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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閃爍]殺破千軍[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16:32     標題: [閃爍]殺破千軍[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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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17:54

序章 活命

  何謂「茍延殘喘」,《新華字典》的解釋是:比喻暫時勉強維持生存。將這個詞拆開來講,「茍延」為:勉強延續,「殘喘」為:臨死前的喘息。

  拋開茍延殘喘的貶意,正能恰當的形容此時李洪濤的現狀,他只剩下最後幾口氣了。

  當空暴曬的烈日,地面上滾燙的沙礫並沒有讓李洪濤感到難受,反而使他覺得如同泡在溫泉裡一般的舒服。比起剛剛那生不如死的折磨,這確實算不了什麼。

  望著懸掛在天庭中央的烈日,李洪濤笑了,笑得很苦澀。

  對生在新時代,長在新時代的李洪濤來說,他沒有其他大多數同齡人那樣的幸福同年,因為出生在農村,父母早亡。孤苦伶仃的李洪濤在六歲到十六歲吃的是「百家飯」,穿的是「百衲衣」,幸福的童年與他完全絕緣。靠著親戚,父母生前的朋友的接濟與幫助,他才勉強活了下來。

  十六歲初中畢業那年,身上穿著嶄新的無銜綠軍裝,胸前掛著朵大紅花的李洪濤與同縣的另外三十多個少年搭上了墨綠色的軍車離開了縣城。

  這是李洪濤第一次離開家鄉,也是他最後一次離開家鄉。

  李洪濤不想參軍,當年中考全縣第三名的成績,足以使他進入縣裡最好的高中,甚至有可能被市裡的國家級重點高中錄取。可那些撫養了他十年的親戚朋友沒有義務供他讀高中,更沒有義務繼續撫養已經到了法定成人年齡的李洪濤。

  所以,他參軍了。

  參軍六年,三期兵役,李洪濤管了兩年菜園子,當了兩年勤務兵,最後兩年還當上了所在後勤營勤務班的班長。六年裡,李洪濤最大的收穫有三樣。

  一是掌握了一手熟練的種地技術,五穀雜糧,瓜果蔬菜幾乎樣樣都能種,而且還種出了些名堂來。比如將餵豬的紅薯種得跟冬瓜一般大小,為此他還第一次被評上了連裡的勞動標兵。李洪濤也明白了一個道理,要靠種地種出一番事業來,那不比搞載人航天工程難多少。「雜交水稻之父」就出了一個,宇航員則出了一打。

  二是練就了一副好身體。不管是當「菜兵」時擔肥施料翻墾農田,還是當勤務兵時掄起比他還高半截的大掃帚清掃營舍,這都是極費體力的勞動,別說是從農村裡出來的娃,就算那些城裡小康之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兵,也照樣能夠練出副鐵打的身體來。加上最後兩年的系統化訓練,李洪濤那副身板足夠讓新兵蛋子仰慕不已。

  三是滿足了他求學的慾望。不管在看菜園,當勤務兵,還是當班長的時候,李洪濤有時間就會去軍營圖書館借書。六年下來,營圖書館的那幾百本書被他翻了個遍,離倒背如流也差不了多少。這是對李洪濤影響最大的收穫,通過學習,李洪濤不但學會了更多的知識,掌握了更多的技能,還開闊了眼界,認識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

  退役後,李洪濤沒有回到老家的那一畝三分地上當農民。當時,地方政府已經不給復員軍人安排工作了,對李洪濤來說,退役就是失業。

  李洪濤也沒有回家鄉,而是到了東部沿海那座有名的國際大都市。流浪了一個月之後,李洪濤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某夜總會的門童。

  從此,李洪濤的人生發生了重大的轉折。

  用某些「坐家」的標準來衡量,李洪濤在社會上的三年經歷完全可以寫成一部小說,一部充滿了曲折,驚險,刺激,還不缺乏金錢,權力,美色的都市小說。李洪濤就是這部小說裡的男主角。

  因為敬業,不計較得失,當過兵,加上放棄了第一個春節回家探親的機會,李洪濤到夜總會工作的那年臘月二十一,從穿紅色制服,戴圓頂帽的門童成為了穿西裝,系領帶,還配有一隻步話機的保安。

  大年三十的晚上,也就在李洪濤當保安的第九天,他的命運發生了轉折。

  當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完全可以拍成一部標準的好萊塢動作片。

  劇情很簡單,執勤的李洪濤本著俠肝義膽,將一個大人物從三名殺手的槍口下救了出來。沉著冷靜的讓大人物穿上他那套保安制服從夜總會後門逃走之後,李洪濤穿著那名大人物價值十多萬的名貴西裝從正門衝了出去,將三個殺手一路引到了郊外。大人物順利脫險,李洪濤也「成功」落入了魔掌。

  自喪失雙親後,李洪濤在這天晚上第一次嘗到了生不如死的痛苦。

  這僅僅是幾個小時的事情,天亮前,大人派來的手下幹掉了那三個殺手,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李洪濤。

  在醫院躺了一個月之後,李洪濤拿到了大人物送來的兩萬塊現金。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至於當晚那個大人物到底對他許下了什麼樣的諾言,李洪濤一概不記得了,因為他自己都不明白,當時為什麼那麼傻,竟然要替一個不認識的人挨刀!

  後來,李洪濤才知道,他救的人叫楊歡,是他工作的那家夜總會的幕後大老闆。楊歡的另外一個身份是該城最有名的黑道大頭目。一個依靠一把菜刀從建築工地上起家,帶著十多個民工在十五年之內建立起了擁有兩千餘幫眾,並且擁有數家上市公司,數十處房產,身價數十億的,具有強烈現代派風格的傳奇式人物。

  救了楊歡之後,順理成章的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出院後一個月,李洪濤成了夜總會保安部經理,月入一萬以上,勉強邁入了白領階層。

  領了兩次高薪之後,李洪濤在楊歡的介紹下加入了幫會。雖然他的正式身份並沒有變,月薪還漲到了兩萬,順帶多了一份高額意外傷殘保險,但是李洪濤卻多了另外一個身份:楊歡手下頭號打手,也可以稱為殺手。

  對李洪濤來說,另外一個身份的影響並不是很大。差不多一個季度,楊歡才會派他去處理一件棘手的事情,而且每次辦完事,總能拿到一筆不算少的獎賞,還有至少一個月的帶薪休假。

  夜總會的事情也基本上不用他操心,遇到生意清淡的時候,他甚至不用到夜總會去。

  經濟上的改觀對李洪濤的影響更大。

  對一個想讀書,卻沒有能夠讀成書的人來說,當他突然有了一筆除去生活費還有大量結餘的收入時,最想做的,莫過於實現以前的理想。

  李洪濤就是這樣的人,三年中,他拿了兩個成人大學的自考本科文憑,一個是歷史學,一個是社會學。對二十多歲的人來說,又沒有受過系統的高中教育,李洪濤自然不敢去挑戰理工科,只能選擇文科專業。

  在出事之前一個月,李洪濤甚至報考了某所名牌大學的工程碩士,為此,他花了一年的時間來補習英語。也正是如此,李洪濤想要擺脫三年來的生活,恢復正常的生活。出事前,李洪濤向楊歡提出了離開的打算。

  楊歡答應得很爽快,只要求李洪濤幫他做最後一件事,然後就讓李洪濤脫離幫會,並且給他五十萬的「遣散費」。李洪濤也答應得很爽快。

  結果,出事了。

  事情並不複雜,就是類似於某個黑道老大為了除掉某個掌握著太多秘密,又想洗白的幫會成員設了個陷阱的故事。簡直就是一部現實版的香港黑幫片的劇本。

  事後李洪濤也怨恨自己太信任楊歡,自己太缺心眼。

  幹掉了楊歡派來的三個殺手後,李洪濤駕車逃到了西面某省的偏遠山區。將車推進山谷後,李洪濤在這片還未完全開化的山區裡步行了三天,來到了一個小鎮上,進了一家飯店,要了兩個菜,一瓶老白干。

  菜剛端上來,一個瞎子算命先生不打招呼的坐到了李洪濤對面的凳子上。瞎子吐出的第一句話就讓李洪濤想扯下他的墨鏡,看看他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因為那瞎子說李洪濤印堂發紅,才遭過血光之災。

  瞎子是真瞎,而且瘦骨嶙峋的,不像是殺手。

  李洪濤放下了警惕,大半瓶老白干下肚後,也就對著這個不認識的瞎子把滿肚子的苦水倒了出來。

  瞎子留下的酒錢是一顆看起來像是跳棋棋子的白色玻璃珠子,與一句話:要想避難,捏碎這顆「活命珠」。

  等李洪濤回過神來時,瞎子已經離開了。

  李洪濤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更不是笨蛋。他根本就沒有把瞎子的話當作一回事。

  兩天後,當楊歡派來的殺手將李洪濤逼到懸崖邊上的時候,李洪濤在跳下懸崖的時候想起了那顆「活命珠」,並且在落地前將它捏碎了。

  醒來的時候,李洪濤就躺在了這裡,身上被一隻半透明的,如同塑料薄膜的怪物包裹著,全身上下如同被鋼水澆過一般,無比的疼痛,痛得他意識模糊,痛得他靈魂出竅。

  怪物消失後,疼痛也隨即消失。這時候,李洪濤才意識到自己穿越了,不管是古代,還是異界,反正穿越了。這時候,李洪濤才苦笑了起來。

  遠處傳來了一陣鈴鐺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

  李洪濤不甘心,不甘心死在這裡,更不甘心在剛剛忍受了人生來第三次痛不欲生的折磨之後,在剛剛穿越之後就死在這個荒涼的世界裡。

  李洪濤爬了起來,伸出了右手,用盡了全身力氣,從嗓子眼裡擠出了三個字。

  「救命啊——」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18:07

第一章 重生(一)

  活下來的感覺很好。

  穿越的感覺並不好。

  自從父母雙亡之後,近二十年,李洪濤都在為生存而奮鬥。在醒來的那一刻,李洪濤就懷疑自己穿越了。

  見過有人從百米高的懸崖上跳下,還能活命嗎?只能是電影裡的超級大英雄,或者是超級大壞蛋。

  見過沒有橡膠輪胎,只裝著一對木滾子,動起來每一個零件都「嘎吱」著響的大車嗎?只在電影裡見過。

  見過長著近半米長的毫毛,頭上只張了一隻犄角,叫聲像狗的牛嗎?那也只存在於好萊塢的神鬼電影中。

  還有那些衣不蔽體,神色憔悴,一看就知道多年沒有吃過飽飯的人。

  這些,都讓李洪濤懷疑自己穿越了。如果這只是拍電影的話,那他還真得佩服編劇導演的豐富想像力,並且得懷疑從哪裡找來那麼多相貌猥褻,營養不良的群眾演員。在李洪濤的認識中,在蓬勃發展的新時代,就算是偏遠山村,一日兩餐填飽肚子還不是問題。

  數日後,當李洪濤能夠下地活動後,他肯定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哪部電影的一個鏡頭會持續幾天?再說,附近根本就沒有攝像機,也沒有反光燈,更沒有化妝師,最糟糕的是,沒有拿著牌子,隨時準備叫「卡」的人。

  這不是拍電影,也就不會有劇終的那一刻。

  穿越了,李洪濤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李洪濤對穿越的認識很膚淺,只是偶爾聽那些愛看網絡小說的弟兄提到過。

  在那些人的嘴裡,現代人到了古代,必然威猛神勇,機智過人,即使不會飛天遁地,呼風喚雨,也能憑借現代化的科學知識,超過古人數百上千年的歷史社會知識,成為翻雲覆雨的一代霸主,每一個都是內褲外穿的古典版超人。

  對這些言論,李洪濤向來都嗤之以鼻。

  暫且不論穿越是否只是網絡小說的虛構故事,因為現實就發生在李洪濤的身上。他可以懷疑小說,卻不能否認現實。

  用李洪濤訓斥那幫小弟的話來說:「難道古人都是白癡,智障,加腦癱?」

  當了六年兵,混了三年黑社會,李洪濤根本無法相信,一個沒有任何根基,沒有任何社會關係網的人能夠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稱王稱霸。如果不小心染上什麼疾病,也許連生存都是個問題。要知道,在抗生素出現之前,連肺炎都是絕癥!

  李洪濤堅信一條真理:人是群居的社會動物。

  離開軍營,進入社會的那段經歷,讓李洪濤相信另外一條真理:背靠大樹好乘涼。

  前提條件是,在這棵大樹倒下來將自己砸死之前,要麼躲開,要麼將其伐倒。

  讓李洪濤高興不起來的並不是穿越本身,而是穿越之後的現實情況。

  對一個自幼父母雙亡,吃百家飯,穿百衲衣長大的人來說,李洪濤早就學會了適應新的環境,也早就習慣了生活環境改變帶來的影響。在感到厭煩,或者是不順心的時候,他甚至希望能夠改變生活環境,不然也不會向楊歡請辭。

  「樹挪死,人挪活」就是這麼個道理。

  現實是殘酷的,救了李洪濤的是一群難民,一群衣著神色像叫花子,依靠撿拾破爛為生的拾荒者!更殘酷的是,他也成了這支大軍裡的一名拾荒者。

  這不是一棵理想中的大樹,而是一堵搖搖欲墜的危牆。

  雖然牆壁倒下時不會砸死李洪濤,可他心裡清楚,他不能依靠這堵危牆,更不能成為這堵危牆裡的一匹磚頭。

  現實殘酷的地方並不是李洪濤所依附的是一堵危牆,而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數日下來,李洪濤左盼右顧,反覆推演了好幾番,最終放棄了隻身闖蕩新世界的想法。原因只有兩個:他不認識除了這支叫花子大軍之外的其他人;他不熟悉這個新世界。

  李洪濤覺得,他現在就像第一批踏上美洲大陸的歐洲人一樣:站在海灘上遙望大陸腹地,卻不敢輕易的邁出第一步。

  李洪濤知道,這個比喻並不恰當。哥倫布登上新大陸的時候,至少身邊還有幾十個水手,而他卻是孤身一人。

  在權衡留下來的利弊時,李洪濤也在迅速的適應新的環境,瘋狂的吸收著一切與新世界有關的知識。

  他所吸收的知識主要來自三個人:拾荒隊的頭目,也就是救他的人易江;拾荒隊裡唯一能讀書識字記賬的文化人蔣晟;以及拾荒隊裡唯一懂點醫術,這幾天一直在照顧他的張玉璇,她是個女人。

  拾荒隊定居的地方叫鷹落村。相傳一百多年前,易江的先祖帶著族人遷徙到這裡的時候,一隻蒼鵬那麼大的山鷹落在了村口的那棵千年大樹上,連震三下翅膀之後就飛走了。族人都相信這是上天的安排,因為高飛的鷹是最靠進蒼天的,是上天的信使。隨後,易江的先祖就留了下來,從無到有的建起了這座山村。

  鷹落村在伏牛山脈的中段。伏牛山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山脈,其西段極為險峻,有多座積雪終年不化的大雪山;東面相對低矮,且山區更為寬廣,向東逐漸過渡到平原。鷹落村的西面就是落日大雪山,也叫落日峰。

  伏牛山脈是暉州與建州,以及邢州與建州的界山。發源於落日峰腳下,向東北方向流淌的浪滄河為暉州與邢州的界河。

  名義上,鷹落村在暉州的地盤上,實際上,這裡是一個三不管的地區。

  不管是暉州、邢州、建州,還是這個世界上的其他數十州,都在一個叫洪原的大陸上,都統屬於一個叫「蒼」的王朝。這個王朝也有皇帝,也有中央朝廷,可不管是皇帝,還是中央朝廷,能管轄的也就是京師所在的一個州而已,真正大權在握的是統管各州的節治使。

  節治使的權力很大,簡單的說,節治使掌握了地方的軍政大權。具體體現在:節治使有自己的軍隊,自己的文臣武將,負責任命所轄地域範圍內的各級官員,負責徵收所轄地域內的錢糧賦稅,負責制訂所轄地域內的刑典制度。

  節治使受到的約束很小:只需在名義上承認是皇帝的臣子,隸屬於中央朝廷。

  節治使的好處很多:要兵有兵,要地有地,要錢有錢,要糧有糧。

  節治使就是「土皇帝」,軍閥,藩王。

  節治使也分大小。

  小的只管一州,統兵數千到數萬,封地百餘里到上千里,轄民數萬到數十萬,且至少都有一座城池。

  大的能夠統轄數州到十數州,統兵數萬到數十萬,封地數百里到數千里,轄民數十萬到數百萬,且有多座城池,甚至能任命州官,設立自己的小朝廷,如有閑情逸趣,還能打造一張赤金龍椅,過過當皇帝的癮。

  絕大部分節治使都只統治一州,那些統轄十數州的節治使都是曇花一現,如同流星破空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節治使為了獲得更多的金錢、糧食、土地、百姓而相互攻伐。

  除此之外,這世界上有水稻,小麥,各類瓜果蔬菜。這世界上的人也耕種農田,飼養禽畜,結網捕魚,彎弓射獵。

  這些信息,讓李洪濤對新世界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

  這是一個生產力還停留在農牧階段,中央朝廷權力旁落,地方軍閥割據,戰亂不休,處於封建社會形態中的世界。

  一個亂世,徹徹底底的亂世!

  生活在鷹落村的村民就是這個世界裡的草民,被節治使當作草芥看待的平民百姓。

  最重要的是,鷹落村周圍沒有適合耕種的土地。一是氣候偏冷,二是土地貧瘠,三是缺水。村民的主要生活來源就是撿拾回來的廢品,偶爾也會進山狩獵,補補家用。

  村民的「拾荒」方式讓李洪濤大開眼界。

  他們並不是到城市裡拾荒,在這兵荒馬亂的世界裡,城市裡照樣有很多的窮人,還輪不到鷹落村的山民去搶別人的飯碗。

  拾荒隊伍一般會跟在某支軍隊的後面,拾荒的場所主要有兩種:一是大戰之後的戰場,二是被軍隊劫掠摧毀後的村鎮。

  拾荒者還有另外一種謀生的手段,那就是襲擊遇到的任何一支能夠消滅的隊伍。商隊,逃難的大戶,甚至是押送物資的軍隊。前提是必須打得過,而且還要全殲敵人。

  對於逃難的百姓,拾荒隊沒有太大的興趣。一是難民成群結隊的活動,難以保證全部殲滅;二是難民沒有太多的油水,往往還會跟拾荒者拚命,最終得不償失。

  李洪濤清楚的認識到,鷹落村的拾荒者生活在死亡的邊緣。每一次外出謀生都是像是在走鋼絲,梢有不慎就將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李洪濤來到鷹落村的半個月內,拾荒隊出去了一次,結果遭遇到了一股匪兵,回來的時候少了三個人。

  當村民們收拾行囊,準備再次出山的時候,李洪濤的機會到來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18:35

第一章 重生(二)

  鷹落村有三十二戶人,其中二十一戶有一個十八到四十歲的男性壯年勞力,七戶有兩個,三戶有三個,只有一戶沒有男性壯年勞力,那戶人家祖孫三代有七個人死在了拾荒的路上,現在只剩下了一老二小三個女人,生活靠易江等人接濟。

  在「村長」易江宣佈要再次組隊出山的時候,很多勞力都猶豫了。因為這次出山的風險很大。

  邢州的血狼軍已經在浪滄河左岸集結,建州的永盛軍也出現在了伏牛山東面臥虎道的南面。現在已臨近秋收,兩支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入寇暉州。

  易江的計劃是跟在血狼軍的後面,除了打掃戰場,清理村鎮廢墟之外,如果運氣不錯的話,還能夠洗劫血狼軍的輜重部隊。哪怕只要成功一次,全村到明年開春都不需要為糧食擔心了。

  易江很有雄心,可其他人卻不一樣。

  拾荒隊以前洗劫過輜重部隊,收穫確實不小。危險同樣巨大。

  高風險,高回報。另外一層含義就是,成則衣食無憂,敗則命喪九泉。

  很多勞力家裡還有點存糧,能維持一月左右,他們更傾向於在血狼軍與永盛軍完成掃蕩,離開暉州之後再組織隊伍出發。

  招募人手的時候,除掉易江,蔣晟,張玉璇這三個拾荒隊的骨幹之外,另外還有賀平,杜威,張挽,黃季,田方,卞康六人加入。

  這仍然不夠,拾荒隊有六輛大車,需要六個車伕,另外還需要兩名探子。蔣晟是記賬的文書,張玉璇是醫生,都手無扶箕之力。也就是說,至少還需要一個人加入。

  在其他勞力都猶豫不決的時候,李洪濤站了出來。

  「易大哥,我願加入。」

  易江給了李洪濤一把銹跡斑斑,如同塊爛鐵皮子的短刀。

  李洪濤成了這支拾荒隊的一員,最普通的一員,一名車伕。

  當天晚上,易江向李洪濤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主要就是貨物怎麼裝車,趕車的時候不要呆在牛的屁股後面,怎麼控制好速度等等。

  次日一大早,十個人,六輛牛車載著半月所需的乾糧,草料,以及一些治療創傷的藥物,經過村口那棵曾經落過神鷹的千年古樹,沿著崎嶇的山路,向大山外的世界進發了。

  不算李洪濤在村子裡消磨的這半個月的時間的話,這是李洪濤在洪原大陸,蒼王朝邁出的第一步。

  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步,這一步花了大半天的時間。

  下午的時候,車隊才離開了山區。在經過山外的集鎮時,車隊沒有停下來。

  這是李洪濤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上的集鎮,與他前世的鄉鎮相差不大。鎮子並不大,都是低矮的磚瓦房或者土坯房,只一條能夠勉強容兩輛大車通過的街道,其餘的都是小巷。唯一不同的是,這是一座已經被徹底廢棄了的集鎮,別說人,鎮子上連條野狗都沒有,很多房屋都搖搖欲墜,看上起已經被廢棄了好幾年,甚至好幾十年。

