一直思念著他。她不只一次告誡自己,這個傷她心的男人不值得留戀,要快快忘掉。可是他的好那麼多、那麼強烈,他的壞卻只有一件:不屑娶她這種小孩子。她恨不起來,只是絕望而已。
  「娃娃?」
  「啊,我……替你拿去布莊改大一點,順便替你挑件馬褂吧!」拜託、拜託,別讓他看出她一時失神地在想什麼。
  「格格,這種衣服只能改小,沒法子改大。」淑兒冷傲地點破她的無知。
  「那就乾脆重挑一件好了。」百靈手忙腳亂地抱起整堆衣服,招呼著那名鏢師。「你帶我去那家當鋪,我們拿這些衣服跟他退換別件,這次由我來挑,保證北斗不會再開罵。」
  鏢師躊躇地瞄向北斗,看到他點頭才順著百靈的意思出門帶路。
  「對了,北斗──」她正想回頭追問細節,就被他的火熱視線打斷注意力,手中的衣物七零八落掉滿地。
  「娃娃。」他刻意緩步走近她低喃,加重她的慌亂。
  「你不用撿,我自己來就行。」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連幾件衣服都拿不好,誰教她還是無法學會在北斗的凝視下保持鎮定。
  「我看就把這些衣服退給當鋪抵換其它東西,你替我去布莊做幾套新衣吧。」
  「我替你去……」
  「做新衣。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樣,由妻子替丈夫打點一切行頭。」果然不出他所料,百靈立刻浮現陶陶然的幸福暈眩。
  「沒錯!」她用力咳了一聲,抓回差點飄浮的神智。「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在扮演夫妻的角色。我想問一下你準備出入哪些場合。」
  「場合?」
  「你只說你要偽裝成有錢的大爺,卻沒講清楚你要出入的場合,像出門遊玩有遊玩的裝扮,跟人洽談有談要事的裝扮,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開心地雙手環胸,觀賞她故作精明的模樣。「我想買這些衣服的目的是嫖妓!」
  她傻愣愣地瞪著他,一臉反應不過來的神情教他看了好樂。
  「你說你要扮成有錢大爺去……」
  「嫖妓!」他替百靈虛弱的字句下了強勁的結尾。「這只是去天香樓搜回信件的障眼法,不過乘機去風流一下又何妨。男人嘛,滿腦子都在想什麼,你是知道的。」他笑著朝她眨了下左眼。
  「不知道,我也懶得知道!」她突然莫名其妙地生起悶氣。「我去布莊了,你好好準備你的事,我們分頭進行。」她說完就走。
  「娃娃,」他輕拉她的手臂。「你在不高興?」
  「我哪有不高興!」她強悍地瞪回去。
  北斗神秘兮兮地盯著她,漸漸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不喜歡我尋花問柳。」
  「你別胡說八道!」討厭,他為什麼老是猜得這麼準?他是不是會讀心術?「你要風流是你的自由,而且食色性也,這是很正常的事。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會斤斤計較這些!」
  「說得好!」可惜對他不具說服力。「但是你心裡在乎,對不對?」
  她覺得自己突然像只被逼到牆角、無路可逃的小老鼠。
  「還說什麼你對我只是手足之情,只是友誼,看你這副德行,明明就像是個在吃醋的老婆。」他貼近她的耳畔暗笑低語。
  「我只是……在盡力扮演好我的角色。」她硬是在他箝制之下退開兩步。
  「夫妻之間貴在坦誠,你是不是也該演好這一點?」他手臂輕輕一收,又將她拉近身前。
  「我一直都……很坦誠。」好險,舌頭差點打結。
  「那就是你這半年來仍舊癡戀著我的意思了。」
  「見鬼了,誰會癡戀你!」可惜她的表情完全如他所料,一副被人掀了底的慌張困窘。
  「格格,注意你的措辭!」淑兒氣得在廊上大喊。「你到底要不要去當鋪及布莊?」
  「我說中了你的心事,對不對?」他勾回她的手臂,不讓她藉機溜掉。看到自己在娃娃心中的影響仍那麼強烈,北斗笑得好滿足。
  「拜託你行行好,別再當著大伙的面臭美。你說得順口,我聽得噁心!」最討厭的莫過於他那副懶洋洋的媚笑。
  「很好,你沒否認,就代表我說對了。既然你愛慕我,我也仍舊喜歡你,咱們就不必再介意以前的誤會,努力完成半年前該做的事吧。」
  「什麼事?」她真是恨透自己該死的好奇心,害她一直被北斗吊著玩。
  「成親。」
  一股熱血急遽衝上腦門,她想也不想地揮掌過去。「啪」地一聲,不是她擊中那張粗獷的俊臉,而是被有力的巨掌及時擒住她手腕的聲響。
  「娃娃,男人的臉不能任女人隨便打。」他邪惡地笑著將百靈的小手貼在唇邊,以火潤的舌舔洗著她掌中的細緻,以示懲罰。
  「你幹什麼?髒死了。」這種突來的觸電感覺嚇得她哇哇大叫。
  「都已經是結髮夫妻了,還怕什麼?!」他根本不甩門裡門外被嚇傻的外人,得意地含吮百靈纖細的手指。
  「誰跟你是夫妻,那只是演戲!除非是我這輩子跟定的夫君,否則誰也不准如此非禮我!」
  「好,那咱們別演了,就來真的吧。」他開心地拉她入內房。
  之前各說各話的荒唐鬧劇雖是一場誤會,但他對百靈的渴望卻是真的。他們的確仍愛著彼此,就用行動來彌補這半年來的蹉跎吧!
  「總鏢頭!」豪哥嚇壞了。
  「北斗,你放手!」他簡直瘋了。百靈的小拳頭拚命攻擊他背後,他似乎從昨夜之後就對她異常性致勃勃。她昨晚在昏睡前是不是說了什麼,讓他受到刺激?
  「你想對格格做什麼?」淑兒火速殺過來拉人狂喊。
  「我們要做什麼,輪得到你來囉唆?」北斗一個示意清場的斜睇,看得豪哥和門外鏢師冷汗直流。
  「總鏢頭,這……」他們這趟不是單純地護送格格回京嗎?怎麼演變成強搶閨女的局面?
  「別怕,娃娃,我會很溫柔的。」拖了半年多的誤解和兩地相思,終於輕鬆俐落地了結了。從此可以恢復往日甜蜜的美好時光……
  「北斗!」百靈吼出「三娘教子」似的威嚴,嚇呆了正在作春秋大夢的幸福男人。
  太過分了,好馬不吃回頭草,就算他不是匹好馬,她也沒興趣當棵回頭草。如果他當初熱烈求親的對象是她,她願意馬上成為他的人,偏偏他看上的是小姑姑,枉費她多年來的愛慕,現在卻想回頭撿她當床伴!
  「你打算用多少銀子買我的初夜?」她冷靜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銀子?」買她?北斗的臉皺得有夠難看。「你在說什麼?」
  「格格!」淑兒幾乎咬斷牙根、氣得跳腳。她待會兒非把百靈的嘴巴狠狠洗乾淨不可!
  「你到底想用多少銀子買我?說出個價啊。」
  「你又不是妓女!」
  「說我不是妓女卻拿我當妓女來用,想上就上,你以為我會讓你便宜行事?」
  「娃娃──」
  「就算是妓女也好歹有個底價,那我算什麼?一個曾經跟你告白過的女人,就賤價到這種地步?只要你芳心寂寞的時候就勾勾手指帶上床去,寧可要人家的身體,卻踐踏人家的心?」
  「我沒──」
  「你沒興趣向我這種小孩子求親,卻不代表你就沒性趣拿我當消遣的工具。要娶回家當老婆的是一種人,任你隨手玩玩打發時間的又是一種人,我就屬於後者,對不對?」
  「我根本不是這個意──」
  「就算要玩,好歹你得出個價!人家妓女賣身也有價碼,那我呢?我曾把整個人送到你面前,你都不屑收,現在居然想撿你丟掉不要的東西回來用!」
  「你不是什麼我丟掉不要的──」
  「別以為我不要臉的跑到你家向你告白過,就願意無恥到底的為你免費服務,連上床也沒關係!有本事你就開個價,讓我看看我在你心中究竟值幾兩。」她憤然將手中衣服全甩到地上,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臉上的淚珠。
  為什麼事情會搞成這樣?明明百靈愛的是他,他愛的也是百靈,剛才不都講明白了嗎?現在應該可以重新回到彼此愛慕的時光,完成他倆曾經錯失的姻緣啊。
  「娃娃,你把事情──」
  「你說!只要你說出個價,就算只有幾文錢,我都願意立刻跟你上床。」好歹讓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有多賤價。
  「你他媽的幹嘛把自己講得那麼爛!」他終於爆發壓抑已久的怒氣。「我跟你說過那是一場誤會,我從來沒有意思要你那座冰山小姑姑,是頤琳看到我扛著聘禮上門就以為我是去向她求婚。我當時原本想娶的是你,既然你現在喜歡的仍是我,那咱們立刻成親有什麼不對!」
  他已經老大不小了,這半年來也夠寂寞。得知心頭掛念的寶貝仍舊癡心不渝地愛著他,他何必再拖磨?
  「別以為事過境遷,現在隨口胡謅個對你有利的說法我就會相信!我的確如你所說的是個小孩子,但我不會永遠都是個小孩子,三言兩語的很容易騙!」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左北斗行走江湖的鐵則就是絕不誑騙,是你寧可相信流言也不肯聽我一句實話。」
  「那不是流言,全是我家人親眼看見、親口轉述的。」他還敢狡辯?!
  「你既然信得過家人,為何信不過我?我們甚至是早該在半年前就成為夫妻的人,我還算不上是你的家人嗎?」他當時佈置好當新房用的院落至今仍完整留著。
  「你算什麼家人!我從來沒聽你對我說過一句示意的話,是我先跑到你家向你表明心意。結果是誰把我趕出大門?是誰當場叫我滾?」
  「娃娃……」所有怒氣凝為重重一歎。看到她哭得亂七八糟的模樣、嘶聲怒喊,他的心都揪成一堆了,還能發什麼脾氣?「我那時說的是醉話。」
  「對,你說的是醉話,這半年來我每日每夜也深刻的記著另一句話,那就是『酒後吐真言』!」
  北斗像是腦門突然被人釘入一樁,錯愕不及反應。
  「如果你是抱著這種便宜心態才幫我這件事,你可以就此罷手了。要從妓院取回信件,我一個人也辦得到!」她轉身立刻衝出上房,淑兒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追上去。
  吩咐鏢師跟緊她們後,他頹然坐在床邊,腦袋一片空白。
  不過是一場小小誤會,為何會在她心中留下那麼大的傷疤?除了那次的陰錯陽差,他們之間的一切不都和以前一樣嗎?
  不,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總鏢頭……」看北斗埋首於雙掌內的頹廢相,豪哥賊賊地盯著他猛瞧,觀賞他難得一見的虛弱慘況。
  猝不及防的,一隻大腳踏在豪哥不知死活的肥臉上。大腳的主人正氣得握緊拳頭,怒目瞪向遠方。
  「他媽的王八蛋頤琳,最好永遠都別讓老子再碰到你。否則我當場扒你的皮!」要她替這場亂局付出付價!
  北斗憤恨地朝天狂吼,完全忘了在他腳下幾乎被踏成肉餅的豪哥。
          ☆          ☆          ☆
  相較於揚州城內其它的客棧,玉笙客棧就顯得清幽雅致多了。這座湖畔客棧常是文人雅士休憩聚集之所,偶爾絲竹悠揚,偶爾吟詩對唱,一室風雅。
  「我去你媽的混帳元卿,到底女人腦子裡裝的是什麼鬼東西!」一聲巨響,二樓雅室的房門霍然被踹開。
  「我的天哪……」優閒坐在椅上喝茶讀詩的俊美貝勒爺,給北斗這一咆哮,整杯茶全倒在書本上。「我今早才悄悄抵達揚州,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有水路的地方就有我的耳目,有山路的地方就有我的心腹。就算你鑽到土裡去,我也照樣把你挖出來!」北斗狠擊桌面,一屁股坐下。
  「謝謝。讓你愛慕我到這種地步,真是不好意思。」元卿懶散地把書交給侍從,擦拭濺濕的衣服。
  閃電一般的黑影倏地揪住元卿的衣襟,北斗森寒的怒容幾乎貼在他臉上。「老子今天已經夠嘔了,如果你想死,別客氣,這種皮癢玩笑你可以繼續開下去!」
  「不要這麼粗暴,人家會害怕。」元卿故作欲迎還拒狀。
  一看北斗那副渾身快起雞皮疙瘩的模樣,元卿笑得好不邪惡。
  「如果不是為了娃娃的事,我才懶得理你。」
  「喔,你刺傷了我的心。」元卿淒然摀住胸口,彷彿被人一箭穿心。「還以為你是因為對我思念過深才特地跑來找我,沒想到又是為了那個女的。」
  「什麼那個女的,你嘴巴給我小心點,少污辱娃娃!」
  「幹什麼呀?北斗,都已經是二十七歲的老男人了,還這麼狂熱地玩『娃娃』。」
  不是元卿貝勒嘴巴毒辣,而是北斗求親受挫的這半年來,幾乎三天兩頭的向他吐苦水、倒垃圾,他不被溺死也快被逼瘋了。難得逮到北斗衰弱的良辰吉日,他不乘機狠狠作賤北斗一番,哪對得起自己半年來含恨承受的疲勞轟炸。
  友情雖可貴,但害他精神受損的這筆帳依舊要討。
  「我不懂,明明我和娃娃兩人一直相愛著,為什麼會在感情正要揭曉的時刻彼此錯過?而且這個錯還延續到現在,改也改不回來!」
  「很顯然的,你們八字不合。」
  「我只是說了一次醉話,難道就得內疚一輩子,永遠不能跟她復合?」北斗激動地揮舞手勢,自說自話。「娃娃根本還愛戀著我,那為什麼不直接投入我的懷抱,共結連理皆大歡喜?我真搞不懂女人,這麼簡單的事幹嘛硬要想得那麼複雜!我說好說歹、軟硬皆來,她就是不肯跟我破鏡重圓。」
  「那就圓鏡重破吧。」元卿閒適地吩咐下人上茗茶小點,來盞熏香。
  「你就這麼見不得別人幸福美滿嗎?」北斗凶狠的瞇起雙眸。
  「大爺,您有話應該去對百靈格格吠,用您堅苦卓絕的赤誠摯愛去感化她那頑劣的芳心,何苦將您的諄諄教誨浪費在我身上?您說得令我再感動,我也不可能嫁給您啊。」元卿莫可奈何地斜眼冷笑。
  「嗯……」北斗突然一反常態地深思起來。「用我的赤誠摯愛去感化她……有道理!」
  「我拜託你,北斗。」元卿無力一歎。「別再管那些雜七雜八的感情瑣事,想想你的鏢局吧。」
  「我的鏢局穩當得很,不勞費心。」
  「京裡一百五十萬兩黃金的紅貨正等著你處理,清江浦分局的漕幫兄弟也在等你的指令,多少人在搶著要你北斗鏢局護貨,你卻放下正事忙著跟一個娃娃攪和。」
  「錢我可以再賺,事業隨時可以重新起頭,但我不能不來救娃娃。事關她終生幸福,我無法放著不管。」
  「真是感人肺腑。」豬腦袋一個!
  北斗在十年前進入一個破鏢局做鏢師,憑著他的先前人脈、勇猛武藝,以及周旋黑白兩道的能耐,幾乎快掛掉的破鏢局竟成了大事業,總局生意熱絡、氣派恢弘,連連設分局,吃遍大江南北。之後他頂下鏢局,改號「北斗」。此外還掌握了清江浦這個集鹽、漕、河三途於一隅的運口,天下的權勢與財富形同在他腳下。
  可惜他懶得伸手拿,卻在這裡忙著玩娃娃。
  「好,就等我替娃娃辦妥容貴姑娘的事後,立刻展開絕地大反擊!」絕對要一舉攻陷百靈的心。
  桌子差點被北斗鋼鐵般的決心一掌給劈了。
  「哪裡的容貴姑娘?歌妓還是舞孃?」元卿斯文的臉上揚起曖昧笑容。
  「我去你媽的就只對這種話題有興趣!」對朋友的悲愴戀曲就只會猛潑冷水、打瞌睡。
  「呃,小心字眼。」他善良地輕晃食指。「上流人家的女娃兒最禁不起下流話的刺激。你在我面前說說無妨,但別在小姑娘面前耍流氓。」
  「啊,老毛病了。」北斗結結實實地賞自己一大掌。他的百靈可是纖細嬌貴的寶貝,千萬粗暴不得。「就算會打掉大牙,也非得把這毛病戒掉不可!」
  「嗯,很久沒聽你說笑話了。請繼續。」他告誡北斗多少次了都改不過來,現在竟突然妄想締造「愛的奇跡」。
  「對了,元卿,既然你人在江南,幫我探查一下這個容貴姑娘是不是上流社會的人。我的手下完全探不到這號人物的底細,我想她可能是──」
  「總鏢頭,我可找到你了!」看護百靈與淑兒的鏢師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口急喘。
  「是你?」北斗起身向他身後一瞥,並沒有百靈的蹤影。「怎麼回事,我要你看著的人呢?」
  「闖進天香樓那間妓院去了!」
  北斗一拳直接擊中鏢師的臉頰,他當場跌滾在地,臉唇扭曲腫脹。
  「總鏢頭,我有拚命攔阻過,我發誓!」鏢師趕緊爬起身,顧不得滿口鼻的血跡,奮力向北斗的背影哀號。「是格格硬要往妓院方向走去,才走到半路就撞見老鴇的打手們。我忙著一人打十人,實在救不了……」
  北斗已如箭一般飛馳遠去,不見人影。
  「總鏢頭!」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51:40     標題: 第四章

  「喲,我可逮回你了,小祖宗。」天香樓老鴇眼帶金光地得意奸笑。搖錢樹回來囉。
  「你搞清楚,我是自動上門來,不是被你這群笨手下抓到的!」只不過現在左右兩臂都被打手們架著,有點狼狽。
  「都是你,笨格格!」淑兒也被架在後方,憤惱地咒罵著。
  「我不管你是自個兒想開了要回來,還是被他們逮到架回來,反正這次你是跑不了了。」老鴇打了個手勢,立刻招來兩名肥壯如山的惡漢。「通知黃員外,他要的姑娘到了。只要四千五百兩帶到,這小祖宗馬上就讓他開苞。」
  「慢著!」百靈硬裝一副強悍樣,手心卻一片冷汗。「要我接客可以,但我堅持要穿我當初被拐來的衣服!」
  「這兒有你談條件的餘地嗎?」才轉過身的老鴇回她一記冷眼,陰狠駭人。
  「妓女接客有什麼稀奇,格格賣身才叫不可思議!」
  這句話倒給老鴇一個靈感。
  「還有,四千五百兩算什麼價碼!平郡王府光是娶我的聘金就一萬兩,本格格我是絕不賤賣的!」
  老鴇眼中金光由「千」字閃變為「萬」字,整個人快飄上雲端,腳不著地。
  「可我死也不會穿你這妓院的爛布衫,除非你能找到比我原來那套更像樣的衣料!」不可能找到的。她的衣服是上等緙絲繡袍,精工細緻,色澤貴麗,哪是一般人摸得到的。
  「你倒挺會擺架子啊?」老鴇奸笑地走近她。「生意還沒做,就先挑剔起來了。」
  「大筆銀子要賺不賺隨你便!」這個方法一定成,一定能取回藏在暗袋內的信。
  「老娘是愛錢,但有一樣卻絕對不愛。」一道狠光掠過她眼眸。「那就是:被人使喚!來人,把她押上樓去,裡裡外外都派人仔細看著。」
  老鴇一聲怒喝,百靈立即被押往二樓,任她如何抗辯都無用。
  「你有本事就替我打扮回原來的格格樣,否則再怎麼妝點也不過是個便宜貨!你要是敢讓我穿那些爛布衫,我保證會先抓爛客人的臉、砸破他的頭、拔光他的發、踩扁他的──」
  「夠了,格格,沒人會聽你的。」淑兒絕望地癱坐房內椅上,視而不見地看著在房內站崗的肥壯惡漢們。
  事情不應該這樣的。百靈慘白著臉,拳頭擱在怎麼敲也敲不開的門板上顫抖。老鴇不是該替她換上她的衣裳,再把她關在房裡等客人嗎?然後她就可以利用剛才在藥鋪買的藥粉,照著北斗上次逃亡的方法弄破屋頂逃走,不是嗎?
  為何事情和她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愚蠢的女人,竟然因為跟男人一時嘔氣而做這種笨事!」淑兒操著滿語憤恨低咒。
  「你可以不必跟著我來的。」這樣反而令百靈愧疚。
  「我不跟你來,腦袋還保得住嗎?」淑兒氣得以滿語破口大罵。「主子要下地獄,下人哪能不從?你不怕死、不要命,卻不想想我要不要活!」
  「對不起。」拜託別再罵了,她今天受的折磨已經夠多了。
  「你把原因給我講明白,我就不信百禎貝勒的信有多重要,重要到你連危險都不顧,命也不要!」
  「那是哥哥第一次誠懇地請托我,連我自己都嚇一跳。」平時兄姊向來很少理她,只是冷淡的各管各的事。「我感覺到這是一封極為機密、極為重要的信,也只有我有機會替他親手送給容貴姑娘。」
  「就這樣?就為了這種無聊的手足之情而冒大險?」她不信!她們一直以滿語交談著。
  「淑兒,我們避掉了雲南平郡王這場婚事,避得了下一場嗎?」這次雖然不用嫁給老頭子,並不代表下次就會嫁給比較好的對象。「阿瑪只會把我再配給他想結交的權勢之家,也許還是得嫁個老頭,或是瘋子,或是白癡。」
  淑兒沉默不語。百靈的未來就是她的未來,主子前途悲慘的話,她這陪嫁的又有什麼好處好享。
  「我不知道百禎哥哥和容貴姑娘之間有什麼關係,但他將要和別的格格成親是絕對的事實。這封信很可能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封情書。」
  「一封情書根本犯不著這麼冒險地護送,弄丟了再寫一封不就得了!」
  「如果他們是相約要私奔或殉情呢?」
  淑兒頓時啞口無言。果真如此,那這封信的遺失可能造成一人失蹤或一人獨死的慘劇。容貴姑娘的命值多少她不知道,百禎貝勒的命可是無價之寶!
  「事情……沒那麼嚴重吧。」
  「或許,因為這一切全都只是猜測。但我會盡我所能為他們之間的戀情做最後聯繫。」
  「你簡直無聊!」既然全是猜測,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臭格格,居然唬她!
  「你不覺得這項使命很美嗎?淑兒。」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苦笑自嘲。「我們這一生雖然沒有享受浪漫戀情的機會,卻有能力幫助別人完成戀曲。這封信就像是我們的夢。」
  「你有病!」她最受不了百靈的莫過於這點。「我看你是想當紅娘想瘋了。」
  「我們實現不了的夢想,可以藉此實現在別人身上,促成美事一樁,這不是很棒嗎?」
  「放屁!」淑兒一句話打破百靈充滿期望的笑容。「那個北斗不就可以實現你的夢想嗎?找他完成你的浪漫戀情不就結了!」還寄望在別人身上幹嘛!
  「不可能的。」雖然她心裡也抱著小小的期待。「他不愛我。只因為他想找個老婆,我又曾經向他告白過,應該很好上手,所以才會成為他的目標。」
  「能成為他的目標就不錯了,這世上哪有什麼愛!」野心也未免太大。
  「我不要。若是讓我自由選擇,我一定要選個把我放在心中最重要部分的男人!」
  她從小在家人心中就只是角落的一粒小灰塵,她努力地想在家人面前獲得肯定、贏得注意,卻仍舊被人忽略,只有被當作聯姻道具時才具有存在價值。如果人生可以由她決定,她絕對要嫁一個愛她、看重她的男人。
  「現在可好,拿我們倆的命跟你的大頭夢同歸於盡,覺得滿意了嗎?」
  「我可以救你出去,淑兒。」但要兩個人都一起逃脫成功就有點困難。
  「我不需要你救,我只希望你別再害我,老把我拖下水!」
  「吵什麼?!」守在房內的惡漢突然咒罵。「別以為嘰嘰喳喳講老子聽不懂的滿州話,老子就不知道你們打的鬼主意!」
  「我沒打什麼鬼主意,只是想換下這身皺衣服而已。」百靈由袖中掏出一錠銀子。「你能替我拿上次被老鴇拿走的衣袍來嗎?」
  「何必換衣服。你嫌衣服皺,脫光不就得了。老子不介意!」
  「有錢不賺,你腦子有毛病嗎?」百靈惱火地把銀子拍在桌上。
  「你不是要換衣服?那快脫呀,咱們看飽了之後再替你拿衣服來,如何?」另一名惡漢淫邪笑道。
  「下流……」如果是在自己府裡,非教侍衛把他們打到全身骨折不可。「脫就脫,本格格倒要看你們倆有沒有本事看到最後!」
  「格格!」她還真的當眾解起衣扣了。
  「喲,來真的。」惡漢們雙眼發亮。
  「我受夠了!自從來到揚州,沒一件事是順心的,連下人都一個個不聽命令,無禮犯上!」百靈霍地拉開錦袍,暴露雪白的中衣。
  「格格,你瘋啦!快把衣服穿上去!」淑兒七手八腳地拚命阻止。
  「你不要攔我!」
  「穿回去!」淑兒怒吼。「你不要每次情緒一激動就做傻事!你有沒有腦子?懂不懂得羞恥?」
  「你攔她做什麼?老子看好戲,你擋什麼路!」兩名惡漢不爽地上前拉人。
  「別碰我!你們這種粗鄙傢伙別碰我!」淑兒吼得比產婦還淒厲。
  「淑兒,閃開!」百靈一喝,淑兒立即彎下身子讓她將袍子甩往兩名惡漢頭上。原本夾藏在衣領下的藥粉給百靈一抖,嗆得惡漢們涕淚直流。
  「他媽的王八蛋!你們……哇啾!」一個通天大噴嚏打得他滿臉通紅,咳個不停。
  「喂!來人──」
  兩名惡漢還來不及召喚支持,立刻被腦後擊來的花凳砸得天旋地轉,癱軟在地。
  「成功!」百靈樂得原地蹦蹦跳。
  「快把衣服穿回去!」淑兒憋著氣把衣上的藥粉抖乾淨,扔進百靈手裡。
  「淑兒,你怎麼知道我的詭計?」而且還搭配得天衣無縫,好像早已事先排練過。
  「上回已經被你唬過一次了,這回還會猜不到嗎?」她沒好氣地乾脆親手狠狠地把百靈塞進衣袍裡。「快點弄好,我們拿了信就快跑。」
  本以為悄悄開門後會看見守衛的保鏢,沒想到外廊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遠處的一樓大廳倒是熱鬧烘烘。
  「運氣真好。」百靈躡手躡腳地和淑兒溜出房外。「我們隨便抓個女人以銀子利誘,叫她把衣服還給我。如果她不買本格格的帳──」
  「我早準備好了。」淑兒倨傲地把由惡漢手上搶來的大刀架在百靈的脖子上。「你囉唆夠了嗎,格格?」
  「喔,夠了。」她很識相地趕緊行動,完全沒注意到大廳內翻騰的怒火。
  「又是你。上回搶走了我做生意的工具,現在還想老戲重演一次?」老鴇這回擺的陣仗可大了,樓上樓下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打手。
  北斗面容肅殺地傲立大廳中,身後的三名中年鏢師全不安地瞄著他手裡握的長布條。
  「女人,你做你的生意,我無權干涉。你拐騙良家婦女、逼良為娼,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反正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惹到我就成。但是這回你可把我惹毛了。」
  「喲,說得你好像有多大本領。」老鴇哈了一聲。「我早摸清你的底了,北斗鏢局的總鏢頭。」
  「是嗎?這就叫摸清我的底了?」北斗冷冷勾起一邊嘴角,渾身散發令人戰慄的壓迫感,連空氣也為之凝結。
  「上回你妨礙老娘做生意,這回豈能輕易放過你。」老鴇一彈指,全部打手拔刀出鞘。「別說是不把人交給你了,今兒個要我放你活著出去都是不可能的事!」
  「我最後一次聲明,把百靈交出來,一切好談。如果你仍執迷不悟,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北斗語氣溫和得近乎反常。
  「總鏢頭,有話好好說,別衝動!」鏢師們比北斗還激動。
  大事不好了。如果總鏢頭是張牙舞爪地來討人,那還沒什麼大不了的;一旦他沉下脾氣、異常冷靜,事情就嚴重了。
  「你最好認清你是站在什麼人的地盤、跟什麼人說話!來人,給我上!」
  老鴇一喝,樓下急著搶功的打手立刻飛撲上去,卻才跨近北斗沒兩步,就被他駭人的氣勢嚇僵了架式。
  「好,你已經用完我給你的機會了,那麼咱們就開始算總帳吧。」北斗平靜地卸下手中握的長布條,展露禁閉了十年的秘寶。
  「不,總鏢頭!別這樣!」完了,一切都完了,北斗是真的豁出去了。
  布條整捆落地後,一把沉重碩大的帶鞘長刀赫然出現。刀鞘烏亮繁複,雕著一條猛龍蟠踞星宿。刀還未出鞘,一股濃烈的殺氣就已輻射而出,讓人發寒。
  「十年不曾餵它,想來它一定餓壞了。」北斗輕盈地橫舉刀身,如同多年不見的老友似的凝視著。
  「這……這是什麼東西?」老鴇不自覺地退兩步。就算她沒武功,也感覺到大刀肅殺的陰冷靈氣。
  「刀。」它曾經是北斗手臂的一部分,人刀合一,情感氣脈相融。「可惜這十年來我沒好好供養,委屈它了。」
  「供養?」老鴇僵硬地笑笑。「又不是神佛,需要每日獻上鮮花素果嗎?」
  「刀不是這種養法。」他終於調回視線,盯準老鴇。「它不能用花果和愛心來養,而是靠鮮血和殺氣!」
  一道冷冽的銀光自鞘中抽出,剎那間彷彿奔射出一聲令人心驚膽戰的尖吼,共鳴震撼著整座大廳。
  那不是人類的聲音,而是凝結在刀上的靈氣。
  「七……七星蟠龍……」打手們之中有幾個混過大場面的,終於認出這把眼熟傢伙的來歷。
  「不錯,好眼力。」陰狠的冷光在北斗咧開的笑齒上閃現。「還記得十年前威震武林的下一句嗎?」
  也算在江湖中打過滾的老鴇被突然喚醒的記憶嚇破膽。她想起來了,只是沒想到自己惹上的會是這麼個大麻煩。
  「七星蟠龍,狂刀北斗!」
  「對,我就是狂刀北斗。托你的福,封刀十年的功德現在全給你毀了。」
  「來……來人,給我上!統統一起上!」老鴇瘋了似的狂喊。要是不快搶得先機,等他動手可就完了。
  頓時大廳內廝殺狂喝交錯,二、三十人如蒼蠅般同時攻向北斗又殺又吼,老鴇雙腿發軟地拚命往後退,不忘對攙扶她的人趕緊下令──
  「快……快把姑娘帶下來,我們全靠她保命了!」
  「人在哪裡?」一隻巨掌將老鴇拎在空中,咆哮道。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老鴇嚇得涕泗縱橫。「我不知道您就是當年虎霸山的狂刀北斗,小的知錯了!」她原以為北斗這傢伙只是個普通鏢局的小角色,哪知道他和十年前叱吒風雲的少年山賊是同一人。消失了十年的狠角色,居然被她糊塗撞上了!
  北斗一手揪著老鴇,單手單刀打得全場人倒地哇哇叫。
  「您喜歡的姑娘我馬上帶到,我已經派人去帶她來了。」她合掌哭嚷,拚命哀求。
  「什麼我喜歡的姑娘,她是我老婆!」他吼得老鴇幾乎耳膜爆破。
  「小的該死,小的有眼無珠,請北斗大爺饒命!」
  「要算帳不是嗎?我們一筆筆的好好算吧!」咬牙切齒的北斗格外猙獰。「你找人拐騙良家婦女,實在欠揍,還好死不死的拐到我老婆身上來,嚇壞我的寶貝。光這一點,你就該被我碎屍萬斷!」
  「大爺,別這樣,我發誓我絕沒動姑奶奶她一根寒毛。」
  「我拿她當手裡捧的寶,你卻拿她當做生意的料,還濫用衙門的門道派人追捕她!你知不知道她昨夜逃得多辛苦、餓得有多慘?如果我當時沒及時趕到,讓她的清白毀在這裡,你以為我會讓你四肢健全的活下去嗎?」
  「我錯了、我錯了!」老鴇當年被賣時都沒現在哭得淒厲。「北斗大爺宅心仁厚,請高抬貴手,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姑奶奶她那麼個溫柔可愛的小女人,一定不願意見到血腥暴力。大爺饒命哪!」
  一聽到百靈,他的暴戾登時軟化一半。
  她的確是個軟心腸的丫頭,可能根本沒想到他若依江湖規矩教訓這幫人,慘況會如何。但總不能期待他以愛心及寬容對這群廢物曉以大義吧。
  「看在百靈的份上,我饒你不──」
  「不……不好了!那個格格和侍女……不見了!」傳話的小廝突然被北斗衝近的身軀逼退好幾步,跌坐樓梯上。
  「不見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52:02

  「我……我找不到她們兩人,姑娘們說……是往後山逃走了……」小廝給北斗瞪得當場失禁。「大……大爺饒命……」
  「逃走!」北斗氣得一掌重重狠擊在桌上,嚇破大伙的膽量。「我這不就來救她了,還逃什麼逃!」
  「總鏢頭,我們去追就行了,您不必親自──」鏢師們還沒說完,北斗已如箭一般朝門外馬背飛身而去,並撂下狠話,「把這座妓院給我拆了!」
  「天哪!北斗大爺……」老鴇如喪考妣地喊著。「這是我一輩子掙來的心血,不能拆啊!」
  北斗猛然回眼的殺人表情,嚇得老鴇後悔剛才的嘶吼。
  「如果百靈有個三長兩短,我不光是拆這妓院,我還會連你的骨頭也一根根拆了!」
          ☆          ☆          ☆
  風馳雷掣的快馬飛蹄,在火紅的日落艷影中更顯焦急。
  飯桶!他養的那群鏢師除了幾個當年同是虎霸山山賊的好兄弟外,其餘的全是飯桶,連看顧個格格也不會!這次逮回百靈之後,休想他會放她在視線外自由行動。
  「百靈!」逆風中陣陣怒吼震盪,落日已開始融入山頭。
  以她們可能的逃亡路徑及亂草痕跡,八成有人出了什麼分頭逃開的鬼主意。這招對追捕她們的壞人很有效,對趕來救她們的恩人則異常頭大。
  他非得趕在天黑之前循著微弱的線索追回兩人,否則日落後的荒山野嶺比妓院安全不到哪去。
  一抹鮮麗的色彩在樹林中掠過,北斗立刻拉馬掉頭。
  「百靈!是我,別再躲了!」偏偏她就是閃來閃去,不肯聽話,硬要惹毛他。
  「我是北斗啊,你還躲什麼!」氣得他額暴青筋,加速奔過去,伸手撈人。
  「啊!別碰我!」突然被他由背後抱上馬背的嬌軀奮力掙扎,一道冷光出其不意地揮過他胸膛。
  他沒料到百靈會嚇成這樣,更沒料到她手中會握著一把爛刀。雖然敏銳的反射能力讓他躲過一劫,突來的錯愕卻還是讓他愣了一下,衣裳被刀子劃破。
  「是……是你。」爛刀由纖瘦的手中掉到馬背下。「我……我還以為是妓院來追捕我們的人……」驚慌之下,她只顧著死命跑,根本沒在聽來人的呼叫。
  「為什麼會是你?」北斗皺眉瞪視被他抱到馬上的淑兒。「這不是百靈的衣服嗎?」
  「這是我們才從妓院搶回的衣服,裡頭藏的信格格抽走了,由我穿出來誘敵──」
  「百靈在哪裡?」
  「你吼什麼?」不死也給他嚇掉半條命。「我們只是朝反方向各自跑,我怎麼知道她現在會躲到哪去!」
  反方向!他轉手將淑兒放下馬,立刻掉頭。
  「喂!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我下來?你總不能教我從這裡自己走回去吧!我可是格格的貼身侍女,你該有的禮貌──」
  一個手掌大小的油紙包由馬上扔進淑兒手裡。
  「立刻生火,把這包東西也扔到火裡燒,我的人馬看到煙火信號就會趕來救你。千萬別離開火堆,有野獸靠近就用火嚇走它們,聽到沒有!」北斗最後一句的重喝嚇住淑兒,魄力十足的權威感懾得她忘了發飆。
  馬匹倏地載北斗奔往另一個方向,狂野的馬蹄聲一如他慌亂的心跳。
  「百靈!」人在哪裡?逐漸轉暗的天色讓他看不清草叢痕跡。她是往樹林那裡轉走了,還是朝前面的亂草堆逃逸?
  「娃娃,我是北斗,我來救你了!」
  火盤似的夕陽完全融進山後,天空佈滿燦爛晚霞,迎接黑夜來臨。
  憑一個小姑娘的腳力,她跑不遠的。可是人呢?為什麼完全見不到蹤影?她也真會亂逃,這種完全沒路的山野也敢跑,怎麼不想想要是碰到野獸該怎麼辦!
  「娃娃,你在哪裡?」再不出來他要殺人了!
  「北斗……」一句細小的呼喚自他後方傳來。
  「娃娃?」他不會聽錯了吧?北斗放緩馬步,慢慢朝一叢濃密的草堆處走近,前方遠處似乎有隱約的流水聲。「娃娃,你在哪裡?再出個聲好嗎?」
  他等得心臟都快急跳出口,才聽到輕微的顫抖細嗓。
  「北斗……我在這裡。」
  樹上!他猛然抬頭,果然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影攀在樹幹上。他還來不及放心,就被枝枒邊吞吐舌頭的花蛇刷白了臉色。
  他終於知道百靈為什麼不敢大聲響應他,連忙輕巧翻身下馬,抓起一顆小石頭。
  「娃娃,別怕,這種蛇只是看起來可怕而已。」才怪!可是她然緊張地和花蛇對峙許久,四肢虛軟、神經緊繃。「我以前常在山裡對付這種蛇。只要你不動,它就會以為你是死的。」
  「真……真的……」她怕得連聲音都沒有了。
  「你聽我的口令。我叫你跳的時候,就直接放手掉下來,我會接住你。」
  就在她淚眼汪汪轉頭往下望的剎那,花蛇發動快如閃電的突襲,竄向百靈;一個飛石卻以更猛迅的速度擊穿它的腦門,當場斃命。
  「啊啊──啊!」百靈一個失神,整個人由樹上提前摔落,嚇得北斗趕緊跨前伸手。
  「完了!」當他接住百靈身子的剎那,立刻明白大事不妙。他是安全救到了心肝寶貝沒錯,卻也一腳踩在沒有底的草叢堆上──因為這整堆草叢全蔓生在懸崖邊上,底下是萬丈斷壁。
  「北斗!」兩人墜落的瞬間,他以身子和雙臂緊緊將她摟在懷中,翻滑而落。
  一陣碎石沙土由他們跌滾的方向霍然揚起,令他無法辨視可以攀住的東西,只能豁出去地一路滾到底。
  真是多災多難的一天。似乎從他決定押百靈回京後,麻煩就源源不斷。難道真如好友元卿所說,他和百靈八字不合?
  「北斗,你怎麼了?北斗!」
  一團團輕軟紫貂撲打在臉上的感覺真好,被人這樣一聲聲呼喚的滋味也挺不錯的。活了這麼大把歲數,除了兄弟朋友間的粗魯吆喝、花街柳巷的嬌聲嗲語,難得享受這麼細嫩貼心的呼喚。
  「快點醒醒,你是不是撞到頭了?北斗!」
  胸口上彷彿有兩隻小手抓著他拚命搖。真是……好想笑。這麼一點點力道,替他搔癢都嫌太虛弱,可是這份甜蜜卻是他最眷戀的回憶。
  以前出入端王府押貨時,總會有個小人兒就這樣拉著他的衣袖,追問他許許多多的事情。小小的臉蛋、細細的聲音、興奮的眼神……他不知有多少次想將這甜美的小人兒吞吃入腹,或偷偷藏在衣袖裡帶走。
  可惜她實在太小了,一個大男人對十一、二歲的娃娃一見鍾情也未免太可笑。倒霉的是,他竟然持續可笑了這麼多年,癡心地等她長大,好把她娶回家。
  奇怪,他又不是沒女人愛。大江南北的紅牌妖姬都曾為了爭他大打出手,多少艷婦對他頻送秋波,更不乏暗戀他的黃花閨女藉詩信傳情。為何他都無動於衷,卻對一個娃娃如此執著?
  他八成上輩子造了很多孽,幹了一堆壞事,所以這輩子才會如此遭天詛咒……
  嘴邊的清水與額上的冰涼感抓回了他的思緒,開始閃動睫毛想要睜眼。
  「北斗!你有沒有好點?」興奮的小手輕拍他的臉龐。
  「水……」再給一些吧。
  「你起來一點再喝,不然都從嘴角流出來了。」一雙小手把他的頭抬靠起來,灌他清水。「還要嗎?」
  北斗眨眨仍有星花在轉的雙眼,先是看見只剩一層薄光的晚霞,繼而發現自己的腦袋居然正靠在百靈懷中。
  啊,死而無憾。
  「北斗!」怎麼又昏過去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說話啊。」他一定是抱著她滾落山谷之際撞到頭了。
  他全身上下都是被石礫擦破的痕跡,看了就教她內疚。
  「北斗,你先待在這裡,我去替你找人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救人要緊。她以衣袖抹了抹雙眼,立刻起身,右手卻突然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箝住。「北斗?」
  他不是昏過去了嗎?居然閉著雙眼也能抓住她的正確位置。
  「不要走……」虛弱的低吟聽了教人不得不同情。
  「我只是去找人救你,很快就會回來。」百靈焦急地用敷在他額上的濕衣袖擦擦他臉上的刮傷。「你看,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抱著我一路滾到這河谷來,難怪你人都摔昏了。」可是她卻毫髮無傷。
  他依舊閉著雙眼,一副音容宛在的死相。
  「北斗?」他握住她的力氣那麼大,應該沒事吧。
  「娃娃……我想,該是向你道歉的時候了。」
  就算先前滑落山谷的意外沒嚇到她,他這句話也足以把她嚇死了。
  「你說什麼?什麼叫該是道歉的時候?」他是不是摔壞腦子了?還是……「你別裝死,北斗。真要斷氣的人,不可能還有這麼大的力氣抓著我的手。」
  北斗無力地淒然一笑,讓她頗有罪惡感。她真不該把話講得這麼毒。
  「我不會死。」感覺到掌中小手的微微顫抖,他實在捨不得逗得太過火。「只是……身子無法動了。」因為他懶得動。
  「會不會是摔出內傷了?」她慌張地檢視癱躺在河岸邊的龐大身軀。「雖然你手腳沒斷,可是膝蓋腳踝、手肘手背都磨破了。我本想扶你下山、又怕萬一傷及內臟──」
  「娃娃,我沒事。」
  可是他的眼神和聲音好疲弱。百靈急問:「真的嗎?你別跟我逞英雄。」
  「我只是想向你道歉,沒力氣逞英雄。」
  「誰教你要多管閒事的來救我。」她按捺住自己無聊的同情心。「我們明明已經分道揚鑣,各管各的事就好,你幹嘛還跑到這兒來──」
  「夠了,娃娃。」他合上疲憊的雙眼,歎口氣。「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放著你的安危不管,就別再拿這種事情跟我吵。」
  她懊惱的瞥他一眼,他似乎真的傷到元氣。「你還好嗎?」
  「很累而已。」
  「喔。」那還是別在他耳旁囉哩叭唆好了。她靜靜地坐在他身側,放好他額上的濕布。
  「娃娃,我們之間的事──」
  「天黑了,要不要生個火?」
  一陣寂靜之後,北斗在黑暗中閃著晶亮的雙眸。「今晚月光夠亮,不必生火了。」
  「喔。」又是一段尷尬的沉默,外加北斗令人坐立難安的視線。「你會不會餓?」
  「不會,但你到底要逃避我的話題到幾時?」
  她蜷坐在地的兩隻小腳差點打結。她真不知該感動還是該氣惱,怎麼她每次苦心安排的把戲總會被他輕易識破?
  「好……好吧,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可沒什麼耐性聽你囉唆。」她不是沒耐性,而是害怕。對於北斗甩了她的那段往事她碰都不敢碰,一碰心就痛,他卻老愛拿她最想逃避的過往和她談。搞什麼嘛,就這麼想看她的狼狽相嗎?
  「我只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我不該傷了你的心。」
  剎那間,她的神情和腦袋一樣空白。
  「你在說什麼?」在月光照耀下的北斗,俊臉溫柔得令人心悸。
  「從現在起,我不會再為半年前的事多說一句辯駁。你傷心了這麼多個日子,確實是我害的,我欠你一個道歉。」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她把視線自北斗臉上移開,否則幾乎沒法子集中注意力說話。「我雖然有向你告白的自由,卻沒有阻止你中意別人的權利。你並沒有欠我什麼。」
  「如果我開始中意你了呢?」
  「你不是開始中意我,而是開始想撿便宜。」而她這個曾大膽向他示愛的笨傢伙,當然再便宜不過。
  「難道因為我曾向別人求親,就不能重新喜歡上另一個人嗎?」
  「你可以喜歡的對象太多了,不必挑我。」
  除了歎氣,他還是只能歎氣。「我以為我為你付出的這一切多少能打動你,看來只是白費心機。」
  「你幫忙我的這些事……我很感激。」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他很清楚百靈的良心此刻正面臨多大的煎熬,就讓她繼續煎熬下去吧。他為她受了這麼多委屈,禮尚往來一下是應該的。
  「我很抱歉把你捲入這麼麻煩的事,所以我才說咱們就此分道揚鑣吧。你不必為我費心,我也不想欠你人情──」
  「關於你要送信的那個容貴姑娘,我有點頭緒了。」
  「真的!」她馬上忘了嘴邊劃清界線的宣言。
  「你如果沒有特殊的門道,很難找到她。因為她只跟特定的權貴人士來往,一般老百姓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那我該怎麼找到她?」北斗太厲害了,居然幾個時辰之內就查到這些內情。
  「我已經拜託一位正在江南的朋友替我打聽。畢竟我的人脈只在一般階層,上流圈子裡的消息就不怎麼靈光,大概明、後天才能給你回答。」
  「謝謝,這真是太好了。我在揚州問了足足三天,打探到的都沒有你多。那這封信就可以早點──」
  「好了,我該講的事都講完了,讓我休息一下吧。」合上雙眼,他又擺出一副淒涼的死相。
  「北斗……」怎麼連個道謝的機會也不肯給呢?他聲明過不會收她的錢,也不需要她的感謝,卻拚死拚活的幫她這麼多,為的是什麼?
  真的是因為他喜歡她的緣故嗎?不爭氣的心臟居然在這個念頭下狂跳得一塌糊塗……
  北斗不就可以實現你的夢想嗎?找他完成你的浪漫戀情不就結了!
  是啊,連淑兒都這麼說,她還在逃避什麼?可能是怕自己的心陷入更深的癡戀之中吧,她實在禁不起北斗再一次的拒絕。
  「北斗……」振作一點,嗓子別抖得這麼厲害好嗎?「你幫……幫我這麼多忙,真的是因為你喜……喜喜歡我嗎?」
  他居然像早在等她開口似的霍然睜眼,咧開致命的性感笑容。
  「娃娃,不可能有其它理由的。」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52:48