  「那是百市集。」

  李洪濤回過了頭來,朝坐在旁邊的蔣晟看去。

  雖然只認識了半個月,除去李洪濤養病期間蔣晟隨拾荒隊離開的十來天,兩人的交往也就幾天而已。兩人算得上是好友了,至少在李洪濤看來,蔣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朋友。

  「五年前,這裡還有一百多戶居民,有幾十家店舖,光飯館酒店茶樓就有十多家。」蔣晟靠在了裝草料的麻布袋子上。「當時,這裡是收購山貨的商人與販賣山貨的山民做買賣的主要地點,當初我們也經常到這裡來賣山貨,賣廢品;採購糧食,布匹,鹽巴,藥材等物品,而不是勞師動眾的去崮梁城。」

  崮梁是暉州節治府所在地,暉州境內第一大城,也就是暉州的「州會」。

  「那為什麼荒廢了?」李洪濤坐直了身體,他還沒有完全掌握趕車的技術。

  「天災人禍,兵荒馬亂。」蔣晟嘆了口氣,「四年多前,血狼軍殺來之後,百市集就徹底荒廢了。」

  「不會是所有人都被殺了吧?」李洪濤心裡暗暗一驚。

  蔣晟搖了搖頭。「大部分人都逃進了山裡。可百市集挨著浪滄河,血狼軍來了一次,誰敢保證不會來第二次?有點關係的,去崮梁城投靠了親戚朋友。沒關係的,進山當了山民。從此之後,商人就再也沒有來過百市集,自然就衰落了。」

  「可是……」李洪濤仍然覺得解釋不通,「這附近已經是平原,土地都能耕種,難道……」

  「土地?現在百市集附近的所有土地都是節治使朱仕琿的。」蔣晟苦笑了起來,「被血狼軍洗劫之後,朱仕琿以百市集居民沒有抗敵,棄鎮逃入山區為由,將所有的土地都收歸虎嘯軍所有。要耕種土地,就只能當佃農。」

  李洪濤沒有再多問,蔣晟這番話的幾個含義都很清楚。

  暉州節治使朱仕琿是暉州最大的地主,虎嘯軍是暉州最強大的「土匪」,另外當佃戶不如做山民。

  一直走到日落,車隊才離開了大路,進了一片小樹林裡面。

  易江沒準生火,說是怕被發現。吃了兩個烙餅後,李洪濤就躺到了草袋子上,平原比山區裡暖和了許多,就算不生火,沒有棉被都不覺得寒冷。

  趕了一天路,所有人都很疲憊。不多時,李洪濤就停到了此起彼伏的鼾聲,他也很快在「鼾聲交響曲」中熟睡了過去。

  半夜的時候,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了李洪濤,接著一隻大手就摀住了他嘴。

  「噓……別出聲!」易江的聲音壓得很低。

  樹林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李洪濤立即就反應了過來,他連忙點了點頭,易江這才鬆開了手。

  蔣晟與張玉璇留下來看車,李洪濤跟著易江來到了樹林邊緣,賀平等六人已經藏好了。

  「是哨子,二十個左右。」賀平壓低了聲音,「向東面去了,速度很快,沒有發現我們。」

  李洪濤發現自己能夠清楚的看到大路上正在遠去的那批騎兵,這讓他感到有點吃驚。以往,他的夜視能力沒有這麼強。另外易江,賀平等人明顯是靠聽聲音來判斷敵人,而不是靠眼睛,這證明他們的夜視能力不太好。

  觀察了一陣,易江低聲說道:「後面應該沒有哨子,我們回去吧,敢在天亮前出發。」

  回去後,一行人立即開始收拾行裝。約莫半個小時後,車隊就離開了樹林,回到了大路上,急匆匆的向東而去。

  李洪濤心裡有好幾個疑問,他忍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

  「哨子?」蔣晟有點不相信的看著李洪濤,好像李洪濤是個白癡一樣。

  李洪濤早就習慣了這種目光,反正每次他問出一些常識性的問題後,就會有人用這樣的目光看他。

  「哨子是血狼軍中最好的騎兵,雖然不是鐵騎,但絕對是最可怕的敵人。」蔣晟也早就習慣了李洪濤問這些白癡級別的問題。「每個哨子都能騎善射,能在飛奔的戰馬上射中數十步外的敵人。最恐怖的還是其來去如風速度。只要被哨子盯上,或者是遭到哨子襲擊,多半都得完蛋。還聽說每個哨子都是從八歲左右就開始接受騎射訓練,要到二十歲才能成為真正的哨子。」

  雖然蔣晟的解釋有點不清不楚,但是李洪濤也搞清楚了,哨子應該就是血狼軍中的偵察兵,甚至算得上血狼軍中的「特種兵」。

  隨即,李洪濤產生了另外一個疑問:「哨子應該是血狼軍中最厲害的吧?」

  「最厲害?只能算是最厲害的兵。」

  見到蔣晟露出了些微驚恐之色,李洪濤心裡的疑問更大了,難道還有比「特種兵」更厲害的?

  「血狼軍,還有建州的永盛軍,暉州的虎嘯軍,以及其他各節治使軍隊中最厲害的是一種叫『神機』的戰爭機器。」過了好一陣,蔣晟的神色才恢復正常。「在神機面前,常人就如同螞蟻般的渺小。」

  「可是……」見蔣晟不願意多說,李洪濤換了個話題「那我們為什麼還要跟在哨子後面前進?」

  在李洪濤的想像中,「神機」應該是類似於投石機,或者工程車,或者是諸葛弩這類冷兵器時代的「重武器」。

  這次蔣晟沉思了一陣,才說道:「開始路過的那支哨子應該是向百市集方向偵察的,以確定南面沒有威脅。現在,血狼軍肯定在大渡口那邊渡過了浪滄河,其主力部隊正在朝三岔口方向前進。我們要盡快趕到三岔口附近,才能跟上血狼軍,也才有拾荒的機會。」

  之前李洪濤就聽蔣晟說過,三岔口是暉州西難的一處要點,其西南就是百市集,北面為浪滄河上的大渡口,向東則是暉州的「州會」崮梁城。

  「那虎嘯軍為何不守住三岔口?」李洪濤有點迷糊了,如此重要的戰略要地怎麼可能讓給敵人?

  「虎嘯軍?」蔣晟苦笑了起來,「二十年前,是虎嘯軍到邢建二州劫掠。十五年前,血狼、永盛二軍還沒有膽量進入暉州。現在嘛,虎嘯軍恐怕連離開崮梁城的勇氣都沒有。」

  李洪濤又是一陣迷惑,聽蔣晟的話,虎嘯軍應該有一段輝煌的歷史,可為什麼會淪落到被人揍了還不敢還手的地步呢?

  沒等他問出來,車隊就突然停了下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18:52

第一章 重生(三)

  急急的躲到山丘後面時,蔣晟就拉著李洪濤爬在了一塊大岩石的後面。

  易江帶著田方、卞康二人在後面掃掉車隊留下的痕跡。賀平、杜威、張挽三人則將牛牽到了山後,並且在每頭牛面前丟了捆草料。黃季迅速的爬到了山丘的頂部,朝著大路東面看去。

  易江三人剛剛跑過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大路東面傳來。三人來不及躲到山丘後面,立即爬在了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片刻間,一隊十來人的騎兵就從大路上疾馳而過。直到馬蹄聲消失了好一陣,易江三人這才爬了起來。

  見到三人都在擦額頭上的汗水,李洪濤知道他們也被嚇得不輕。

  「第二隊哨子。」易江把人都叫了過來,「看樣子,這次血狼軍不僅僅是來打秋風的。」

  「這麼急著派出第二隊哨子,大部隊肯定就在後面。」黃季摸了摸下巴,又說道,「這隊哨子只有十人,多半是到山區方向警戒。」

  「也許是去聯繫永盛軍。」賀平說完,就朝易江看了過去。

  「你是說,這次血狼、永盛二軍是一起行動的?」田方急著問了出來。

  見易江沒有表示,賀平點了點頭,說道:「永盛軍在臥虎道南面集結,擺明了準備在秋收前後入寇暉州。可這幾年,血狼、永盛二軍從未同時殺入暉州,一個是在秋收前後,一個是在開春之後……」

  賀平沒有接著說下去,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確實如此,永盛軍都是開春之後前來。今年春天他們沒有在暉州搞出什麼大名堂來,沒到一個月就撤走了。現在又在臥虎道南面集結兵力,很有可能是與血狼軍一同入寇暉州。」易江長出了口氣,「血狼、永盛二軍絕不是來打秋風的,說不定,他們會攻打崮梁城。」

  「攻打崮梁城?」田方立即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自從朱家入主暉州之後,還從來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攻破過崮梁城。血狼、永盛二軍也算不上是厲害的軍隊,就算他們聯手,也不見得能夠打下崮梁城吧。」

  易江等人的眉頭都鎖在了一起。

  李洪濤幾次想開口提問,可他都忍住了,現在不是問「白癡」問題的時候。

  「這次朱家……」

  「噓……」易江才開口,李洪濤就迅速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別出聲,有人來了,很多,一支大部隊。」

  眾人都是一驚,過了一陣,黃季臉色大變,同時用力的點了點頭。

  「你們倆留在這!」易江指了下蔣晟與張玉璇,隨即就朝山丘頂部跑去。

  李洪濤等人隨即跟著易江爬上了丘頂。

  李洪濤心裡暗暗驚訝,在黃季聽到聲響的時候,他已經聽得很清楚了。也就是說,他的聽力比其他人中最好的一個還要好。

  「血狼軍!」易江臉色蒼白,側著頭,沙啞著嗓子說道,「步兵,人數在兩千以上。」

  李洪濤集中眼力朝東面看去,夜色很朦朧,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馬,還有密密麻麻的長槍。

  「大概有五千人,也許更多。」

  易江驚訝的看了李洪濤一眼。「你能看清楚?」

  李洪濤點了點頭。「勉強能夠看見,分成了五隊,每隊大概一千人左右。等等……」

  這時候,隊伍裡三個高大的黑影引起了李洪濤的注意。因為看不太清楚,所以只能判斷出那些黑影與人一樣,有頭,有軀幹,有手有腳。可是,李洪濤知道那不是人,因為那些黑影的高度在五米左右,就算是傳說中的巨人都沒有那麼高。

  「有三個大傢伙,高約五米,看起來像人,那是什麼?」

  易江立即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你確定是三個?」

  李洪濤用力的點了點頭。「能看到的只有三個,也許後面還有。」

  「走,我們先離開這裡。」

  沒等李洪濤反應過來,易江就首先溜了下去,其他幾人也都紛紛溜下了山丘。李洪濤又朝東面看了一眼,這才追上了易江等人。

  「收拾東西,我們去東南面的樹林。」易江看了眼天色,「還有兩個小時天亮,必須要趕在天亮前進入樹林。」

  見到眾人的神色都很慌張,李洪濤不但疑惑,還不知道該不該急著問出來。

  天亮前,車隊進入了樹林。這次易江更為小心謹慎,他與田方、卞康兩人一直留在後面清掃車隊留下的痕跡。李洪濤同時注意到,所有人的神色都很緊張,甚至可以說是恐慌。

  「李兄弟,你給大家說下,你當時看到的情況。」

  李洪濤略微整理了下思路,將看到的一切講了出來。

  「三臺?」蔣晟首先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洪濤。

  李洪濤只是點了點頭。

  蔣晟揉了揉額頭,才說道:「看來,這次邢州項家動真格的了。」

  「那是什麼東西?」李洪濤朝蔣晟低聲問了一句。

  「神機,我之前跟你提到過的。」

  雖然蔣晟的話微微有點顫抖,可李洪濤心裡仍然一驚,這與他之前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我們得改變計劃。」易江掃了眾人一眼。「在確定血狼軍的真實意圖前,我們就躲在這裡。賀平、杜威、張挽,黃季,你們四個一隊,負責在白天監視血狼軍的活動。我跟田方、卞康在夜間監視血狼軍的活動。」

  見易江沒有給自己安排任務,李洪濤趕緊說道:「易大哥,那我做什麼?」

  易江嘆了口氣,沒有開口。

  難道要我守車隊?李洪濤當即就不幹了,「易大哥,有蔣兄弟與玉璇妹子留在這裡守車隊就行了,我……」

  「好吧,你跟我一起。」易江也沒有多囉嗦,「不過,必須要按照我的吩咐行動。」

  李洪濤趕緊點了點頭。

  「好了,大家抓緊休息一下。賀平,你們中午再出發,血狼軍新到,建營地就要花上大半天的日子。」

  李洪濤哪裡睡得著,見到易江等人都很疲憊,李洪濤就去找到了蔣晟。

  一番詢問後,李洪濤心裡的幾個謎團才初步解開。

  項家就是邢州的「主人」,現在項家的族長項廣宇就是邢州節治使,同時也是血狼軍的統帥。

  血狼軍總兵力在八千到一萬之間,與其他節治使的軍隊一樣,步兵是主力。騎兵只有大概七百,其中兩百左右的哨子,也就是輕騎兵;另外五百鐵騎,也就是重騎兵。

  血狼軍中最厲害的不是鐵騎,也不是哨子,而是被蔣晟稱為「神機」的一種強大的戰爭機器,也就是李洪濤在夜色中看到的那種高大的,有著人形模樣的東西。

  根據蔣晟的解釋,「神機」是一種由人在內部操控的機器,可以像人一樣使用刀劍槍矛等武器,用類似於步兵的方式戰鬥,只是其威力遠非常人能及。

  雖然沒有在近距離內直接觀察過,但是按照蔣晟的解釋,李洪濤對「神機」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

  按照李洪濤的理解,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普通的機器,而是一種徹底的戰爭武器,一種由人控制,用來強化人的力量的戰爭機器。說直接點,就是某些科幻小說裡的機械戰甲,簡稱「機甲」。

  這讓李洪濤感到萬分不解。按理說,機甲的出現至少也需要工業文明作為基礎,而現在這個世界還處於農耕文明的初級階段,手工業也不算發達。難道,靠鎯頭錘子就能敲出一臺精密,複雜的機械出來?

  還有,機甲的能源是什麼?從高度上判斷,如果「神機」的主要材料是鋼鐵的話,就算是中空的,那重量也會在十噸上下。靠人力,甚至是畜力,都不可能驅動這麼大的機器,就必須要依靠熱機,或者比熱機更先進的動力裝置。

  李洪濤心裡還有很多疑問。比如怎麼控制「神機」?要知道,在李洪濤的前世,電子技術高度發達的時代,都沒有辦法由人來有效的控制類似於機甲的戰爭機器呢。

  疑問只是疑問,不解也只是不解。蔣晟沒辦法解釋,李洪濤也沒有主動問出來。

  李洪濤並沒有因此感到驚訝,連穿越都發生了,還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呢?

  另外,李洪濤瞭解到了一條重要的信息。

  任何一個節治使家族裡都有數臺,甚至數十臺「神機」。按照蔣晟的介紹,邢州,暉州與建州都不算大州,也不富裕。邢州項家總共就只有六臺神機,暉州朱家也只有六臺,而建州丁家則只有五臺。

  這次,血狼軍出動五千以上的兵力,三臺神機,超過了總兵力的一半。以往,血狼軍入寇暉州時,出動的兵力很少超過兩千,而且從未派神機參加打秋風的行動。這也很好理解,神機大概不是以速度見長的武器,主要用於野外陣地戰與城市攻堅戰,如果僅僅只是以掃蕩,劫掠為目的的話,神機派不上多大的用場。

  如果永盛軍也出動一半的兵力,那麼總兵力就將超過暉州的虎嘯軍。也難怪易江等人會一致認為血狼軍會與永盛軍聯合攻打崮梁城。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19:00

第一章 重生(四)

  李洪濤產生了一個很荒誕的想法:向暉州節治使朱仕琿通風報信。

  按照最正常的推理,朱仕琿怎麼也得有所表示吧。一官半職,李洪濤不敢奢望,但拿點賞銀,問題應該不大。可是這有三個前提條件。一是朱仕琿夠「江湖」,不要太摳門;二是要相信報信人,不把他看著騙子,或者是敵人的細作;三是崮梁城得守下來,不然城破人亡,就只能拿賞銀去孝敬閻王爺了。

  也正因為這三點,這僅僅只是個荒誕的想法,李洪濤並沒有採取任何實質性的行動。

  他連朱仕琿高矮胖瘦都不清楚,怎麼確定朱仕琿夠江湖?再說虎嘯軍必然有不少探子,在他趕到崮梁城的時候,恐怕朱仕琿早就知道血狼軍大舉犯境,而他這個報信人也多半會被當作是敵人的細作,到時候拿到的就不是賞銀,而是進地府的門票。最讓李洪濤擔心的還是崮梁城是否能保全,如果最終朱家頂不住,那他去崮梁城,不就把自己當犧牲,去給朱家陪葬嗎?

  中午吃了兩個烙餅後,李洪濤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下午。他一直沒有睡著,想到穿越後的遭遇,李洪濤心裡就連連嘆息。

  他不奢求成為權傾天下的王爺,也不想做大紫大紅的家丁,至於率領萬千獸人爭霸天下,或者帶著一群悍女獨霸一方,李洪濤更沒有想過。

  想到自己因為殺戮太多才要擺脫黑幫,才遭到了追殺,才「逃」到了這個世界來。現在,卻要面對更多的殺戮,不是殺別人,就是被別人殺。李洪濤心裡不禁一陣苦悶,難道手上沾了血就永遠也洗不掉了嗎?

  李洪濤更在懷疑,瞎子大仙給他的不是「活命珠」,而是「死命珠」。

  傍晚的時候,賀平三人帶回了一些消息。

  到達三岔口的血狼軍一直在修建營地,並沒有向崮梁城進發。

  三岔口是連接崮梁城與大渡口,控制伏牛山,把守伏牛山與臥虎道連接道路的重要戰略要地。血狼軍將主營設在三岔口,進可強攻崮梁城,退可守衛大渡口。期間還可以派遣哨子,鐵騎掃蕩附近村落,搶割即將成熟的稻子,甚至攻佔暉州南部的縣城,翦除虎嘯軍羽翼,圍困崮梁城。

  血狼軍的部署並無問題,可這對十個人的拾荒隊來說卻是大大的問題。

  「白天,血狼軍至少派出了十隊哨子,每隊都是十人。」賀平在地面上畫了幾條線,「從哨子的行動來看,血狼軍在攻打崮梁城之前,必然將首先掃蕩周圍的所有村鎮,甚至有可能先收割成熟的麥子。血狼軍有了過冬的糧草後,戰爭可能會持續到明年開春。」

  「崮梁城內有多少存糧?」李洪濤問了一句。

  賀平看了他一眼,苦笑這搖了搖頭。

  「以往,崮梁城內的糧草足夠守城的虎嘯軍堅持半年。這幾年血狼、永盛二軍連年入寇,朱仕琿加重了糧賦,增加了存糧,也許夠堅持一年。只是……」易江嘆了口氣,「這只能滿足虎嘯軍的需要,如果崮梁城被圍的話,城內百姓恐怕半月就將斷糧。」

  李洪濤略感驚訝,現在他們自身難保,哪還管得了崮梁城內的百姓。

  「另外,有三隊二十人的哨子向西而去,看樣子是準備入山。」

  「入山?」易江神色立即就變了,「難道血狼軍準備掃蕩山區內的村莊?」

  賀平沒有開口,也沒有否認。

  「如果他們去了鷹落村的話,那我們……」田方有點慌張了。

  「他們就算要進山,也要先佔領百市集。」易江咬了咬牙,又說道,「今夜我先去探查血狼軍的情況,摸清楚之後,再決定是否返回。」

  匆匆吃過晚飯後,李洪濤就跟著易江、田方、卞康出發了。

  血狼軍設了三處營地。

  道路南面的步兵營地面積最大,大門開在三岔路口處,營地內有千餘座帳篷。外圍一圈是拒馬樁與寬約三米,深約一米半的壕溝。按照每個帳篷住四名士兵計算,血狼軍五千餘步兵幾乎都駐紮在裡。

  北面支路的東側是騎兵營地,大門也開在路口處,規模要小得多,只有約莫兩百多頂帳篷。營地外圍也是由拒馬樁與壕溝組成的防線。按照每個帳篷住三名士兵計算,血狼軍的七百騎兵幾乎都到了。

  支路西側是糧草營地,大門同樣開在路口處,規模並不小,有數百輛大車,以及數十個糧倉,只是幾乎所有的大車與糧倉都是空著的。營地外圍同樣是由拒馬樁與壕溝組成的防線,只是多了數支由十名步兵組成的巡邏隊。

  顯然,血狼軍沒有帶多少糧草,準備就地搶糧。

  從防禦部署來看,血狼軍主要防的是騎兵,而不是步兵。不管是拒馬樁還是壕溝,都只能應付騎兵的攻擊,對步兵沒有太大的作用。顯然,虎嘯軍也應該有一支不算太糟糕的騎兵,不然血狼軍絕不會重點防禦騎兵的突然襲擊。

  李洪濤有點後悔,後悔當兵的時候沒有努力進入偵察部隊。

  血狼軍步兵營地就在他們埋伏的山坡下面,外圍的巡邏警戒並不是很嚴密。接受了現代化訓練的偵察兵肯定能夠輕易的潛入步兵營地內,甚至能夠潛入糧草營地內,只需點上幾把火,血狼軍就要倒大霉了。

  雖然在當兵的最後兩年,李洪濤勤學苦練,稍有所收穫;在黑道上混那三年,李洪濤的潛伏能力也有所長進。但是他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步兵營地內,更沒有足夠的把握潛入糧草營地內。

  觀察了大半夜,除了騎兵營地那邊偶有人馬出沒之外,步兵營地與糧草營地裡根本就沒有動靜。

  李洪濤最關注的還是那三臺巨大的機甲。

  三臺機甲都停放在步兵營地的西面,距離太遠,只能勉強看到其輪廓,沒有任何可以接近的機會。這是李洪濤最失望的地方,他很想搞清楚機甲的情況,甚至好幾次都快忍不住想潛入步兵營地內。

  「差不快天亮了,我們趕緊回去。」易江說完就拍了下李洪濤的肩膀。

  因為李洪濤第一次參加拾荒行動,所以易江對他不太放心,一直讓李洪濤跟在他的身旁。

  李洪濤又朝機甲那邊看了一眼,剛回過頭來,他就看到一群步兵正在向營地大門旁集中。

  「易大哥,快看,步兵營地大門。」

  易江立即爬了回來。

  十人一隊的步兵正在大門處的空地上集中,李洪濤迅速的點了一遍,五隊,總共五十人,還有一名穿著金屬鎧甲的軍官,以及一個看起來像是蔣晟那樣的書生。

  「他們要幹嘛?」李洪濤低聲問了一句。

  易江搖了搖頭,說道:「看看就知道了。」

  五十二人的隊伍花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才集中完畢,那名穿金屬鎧甲的軍官大聲吆喝了幾句後,率領隊伍就開出了營地。軍官在營地外上了馬,走在了隊伍的前面。

  易江與李洪濤臉色驟變,因為那支軍隊不是向東而去,而是向西前進的。

  「他們要進山?」李洪濤感到呼吸有點急促。

  易江仍然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支隊伍,呼吸也很沉重。

  隊伍在經過糧草營地的時候,並沒有領取糧草,甚至沒有放慢腳步。這時,易江的神色才稍微舒展了一點。李洪濤也稍微鬆了口氣。

  如果步兵進山掃蕩,至少得花數日的時間,怎麼也得帶上一兩車的糧草,不可能只帶點乾糧。顯然,這支部隊不會進山,多半是去百市集。

  他們去百市集那座荒鎮幹嘛?