第五章

  滿天星斗之下,清溪上點點波光閃爍。日晚風清的潺潺河岸旁,一男一女正陷入荒野大對決之中。
  「娃娃,你是打算和我狠狠打一架嗎?」號稱渾身動彈不得的重傷男人優閒躺著,雙臂慵懶地枕在腦後。
  「哪……哪有。」坐在他身旁的嬌軀卻僵硬得有如鋼鐵頑石。
  「你好像進入備戰狀態的勇士。你在怕什麼?怕我等一下會改口說剛才的話全是唬你的?」
  「你真的在唬我嗎?」她驚嚇的神情彷彿突然被他砍了一刀。
  「當然不是,我這個人說話做事全是認真的。」他愉快地聆聽百靈偷偷鬆了口氣的聲音。「把信件送到容貴姑娘手上回北京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還能有什麼打算,只能等候家人另外為我安排的新夫婿。」這就是現實。
  「幹嘛口氣這麼悲慘?他們不管再怎麼安排,好歹也會找個有錢有勢的夫家讓你安享天年吧。」
  「我才不希罕那些錢財和權勢,豪門裡的真實世界我看多了,也看透了。」
  北斗揚起滿足的嘴角。百靈還是沒變,就連她家人向來最恥笑她的這一點仍保留著。
  「不要錢、不要權,那你到底想嫁什麼樣的男人?」
  「我想……如果我有選擇的權利,就嫁個只愛我一人的對象。」她將下巴靠在曲起的雙膝上。「我不想嫁像我阿瑪和哥哥們一樣的男人,只把女人當工具,讓不一樣的女人發揮各種不同的用途。有的是換得地位、或結合勢力、或金錢、或洩慾、或無聊時的調劑。」
  「端王府的男人條件太好了,當然有風流的本錢。」
  「所以我最討厭這種男人。雖然大家都笑我太過天真,妄想著那些不值錢的小情小愛。可是與其和人做對冷面怨偶,我寧可和心愛的人做對貧賤夫妻。」
  「貧賤夫妻的生活可是一點都不浪漫的喔,窮到極限時搞不好只能啃石頭。」
  「我不在乎。只要兩人能同甘共苦走一生,再艱困的日子我也撐得下去。」
  「嗯。」北斗沉默地仰望星空許久。「經過以上的綜合分析,似乎我就是唯一符合你理想夫君條件的人選。」
  「你……你少噁心了!」居然講得這麼理所當然。「別以為你聲明自己喜歡我,就可以得寸進尺的作你的大頭夢!」她羞得臉蛋都要炸掉。因為他答對了。
  「可是娃娃,現實中的貧賤夫妻並不一定像你想的那麼悲慘壯烈。」他改以一手撐頭,側躺著凝視她。
  「不是嗎?」但她很嚮往這種充滿愛情的淒美世界耶。
  他真是服了百靈這顆浪漫的腦袋。
  「你恐怕不太清楚幸福夫妻的真諦。」他悠哉地笑看百靈一臉狐疑的模樣。「有一種東西,是濃情蜜意到極限時不可少的。」
  「什麼?」她沒有很好奇啦,只是有點想知道答案而已。
  「例如……」北斗流露誠懇的奸笑,輕輕撫揉起她的小手。
  「你幹什麼!」討厭,一不小心又被他箝住。他難道不曉得他的碰觸很灼人嗎?
  「感覺到了嗎?」看她慌亂成這副德行,幸福美滿的時刻不遠矣。呵呵!
  「感覺個頭,快放手!」她的另一團紫貂小拳頭拚命攻擊他的鐵掌。
  「娃娃,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心跳和體溫已經告訴你答案了。」老天!光是握著她柔軟的小手他就開始有反應。
  「答案?什麼答案?」她的雙眼早被他的危險笑容迷花了,腦袋一片糊爛。
  「渴望親近心上人的感覺啊。你想,情人間的綿綿情話都是怎麼說的,嗯?」他幾乎是鼻尖對鼻尖地朝她熾熱呢喃。
  她根本不知道北斗在說什麼,只覺得他雙唇蠕動的方式好性感。她第一次這麼仔細地注視他的嘴唇,曲線優美得不可思議,艷厚的下唇更常勾起魅惑十足的角度,迷人的渾厚嗓音也流轉自這兩片唇之間……
  「想嘗嘗看嗎?」看她一副好奇小貓咪的癡迷樣,不等她回答,他就主動吻上去。
  真是……人間美味!他渴望舔吮這柔潤紅唇太多年了,久得令他一時收不住貪婪的胃口,愈吻愈狂野。
  在他探舌進入他們的吻中時,百靈愕然瞠大雙眼,還來不及撤退,就被他的鐵臂由頸項一勾,整個人跌趴在他平躺的身上,逃離不了他過分專注的火熱侵襲。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她顫抖地閉緊雙眼死抓著他的衣襟,一不小心,他胸口上被刀劃破的布料被撕扯得更敞開。
  「別急,娃娃!」他痛苦地在她唇上低喃。聽見她扯破他衣料的剎那,他差點爆炸。「我們一步步慢慢來好嗎?」
  「我沒有!是你的衣服本來就──」她的唇形正好迎上他另一波野蠻攻擊。
  他邪氣地吻囓著她,深深含吮她甜美豐潤的下唇,調戲她羞怯的舌,刻意要她銷魂。
  縱橫艷妓美女間的風流帝王,竟然栽在這個小娃娃手中。為她守身如玉、為她茶飯不思、為她賣命奔波,還被她點起了前所未有的慾火。
  「你這個要命的小混蛋!」他一邊在她嘴裡咕噥,一邊狠狠加重雙手力道。將她柔軟的身軀壓陷在他的肉體中。
  「唔!」她的肺快被他壓爆了。但她的雙拳似乎不具攻擊力,反而極富搧動性。
  她快昏過去了!既要應付他放肆火辣的深吻,又想快快逃離蠻橫壓在她臀上的怪手,根本分不出心思去阻撓正在拉掀她腰際衣裳的巨掌。
  「娃娃,我等你等得好久,太久了……」他的嘶啞全融在她的耳垂上,盡情品味著她的柔嫩,享受她豐滿雙乳隔著衣衫壓貼在他胸膛上的觸感。她臀部的曲線實在過分完美,與他熾烈的勃起在各自的衣裳下親暱相抵。
  該死!他沒想到竟會在這種地方引爆兩人的火花,他實在不希望百靈的第一次如此克難。不過時勢造英雄,他照樣有辦法讓她完全忽略外在因素。
  「北斗!」她突然雙手環胸地大喊。
  他居然把她的上身衣衫一口氣自腰際全拉至腋下,以他的雙掌來遮掩她胸脯暴露的窘況。
  「真是太完美了……」他沉醉地仰躺在地、閉眸歎息,以雙手瀏覽她動人的曲線。這就是那天透明薄裳下的玉乳,這就是他垂涎已久的粉紅色蓓蕾,在他指頭挑弄下逐漸成熟的甜美果實。
  「北斗,快住手!」她緊閉雙眼埋首在他頸窩哀號。她快被一波波觸電感擊斃了,卻又衷心希望他別真的停手。這份陌生感覺實在太奇妙,既害怕、又渴望,儼然讓她變成了矛盾的怪物。
  「北斗……我覺得我……好奇怪。」
  「可是這感覺並不討厭,對嗎?」北斗呵呵笑著將她自胸膛上推起,好讓他抬起頭來含住柔嫩的蓓蕾,深深吸吮。
  她錯愕地抽息著,擱在他衣襟上的雙手完全失去反抗的力氣。此時她才發現她一點也不瞭解自己的身體,相對的,北斗對她的瞭解極為透徹,好整以暇地玩弄著她的每一項脆弱感覺。
  「如果你之前沒有自妓院逃走,乖乖等我去救你,我們就不會淪落到在這種地方廝磨。」他嘴巴上說是淪落,心裡卻歡暢得像森林裡快樂的野獸,以唇舌品嚐著、兜轉著她的乳頭,前前後後地挑逗著,刺激得讓她蜷起腳趾不住哆嗦。
  「夠了,北斗……我覺得夠了。」這種詭異的遊戲再繼續玩下去,只怕她會融成一攤泥。
  「別怕。」也別想逃。「瞧你嚇的,好像我在欺負你似的。」他得意地舔著她溢出眼眶的水珠。
  「什麼好像,你本來就是──啊!」他的含淚控訴在他突來的輕囓下赫然中斷。
  「不要冤枉好人。」他歹毒的笑著以舌尖繼續挑弄另一顆蓓蕾。
  她嬌弱的輕喟帶給他前所未有的亢奮,他第一次體驗到全然的奔放與激切的渴望。只有百靈能引起這股神秘的狂潮,彷彿他的一切全因她而鮮活、勇猛。
  「不能每次都只有我一個人飽受折磨。」天曉得這半年來他為了百靈承受多少次慾求不滿的疼痛。「讓我們發揮同甘共苦的精神吧。」他的大手俐落地由她的小腹滑入下裳之內。
  「北斗,不可以!從來沒有人──」
  「我知道,我是第一個。」也會是她這輩子的唯一一個。
  「等一下──」她的抗議趕不上他手指的突襲速度,在她還來不及搞懂他的意圖之前,甜蜜的核心就遭他佔領,開始玩起折磨人的遊戲。
  「真是……」他沙啞地輕輕笑起,對她最脆弱的女性部位進行探索。「有個熱情如火的妻子是多少男人的夢想,沒想到我竟然會是美夢成真的一個。」
  「我沒有!我哪有……」百靈被他放肆的愛撫嚇得倒抽口氣,無法自制地握緊拳頭,悶聲顫抖。
  「你有,你甚至都已經為我準備好了。」他的低喃充滿成就感與佔有慾,手指更加邪惡地撩撥著、畫圈揉轉著,享受她在他懷中的抽搐。「我要徹底把你帶壞,娃娃。」
  她搞不懂自己到底怎麼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只感覺到他的手指在某處特別執著的戲弄,揪著她每一根快崩斷的神經。
  「北斗……」她連嗓音都快粉碎了,怎麼辦?
  這是他見過百靈最令他銷魂的一面。紅艷的臉,不知所措的水汪汪大眼,一聲聲無助的輕喚幾乎擊潰他自我克制的美意。
  他沒有把壞女人變好的偉大志願,只有讓好女人變壞的野心。因為這就是他今生唯一的寶貝、最想要的女人。
  「北斗!」連續的莫名緊繃實在讓她難以承受,竭力在殘存的意識中求救。
  「飛吧,娃娃。我會在這裡接住你,讓你自己飛出去吧。」他大膽的手指豁出去地凌虐她纖弱的感官,將她的意識推出控制邊緣外。
  一陣突來的痙攣讓她猛然抓緊北斗的衣襟,靈魂深處的震盪正要呼喚出口的剎那,被他急遽翻身起來的勢子嚇得跌坐在地。
  「快站起來!」北斗粗魯的低吼讓她一片茫然的愣住,眨巴了數次雙眼仍平穩不了紊亂的氣息,只能傻傻地被他拉起身子。
  怎麼回事?她急喘地慢慢凝聚昏花的焦點。
  「北斗?」她沒想到自己回過神來看到的第一眼,會是他不耐煩地匆忙替她整理衣衫的模樣。
  一股閃電般的羞愧與挫折感劈進她的心頭,衝往眼眶四周。
  「王八蛋!」他愈是急,愈塞不好她的衣服。
  「我……我自己來。」她抖著手拉好衣裳,由天堂突然掉到地獄去的震撼太強烈,讓她無法掩飾神情的淒慘。
  她在做什麼?她到底忝不知恥地放任自己跟北斗做了什麼?
  「娃娃,先別哭!我們得趕緊躲──」
  「總鏢頭!果然是總鏢頭,我們找到人了!」
  不遠處的一聲叫嚷,立即引起四周響應的呼喝,霎時一、二十把火炬全往他們的位置靠近。百靈看了當場傻眼,這才明白北斗方才焦急的原因。
  「該死……」來不及了。北斗懊惱地將臉埋入雙掌中。
  「格格!找到格格了嗎?」淑兒的聲音由遠處一路跑過來。「兩人都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格格她──」
  淑兒跑到一半,就和大伙愣在相同的地方,錯愕地瞪著搜救人馬圍著的焦點。
  渾身衣衫擦痕纍纍的北斗皺著眉頭,昂然佇立,顯然沒啥大礙。縮著雙肩站在他身側的百靈,才是眾人目瞪口呆的關鍵。她身上沒什麼傷,衣衫卻一副來不及理好的凌亂,秀髮飛散,紅艷的雙唇顯然才遭人狂野欺陵過。加上先前微微湧上的淚意,讓她看來備受屈辱、楚楚可憐,標準的落難美女樣。
  大家什麼話都沒說,心裡卻有了一致的可怕推論。
  「左北斗!你……你你你……」淑兒氣得當場岔氣,火速奔到百靈身邊將她緊緊摟進懷裡。「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對格格做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啊?什麼禽獸不如的事,居然讓淑兒痛哭成這樣?百靈反而呆呆地愣在她懷中。
  「為什麼?總鏢頭。」幾個地位較高的鏢師簡直不敢相信。總鏢頭喜歡百靈格格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但從沒想到光明磊落的北斗會乘機欺負一個弱女子。
  「總鏢頭,這……這該怎麼辦?」壞了一個格格的清白,事情可搞大了。
  「你說!你現在就給我一個交代!」淑兒扯嗓怒吼。「人家要你把格格押送回京,是送一個未出閣的閨女回府。你現在卻對她做這種事,要我怎麼回去說明?」
  「直接說我以暴力強佔百靈不就行了。」反正樓子是捅定了,他也懶得辯解。
  「你休想草草了事!這件事我絕對要向王爺呈報,要你還格格一個公道!」淑兒瘋了似的又哭又叫。
  「隨你便。」北斗拍拍身上的塵土,看也沒看淑兒一眼。「如果你是為了百靈才這麼激動,我會很讚賞你的忠心耿耿。可惜你只是在為自己危殆的前途擔憂,就別哭得那麼慘烈。」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在替百靈討回公道,呸!
  「左北斗,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如此放肆!你──」
  「注意你的措辭,丫頭。」北斗警告的伸出食指,氣勢兇猛如劍尖。「我會包容百靈任何事,但我不會包容她身旁狐假虎威的傢伙。你最好早點瞭解你是在對什麼人說話,該有什麼樣的態度。」
  「你這個……」在他懾人的冷睇下,淑兒根本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格格的事……」
  「隨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他吼得眾人為之一跳,不敢出聲。
  他受夠了。每次做什麼事不是被人誤解就是被人冤枉,就連難得的浪漫夜晚也被人搞砸成一出強暴悲劇。他這輩子八成是和幸福二字無緣了,一路衰到底!
  「慢著,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出人意料的,開罵的竟是嬌弱可憐的小格格。
  「別擔心,這件事我會負起全責的。」北斗愛憐的語氣和先前的魔鬼咆哮截然不同。「反正我本來就決定要娶你。」只是理由比他預期的難堪得多。
  「你負什麼責?你強佔我什麼?我明明仍是完璧之身,你幹嘛擺出一副已經霸王硬上弓的模樣?」居然還順著大家亂猜的方向屈就下去。
  「完璧?!」全體人員齊聲大合唱。
  「娃娃!」講的這是什麼話呀,他都替她不好意思了。「你不明白的事,別大聲嚷嚷。」
  「我哪有不明白!」她惱火地推開在她耳畔咬牙低語的北斗。「我在被送出閣的前一天,額娘和嬤嬤就已經把男女之事交代得一清二楚。」只是透過北斗的行動方知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知道並不等於感覺到。
  「那左北斗是強暴未遂囉?」淑兒的人生彷彿出現一線曙光。
  「什麼強暴!他才沒有那麼做!我們──」
  「夠了,娃娃。請你別再詳細解釋下去了。」北斗垂頭無力地橫掌蓋住她的嘴巴。
  「事情總得說清楚啊,怎能任人胡說八道,破壞你的名聲?」她激烈地在他掌下咕噥抗議。
  「乖,這件事我來處理就行。」雖然她的正義感過分天真,但她為他挺身而出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你還笑!」現在應該要發火才對。她拉開他的大掌衝著鏢師們開炮。「你們把北斗看成什麼人了?一起行走江湖打拚天下的夥伴,居然一點信任也不肯給。北斗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嗎?他會使這麼卑鄙的手段嗎?」
  「你講這什麼話?你還算是個格格嗎?」不知羞恥!淑兒氣得忍無可忍。「剛才發現你們的狀況就已經證明他對你不規矩,你居然還幫這暴力侵犯的惡徒說話!」
  「他哪有使用暴力?有誰親眼看到他強迫我了?」別自以為是的把下流聯想當事實。
  「好了,娃娃……」
  「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你早就變成他暴力強佔下的犧牲者。是我們來得巧,剛好挽救你的清白!」
  「就算你們沒有及時趕到,我也不──」一隻大掌緊緊蓋住下文。
  「剩下的事由我來解決。你再講下去,只會讓強暴變成誘姦而已。」他輕輕笑著在她驚愕的小臉旁低語。
  「你還敢對格格無禮!」淑兒狠手一抓,拉開百靈遠離色魔。「從現在起,我絕不會讓你再靠近格格一步!」
  「可是北斗他是浴─」一個始料不及的巴掌赫然打在她臉上。不痛,卻令她呆愣得反應不過來。
  「你!」北斗箭步飛來,幾乎當場抓碎淑兒的罪魁禍「手」。
  「你居然有臉替他講話。你這不叫無知,而叫無恥!」
  「把她給我帶下去!」北斗對恨淚滿眶的淑兒毫不憐惜,直接推往屬下身上。
  「等一下,別這樣!」百靈反而慌了。
  「一個下女居然三番兩次犯上,你不教訓她就罷了,可是不能縱容她到無法無天的地步!」竟敢伸手打他的寶貝。
  「她不是無法無天,她只是氣壞了。」也是怕壞了。
  「娃娃不計較你的無禮犯上,並不代表我也不計較!」他指著淑兒痛斥。「既然那麼講究身份又身為下人,就擺出個下人該有的樣子給我看!」
  她居然敢打娃娃,而且還是當著他的面打!
  「總鏢頭,冷靜!」鏢師們趕緊拉住北斗暴怒的身勢。
  「要我擺出稱職的下人模樣,行!先叫格格讓我看看她有哪一點像個主子!任性無知、不知輕重我都忍了,但我受不了一個自私妄為的人拿我的人生開玩笑!」
  「我沒有自私妄為,淑兒,我──」
  「你敢說你沒有!」要不是左右有人拉住她,淑兒恐怕衝到百靈面前又來一頓打。「為了送你那封什麼鬼信,我們差點沒命,現在你還和這左北斗攪和不清。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有了萬一,我怎麼辦?你要我怎麼回去覆命?還是乾脆先自殺謝罪,省得回去被毒打一頓再賜死?」
  「不會有這種事的,我會護著你!」百靈對天發誓。
  「你連你自己都管不好,還有什麼臉講這種話!」
  「總鏢頭!」大伙突然奮力抓緊北斗,卻抵不過他衝向淑兒的蠻力,全被拖過去。
  「你不必等著回端王府覆命,我現在就可以直接懲罰你!」他受夠了!
  「北斗,放開淑兒!」百靈慌亂的狂抓狂叫。「你這樣拎著她,她會窒息的。快放手!」
  「除了百靈之外,端王府一家子全是王八蛋,沒想到連你這個不知死活的下人也一樣。」他咬牙切齒地燃燒著隱忍已久的怒火。「若百靈要找人伺候,也不差你一個!」
  「不要,北斗!別欺負我姊姊!」
  就在北斗要將淑兒重重甩往地上時,百靈的尖嚷中止了他的懲戒。
  「你的什麼?」
  「放她下來,我不准你對我姊姊這樣!」她氣得兩眼一泡淚,扠腰對峙他跟前。
  北斗一鬆手,淑兒立刻由空中重重摔坐在地,痛得鬼吼鬼叫。
  「為了一個下人撒這種謊,值得嗎?」
  「我哪有撒謊,淑兒本來就是我姊姊,同父異母的姊姊!」她邊扶淑兒起身邊憤然大吼。
  北斗無力地歎息。「我的老天,你的老毛病怎麼還是改不掉?」
  百靈這毛病,他太清楚了。
  端王府裡,姑姑嫂嫂們養膩了不要的小寵物,去她房裡就可以找到;王爺福晉們不再喜歡的奇花異草,全被她撿來養在自己的院落裡,欣欣向榮得亂七八糟;府裡若遣散老弱的下人,她就會參一腳,替他們爭取優渥的報酬;若有小僕或奴婢遭到毒打重罰,就會看見她跑去討伐主子的慘無人道。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更是變本加厲。
  哥哥們在外始亂終棄的女人和野種,凡是跑來向王府求救的,她絕對有求必應。父親在府內調戲過的侍女有冤無處伸,找她就行了。
  難怪整個王府的人都巴不得趕緊把百靈嫁出去,省得她老在發揚正義公理,讓原本隨便就可打發掉的小事化大,大事化為難以收拾的亂局。
  「你好管閒事的熱血也沸騰得太過火了吧。」這是她的優點,也是最大的弱點。
  「我從不好管閒事,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這個淑女又是你那瀟灑阿瑪哪兒留的種?」真是兒女滿天下。
  「不要講得那麼低級好不好?」害她臉紅得一塌糊塗。「淑兒的母親是府裡的廚房婢女,身份太低。去年她過世時我不得不趕緊將淑兒收為貼身侍女,否則她被攆出去在街頭乞討還得了!」
  「人各有命,不用你插手,她也會找到法子活下去。」
  「我必須為她做點事。我阿瑪的風流帳,總得有人還。」
  「要還也輪不到你還,雞婆的小傢伙。」他惡狠狠地捏著她的雙頰。呵呵,好可愛。
  「與其坐著等那些花心男人良心發現,不如我自己直接動手。」
  「你也未免替你家男人收太多爛攤子。」光是他目前看到的,一個是她父親的孽種淑兒,一個是連封情書也得托她擺平的哥哥,此外的其餘爛帳,他懶得算了。「好了,動身回客棧,牽馬過來!」
  「格格,你不可以和他親近!」淑兒馬上阻止她騎上北斗的愛駒。
  「你省省吧。」百靈是騎在馬身上,又不是騎在他身上,窮擔心個什麼勁兒。「你們兩個上馬去,鏢師們會護送你們回客棧。」
  「你要去哪?」看北斗騎上鏢師的馬掉頭往另一個方向,百靈立刻發慌。
  「人家才不告訴你呢。」他得意地嗲嗲一笑,駕馬遠去,消失森林裡。
  「北斗!」他身上都是擦傷,不先好好上藥,居然還東跑西跑。
  「別理他!」淑兒一把怒火地駕馭馬韁,將百靈擱在身後。「那只強暴未遂的禽獸,八成是繞回妓院去發洩精力。」狗改不了吃屎。
  「別這樣說他,我們的命都是他救的。」
  「他救的是你,不是我們。」淑兒不信落難者換作別人,北斗還會這麼捨生忘死地拚命搭救。
  「你對北斗的態度真的太過分了,淑兒。你這樣對我,我無所謂,可是北斗是我們的恩人,不是下人,不要頤指氣使地對他發飆。」
  北斗從一開始就在容忍淑兒,要不是方才淑兒衝動地甩了她一巴掌,他的怒氣也不會猛然爆發。
  「格格,我希望你以後講話與行動之前能想一想,你的安危會牽動到另一條人命。我的命雖然不值錢,但我捨不得把它葬送在你的魯莽之下。」
  「我知道,我也一直都很──」
  「她說得沒錯。」向來看淑兒不順眼的豪哥,對她的這句話頗感贊同。「格格,你要做好人、冒大險,可以,但別再拖咱們總鏢頭下水。光為了把你從妓院救出來,他就已經闖下大禍了。」他駕馬護行在側,一臉臭相。
  「闖禍?」北斗之前有去妓院找她?
  「咱們瞞了十年的秘密,奮鬥了十年的清白生意,恐怕是保不住囉。」
  「什麼秘密?」
  「你自己去問總鏢頭吧。」他才懶得跟娘兒們囉唆。
  「北斗到底瞞了我什麼?他人又跑到哪──」她被豪哥倏然警戒的眼神與噤聲手勢愣住,愕然看著鏢師們駕馬過來圍護著她,拔刀出鞘聲此起彼落。
  怎麼回事?
  「什麼人?」豪哥宏亮的咆哮,在深幽的黑林中引起震盪。
  「格……格格,抱緊我,省得你一慌就摔下馬去。」
  「喔。」百靈神情鎮定的乖乖抱住淑兒,才發現淑兒抖得好厲害。「沒事的,淑兒,這些鏢師會護好我們。」
  「你閉嘴!」淑兒還百靈的耳語一句低咒。
  那裡確實有人,詭異的存在感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每個人都鮮明地感覺到這位不速之客,卻看不到任何身影。
  「豪哥。」鏢師們有不祥之感。
  「擺陣!」豪哥一聲令下,眾鏢師立刻拉開攻擊陣式,一觸即發。「走遍大江南北,什麼怪事咱們都碰過了,沒什麼好怕!」
  「你放心,我相信你會好好保護我們。」百靈明白豪哥怒吼的用意。看來他人老粗,心思卻不老粗,這時還會想到要安撫小姑娘們。
  淑兒卻抖得讓身下馬匹開始慌亂。
  「格格……前面……」
  眾人瞄準的方向,自黑暗中逐漸浮現模糊的身影。
  「百靈格格是嗎?」黑暗中的隱約輪廓發出低柔的呼喚。
  「啊?」是針對她來的?「你是誰?」
  「你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嗎?」對方的聲音輕忽幽遠,彷彿融在月夜清風裡。
  「我找你?」她甚至連對方的聲音都沒聽過。「我沒有找任何人啊,我來此只是為……」一個頓悟犀利地穿透她腦門。「你是容貴姑娘?!」
  隨著雲後月光的顯現,纖長的身形逐漸清晰,一位優雅佳人正在眾刀尖所指的中心亭亭佇立。
  「找我有何貴幹?百靈格格。」
  所有人全瞠著雙眼,啞口無言。千方百計打聽不出底細的人,竟然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自動出現。
  「你真的是女華佗容貴姑娘嗎?」
  「不可以下馬,格格!」換成淑兒死命抱緊她。
  「我是。百靈格格,為何找我?」冷艷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有淡淡憂愁。
  「你這娘兒們到底是人是鬼?」豪哥火了。她幹嘛半途突然跳出來擋路嚇人?
  「不准無禮!」百靈一喝,令大伙傻眼。「容貴姑娘,如有冒犯,請你見諒。我來此處是為了帶封信給你,這是我二哥百禎親手交託給我的使命。」
  她由袖裡抽出密藏的信函,容貴卻一動也不動。
  「呃……淑兒,你放開我一下,我去把信交給她。」
  「不可以,我不會讓你下馬的!」
  百靈為難地掙扎一下,沒用。「那……豪哥,麻煩你把這封信拿過去。」
  「不必了,百靈格格,我不會收的。」低沉的溫婉嗓音微含冷漠,愁眉深鎖。
  「為什麼?」她辛辛苦苦送信來,可沒料到會有這種結果。
  「我不會再收百禎貝勒給的任何東西,你也別再四處托人探聽我,回去吧。」
  「這是百禎哥哥誠心托我帶給你的,請你好歹也看看。」容貴姑娘和哥哥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摩擦?還是她送達得太慢,讓他們倆產生誤解?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54:12

  「請你轉告百禎貝勒,我們已經一刀兩斷、毫無瓜葛。」飄逸的身影又漸漸隱沒黑暗中。
  「等一下!容貴姑娘。」
  「回去。」眾人已看不清她的身影,只聞清晰的叮嚀。「別再打擾我的生活。」
  「可是容貴姑娘……」之前一直凝結的沉重氣流突然消散。「容貴姑娘!」
  「走了。」連豪哥也鬆了口氣。「哪裡來的傢伙,不人不鬼的。」
  「等等,豪哥!」百靈趕緊阻止他整裝上路。「快留住容貴姑娘,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她人都已經跑了,追也沒用。」他下令鏢師們繼續前行。
  「我東西卻還沒交給她呀。」怎麼辦?
  「人家都已經說不收了。」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她應該還在這附近,豪哥,你快幫我追上去,讓我跟她好好談。」那樣深沉的哀愁並不尋常,而且她直覺的肯定,讓她哀愁的主因是百禎哥哥。
  「上路、上路,別跟我囉唆。」煩死人了。
  「可是我……那是什麼?」當她身下馬兒走過方才容貴姑娘所站的位置時,有某種冷光閃爍。
  「格格!」淑兒差點氣瘋。百靈居然也不交代一聲地胡亂跳下馬背,嚇得她趕緊勒住馬韁,後頭隊伍差點撞成一堆。
  「你們看,這應該是容貴姑娘掉下的東西。」
  百靈興奮地舉起地上的東西,嚇得鏢師們臉色慘白。
  「格格,快把東西放下,快!」豪哥都慌了。
  「為什麼?一把小匕首而已。」不過上面有些白白的霜。
  「別碰它,格格。」豪哥驚聲尖叫。
  「這上面有點髒。」
  「我來替你處理。我這兒有塊布,交給我吧。」天哪!她可千萬別用手去摸。刀上的粉霜劇毒要是給她碰到了,他回去就等著被北斗砍腦袋。
  「好吧,麻煩你了。」就在豪哥快接過匕首時,刀柄上的烙印拉回她的注意力。「咦?這是什麼花紋?」
  「格格!」豪哥幾乎被她嚇得渾身抽筋。
  「你看,豪哥,這兒有個花紋。」十分獨特的烙痕,說不定是找到容貴姑娘的線索。
  「姑奶奶,我求求你,快把刀給我。」他快下跪哀求了。刀上的毒霜只要幾粒,足以毒死一匹巨馬,更何況是這把宛如由雪裡抽出的粉白匕首。
  豪哥怎麼嚇成這樣?「你認得這個花紋嗎?」
  「不認得,可是總鏢頭認得。把刀交給我吧。」
  「北斗認得?」她立刻士氣大振。
  「他南來北往的押過許多不同道上委託的貨,絕對記得在什麼地方見過這花紋,他這方面厲害得很。」她要他招什麼都行,只要……「你快把刀給我吧。」
  「好,我們馬上回去等北斗!」她正想豪氣地將匕首交到豪哥手上,不料一遞一承的時間沒抓准,匕首倏地翻轉而下,插向百靈的腳掌。
  「格格!」眾人齊聲狂吼,豪哥的心跳當場中止。
  「哇,好險。」她盯著兩腳之間的匕首吁了口氣。「還好沒劃破我的鞋,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雙……呃,豪哥,你怎麼了?豪哥?」
  豪哥已經癱軟在地,昏死過去。