  就在李洪濤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騎兵營地那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接著就傳來了刀劍交擊的金屬碰撞聲。兩人立即伏低了身子,朝著騎兵營地那邊看去。

  「怎麼回事?」兩人同時嘀咕了一聲。

  騎兵營地內火光大盛,不多時,步兵營地這邊也熱鬧了起來。

  「也許是虎嘯軍的探子被發現了。」易江壓低了聲音,「我們得趕緊離開,血狼軍會很快出動,搜索附近每一個地方,被發現的話,我們就走不掉了。」

  李洪濤心裡有數,立即跟著易江從山丘頂部溜了下來。隱藏在山丘另外一側的田方與卞康也都溜了下來。

  四人剛碰頭,地面就猛的震了一下。李洪濤頓時大驚,易江三人的臉色也驟然變白了。

  「是神機,快走!」易江低喝一聲,首先跑了起來。

  四人迅速朝著東北方向跑去。

  地面在有規律的震動著,李洪濤甚至能夠聽到金屬摩擦時發出的聲響,讓人感到很不舒服的聲響。

  四人越跑越快,幾乎一口氣跑出了十多里路。

  地面的震動早就感覺不到了,易江三人都累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李洪濤卻只出了一身的汗水,呼吸仍然很平穩。

  逃命,才剛剛開始。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19:19

第一章 重生(五)

  坐落在浪滄河支流白河南岸的崮梁城算得上是一座大城。

  崮梁以城防堅固出名。朱家三代人,費時四十餘年,徵調十萬民工,累死近五萬人才挖出長近二十里,寬十米,深五米,從白河引水的護城河;建起了四面各長三里,高十五米,底寬十米,頂寬四米的城牆。

  因為距離臥牛山太遠,附近又沒有採石場,所以構築城牆的都是長半米,寬三十公分,厚十五公分的青磚。黏結青磚的是糯米熬製的糨糊,在水泥出現之前,這是最好的工程黏合劑。

  朱家八代節治使,除了最初三代之外,近一百二十年間,從未有任何一支軍隊攻破過崮梁城。崮梁城也成為了附近八州中,唯一在正式建城之後沒有被打下過的城池。

  實際上,崮梁城並不大。除掉駐紮在此的虎嘯軍,以及朱氏家族之外,崮梁城的居民才一萬戶出頭,人口在四到五萬之間,能徵召的十八到四十歲之間的男性勞力不會超過一萬人,除掉達官顯貴之外,恐怕就不到八千人了。

  血狼軍強渡浪滄河的時候,消息如同秋風一般傳到了暉州的每個角落。暉州西南大小上百村鎮的百姓紛紛收拾行囊,拖家帶口的逃往崮梁城。

  白河右岸的村鎮還要好一點,至少血狼軍很少到白河右岸地區打秋風。

  當永盛軍在臥虎道南面集結的消息傳開後,暉州東南地區的村民也紛紛離鄉背井,帶著全家老小,值錢的細軟逃往崮梁城。

  天還未亮,崮梁城外就聚集了成千上萬逃難的百姓,還有更多的百姓正在湧向崮梁城的南門與東門,等著虎嘯軍放下吊橋,打開城門。直到天色大亮的時候,吊橋與城門仍然沒有任何動靜。此時,逃難的人群騷動了起來,一些年輕力壯的甚至跳入護城河,準備游過去,可招呼他們的是城牆上射來的箭矢。不出片刻,護城河裡多出了上百具屍體。

  「節治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越過護城河,違令者殺!」

  隨著城牆上軍官的怒吼聲響起,城外的騷亂更加嚴重。一些開始還躍躍欲試的年輕人立即被旁邊的親人拉住。老人,婦女,兒童卻只能呆呆的看著吊橋,看著城門,期盼著吊橋能夠放下,城門能夠打開,節治使能夠放他們進城躲避戰亂。

  一名身著白衣的少年帶著十名騎兵來到了東門處。馬還未停住,少年就翻身跳了下來。

  「七時已過,為什麼還不開門?」少年怒氣衝天的來到守門軍官面前。

  「稟報五世子,是主公下的命令,今日不得開門。」

  少年正是暉州節治使朱仕琿的小兒子朱孝信,今年還不到十八歲,卻是五兄弟中長得最高,最為健壯的一個。與其挺拔的身軀不相稱的是,朱孝信有一副白淨的面龐,相貌也看似文弱,也許是母親的遺傳更明顯一點吧。

  「是什麼時候下的命令,我怎麼不知道?」

  「凌晨五時,由二世子親自來下達的命令。」

  「二哥!?」朱孝信眉頭一皺,心裡頓時有數了。「你們準備開門放人進來,我這就去拿開門的命令。」

  「小的遵命!」

  朱孝信翻身上馬,帶著十名親兵,朝城北的節治府一路飛奔而去。

  節治府議事堂內,一班文臣武將早就吵得不可開交了。文臣為首的是軍師楊佩德,他輔佐朱仕琿二十餘年,是朱仕琿手下第一謀士。武將為首的是虎嘯軍左帥朱孝義,也就是朱仕琿的二兒子,虎嘯軍頭號戰將。

  爭論的焦點只有一個,那就是要不要開門放難民入城。楊佩德與眾多文臣堅決主張開城放人,而朱孝義與一班武將則堅決反對。

  中央高座上,暉州節治使朱仕琿右手撐著額頭,雙眼緊閉,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下面的爭吵,如果不是偶爾換一下撐著額頭的手,恐怕別人會誤以為他睡著了。

  朱仕琿沒有睡著,他一直在聽下面人的爭吵。

  朱仕琿覺得自己老了,他甚至有點怨恨上天,如果讓他年輕二十歲,輪得到血狼軍與永盛軍到暉州的地盤上來撒野嗎?

  五十歲的朱仕琿當了四十二年的節治使。從八歲家臣扶持他座上現在這個位置;到二十歲朱仕琿借助母系外戚一舉剷除四大家臣集團;到二十五歲生母病逝,朱仕琿重用楊佩德,以雷霆手段剪滅外戚集團;到三十歲,虎嘯軍在朱仕琿的親自統帥下,連續五年掃蕩邢建甘翼四州。

  至此,朱仕琿贏得了一個讓人敬仰的稱號——「朱虎」。

  朱仕琿擅長的不是征戰疆場,而是治理州郡。

  從他三十一歲那年開始,虎嘯軍就再少主動出擊,掃蕩附近各州。原因只有一個,暉州的底子太薄了。

  這不能怪朱仕琿,也不能怪老天。要怪,就只能怪他那個死得太突然的老子。

  朱仕琿的父親朱建業在世時被稱為「西北霸主」,他只用了二十年時間就橫掃邢建甘翼鮮賀堰七州,成了八州之主,結果卻死在了征討葛州的路途上,時年四十七歲。

  朱建業死的時候沒有指定接班人,他的七個兒子,也就是朱仕琿的七個同父兄長為爭奪節治使的位置,整整打了六年。

  直到五個兄長陸續戰死,家臣集團驅逐了最後兩個兄長,扶持年僅八歲的朱仕琿為節治使後,內戰仍沒有完全結束。

  又花了三年的時間,朱仕琿在家臣與母系外戚的幫助下才滅掉了兩個被驅逐的兄長。

  朱建業二十年的征戰,加上九年的內戰,以及隨後的眾多內部爭鬥,原本是蒼王朝西北最富裕,最強大的暉州迅速衰落了。

  朱仕琿二十五歲到三十歲的對外征戰最大的收穫是:為暉州贏得一段休養生息的時間。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眼看著暉州離鼎盛不再遙遠,眼看著可以恢復昔日的霸業,實現埋藏了十五年的理想,結果那場持續了三年的旱災徹底的摧毀了朱仕琿最後一點雄心壯志。

  天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禍。

  三年旱災幾乎影響到了附近所有州,而暉州在經過了十五年的發展,成為最為富裕的州,一頭養肥了的豬。結果,鄰近各州,特別是西面的邢州與南面的建州,都盯上了暉州這塊「肥肉」,連年派兵入寇,搶錢搶糧搶人。

  這對處於水深火熱中的暉州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朱仕琿反抗過,也拼過命。可虎嘯軍就算再勇猛,也是雙拳難敵四掌。三年下來,虎嘯軍非但沒有阻止血狼軍與永盛軍入寇,反而損兵折將,老兵死了一大半,新兵更是十有八九撐不過一年。結果,虎嘯軍戰力連年下滑,幾乎到了不敢出城迎戰的地步。

  朱仕琿累了,他確實感到累了。四十多年中,他就沒有一個晚上能夠睡得踏實點。

  「父親!」

  朱仕琿一驚,撐著腦袋的手連著抖了幾下。

  「父親!」朱孝義這次壓低了聲音,接著話鋒一轉,說道,「軍師妖言惑眾,動搖軍心……」

  「放肆!」朱仕琿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案几上,桌上的什物都紛紛蹦了起來。雖然他老了,但是「虎威」還在,「你還在娘胎裡的時候,軍師就輔佐為父,二十餘載,軍師為暉州,為虎嘯軍,為百姓盡心竭力,鞠躬盡瘁,豈能由你信口雌黃?來人——」

  四名帶刀親兵立即從堂外湧了進來。

  「拖下去,重責五十軍棍!」

  議事堂內,文臣武將都是一驚,臉色驟變。誰也沒有想到朱仕琿火氣這麼大,竟然要重罰二世子。這五十軍棍可不是說笑的,就算朱孝義強壯過人,這頓棍子挨下來,恐怕也得在床上爬幾十天了。

  兩名年輕將領與一名文臣同時閃出,跪在堂中央,齊口說道:「父親,二弟(哥)言過其實,確有不對,但也不至於重責五十軍棍,還望父親開恩!」

  這三人正是朱仕琿的大兒子朱孝仁,三兒子朱孝禮,四兒子朱孝智。朱孝仁自幼體弱多病,沒能成為武將。另外,小兒子朱孝信還沒滿十八歲,沒有資格進入議事堂,參與節治府與家族大事。

  朱仕琿並沒有表態,也沒有讓三個兒子起來。

  「主公。」楊佩德出面了,「二世子並非有心,只是剛勇直率,實為口誤,還請主公看在三位世子的面子上,繞過二世子。」

  可以說,楊佩德這番話說得極為到位。當了二十多年的人臣,楊佩德早就成了人精,對朱仕琿的心態脾氣更是一清二楚。

  「既然軍師都為你求情了,這五十軍棍就先記著,下次再敢狂言,定打不饒!」朱仕琿也順坡下驢,「還跪著幹什麼?都給我起來!」

  朱孝禮與朱孝智連忙碰了下二哥,四個兒子起身前同時說道:「謝父親開恩。」

  「今日議事到此為止,文臣武將都各就其位,各司其職,隨時聽候調遣。」

  甩下這句話後,朱仕琿大袖一甩,給楊佩德遞了個眼神後,轉身從側門離開了議事堂。文臣武將也都紛紛散去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19:37

第二章 遭難(一)

  到中午的時候,車隊第一次停了下來。

  「還有二十里就到百市集。」易江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黃季,你去百市集那邊探查情況,確定是否需要繞道。」

  黃季帶上了一把短刀,二話沒說就出發了。

  「卞康,你到後面五里處警戒,有血狼軍靠近的話,立即來報!」

  卞康也立即帶著把短刀朝東面而去。

  「我們在這裡等他們的消息。」易江把其他幾人叫了過來,「如果血狼軍沒有留在百市集的話,我們就直接進入山區。如果血狼軍留在了百市集,我們就丟掉大車,從小路進山。只要進了山,一切都好辦。」

  易江這番話基本上是說給李洪濤聽的。

  李洪濤有點心不在焉,他還在想著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

  機甲跑動起來的震動非常巨大,雖然無法判斷出機甲的重量,但是肯定不輕。另外,可以從震動的頻率上判斷出機甲跑動的步伐大概在每分鐘八十到一百次之間,速度不會慢到哪裡去。

  比戰馬還快嗎?李洪濤心裡沒底,可他覺得不會比戰馬慢。

  高達五米的機甲,兩條腿的長度在兩米半到三米之間,人奔跑時的步距一般是腿長的兩倍左右,因此機甲跑動一步的距離在五米以上,也就是每分鐘五百五十米左右,相當於每小時三十三公里。戰馬長途奔跑的速度很難超過每小時三十五公里。

  再說了,刺探血狼軍情況的探子必然騎馬逃跑,血狼軍沒有出動更近的騎兵,反而出動相對較遠的機甲,這就說明機甲全速奔跑的速度比戰馬長途奔跑的速度快,甚至有可能比戰馬短距離衝刺的速度還要快。

  如果那是一臺坦克的話,李洪濤不會感到奇怪。可那只是一臺兩條腿的機器,李洪濤搜遍了前世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想到有什麼機器能夠以每小時三十公里以上的速度奔跑。

  這更加增強了李洪濤對機甲的好奇心,即使在逃命的時候,李洪濤都在想著這些事情。

  「李兄弟,喝點水!」蔣晟推了李洪濤一下,將皮質水囊遞了過來。

  李洪濤驚了一下,這才發現其他幾個人都看著自己,趕緊接過水囊,大喝了幾口。

  「易大哥,血狼軍會進山嗎?」張玉璇是這群人中唯一的女人,也是年紀最小的,才剛滿十八歲。

  「應該不會。」易江沒有撒謊,「五十人的步兵進山能做什麼?他們沒有帶輜重糧草,就算到了山裡,也堅持不了兩天。放心吧,他們多半是去佔領百市集的。我們最多不要這幾輛車,從小路回去。」

  「可是……」雖然張玉璇年輕,膽小,但是她並不笨。「百市集只是一座荒鎮,還不在前往崮梁城的路上,血狼軍佔領百市集做什麼?」

  易江勉強擠出了點笑容,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也答不上來。

  「也許,他們想打通這邊的山道,與永盛軍取得聯繫,或者是讓永盛軍直接從這邊越過伏牛山吧?」李洪濤猜測了一番。

  其他幾人都是一愣,隨即紛紛搖頭。

  「李兄弟,如果永盛軍能從這邊越過伏牛山的話,就不會在臥虎道南面集結了。」蔣晟乾咳了一聲,又說道,「鷹落村西南三十多里處就是一條寬數百米,縱橫上百里的大峽谷。雖然有小路、吊橋可以穿過峽谷,但是卻只能勉強供單人通過,馬匹、車輛都無法通過。除非血狼軍肯為永盛軍提供糧草,戰馬,不然永盛軍就只能從臥虎道進入暉州境內。」

  李洪濤恍然大悟,同時覺得自己確實有點遲鈍。

  「易大哥,黃季回來了!」守在車隊前面的張挽叫了一聲。

  眾人紛紛站了起來,朝正在飛奔而來的黃季看去。幾人幾乎同時意識到情況不好,黃季跑得太快了,而且還不斷揮手大叫,只是太遠,聲音傳到時已經很微弱了。

  「哨子!」李洪濤聽到了兩個熟悉的字眼。

  話剛出口,易江立即朝他看了過來,另外幾人也朝他看了過來。

  李洪濤立即集中精力傾聽,這下,他聽得更清楚了。「哨子,兩個,很近,就跟在後面……」

  沒等李洪濤說完,易江就朝賀平等人遞了個眼神。

  田方立即拔出短刀割斷了大車上的韁繩,並且在每頭牛的屁股上紮了一刀。受到驚痛的六頭公牛立即朝南面的樹林跑去。

  賀平與張挽將第一輛車橫在了路上,接著就旋下了大車上的把手,從裡面抽出了兩根約莫一米半長的短矛。易江與杜威也同時將第二輛車橫在了第一輛車後面約莫五米的地方,也從車把裡各抽出了一根短矛。

  「都躲在車後,蔣晟,玉璇,去最後面!」

  此時道路西面已經揚起了塵土,來不及將其他的大車橫在路上了。

  「李兄弟、田方守第二輛車!」易江說完,就在第一輛車後面蹲了下來,賀平、杜威、張挽三人在他旁邊,四人手裡都攥著短矛。

  李洪濤沒敢遲疑,立即與田方躲在了第二輛車的後面。

  沒等李洪濤旋下車把,取出裡面的短矛,兩名哨子就繞過了彎道,朝著車隊衝了過來,並且都舉起了短弓,前面那名哨子已經從箭壺裡抽出了一根箭矢。

  「黃季,小心!」

  太遲了,在幾個人同時喊出的時候,哨子已經射出了箭矢。二十米的距離,黃季根本來不及躲避。中箭的瞬間,黃季整個人都飛了出去,跌在了路基下的草叢裡。

  「別起來,小心箭矢!」

  李洪濤趕緊把腦袋縮了回去,後面那名哨子射出的箭矢就落在了他前面的車板上。

  「等下從車板下滾出去!」田方的聲音有點顫抖,攥著短刀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從車板下滾出去做什麼?李洪濤很是疑惑,他並不覺得害怕,甚至還有點興奮。

  「嗖——嗖——」

  兩支箭矢一前一後射中了第一輛大車的車輪與車板。李洪濤迅速抬頭看了一眼,兩名哨子已經很近了,而且絲毫沒有減速的徵兆。

  「嗖——」

  前面那名哨子射出的第三箭仍然落在了第一輛大車的車板上,此時他距離大車已經不到十米了。

  媽的,哨子要拚命?見對方還未減速,李洪濤心裡大驚。

  在距離大車大約三米的時候,那名哨子猛夾馬腹,同時勒緊了韁繩,戰馬一聲長嘶,借勢躍了起來。

  賀平與張挽半跪在地上,兩根短矛幾乎同時刺中了戰馬兩側的肋骨,可是並沒有能夠讓讓戰馬停下,兩人也在被巨大的力量推翻在地。

  戰馬躍過馬車的一瞬間,易江與杜威同時站了起來,馬步還未站穩,兩人人手裡的短矛同時對準戰馬的腹部刺了出去。

  一聲悲鳴中,戰馬前腳先觸地,隨即就向左側倒下。馬背上的哨子立即飛身躍起。

  「殺啊——」田方迅速從車板下滾了出去。

  哨子還未落地,田方手裡的短刀就對準哨子的胸部劈下。

  這哨子的身手極為了得,眼見短刀迎面劈來,身體在空中迅速向右側開,短刀劈中了他左側護肩。雖然只有一層皮甲,但是薄鐵片的短刀根本就沒有傷著哨子。

  李洪濤也從車板下滾了出來,在哨子落地的一瞬間,他雙手緊握刀把,將刀柄頂在了右胸口,隨即站穩了腳跟。

  實際上,李洪濤根本沒有用力,甚至沒做太多的動作。哨子是自己撞上短刀的,撞擊的位置非常準確。在短刀從他左側肩胛骨下方刺入體內,刺穿心臟的時候,他的手才剛剛抓住腰間的彎刀刀柄。他的最後一絲力氣,也僅僅只將彎刀拔出了數公分。到死哨子都沒有弄明白,為什麼會栽在一個叫花子的手裡。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田方剛爬起來,就看到李洪濤就毫不費勁的殺死了那個哨子。

  李洪濤並無半點得意,能殺死哨子,絕不是運氣,是知識、經驗與技術的完美結合。當了六年兵,混了三年黑道,幫楊歡除掉了二十一個人,李洪濤學得最多的就是殺人的方法。

  心臟受損後,雖然人不會立即死亡,大概要過三十秒左右,大腦才會因為缺乏血液供應而死亡,但是在五秒鐘之內,人體將失去活動的機能,甚至連動一下手指頭都不可能。

  短刀很軟,卻很薄。只要刺中的位置正確,就能毫不費力的殺死哨子。如同田方那樣,用短刀向哨子砍劈是沒有任何威脅的。就算劈中了肢體,也就最多留下一道傷口;就算劈中了大動脈,哨子也不會立即斷氣,仍然有拚命的力氣。

  這就是一個殺手應該具備的素質,在一瞬間找到用手裡的武器殺死敵人的最佳辦法。

  「易大哥——」

  張玉璇的一聲驚叫驚醒了還陶醉在殺戮之中的李洪濤。在他轉過頭來的時候,易江正伏身倒下。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19:54

第二章 遭難(二)

  後面那名哨子射出了第三支箭矢的時候,距離馬車不到兩米,根本來不及夾馬起跳。在易江倒下時,他已經拉轉馬頭,朝著道路西面跑去。

  其他幾人都驚呆了,李洪濤來不及拔出短刀,飛速衝到了倒在兩輛馬車之間的那匹戰馬旁邊,抽出了一根沒有折斷的短矛。

  李洪濤只有一個想法,絕不能讓那名哨子拉跑開。

  不管哨子是想逃跑,還是想做別的什麼,都絕不能讓他跑開!