第六章

  「我忘了警告豪哥,跟你在一起時要小心點。」陽光燦爛的美好早晨,北斗坐在客棧上房裡涼涼地感歎。
  「跟我在一起……真的那麼晦氣嗎?」百靈不覺得自己有那麼「掃把」,不過在她周圍的人的確災難連連。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天生少根筋,該急、該怕的狀況下旁人都嚇歪了,你還不見得有反應。」可是他就是喜歡她埋頭往前衝的專注與傻勁。
  「你何不開門見山的直接說我笨?」
  「嗯,不錯,你滿有自知之明,還有的救。」他連忙笑著閃躲她的亂拳攻擊。「好啦,別再嘟嘴嘔氣,小心我吻你。」
  「不要亂開玩笑!」
  昨天那場亂七八糟的非禮事件,大家雖然在北斗的威脅恐嚇下決定息事寧人,但尷尬的氣氛依舊濃厚,只有這個鋼鐵臉皮的男人照樣處變不驚,胡說八道。
  「言歸正傳吧,你認得這把匕首的烙紋嗎?」
  「認得,但你沒有必要知道。」他輕鬆自在地把玩著清理過的乾淨匕首。
  「為什麼?」
  「你的目的只是把信交給人家而已,沒必要過問太多對方的私事。」透過這把烙紋及元卿給他的最新情報,他已經知道容貴姑娘的底。
  甚至,他有點後悔自己知道得太多。
  「你好冷酷。」原來他也和其它人一樣。
  「我冷酷?」他一路上一直替她處理拉里拉雜的瑣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居然還他一副失望相。「你的送信歷險記不是已經大功告成了嗎?」還有什麼好嫌的?
  「送信歸送信,難道你都不關心『人』的問題嗎?」
  「很抱歉,我賤人賤志,從沒有當救世菩薩的野心。」
  「可是我們應該對別人有基本的關懷。不能因為自個兒豐衣足食、幸福美滿,就可以不管他人苦難。」
  「你自己的門前雪都掃不乾淨,還妄想多管別人的瓦上霜?」他懶懶支手撐顎,靠在桌上挖耳朵。
  「就算你說得沒錯,容貴姑娘卻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人,她會那麼消沉哀怨,一定和我哥百禎脫不了關係。」
  「你只要把信送到就好,這些售後服務可以免了。」
  「所以我說你冷酷,一點都不體諒別人的脆弱。」
  「我也很脆弱啊,那你怎麼不來多多體諒我?」就只顧著別人的事。
  「容貴姑娘是女孩子,你一個大男人怎能跟人家比!」他老愛跟她討同情,簡直任性得像個小男孩。
  「娃娃,我實在不想打破你的美夢,可是容貴姑娘恐怕沒你想的脆弱。」他沉下臉色,轉動手中匕首。
  「是喔。」她才不信咧。
  「如果把江湖上的事粗略劃分,光明正大的勉強稱作白道,相反的則稱為黑道。」這種事講得愈簡單愈好,省得她愈聽愈迷糊。「容貴姑娘就是屬於黑道方面的人物。」
  匕首咚地一聲,被他甩手釘在木桌上,宛如墓碑。
  「她不是女華佗嗎?」救人濟世的人怎會扯上江湖恩怨?
  「障眼法。」
  「那……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的身份?」
  他微點的腦袋讓她的心跌落谷底。這個世上怎麼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把戲,坦然而單純地活著不是比較好嗎?
  「所以你的送信任務就到此結束,下台一鞠躬吧。」反正對方也沒有收件的興趣。
  她垂頭沉默許久,靜靜思索。
  「我還是不能就此放手,必須要和容貴姑娘再談談。」
  「我拜託你……」唉!何不將這份熱情用在他身上?「你幹嘛非蹚別人的渾水不可?」
  「你不懂,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不能就此草草了結。」
  「我的直覺也告訴我,再雞婆下去咱們兩個都會完蛋。」不如快快回京,趕緊成親。
  「我就是討厭男人這種自私心態!」一股新仇舊恨的怨氣全猛然拍在桌板上。「每個男人都只會想自己的事,從不關心別人。有事沒事到處惹個麻煩或花天酒地,自己快樂逍遙,卻不管後頭留給女人的苦惱。我受夠了!」
  「娃娃……」天哪,又來了。
  「你們這種男人的做事風格講好聽叫理性,講得不好聽叫無情。就算要辦妥一件事情也該明白,除了『事』之外,還有個『情』字。送信給人家的確是很重要的正事,但是怎能對容貴姑娘的心情完全不聞不問?」
  「喂,別把我扯進──」
  「我阿瑪就是這樣,我叔伯、哥哥們這樣,沒想到你也這樣!」這比知道容貴姑娘並非正派的事,更教她美夢破碎。「為什麼容貴姑娘不肯收信?為什麼她不想再跟百禎哥哥有任何聯繫?我每個哥哥都是花心大『嫖』蟲,只有二哥百禎稱得上是君子,為什麼還會讓容貴姑娘對他那麼絕望?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沒錯。」
  「我不是多管閒事,而是看太多無情男人為多情女人帶來的折磨。我阿瑪絕對不知道他的一時風流,為淑兒的母親帶來多大的痛苦。我哥哥們正側福晉一堆,侍妾女婢一群,都沒想過這麼多個女人為一個男人廝殺纏鬥得多激烈。」
  「的確。」
  「我受夠了男人這種自私心態,什麼事都只考慮自己。他覺得事情處理得很妥當,就自以為別人也會覺得很妥當。」
  「我瞭解。」
  「一個女人付出了身心,為的只會是錢、是頭銜嗎?傷了一個女人的感情,用金銀珠寶或一句道歉就彌補得了嗎?」
  「恐怕不行。」
  「對,這就是我不能放著容貴姑娘不管的原因!因為女人的傷痛,只有女人懂!」這種共鳴,正來自女性的直覺。
  「說得好。來,喝茶。」
  她氣喘吁吁地一把搶過他的恭敬奉茶。真是的,一面對北斗,她就很容易莫名失控。
  「那咱們就找容貴姑娘出來,一次把話說清楚吧。」
  「呃?」她被北斗突然轉變的態度嗆到,連咳好幾口。咱們?「你要幫我?」
  「難道你打算一個人行動?」
  「你不怕惹上麻煩嗎?豪哥昨晚才說你為了替我擺平妓院的事,闖下大禍了。」
  「他唬你的。」待會兒非剝了豪哥的皮不可。
  「你騙人。」她知道,就算天塌在他身上,他也會扛著笑說沒啥大不了。
  「對,我是在騙你。可是事情沒豪哥那肥豬想像的慘,我應付得來。」
  百靈尷尬地轉著掌中茶杯。剛剛才對他怒氣衝天的,現在卻被他三言兩語暖了心窩,真沒用。
  可是這份被他呵護的驕寵感覺,實在甜蜜得令人難以抗拒。
  「容貴姑娘的事解決了,現在談談另一個女人的傷痛如何?」他撐肘傾身靠近她,專注而認真地凝視著。
  「哪……哪個女人?」
  他勾起一邊嘴角,意味深長地觀賞她的差勁演技。
  「你身為女人,比較瞭解女人的心態。告訴我,一個男人該如何贏回他不小心弄碎的女人芳心?」
  「那實在……太難了,不如趁早放棄,把心力投注在全新的對象比較好。」
  「如果那個男人十分固執而且戀舊呢?」他瞇起性感的雙眸,彷彿真的很困擾。
  她又開始心跳不規律了,連帶的使雙掌中的杯子轉得更起勁。他都不知道他這副模樣對她的心臟有多大的殺傷力。
  「別再自作多情、浪費心力了。你以為……隨便打破女人芳心之後,只要道個歉,就能讓受害者歡喜地重回元兇懷中?」
  「那該怎麼辦?」他有自信靠做愛重獲女人的心,但不認為這種方式適用於她身上。「我可以不惜一切地換回那顆芳心,卻老覺得我付出的所有心血似乎都很廉價,不夠格去打動對方。」
  「胡說,這哪裡廉價了!」她微微惱怒。
  「你不能怪我有這種想法,畢竟我不是個出身高尚的貴公子,對方卻是嬌貴的格格。」他一面苦笑,一面以手指纏繞著她耳邊的細辮玩。
  「身份不是問題,我也從沒有輕視過你!」
  「可是你卻不屑我為你付出的一切。」他可憐兮兮地笑看她嗔怒的紅顏。
  「我才沒有不屑你!」怎麼可以這樣冤枉她!「我很感激你幫我的這些忙,也很高興這些日子來有你同行,但我絕對不會再對任何男人付出感情了。」
  她在半年前已經被傷得夠徹底,若再被北斗傷一次,她不確定自己還有餘力將破碎的心片片拾起。
  「不再付出感情了?」他的胸口微微抽緊。
  「這世界上除了談情說愛之外,有一大堆更具意義的事可做。與其為感情沉淪、成天感傷,我還寧可把時間花在幫助別人的事上。」把夢想寄托在別人身上就好,她照樣可以獲得滿足。
  「小小救世菩薩於焉誕生。」北斗無力一歎。難怪她對別人的戀情格外熱心。
  「所以你別再跟我談什麼往日情懷,我只想專心一意在正經事上。我需要的會是理性,而不是感情。」
  「的確,感情是很容易壞事的東西。」他冷然坐起身子,雙手環胸、神情淡漠。
  「因此我們要就事論事,不帶私人感情地俐落處理正事。這才是我最想達到的目標。」
  「沒錯。」他嚴肅地點頭,內心竊喜。
  她說「我們」,顯示著她在無形中對他的信任與依賴。這項認知帶給他無比的滿足感及希望,他仍有機會奪回她的芳心。
  好,就照她的遊戲規則來,反正他絕對是最後的贏家。
  「既然如此,我們不妨詳談一下行動細節。」
  北斗冷靜的公式化神色令她為之一震。這就是北斗辦正事時的氣魄?和他平常待她的態度截然不同,有種天生令人懾服的威猛。
  「好,我們從哪裡著手?」
  看見百靈興奮而崇拜的晶燦雙眸,他神情倨傲地緩緩將雙腿轉至桌面下,掩護他過分誠實的生理反應。
  「先來談談這個容貴姑娘的身份。」他犀利地凝視插在桌面的匕首。「雖然女華佗只是她掩護身份的名目,但她確實有替人行醫的紀錄,特別是在上流圈子裡,女華佗對那些豪門貴婦而言可是天大的珍寶。」
  「這我瞭解,大夫若是男人,總有許多不便。」
  「因此要查出她的行蹤方法有二。一是讓你混進某座王府頂替她要醫治的對象;二是聲勢浩大地公然四處找她,讓她再度現身警告你。不過我勸你別這麼做。」
  因為這把匕首正是她刻意留下的訊息,意思是若再囂張地到處搜尋她,這把匕首就會插在多事者身上。
  「我也覺得這樣不好。她不希望我們打擾她的生活,還是選擇比較低調的方式處理吧。」好歹也尊重一下人家的意願。
  「那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等一下,北斗。」她連忙抓住他亟欲起身的衣袖。「我要怎麼混進人家的王府裡?」
  「這是我該負責的部分,你不必干涉。你只要負責和她把事情談妥,一切就大功告成。」他擺出一副總鏢頭的臭屁架式。
  「沒問題。」和他攜手搭檔的感覺令她熱血沸騰。
  「不過從現在開始,你最好改變裝束。一副黃花閨女的模樣,在外行動時很容易遭人側目,惹來麻煩。」
  「我會注意的。」這點他好像曾經提過。
  「很好。」他滿意的微揚嘴角。「看來我們會是一對合作無間的搭檔。」
  他的手指意味不明地滑過她的粉頰,讓她渾身一顫。
  這個是……某種表示默契的舉止吧,可是她感覺一股燥熱已衝上腦門。糟糕,她八成開始臉紅了。聲稱公事絕不夾帶私情的人,居然率先違規!
  「你沒有抹粉。」
  「呃?啊……對。」她趕緊整肅神色,道貌岸然地昂首。「我沒有抹粉的習慣,不過有必要的話,我也不排斥。」
  「那就好,既然我們原先設定的身份是夫妻,你就不能帶有太明顯的少女氣質,特別是我們倆一道行動的時候。」
  「那你要去哪裡探聽她的動向?」
  「武館。」他寵溺的滿足她每一項好奇。「就是你初到揚州探到她所在的位置。那和她以往出入的上流場合完全不同,可能有問題。」
  「對,沒錯!」好棒,真有參與感。
  「盼了這麼多年的冒險行動,這回總算給你逮著一償夙願的機會了,嗯?」真想捏她水嫩的臉蛋一把,拉回她快飛上天去的思緒。
  「你還記得?」那是她幾年前初識北斗時說過的夢話,他居然還記得!
  「我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特別是她半年前英勇的告白。他的大手趁勢轉向她的腦後,將她的小臉壓近他。「先演練一下吧。」
  她還沒搞懂要演練什麼,就被他甜蜜的深吻侵襲。
  每次和北斗貼近時,就會特別體會到他的魁梧龐大。他總能雙臂一摟,就將她完全囚入溫柔的牢籠,任他恣意吻弄。
  不對,她應該要很冷淡的應付這項演練,或震驚於他這種佔她便宜的非禮行為。可是……唉!連她也無法解釋自己的雙手為何會圈在他的頸項後,踮著幾乎騰空的小腳與他親暱相擁。
  他居然還記得那年一個十一歲小女孩對他傾吐的美夢,他居然沒有笑她,還把它當真。
  「這麼細緻……」他的唇徘徊在她嘴上,彷彿想一口咬下,卻又萬分不捨。「像你這麼嬌貴的娃娃,為什麼老喜歡玩些冒險犯難的事?」
  像是自問自答似的,不等她的響應,北斗便繼續回到她唇中挑逗,飲盡她的輕吟。
  強烈的熱氣及力量緊緊環繞著她,以一種要融化她的火力狂燒著。為何她一點被冒犯的感覺都沒有、也沒有抗拒的念頭?
  「你喜歡嗎?」他一邊輕咬著她柔嫩的下唇。一邊沙啞低笑。「還是另一種方式你比較能接受?」
  他開心地玩著自言自語的遊戲,大掌猛一使勁,將她更加揉入懷裡,迎接他另一波狂野的蹂躪。這一次的吻更具侵略性,充滿官能的火熱。他蠻橫地強迫她柔潤的唇舌對他做出相同響應,與他一同燃燒、糾纏,要她和他一同喘息。
  「你為什麼這麼甜,嗯?」他懲戒似的以齒吮扯著她的耳垂,親暱得令人戰慄。
  「北斗……」她根本搞不清自己是在哀求還是在呻吟,只覺得自己快被他充滿男性魅力的吐息溺斃,沉淪在他的輕聲呢喃裡……
  「格格!」一陣破門而入的巨響,讓北斗倏地放鬆已被他緊抱懸空的嬌軀,兩人氣息混亂地靠在一起。
  「又是你。」北斗懊惱地真想拔刀宰人。
  「我才出去買點東西,你們居然……格格,你竟敢……」淑兒手上的包袱幾乎被她絞成菜乾。
  「別……別大驚小怪,我們這是在演戲!」
  「演戲?」北斗挑眉嚷得比淑兒還高亢。
  「我和北斗已經商量好對策,以夫妻的身份出外行動。這次一定要順利把信交給容貴姑娘,然後立即回京。」要命,她的聲音怎麼聽起來這麼喘,一點也不夠冷傲。
  「夠了!我不想聽你的荒謬借口,一切鬧劇到此結束。」淑兒毫不掩飾自己的狂妄霸道。「左北斗,你的伎倆完了,因為百祺貝勒已經率領送嫁隊伍由雲南趕來這兒。」
  「小哥來了?」百靈當場嚇呆。「他……他怎麼會知道我偷偷跑到揚州來?」
  淑兒還來不及耀武揚威一番,就被一隻大掌霍然格開,一名俊美倨傲的貴公子冷然佇立門口。
  「我可找到你了,百靈。」
  百靈錯愕地抓住身旁的北斗力圖鎮定。她的冒險行動就要中止了,她不要!
  北斗懶散地瞥視端王府派出來隨行送嫁的傢伙。虧他是個文武雙全的貝勒爺,新娘半路偷跑到揚州來尋人送信,他隔了這麼多天才追上來。
  「百祺小弟,好歹淑兒也是給你通風報信的功臣,你那樣粗魯推人未免太過分。」
  「誰是你小弟!」十七、八歲的百祺血氣方剛,最不能容人污辱他的尊貴身份。「嘴巴放乾淨點,在本貝勒面前,沒你囂張的餘地!」
  「好!」北斗還以熱烈鼓掌,高聲喝采。「唱得好極了,再來一段兒!」
  「放肆!」百祺立即抽出短鞭,殺向北斗。
  「不要這樣!小哥,他是跟你開玩笑的。」百靈趕緊伸手護在北斗身前。
  「你這白癡,被人耍得團團轉還替對方說話。給我閃開!」他要打爛北斗那張嘴,再處置正事。
  「不准!我從以前就告訴過你不能亂打人!」
  死丫頭!「來人,把左北斗那痞子給我拿下!」百祺一喝,候在門外的大批侍衛立刻湧入上房。
  「哇,好壯觀。」北斗挑眉吹了聲口哨。
  「小哥,你……」百靈嚇得目瞪口呆。「你帶這麼多侍衛來幹嘛?」要押她回去也犯不著擺這麼大的排場吧。
  「左北斗,你強搶平郡王府新娘,還曾企圖非禮,不論我端王府或平郡王府,都不會輕易放過你。動手!」百祺一聲令下,大批侍衛蜂擁而上。
  「小哥,你亂講,他才沒有搶新娘,是我自己跑到揚州來的!」她拚命拉著侍衛們強架北斗的陣式。「你們統統放手,我不許你們對北斗這樣!」
  「別礙事,蠢東西!」百祺狠手一抓,猛然扳過百靈的右臂,痛得她哇哇叫。
  「小哥,放手!你弄痛我了!」
  一直涼涼任人處置的北斗忽然火氣爆發,一個俐落動作打退押著他的左右侍衛,火速擊往百祺肘後麻筋,震得他的手臂赫然彈放,痛到動彈不得。
  「小老弟,你這就太過分了。」北斗的低語寒氣十足。
  「混帳東西!」百祺整條手臂麻刺得令他咬牙切齒。
  「你們全都退下,我不許你們亂抓人!」可惜沒人肯聽百靈小格格的嚴厲指令,全都進入備戰狀態。「北斗才沒有拐走我,是小姑姑派他來接我回北京時沒見到我的人,才一路找到揚州來。」
  當時百祺和整批送嫁隊伍正因新娘失蹤而亂成一團,像無頭蒼蠅似的亂找亂竄。
  「胡說八道!」該死!左北斗剛才也不過輕輕一點,為何手臂到現在還是痛得幾乎碎掉?
  「這是事實。」北斗按著百靈的肩頭緊壓在身旁。「你小姑姑頤琳還是親自上左家大門委託我辦這件事。她要我帶百靈回京,由她頂替嫁給平郡王那老頭子。」
  「還敢狡辯!小姑姑人在北京,哪有什麼頂替百靈嫁往雲南去的事。這分明是你的脫罪之辭!」
  「頤琳沒嫁到雲南去?」北斗愕然刷白臉色。
  「北斗,」這下子換百靈迷糊了。「你不是說我不必嫁往雲南,新娘改由小姑姑頂替嗎?」
  「頤琳確實是這樣交代我。」
  「這從頭到尾都是你左北斗耍的花招!」感覺手臂逐漸恢復正常,百祺立即傲氣震雲霄。「我看啊,由小姑姑改嫁之事為假,半途強搶新娘才是真!你還有什麼好否認?!」
  「我……」北斗原本亟欲開口的勢子,突然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被頤琳耍了,她居然這樣設計陷害他!
  說什麼新娘人選改由她頂替,要他親自護送百靈回北京,原來全是騙局。情勢演變至此,他儼然成了強擄百靈逃逸的惡徒。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百靈堅決地大喊。
  「你不管什麼事都覺得其中一定有誤會!」百祺受夠了這個白癡麼妹的怪癖。
  「北斗不會說謊。他從一開始來救我就聲明是受小姑姑委託,而且這幾日來一直全心護衛我的安全,直到返抵北京為止。」
  「要送你回北京,怎會送到揚州來?」這根本不順路,分明是他預定窩藏人質的地點。
  「那是二哥百禎他托我──」啊!不能講,二哥交代過送信之事千萬不能給家人知道。
  「你再掰啊!」
  「我沒有在掰故事,是我有很重要的事非來揚州一趟不可。」
  「你還有臉替這傢伙脫罪!」
  「北斗才沒有罪,你憑什麼咬定他是挾持我而不是在護送我?」
  「護送?」百祺冷哼。「第一,若他真要護送你回北京,根本不必繞到揚州這兒來。況且他要護送你回京,可以跟咱們送嫁的人馬直說,何必偷偷擄人潛逃!」
  「不是的,是我自己先偷溜……」
  「第二,既然說新娘人選將改由小姑姑取代,那小姑姑人呢?她怎麼還沒嫁往雲南,反而閒閒坐在家中喝茶看書?」
  「你又怎麼知道小姑姑正在家裡喝茶看書?」
  「從你失蹤那天,我就一邊趕往雲南、一邊派快馬回京稟報。由京師傳回來的消息還錯得了嗎?」
  「可……可是……」
  「第三,你說左北斗是『護送』你回北京,我卻聽說你差點給他污了清白,毀了名聲,這叫哪門子護送?」
  「那個是……」這下她可體會到什麼叫百口莫辯。
  「不管他有沒有玷污你,這件事回京後阿瑪會處理。現在,」百祺朝北斗殘酷一笑。「我得先處置這名衣冠禽獸才行。」
  北斗仰頭,無奈一歎。
  「北斗……」百靈輕扯他的衣袖。
  「我就知道,端王府的委託是一項也接不得的。」
  突來的尷尬與愧疚猛然襲上心頭,她甚至連抬起頭來的勇氣也沒有。
  「我諒你也編不出什麼借口了!」他知道麼妹愛慕北斗,替他脫罪情有可原,壞是壞在這痞子身上。「來人,即刻拿下,五花大綁!」他要先抽爛北斗的皮。
  「我不准你們動他!」百靈拔起桌上的匕首,往自己脖子上架。
  「你幹什麼?」百祺頓時方寸大亂。
  北斗晾在一旁環胸輕歎。
  「小哥,你什麼都不聽我說,事情統統靠推測,只顧著耍威風,都不管有沒有冤枉別人!」
  「把刀放下!」明知對百靈吼是沒用的,但他已經慌得沒其它法子可想。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卻一點也不相信我!」
  「我做事全靠真憑實據,而且條理分明,不可能冤枉到任何人!」
  「那算什麼真憑實據,還不都是別人傳報給你的二手消息。我親口告訴你的事實你卻不信!」她氣呼呼地紅著眼睛打斷百祺反駁的架式。「你有親口問小姑姑頂替出嫁的事嗎?你有親口問她委託北斗押我回去的事嗎?」
  「好,鬧得差不多了,收手吧。」北斗優閒地踱向百靈。
  「不要!」
  「你要。」他快手一閃,百靈手中的匕首就被他收入袖中。「下次別再拿自己開玩笑,會嚇壞我的。」
  百靈一時無法回神,呆呆看著空無一物的小手,望望一臉寵溺笑容的北斗。
  百祺臉色鐵青地鬆了口氣,愈看北斗懶散的神情愈火大。
  「左北斗,你有本事就一人做事一人當,別拿百靈當你的擋箭牌!」
  「他哪有拿我──」
  「娃娃,聽話,後面的事交給我就行。」他輕輕一摟,就牢牢制住她激憤的身子。「百祺老弟,我的確一人做事一人當,所以你儘管放膽緝拿吧。」
  百祺正想喝令眾人圍攻,卻被北斗隨「但是」一同指過來的手指嚇到,僵退兩步。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55:56

  「我目前有其它任務在身,必須先行了結才能陪你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所以你再耐心等等吧,委屈你了。」他笑容可掬地邊朝窗欄靠近邊告辭。
  「慢著!你別想跑!」
  「我又不是你孫子。」叫他別跑就不跑?他不屑地撇撇嘴角。
  「來人──」
  「小哥!」被北斗扛在肩上的憤怒佳人咬緊牙關,任兩眼水花亂轉。「我討厭你。我從現在開始,徹徹底底的討厭你!」



  「百靈?」百祺呆愣住了。平常蠢笨無邪的麼妹,一個成天只會管閒事、作大夢的小丫頭,竟會滿含怨懟地對他說這種話。
  「你們從來沒有為我著想過,只會拿我當工具利用。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你妹妹,我也有感情、也有自己的意願?」
  「你扯這個幹什麼?」
  「我根本不想嫁給平郡王,根本不希罕他家的榮華富貴,卻沒有人肯聽我說,甚至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幫我!」她捶著北斗的肩頭,朝百祺痛哭大罵。
  「事情是阿瑪安排的,就算我想幫你也──」
  「你不但不幫我,現在連相信我一句都做不到。算我白癡,剛才還費盡心思地跟你解釋那麼多。你根本沒拿我當妹妹看,我只是你負責押送到雲南的貨而已。」
  「胡說!我從來──」
  「北斗,我們走!」她抓著他的肩膀淒厲地哭喊。
  「喳。」北斗撐在欄上輕盈一翻,兩人便躍往欄外兩層樓下的熱鬧市街上,在人群中消失蹤影。
  「貝勒爺!」
  百祺沉默了一會兒。「不用追了。」
  他從不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位哥哥,也沒注意過百靈心裡在想什麼。她除了天真、熱心過頭、動不動就長篇大論抒發歪理,還有哪些性情,他不清楚。為了省麻煩,手足間的困擾大家常常看到當作沒看到,自行解決去。他幾乎不記得百靈在出嫁前的求助與抗議,他的確只管「送貨」到雲南而已。
  「百祺貝勒……」淑兒恭敬地候在他身旁。
  「跟上去,百靈不會放著你不管。追到她和左北斗的行蹤,立即回稟。」他冷冷交代,神情仍在沉思中。
  淑兒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俊美的側面,忍不住開口,「您別太介意格格說的話。格格到現在都還在癡迷那個左北斗,才會任性地袒護他。其實您是位很照顧妹妹的兄長,是她太不懂事──」
  「我的事情輪得到你囉唆?」百祺狠瞪怒斥,嚇得淑兒花容失色。
  「我不是……我……奴婢該死!」她瞠著驚駭的大眼跪下。
  「說話前想想自己的身份!」一個灶下女婢出身的傢伙也敢放肆。「滾!」
  「奴婢知錯,奴婢立刻追格格去!」淑兒幾乎是抖著雙腿倉皇退下,連淚也不敢流。
  和百靈同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在百祺眼中卻永遠是個下人,一個給他安慰都不夠資格的奴才。


第七章



  百靈還不及投入北斗懷裡全力哭泣,就因他前往的最新藏身地點而氣嘟了小臉。
  「喲喲喲,瞧這是什麼人來啦。」
  「北斗!你什麼時候到揚州來的,怎麼沒有第一個通知我?」
  「北斗真的來了嗎……北斗!」
  揚州第一的高級妓院寶月坊,嬌聲嗲語喧鬧成一團,全圍在一個挾帶「小孩」的魁梧身軀四周。
  「你們收斂一點吧,別這麼如狼似虎的,別人看了還以為我這兒的姑娘多飢渴呢。」一個丰姿綽約的貴婦雍容而至。
  「啊……」北斗笑得好不風流。「許久不見,江南最美的媽媽依舊嬌艷如昔。」
  「省省吧,我是不賣的,我只賣姑娘。」她優美的笑容中微含得意。「你每次一來,我這兒的姑娘就要爭得頭破血流。你不妨直接點想要哪幾個,省得我這兒災情慘重。」
  「找我,北斗。你幾乎快一年都沒來看我了。」
  「別忘了點我,否則你就沒有揚州第一的名琴伺候喔。」
  「北斗,我好想你,為什麼你這麼久都不來?」
  被這群妖嬈美女夾殺在其中的百靈差點氣瘋,狠狠掐了她腰上的鐵臂一記。偏偏他皮粗肉厚,根本硬得掐不動。
  「有些事我得先聲明。」北斗舉起一隻手掌,大伙立即安靜。「我身上沒帶銀子──」
  「我有,我替你出銀子!」
  「我不收你錢,北斗!」
  「媽媽,你要收他多少?我來付。」
  姑娘們爆出的激昂吵鬧聲再度因他的手勢而靜止。
  「老實說,我不是來買姑娘,而是想借這兒避避風頭。」
  「你又闖禍了。」媽媽愛憐地笑著搖頭。
  北斗可憐兮兮地撇撇嘴,以無辜的眼神認錯,只差沒搖搖尾巴討人同情。
  「你喔、你喔,天生就有被女人寵的本領。」媽媽咬牙輕擰那騙死人不償命的俊容。「進來吧,誰教我這妓院過去托你那麼多的福。」
  「委屈媽媽了。」他以另一隻手輕摟她的葫蘆腰,溫柔地在她耳畔低語,氣煞身旁小人兒。
  「放開我!」百靈終於發動頑劣的掙扎行動,拒絕當他左擁右抱的玩具。
  「這是誰?」
  「是你妹妹嗎?她不是才嫁人了?」
  「怎麼這麼瘦小?搞不好不是妹妹,是他私藏多年的女兒。」
  「誰是他女兒!」百靈氣得快腦充血。「我們根本毫不相干,只是在一起搭檔行事的夥伴而已。」
  「是嗎?」北斗收緊摟著她的那隻鐵臂,滿意地聽見她微弱的一聲低叫。「我真是老糊塗了,居然不知道我們根本毫不相干。」
  「北斗!」眾家美女爆出不悅的嬌罵聲。任誰都不甘心看到他言行中流露的驕寵,一副佔有慾旺盛的模樣。
  「她是誰?」大伙的口氣中夾雜火藥味。
  「她就是我不能再寵幸你們的原因。」他邪邪笑著將下巴擱在百靈頭上,享受她徒勞無功的掙扎。
  「什麼?」眾多女人凝集的妒火幾乎衝破屋頂。「就是她?你以前嘴邊老是叨念不停的那尊娃娃?」
  百靈突然愣住,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你……」他從以前就公然念著她?「你都叨念我什麼?」
  「說你壞話。」
  果不其然,她氣紅了小臉又開始拳打腳踢,樂得他哈哈大笑。
  「娃娃乖,我們這幾天得暫時借住這裡。我呢,先去打探門路、處理一些瑣事。你呢,就好好地和這些漂亮姊姊在一起。嗯?」
  「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她又不是小孩子。
  「好吧,那咱們換一種。」他將鐵臂一轉,便將她正面貼正面地擁在懷裡。「娃娃,我們必須避開你小哥一陣子,我出去打點事情時,好好待在這兒,別讓我擔心。」濃郁而沙啞的低嗓貼在她額上,邊吻邊呢喃。粗厚的五爪大掌親暱地撫著她的背,揉著她的臀,將她嬌小的身軀困在結實有力的長腿間,曖昧萬分。
  「你在幹什麼?」她羞得幾乎原地爆炸,眾家姑娘看得幾乎想當場掐死她。
  「快給你深情的夫君一個吻,祝我一路平安、早去早回。」他的唇爬貼在她頰邊,一面吃豆腐一面等待。
  「什麼深情的夫君。」
  「呃呃。」他斜著犀冷的雙眼。「你該不會忘了我們目前的身份吧。」
  啊!她一轉眼就忘了他們掩護用的身份。可是就算她沒成過親,也知道一般夫婦不會在公開場合有親密舉動,北斗簡直放肆得過火。
  「這裡人這麼多,我怎麼能……當場……」
  「說得也是。」他飛快地吻啄一下她的紅唇。「好了,我們各自行動吧,晚上見。」
  「北斗!」她還沒倒出滿肚子的禮義廉恥訓辭,他就瀟瀟灑灑地揚長而去。「等一下!」她拔腿追上去。別以為她那麼好打發。
  「知道你這麼捨不得我真好。」他開心地束手就擒。
  「別胡鬧了!」她馬上警覺地壓低聲量,拉他到門後角落裡。「小哥誤會你的事要怎麼解決?」
  「他誤會我什麼?」
  「說你從送嫁隊伍中強擄我逃到此地的事啊。」
  「我本來就有這個念頭啊。」他愉快地模仿著她的語氣。
  「正經一點,我在跟你說很嚴肅的事!」他還笑。「這麼嚴重的誤解,你怎麼都毫不解釋,一點都不焦急?」她倒快急死了。
  「你為什麼認為那是誤解?這麼信任我?」兩條健臂輕柔地摟上佳人的纖腰。
  「你如果真是那種無恥之徒,就不會無怨無悔地一路保護我,還幫我這麼多忙。」只要她開口,北斗幾乎都會順從她的意思去做。
  「喔,我可沒有無怨無悔。我怨死你了,也後悔得要命。」
  「北斗!」氣惱的粉拳捶上他胸口,卻在突來的一個笑意中改為甜蜜的相擁。「你這個笨蛋,一點也不懂得為自己著想的白癡。」
  「這是我聽過最有創意的讚美。」他享受著埋在他胸膛上的咯咯笑意。
  「剛才要是沒有我極力為你洗刷冤情,你就完了!」看來他這個人,沒有她的保護還是不行的。「對了,你可以替我把淑兒也帶過來嗎?」
  他挑眉一愣。「可以,但恐怕來的人會不只她一個。」
  「啊?」
  「好了,別煩惱那麼多,一切交給我,你專心思索該和容貴姑娘商談的事就行。」
  「北斗。」
  「嗯?」
  她很想開口,卻不知道自己想跟他說什麼。一種奇異的感覺不斷在他們之間蔓延,而且她發現這感覺與日俱增,濃得令人無法忽視。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她愈來愈無法抗拒,只能任由它在他們每次相處的時候翻騰著、共鳴著、深深吸引著。
  「你……要早點回來。」好白癡的一句話,還真像個道地的小妻子。
  他看著她尷尬的窘相,咧開足以讓人融化的笑容。
  「我等你這句話等很久了。」
  「我這……這是在演戲而已。」她比手畫腳地強調著。
  北斗只是意味深長地笑著,眼神滿是無比的縱容,擰擰她的臉蛋便轉身離去。
  他人一走,百靈立即淪陷女人妒火的戰區中。方才妖媚溫柔的姑娘們全卸下嬌嗲的面具,露出雌性動物凶暴的真面孔。
  百靈嚇壞了,不光是她們翻臉如翻書的狠勁嚇到她,北斗在女人堆中的魅力更令她備感驚訝。一窩女人全集中炮火攻擊百靈,讓她孤軍奮戰了整個下午。
  「這算什麼女人?又矮又扁又小的醜八怪,哪配得上北斗!」
  「我根本不想和他相配!我們在一起只是──」啊!扮演夫妻的事不能說破。
  「北斗居然真的娶了他的娃娃……」有位姑娘哭得好傷心。「他不是只在說笑而已嗎?為什麼要為這種貨色放棄我們?」
  這種貨色?百靈力圖鎮定的臉皮開始青筋浮動。
  「各位大姊,你們在我房裡已經吵得夠久了吧?可不可以請你們各自回房,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欸,這兒是我們的地盤,哪有『你的房間』!」
  「那我出去。」再跟她們攪和下去,她會陣亡。
  「你看、你看,這丫頭簡直任性!北斗才交代我們要好好留她在這兒,她卻偏偏要走,分明是想讓我們被北斗責罵嘛。」
  「這丫頭心機怎麼這麼重!」
  「你們鬧夠了吧,再怎麼吵也不會改變事實!」百靈的自制力完全崩潰,發揮悍婦潛能。「北斗就是愛我,怎麼樣?就算你們溫柔美麗、噁心巴拉、比我狡猾諂媚千百倍也沒有用,他就是只想娶我!」
  「你胡說!」原本低泣的姑娘突然變為慟號。
  「別笑死人了,小丫頭。你以為他這輩子會只要你一人?」
  「小孩子就是不懂事。」這些在風月場所混生活的女人沒那麼好嚇唬。「你也不想想北斗是個多勇猛的男人,你一個人伺候得來嗎?」
  「啊?」勇猛?伺候?是指北斗執行危險任務的悍勁吧。「我當然伺候得來。」不然怎麼做他的搭檔。
  「是嗎?」女人們開始眼神邪惡地兜在她周圍審視。
  「以前每夜都要三、四個女人服侍的風流帝王,憑你一人就應付得來?」
  百靈赫然明白她們說的是什麼。「每夜……三、四個女人?」
  「你以為男人是什麼樣的動物?北斗娶你,就代表他對別的女人不再動心?」笑死人了。「是啦,他這一年多幾乎沒再來逍遙過,但他不會憋太久的,遲早會恢復以前的帝王性格。」
  「到時家裡的冷板凳就留給你坐了,小丫頭。」
  一陣尖媚的狂笑轟然揚起,全室的氣氛高昂歡騰。
  北斗到底玩過多少女人?他的真心到底存不存在?不行!她不能輕易地就被這群女人動搖。
  「我相信各位大姊相當瞭解男人,但北斗不是一般的男人,加上他在我十一歲時就和我相識,我們之間的瞭解不輸你們任何人。不管他過去有多少女人,今晚都只有我一個了。」
  「小妹妹,這就是問題所在啊。」大姊姊們笑容親和得近似猙獰。
  「咱們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他迷戀端王府小娃娃的事。是呀,這些年來他嘴裡心裡、人前人後掛記的都是你,可你一旦被他釣上手,他對你的興趣也就宣告終結了。」
  百靈僵住了,張口結舌。
  「這就是男人哪。」她們世故地賊笑著。
  是啊,當她向北斗告白之前,他們倆一直歡歡喜喜地相處著,像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愛侶。這一切卻毀在她的真情告白上,北斗甚至首次對她擺出嫌惡的表情,酒氣沖天地趕她出去。因為他已經把她的心釣上手,所以不必再費心討好她了?
  「小丫頭,俗話說得好:買不如搶,搶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男人啊,愈是偷不到的東西就愈想要。」
  看著一窩艷妓狂妄的笑容,她的聲音全梗在喉頭,連反駁的力氣也沒有。
  北斗為何會在自山崖救了她的那夜表明他喜歡她?他為何這一路上疼她、護她,就像以前一樣地拿她當小寶貝?是不是因為……她向他聲明了自己絕不再和他談感情?
  男人哪,愈是偷不到的東西就愈想要。
  「格格!」
  一個熟悉的叫喚,幫她拉回神智,穩住她無力的雙腳。
  「淑兒,你來了。」她僵得擠不出一絲笑容。
  「喲,上門借別人的地方避風頭,還自備丫鬟哪。真是享受。」姑娘們冷眼訕笑。
  「滾!你們這些低三下四的女人,全給我滾出去!你們哪有資格跟格格共處一室,回你們的土窩裡去!」淑兒幾乎是拳打腳踢、外加殺人表情地攆人。
  「你囂張個什麼勁兒!這兒可是──」
  「再跟我囉唆一個字,別怪我在左北斗耳旁把你講成大爛污,讓你從此在他眼前變成癲痢狗一隻。滾!」淑兒憑著空前的火氣與蠻力,終於把一堆妖女全清出去。
  「砰」地一聲摔門震響,全室寂靜。
  「淑兒……」百靈虛弱得正想找個人好好傾訴,還未跨出步子,就被突然衝撞到她懷裡大哭的淑兒嚇呆了。
  「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淑兒趴在比她矮小的肩頭上號咷大哭。
  百靈又是驚愕又是感動,淑兒竟然這麼為她抱不平。
  「沒關係的,淑兒,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他介意啊!誰管你介意不介意!」她傾慕的對象又不是百靈。
  「啊?」淑兒在說什麼?「他」是指誰?
  「為什麼他連正眼也不曾看我一眼?為何那麼介意我的出身?我為他付出那麼多,他為什麼都不瞭解?」她恨透了自己母親的卑微身份,讓她在百祺的面前永遠都是下人。
  「呃……淑兒,別哭了。」百靈迷迷糊糊地拍撫著、安慰著,仍然搞不懂她在說什麼。
  「為什麼男人都那麼粗心,不明白他們隨便一句話、一個態度,會教女人多麼傷心?」
  淑兒一句話講到了百靈心頭,之前的委屈立即湧上雙眸。
  「淑兒,我再也不要談感情、再也不要喜歡男人了。」偏偏她心裡卻很明白,自己停不了對北斗的愛。
  「如果我做得到,我也不想再癡心下去。」愛一個永遠瞧不起她的貝勒爺。
  「淑兒!」
  「格格!」
  兩個女孩「哇」地一聲抱頭痛哭,誰也不知道對方哭的對象是誰,只知道此時最需要個伴陪在身旁,一起為各自的臭男人傷心。
          ☆          ☆          ☆
  連續奔波數日的北斗,卯起全勁要一次搞定容貴姑娘這檔麻煩事。她太過危險,百靈又太過天真,根本不懂得如何防備人,而且他也太過飢渴。再不快快帶百靈回京城與他成親,她隨時有被他吞吃入腹的危機。
  「好了,一切的安排全都進入尾聲,明兒個我帶你去拜訪一下要潛入的豪邸主人,兩天後你就可以見到容貴姑娘。」
  他疲累地一屁股重重坐在椅上,觀賞著百靈的雙眸卻依然晶粲有神。
  老天!每天一回來就能看到心肝寶貝的感覺真好,這些天的災難與晦氣全都被她的影像消弭了。
  一身少婦打扮的她看來依舊嬌艷可人,平凡的衣料絲毫減損不了她的氣質。若是拿套乞丐裝給她穿上,看來也會一樣高貴亮眼。
  「北斗,你最近一直都在忙我的事,鏢局怎麼辦?」
  「海叔會替我負責。」不然他要這個副總鏢頭做什麼?
  「這樣真的太麻煩你了。」她垂頭沉思好一會兒。「這回委託你的事滿複雜的,危險又多,外加我小哥的攪局,回京後該如何結算酬勞呢?」
  「娃娃?」他瞇起警戒的雙眼。「我說過別跟我談錢的事。」幫自己老婆的忙,哪還用得著斤斤計較。
  「不行。就算是親兄弟,也得明算帳,還是公私分明比較妥當。」
  北斗當場冷下臉色瞪她,看得她僵在椅上如坐針氈。
  她應該表現得很自然吧。這幾天自己一個人練習了好多回,理性客觀的神韻應該抓得滿准的。
  北斗閉了閉眼。「好吧,娃娃,我為這些天來沒好好陪你的事道歉。因為太多麻煩有待處理,難免會疏忽了你。」
  「不是,我不是怪你!」她慌亂地搖著手。
  「我知道藏身在妓院裡太委屈你,但我已經盡力了,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既可藏身又出入方便的地點。」為了怕她住得太糟,還特地挑上揚州最精緻風雅的寶月坊。
  「我不是在怨這個,我一點也不委屈。」
  「那你在怨我什麼?」他倏地睜開的犀利眼神直射入她秪底。
  北斗的敏銳讓她握緊了雙手。「我只是……」
  「好了,別裝了,直接說你到底在想什麼。」
  她深呼吸一口氣。「我不想欠你這個人情。」
  剎那間,她還以為自己的心緊張得忘了跳動,氣氛為之一凝。
  北斗努力讓自己放鬆拳頭,心裡猛念大悲咒,控制怒火。別激動,女人本來就是反覆無常的動物,換情緒就像變天氣。但他還沒享受到兩人之前稍有進展的甜蜜,一切努力就全都回到原點。
  「你這麼想和我撇清關係,娃娃?」
  「也……不是,只是不太希望你把私人感情帶進我們的公事中。」沒有必要替她如此費心賣力卻不收分文。
  「能不能請你再詳細解釋一下?」他的口氣溫和得令人喪膽。
  「你在我們墜崖的那天說,你會這麼辛苦地不顧一切幫忙我,是因為喜歡我。」
  「沒錯。」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這樣會讓我很困擾。」她雙手愈絞愈緊。「因為我不喜歡你。」
  「喔。」
  他沒發火?連一點驚訝也沒有?「所以……我們之間還是保持單純的主雇關係比較好。」
  沉默良久,他挑挑眉。「說穿了嗎?可以輪到我了?」等她怯怯地點過頭,他才開始慢慢發言。「好,我照你的方式來看這件事。倘若你以一般僱主的身份上門和我談這次的委託事件,我會當場拒絕。因為我只做賺錢生意,不碰玩命遊戲。」
  而她卻讓北斗三番兩次遭逢災難。
  「再者,就算我無聊犯賤,接下了你的委託,我也不必親自出馬替你執行。」他嚴厲地看著她驚訝的表情,繼續開炮。「我有手下,記得嗎?一個總鏢頭是不會為一件小小委託現身的。」恐怕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這不是小小委託!」
  「就算它很偉大,我的鏢師們中不乏高手,他們可以替你擺平問題。如果擺不平……」
  「怎樣?」她問得很小聲、很小心。
  「我可以退回你的請托,賠錢了事。」他也答得很溫和、很小心。「何況你的這項委託我分文未收,更有權利隨時終結一切行動。」
  她可真的嚇到了。「你……打算在這個時候停手?」
  「如果你逼我的話。」
  「我哪時逼你了?我一直都在和你講道理。」
  「我也在順著你的道理解釋狀況給你聽。如果你要跟我談酬勞、談主雇關係,我的結論是,我會立刻把事情交給手下處理,或是乾脆就此中斷這項委託。」
  「不行!」她慌張地提高聲量。
  「你放心,我的部下裡多得是高手,委託給他們絕沒問題。」
  「我不要!」
  「或者要我推薦其它鏢局的一流角色?」
  「我誰都不要,我只要你幫我!」
  「一個你急著想撇清關係又不喜歡的傢伙?」
  「我沒有要跟你撇清關係,也沒有不喜歡你!」
  「卻不屑欠我這份人情。」
  「我從來沒有不屑你!」她氣得放聲尖叫。
  「話是你自己剛才說的,我只是重複。」
  「我只說我不想欠你人情──」
  「好。」他的食指如利刃一般指向她。「既然不想欠我人情,就找別人幫忙去,能替你解決問題的不獨我一人。」
  「我不要別人幫我,我只要你!」
  「我不接不喜歡我的僱主委託的工作,我會親自出馬就已經是在賣人情,一個你連買都不想買的廉價人情。」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沒有不喜歡你,你也一點都不廉價!」
  「喔,意思是你喜歡我囉?」他不屑地哼笑。「我謝謝你了,為了要我幫忙而刻意傾心,真是委屈你。」
  「我才沒有刻意喜歡你就為了利用你替我辦事,我從以前就已經在喜歡你。」
  「然後等事情了結後就順便終止感情,所以現在才會坐在這裡跟我算酬勞問題,省得我糾纏不清。」
  「我怕的是我在糾纏不清!我已經不想再為你流一滴淚、再傷一次心!」
  「終於搞懂了。」他拍桌吁了一口氣,癱身靠在椅背上。
  「搞懂什麼?」
  她眨巴著傻愣愣的大眼睛,呆望笑容不明的北斗。她剛剛辟哩啪啦地跟他吵啥,不是計畫好要冷靜地和他談公私分明的問題嗎?北斗又為什麼突然不吵了?
  「繞了這麼大半圈,原來你是怕事後你會離不開我。」
  百靈的腦袋轟然一炸,小臉漲紅得說不出一句話。怎麼會讓他說中的?她明明把心事藏得很好,什麼也沒透露,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離不開我有什麼好怕的?」反正他也從沒有放手的意思,任她逃也逃不了。
  怎麼會這樣?「我……只想跟你談公事……」
  他舉起一隻大掌。「那套說辭先保留著,我們待會再玩。現在,你老實把話講清楚吧,為什麼不敢承認你喜歡我?」
  「我承認過了。」她無力地癱在桌邊。
  「好吧,我換一種說法。」他順便也換了個姿勢,半跪在她身旁仰望垂頭喪氣的小臉。「為什麼不敢繼續喜歡下去?」
  她沮喪地凝視這張不該看的笑臉。他實在俊美得過分危險,一看就知道最好快快躲遠些。偏偏她笨得像只訓練有素的小飛蛾,一見他這團火焰就會急急撲上去。找死的白癡!
  「我怕到時候我會無法抽身。」好了,招了算了。不管她謅什麼,北斗總有辦法抓到關鍵。
  「愛我愛到無法自拔,有什麼不好?」
  她的眼神倏地露出怨毒。「你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愛你愛到無法自拔,是嗎?」
  「小的不敢。」他乖乖舉起雙手投降。「我是個很清心寡慾的男人,這輩子只要一個女人的愛就夠了。」
  「是喔,愛過一個再換一個,一輩子永無止境的換下去!」她狠狠地猛拍桌面。
  「娃娃息怒。」他雙掌溫柔地包握住她的小手,省得拍腫成大饅頭。「為什麼不相信我此生只要你一人?你不是很信任我嗎?」
  「我信任的是你的人格,不是你的風流性格!」
  「我已經不再風流很久了,這還不能證明我的真心嗎?」
  「狗改不了吃屎,你總有一天會再犯!我不想在以後的某一天,親眼看著你……你又……」現在她連說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哪能親眼目睹那一天的到臨。
  「不會有那一天。」他認真地盯著氣呼呼的百靈。「天下女人何其多,娃娃卻只有一個。」
  「說得好聽,我阿瑪和哥哥們也用這招騙過不少女人,你可以省了。」
  「那你阿瑪和哥哥們有癡迷一個女人到為她出生入死的地步嗎?或者像某個蠢蛋一樣,呆呆等著自己愛慕的小女娃長大成人,一等就是好幾年?」




  「那是過去,我擔心的是──」突然間,她覺得自己蠢得好想哭。「你不必管我了,放我一個人去鑽牛角尖就行了。」連她都對自己不耐煩。
  「不,我想聽。」他熱切地握緊她想抽回的小手。「你在擔心我們的未來,嗯?」好現象。
  「這根本是在白擔心,因為我們不會有未來。」
  「未來的我不會變心的。我承認我是有段風流歲月,但是再花心的浪子也有疲倦的一天。我已經玩夠了,也老了,現在最大的野心就是娶個心愛的女人,生一大堆蘿蔔頭,每天為老婆孩子的事煩憂。」
  「說得好聽。」但她腦子裡已經浮現一大堆全家福景象,嘴角露出一抹傻笑。
  「我從少年時期就闖蕩江湖,什麼大風大浪都見識過了。如今冒險雄心不再,只要安安穩穩地過活。怎麼樣,這樣的小小總鏢頭,你肯放下身段跟他一輩子嗎?」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57:03

  她考慮了一下,搖頭。
  「嫌我窮?」他瞇起雙眼看她再度搖頭。
  「嫌我沒有爵位、沒有好出身?」
  她的頭搖得更厲害。
  他困惑地皺皺眉。「嫌我都二十七歲的老男人了,還妄想老牛吃嫩草?」
  百靈噗哧一笑。「平郡王那八十幾歲的老傢伙都敢娶我了,你算什麼老牛!」
  「那你在猶豫什麼?」
  她雙頰緋紅地飄蕩著視線,不敢看他。
  「娃……」他唱了好曖昧的一個長音。「你在想什麼色情的事?趕快告訴我,人家也要聽!」