  百市集就在二十里外,騎馬一刻鐘就能到。如果讓哨子逃回百市集,就算百市集的血狼軍步兵不全部出動,也會來二十個左右,李洪濤他們絕對沒有辦法對付二十個步兵。就算逃到了林子裡,也很難帶著一個女人、一個書生、六頭牛、也許還有一個傷員逃過二十個步兵的追擊。

  哨子最厲害的武器就是短弓。就算哨子不逃走,只要拉開了距離,在他第二次轉過身來的時候,李洪濤他們就無力抵抗,只能任人宰割。就算哨子射光了箭壺裡剩下的二十二支箭矢,李洪濤他們仍然能夠活著,到時候哨子也有十足的把握逃走。

  李洪濤根本就沒有花時間考慮,這全是他在前世的最後三年中積累的經驗,總結的常識。

  在李洪濤握著短矛退到第二輛大車旁的時候,哨子已經策馬跑出了大概二十米。

  在哨子勒住馬,調轉馬頭的時候,李洪濤掂量了下短矛的重量,右手握在了距離矛尖大概三分之一個矛身處,腳下猛的發力,迅速衝刺加速。

  哨子迅速取出了一根箭矢,搭在了弓弦上。當他看到一個拿著短矛的叫花子朝他衝來時,稍微猶豫了一下。

  雖然僅僅只有僅僅半秒中,但這絕對是致命的猶豫。

  就在哨子拉開弓弦的時候,衝到了第一輛大車旁的李洪濤將短矛如同標槍般的投了出去。

  「嗖——」短矛的破空聲異常沉悶。

  「崩——」弓弦的激盪聲幾乎同時響起。

  松弦的一瞬間,哨子看到了劃破空氣朝他射來的短矛,握弓的左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閃避,哨子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了腹部上。低下頭時,哨子不敢相信的看著插在肚子上的那支短矛。

  太快了!哨子翻身落馬的時候,扭頭朝李洪濤看來。

  箭矢從臉旁擦過的時候,李洪濤沒有閃避。他清楚的看到哨子松弦的時候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知道那根箭矢根本就射不中他。

  「易大哥,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李洪濤一驚,立即回過頭去。

  易江側躺在賀平的大腿上,張玉璇正爬在易江的身上大聲哭喊著,其他幾個人則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

  李洪濤趕緊走了過去,田方等人也立即圍了過來。

  箭矢正好射中了易江的背心,進去了約莫三寸,就算沒有傷到心臟,也肯定離心臟不遠了。

  「別動!」李洪濤擋住了要去抓住箭矢的那隻手,「現在不能拔出來,快去馬屍上把酒拿來。」

  田方一愣,立即想起,哨子都是將烈酒當白開水喝的,馬匹上肯定有酒囊。

  用酒水洗去血跡後,李洪濤發現,傷口的裂痕是扁平的,要比小拇指般粗細的箭桿大得多。也就是說,箭頭上有可能帶有倒刺,如果強行拔出箭矢的話,必然會傷到心臟附近的主血管,易江就必死無疑。

  「易大哥醒了,易大哥,你終於醒了……」

  大概是酒精刺激了傷口,易江緩緩睜開了眼睛。李洪濤立即朝站在對面的蔣晟使了個眼神。

  「玉璇妹子,我們到一邊去吧,易大哥不會有事的。」蔣晟半哄半拽的將張玉璇拖到了一邊去。

  「易大哥,我……」李洪濤咬了咬牙,決定實話實說。「你的傷太重,我不敢保證能讓你……」

  「李……李兄弟,我知……知道自己的情況。」易江一把抓住了李洪濤的左前臂。「我知……知道,我快不……不行了,你……你帶……帶著大家……快……快逃……」

  李洪濤咬緊了牙關,強忍住了心裡的悲痛。

  「李……李兄弟,我有……有件事拜……拜託你。」

  「易大哥……」李洪濤長吸了口氣,「易大哥,有什麼你就儘管吩咐,只要我李洪濤能辦到的,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易江抓緊了李洪濤的胳膊。「我……我放心不下你嫂……嫂子他們,還有玉……玉璇妹子,今……今後就……拜……拜……」

  最後幾個字還沒有說出來,易江突然雙眼圓睜,身體猛烈的抽搐了幾下,抓著李洪濤胳膊的手鬆開時,他已經斷氣了。

  「易大哥——」張玉璇掙脫了抓住她的手,衝過來爬在易江的屍體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其他幾人也都紛紛跪了下來,他們都受過易江的恩惠,蔣晟,田方還是易江救回來的。

  李洪濤伸手撫上了易江那仍然睜著的眼睛,在心裡暗暗念道:「易大哥,你就安心去吧,只要我李洪濤在世一天,就絕不讓嫂子與玉璇妹子他們受人欺辱。」

  見到張玉璇哭成了淚人,嗓子都哭啞了,李洪濤長吸了口氣,捏了下張玉璇的肩膀,緩緩的站了起來。其他幾人也都紛紛站了起來,並且朝李洪濤看了過來。

  易江臨終前向李洪濤「托孤」,而且李洪濤幹掉兩個哨子。現在李洪濤已經成為新的領袖。

  「田方,去把卞康叫回來。」李洪濤已經冷靜了下來。雖然易江已經死了,但是他們還得繼續活下去。「賀平、張挽你們去看看黃季。杜威……杜威……」

  杜威一副六神無主,極為悲痛、悔恨的樣子,嘴裡還在低聲嘀咕著什麼。

  「開始他沒有及時爬下,是易大哥幫他挨了那一箭。」賀平低聲說了一句。

  李洪濤看了杜威一眼,咬了咬牙,現在不是解決一個人問題的時候。他朝蔣晟看了眼,說道:「你去把六頭牛都牽回來,動作快點。」

  眾人紛紛散開,李洪濤也去那具哨子屍體上拔出了短刀,朝躺在二十米外的另外一名哨子走去。

  短矛刺入哨子腹部後,割斷了哨子的腰椎骨,再透體而出,鮮血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小血泊。雖然哨子還沒有斷氣,但是脊椎受損,失血過多,只能躺在那等死。

  看著這個殺死易江的敵人,看著這個將死的人,李洪濤心裡並沒有半點仇恨的感覺。

  雖然拾荒者不是軍人,但雙方都是戰士。幾分鐘前,他們還不認識,甚至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也沒有任何私仇。雙方因為屬於不同陣營,所以為不同的目的而戰,也根本談不上有任何私仇。

  李洪濤拔出了哨子身上的短矛,順手插在了旁邊的路面上。

  哨子猛的咳嗽了幾下,一股鮮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撕開哨子胸口的皮甲,將短刀的刀尖頂在了哨子左胸口的兩根肋骨之間,李洪濤淡淡的說道:「有什麼身後事要交代的,就趕快說吧!」

  「下手吧,能……能死在你……你這種高……高手的手裡,我……我也……」

  沒等哨子說完,李洪濤手上猛的發力,短刀破體而入。

  易江臨死前沒有說完最後一句話,殺死易江的哨子也就沒有資格說完最後一句話!

  恰好看到李洪濤以絕對冷酷的手段殺死了哨子,賀平也不免打了個寒戰。見到李洪濤拔出短刀,站了起來後,他才趕緊說道:「黃季還沒有死,只是……」

  李洪濤轉過了身來,面無表情的看著神色有點慌亂的賀平。

  「他受了重傷,看樣子撐不了多久。」

  「小路在哪個方向?」

  賀平朝南面指了一下。「翻過前面那座山丘就到了,如果加緊趕路的話,大概天亮前就能回到村子裡。」

  「你跟張挽立即帶著黃季過去,在那邊等我。別把箭拔出來,路上千萬小心,別碰到傷口。」

  賀平趕緊去叫上張挽,抬著黃季出發了。

  不多時,田方與卞康趕了回來。李洪濤讓他們帶著哨子身上的武器,皮甲,還有一切能夠帶著的東西,牽上六頭牛去追上賀平與張挽。隨即,李洪濤又讓蔣晟帶著哭得快要昏倒的張玉璇去小路那邊等他。

  等眾人都走了後,李洪濤迅速處理了一下現場,主要就是讓血狼軍相信,襲擊這兩名哨子的不是拾荒隊,而是一支難民隊伍。對一個干了三年殺手的人來說,佈置現場,製造假想,算是最基本的本事。

  末了,李洪濤將所有的草料都堆在了一輛大車上,然後將易江的屍體放了上去。點燃草料,在大火熊熊燃燒了起來之後,李洪濤這才離開了大路,追趕走遠了的同伴。

  李洪濤知道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土葬的習慣,加上現在他不可能帶著一具重一百五十多斤的屍體逃命。

  對李洪濤來說,讓還活著的人繼續活下去,比照顧一具屍體重要萬倍。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0:05

第二章 遭難(三)

  節治府書房內,朱仕琿背手而立,朱孝信跪在他的身後

  「父親——」朱孝信激動得渾身都在微微發抖,「數萬暉州黎民百姓的性命就在父親的手裡,還請父親三思!」

  朱仕琿長嘆一聲,轉過了身來。「信兒,起來說話吧。」

  「如父親不答應,孩兒就跪在這不起來了。」

  朱仕琿突然笑了起來。「你這是在逼為父嗎?」

  「孩兒替暉州萬千百姓懇請父親放他們入城避難!」

  朱仕琿搖了搖頭,他對這個兒子太瞭解了。雖然朱孝信是他最小的兒子,沒有經歷過那段苦日子,但是在五個兒子中,朱孝信最為仁厚,也最為愛護百姓。

  「信兒,你的神技學得怎麼樣了?」

  朱孝信一愣,說道:「師傅說孩兒可以出師了,只是孩兒未滿十八歲,並未熟練掌握,還需要多加磨練。」

  朱仕琿微微點了下頭。

  朱孝信立即又說道:「父親,孩兒懇請……」

  「好了,起來吧!」朱仕琿坐了下來,「為父答應你的要求,你去讓東南兩門守軍開城放人。只是,為父有一個要求。」

  「只要能救萬千百姓,不管什麼要求,孩兒都會答應。」朱孝信這才站了起來。

  「你帶兩百親兵前去,百姓入城的時候要嚴加盤查,如身份不明者,要隔離審問,絕不能輕易放過,明白嗎?」

  「孩兒明白!」朱孝信早就知道父親關閉城門,將難民擋在城外的目的是要防止敵人的細作進入城內。

  「好了,快去吧。」

  「駭兒替萬千百姓感謝父親的再造之恩!」說完,朱孝信就轉身飛奔出了書房。

  見到小兒子離開的背影,朱仕琿露出了嘉許的笑容。

  朱孝信是他最喜歡的兒子,在朱仕琿的眼裡,小兒子就是三十年前的自己。可是,他心裡也很清楚,朱孝信太年輕了,缺乏鬥爭經驗。特別是其四個兄長都在節治府與虎嘯軍中建立起了自己的根基之後,朱孝信要想超過四個兄長,成為暉州節治使,虎嘯軍統帥,他還需要更多的磨練,更多的經驗,特別需要更強大的實力。

  朱仕琿遲遲沒有定接班人,就是想知道,小兒子朱孝信是否能夠具備管理暉州,統帥虎嘯軍的能力。

  朱仕琿絕不想看到自己的五個兒子如同他的七個兄長那樣,為了爭奪節治使的位置,在暉州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使暉州百姓枉遭塗炭之災,使暉州更為衰弱。

  朱仕琿更清楚,不管將節治使的位置傳給哪一個兒子,都會使另外四個兒子不滿,不服。他還在的時候,五個兒子都不敢輕舉妄動,可他要是不在了的話……

  朱仕琿沒有繼續想下去,他也不敢繼續想下去。

  「主公,」一名親兵走進了書房,「軍師有要事求見。」

  朱仕琿微微皺了下眉毛,說道:「請軍師進來,另外去沏兩杯茶來。」

  楊佩德這個什麼趕來做什麼?朱仕琿心裡嘀咕了起來。

  他已經把城防,以及各地防禦工作都部署了下去;安排了親兵偵察部隊前去刺探血狼軍的情報;加強了城內的管制力量,以防敵人細作搞破壞;甚至安排軍隊準備米粥,救濟入城難民。

  需要做的,能夠做的,他都已經安排了下去。楊佩德在這個時候到來,必然有重大事情。

  楊佩德剛進書房,親兵就送來了兩杯熱茶。

  「主公,才收到探子的快馬回報。」楊佩德的臉色極為嚴峻,「永盛軍已經在昨日夜間通過了臥虎道,進入了我州界內,現在正在向崮梁城進發。」

  朱仕琿一驚,立即站了起來。

  「另外,昨日派去刺探血狼軍情報的探子也回來了。血狼軍主力集中在三岔口,步騎總計超過五千人馬,另外……」楊佩德的語速越來越快,「另外,血狼軍還出動了三臺神機。去的探子死了三個,還有一個在回來後就死了,最後一個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我查驗過探子身上的傷口,確實是神機留下的。」

  「確認是三臺?」朱仕琿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探子都是虎嘯軍中的精銳,所報不會有假。」

  朱仕琿腦袋裡一陣嗡鳴,一屁股又坐了下來。

  「主公,這次血狼軍出動半數以上兵力。永盛軍今年春季才來過一次,當時規模不大,我們還以為建州方面要應付其他威脅,所以……」楊佩德嘆了口氣,「看這次形勢,血狼軍與永盛軍入寇的目的恐怕並不是打秋風,搶糧那麼簡單。」

  朱仕琿哪能不知。自他平定外戚之亂後,二十多年來,血狼軍與永盛軍還是第一次同時進攻暉州,而且是選擇在秋收在即的時候。

  「現在白河左岸還有多少糧食沒有收割?」

  「離秋收還有十天半月,幾乎所有的糧田都沒有收割。」

  朱仕琿的嘴唇微微抖了幾下。「四年來,血狼、永盛二軍連年入寇,使我暉州民不聊生,農田荒廢,白河左岸百姓流離失所,糧食年年歉收,虎嘯軍戰力嚴重下降。看來,這些都是早已經計劃好了的。」

  「主公,眼前重要之事不是回顧過去,而是怎麼應付當前的局面。」

  朱仕琿閉上了眼睛,他確實老了,老得連考慮問題的時候都容易分神。

  「主公……」楊佩德遲疑了一下,又說道,「邢、建二州的秋糧也沒有收割,血狼、永盛二軍必然想通過搶割我們的糧食來滿足軍需,而沒有帶太多的糧草。如若我們能夠搶收糧食,並且燒燬血狼軍的糧倉,血狼軍無糧,必然主動退回浪滄河左岸。只要血狼軍退卻,永盛軍孤掌難鳴,也只能退回建州。」

  「雖然此計奇妙,但是要搶割糧食,燒燬毀血狼軍糧倉,又談何容易?」朱仕琿朝楊佩德看了過去。「虎嘯軍現在是什麼樣子,軍師心裡有數。名義上有一萬將士,可實際上能夠出城征戰的不到三千。這還要除掉分駐五縣的守軍,崮梁城內,能有兩千官兵能夠出城作戰就很不錯了。」

  「我們可用疑兵之計拖住血狼軍主力,再派遣兩千官兵搶割南面的糧食。另外,同時命白河南面二縣的守軍同時出城搶割糧食。」

  「可是,永盛軍已經過了臥虎道……」

  「永盛軍暫不足慮。」楊佩德展現出了軍師應該具備的敏銳眼光,以及強大的自信心。「微臣認為,這次血狼軍為主,永盛軍為輔。且臥虎道險峻,運送糧草多有不便,如若永盛軍缺糧,必然首先搶割東南施縣的糧食。我們可派一將領前去施縣,侍機出擊,拖住永盛軍割糧的速度。」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

  「只要我們搶割崮梁、荊縣兩地的糧食,血狼軍必然會全面出動,與我們搶糧。到時候,派一路奇兵連夜沿浪滄河右岸南下,燒掉血狼軍設在大渡口的糧倉。這樣一來,血狼軍必然缺糧,到時候就算不會主動退卻,也不會立即向崮梁進發。」楊佩德習慣性的摸了摸下巴。「只要獲得成功,永盛軍未必會主動攻打崮梁,到時候我們可以全力應付血狼軍。如微臣所料不差,入冬之前,血狼軍必然撤出暉州界內。」

  「軍師認為,誰去守施縣最為合適?」

  楊佩德思索了一下,說道:「二世子勇武蓋世,且數年來,永盛軍與二世子遭遇都每每吃虧。相傳,永盛軍中,官兵皆稱二世子為『下山虎』。如若派二世子前去守施縣,定然無失。」

  「豎子有勇無謀,恐怕還得派一謀士才行。」

  楊佩德沒有開口,有一個極為合適的人選,可他卻不好說出來。

  「那就讓肖順隨孝義前去,軍師認為如何?」

  「主公明斷,肖順先生乃最好人選。」楊佩德想到的正是肖順。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那麼,誰適合前去奇襲血狼軍糧倉?」

  「這……」楊佩德遲疑了一下,「微臣不敢胡言。」

  「軍師,你我二十多年君臣,有何不敢說的?」

  稍微等了一會,楊佩德才說道:「微臣認為,奇襲若能成功,必要五世子親自出馬。」

  「哦?」朱仕琿立即露出了驚訝神色,「為何?」

  「主公聖明,恐不需微臣多言。」

  朱仕琿立即就笑了起來。「佩德啊,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放不下嗎?」

  「君有君道,臣有臣道。主公用的是為君之道,而臣守的是為臣之道。」楊佩德立即拱手低頭,「微臣只是盡臣之責,如有言過之處,還請主公責罰。」

  「軍師有何過錯?」朱仕琿苦笑著搖了搖頭,「那麼,中軍統帥之事,還要勞煩軍師了。」

  「主公放心,微臣必不負主公重托!」

  楊佩德離去之後,朱仕琿這才長出了口氣。

  雖然聊聊數語,但句句都砸在了朱仕琿心頭的痛楚上。

  朱仕琿從不懷疑楊佩德的忠誠,更清楚楊佩德是最重要的謀臣。可是朱仕琿也清楚的記得,四十二年前他是怎麼登上節治使的位置的!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0:25

第二章 遭難(四)

  密林內,黃季已經醒了過來。

  傷口在右側的肩胛上,很深,箭頭卡在了骨頭裡面。雖然不是什麼致命傷,但是處理不當的話,必然落得個終生殘廢。

  「把他翻過來。」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拔出了匕首。這是他在哨子身上找到的,刀刃長不到十公分,卻極為鋒利。

  賀平、張挽、田方與卞康都有點茫然的看著李洪濤。

  「都楞著幹什麼?將他翻過來,面朝下,背朝上!」李洪濤瞪了幾人一眼,「賀平、張挽壓著他的兩條胳膊,田方、卞康壓著他的兩條腿,別讓他掙扎。」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按照李洪濤的吩咐做了。

  爬在地上的黃季很鬱悶,也很驚恐。肩膀上傳來的陣陣劇痛更讓他連喘氣都覺得很困難。

  「蔣兄弟,幫我去做幾件事。」李洪濤將殺死了兩名哨子的短刀拋了過去,「去燒一鍋滾水,將短刀架在篝火上,燒得通紅為止。另外,將哨子的衣服撕成布條,放在滾水裡面煮至少一刻鐘,拿起來的時候別用手,找根棍子,也放在滾水裡面煮,用棍子挑出布條,明白嗎?」

  蔣晟不明白李洪濤要他做這些事幹什麼。

  「還有,燒一把草料,將草灰收集起來。等下我叫你,你就送過來。」

  蔣晟遲疑了一下,趕緊跑去生火了。

  其他幾人也都驚恐的看著李洪濤,難道他要把黃季當作豬一般的殺了?殺豬才會用滾水去毛的!