  「我哪有想色情的事,你幹嘛那麼興奮!」她的小臉紅得快爆掉。
  「喔,我知道了。你怕我年紀大了,不能在床笫間讓你滿足。」
  「胡說八道!」她吼得幾乎震破屋頂。
  「顯然我說對了。」北斗賊笑。
  「誰擔心你能不能讓我滿足了,我倒擔心以後去哪裡多抓三、四個女人一起伺候你這隻大嫖蟲!」她不顧聲量地瘋狂大吼。
  「我幹嘛要這麼多女人一起伺候?」
  「你以前不都是……你不是向來……」她的舌頭快羞得燒焦了。
  「啊……」他大概知道百靈焦躁不安的源頭了。「這裡的姊姊們告訴你我過去的戰跡了?」
  「我沒興趣當你的戰利品之一!」
  「相信我,你只會是唯一。」他雙臂摟緊她的纖腰。
  「我不信!」
  「好吧,那我們以客觀的方式來解析吧。」他誠懇地直直跪在她雙膝之間。「我過去的確愛玩、很會玩,而且玩得很瘋。你要知道,血氣方剛的年輕小伙子實在不太懂得如何控制自己,只想拚命發洩。」
  「喔。」這她倒沒聽額娘和嬤嬤提過。
  「現在呢,我已經老到懂得如何控制自己了,所以不會再浪費一絲精力在不必要的人身上,只想全力貢獻在最寶貴的人身上。」
  「嗯。」
  看她臉紅、氣不喘的乖相,北斗就知道她根本沒聽懂他話裡的下流花樣。
  「所以我已經不需要一窩美女徹夜狂歡,只想摟個娃娃度過每個平安夜晚。」
  「那你去抱枕頭不就行了。」
  「好,抱枕頭!」他突然緊緊擁吻住她,百靈這才發現自己早被跪在雙腿間的他箝得動彈不得。
  「你幹什麼……你……」要在他放肆的吻吮間發言,實屬高難度動作。
  「這個枕頭好軟、好甜,我喜歡。」他得意地輕咬她的紅唇,大手滑至她臀部用力一抱,兩人最親密處的緊密貼合令他為之呻吟。
  「我在跟你講……很正經的……」以下話語全融在他的唇舌撩撥裡。
  「我根本不需要三、四個女人同時伺候我,我只要把你訓練成可以應付我所有慾望的女人就行。」
  「我才不──」
  「喔,別這麼謙虛。相信我,你絕對可以勝任,因為我證實過你很有熱情的天分。」
  「不要講得這麼下流!我──」
  「對,不要用講的,我們用做的。」他開心地抱她到床榻,壓在她身上。
  「北斗!」她死命推著他厚實的肩頭。
  事實證明,他有絕對的本事融化女人的抗拒。在他老練而火熱的狂吻與摩挲下,原本推拒他的小手改為下意識的顫抖擁抱,迎接他未知的侵略。
  「格格,點心來了。」淑兒端著餐盤,一腳踹開房門。
  「噢!」北斗埋首到枕頭裡,狠狠捶了床板一記。然後,被鐵面無私的淑兒驅逐出境。

第八章



  隔日下午,北斗要帶百靈會見豪邸主人之前,將堅持要同行的淑兒拉到一旁私下談判。
  「我一定得跟你們一起去,否則天曉得你何時會突然獸性大發,佔了格格的便宜。」
  北斗閉眸,等到情緒穩定了才睜眼。「你擔心得很有道理,可惜我恐怕沒那個閒情。我這次花了不少心力才弄到和容貴姑娘見一面的機會,事情一旦了結,我即刻帶百靈回京。」
  「是喔。」鬼才相信。
  「趁百靈不在,我坦白告訴你真相。」北斗低冷的語調凍住淑兒。「那個容貴姑娘是某一神秘流派的殺手,身份複雜。百靈只知道對方非正派人物,卻不瞭解到底有多危險。」
  淑兒震驚地對著他張大眼睛及嘴巴。
  「我不希望百靈再和這號人物有來往,所以這次我幫她安排的會面,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既然這麼危險,幹嘛還安排她們碰面?」
  北斗比了個噤聲手勢,要她控制情緒。「這是百靈的心願。」
  「她那是什麼白癡心願!她糊塗也就罷了,沒想到你居然還跟她一起糊塗。」
  「只要是她的心願,再蠢再笨我都會盡力辦到。」北斗意味深長地勾起嘴角。「你不也是如此嗎?」
  「我?」
  「否則你何必那麼死心塌地的為百祺老弟賣命,甚至追到這兒來做他的眼線?」
  淑兒尷尬而錯愕地張口結舌。「你……早就知道了?」
  「他雖然知道我和百靈就藏在寶月坊裡,可是他不會派人來抓百靈回去。」
  「為什麼?」
  「他已經率所有人返回北京。」
  「他已經走了?」難怪她一直癡癡等他率人來帶回格格,卻始終不見他的蹤影。「他為什麼……」都不跟她說一聲。
  北斗雙掌按在她的肩頭,穩定她幾乎崩潰的心思。
  「淑兒,我以男人的立場和你說句話。與其愛一個永遠瞧不起你的貝勒爺,不如愛一個懂得珍惜你的傢伙。想想你在這場苦戀中,是得到的尊重多,還是失去的尊嚴多?」
  淑兒硬撐的強悍神情被赫然落下的淚珠劃破,連忙掩嘴,泣不成聲。
  「我欣賞你的忠心和堅貞,但你該效忠的對象應是百靈而不是百祺。他們哪個把你當手足看、把你當人對待,我相信聰慧如你,不會不明白。」
  她知道,只不過她期待得到的尊重不是來自百靈,而是來自她愛慕的男人。
  「如果你仍然對遙不可及的戀情抱著期望,總有一天,你會赫然發現自己不小心失去了身旁的幸福。」
  「你說來說去……就只是要我善待百靈罷了。」淑兒傲慢地哽咽著。
  「百靈天真,但並不愚笨。當她哪一天領悟到你根本不把她當妹妹看,只拿她當攀權附勢的工具對待,她還會願意浪費感情在你身上嗎?」
  「我……」她沒考慮過這一點。「我才不在乎她怎麼想。」
  「你該開始在乎了。」北斗在轉身離去前淡淡留下一句,「當她以你輕視她的態度回報到你身上時,你失去的不光是一位好主子,也失去唯一肯放下身段承認你的妹妹。」
          ☆          ☆          ☆
  「北斗,你好像很忙。」前往豪邸的途中,百靈坐在馬車內觀察他的疲態。
  「不是好像,我本來就很忙。」不然他這總鏢頭是幹假的嗎?
  「剛剛我們動身前跑來找你的鏢師們有什麼急事嗎?」
  「一些瑣事,我回京後會親自打理,現在先把你的事搞定最要緊。」
  「北斗,」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為什麼你要這麼認真地幫我?你不會……覺得我的想法很蠢嗎?」
  是很蠢,但他不會說的。「先別問我,問問你自己吧。」
  「我當然不覺得我蠢,可是周圍的人幾乎個個拿我當傻子看。」有時自己的立場還真孤單。「我是不是該改一改自己太傻氣的人生觀?」
  「不必。這世上的聰明人太多,有個傻子來平衡一下剛剛好。」
  「我是跟你講認真的!」
  「我很認真啊。」他咯咯笑著抓住百靈氣憤的小拳。「當傻子有什麼不好?只有傻子才會不顧名利、或者浪費心力去關心幫助不相干的人,多善良啊。」
  「你的口氣還真涼。」
  「那當然,你只顧著關心別人,從來都不管近在眼前的悲慘傢伙。」他又開始賣可憐。
  「你哪悲慘了?」她不自在地推開枕在她肩頭上的大腦袋。
  「我為你費心賣力,幾乎快把我自己都給賣了,你卻閃閃躲躲的不肯領情。」
  「我……哪有不領情?」不都已經承認喜歡他了?
  「成親的事啊。」他硬是任性地把下巴靠在她肩上。「你到現在都還沒正式回答過。」
  「那個……不是很明顯了嗎?」她都已不再拒絕了,這個暗示他會不瞭解?
  「不行!我要你親口說給我聽。」
  「我才不要,那好丟臉。」女孩子哪能大剌剌地講這種話。
  「我只是要你親口說你願意嫁給我而已,有什麼好丟臉的。」
  「不要。」
  他知道,半年前她大膽向他表白愛意被拒的傷疤仍留在心裡,讓她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坦率地面對自己的感情。這是他的錯,百靈的退縮也只有他能救。
  「你的立場還真模糊不清,娃娃。」他靠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是不是想等回京後看看你阿瑪替你重新指配的對象如何,和我比較過後再作決定?」
  「我才沒那麼差勁,我也不想再任阿瑪胡亂指配了。倒是你,」激昂的宣言突然止住。「如果……如果小姑姑退了替我嫁往雲南的這門親,你……會再度向她求親嗎?」
  「什麼再度!我根本就從未向那妖女求──」他吼到一半才想起要順應百靈的頑強誤解。王八蛋……「不會!」
  「北斗?」怎麼發這麼大的火?
  「娃娃,你聽好,我這輩子不會再向別的女人求親,而且除非聽到你親口答應嫁給我,我死都不會成婚!」
  他在說什麼鬼話啊?百靈愣愣地看他轉過頭去一個人環胸生悶氣,心裡卻有隱隱的得意,他真的只要她一人?
  「到了,下車!」北斗大腳一踹,逕自躍下馬車。
  「這是哪裡?」
  「辛府,揚州有名的大戶。」他一臉老大不爽,卻依舊當眾死抓著她的小手不放。「也就是後天你將會見到容貴姑娘的地方。」
  「北斗,我們不是要偷偷潛入人家府裡好見她一面嗎?」為什麼還敢正大光明地前來拜訪?「啊,你是不是假借拜訪之名,先來熟悉環境?」
  「啟稟女俠,小的恐怕想不出這麼精采的伎倆。」
  等到她和北斗踏入正廳會見主人時,她的期待和好心情霎時煙消雲散。
  辛府正如南方諸多大戶一般,格於大清定制,即使富可敵國,也不敢在門面上太過招搖,避免踰矩。表面上看來簡樸恭謹的宅院,關起大門來的奢華享受不輸京城王侯。
  辛府內的絢麗風雅不是百靈不爽的主因,而是統管這整座人間仙境的,竟是一位妖嬈狐媚的寡婦。
  「久等了,辛大娘。」
  「哪兒的話。」
  北斗和冶艷的辛大娘交換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這位氣嘟小臉的,就是你的夫人?」辛大娘瀏覽百靈的眼光充滿媚意,看了就教人討厭。
  「是啊。」北斗刻意忽略百靈的掙扎,硬將她摟在身旁。「就是她要在此會見容貴姑娘一面,這件事有勞辛大娘了。」
  「別客氣,我還不是偏勞你許多事。朋友嘛,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這個妖婦幹嘛一直笑看著她,下馬威嗎?還有北斗,寶月坊的媽媽他很熟,辛府的寡婦也曾受他恩惠,他到底和多少女人有一手?
  「不過有件事我得先聲明。」辛大娘婀娜多姿地站近百靈,柔聲告誡,「這次突然安排的會面,可能會讓容貴姑娘非常不高興。因為她是來這兒作客,可沒料到會有個小夫人等著。」
  百靈臉色臭臭地躲到北斗手臂後頭,她才不要跟這個狐狸精講話。
  「娃娃,你這是幹嘛?」北斗好笑地看著她的一臉敵意。「辛大娘的話你聽清楚了嗎?」
  她還巴不得聽不見狐狸精的魔音傳腦。
  「夫人。」一名白髮總管上前向辛大娘低語。
  「怎麼了?」一見辛大娘微蹙娥眉,北斗立刻警覺。
  她回眼媚笑,依舊風情萬種。「沒什麼。你們先坐會兒,我去處理一下私事,馬上回來。」隨即衣袂飄然地隨總管遠去。
  不對勁,辛大娘會把客人放在大廳裡,親自出外應付的絕不會是小事。
  「不用看了,既然這樣捨不得她離開,何不乾脆追上去?」百靈大方地建議著。
  「幹嘛,又吃醋啦?」
  「我吃醋?」她擺出一個演技拙劣的笑容。「怎麼會呢?只是很佩服你這位風流帝王,不管走到哪裡,都可以遇到跟你交情匪淺的女人。」
  「交情匪淺,有嗎?」
  「你還敢笑!」百靈氣爆了。「我看全天下的女人你全認識了。」
  「好說。目前雖然尚未達到這個標準,不過我會多加努力的。」
  「祝你早日心想事成!」她奮力一喝,立即走人。
  「夫人息怒,我是開玩笑的。」他咯咯笑著勾回她的手臂。「辛大娘是我的一位恩人兼大客戶而已。」
  「是嗎?剛才你們之間的眉目傳情可沒那麼清白了,那股曖昧勁兒我會看不出來?」當她是白癡啊。
  「你放心吧,她根本不可能和我曖昧得起來,我還比較擔心你咧!」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看你這個該死的小模樣,什麼人都勾得上。」他懲戒似地捏她的臉頰。「我可先警告你,不管對方是男是女,只要你給我綠帽子戴,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笑得那麼詭異。
  遠處的嘈雜聲引走北斗的注意力,他的臉色頓時凝重。肯定有什麼麻煩來了。
  「娃娃,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外頭看看。」
  「不要!」她反而緊緊抱住打算推開她的鐵臂。
  北斗不多遲疑,立刻帶著她往大門方向的吵鬧聲趕去。
  「別想耍賴!明明有人看見咱們公告緝捕的左北斗往這裡來,快把人交出來!」
  「官爺,你沒憑沒據,就道聽途說地闖到這兒來威嚇我一個婦道人家,像話嗎?」辛大娘嬌語細斥。
  「窩藏要犯的罪可不輕,識相的話就讓開點!」十來名官兵擺起搜查架式。
  「要犯?那左北斗犯了什麼要不得的罪了?」辛大娘狐媚地疑惑著。
  「據人傳報,左北斗就是十年前莫名消失的虎霸山山賊──狂刀北斗!」
  剛好趕來躲在濃蔭後的北斗與百靈,全聽清楚官差的怒吼。
  北斗倏地閉緊雙眸。豪哥說對了,他救百靈逃出天香樓時,鐵定會踢到那間妓院的強硬後台──揚州縣太爺,更何況他在當時洩漏了隱暱十年的身份。
  當他鼓起勇氣睜眼望向百靈,果然看到他最不願見到的表情。
  「北斗,你……做過山賊?」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北斗不就是個平凡的老百姓嗎?他父親甚至是苦學出身的內院大學士,為什麼他會和山賊這種身份扯上關係?
  他沒有響應,只是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她,直到官差的怒罵打破他倆之間的震盪。
  「再不交出人來,休怪我們手下不留情!」
  「喔,是嗎?」辛大娘一個手勢,庭院四周立刻跳出武裝備戰的家丁,個個身手矯健。
  「既然如此,我們就得罪了。」官差們立刻引發一陣拔刀出鞘的聲響。
  「慢著,別破壞別人家的庭院!」北斗宏亮而慵懶地自樹叢後高喝,自在地踱往官差包圍之中。
  「北斗!」百靈急急拉著他的手臂,卻被他猛然推向辛大娘懷中,看也沒看她一眼。
  「來人,給我拿下!」眾官兵一同撲打而上,將毫不反抗的北斗五花大綁。
  「你這蠢蛋!」辛大娘忍不住低斥。
  北斗露齒一笑。「我自己惹的麻煩,總不好拖朋友下水吧。」他輕鬆地任官兵們粗魯地推押出去。
  「等一下!你們不可以就這樣帶走他──」百靈的狂喊赫然被辛大娘一掌掩住,自她身後牢牢箝住她的行動。
  「這丫頭是他的什麼人?」為首的官差犀利逼視百靈。
  「我府裡愛慕他的小姑娘啊。」辛大娘咯咯嬌笑。「像左北斗這種英挺俊偉的男人,哪個女人不愛呢?」連她的笑眼都微含飢渴。
  「呿,女人!」官差一聲低啐,押人離去。
  放手!快放開她,不能讓他們就這樣帶走北斗!無奈不論百靈如何掙扎,都掙不開辛大娘的箝制。
  剎那間,北斗緩緩回眸,深深凝視被辛大娘掩住口的百靈,她無言的大眼盈滿急切的水光。
  「娃娃,會面的事情了結後,別忘了跟豪哥他們回北京喔。」
  他笑著交代最後的任務,隨即被押解而去。
          ☆          ☆          ☆
  事隔兩天,就是百靈和容貴姑娘碰面的日子。她端坐在辛府偏廳裡靜靜等著,臉上沒有絲毫情緒。
  北斗被判斬首示眾,三日後午時行刑。
  寶月坊的媽媽知道他的過往,辛大娘也明白他曾是山賊的身份,甚至只要在江湖上打過滾的多少都聽過狂刀北斗的傳奇──一個武藝神猛的少年山賊。
  十年前北斗便封刀下山,脫離打劫擄掠的盜匪生涯,帶著一票死忠於他的弟兄加入一間快掛掉的鏢局,由小鏢師做起。十年的改邪歸正,十年的艱辛奮鬥,他由血汗累積的成果即將隨著他的人頭落地而化為烏有。
  他豁出一切,救她脫離險境,現在掉入險境的變成他自己。
  此刻她如願以償地等著和容貴姑娘碰面,卻一點期待或興奮都沒有。心裡好像少了什麼,空空的,就連面對這次的會面都提不起勁兒。
  「不行,這是北斗好不容易替我安排到的機會,不能辜負他的好意。」她傻傻地瞠著無神大眼,喃喃自語。
  北斗為什麼要這麼幫她?和大家一樣地嘲笑她的看法、不甩她的多管閒事不是比較好嗎?何必順著她的天真與莽撞,一起實現糊塗的夢想?
  總是她在冒險,他在犯難。
  「我是不是傻得太離譜了?」甚至拖累北斗跟她的傻氣同歸於盡。
  「你費盡心思來到這兒,就為了跟我說這些嗎?百靈格格。」
  「呃?啊!」她身旁何時坐了個人?「容貴姑娘!」
  「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清逸靈秀的臉上毫無表情,低沉的柔語中卻有明顯的不悅。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擾你,而是關於我二哥的這封信,」她由袖口內掏出信函。「我覺得必須再和你談談。」
  容貴姑娘輕蹙眉頭,並未伸手接過信件。
  「我以為那夜已經跟你說得夠清楚了,我不會收的。」
  「我不是要強迫你非看信不可。你收下它後可以揉掉、燒掉、撕掉,我絕不會干涉。我只是想問你,為何連收下它你都不肯?」
  容貴倏地收緊擱在桌上的拳頭,神情冷漠。「是百禎貝勒要你來追根究柢的嗎?」
  「不是,你別誤會。」她雖然沒有表現出怒意,可是百靈感覺到了。「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只是想問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委屈?」
  「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啦。」事到如今,連她都覺得自己傻得過頭。「我是怕二哥辜負了你什麼、或傷害了你什麼,不然你不會這麼強烈地想擺脫他。」
  容貴沉默良久,神情蕭索。
  「對不起,容貴姑娘,」她挫折地垂下腦袋。「我太雞婆了。很抱歉如此打擾你,我……」
  「我的確很想擺脫百禎貝勒。」
  百靈愕然抬頭。就在她決定放棄的時候,容貴姑娘居然接納她了。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和百禎貝勒之間的事,但我確實想逃離他的箝制。」她遙望門外天際歎息。
  「我二哥他對你不好嗎?」
  「正好相反,他對我無微不至。但我不需要他的庇蔭及照料,我要自由。」
  這句話深深說入百靈心坎裡。
  「我有我的目標、我的理想、我的做事方式。我不想受人恩惠或受人安排,我只想做自己的主人。就算下場會無比淒慘落魄也無妨,至少路是我自己選的。」
  她也是。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湧上百靈心頭,震撼得令她熱淚盈眶。
  長久以來她一直在府中孤軍奮戰,堅持自己對人對事的熱忱與關懷,做一些無利可圖的閒事,自找麻煩,活像個傻子。她不介意當個傻子,只是一個人堅持久了,總會感到孤單、彷徨。
  「百靈格格?」
  「我跟你有同樣的想法,可是……我沒有你那麼堅強。」她勉強在淚意中擠出一抹笑。「我有時候會自問,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為什麼大家的觀點都和我不同?我該不該再繼續堅持下去……」她硬撐的笑臉終於崩潰。「我知道大家都拿我當傻瓜看,我只是假裝不在乎、裝作沒注意到,否則我會失去堅持下去的勇氣,只好一路扮傻子扮到底……」
  這世上聰明人太多,有個傻子來平衡一下剛剛好。
  北斗的這句鼓勵和笑容,給了她無價的肯定與無比的勇氣。而這唯一支持她的人,如今正坐在牢裡等著被砍頭。
  容貴溫柔地拍撫她趴在桌上痛哭的身子。兩天來百靈所強忍的不安與恐懼,終於翻江倒海地爆發出來。
  在容貴的關切下,她把北斗的狀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原來左北斗早查出我的身份了。」容貴淡笑。難怪他有辦法找到辛府這項線索,安排百靈在此和她碰面。「你既然知道我並非正派人物,還敢找我談?」
  百靈眨著淚汪汪的大眼,哽咽的說:「不管正不正派,你也都是個人啊。」
  容貴一愣,繼而咯咯輕笑。「該說你初生之犢不畏虎,還是該說你傻人有傻福?」
  百靈不懂容貴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容貴兩次和她碰面時都已經做好滅口的打算。不過容貴也懶得招供了,反正已經取消的念頭,再提也沒用。
  「對不起,容貴姑娘,本來是想關心一下你的處境,結果反而都是你在安慰我。」她尷尬地笑著擦掉眼淚。「二哥托我的這封信我就擱這兒了,就算你不看也沒關係,一切隨你處置。」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她這一問,問住了百靈離去的腳步。
  「我回去再想辦法,看該怎麼救北斗出來。」
  容貴拿起桌上的信沉思一會兒。
  「我就替你做個順水人情吧,格格。」她微笑著將信原封不動地遞還百靈。「拿這封信到玉笙客棧,交給一位卿貝勒,他就會救左北斗脫離險境。」
  「他是誰?他會有辦法嗎?而且這是二哥給你的信,交給元卿貝勒就能救北斗嗎?」
  「別問,因為我不會回答的,格格照做就是了。」
  百靈疑惑地接回信件。「你為什麼會突然想幫我?」
  容貴頓了一下。「可能因為你是第一個把我當人來關懷的傻子吧。」
  百靈呆了呆,才和她相視而笑。
  「我也要謝謝你,因為你替我做了一個完美的範例。」從此堅持自己選擇的方式活下去,再也不傻,也不孤獨。
  「快走吧,超級大傻瓜。」再和百靈談下去,容貴覺得自己快聖潔得升天成佛了。
  等到百靈完全消失蹤影,容貴才將一把毒針全射在桌上。這些原本應該射在百靈身上的,她深深歎息。
  她居然再一次放走報復百禎的最佳肉靶。
  「我才是個超級大傻瓜。」
          ☆          ☆          ☆
  幽暗潮濕的地牢裡,霉味腐臭四溢。北斗獨自禁閉在狹窄的牢中,就著上方高高的一小方通氣口透進的月光打坐。
  一陣嬌嫩卻嗲得過頭的聲音由遠方隱約傳來,令他倏地渾身警覺逐漸接近的動靜。
  「多可怕呀,官爺。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山賊,您居然一把就擒住他了。」
  「再可怕的山賊到了老子面前,全成草包一個。老子根本不用使出全力,就輕鬆逮住他了。」今夜守牢的牢頭大言不慚地吹噓著。
  「官爺好棒,不愧是堂堂男子漢。我再敬您一杯!」
  百靈,這是百靈的聲音!北斗霍地跳起身子巴在牢欄上。她居然跑來這裡!
  「喂,別喝太多,省得總捕頭巡查時當場逮到我們爛醉如泥。」另外三個守牢的小兵警告著。
  「什麼啊!你們居然不怕山賊,卻怕一個小小總捕頭。你剛剛說的英雄事跡該不會全是騙我的吧?」
  「格老子的,誰怕那個烏拉屁的總捕頭。老子干了!」
  「官爺好棒!」百靈崇拜地拍拍手。「淑兒,再倒酒,別怠慢揚州的除暴英雄。」
  「你這娘兒們,嘴還真甜哪。」一窩男人淫浪而笑,飲酒作樂。「哪家的人啊?」
  「寶月坊。」
  所有男人發出如狼似虎的興奮嗥叫。
  「聽說寶月坊的姑娘身懷絕技,能讓男人欲仙欲死。是真的嗎?」一陣曖昧笑聲大作。
  沒錢上寶月坊逍遙的窮酸貨,這種事也只能聽說。
  「待會兒你們試試不就知道了。」
  「小姐!」淑兒怒斥。
  男人們卻全都為之瘋狂。
  「你再去打兩壺酒來,別委屈這些替我們保衛家園的英雄。」她隨即假裝驚慌地嬌嗔。「哎呀!這位爺怎麼這麼不勝酒力,才幾杯就醉倒了!」
  「我還很清醒!小美人,我們……先來溫存一下……」放浪的笑聲將話語糊成一團,另外兩個男人也嘰哩咕嚕地醉罵對打起來,搶著要上百靈。
  「好啊,可是我要先看看山賊。」她稚嫩的笑語彷彿是要去看戲。「人家想看山賊可惡的模樣,然後向他吐口水。」
  差不多快被酒內迷藥醉倒的男人無勁兒地大笑。
  「老子帶你去!看那……癟三傢伙多窩囊……老子多勇……」一陣鑰匙聲叮噹作響。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57:53

  「你要護著我喲,官爺。」百靈一面跟下地牢,一面貼在他身後撒嬌。「萬一他嚇到我了,你要救我喔。」
  「老子……嘿……」他連路都走不穩了,滿腦子春光無限,根本沒注意到身後佳人正抄起牆邊木樁使勁擊來。
  一聲猛然撞擊聲,牢頭倒地滾落石梯底。
  「百靈!」北斗激切地低喚。
  「等我一下!」她拚命在幽暗的地上摸索鑰匙。「這裡怎麼連一盞燈都沒有?」她急得開始自言自語。
  「娃娃,別慌!」
  她不可能不慌,因為遠處已經傳來巡查捕頭大罵屬下的聲音。
  「北斗,你在哪裡?」她抓著整把好不容易找到的鑰匙,巴在牢欄邊沿路大叫,嗓音急劇顫抖。「北斗!」
  她看不見,地牢黑得令她什麼都看不見。
  「娃娃,向右邊再走近一點!」他伸長手臂到牢欄外。
  「你在哪裡?」她幾乎已經是在哭喊。
  「過來,娃娃。」百靈恐怕有夜盲,光線太弱的地方就完全失去視覺。「順著我的聲音過來。」他柔聲召喚。
  「北斗!」當一隻大掌抓住她騰空摸索的小手時,她崩潰地隔著牢欄緊緊抱過去,放聲大哭。
  「乖,別哭,沒事了。」他一邊輕柔安撫,一邊抓過她手中的鑰匙。「我們馬上出去,你很快就能看得見東西。」
  偏偏他一把接一把嘗試開鎖的鑰匙都不合,捕頭追下地牢來的吼叫卻愈來愈近。
  當一整隊帶著火把的官兵照亮地牢的同時,牢鎖適時應聲而開,北斗霍地抽下整條鎖煉,破門而出。
  「北斗!」百靈緊緊環抱住他的頸項痛哭,完全不顧身後壓境的大敵。
  北斗牢牢摟著雙腿騰空的小身子,殺氣四射地擺開戰鬥架式與大隊人馬對峙。
  「來人,給我拿下!」所有士兵一擁而上,卻還來不及揮刀擺陣,就被北斗赤手空拳打得昏死在地。
  北斗腳尖一挑,一柄士兵掉落的大刀騰入他手中。「你們實在犯了個要命的過錯。要來抓我就不該佩刀,否則你們就會親身體驗到何謂狂刀北斗!」
  地牢內頓時爆出激烈打鬥,哀號與呼叫支持的尖嚷交雜錯落,凌亂棄置的火把在牢欄邊猛然爬升,照亮駭人的打鬥場面。
  百靈什麼也看不見,她閉眼緊緊擁靠在北斗的頸窩,毫無恐懼、也不擔憂。
  就此和北斗同歸於盡,她死而無憾。



第九章



  殺出府衙地牢後,北斗如暗夜厲鬼般扛著百靈疾行狂奔。揚州城的深夜被這一波混亂驚破,家家點燈、人人訊問,只見官兵們如無頭蒼蠅似地到處搜捕,一無所獲。
  百靈保持安靜地任北斗扛著,看他快如鬼影地飛竄著。身旁的景物由市街變成稀落住戶,由大道變為小路,山徑變濃蔭。
  感覺到北斗渾身汗濕的衣衫,她開始擔心卻不敢開口。
  他一定很累,可是飛奔的速度卻絲毫未減,反而更見靈活。
  「娃娃,嚇昏了嗎?」他居然還能一邊逃命一邊問候。
  「沒有。你會不會累?」
  「關在牢裡不能動時才真的叫累。」現在的他快活得有如回歸山林的野獸。
  「北斗,你打算逃到哪裡?你不怕山裡的毒蛇或迷路嗎?」
  北斗豪邁地放聲大笑。「我可是個山賊啊!一旦進入野林,就是我的天下。」
  百靈開心地伏在他身上感受那份震動,笑聲在她心中共鳴著。
  直到北斗抵達一座房宅門前,才放她下來。
  「這是哪裡?」
  「被人棄置的糧倉。」停留揚州這些天,他早把城裡城外、山上山下的地形資料全摸熟了。「這兒本來有人家住,不過聽說全給鬼嚇跑了。」
  他一說完,百靈火速緊貼在他身旁。
  「怕啦?」
  「才沒有。」她像抓救命浮板似的死揪著北斗。
  「你先進去等著,我去附近溪邊一趟。我快被我自己臭死了。」
  百靈一看房內幾乎沒了屋頂的簡陋樣,滿坑滿谷詭異的乾草堆,彷彿隨時會有什麼從厚實的草丘內突然爬出來。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連忙巴在他身後。
  「我就去那裡而已。」他比比不遠處的林間小溪。
  「我要去。」
  他們互瞪一會兒,北斗投降。
  百靈像是進入警戒狀態的小動物似的,坐在最顯眼、月光最明亮的岸邊盯緊北斗,還不時左右張望,看看有無「可疑物體」出沒。
  「你是不是被我剛才的玩笑嚇到了?」
  「怎麼可能。我──」她高傲的假笑突然轉為一聲抽息,雙手掩面。「北斗,你怎麼可以……我人就在這裡,你居然就……」
  「啊?什麼?」他故作無辜地繼續脫光光。
  她想罵他不要臉,卻又不敢罵,是她硬要跟過來的。可是方纔她怕在當頭,根本沒想到每個人洗澡時都會脫得一絲不掛。
  她一直緊緊掩住眼睛,不敢妄動。
  「北斗。」怎麼沒聲音了?「北斗,你還在嗎?喂!」
  他該不會跑掉了吧?還是……沉到水裡去了?
  「北斗!」她趕緊睜眼,卻完全不見人影,只見河岸一堆髒衣服。「北斗,你在哪裡?北斗!」
  怎麼突然不見了?
  「這樣就嚇哭啦?」一顆突然由她背後架上嬌小肩窩的大腦袋,嚇得她驚聲尖叫。
  「你無聊、大混蛋!」當她回身狠捶在赤裸的胸膛上時,才想到要趕緊把眼睛閉上。「快點洗好身子,把衣服穿上!」
  「好嘛。」北斗扁著委屈的雙唇乖乖進入溪中,悄悄地洗滌著。
  「北斗,你還在嗎?」她還是沒膽睜眼。
  「不在。」他開心地看著蜷坐在岸邊遮眼的百靈,真是入浴最佳解悶良伴。如果她也一起下來永浴愛河就更完美了。
  「你……你說說話嘛。」幹嘛故意輕手輕腳地嚇唬她?
  「好吧。大約在今年初春,這座糧倉的主人在這林子裡看到一條白影吊在河岸旁──」
  「不要說這個!」
  「喔,那說說寶月坊吧。娃娃,你知道嗎?寶月坊中被我寵幸過的女人雖多,但我最好奇的還是媽媽的胴體。她那對豪乳簡直讓男人無法一手掌握,但她的腰和臀──」
  「我不要聽你講那個!」
  「你很刁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你可以說說以前為什麼會去當山賊啊。」
  北斗頓了一下洗滌的動作,眉宇間的微妙變化正好被偷偷抬眼的百靈瞥見。
  「那件事嘛……」他以一貫的笑容打發掉剛才的神情。「只能怪我少不更事、脾氣火爆又憤世嫉俗,所以才會誤入歧途啊。」
  「為什麼憤世嫉俗?」
  「因為以前我兩個妹妹生重病時,沒錢延醫,借到錢時她們早往極樂世界去了。我阿瑪當年在鄉試高中舉人後,卻差點因沒錢進京參加會試而放棄大好前程。這種鳥事我受夠了,索性乾脆當山賊去也。」
  做不成大官,就做大賊!
  「進京趕考……也需要用錢嗎?」她完全不知道,還以為讀書是好事,中了舉會有賞金可拿。
  「光是中舉後要發給報喜者的紅包、祭祖的開銷、依照習俗開賀請客的花費就把我們一家整垮了。」
  百靈錯愕地看著他開懷的笑容。
  「我呀,那年還當場臭罵我阿瑪,沒事中舉做什麼,空有名分卻無利可圖,還得倒貼上全家家當,結果我被額娘狠狠甩了兩巴掌。」
  她從不知道世上會有這種事,也從不曉得區區幾文錢的重要。
  北斗說得雲淡風清,她卻聽得黯然神傷。
  「喂,你還在陶醉什麼?」北斗浴畢著衣,牽她回到破宅草丘上休息時,她仍皺著眉頭沉思。「知道我當過山賊,怕了嗎?」
  她微慍地瞪他一眼。「誰怕誰啊!」
  北斗開心地撐頭側躺在柔軟豐厚的乾草中,幫她彈彈肩上的小草屑。
  「你和容貴姑娘的事怎麼樣了?」
  「談得很愉快啊,她還教我拿我二哥給她的信函向一位卿貝勒請求救援,我已經給淑兒去辦了。」
  「元卿?」那個容貴姑娘對他的人脈居然也瞭若指掌?
  「不過我仍舊不放心,還是親自出馬救你比較保險。」她轉身和他面對面地側躺著。
  「你在寶月坊學的那些嗲功還真管用啊,嗯?」他歹毒地擰擰她的粉頰。
  「北斗,以後怎麼辦?」
  「看著辦囉。先帶你回京,逼你跟我成親,生一堆娃娃兵,在鏢局和家裡疲於奔命。如果你喜歡冒險,說不定還可以跟我四處押貨,走遍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就這麼辦。」他說得像吃飯喝茶似的輕鬆。
  「你想得美!」可是她的笑容好滿足、好高興。「為什麼你都不怨我?」
  「怨你什麼?」
  「我害你為我浪費好多心血,害你暴露了身為山賊的過往,害你被捕入獄,還有被小哥誤解為搶親惡徒……」
  「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一位可歌可泣的悲劇英雄了?」他擺起「你饒了我吧」的神色。
  「你是英雄啊!」她急切而認真地再度強調。
  「你又在作夢了。」
  「我哪有!」他又來這副咯咯輕笑的死相。
  他深深地與她對望良久,輕柔地撩撥著她的鬢邊細發。「你還是不肯親口說你願意嫁給我嗎?」
  「為什麼一定要我親口說?」
  「因為我想要一個你肯原諒我的承諾。」
  「原諒你?」
  他的唇溫柔地吻在她額上,久久不肯離去。
  「我從沒有一天忘記過半年前曾對你口出惡言,也抹不掉你當時受到嚴重傷害的印象。我沒有好好對你,我不該犯下這麼殘忍的錯。」
  「那個……已經沒有關係了。」內心的澎湃在剎那間將傷痛消融,她從沒想到自己會有聽到這些話的一天。
  「我不要你只是口頭上說說。給我承諾,用你的行動證明你真的原諒我。嫁給我好嗎?」
  急劇的心跳令她呼吸困難,是因為無比的喜悅,還是感動?
  「我願意嫁給你。」
  他突然用力將她擁吻在懷中,幾欲揉碎她纖細的嬌軀。
  「娃娃,我的娃娃……」他心疼地將她緊貼在臉旁。「我發誓,即使我窮得連一文錢也沒有,也絕不會讓你過苦日子。」
  「北斗。」她虛弱地回摟他的頸項。
  「哪怕我身敗名裂、萬劫不復,我發誓也絕不讓你受絲毫委屈和傷害、絕不讓你涉險、不離開你半步。」
  「你不需要這麼做。」
  「為什麼?你不需要我嗎?」他警戒地盯著她的小臉。
  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在鬼門關前廝殺打鬥都面不改色的北斗,竟會為這種小事緊張。
  「還是……怕官府會對我窮追猛打,害你被拖下水?」
  她癡迷地望著北斗的焦慮。
  「娃娃?」
  她猶豫的眼神在他的面容上流轉許久,才漸漸地、定定地、深深地鎖進他的眼眸中。
  「北斗,抱我。」
  有好一段時間他倆動都沒動,無言地互視對方,百靈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北斗為何毫無反應?是他沒聽見她的大膽宣言,還是沒想到她會有這麼下流的念頭?
  沉默的氣氛令她緊張得連血液都為之凝結。
  她覺得自己快羞死在他的面無表情之下,她竟然再次犯了和半年前露骨告白一樣的錯。
  為什麼不說話,北斗?
  「那……你早點休息吧,晚安。」她硬擠出一個笑容,隨即背過身子閉緊雙眸。沒臉再面對他了,她連張開眼睛的勇氣都沒有了。
  就在快被羞恥淹沒的剎那,她感覺到身後的北斗起身離開,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幹什麼。
  「娃娃。」直到一隻大掌輕撫上她肩頭,她才勇敢地轉過身來仰躺睜開眼。
  那一瞬間,她連呼吸都自動停止。
  透過屋上灑下的月光,她看不清撐手懸在她身上的巨大身影,背著月光的北斗只能顯現隱約的輪廓,描繪出他渾身僨張、赤裸的精壯肌肉。
  看不見他的表情,讓百靈的羞愧減緩了些。但半陷在黑暗中的魁梧身軀,反而更顯出強大的壓迫感與攻擊性。
  「我以為我在作夢。」直到看見她飽受挫折的神色,他才確定自己剛才並沒有聽錯。
  他極為緩慢地一層層解開她的衣衫。
  「北……北斗。」她居然在這個時候害怕起來了。「這……這樣有點不太公平。」
  「什麼不太公平?」他問得心不在焉,注意力全在眼前雪白豐艷的玉體上,發出不可置信的輕歎。
  「我都看不清背光的你。」他卻把在月光照耀下仰躺的她看得一清二楚。
  「我沒什麼好看的。」他卻快迷眩在眼前妖嬈的景象,被灼熱的亢奮折騰著。
  「可是你一直看我……」她雖然無法清楚看見那張隱藏在黑暗中的俊臉,但黑暗中閃耀的野性眸光,讓她有種淪為弱小獵物的待宰感受。
  「不喜歡我看你?」他神情不明地停頓一下。「好吧,那就用摸的。」隨即他的雙手撫向她的纖腰,上下游移,雙眼在黑暗中分外閃亮。
  親暱的火熱觸感讓她赫然抽息,上次墜崖時在林間相擁的怪異興奮再度降臨。
  她不甘示弱地也將雙手按在他身上,奇妙的感覺令她瞪大雙眼。
  「北斗,你好奇怪。」他的身軀和臂膀的肌肉好硬,蘊藏無比的勁道與爆發力。
  他閉眸努力在她如蝴蝶輕舞般的撫觸下保持自制。在她好奇雙手游移至他腹肌上時,他忍無可忍地將那雙柔荑分置在她身側,手指牢牢地交纏著。
  「你不能再往下探索了。」否則他會崩潰。
  不等她開口抗議,他直接傾身吻上去,以他硬實的軀體摩挲著柔軟的她,沉重的體魄幾乎將她壓陷到蓬鬆的草堆裡。
  「等一下……」她硬是逃開他貪婪的唇舌。「你怎麼可以這樣?放手!」她奮力扭動被他纏得死緊的小手。
  「我這是奉命行事。」他貼在她唇邊邪笑。
  「我只叫你抱我,誰教你箝住我的手不放了!」
  「因為你的手會妨礙我執行任務。」只能怪她對他太具挑逗性。「而我是一個執行力非常強悍的男人,凡是阻礙,都必須全力排除。」
  他狡猾的雙唇笑著由她臉上滑向頸項,輕鬆遊走至兩團豐挺雪白的山谷中。
  「這樣不公平!我──」之後轉為一聲驚喘。
  「我會很公平的,只是目前只能暫時專注在這邊。」他將柔嫩的蓓蕾輕咬在齒間,好奇地玩起探索遊戲。
  「北斗,我拜託你……」為什麼每次都拿她脆弱的感官來戲耍?
  「拜託我什麼?這樣嗎?」原本舔繞著她乳峰的唇舌突然深吮上去,引發她愕然的震顫。
  「你根本是在耍著我玩!」她已經分不出此刻的情緒是氣憤還是興奮。
  「答對了。」他開心地攻擊另一邊的蓓蕾,施以相同的把戲。「看,我果然是個很公平的男人吧。」頑皮的舌尖挑了一下挺立的乳頭。
  她的思緒變得一片亂七八糟,所有神經也全揪成一團。
  「真是甜美……」他終於放開雙手,埋首擁抱起柔軟得令人疼惜的嬌軀。「我們早在半年前就該享受今晚的一切。」如果沒有那場要命的誤解的話。
  「北斗,鬆手一下……」他的擁抱緊得幾乎將她勒斃。「你為什麼老是一副餓很久的模樣?」
  「因為我的確餓了很久。」他望向他垂涎多年的寶貝。「打從第一次進你家承攬任務而認識你時,我就在等這一天。」
  「你變態!那時我才十一、二歲而已,你有戀童癖啊!」簡直胡說八道。
  「娃娃,」他從她懷裡抬臉瞪視她。「你真的把我惹火了。」多年來的癡心等待居然被她說成變態!
  「是我先惹我的。我很誠意地請你抱我,你卻一直在耍我。」尚未發覺他正逐漸往下滑的百靈,無所警戒地勇敢抗辯。
  「我可是很有誠意地在耍你。」
  「感情的事哪能這樣開玩笑!感情是很神聖的──北斗!」一聲驚叫中斷了她的金玉良言。
  他置身在她粉嫩的雙腿間,粗糙巨掌摩挲著雪白大腿內側不可思議的細膩。
  「我們待會再來討論神聖的感情,現在先來解決關於變態的問題。」他的雙掌愈來愈往上游移,逼近神秘領域。
  「等一下,北斗!」她驚恐地高聲哀求。「你要做什麼?」
  他勾起邪惡的性感笑容。他真是愛死她可憐兮兮的顫抖模樣。
  「你不是說我變態嗎?為了不辜負你的一番美意,我決定犧牲小我,為你變態到底!」頑皮的雙唇隨即輕柔覆上嬌弱的瓣蕊。
  美妙的月夜開始天旋地轉……
          ☆          ☆          ☆
  「拜託你,北斗。別再像個白癡似的不停傻笑,看了讓人倒足胃口。」元卿在玉笙客棧的上房內蹙眉用膳,一臉不爽。
  「我有嗎?」他摸摸自己的臉龐,還真的是在笑咧。
  「你的娃娃呢?」
  「供在寶月坊裡,準備上路返京了。」一想到百靈,他又咧開大大的幸福笑容。「你是怎麼替我擺平揚州府追兵的?」
  今天一早他和百靈潛回寶月坊後,不但聽說官差不再追捕他了,連縣太爺都派人大禮小禮地扛進寶月坊向他賠罪,給他壓驚。
  「你去謝謝你的寶貝娃娃吧。」元卿看也沒看他一眼,逕自吃飯喝茶。
  「百靈?怎麼回事?」
  元卿放下筷子,整理一下儀容才淡然開口,「事情很複雜,我盡量把緣由交代清楚。我在兩個月前不是秘密前來揚州查辦私梟猖獗的鹽務嗎?當時我和我的搭檔搜查到兩封官商勾結的鹽務密函,其中一封在返京回朝的途中被人劫走。」
  北斗懶懶地挖著耳朵。
  「劫走密函的,是一直與朝廷任務作對的神秘流派『四靈』的人馬。我確信遺失的密函絕對還在他們的組織人脈中流轉著,最後一定會轉回它最初的源頭,就是揚州。」這也正是他再度前來的主因。
  北斗聽了半天,還是不明白他扯這些做什麼。
  「這似乎是跟你八竿子打不著的閒事,但是,」元卿冷然由袖中抽出信函。「這封容貴姑娘要百靈轉呈給我的書信,正是我四處追查的遺失密函。」
  北斗一震。「那不是娃娃她二哥要給容貴姑娘的情書嗎?」
  「誰說這是封信情書來著?」元卿斜眼訕笑。
  北斗這時才想到,百靈的二哥百禎貝勒只說要她秘密將信送到容貴姑娘手上,可從沒說這封信的性質為何、內容是什麼。
  是百靈自以為是地將它幻想成一封情書,虛構出一大堆自我陶醉的浪漫情史。這份未曾拆封的信件根本是封政治密函!
  「你的娃娃等於被自己的二哥利用了。」
  「他早料到娃娃會把它當成一封重要情書來看?」
  「應該是吧。」元卿閒閒地要侍從挑本書來。「就算她二哥沒有捏造一段故事蒙她,也絕對故意給過她明顯的暗示,讓她誤以為這是一封由血淚交織而成的悲戀情書。」
  由一位單純的少女傳遞信件,可以成功躲過追蹤者的耳目──元卿正是如此給騙了。加上百靈浪漫的天性與滿腔熱忱,鐵定會不顧一切地非把信件送到對方手上不可,好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媽的!我等於是在替百禎那混蛋賣命了!」
  「是啊,他一定很感謝你的雞婆。」元卿笑得好不涼快。
  「那個容貴又幹嘛死不收信?」害百靈急得團團轉。
  元卿聳聳肩。「可能和百禎貝勒鬧意見,或窩裡反。」情況到底怎樣都無所謂,能意外得回這份密函他就該偷笑了。
  「我知道那個容貴來路不明,絕非善類,可是我沒料到與她掛勾的黑道流派會是『四靈』!」若他早知對方是邪異組織的一員,拚著老命也要硬扛百靈回京。
  「你該謝謝容貴姑娘才對。」元卿慵懶地翻看手中書卷。「要不是她賣了個大人情給百靈,要她把這封信交給我,你現在恐怕仍是全國通緝的山賊。」
  「這封信跟我被通緝有什麼關係?」
  「老兄,你可是地方官用來緝捕立功的上好肥肉,連我都沒有把握能將你救出來。」畢竟他曾做過山賊是不爭的事實。
  「那你到底耍了什麼把戲?」
  元卿晃晃手上的那封信。「若說你是查辦大員搜索密函的秘密幫手,一切情況就不同了。」
  「你唬別人說我是你的秘密幫手?」扯得太離譜了吧。
  「恐怕不是唬的,因為我回京後確實會如此向皇上稟報。如此一來,尋回密函的大功就加在你頭上了,足以抵銷你當過山賊的過往。」
  難怪縣太爺會態度一變,趕緊巴結他。
  但北斗可不笨,他瞇起冷眼瞪視元卿。
  「你該不會就此順便把我收為真的秘密幫手,和你一起搭檔執行朝廷的機密任務吧?」
  「討厭,你怎麼一下子就把人家的心事說透了?」狡猾的呵呵笑聲由書後嬌嗲傳來。
  「你少跟我耍這爛把戲!」北斗狠手打掉元卿掩面偷笑的書卷,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我跟你說過幾百次了,老子不屑蹚官家渾水,休想我會加入你的行列!」
  「不加入我,你會被捕喔,到時百靈一定會很傷心。」
  元卿輕鬆一句,就準準抓到他的弱點,教北斗恨得牙癢癢。
  「免談!我的北斗鏢局絕不會就此成為你的手下班底!」
  「我對你的鏢局沒興趣,我有興趣的是你。」
  「謝了,這種話由一個男人說出口,我實在高興不到哪去。」北斗一掌甩開元卿的衣領,重重坐回椅上。
  「想想看,當年叱吒風雲的『七星蟠龍、狂刀北斗』,如今一個被禁封在破爛布卷中,一個拿蓋世武功當個小小總鏢頭,多麼大材小用。」
  「我就是喜歡大材小用!」要你囉唆。
  「既然你不介意大材小用,那偶爾讓我借來用一用也沒關係了。」
  「放屁!」
  元卿無奈一歎。「好吧,那你就別怨我告訴百靈她二哥利用她傳送政治密函的真相。」
  「你敢!」
  元卿呵呵笑,他有什麼不敢的。會把百靈當心肝寶貝捧著的是北斗,可不是他。
  若不是為了百靈,北斗真想一拳揍扁元卿這隻狐狸。
  「乖乖認命吧,北斗。」這回揚州之行元卿真是賺翻了。輕鬆坐在客棧裡就得回遺失的密函,還不費絲毫力氣就把他覬覦已久的頂尖高手網羅到。「你該小心的是百靈的家人,他們才是真正對你的鏢局有興趣的危險傢伙。」
  「我知道。」
  北斗當初加入一間破鏢局當小鏢師時,根本沒人把他這種小角色放在眼裡。等到多年奮鬥、頂下鏢局改號「北斗」,靠著當過山賊的過往及人脈吃遍山路,靠著漕幫弟兄的勢力打通水路,北斗鏢局的任督二脈暢通無阻,成為陸上另一股強大勢力後,別有居心的人便纏上來了。
  百靈的阿瑪端王爺便是其一。
  「承接端王府生意的這幾年,我早感覺到端王爺有意吞收我的鏢局據為己有。半年前我上門求親,他之所以不反對,便是想用結親的方式籠絡我。」否則以端王爺高傲的性格,怎會願意和他這種無名小卒搭上關係。
  「端王爺同意你的提親?」
  「就是因為我事先已經徵得他的同意,才會拍板下聘。誰知道聘禮扛進端王府時,頤琳那女的以為我要娶的是她,老大不爽的就把我的東西全摔出門外,把我的人全轟出去。」
  「喔,她以為你這只癲蝦蟆想吃她的天鵝肉?」
  「就算全世界只剩她一個女人,老子我碰都不屑碰!」呸!
  「嗯,真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悲壯往事。」元卿心不在焉地打個呵欠。「你和百靈的婚事怎麼辦?只要你一和她成親,北斗鏢局又會淪入端王爺手裡。」
  「他吞不下我整個北斗鏢局的。」
  「他不用吞,只要利用百靈來控制你來為他賣命就成。這跟百禎利用百靈和你替他送信的伎倆,是一樣的道理。」
  北斗雙眼閃露凶狠的怒氣。「我不會讓任何人再次利用百靈的天真,去幹他們的齷齪事!」
  「元卿貝勒,有訪客在外頭候著,說要找北斗少爺。」隨從輕聲傳訊。
  「找我?」北斗起身向外,居然看見一臉慘白的豪哥。
  「總鏢頭,大事不好了。」
  「啊。」他平靜地隨便應應。「自從下揚州來找百靈之後,我好像隨時都有很不好的大事纏身。」
  「這次事情真的嚴重了。據京裡鏢師快馬傳來的消息,副總鏢頭他……他把整個總局給吞了,現在各個分局也陷入紛亂中。」
  「海叔?」居然有內部的人開始侵吞他的事業。「狀況究竟如何?」
  「北方四大分局: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總鏢頭全變成了海叔;南方三局:玉衡、開陽、瑤光,因為消息不明,目前誰在掌權還不清楚。」
  怎麼會七個分局幾乎同時淪陷?就算海叔要篡奪權位,也沒那麼大的通天本領。
  背後必定另有其人。
  當北斗帶著百靈及所有人馬趕回北京,追查出幕後詳情,他再也輕鬆自在不起來。真正的大麻煩果然來了。
  在海叔背後支持他篡奪北斗鏢局的,正是百靈的阿瑪,端王爺。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58:31