  「壓緊,別讓他動。」李洪濤坐在了黃季的身上,「黃兄弟,為了救你的命,李某對不住了!」

  旁邊四人立即死命的壓住了黃季的四肢。

  爬在地上的黃季是又驚又恐,奈何全身上下都被壓著,根本就無法動彈。

  「啊——」一陣劇烈的疼痛感傳入大腦,黃季終於忍不住大聲嘶叫了起來,「李洪濤,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用匕首挑出卡在骨頭裡的箭頭時,李洪濤盡量讓動作快一點。可是,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疼痛是在所難免的。

  周圍四人都很驚恐的看著李洪濤。

  「壓緊,別讓他掙扎。」

  挑出了箭頭後,李洪濤手下的動作更快了。

  箭頭在體內已經停留了約莫兩個小時,雖然箭頭上沒有毒,但是鐵質箭頭很容易生銹,也很容易引起破傷風。在沒有現代醫療條件的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盡量確保傷口的清潔,那就得把傷口內已經沾上了污物的肌肉割掉,絕不能讓污物留在體內。

  「李洪濤,你個千刀萬剮的傢伙,我……我……」

  「他昏過去了。」賀平擒住黃季胳膊的手在微微發抖,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麼粗暴的對待傷員。

  李洪濤根本就沒有理會賀平,匕首不斷的割下傷口上的腐肉。鮮血如同一股泉水般的冒了出來,黃季已經流了很多血,此時多耽擱的時間越多,黃季流的血就越多,生還的希望就越小。

  「蔣晟,刀!」

  「讓開,讓開,快讓開!」

  燒得通紅的短刀接觸到皮肉的時候,立即發出了「滋滋」的聲響,還連帶冒起了一股白煙。燒焦傷口附近的肌肉是為了消毒,卻不能完全止血。

  「草灰。」

  蔣晟趕緊跑去取來了草灰。

  雖然草灰看上去很臟,實際上卻是最乾淨的,在緊急情況下,可以用來止血。

  「繃帶。」

  「繃帶!?」

  「布條!」李洪濤看了眼蔣晟。

  蔣晟立即明白了過來,不多時就用一根木棍挑著那些經沸水煮過的布條跑了過來。

  給黃季包紮傷口的時候,李洪濤對蔣晟說道:「去煮一鍋稀粥,全用小米,加點鹽巴。」

  張挽伸手在黃季的鼻孔下試了一下,朝站在附近的另外幾人點了點頭。

  「他還沒死。」李洪濤將繃帶紮成了一個活結。「不過,現在還不能保證他就能夠活下來。」

  「李大哥,他……」田方看著李洪濤的目光又變了。

  「等下他醒來後,給他喝點小米粥,別的什麼都不能給他吃。」李洪濤抓起了一把枯草,擦著手上的血跡。「這幾天,他會發高燒,如果能夠退燒的話,活下來的機會在八成以上,如果他自己挺不住,神仙也救不了他。」

  賀平等幾人這才鬆了口氣。

  四人心裡都清楚,黃季受的是致命傷,以往就有好幾個拾荒者因此而沒有活著返回鷹落村。原本他們已經將黃季當作死人看待,現在李洪濤卻告訴他們,黃季有很大的希望活下來。在感到驚訝的同時,四人對李洪濤也肅然起敬。

  不多時,粥熬好了,每個人都喝了一碗,還吃了兩個烙餅。

  「這附近有沒有可以藏身的山洞?」

  「我們不回村子嗎?」田方朝李洪濤看來。

  「我們當然要回去,而且越快越好,只是……」李洪濤朝仍然昏迷不醒的黃季看了一眼,「黃兄弟現在受不了折騰,得找個地方先把他安頓下來,另外玉璇妹子……」

  接下來的話李洪濤沒有說出來,也不用說出來。

  「前面不遠就有一處山洞,我打獵的時候去過,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夠幾個人容身了。」張挽一邊說著,一邊朝南面指了一下。

  「那我們趕緊出發。」李洪濤首先站了起來。

  約莫半個小時後,在張挽的率領下,眾人來到了山洞外。張挽先進去探察了一番,確定沒有危險後,才讓其他人進去。山洞深不到十米,寬不到兩米,也只比李洪濤高一點,勉強夠幾個人容身。

  「蔣兄弟,你留下來照顧玉璇妹子還有黃兄弟。牛也先留在這裡。」李洪濤沒有再耽擱時間,「我們幾個先回鷹落村,然後再帶人過來接你們。」

  蔣晟朝呆在一旁的杜威看了過去。

  李洪濤嘆了口氣,然後將從哨子那繳獲的彎刀塞到了蔣晟的手裡。「拿著防身,對付野獸也好。這裡就拜託你了,如果順利的話,我們三日之內就能返回。」

  拿著彎刀,蔣晟有一種茫然的感覺,同時也感到身上責任重大。

  「賀平、張挽你們在前面輪番帶路。」李洪濤大步走出了山洞,「田方,帶上三日的乾糧,卞康在後面斷路!」

  四人迅速收拾停當,現在他們多了五件繳獲的武器,分別是由賀平使用的彎刀,由李洪濤與卞康使用的匕首,由張挽與田方使用的短弓。

  「等等,我跟你們一起回去!」杜威拿著一根短矛從山洞裡跑了出來。

  看得出來,杜威仍然在為自己的過失而自責。賀平等人都朝李洪濤看了過來。

  「那就一起上路吧。」李洪濤沒有多說什麼。

  「我知道一條小路,天亮前就能回到村子裡。」杜威跑到了前面去,「去年打獵的時候找到的,一條獸徑,很險峻,卻近得多。」

  李洪濤趕緊朝張挽使了個眼神,讓他跟上杜威。

  這條路確實很險峻,途中經過了一條峽谷,一條瀑布,在過瀑布的時候,李洪濤差點就被急流沖走。這條路確實也近得多,天剛濛濛亮,隊伍就來到了村後的林子裡。

  「等等,張挽,叫杜威停下。」李洪濤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村子就在前面,為什麼要停下?」雖然嘴上在問,但是賀平仍然迅速收住了腳步。

  「田方,你跟賀平到村子裡去查探一下,千萬小心謹慎。」

  賀平與田方相互看了一眼,這才朝村子跑去。

  李洪濤總覺得有問題,一路上他都在考慮,現在他終於想到問題在哪了。

  從三岔口向西而去的哨子有數十人,還有五十多名步兵。步兵是用來佔領百市集的,可哨子肯定不是去佔領百市集的,哨子不是步兵,是偵察兵,也就不會執行佔領任務!那麼,數十名哨子肯定進山了。

  這就是李洪濤覺得危險的地方。哨子肯定不是進山狩獵的,血狼軍不會「奢侈」到用最優秀的偵察兵去打點野味,改善生活吧?那麼哨子的任務只有一個:掃蕩山裡的村落。

  雖然李洪濤不知道血狼軍為什麼要派遣哨子去掃蕩山村,也不知道哨子有沒有到達鷹落村,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李洪濤可不想栽在家門口。

  不多時,田方一個人急慌慌的跑了回來,人還未到,他就叫了起來:「李大哥……不……不好了!」

  田方那驚慌的聲音已經說明了一切,沒等李洪濤下令,其他幾人都紛紛跑回了村子。

  到了易江家門外時,好似挨了個青天霹靂,李洪濤雙腿一軟,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整棟茅舍被燒得只剩下了框架,焦黑的門板上繫著一根手腕粗的鐵鏈,茅舍內,一大三小四具屍體保持著臨死前的姿勢:大人緊緊的抱著最小的孩子,另外兩個大點的孩子則在拚命掙扎。

  「易大哥,我對不住你,沒有保護好嫂子他們!」李洪濤雙手緊緊的掐著地面,十根指頭都陷了進去,「血狼軍……項家……老子與你們不共戴天!」

  村子裡傳來了幾個大男人的嚎啕大哭聲,只有田方一個人守在李洪濤身旁,他也是一個人獨居,沒有別的親人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0:35

第二章 遭難(五)

  李洪濤是無神論者,不信教,他第一次用最鄭重的態度發誓,一個賭誓。

  雖然李洪濤知道生存下去都不容易,要為易江一家老小復仇,要剷除邢州項家,那比登天還要難,但是他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目標,一個短暫的,能夠讓他在這個亂世中找到前進方向的目標。

  「李大哥……」田方心裡也不好受,他的命也是易江救回來的。

  李洪濤站了,最後看了眼廢墟中的四具屍體,他對田方說道:「幫我埋葬易大嫂與三個孩子。」

  「李大哥,你……你沒事吧?」見到李洪濤那滿臉煞氣,田方也暗暗擔心。

  「放心,我沒事。」李洪濤壓下了心中的悲痛,「現在我還有些事情要做。」

  李洪濤快步來到了村口,地面上全是馬蹄印與腳印。

  馬蹄印有兩條,一條進村,一條出村;大小要比正常的大一些,還有很密集的紋路,像是草繩留下的;進村的那條一直延續到了村尾,而出村的那一條則明顯要深一些。

  腳印很凌亂,大小不一,有的赤腳,有的穿著草鞋,而且這些腳印來自村子裡的各間茅舍,有的甚至來自村子四周的草壩。

  村子裡的馬蹄印與腳印更為凌亂,還有很多小孩的腳印。最讓李洪濤感到發指的是,所有孩子跑出來之後,都被趕回了燒燬的茅舍。留在外面的都是老人,青壯年,以及殘疾人的屍體。

  當李洪濤在村尾停下腳步的時候,他完全能夠想像出當時的情景。

  哨子肯定是在夜間殺進來的,而且在馬蹄上綁了草繩,這樣戰馬奔跑時發出的聲響就要小得多。衝進村子後,哨子首先縱火燒燬了一些村舍。慌亂之中,很多村民都跑了出來。隨即哨子就殺死了所有有抵抗能力的村民,並且將孩子與一些婦女強行趕入了沒有著火的茅舍裡,再縱火燒死了他們。臨走,哨子還帶上了糧食等有用的物資。

  「還有一群人,而且都是壯年。」李洪濤低聲嘀咕了一句。

  「李大哥,有點不對勁。」田方在這個時候跑了過來。

  「什麼不對勁?」李洪濤猛的回過神來,朝著村口方向走去。

  「我剛清點了屍體,少了大概三十個,而且……」田方加快腳步跟上了李洪濤,「而且都是大人。」

  「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了?」田方很是不相信的看著李洪濤。

  「這裡。」李洪濤朝村口的道路上指了一下,「哨子離開的時候,押走了大概三十個村民。」

  看到那些密集的腳印時,田方猛然明白了過來,隨即問道:「李大哥,你以前是獵人?」

  「不是,不過也差不多。」李洪濤沒有費心去解釋,他獵的是「人」,而不是獵人。「好了,去把賀平他們幾個都叫來。」

  賀平全家老小七口人死了六個,而他那個沒有參加拾荒隊的弟弟賀慶不見了蹤影。

  杜威全家老小五口都死完了,而且他妻子剛懷上身孕,算上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六口。

  張挽的情況與和平差不多,全家六口死了五口,弟弟張括也不見了。

  卞康失去的親人最多,他的父母,妻子,三個子女;還有兩個兄長、嫂嫂,五個侄兒侄女;一個妹妹、妹夫,兩個外侄,總計十九口人全部遇難。

  四個人都低著頭,神色痛苦,麻木,而且無助。

  「現在我們可以做兩件事。」李洪濤需要這四個人,「一是為死去的人悲傷,二是為活著的人戰鬥。」

  賀平與張挽首先抬起了頭來。

  「血狼軍並沒有殺死全村的人,還有大概三十人被虜走了。」李洪濤指了下地面上的腳印。「我不強迫你們,要你們自己做出選擇,是留下來安葬親人的屍首,還是追上去救回那些被虜走的親人。願意跟我幹的就站過來,願意留下來的我也不強求!」

  賀平與張挽首先走了過來。

  「李大哥無親無掛,能為救同村兄弟挺身而出,我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田方說完,站到了李洪濤的身邊。

  杜威與卞康猶豫了一下,這才走了過來。

  「很好,五位大哥肯跟我一起幹,今後我們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可是,我們才六個人,怎麼才能去救出被虜走的弟兄?」張挽提出的不僅僅是疑問。

  「雖然我們只有六個人,但是敵在明,我在暗,血狼軍根本就不知道鷹落村還有六個人活了下來,而且是六條漢子,六個戰士!」李洪濤首先蹲了下來,用手指頭在地面上畫了幾條線,兩個點。「這些哨子不會立即去三岔口,帶著三十多人,他們根本就走不快,天黑前,最多到達百市集。」

  其他人也都蹲了下來。

  「血狼軍派兵前往百市集,自然是在那邊修建營地。」李洪濤在代表百市集的那個點上指了一下,「我們可以抄近路去百市集那邊。血狼軍,還有被虜去的村民都將在百市集過夜,最快也要明天早上離開。」

  「有幾十名哨子,還有五十名血狼軍步兵,就算我們去了,能夠做什麼?」賀平不是沒有勇氣,也不是沒有自信,在他看來,六個山民根本就幹不了什麼。

  「那要看我們的目的是什麼。」李洪濤掃了眾人一眼,「另外,還要看我們的運氣如何。」

  「運氣?」田方微微皺了下眉毛。

  「如果哨子不在百市集過夜的話,那我們就有機會。」

  「可五十個步兵……」

  「步兵難道不是人,他們在夜晚不睡覺?」李洪濤冷笑了一下,「雖然我們恐怕不是一個哨子的對手,但是對付五十個毫無防備的步兵,難度還不大。」

  眾人再次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洪濤,如果單打獨鬥的話,他們每個人都不是血狼軍步兵的對手,李洪濤憑什麼說可以解決掉五十個步兵?

  ——

  崮梁城,節治府內。

  隨著一陣陣沉悶的撞擊聲,節治府內的建築物開始有規律的震動了起來。並沒有人感到驚奇,自從五世子年滿十六歲,近兩年來,每天天還未亮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了。

  操練場上,一臺巨大的鋼鐵怪物正在揮舞著一把明晃晃的,劍刃長近三米、寬三十公分、脊背厚近十公分的巨劍。

  雖然鋼鐵巨人看上去極為笨重,但是使出的砍劈刺挑等動作卻極為流暢。一氣呵成的練完整套劍法,期間不但毫無半點停滯,反而給人一種行雲流水般的感覺。

  操練場旁邊,一個白髮老人瞇著雙眼,看似瞌睡未睡醒一樣,只是到了精彩時才微微點了點頭。當鋼鐵巨人使出「開天闢地」這最後一招時,老人才站了起來。

  「師傅,今天怎麼樣?」鋼鐵巨人胸部的鋼板放了下來,裡面正是朱孝信。

  「最後一招時,速度,力量都不錯,只是要注意握持的角度。」

  「那我再練一遍。」朱孝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沒想到,短短兩年不到,信兒進步如此之快!」

  見到朱仕琿來到操練場,朱孝信立即從神機裡跳了出來,跑到了朱仕琿的身前。「父親,你怎麼有閑心來看孩兒練習神技了?」

  「父親為什麼不能來?」朱仕琿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隨即向白髮老人抱拳拱手。「信兒能有如此成就,全是白師傅教導有方。」

  「節治大人言重了,五世子天資出眾,勤學苦練,白某也只是稍加點撥而已。」白髮老人話語客氣,卻顯得不卑不亢,顯然他不是朱仕琿的家臣。

  「白師傅謙虛了。」朱仕琿不是來吹牛打諢的,他話鋒一轉,問道,「白師傅,以你看,信兒何時能夠出師?」

  白髮老人只遲疑了片刻,說道:「白某已經將平生所學都教給了五世子,只要五世子今後仍然能勤學苦練,白某也沒有什麼可傳授的了。」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手一揮,兩名親兵立即端著兩隻呈著金條的大盤子走了過來。「白師傅,這是一點小小的意思,還望笑納。」

  「節治大人,白某並非為錢才教授五世子神技。」白髮老人當即負手轉身,「如果節治大人不嫌棄的話,今後白某來到崮梁城的時候,賞賜幾壺美酒就行了!」

  「白師傅說笑,只要白師傅來到崮梁城,朱某必當親自遠迎!」朱仕琿一邊說著,一邊揮了揮手,讓端著盤子的親兵退到了一邊去。

  白髮老人將朱孝信叫了過來。「五世子,今日你就可出師,如有不明,可看我留給你的那幾本書籍,以世子現在的才學,為師也沒有什麼可以傳授給你的了!」

  「師傅!」朱孝信立即下跪。

  「還望五世子所學有成之後能謹記神技的三大宗旨……」

  白髮老人飄然而去,朱仕琿父子也未遠送。

  「父親……」朱孝信起身朝父親看去。

  「跟為父一起吃早飯吧。」

  朱仕琿朝白髮老人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暗暗嘆了口氣,轉身了離開了操練場。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1:02

第三章 奇兵(一)

  隨著天色暗了下來,冰涼透骨的山風有一陣沒一陣的刮來。

  坐在百市集營地門口的麻生不時的眺望一下西面的道路,心裡很不爽。

  麻生不是血狼軍的士兵,只是一名文書。雖然文書不是軍官,但是他卻能享受到初級軍官的待遇。包括享受與軍官一樣的伙食,與另外一名軍官住一頂帳篷等等。

  可是,麻生仍然很不爽,因為他得守在營地門口,在其他官兵都準備吃晚飯的時候,他還只能喝冰涼的山風。

  麻生不是吃撐了沒事做,守在營地門口吹涼風。因為他要負責登記每支哨子帶回來的勞力,而最後一支哨子還沒有回來,他就得守在門口。

  「麻生,看來你很快就可以去吃晚飯了。」門口的衛兵對著麻生笑了起來。

  山區邊緣的路口處,一列隊伍正在緩緩趕來。十個騎馬的,還有三十來個走路的。

  十個哨子都回來了,而且無一受傷。在登記勞力的時候,麻生在心裡詛咒著這隊讓他等了大半天的哨子,真恨不得有幾個哨子在山裡掛掉。

  「三十一個。」麻生抬起了頭來,對哨子什長說道,「比規定的少了四個,等下你去向將軍交差吧。」

  哨子什長似乎沒有聽到麻生的話,已經帶著他的手下進了營地。

  一隊剛吃了晚飯的士兵將那三十一個被繩索捆綁著的勞力押進了營地,與另外六隊哨子帶回來的勞力關押在了一起。

  麻生長出了口氣,六隊哨子帶了一百九十五個勞力回來,比規定的少了五個。

  收拾好花名冊之後,麻生就去了中軍大帳。他並不關心少了五個勞力,現在他關心的只是能否吃到一頓熱飯。

  「將軍,哨子都回來了,這是勞力的花名冊。」

  坐在案幾後面吃肉喝酒的軍官根本就沒有抬起頭來,嚥下了嘴裡的烤肉後,才懶懶的說道:「有兩百個嗎?」

  「只有一百九十五個,水辛逸那隊只帶了三十一個回來。」

  「怎麼回事?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還當哨子?」軍官的話不溫不火的。

  麻生低著頭,他可沒有必要為一個讓他喝了半天山風,很有可能只能吃一頓冷飯的哨子什長去惹將軍生氣。

  「放下吧,去叫水什長進來。」

  「是!」麻生立即放下了花名冊,退出了營帳。

  去通知了正在餵馬的那名哨子什長後,麻生去盛了一大碗飯,然後到自己住的營帳,也就是挨著中軍大帳的那座軍官帳篷外蹲了下來。營地裡很簡陋,只有領軍將領才有資格坐在桌子旁吃飯。

  「一群飯桶,真是一群飯桶,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好!」

  將軍的聲音很大,也很憤怒,麻生卻在偷笑:叫你小子讓我喝山風,現在看你還能怎麼樣!

  「將軍,我們已經盡力,整個村子的所有壯年男性勞力都抓來了。」

  「你難道沒有長腦子嗎?我說的是什麼?勞力,記住,是勞力,而不是男性勞力!」

  「將軍……」

  「夠了,你們晚上再次進山,明天中午之前,必須再給我抓十個勞力回來,是勞力,不是男性勞力。滾吧!」

  在哨子什長走出來的時候,麻生別過了臉去。雖然聽到將軍訓詞那人,麻生心理很是舒坦,但是他根本不敢去招惹那個一爪就能掐死他的哨子什長。

  片刻後,剛剛吃了晚飯的十名哨子就離開了營地,再次進入了山區。

  在麻生吃完晚飯的時候,另外五隊哨子也離開了營地。他們沒有進山,在完成了掃蕩的任務後,他們將連夜趕回三岔口的主營,執行新的任務。

  為什麼要去山區裡抓勞力,麻生不清楚。他也不需要弄明白,這是上面下達的命令。

  忙碌了一天,士兵們都很疲憊,除了需要在夜間站崗的之外,其他的士兵吃過晚飯後都鉆進了帳篷。

  麻生也不例外,雖然他只負責登記勞力,但是也感到很累。休息了約莫半個小時後,他也鉆進了帳篷。

  士兵都是四人住一頂小帳篷。帳篷內很擁擠,體臭,汗臭,腳臭混雜在一起,足以讓人窒息。麻生與伍長,什長這些兵頭的待遇就要好得多了,都是兩人住一頂帳篷。

  躺下後,麻生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他做了個噩夢,夢見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等他發現這不是夢的時候,一隻大手摀住了他的嘴。

  「撲哧」鋼刀入體的聲音很微弱,在狹窄的帳篷裡卻很清晰。

  「別殺他,李大哥要個活的。」

  這番低語剛傳入麻生的耳內,他就感到後腦勺一陣劇痛,隨著就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麻生發現雙手被反綁在了身後,跪在中軍主帳裡面,將軍正怒睜雙眼瞪著自己。

  「啊——」看清楚那只是將軍的腦袋時,麻生嚇得尖叫了起來。

  「啪——」一記又快又重又響的耳光扇在了麻生的臉上。「閉嘴!」

  驚恐之中,麻生將打落的兩顆牙齒吞進了肚裡,再也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你是文書?」坐在案幾後的那人站了起來。

  麻生立即點了點頭。

  「李大哥問你話,回答——」

  見到旁邊拿人又舉起了大手,麻生連忙說道:「是,是,我是文書。」

  「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若老實回答的話,可以饒你不死。如果……」那人走到了麻生的面前,「如果有半點虛假的話,我保證你會求著讓我殺了你,明白嗎?」

  「是,是……」麻生如同打擺子般的顫抖了起來,下體的兩條括約肌頓時失去了控制。

  「李大哥,他尿褲子了。」

  突然冒出的惡臭讓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他朝麻生的下體看了一眼,這傢伙不但尿褲子了,而且連大便都滾了出來。

  「賀平,你來問,不要急著殺他。」

  「是!」

  李洪濤搖了搖頭,走出了大帳。見到那名文書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他就知道不需要任何拷問,那人都會將所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出來。

  「李大哥,敵人都解決掉了。」田方快步跑了過來,「找到了我們村的三十三人,另外還有一百六十二名其他村子的人,都是壯年男性,其中有幾個遭到了毒打,狀況不是太好,我已經安排人照顧他們了。」

  李洪濤點了點頭,朝著關押那些村民的馬廄走去。

  「五十套步兵皮甲,一套軍官的鎖子甲;五十桿長槍,五十把短刀,一把軍官佩劍;還有大概三擔糧食,全都由卞康看著。」

  李洪濤又點了點頭,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村民分成了七股,張挽正在與幾十名村民說著什麼,一看就知道,這是來自包括鷹落村在內的六個山村的村民,而且個個都是十八歲到四十歲的男性壯年。

  「張挽,帶十個兄弟去生火做飯,保證這裡每個人都能吃飽。」李洪濤朝另外五股村民看去,「我是鷹落村的李洪濤,易大哥臨終前將鷹落村交給了我。吃飽肚子後,願意留下來的就跟著我干,李某別的不敢保證,今後李某吃乾飯就不會讓兄弟們喝稀飯。願意回到自己村子裡的,李某也不阻攔,每人去領十斤糧食再走,今後若想加入的話,李某隨時歡迎大家。」

  很多外村的人都認識易江,實際上大部分山民都是拾荒者。

  在李洪濤轉身朝大帳走去的時候,賀平迎了上來。

  「都問出來了,他們是來抓壯年勞力的,上面下達的任務,那人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抓壯年勞力。另外……」賀平的神色有點慌張,「一共來了六個什隊的哨子,有五隊已經回三岔口了,另外一隊在我們到來之前又進山去了。」

  「夜間進山?」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

  「那隊沒有完成任務,上面交代要在明天送兩百個勞力回去,所以又被派了出去,最遲明天中午之前就會趕回來。」

  「確定是一個什隊的哨子?」田方也有點驚慌了。

  「那傢伙嚇得屎尿並出,我覺得他不會撒謊。」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這下有點棘手了。

  「李大哥,我們應該盡快離開這裡……」田方急急的說道。

  「去哪?」李洪濤反問了一句,「逃進山裡去?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

  「可是,一個什隊的哨子,我們……」

  「正面衝突我們沒有勝算,可我們為什麼要跟哨子正面衝突?」李洪濤咬了咬牙,「去將我們村的人集中起來,另外,讓其他各村都選一個代表出來。」

  「我們應該撤,哨子……」顯然賀平也不想留在這裡。

  「我說過,我們無路可逃,只能拚死一搏!」李洪濤瞪了兩人一眼,「上午,你們誰相信我們可以幹掉五十個血狼軍的官兵,將村裡的兄弟都解救出來?」

  賀平與田方相互看了一眼。

  「再相信我一次。」李洪濤並無商量的口吻,「先去把人集中起來。」

  沒等兩人開口,李洪濤就先朝人群走去。

  跪在易江家門外的時候,李洪濤就拋掉了所有逃避的想法。

  要茍存於亂世,就只能戰鬥,直到戰勝所有敵人!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1:10

第三章 奇兵(二)

  崮梁城外,一支由兩千名步兵,兩百名騎兵組成的龐大隊伍浩浩蕩蕩的向西開去。隊伍中最顯眼的是兩臺高大的神機。

  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快,到中午時才走了約莫三十里路。

  「軍師,前方出現血狼軍的哨子!」

  騎在馬背上的楊佩德立即揮手,隊伍隨即就停了下來。

  「那邊,三個哨子。」

  楊佩德順著軍官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前方路邊的山丘頂部,三名哨子正在觀望著他們。

  看了眼天色後,楊佩德說道:「到前面的牧馬坡紮營。」

  「是!」

  約莫兩個小時後,隊伍到達了並不陡峭的牧馬坡。這裡是距離崮梁城最近的紮營地點。

  士兵開始修建營地的時候,楊佩德爬到了坡頂,眺目西望。

  「軍師,」朱孝禮跟了過來,「離天黑還有數個小時,為何不走了?」

  「不急。」楊佩德微微笑了一下,「血狼軍會主動來送死的。」

  「軍師,三哥只是想盡快殺了項文豹。」朱孝智在旁邊笑了起來。

  「四弟,別胡言。」朱孝禮的臉色一下就黯淡了下來,又對楊佩德問道,「軍事,我們此次的出征目的是什麼?」

  楊佩德轉過了身來,說道:「我們的任務是引誘血狼軍前來決戰。」

  「決戰!?」朱孝禮與朱孝智同時色變。

  朱孝智急急的說道:「血狼軍有五千餘步騎,還有三臺神機,而我們只有兩千餘人,神機也只有兩臺,如果……」

  「如果他們全數盡出的話,那真是求之不得。」楊佩德反而笑了起來。

  「軍事神機妙算,只是現在我軍戰力並不強,如果真於血狼軍決戰的話……」朱孝禮嘆了口氣,「恐怕勝少敗多。」

  「三世子,且不可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楊佩德背上了雙手,「我軍主守,且在我們燒了血狼軍的糧草之後,他們還能決戰嗎?」

  「燒了血狼軍的糧草?」兩兄弟又瞪大了眼睛。

  楊佩德只是點了點頭,再沒多言。

  他並不怕血狼軍主力前來決戰,甚至希望血狼軍能夠盡快來決戰。唯一讓楊佩德感到擔心的是,現在他還不清楚這次統帥血狼軍入寇的到底是項家龍虎豹熊彪這五個中的哪一個,或者是哪幾個。

  最小的項文彪才二十多歲,還沒有統軍作戰的資格。這次項家來了三臺神機,那麼老四項文熊恐怕也難以擔任主帥。

  在項文龍,項文虎,項文豹這三兄弟中,項文龍沉著穩重,恐怕不會輕易上當;項文虎勇猛過人,朱孝禮與朱孝智都不是他的對手,到時候主帥一敗,恐怕半個小時都堅持不住。

  在通盤策劃的時候,楊佩德就在賭運氣。如果統軍的是項文豹的話,那他有九成把握讓血狼軍滾回邢州,甚至有很大的把握滅掉血狼軍這一半的軍隊。可如果遇到的是項文龍或者項文虎的話,那就麻煩了。

  見到虎嘯軍安營紮寨,一直在遠處監視的哨子就迅速向西而去。傍晚前,哨子將新的軍情帶到了設在三岔口的主營。

  「確認虎嘯軍已經出城,在牧馬坡紮營?」

  「千真萬確,小的是看到虎嘯軍紮營之後才離開的。」

  項文豹揮了揮手,讓哨子退了下去。

  「三哥……」

  項文豹向站在一旁的兩個弟弟項文熊與項文彪看了過去。

  「三哥,看來此次虎嘯軍主動出城,並非要與我們決戰。」項文熊一邊說著,一邊給旁邊的老五項文彪遞眼神。

  項文彪並沒有理會四哥的示意。

  「四弟,你有何見解?」項文豹直接問了出來。

  「我軍糧草並不多,僅能堅持半月。此次選擇秋收時節出征,目的就是要搶割崮梁與荊縣兩地即將成熟的糧食。」項文熊不再遲疑,把自己的判斷直接說了出來,「虎嘯軍軍師楊佩德老謀深算,恐怕早就猜到我軍將先割糧,後攻城,所以才會引軍進駐牧馬坡,阻止我軍割糧。」

  項文豹微微點了點頭,這也正是他所考慮的。

  牧馬坡距離崮梁城約四十里,距離三岔口約八十里。雖然相距甚遠,但是卻扼守住了崮梁、荊縣二地的主要村鎮。在虎嘯軍主力進駐牧馬坡的時候,朱仕琿定然派人前去收割即將成熟的糧食。如果虎嘯軍齊出,兩三日之內就能割完所有糧食。

  「永盛軍那邊有什麼動靜?」

  「暫時沒有永盛軍的消息。」項文彪開口了,「可按照約定,將由我們首先攻打崮梁城,如果不出所料,丁氏兄弟恐怕正在攻打施縣,搶割施縣的糧食。」

  項文豹微微點了點頭,永盛軍開春時就到暉州劫掠了一番,收穫卻不大,現在恐怕更加缺糧。

  「那我們就得把虎嘯軍趕回去。」項文豹迅速做出了決定,「傳令,步騎兩營連夜起營……」

  「三哥!」項文熊立即說道,「臨行前父親與大哥都交代過,一定要小心謹慎,如虎嘯軍出城迎戰,且不可輕敵冒進。楊佩德詭計多端,絕不會主動前來送死,這次虎嘯軍進駐牧馬坡,肯定另有打算。」

  「你是說,我不如大哥?」

  「……」項文熊無言以對。

  項文豹也有點火了。自從年初父親大病之後,大哥項文龍基本上接管了邢州節治府的大小事務,不再領軍遠征。按理說,項文豹沒有機會當上統軍將領,因為在他前面還有能征善戰的二哥項文虎,年初確定與永盛軍聯手進攻暉州時,就確定項文虎為統軍主帥。可在出軍前,二哥項文虎在追剿一股流寇時受了傷,無法隨軍出征,這才輪到了項文豹。

  可以說,這是項文豹盼了很久的機會,是他擺脫父親與大哥影響的機會。

  項文豹沒有與大哥項文龍爭奪邢州節治使的野心,他也知道自己爭不過智勇雙全的大哥。可他並不是沒有當節治使的野心,他的目標就是打下暉州,滅了朱家,然後自己當暉州節治使。到時就算仍然要受制於大哥項文龍,但也算得上是一方之主,比留在邢州,永遠屈居兄長之下要好得多。

  項文豹很快就壓下了心頭的火氣,說道:「既然四弟不放心,那我就留五百步兵與你守衛主營,也好有所策應。」

  項文熊暗嘆了口氣:「四弟領命。」

  「五弟,速去傳令,今夜六時開飯,步騎兩營最遲七時開拔!」

  「是!」

  天剛黑不久,血狼軍近五千步騎就浩浩蕩蕩的開出了三岔口主營,向東而去。

  ——

  百市集血狼軍營地主帳內,李洪濤已經在不算大的帳篷內轉了幾百個來回,轉得守在帳篷裡的張挽、杜威、卞康三人眼花繚亂。

  按照那個叫麻生的文書交代,那批在昨天晚上進山的哨子最遲中午就應該回來。李洪濤趕在天亮前完成了部署。

  結果這一等,就是足足等了一天。

  到中午時,李洪濤讓賀平又去審問了一番那個文書,得到的答覆仍然一樣。

  李洪濤也知道,麻生並不知道哨子為什麼沒有準時回來。在撤與留的問題上,李洪濤沒有任何猶豫。既然要干,那就要幹得徹底。如果讓哨子發現營地遭到了襲擊,五十名步兵都被殺了的話,血狼軍必然派大軍進山圍剿。到時候就算能夠躲到大山深處去,也只躲得了一時,而不可能一直躲下去。

  想到還留在山洞裡的蔣晟、張玉璇,生死未卜的黃季。李洪濤更不能選擇逃避,他已經辜負了易江的臨終囑托,更不能只顧自己逃生,而讓張玉璇受到威脅。

  這也是李洪濤決定留下來的唯一原因。躲避不是消除危險的辦法,而真正的辦法就是勇敢的去戰鬥,戰勝危險!

  「來了,來了!」田方急步衝了進來,「哨子回來了。」

  「快做好準備!」李洪濤一愣,立即披上了那套軍官的鎖子甲,坐到了案幾的後面。

  四人也都紛紛閃到了帳簾兩側,攥緊了長槍與短刀。

  營地內,數十名武裝起來的村民也紛紛進入了各自的位置。

  二十名長槍手與二十名短刀手埋伏在馬廄外的帳篷後面,十名短刀手埋伏在主帳兩側的軍官帳篷裡面,另外二十多名穿著皮甲,手持長槍的村民則分散在營地裡,裝扮成了血狼軍的步兵。

  營地門口,穿皮甲,執長槍,短刀挎在腰間的賀平推了下有點慌張的麻生,低聲說道:「按照吩咐做,敢有半點妄動,我一刀砍了你的腦袋!」

  「是,是,大爺放心,小的明白!」

  麻生慌不跌的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拿起筆的時候,右手還在微微顫抖。

  「別慌,鎮定點!」實際上,賀平自己都很害怕,要知道,那可是十名哨子,十名殺人不眨眼的哨子。

  麻生用力的抹了下臉,天氣並不熱,可汗水仍然直往外冒。

  他朝通往山區的大路看了過去,十名哨子都回來了,還帶了約莫十個山民回來。麻生感到自己的下體又要失控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1:19

第三章 奇兵(三)

  哨子不是人人都能當的,甚至可以說,正常人都成不了哨子。

  每名哨子都從八歲左右開始接受訓練,最初是學會騎馬,射箭,隨著年齡增長,訓練的強度,難度,以及種類也相應增加,其中甚至包括忍受長官的鞭撻。整個訓練時間長達十二年,也就是在二十歲左右的時候,才能成為一名哨子。因為訓練極為嚴酷,所以十人中能有四個熬過這十二年就非常不錯了。

  這卻僅僅只是個開始。

  完成訓練後,至少需要花三到五年的時間,跟隨經驗豐富的老兵,參加大小上百場戰鬥,才有資格成為真正的哨子。能力出眾的,還有機會成為哨子伍長,或者是什長。能夠熬過這一關的,十個中沒有五個!

  也正是如此,即使在最鼎盛的時期,血狼軍中的哨子數量都沒有超過二百五十個。實際上,西北其他各州任何類似於血狼軍哨子的戰士都不會超過三百個,比如暉州虎嘯軍中的近軍,就算在朱建業的時代,也只有接近三百人。

  同樣因為哨子在訓練,以及最初五年的戰鬥中死亡率高達八成以上,所以任何達官顯貴,大戶人家都不會讓自己的子嗣去當哨子。

  為了維持軍隊的戰鬥力,就只能強行分派徵召名額。在邢州,任何達官顯貴,大戶人家每五年就必須提供五到十名少年,接受哨子的培訓。一般情況下,都會將家奴的子嗣,或者是臨時買來的幾個難民家的小孩送去血狼軍。

  當哨子也不全沒有好處,按照血狼軍的軍規,戰利品都歸殺敵者所有。另外,奴隸出身的哨子在殺敵滿五十之後,都將削脫奴籍,成為平民。這也是很多哨子拚命作戰的主要原因,可真正能夠殺敵滿五十的哨子卻是鳳毛麟角。

  水辛逸就是一個為了擺脫奴籍而戰的哨子,而且他很快就能成為哨子中的「鳳毛麟角」。三年中,水辛逸的殺敵數量已經達到了四十四個。如果遇到一場大戰的話,那麼剩下的六個一次就能搞定。

  水辛逸並非家奴出身,也不是平民。

  水家原本是邢州新鹽縣的大戶,是邢州最大的鹽業世家。在其祖上十多代人中,還出了二十多個謀士、將領,曾幾何時,水家在邢州也算得上是顯赫家族。

  到項氏家族掌握邢州節治大權後,將鹽業收為官營,實際上也就是以節治使的權力霸佔了水家的祖業。從此之後,水家家境一落千仗,到了水辛逸父親這一代,甚至連生存都成了問題。

  在水辛逸八歲那年,為了能夠讓他的三個弟妹不被餓死,水辛逸被賣給了血狼軍的一名將領,隨即他就被送去接受哨子的培訓。

  十二年下來,與水辛逸同期受訓的一百人中,只有三十四個活了下來,他就是其中之一。

  三年的戰鬥下來,這三十四個哨子中,還活著的只有十六個。

  水辛逸不但活了下來,還在三年之中連升兩級,從普通的哨子成為了哨子什長,成為了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兵。這個速度絕對算得上是奇跡,血狼軍中,很少有哨子能在三年內成為什長。

  算得上是奇跡的還有水辛逸的殺敵數量。很多哨子終其一生都難以殺死四十名敵人。

  支持著水辛逸戰鬥下去的目的有兩個:一是擺脫奴籍,恢復自由之身;二是成為血狼軍騎兵將領。

  在這兩個目的背後,水辛逸的真正理想是恢復水家的聲名與地位。

  他沒有怨恨將自己賣掉的父親,因為他知道要讓三個弟妹活下去,就必須得有人犧牲。

  以水辛逸的眼光,他不可能看出導致水氏家族敗亡的真正原因。

  「什長,我們快到了!」

  「都打起精神來,別他娘的胡思亂想!」

  「是!」跟在後面的九名哨子都大聲應諾,可接著都淫笑了起來。

旁邊的隊伍裡,有四名男性,七名女性,其中兩個年輕女人長得還挺標誌。除了水辛逸之外,其他九名哨子都不時瞟上那兩名女性一眼,膽大點的,還動手動腳。

  水辛逸沒有管那幾名手下,他一直在注意著營地裡的情況。

  剛出山的時候,他就看到一個人從荒廢的鎮子上跑回了軍營。水辛逸沒有太在意,以為是一名趁夜溜到鎮子上去偷東西的士兵。他覺得那名士兵有點蠢,百市集已經荒廢了好幾年,幾乎每月有好幾支山民組成的拾荒隊經過,鎮子上會有值錢的東西嗎?

  到了軍營門口的時候,水辛逸讓手下將抓回來的勞力押了進去。

  「四男七女。」水辛逸走到了文書的桌子旁,「今天晚上吃什麼?」

  「不知道,我還沒吃。」麻生強忍住了心裡的恐懼,努力讓自己的話語平和一些。「將軍讓你馬上過去,大概是要獎賞你吧。」

  「哦?」水辛逸瞟了眼站在文書後面的那名士兵,轉身走進了營地。

  看到營地裡三三兩兩的士兵,還有押著勞力朝馬廄走去的手下,水辛逸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一時又想不明白。

  掀開帳簾,水辛逸看到了坐在案幾後面喝悶酒的那名軍官。心裡那股不對勁的感覺更為明顯了,就在邁進帳篷的時候,水辛逸突然明白哪兒不對勁了。

  昨天晚上根本就沒有士兵站在文書的身後,而且那人的神色很是不善。現在正是開飯的時候,外面的士兵卻沒有一個人在吃飯。馬廄裡很安靜,不像關押著近兩百名勞力的樣子。最大的問題是,領軍將領不會在吃飯的時候還穿著鎧甲!

  幾個念頭如同閃電般的出現在了水辛逸的腦海之中,在兩隻長槍刺來,兩把短刀劈過來的瞬間,水辛逸已經疾退一步,同時抓住了彎刀的刀柄。可他還沒有來得及拔出彎刀,就感到腳下一絆,同時一張大網從頭上撒了下來。

  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即使水辛逸是最好的哨子,他也來不及反抗。在他側身倒地的時候,眼睜睜的看著九個剛走到馬廄旁的手下倒在了槍林刀雨之中。

  「別殺他!」

  槍尖已經頂住了水辛逸的胸膛,可他仍然沒有放棄掙扎。

  「李大哥,留著他幹嗎?」

  李洪濤走到了被繩網捆成了個粽子的水辛逸旁邊。

  「解除他的武裝。」李洪濤對張挽說了一句,又對田方說道,「去馬廄那邊看看,另外九個哨子怎麼樣了,如果有活著的,全都綁起來,然後救治他們。」

  田方看了眼地上的那名哨子,急急的朝馬廄跑去。

  「現在怎麼辦?」卞康也看了眼地上的哨子。

  「留著他還有用。」李洪濤朝四周看了眼,「再去問下那個文書,有沒有別的哨子會到營地來。」

  已經被綁了起來的哨子仍然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四周的幾個人。

  幸虧早就考慮到哨子本領高超,不見得能夠騙過他們,李洪濤才在大帳外設了絆繩,準備了繩網。如果讓哨子逃出去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叫李洪濤。」李洪濤在哨子旁邊蹲了下來,「你是怎麼發現問題的?」

  水辛逸看著眼前這人,咬著牙沒有開口。此時他想到的不是死亡,而是自己還沒有獲得自由之身,還沒有恢復家族的聲名與地位。

  見到哨子怒瞪著自己,李洪濤苦笑了起來。「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嗎?」

  「別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消息,我不是那個孬種文書!」水辛逸認為對方不殺他,是想從他嘴裡套取血狼軍的情報。

  「難道你比那個文書知道得更多?」

  水辛逸一愣,也苦笑了起來。他不過就是一名哨子什長而已,對血狼軍的瞭解並不比那個叛徒文書多多少。

  「我們都是戰士,戰士是為自己的目標,自己的理想而戰,而不是為了仇恨而戰。」李洪濤將哨子拉了起來。「我不殺你,是因為我們並無私仇,只是我們的陣營不同而已。」

  水辛逸猛的一愣,呆呆的看著那個叫李洪濤的人。

  李洪濤的前半句話說到了水辛逸的心坎上,因為水辛逸也是為自己的理想而戰。

  李洪濤的後半句話還是水辛逸第一次聽說。

  「你不是虎嘯軍的?」

  「你認為我是虎嘯軍的?」見到對方肯說話,李洪濤就有了更大的把握。

  水辛逸搖了搖頭,說道:「當然不是。這幾年來,虎嘯軍見到我們就嚇得屁滾尿流,哪還敢伏擊我們。」

  「看來,你對自己很有信心。」李洪濤笑了起來。

  「至少比你有信心。」水辛逸掙扎了一下,「不然,你也不會把我綁這麼緊。」

  「是嗎?」李洪濤拔出了匕首。

  水辛逸沒有任何驚慌,在落網的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大吃一驚,也讓周圍的幾個人都大吃一驚。

  在李洪濤割斷哨子身上的繩索的時候,張挽與杜威立即就拔出了短刀。

  「你們都別動。」李洪濤對面前那人說道,「現在,你還認為我沒有信心嗎?」

  水辛逸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洪濤,鬆綁的一瞬間他就知道,此人絕不簡單。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1:49

第三章 奇兵(四)

  在證明了不會有哨子到營地來之後,李洪濤讓賀平去處理掉了那個叫麻生的文書。

  李洪濤不缺文書,蔣晟就是最佳人選。他也不喜歡叛徒,麻生能夠出賣血狼軍,也就能夠出賣任何人。

  在聽田方匯報的時候,李洪濤一直在觀察那個叫水辛逸的哨子。

  另外九名哨子都完蛋了,可水辛逸並無半點悲痛的樣子。除非他的表演非常精湛,不然李洪濤完全可以相信,在哨子間並無兄弟般的戰友情誼,最多只算得上是同僚。

  「……有三個村民受傷,都不是很嚴重。」田方頓了頓,問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李洪濤摸著下巴,又在帳篷裡轉了起來。

  按照常理,現在應該見好就收,在血狼軍發現百市集營地已經被佔領,並且派來軍隊之前撤入山區。可是,撤回去之後又該怎麼辦?