第十章

  「幹嘛回到北京後不住進左家或回端王府,反而又住進客棧裡?」淑兒拎著一大堆剛才上街買的日用品抱怨。
  「我才不回家,我要跟北斗一輩子。」百靈幫忙淑兒把東西擱下。
  「他既然要娶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一點行動也沒有?」
  「你別火嘛。目前好像鏢局出了問題,他得先處理。還有他的家人……」百靈坐在桌邊撐頭一歎。
  北斗的父親是個道德嚴謹的文人,一聽到他是搶婚奪得百靈,平日溫文的左大人罵得差點氣暈過去。連他母親左夫人都不方便迎她住進家裡,畢竟婚禮未成,她不算是個左家人。
  「北斗根本沒有搶婚,我們是兩情相悅才共結連理的。現在全北京的人居然都在胡說八道,沒人肯聽我說的事實。」
  「人人都有一張嘴,憑你一人說得過人家千百張口嗎?」淑兒冷哼,動手替她換上新衣服。
  「我說的是千真萬確的真相啊,事實應該最禁得起考驗。」
  「你少白癡了。事實哪有流言來得精采花稍,別人才不管事實究竟怎樣,只要自個兒嚼舌根嚼得快樂就好。」
  「太過分了,這樣北斗豈不委屈!」
  「委屈的是我們!」腦子有毛病的笨格格。「現在你清白沒了、名聲毀了、婚禮還音訊渺茫、回不得端王府又進不了左家門,這像話嗎?」
  「我只要有北斗就好了。」
  「你這個……」淑兒氣得幾乎想扛椅子砸她腦袋。
  「我就不信他們有本事把我格在門外!」北斗「砰」地一聲踹門而入,火氣沖天地殺往內房臥榻。
  「北斗!」百靈錯愕地起身。「你不是才出去解決鏢局問題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別說解決了,總鏢頭今天連自己的鏢局大門都進不去。」豪哥在後頭拖著腳步進來。
  「為什麼?」
  「那群篡奪者全堵在門口,不准總鏢頭這個『外人』擅闖入內。」
  「簡直胡鬧!」百靈的指甲全陷入掌心。「鏢局是北斗一手建立的,成就也是北斗帶起的,名號是他率弟兄打下的,居然有臉說他是外人?!」
  「現在局裡一片混亂。」豪哥看了都沒力。「有的弟兄是追隨總鏢頭到底的死忠派,有的則是見風轉舵的海叔派。偏偏總鏢頭人單勢孤,比不上海叔那混蛋的背後支持者端王──」
  「豪哥!」北斗殺氣十足的怒吼,震得人人耳朵發麻。
  「北斗,你要做什麼?」百靈心驚膽戰地看著他取出臥榻上的長包袱,憤恨地解開布條。
  「我自己的鏢局,竟然不准我踏進去?!」他倒要看看那些小人有多大的能耐。
  「北斗……」百靈看見七星蟠龍刀由布條內展現時,臉上血色盡失。「你和他們……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判嗎?」
  「不是總鏢頭不肯,是他們連談的機會也不給咱們!」豪哥提起這件事就火。「總鏢頭原本甚至計畫好,凡是悔過者一律既往不咎,鏢局照樣接納他們,可是那幫王八蛋簡直欺人太甚!」
  「豪哥,叫下頭的人準備一下,咱們要決一死戰!」要搶他的鏢局,就拿命來換!
  「等等,北斗!」百靈頑強地死抓著他的衣袖。
  「別攔我!」
  「我不攔你,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這不是去玩、去看戲,別湊熱鬧!」
  「我算是北斗鏢局的女主人吧,我為什麼不能去?!」要比頑固,她的能耐絕不輸北斗。
  北斗低咒一聲,再度投降,用力牽起她的小手前往鏢局。
  快馬抵達鏢局門口時,百靈才確實明白事情有多嚴重。北斗這方的人馬幾乎全是十年前一起改邪歸正的山賊弟兄,如今個個駕馬帶刀,氣勢活像江洋大盜下山打劫。海叔負責堵守大門的手下個個都是沒見過大世面的鏢師,一看北斗捲土重來的這副陣仗,兩腿都開始打顫。
  「你們要攔、要讓,自行決定。若不小心死在我馬蹄下,概不負責!」北斗一喝,一夾馬腹直接殺往門內,兇猛的駿馬不顧一切衝往屋裡,嚇得喝酒聊天的海叔及手下們魂飛魄散。
  「左北斗,你……你放肆!」海叔一時還回不了神,結結巴巴地說著。
  北斗冷哼,抱著百靈翻身下馬。「怎麼,沒想到我會突破你的人馬直接殺進來嗎?」
  「來人!來人哪!」海叔憤怒地拍桌大喝,立刻衝出一群身手矯健的侍衛。
  百靈不可置信地眨眨眼,這幾個侍衛看來好眼熟。
  「可別當著我的面嚇得尿褲子了,海叔。」陰狠的笑容在北斗臉上浮現。
  「誰是你海叔,叫我海大爺!」
  百靈皺起眉頭。這個嘴上一撮鬍子的中年男子,小頭銳面,斯文相中流氣十足,開口講的話更是臭屁到極點。這傢伙根本不是成大器的料,當個狗頭軍師比較恰當。
  「你們這幾個,」北斗環顧同站海叔那方的背叛鏢師,其中還不乏他視為心腹的高手。「居然把我的鏢局和你們的良心一起賣了!」
  虧他還曾掏心挖肺地與這幾個稱兄道弟。
  「你怎麼不捫心自問,你配不配當一名總鏢頭?」幾名站在海叔那方的重要鏢師群起抗議。「京裡有一百五十萬兩的紅貨正等著你處理,你卻率著大隊親信下江南去搶親,你把我們看做什麼了!」
  「喲,我還以為你們都已經有擔當大局的能耐,可以放手讓你們親自承接重要委託。沒想到你們還是一群大事小事要我關照才行的小毛頭。」北斗笑得好不輕蔑。
  「你……」大伙氣在心頭,卻無力反駁。
  「而且北斗沒有搶親,我本來就想嫁給他,是自願的!」
  這時眾人才發覺魁梧的北斗身旁站著個嬌小娃兒,昂首睥睨地大膽發言。
  「百靈格格!」
  「她不是端王爺的……」
  海叔趕緊噓了屬下一聲。他沒想到他的後台端王爺的么女會站在北斗那方,也沒料到她會跟著跑到這兒來。
  「不知百靈格格駕到,有失遠迎,請格格見諒。」海叔馬上換副必恭必敬的和藹笑容,請她上座。
  「你身為北斗信任的左右手,為什麼要篡奪他的鏢局?」百靈扠腰立在原地,展現正義俠士的氣魄。
  「格格,您有所不知,這左北斗並非善類──」
  「老子去你媽的王八蛋!你當年窮途潦倒差點死在路邊的時候,是誰給你飯吃、給你床睡、還讓你在局裡做管帳工作的?」豪哥忍無可忍地指著海叔破口大罵。
  「如今你也有臉說總鏢頭並非善類?!」站在北斗這方的弟兄火得幾乎要上前宰人。
  高張的緊張氣氛被北斗一手攔下。
  他自己原本也快氣爆了,卻在百靈倨傲地站在他同一線抗辯的剎那,溫暖的情緒融化了凶狠的怒氣,恢復冷靜。
  「這樣吧,我們不妨做最後一次的談判。你們說說,到底對我有何不滿、我愧對了你們什麼,足以讓你們一個個都倒向海叔那方。只要能給我個心服口服的理由,這個北斗鏢局就任你們宰割。」
  他抽刀狠手一甩,整把駭人的七星蟠龍霍然釘在地上,如同立誓的證明。
  「總鏢頭!」北斗這方的人最感震驚。
  大伙多年來的奮鬥與心血結晶,難道真要就此拱手奉送?
  「當年我和這群弟兄拚了老命才打下今日江山,若是就此丟了整間鏢局,我就讓它丟了!」北斗的表情愈來愈懾人。「丟了這裡,我照樣可以再建第二個、第三個北斗鏢局。給我個理由,我馬上把這整間空殼讓給你們!」
  霎時海叔的人馬啞口無言。
  他們之所以會倒向海叔,一是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鼓動;二是貪圖海叔背後撐腰的端王府的權勢與財富。真要說北斗有什麼不好,恐怕也只有海叔拚命挑撥的那一點。
  一見人心動搖,海叔馬上發動攻勢挽救。
  「左北斗,你以為你是憑什麼才有今日的成就?要不是我以一介文士的優異資質坐鎮局裡打點一切,憑你的草莽性格能成大事嗎?」
  「我承認你有管理鏢局的本事,但你沒有統御大局、開疆闢土的能耐。」不是人人都有天分坐上最高的位置。
  「你也沒有,左北斗。你靠的也不過是魯莽和蠻力,更何況你一點涵養也沒有、地位卑賤、出身平庸──」
  「你何不先秤秤自己的斤兩再說!」百靈氣得咬牙切齒。
  「格格,您根本不明白他的真面目!」海叔像是讓妖魔現形的瘋狂道士。「左北斗和他那群弟兄全是落霸山的山賊呀!」
  「對,山賊!」原本有些動搖的叛徒們立刻恢復頑強氣勢,緊咬這點不放。
  「我們可以為鏢局賣命,但我們不屑做山賊的爪牙!」
  「胡說八道!」百靈幾乎要衝上去抓爛他們的臉。
  「冷靜點,娃娃。」北斗箝住她張牙舞爪的攻勢。「我都還沒發火,你氣什麼?」
  「什麼叫作山賊的爪牙!北斗有叫你們去偷、去搶過嗎?他有拿刀架在別人脖子上威脅非把生意委託給他不可嗎?他們都已經改邪歸正,你們還有什麼好囉唆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你們難道就沒聽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攻訐北斗。
  「格格,我說句坦白話。」海叔正義凜然地邁前一步。「左北斗的山賊性格是改不了了,否則他怎會喪盡天良地破壞您的婚事,搶親擄人?」
  百靈的脾氣完全爆炸。「我跟你說過他沒有搶親,是我自願要嫁給他的!」
  她猛然掙脫北斗的雙手,衝往海叔大展鷹爪神功,野貓似地拚命攻擊他的臭臉。
  「格格,海叔說得沒錯,他們確實是山賊。」
  「亂講亂講亂講!」她發狂地抓得海叔抱頭鼠竄,旁人又不敢冒犯地制止她。「北斗早已不是山賊,你才是賊!背著北斗偷他鏢局的惡賊!」
  「格格,請停手!格格!」海叔滿臉滿手花亂的爪痕,高聲求饒。
  眾人全都嚇傻了眼。拿著刀來討伐叛徒的弟兄們愣在原地,手無寸鐵的百靈卻殺得對方呼爹喊娘。
  「好了,娃娃。」北斗帶著大大的笑容輕鬆抓她到懷裡。「我相信他已經『沒臉』做人了。」
  「何止沒臉,如果你膽敢再污辱北斗,本格格就讓你沒命!」她憤恨地騰空踢著兩隻小腳。「放開我!北斗。」她要踹死海叔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偷。
  「豪哥,我們……撤退!」北斗箝著百靈,笑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嗯……」豪哥頗富哲理地支著下巴點頭。「倘若咱們仍在虎霸山裡做山賊,格格不失為押寨夫人的最佳人選。」
          ☆          ☆          ☆
  深夜的客棧臥榻上,才剛翻雲覆雨完的身軀纏綿地摟抱在一起。
  一想到早上到鏢局時引發的鬧劇,北斗到現在仍會會心微笑。
  「你在笑什麼?」
  他輕撫懷中佳人紅艷而慵懶的嬌顏。想到她的夢幻神情與全然的滿足都是因他而起,一股純男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你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他將口鼻埋入她的頸窩,深深嗅聞她甜美的氣息。
  「萬一鏢局真的沒了,怎麼辦?」
  「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當他知道鏢師們倒戈的關鍵是在於他曾為山賊的過往時,他就知道他贏了。因為他決定接受元卿的要脅,成為他的秘密幫手,屆時由皇上親下的功勳與恩赦,將會一舉擊潰海叔造反的立場。
  「真的?」
  「你怕我沒了鏢局,就一事無成?」
  「就算你一事無成,我也不在乎。可是我真的不喜歡別人拿你的過去一再打擊你,否定你所有的努力。」
  他深深凝視她擔憂的雙眸,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狂潮在內心翻湧。
  百靈從未嫌棄過他的貧窮、他的出身平庸,也未曾看輕他經營鏢局的小小成就,知道了他當過山賊的過往也不曾鄙視他、排拒他。為了他,不顧面子地親口大膽告白;為了他,以格格的身份紆貴降貴地扮妓女,不顧一切地趕到地牢救人;為了他,和鏢局的叛徒們對罵,大打出手。
  他何德何能,竟會得到如此的寶貝。
  「還有……」她深深歎息。「搶親的事也很傷腦筋,這項謠言實在太過分了。」
  「我不在乎,你就當我真的搶親擄人吧。」
  「我在乎,我不要你莫名其妙地背黑鍋、扮壞人。」
  「娃娃……」他笑著將她的身子揉進懷裡。
  「我發覺你沒有我還是不行的。」她很認真地微微推開他的肩頭。「很多該在乎的事你老是馬馬虎虎,難怪會引人誤解,散佈流言。」
  「那你打算怎麼解決?」他吻吮著她細白的肩頭。
  「我想和你一起回端王府一趟。」
  「回去?」他愕然抬頭。
  「我阿瑪恐怕不會因為我已非完璧就放棄替我婚配,他一定會再找一個有利的對象,拿我當工具一樣的嫁出去。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斷絕我和端王府的關係。」
  北斗從沒想過這些話會出自她的口中。
  「我豁出去了。反正嫁人就是一段新人生的開始,沒了格格的頭銜和家世也無妨。雖然我和家人斷了關係,但不代表就斷了親情,如果他們想念我,還是可以來找我聊聊的。」
  北斗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知該不該告訴她這項行動背後會替他帶來多大的解脫。
  他可以永遠得到百靈,卻再也不必擔心端王爺會趁此關係掌控他的一切。
  「這樣你就不再是個搶親的莽漢,而是和我私奔的情人。」她開始閃露夢幻的眸光。「私奔……你不覺得我們這一路上的艱辛,真的很像一對私奔的苦命情人嗎?」
  「我的天哪!」他埋首到她懷中不住發笑。「你又來了。」
  「所以我們早點找一天回府裡去──」突來的抽息中斷了她的偉大計謀。「北斗?」
  「一切都聽你的。」他專注地品嚐著柔嫩的蓓蕾,享受雪色乳房的豐潤。
  「我們應該先討論……回去和我家人對談的問題。我擔心……」在她臀上不住摩挲的大掌,突然放任一隻修長手指探入其間。
  「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狂野地吮囓她的喉嚨,將她的嬌軀緊壓在他胸膛上。
  「你在幹什麼……」之前的狂歡已經讓她筋疲力竭,他居然現在又士氣高昂地打算再度開戰。
  「就像你剛才說的,我沒有你還是不行的。」
  他開心地撩撥著她嫩弱而敏感的核心,讓她無可自制地在他身上拱起玉體,無助地迎接他的蹂躪。
  什麼鏢局、什麼搶親的謠言,一切都不重要了。擁有百靈,勝過擁有全世界。
          ☆          ☆          ☆
  端王府
  百靈靜靜地坐在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大廳裡,等著在書房裡和阿瑪極力抗辯的北斗出來,從此告別府裡的一切。
  北斗不知道她有多害怕和他一同踏進這府裡,她也不敢說。她怕的不是向阿瑪提出斷絕父女關係、被逐出家門的事,而是……
  「格格?」
  「啊!」她被身旁淑兒的低喚猛然嚇一跳。
  「你這是幹嘛呀?」莫名其妙地嚇成這樣,她又不是突然才站在這兒。「左北斗為何這麼久了還沒出來?」
  「可能……和阿瑪談得不是很順利吧。」她心不在焉地轉著眼睛東看西看。
  「你從一回來就怪怪的,到底在怕什麼呀?」看了就教人不耐煩。
  「喔,沒有。」原來她的表現那麼明顯。「淑兒,如果我真的被逐出家門,你怎麼辦?」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3-10 09:58:49

  「你說呢?」她冷眼斜睨百靈擔憂的神情。
  「我……我是很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作伴,可是如果你覺得留在王府的生活比較好,我可以安排你到四姨娘身邊。她大概是府裡脾氣最好、最容易伺候的一個。」
  「是嗎?」
  「那你說說看,你希望歸入誰的名下,我盡量替你安排。」
  淑兒面無表情地瞪了她許久。「你知道一隻雞要多少錢嗎?」
  「啊?雞是一隻一隻算的?」不是幾隻雞腿、幾條脖子地要吃什麼算什麼嗎?
  「那你知道一匹上等藍綢要多少錢嗎?」
  她搖搖頭。「等師傅把尺寸量好、衣服做好再算不就得了?」
  「你知道鍋碗瓢盆、筷子鏟子湯匙在廚房裡什麼時候該用哪個?知不知道清蒸大閘龍鳳蟹時要水燙螃蟹、翻眼冒泡、剔肉取膏?」
  百靈的頭像博浪鼓似的一路搖到底。
  「我才隨便問問你就答得一塌糊塗,你這樣還能做人家的媳婦嗎?更何況嫁入左家後你既要侍奉公婆、應對兄嫂,又想跟左北斗闖蕩江湖,你有那本事嗎?有那常識嗎?」
  百靈搖得頭快昏了才停下來歎息。「那該怎麼辦?」
  「你這白癡除了靠我,還能靠誰!」淑兒不屑地一哼。
  百靈愣了許久才轉回腦筋。「淑兒,你願意跟我一起走?」
  「算我命苦,只好一輩子委屈到底。」
  「淑兒!」百靈高興地由椅子上彈起,勾抱住她的頸子,又叫又跳。「我一直擔心你要是不肯跟我該怎麼辦,我又沒有什麼好處能說服你──」
  「放手啦,一個主子對下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羞死人了。
  「我們不光是主僕啊。」還是親姊妹。她開心得不得了。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孩子氣。」如冰一般的低語淡漠地由門口傳入。
  百靈還未回頭,就認出這聲音出自何人。她不想回頭,不敢回頭,卻不能不這麼做。
  「小姑姑……」這一見,百靈差點在頤琳冷艷雍容的氣勢下無地自容。
  「頤琳格格吉祥。」淑兒立即跪安。
  頤琳極其輕淡地掃了一眼,繼續冷睇百靈。「跟了左北斗之後,生活如何?」
  「我……我覺得很滿足了。」她只需要北斗,其餘的世俗條件都不在乎。
  「是嗎?」頤琳臉上的神情幾乎辨不出是有笑或沒笑。
  「娃娃,我們回去吧!」北斗快步跨入的剎那,百靈幾乎血液凍結。
  她一直害怕的時刻還是來臨了。
  北斗愣了一會兒,淡淡地勾起嘴角。「走吧,娃娃。從此以後你再也不是格格,回去專心當我這小老百姓的寶貝吧!」
  「北斗!」
  他像是沒看見頤琳這個人似的,開心地牽起百靈向外走去。
  「等一下!北斗。」他居然完全不跟小姑姑打招呼。
  「百靈!」行經庭院,百靈的另一隻手臂猛然被人攫住。
  「小哥!」
  「你真要跟這傢伙走?你真的要完全脫離這個家?」百祺追得滿頭大汗。他沒想到阿瑪和左北斗在書房吵到最後的結論,竟是真的要攆百靈出門。
  「你怎麼知道?」
  「我剛才就在書房裡看他們吵,怎麼會不知道!」
  「百祺老弟,我這寶貝的心思可是很纖細的。別那麼粗暴,會嚇壞她的。」北斗語調懶散卻獨佔欲十足地拉百靈入懷。
  「北斗!」在小哥面前他也照敢放肆。
  百祺冷靜地調勻喘息。「百靈,我要私下和你談談。」
  「你要,她不要。」北斗哼哼一笑。好個臭屁的貝勒爺。
  「北斗!」她難堪地捶他一拳。「你和淑兒先去大門口等我,我一會兒就來。」
  北斗一臉不甘不願地悻悻地離去,留下兄妹倆在庭院中。
  許久的沉默中,百靈一直咬著下唇,低頭絞手。
  「你還在討厭我嗎?」百祺輕柔地問。
  她其實沒有真的討厭小哥,上次是因為一時激動,才會又哭又罵的說出蠢話。結果,讓自己尷尬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我們講和,好不好?」
  她實在抗拒不了小哥的溫柔太久,誠懇地點點頭。
  「你真的要為了那個左北斗而離開我們嗎?」
  她仍舊垂著雙眼點頭。
  「你為了跟他,連阿瑪和額娘都不要了?連小哥都不要了?」
  「如果你們想念我,我很歡迎你們來看看我。可是……我不會再踏進王府一步,也不再做格格了。」免得大家不是辱罵北斗搶親,就是說他為了攀權附勢,強娶格格。
  「你真的很喜歡他吧。」
  「嗯。」此刻她臉上漾起的花般笑靨,美麗得令人悸動。
  百祺無奈又疼惜的一歎,由懷中抽出一份繡金大帖。「既然如此,我再多說也沒什麼用了。這就當作是我送你的賀禮吧。」
  「這是什麼?」她不解地接過。
  「這是左北斗半年前提親時下的龍鳳帖。」
  貴族結親,按大清規矩必有一道過帖的程序。精工細裱的龍鳳帖內記有婚配男女的生辰年月,隨即才是放大定的工作──下聘禮。
  然而這本北斗半年前提親的龍鳳帖內,記的竟是她和北斗的生辰。
  「這……不是小姑姑和他的生辰?」
  「左北斗一開始就和阿瑪講明要娶你為妻,可是阿瑪只交代要我們準備婚禮,沒有說他娶的將是誰。小姑姑一直對左北斗有意思,就以為他要娶的是她。直到她看到龍鳳帖的時候,才知道新娘不是她。」
  「小姑姑一直喜歡北斗?」她震驚地瞠大雙眼。
  百祺苦笑。「所以你要諒解她在左北斗下聘時做出的瘋狂舉動。若不讓他難堪,高傲的小姑姑面子哪裡掛得住。」
  而北斗竟然默默承受這份羞辱和她頑固的誤解。「小哥,我……」
  「可別怨小姑姑喔。」他愛憐地捏捏她發紅的小鼻子。「她準備替你嫁往雲南,又專程找左北斗去護送你,就已經是在向你致歉了。」
  可是她剛才對小姑姑的態度卻畏縮得幾近排斥、疏離。
  「好了,我得去打點小姑姑出嫁的事宜,免得時間一直延誤下去。」他老被挑來做送嫁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自己保重。」
  「小哥!」她激切地抱著龍鳳帖喚向他的背影。「你有空一定要來看我喔!」
  百祺只是笑笑,消失花叢林蔭中。
          ☆          ☆          ☆
  「去他媽的混蛋元卿!我最近光是整頓鏢局和籌辦婚禮就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居然這時候叫我去關外替他執行查辦的密令!」
  「北斗,你講髒話!」百靈坐在客棧上房內嚴厲指控。
  「好嘛,人家再也不敢了。」他乘機突襲她的紅唇,輕輕盜走一個吻。
  「你──」
  「你在幹什麼?」他由百靈身後摟著她搖啊搖的,鼻子貼在她的頸窩旁。
  「我在分析一件曖昧的事。」
  「喔?趕快告訴我。」他好興奮。
  「你覺不覺得容貴姑娘要我把二哥的信交給元卿貝勒,很不可思議?」
  「喔……」他一下子像洩了氣的皮球。
  「你聽我說嘛。」換她興奮地追他到內房裡。「我覺得這三人的關係很不尋常,恐怕是兩男爭一女的三角戀情。」
  「啊啊啊……」他快沒力了。
  「我猜呀,我二哥太癡戀容貴姑娘,可是她不領情,只想自由獨立。元卿貝勒也是一個多情種子,愛慕她卻只能做她的朋友,成不了情人。所以容貴姑娘一有事情要麻煩他時,他都會無怨無悔的……北斗!不要裝睡!」她火大地捶打突然倒在床上的死人。
  「你饒了我吧。」
  「我在跟你講很重要的事!」
  「你為什麼那麼愛胡思亂想、多管閒事?」他霍然坐起身子,將她夾在雙腿間。
  「我關心他們啊。」
  「你幹嘛老愛浪費心思在外人身上?」
  「哪有浪費,這些付出都很有代價的。」她站在他身前合掌夢囈,「像是淑兒,你不覺得她改變了很多嗎?」
  「喔?」他緊摟百靈的纖腰,下巴枕在她胸口上專心聽講。
  「她的態度雖然和過去沒啥兩樣,可是以前她都只會顧慮自己,現在她會考量到我。你看,這不就是對人付出關懷最無上的回饋嗎?」
  「嗯,娃娃真偉大。」他只是笑。他喜歡看她雙眸發亮的模樣,透過她無邪的眼眸,世界彷彿是美好的。
  元卿問過他,把她瞞在百禎利用她送政治密函的鼓裡好嗎?不讓她知道端王爺有多想利用她來掌控北斗鏢局行嗎?不說明容貴的真實身份有多可怖對嗎?
  他不在乎。既然百靈喜歡作夢,就讓她開心的沉醉下去吧。再卑鄙的人,在她眼中都有良善的一面;再貧賤的人,在她眼中都有無價的地位。
  他願意一輩子做她的封印,將世上一切的醜惡、貪婪、詭詐全隔絕在外。他願意一輩子聽她對人世間懷抱的希望與理想,願意一輩子和她沉醉在夢裡。
  「所以,我倒希望你接下元卿貝勒委託你的任務,我們也可以順便到關外玩玩。」
  「我的小祖宗,我若接下任務就等於是去辦公事,哪有玩玩的餘地?」
  「一邊玩一邊辦啊。」
  「拜託,你也把我想得太神了吧。」他埋頭悶在她懷裡呻吟。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耐。」她笑得好有自信。「因為現在你有了我這位霹靂搭文件,再困難的任務對我們來說,都只是芝麻綠豆小事罷了。」
  她還沒開始辦事,就已經擺出「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傲勁兒。
  「有道理。」北斗抬頭邪邪的笑。「可是關外異族眾多,大盜橫行,那兒的危險可不比江南。」
  「有狂刀北斗在,怕什麼!」自從打揚州一路冒險犯難、平安歸來之後,她就跩得愈來愈不知死活。
  「我上次教你防身的擒拿法練得如何了?」他挑眉一問,立刻戳破她的牛皮。
  「那個……不重要,有你那把七星蟠龍就夠教敵人喪膽。」
  「萬一只有你一個人被捕呢?」
  「你會來救我。」
  「在我來之前呢?你怎麼脫困?」
  「我可以……那個……以智能和膽量取勝。」有點快掰不下去了。
  「喔,要是碰到這種狀況呢?」他拍拍被他以幃幔繩悄悄綁在一起的兩隻小手。
  「你什麼時候弄的?」她驚訝地用力扭轉著雙手,腕上的繩子卻愈絞愈緊。「你怎麼可以這樣?還不快放開我!」
  「我現在要親自示範行經關外可能有的危機。」他霍地扒開衣衫,暴露精壯的胸膛。
  「北斗,快點解開啦!」
  「我不是北斗,我是關外專門辣手摧花的霸王。」他輕輕勾起百靈雙腕上的死結,將她拖上床。「來吧,小美人,今夜你是我的俘虜了。」
  「我才不要跟你玩無聊遊戲,快點解開我!」
  他歹毒地笑著解開她所有的衣扣,直到她全身上下只剩下腕上死緊的繩索。
  床幔之內,迅速掀起激切狂野的夢,一切甜蜜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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