  當土匪大王?李洪濤暗自苦笑,這是一條絕路。

  雖然在李洪濤前世的歷史中,成名的土匪大王並不少,比如被寫成了小說故事的那一百零五個男人與三個女人。可就李洪濤所知,不管是水滸粱山,還是各朝各代的土匪,真正修成了正果的恐怕就只有朱元璋一個,而且朱元璋打的還是義軍的旗號,而不是土匪的旗號。說白了,幹土匪這項事業沒有任何的前途。

  當游擊隊?李洪濤仍然只有暗自苦笑。

  當年紅軍,八路軍能夠奮戰十幾年,是建立在群眾的基礎上,還有極為堅定的信仰。現在,這兩樣條件都不具備。李洪濤手裡這支隊伍——如果能夠算得上是隊伍的話——群眾基礎極為薄弱,最嚴重的是沒有信仰。很難想像,一支沒有信仰的隊伍能夠在山區裡堅持十幾年,不變成土匪強盜,並且最終發展壯大。

  回去當山民?李洪濤壓根就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帳篷內,所有人,包括水辛逸都在看著來回走動的李洪濤。

  「卞康,」李洪濤停下了腳步,「帶二十個弟兄回鷹落村,把村民的屍體都埋葬了,另外你帶幾個人去將蔣晟、張玉璇與黃季接回村子。」

  「是!」

  「等等,」李洪濤叫住了急匆匆的卞康,「順帶告訴其他村的村民,如果想走的,就去領十斤糧。」

  卞康等了一會,看到李洪濤沒有繼續吩咐他的意思,這才轉身離去。

  「賀平,你們幾個誰的馬術好一點?」

  賀平朝其他幾人看了一眼,說道:「都只勉強會騎馬。」

  「李大哥,你準備派人去監視血狼軍?」田方立即問了出來。

  李洪濤點了點頭,同時暗嘆了一聲。當兵的時候,他也只是偶爾到牧民家過過騎馬的癮,馬術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田方,你跟賀平一起去。」李洪濤停在了兩人面前,「盡快到三岔口那邊,不要太靠近血狼軍的營地,只需要留意血狼軍的活動。」

  未等賀平與田方答應,坐在一旁的水辛逸就說道:「他們去的話,無疑是去送死。」

  賀平與田方臉色一變,李洪濤趕緊攔住了兩人,對水辛逸說道:「水兄弟,此話怎講?」

  「以他們的身手,在監視血狼軍的時候難免不會被哨子發現。而以他們的馬術,只要被哨子發現,在逃回來之前就會被射死。」水辛逸站了起來,「就算逃了回來,血狼軍也必然知道百市集這邊出了事,至少也會派一隊哨子過來探查情況。」

  李洪濤哪能不清楚,只要賀平與田方行蹤暴露,那就是引火燒身。

  「如果信得過我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去探查血狼軍的情況。」

  「李大哥,不能相信他!」田方立即說了出來。

  「憑什麼讓我們相信你?」張挽也開口了。

  「半個小時前,你還想殺了我們,現在確要我們相信你!」賀平悄悄的留意著李洪濤的神色,又說道,「我看,你是想趁機逃走,給血狼軍報信吧?」

  「對,你肯定是去給血狼軍報信!」杜威也急了。

  水辛逸沒有理會這幾個人,而是盯著李洪濤。他知道,這群人中,做主的是李洪濤。

  「可以。」李洪濤很平靜的說道,「既然水兄弟願意去,那就再好不過了。」

  「李大哥……」另外四人幾乎同時叫了起來,都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洪濤。

  「水兄弟是有信義的人。」李洪濤掃了四人一眼,接下來的話卻是說給水辛逸聽的。「水兄弟乃英雄好漢,說出的話自然不會有假,我信得過他!」

  賀平等四人的表情說明,他們仍然不相信水辛逸。

  李洪濤沒有管四人,轉身對水辛逸說道:「水兄弟,此行甚為危險,你帶齊全套裝備,如有不測,速速返回。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再不濟,我們就逃入山區!」

  水辛逸也不多話,直接走出了帳篷。

  「李大哥,你……」田方追到了門邊才收住腳,回頭說道,「難道就這麼放他走了?」

  「當然。」李洪濤笑了起來,「我可以拿性命擔保,水辛逸不會背叛。」

  「為什麼?」賀平立即問道。

  「很簡單,他不是普通人。」李洪濤走到了帳篷門邊,「如果他只是個普通的人,在我給他鬆綁的時候,完全有機會幹掉我,然後逃走,你們誰能追得上他?而且這麼長時間,他有多少機會可以逃走,卻為什麼不逃?」

  賀平等人一愣,然後都搖了搖頭。

  「說白了,就算他現在返回血狼軍,也肯定是死路一條。」

  「李大哥,此話怎講?」張挽是代表所有人問出來的。

  「他是哨子什長,另外九個哨子都死了,他一個人逃了回去,你認為有人會相信他嗎?」李洪濤笑了起來,「就算他把實情說出來,有人會信嗎?十個哨子,被一幫山民殺了九個,就他一個人逃了出來,這可信嗎?還有,山民會放了他嗎?到時候,血狼軍的統帥定然認為他投靠了虎嘯軍,編了個謊言回來刺探血狼軍的軍情。 」

  四人都眨了眨眼睛,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好了,我們趕緊收拾一下。」李洪濤拍了拍手,「盡快確定有多少人要留下,有多少人要離開,我們好做長遠打算。」

  「李大哥,我們不回鷹落村了?」杜威問了出來。

  「回鷹落村幹嘛?」李洪濤反問了一句,「難道,你們還想繼續當山民,繼續以拾荒為生?」

  四人一愣,沒有搞明白。在他們看來,這次救出了村裡的兄弟,還順帶救了其他五個村的村民,已算是圓滿成功了。接下來,自然應該回到鷹落村,繼續以狩獵,拾荒為生。

  「你們認為拾荒有前途嗎?」李洪濤掃了眾人一眼,「你們難道準備一輩子都生活在死亡的威脅中嗎?」

  四人都沒有開口,神色都很猶豫,同時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如同對待其他人一樣,我不強求你們,你們誰想回去的話,我不阻攔,如果誰想留下來,那麼就要做好長期思想準備,今後我們要干的不是拾荒,也不是狩獵,更不是劫掠的勾當,我們要做的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四人仍然沉默著,李洪濤也沒有再說什麼。他知道,要讓這些山民轉變思想,需要足夠的時間。

  「我是孤生一人,無依無靠,今後不管李大哥做什麼,我都跟著你幹!」田方首先站了出來。

  賀平長吸了口氣,淡淡的說道:「除了弟弟賀慶之外,我全家人都被血狼軍殺了,如果不是李大哥的話,恐怕現在賀慶也是兇多吉少。我也跟著李大哥干,就算是報答李大哥的大恩大德。」

  「賀平!」李洪濤立即說道,「我這條小命都是眾兄弟救回來的,你們誰都不欠我的,我也不要你們報什麼恩德。我只要你們決定,是繼續當山民,還是跟著我幹一番事業出來,就算到死,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了一遭!」

  賀平的神色激動了起來。「李大哥,不管怎麼樣,我跟你幹!」

  李洪濤這才點了點頭,同時朝杜威與張挽看去。

  「我們也一樣!」杜威與張挽沒有再遲疑。

  李洪濤神色平靜的看了四人一眼,說道:「那麼,現在我們就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張挽、杜威,你們兩人到東面5里外警戒,如有敵情,立即回來報告!」

  「是!」

  「田方,你去給那些願意離開的村民分糧。」

  「是!」

  「賀平,你去把願意留下來的村民都集中起來。」

  「是!」

  等到四人都離開後,李洪濤才長出了口氣。

  李洪濤沒有擺貢品,燒高香,與四人「桃園結義」。

  他知道,利用「結拜兄弟」可以在短期內鞏固自己的地位,提高隊伍的凝聚力。

  他更知道,從長遠的角度來看,這種私人感情對軍隊的發展有著極為重大的危害,甚至會最終威脅到他在這支隊伍裡的威信與地位。

  任何一支強大軍隊的核心的都不是私人感情,而是嚴明,合理的制度!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1:57

第三章 奇兵(五)

  距離天亮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血狼軍到達了距牧馬坡大概二十里的地方。

  項文豹讓部隊停下安營紮寨,同時派出了數十名哨子,輪番刺探虎嘯軍的軍情。

  天還未亮,哨子就陸續送回了消息。

  虎嘯軍仍然駐紮在牧馬坡,並無起營的意圖。幾支跑得更遠的哨子還發現,在牧馬坡以東,還有很多虎嘯軍與崮梁的百姓正在搶收田里的稻子。

  到此,項文豹完全肯定虎嘯軍進駐牧馬坡的意圖就是要掩護搶割糧食的隊伍。

  他並不急,要割完崮梁與荊縣附近的所有稻子,至少需要花兩到三天的時間。

  天亮時,項文豹下達了作戰命令,準備在上午向牧馬坡進軍。

  上午九時左右,血狼軍主力到達了牧馬坡西面約莫五里處。

  三千五百名步兵迅速散開,按照操練過無數次的方式,以刀盾兵,長槍兵與刀斧兵的前後順序迅速在大路北面,相對平坦的草地上拉開了戰線。

  一千名弓箭兵在步兵後面也拉開了戰線。

  五百鐵騎在弓箭兵的後面列成了五排橫隊。戰馬在不安的嘶鳴著,馬背上的騎兵則緊緊的攥著手裡的長槍,呼吸都很急促,有的還摘下了頭盔,擦著臉上的汗水。

  最後面是兩臺高大的神機,左側是項文豹,右側是項文彪。

  近百名哨子以五人一隊,在附近迅速穿梭往來,一來是偵察附近敵情,防止遭到敵人的突然襲擊;二來就是逼迫敵人到正面戰場上決戰,不給敵人太多的活動空間。

  血狼軍還沒有列陣完畢,虎嘯軍的營寨大門緩緩拉開了。

  兩百名騎兵迅速衝出,接著步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跑了出來,最後出來的是兩臺高大的神機。

  不到半個小時,兩千名步兵,兩百名騎兵,還有兩臺神機在戰場的東面,距離血狼軍約莫兩里的坡地上擺好了陣營。

  大戰一觸即發,可雙方都沒有急著打響戰鬥。

  ——

  浪滄河右岸距離大渡口約莫十五里的一處山谷裡面,五百名騎兵正在檢查戰馬上的鞍具,整理鎧甲,擦拭彎刀,打磨槍頭,繃緊弓弦。

  谷口,一臺巨大的神機向西南方向眺望著。

  這正是虎嘯軍最精銳的親軍騎兵營,足足五百名重裝騎兵。

  率領這支軍隊的正是朱仕琿的小兒子朱孝信。

  這是朱孝信第一次參加戰鬥。在接受任務的時候,朱孝信沒有任何的遲疑。近兩年來,他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這場戰鬥,為了平生以來的第一場戰鬥。

  按照蒼王朝的習俗,即使朱孝信滿了十八歲,他也只有在參加了第一場戰鬥之後,才會成為真正的男人。他只有在戰場上殺死第一個敵人後,才能真正成為節治使的世子。他只有率軍打贏了第一場戰鬥之後,才有資格統帥大軍作戰。他只有在擊敗另外一臺神機之後,才是真正的英雄。

  「少帥,時間差不多了!」

  朱孝信看了眼天色,說道:「讓官兵們上馬吧!」

  隨著一聲令下,五百名騎兵紛紛翻身上馬,迅速在神機後面排成了五列百人縱隊。

  朱孝信沒有合上神機胸部的鋼板,轉過身來後,他大聲的吼道:「親軍騎兵營的兄弟們,讓血狼軍肝膽俱裂的時候到了!」

  騎兵們都笑了起來,笑得很輕鬆。能夠成為親軍騎兵營的一員,都是身經百戰,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老兵。

  「兄弟們,穿上鎧甲,戴上頭盔,挺起長槍,握緊鋼刀,拉開弓弦,讓血狼軍知道——」朱孝信花了足足一天來想這番振奮軍心,鼓舞士氣的話,「不僅僅他們才有哨子,我們——虎嘯軍親軍騎兵營是更勇猛,更強悍,更厲害的騎兵!」

  「呵——呵——呵——」五百名騎兵紛紛舉起了手裡的長槍。

  「不怕死的,想殺敵的,跟我——殺!」

  神機迅速跑動了起來,在它後面,是五百騎飛速奔騰的騎兵,是五百個死神的代言人。

  ——

  在百市集到三岔口的道路上,一人一馬正在向東飛奔著。

  水辛逸確實很佩服那個「山民」的信心,膽量。現在,他跟佩服李洪濤的頭腦。

  在李洪濤給他鬆綁的時候,水辛逸就知道自己永遠都回不了血狼軍。原因很簡單,沒有任何人相信,落入敵人手裡的哨子,會被敵人放回來。

  水辛逸不知道李洪濤是否明白這一點,可他清楚,自己就算不死,也只能跟隨那個叫李洪濤的「山民」,沒有別的選擇。

  這曾經讓水辛逸很是惱火,還差六個,僅僅六個而已,他就能獲得自由之身,可現在,因為李洪濤的出現,他的命運發生了不可逆轉的改變。

  身上的繩索卸下時,水辛逸想過撲上去殺死李洪濤,然後奪馬逃走。那些佔領軍營的山民沒有弓箭,也多半不會嫻熟的使用弓箭,僅憑長槍短刀根本就攔不住他。可問題是,逃走後又怎麼樣?

  不能回血狼軍,水辛逸就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其他州的節治使根本不會信任一個血狼軍的哨子,原因也很簡單,從來沒有哨子主動其他州的節治使。到時候別說受到重用,不被當場砍掉腦袋就算是萬幸了。

  既然逃跑沒有意義,那就只能留下。

  既然要留下,那就得做點事。

  既然要做點事,那就做點有意義的事。

  水辛逸對邢州節治使項家,對血狼軍都沒有太多的感情。他只是個帶著奴籍的哨子。因為項家的出現他才成了奴隸,因為血狼軍的需要他才成了哨子。

  正是如此,水辛逸接下了這件最適合他,也是最有意義的事情。

  在距離血狼軍大營還有約莫十里的時候,水辛逸策馬離開了大路。

  血狼軍哨子在執行營地警戒任務時,巡邏範圍一般是十里,可實際上,哨子會偷工減料,把距離縮短到八里左右。

  水辛逸不知道主營外圍的暗哨部署情況,可他能夠通過周圍的地形大概判斷出可能部署暗哨的地點。一路上,水辛逸盡量避開了可能有暗哨的地方,如果無法避開,他也會非常小心的前進。

  他太清楚哨子的能力了,藏在暗中的哨子能夠一箭射穿百步外的敵人,不給敵人任何還擊的機會。

  最後十里路,水辛逸花了足足兩個小時,走了近三十里,在中午前才來到了血狼軍糧草營地西北的山丘後面。他將戰馬繫在了一棵樹上,抓了幾把青草丟在戰馬的跟前,這樣可以保證戰馬在幾個小時之內不會發出聲響。

  爬上去之後,水辛逸就大吃了一驚。

  騎兵營地內已經空空如也,連帳篷都沒剩下多少。步兵營地內也是空空蕩蕩的,只有不到兩百個官兵,帳篷少了一大半。糧草營地裡更是「冷清」,只有約莫幾隊步兵在裡面巡邏。周圍更沒有哨子出沒的蹤影,甚至連戰馬都沒有。

  怎麼回事?

  水辛逸首先想到的是危險,可是怎麼看,他都覺得沒有危險。

  就在水辛逸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騎從北面的道路上疾馳而來,衝入步兵營地後,直到中軍主帳外才停住。馬背上的士兵沒有穿盔甲,也不是哨子,是一名普通的傳令兵。那人翻身下馬後,連滾帶爬的衝進了主帳。

  那人是從大渡口趕來的,肯定是那邊出什麼大事了!

  水辛逸立即放棄了離開的打算,決定留下來觀察一下。

  不多時,一名軍官就從主帳裡衝了出來,對著營地裡的官兵大聲的下達命令。

  那名傳令兵也衝了出來,翻身上馬後,沿著大路朝東面而去。

  太遠了,水辛逸聽不清楚下達的是什麼命令,可這並不重要。

  營地裡的官兵都迅速的行動了起來,甚至連原本在糧草營地這邊巡邏的步兵都回去了幾隊,最後只有五十名步兵留在了糧草營地裡,步兵營地裡的步兵則全部集中在了營地門口的廣場上。

  水辛逸迅速數了一下,四百五十名步兵。

  此時,水辛逸已經斷定,肯定是大渡口那邊出了大事,不然這些步兵不會集合。

  可是,別的步兵與騎兵去哪了,還有那些哨子去哪了?

  剛想到這,地面就猛的震了一下。水辛逸立即伏低了身子,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一臺神機走到了營地門邊。

  水辛逸一眼就認出那是項家四世子項文熊的神機,而且神機內的人正是項文熊。

  項文豹,項文彪去哪了?

  水辛逸有點頭大,五千步兵,七百騎兵,怎麼只剩下了這麼點?

  此時,四百五十名步兵在項文熊的率領下離開了營地,沿著大路向北而去。

  水辛逸沒有再猶豫,立即溜下了山坡,朝著拴馬的地方狂奔而去。

  以哨子的敏銳直覺,水辛逸知道這是重大軍情。

  也許是血狼軍與虎嘯軍在大渡口激戰,且虎嘯軍佔有優勢,所以血狼軍才趕緊將看守營地的步兵調了過去。

  水辛逸對此沒有太大的把握,畢竟虎嘯軍不大可能繞過三岔口去攻擊大渡口。可他清楚一點,現在血狼軍主營只有五十個士兵,防禦空虛,這絕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2:12

第四章 揀來的便宜(一)

  大渡口是血狼軍主要的糧草囤積地。

  因為還未到秋糧成熟的時候,所以血狼軍攜帶的糧草十分有限,只夠半月之需,除掉前幾日消耗掉的糧草,其餘的大半都存放在大渡口的糧草營地中。

  因為在戰場的大後方,虎嘯軍主力不可能繞過三岔口到達大渡口,所以留守大渡口的守軍只有兩百名步兵,而且還是輜重部隊的步兵,不是主力部隊的步兵。

  朱孝信的神機殺出了一條通道之後,五百鐵騎一個回合就衝垮了守營的血狼軍步兵,近兩百人頃刻之間魂飛魄散,成了鐵騎的馬下亡魂。只有數人得已逃脫,其中就包括那名到了三岔口主營的傳令兵。

  「少帥,總計有八百擔糧食,五百車草料。」

  「全都燒掉!」朱孝信朝河對岸看去。對岸的幾百血狼軍正在整隊,他們準備加強防禦,阻止虎嘯軍渡河,而不敢貿然殺到浪滄河右岸來。

  不多時,營地裡的所有糧草、帳篷,連同河這邊的幾十艘渡船都被點燃了。

  火燒得很大,十多里外都能夠看到騰起的滾滾黑煙。

  「全體上馬!」朱孝信沒有耽擱時間,任務才完成一半。

  除了五名受傷的騎兵,以及護送傷員沿河道返回崮梁的五名騎兵之外,其他四百九十名騎兵紛紛翻身上馬。

  在朱孝信的率領下,虎嘯軍親軍騎兵營再次出發,逕直向南而去。

  ——

  牧馬坡戰場上。

  血狼、虎嘯二軍對陣而立。戰場中央,兩臺高大的神機正在廝殺。操作兩臺神機的分別是項文彪與朱孝智。

神機的戰鬥極為慘烈,兩個數噸重的鋼鐵巨人任何一次跑動,任何一次碰撞,任何一次重擊都有著山搖地動,天崩地裂般的威力。

  這是最殘酷的戰鬥,也是最驚心動魄的戰鬥。與神機相比,人就如同螞蟻般的渺小。

  雙方陣營裡的官兵都在大聲吶喊,為自己的大將加油助威。士氣,鬥志都隨著神機之間的戰鬥而起落,漲伏。

  這只是戰鬥的前奏,神機是雙方軍隊的大將。在大將之間決出勝負之後,才輪到步兵與騎兵決戰。

  步兵戰線的後方,雙方的統帥都在默默的看著這場戰鬥。

  雖然朱孝智的神技在朱家五兄弟中現今僅次於老二朱孝義,但是項文豹對五弟項文彪信心十足,因為項文彪也是項家五兄弟中,神技僅次於二哥項文虎的。最重要的是,戰場上,項文彪明顯佔有優勢。

  如果項文彪能夠格殺掉朱孝智的話,不但能夠除掉朱家的一名重要成員,削弱朱家的實力,還能趁勢掩殺過去,一舉拿下這場戰鬥。

  正在項文豹打著這個如意算盤的時候,一騎絕塵而來。

  「右帥,有傳令兵從西面趕來!」

  聽到旁邊軍官的話,項文豹才將目光從戰場上移開了。

  「右帥……右帥……」那人還沒有到就喊了起來,而且聲音極為驚慌。

  項文豹微微皺了下眉毛,同時發現,周圍的親兵都驚訝的看著跑來的傳令兵。

  「右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張?」軍官上去攔住了傳令兵,還差點給了傳令兵一記耳光。這麼大呼小叫的,簡直就是在動搖軍心。

  「右帥,大事不好了……」

  「讓他過來!」項文豹冷靜得多。

  傳令兵推開軍官,一個箭步衝到了項文豹的神機旁,單膝跪下後就說道:「稟報右帥,虎嘯軍親軍騎兵營在一臺神機的率領下襲擊了大渡口糧草營地。」

  「什麼!?」項文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虎嘯軍親軍騎兵營在……」

  項文豹揮了揮手,軍官立即將傳令兵拖走了。

  項文豹朝戰場對面看了過去,虎嘯軍那邊只有兩百騎兵,而虎嘯軍的騎兵數量一直在七百到八百之間。如果其他騎兵全數盡出的話,那麼襲擊大渡口的就有至少五百騎兵。最重要的是,還有一臺神機。

  這怎麼可能?難道是朱仕琿親自出動了?

  項文豹完全不能相信。朱家名義上有六臺神機,可實際上能夠使用的就只有四臺。朱孝仁年幼體弱,根本就學不了神技。朱孝信還未成年,也沒有學成神技。

  現在有兩臺神機在這裡,項文豹也早就得到消息,朱孝義很有可能去了施縣。那麼剩下的就只有朱仕琿一個了,可朱仕琿近二十年都沒有離開過崮梁城,二十年沒有上過戰場,他會親自率軍襲擊大渡口嗎?

  可傳令兵說得真真切切,難道傳令兵在撒謊?

  項文豹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決策:繼續留下來消滅虎嘯軍主力,還是立即率兵回大渡口救援。

  項文豹只遲疑了一會。「來人——」

  「末將在!」

  「派人返回主營,傳令給後帥,讓他立即率兵前去救援大渡口。無論如何都要堅守到我軍主力返回,不得有違!」

  「是!」軍官立即朝守在旁邊的一名傳令兵遞了個眼神。

  「鳴金,讓少帥撤回來。」項文豹操縱著神機站了起來,「升進攻旗幟,準備全線進攻!」

  ——

  見到佔有優勢的項文彪突然主動後撤,接著對面就升起了全面進攻的旗幟,楊佩德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軍師,血狼軍好像要全線進攻了!」朱孝禮在旁邊低聲說了一句。

  「三世子,準備戰鬥吧。希望五世子能夠及時率兵趕到!」

  朱孝禮沒有多說,立即操作著神機站了起來,同時命令升起了全線防禦的旗幟。

  楊佩德並不是戰將,二十多年來,他都是軍師。

  此時,一切都在楊佩德的算計之中。

  通盤策劃的時候,楊佩德就考慮到。如果血狼軍主動殺來的話,那統兵的只有可能是項文虎,或者是項文豹。如果是項文虎的話,不管是朱孝義還是朱孝智都不可能戰場上堅持一刻鐘,到時候虎嘯軍必然全線崩潰,唯一的辦法就是撤回崮梁城,準備全面堅守。

  楊佩德只能押寶,賭統軍作戰的是項文豹。

  結果,他賭贏了。從血狼軍派遣項文彪打頭陣來看,就知道在後面坐鎮的是項文豹。項文虎從來不會讓副帥打頭陣,而且項文虎幾乎很少任命副帥。

  此時,楊佩德知道,他的計謀已經成功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是堅持到五世子朱孝信率領親軍騎兵營殺到,從後方夾擊血狼軍。如果血狼軍不撤的話,牧馬坡就將成為五千血狼軍的墓地!

  ——

  百市集營地內,李洪濤板著一張臉從五十名「裝扮」成士兵的山民面前走過。

  確實只是一群裝扮成士兵的山民,而不是真正的士兵。別說遠達不到李洪濤對士兵的要求,甚至連那些被消滅掉的血狼軍官兵都不如。

  這讓李洪濤感到很失望,失望至極。

除了三十三名鷹落村的山民,受傷的幾個外,一百六十名男性,七名女性,最終決定留下來的只有三十八人,而且是三十八個與李洪濤,田方一樣無牽無掛的。算上留在營地的十三名鷹落村的山民,以及賀平等四人,李洪濤現在手下只有五十五個兵,不,是五十五個武裝起來的山民。

  兵少不是問題,問題是這些人算不上兵。

  李洪濤足足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向這五十多個山民講解基本的戰術。最後李洪濤發現自己是在對牛彈琴,白費口水。李洪濤甚至懷疑,這些山民是不是因為從小營養不良,所以大腦發育不全,導致智力低下。

  「看來,還得從頭做起!」

  「李大哥,你說啥?」田方一直跟在李洪濤的身後。

  「沒什麼。」李洪濤長出了口氣,問道,「現在,我們還有多少糧食?」

  「不到兩擔,就算每天兩頓,每頓都吃稀飯,每人兩個饅頭,也就最多堅持四天。」

  李洪濤點了點頭。除了兵之外,糧食也是個大問題。

  去劫掠其他山村顯然不行,李洪濤需要的是民心,這麼做,無疑是成了第二支血狼軍,到時候不但得不到人心,還會成為過街老鼠。

  可是,怎麼才能搞到糧食呢?

  李洪濤很是頭痛。現在他才發現,一個人吃飽並不是難事,可要讓幾十個人吃飽,那就是天大的難事了。

  「張挽回來了,不……不是張挽……」

  田方的驚叫聲立即讓李洪濤猜到是誰回來了。

「我就說過,水辛逸會回來的!」李洪濤拍了下田方的肩膀,「讓大家都解散吧。」

  「解散?」

  「就是自由活動,別站在這了。」

  等李洪濤來到營地門口的時候,水辛逸已經翻身下馬。

  「有什麼發現?」李洪濤將水囊遞了過去。

  「很大的發現!」水辛逸連灌幾口,這才說道,「血狼軍大營裡只有五十名守軍,大概有四百五十名步兵去了北面的的大渡口,另外的不知去向。」

  「什麼!?」李洪濤懷疑自己聽錯了。

  水辛逸把所見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強調了現在血狼軍主營裡只有五十名步兵。

  「天不絕我,天不絕我啊!」

  李洪濤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很狂。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3:01

第四章 揀來的便宜(二)

  大渡口南面五里處,隨著一聲令下,小跑著前進的步兵紛紛停了下來。

  「後帥,為何停止前進?」

  「讓部隊就地休息,別放鬆警惕!」項文熊首先讓神機蹲了下來,「立即派派探子前往大渡口,不管有何發現,速速回報。」

  軍官立即派了幾名探子徒步去了大渡口。

  因為所有的哨子都被右帥帶走了,所以現在只能安排機靈點的步兵去當探子。

  項文熊比他的三哥項文豹要理智得多,見到前方天空中的黑煙時,他就猜到大渡口已經被虎嘯軍攻佔,那些黑煙是糧草燃燒時發出的。

  這讓項文熊產生了懷疑。

  如果虎嘯軍的目的是佔領大渡口,截斷虎嘯軍退路的話,那麼就不應該這麼急著燒掉糧草,畢竟糧草沒有毒,誰吃都一樣,而且燒掉糧草就在給趕來的血狼軍報信。

  如果虎嘯軍的目的是把血狼軍引到大渡口去的話,就更不應該燒糧,糧草都燒了,血狼軍去做什麼,收屍?而此時肯定有一股虎嘯軍正在殺向三岔口,準備佔領三岔口。

  項文熊更情願相信後一種可能。

  虎嘯軍要鎮守各地,還要搶割糧食,還得應付永盛軍的威脅,能調來對付血狼軍的兵力相當有限。這幾年,虎嘯軍年年遭受重大損失,戰力早就一落千仗了。以虎嘯軍的實力,戰線拉得太長的話,根本就守不住。

  如果虎嘯軍要殲滅入寇的血狼軍,與其佔領大渡口,還不如佔領三岔口,然後東西夾擊血狼軍主力,根本就不給血狼軍逃到大渡口的機會。

  可是,項文熊不敢確定這一點。所以他暫時讓部隊停止前進,派探子前去查清楚大渡口的情況。

  約莫過了大半個小時,探子回來了。

  項文熊大吃一驚,大渡口並沒有虎嘯軍。也就是說,他的猜測是對的,虎嘯軍根本就不想佔領大渡口,那麼他們肯定去攻佔三岔口了。

  「傳令,準備——」

  「後帥,有人來了,是中軍的傳令兵!」

  項文熊一驚,立即朝南面看去。

  「稟報後帥!」傳令兵剛下馬就急急的說道,「右帥下令,命後帥立即率兵前往大渡口,等我軍主力到達,不得有誤。」

  項文熊一驚,周圍的官兵都是一驚。

  「好了,你先回去吧!」

  「後帥可有話讓小的帶給右帥?」

  項文龍遲疑了一下,說道:「告訴右帥,我會堅守大渡口,等主力到達。」

  「是!」傳令兵上馬,絕塵而去。

  「後帥,我們……」

  「全軍整隊,去大渡口!」

  項文熊沒有選擇的餘地,三哥下達的是軍令。

  他知道項文豹的脾氣,就算是親兄弟,如果違背軍令,依然要受軍法處置。

  項文熊也只能相信,五千血狼軍主力在兩位兄弟的率領下,就算遭到虎嘯軍夾擊也不會頃刻間土崩瓦解。至少從項文豹的安排來看,在糧草不濟的情況下,他已經考慮到要撤回浪滄河左岸了。

  ——

  三岔口西面,直到那名騎兵消失在了大路東面的彎道之後,李洪濤才從草叢裡爬了起來。

  「只是名傳令兵,不是哨子。」水辛逸淡淡的說了一句。

  李洪濤裝著拍身上的泥土,他開始躲到草叢裡的速度快得無與倫比,精彩得狼狽不堪。

  「你怎麼知道是傳令兵,不是哨子?」田方可不想看到別人奚落他景仰的李大哥。

  「因為我就是哨子。」水辛逸冷哼了一下,「那人身上沒有短弓,沒有彎刀,沒有酒囊,沒有穿皮甲,跑起來根本就不在乎馬匹的體力,明顯是傳達緊急軍情的傳令兵。」

  田方啞口無言,有點無辜的看著李洪濤。

  「水兄弟說得沒錯,不過嘛,小心駛得萬年船。」李洪濤嘿嘿的笑了起來,「我們是來偷糧食的,又不是來打仗的。」

  水辛逸翻了下白眼,在他看來,李洪濤是強詞奪理。

  「好了,大家繼續出發。」李洪濤打起了精神,「水兄弟,還是你先請!」

  水辛逸立即帶隊朝血狼軍主營走去,李洪濤硬著頭皮跟在他的旁邊。總不能讓跟在後面的五十個步兵覺得他連一個被俘的哨子都不如吧。

  在距離糧草營地大門還有大概三十步的時候,水辛逸取下了短弓,將一根箭矢藏在了手臂後面。

  「別擔心,這批步兵裡沒有弓箭手!」水辛逸的聲音壓得很低。

  李洪濤立即回頭給跟在屁股後的賀平、杜威、張挽、田方四人遞了個眼神。

  「都準備好,為鄉親們報仇的時候到了!」

  聽到張挽的喊叫聲,李洪濤頭皮一陣發麻,這他媽不是在給敵人發出警報嗎?

  萬幸的是,守在營地門口的那兩名步兵根本就沒有聽清楚,還把穿著皮甲,拿著武器的這群山民當成了百市集的血狼軍。

  「你們怎麼獨自回來了?勞力呢?」

  水辛逸手起弓響,箭矢直接射入了那名發話士兵的嘴裡。

  另外一名士兵剛反應過來,第二支箭矢就射入了他的左眼眶。

  「賀平、杜威,帶人去守住路口。張挽、田方,帶人去堵住後門,別放跑了一個!」

  五十人立即分成三隊,跟著李洪濤與水辛逸從正門殺進去的只有十人。

  水辛逸連射五箭,箭箭中的。

  「水兄弟,讓他們投降!」李洪濤可不想拖延時間。

  水辛逸根本就沒有理會李洪濤,哨子從不讓敵人投降。剛剛從帳篷裡衝出來的軍官成了第六個箭下亡魂。

  「想活命的,放下武器!」李洪濤大吼了一聲,「都跟著吼!」

  「想活命的,放下武器!」十個手腳都在微微發抖的山民跟著李洪濤喊了起來,聲音都在顫抖。

  「都他媽的沒有吃飽?」李洪濤回頭訓斥了一聲,「想活命的——放下武器——」

  「想活命的——放下武器——」

  奇怪的一幕發生了,在十個山民的怒吼下,營地裡的血狼軍步兵紛紛放下了手上的武器。

  不是李洪濤與山民會「獅吼功」,而是水辛逸手上的短弓已經搭上了第七支箭矢,血狼軍的士兵也都認住水辛逸是名哨子,他們都不想做哨子的箭下亡魂。

  「去,把所有人都綁起來!」李洪濤暗鬆了口氣,水辛逸這名剛投降的哨子的作用太大了。

  「你準備怎麼處理他們?」

  李洪濤搖了搖頭,他還真沒有想好該怎麼處理這些投降的血狼軍士兵,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血狼軍官兵會這麼快投降。

  「李大哥,有人跑了!」營地外傳來了賀平的叫聲。

  李洪濤與水辛逸都是一驚,兩人同時衝了出去。

  逃跑的是一名爬過了壕溝,翻過了拒馬樁,衝開了賀平、杜威與二十名山民組成的防線,朝著東面而去的步兵軍官。

  在李洪濤與水辛逸衝出營地時,那人已經跑出了大概三十米。

  水辛逸冷笑了一下,迅速拉圓了短弓,稍微一瞄準就射出了箭矢。

  「放了他們?」水辛逸朝李洪濤看來時,被射中的軍官踉蹌著跑出了兩步,轟然倒在了路上。

  李洪濤明白水辛逸的意思,可他仍然覺得不應該殺掉投降的士兵。

  可是,這個世界有戰爭法嗎?顯然沒有。那些投降的士兵會甘心為李洪濤效力嗎?顯然不會,他們的親人都在邢州,而不是在暉州。

  見到水辛逸那毫無憐惜的目光,見到周圍那些可憐兮兮的山民,李洪濤長吸了口氣,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不用你下令,交給我辦吧!」水辛逸說完就走進了營地。

  殺掉四十三名投降的血狼軍,讓李洪濤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可是,這個壞心情也很快就被兩條好消息給衝散了。

  「大概有五百擔糧食,足夠我們吃上半年了!」田方匯報情況時的神色完全可以用驚喜來形容,「另外還有幾百斤油,一百多斤鹽巴,五十頭肥豬,一百隻羊,與大概三百車的草料。」

  「盡快裝車,先組織人員運送糧食。」說完,李洪濤朝張挽看去。

  「找到了一批箭矢,大概有兩百捆左右,另外還有幾捆弓弦。還有五百輛大車與五百頭牛。」張挽回頭看了眼,又朝對面的步兵營地看去,「這邊大約二十頂帳篷,對面的營地裡還有上百頂帳篷,我還沒有派人去騎兵營地,那邊應該也有一些值錢的東西。」

  李洪濤苦笑了一下,張挽這語氣,完全就是個趁火打劫的拾荒者。事實上,他們確實是在趁火打劫。

  「先組織裝運糧食,有多餘車輛再按照箭矢,弓弦,帳篷這個順序裝運。」

  「帶不走的怎麼辦?」

  李洪濤惱了下頭皮,說道:「帶不走的全燒掉,我們拿不了,也不能留給血狼軍。」

  這批打仗肯定不行的山民在將貨物裝車的時候,那速度、技術肯定是一流的,因為他們都曾經是拾荒者。

  不到一個小時,五百輛大車全都裝滿了。其中一百輛上裝著糧食,鹽巴與油,另外兩百輛車上是草料,最後兩百輛車上是武器裝備。

  看著剩下的那麼多無法帶走的物資,李洪濤真不忍心放火燒掉。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3:32

第四章 揀來的便宜(三)

  在血狼軍的猛攻下,虎嘯軍苦苦堅持了兩個小時。

  如沒有朱孝禮與朱孝信的勇猛戰鬥,如果沒有楊佩德的準確判斷與指揮,如果沒有那兩百騎兵自我犧牲般的衝鋒,虎嘯軍在一個小時前就崩潰了。

  多堅持了一個小時,多犧牲了數百名官兵。

  就連一向鎮定自若的楊佩德都不免急了起來,在調整戰線的間歇,他不斷的朝西北方向看去。

  每一次眺望,楊佩德心裡的希望就會減少一份。

  每一次眺望,就會有上百名虎嘯軍官兵戰死沙場。

  五世子,你在幹嘛?

  楊佩德不止一次的詢問這個問題。

  楊佩德有點後悔,太早投入騎兵發動反衝擊。可楊佩德知道,如果當時不投入騎兵,就無法贏得後面這一個小時的堅持。

  虎嘯軍已經退到了營寨的門口,再退就是拒馬樁與壕溝,身後就是死地!

  「軍師,快看!」

  見到出現在西北血狼軍身後的山丘頂部的那臺神機,楊佩德長出了口氣,又立即打起了精神。

  「快,發信號!」楊佩德抓住了旁邊軍官的胳膊。「讓大家都喊,快喊!」

  一支火箭騰空而起,戰場上,虎嘯軍的軍官紛紛抬頭仰望,看到了出現在西北方向的那臺神機,還有陸續出現的數百鐵騎。

  「親軍騎兵營來了,衝啊!」虎嘯軍的官兵都吶喊了起來。

  「嗚——」衝鋒的號角聲響了起來,大地隨之震動了起來。

  一臺神機,四百九十名騎兵從山丘上衝了下來,如同滾滾洪流般衝向了血狼軍。

  ——

  當號角聲響起,當大地在神機與馬蹄下震動起來,項文豹就知道大勢已去了。

  項文豹不甘心,絕對不甘心。

  就差一點,虎嘯軍就將被逼到自己挖的壕溝裡面。就差一點,他就能夠殲滅正面的虎嘯軍主力。就差一點,他就能組織力量應付身後殺來的虎嘯軍騎兵。

  「三哥,快撤!」項文彪也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援軍到達,虎嘯軍士氣大盛。相反,發現遭到夾擊的血狼軍已經開始崩潰。

  兵敗如山倒,戰場上形勢轉變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就算此時血狼軍的兵力仍然比虎嘯軍多,就算此時血狼軍仍然壓著虎嘯軍打,可是在前後夾擊下,面對虎嘯軍的三臺神機,以及近五百鐵騎,血狼軍已經沒有任何勝算了,失敗只是個時間的問題。

  見到項文豹還在向前衝,項文彪大叫了起來:「三哥——」

  「五弟,你先撤,我斷後!」

  「不,三哥,你是主帥,你先撤!」項文彪的語氣極為堅定。

  項文豹咬了咬牙。「五弟,我在三岔口等你!」

  撤?談何容易,至少從背後掩殺而來的朱孝信不會讓血狼軍輕易的逃掉。

  看準項文豹的神機後,在距離大概二十米時,朱孝信的神機就飛身躍起,巨劍高高舉過頭頂,照準項文豹神機的後背劈了下去。

  「三哥,小心!」

  項文彪一下撞開了項文豹,同時將大刀橫在了頭頂,死死的接住了那勢大力沉的一劍。

  這一劍太重了,項文彪只感到一陣激盪,神機手裡的大刀就被震開。巨劍去勢未消,繼續劈了下來,砸中了神機的右肩上。

  「五弟——」見到五弟的神機被劈中,項文豹肝膽欲裂。

  「三哥,快走,別管我!」

  項文豹不敢遲疑,此時朱孝禮與朱孝智已經殺了過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老五,別讓項文豹逃了!」朱孝禮的神機揮舞著一把長槍殺了過來。

  「想追我三哥?」項文彪的神機猛的躍了起來,攔在了朱孝信的前面,大刀隨即一揮,在地面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我不會讓你們過我這一關的!」

  「一起殺了項文彪,在去追殺項文豹!」朱孝智大叫了起來,開始單挑的時候,他可沒有少吃項文彪的虧。

  「三哥,四哥,項文彪交給我。」朱孝信很清楚,項文豹要逃的話,他們根本就追不上,因為神機的速度都在伯仲之間。「你們去消滅血狼軍,別讓他們逃走!」

  「老五,你……」

  朱孝禮一把攔住了朱孝智。「相信老五,他不比我們差!」

  其實,朱孝禮知道,現在阻止虎嘯軍崩潰,趁機殲滅血狼軍主力才是最重要的。

  戰場上,兩臺神機面對而立。

  「朱孝信,今天你能死在我的手裡,也不算冤枉!」項文彪一向很狂,很自信,「告訴你,我不比二哥項文虎差,你今天死定了!」

  朱孝信只是冷笑,在他聽來,項文彪是在給自己打氣。

  「看刀!」

  大刀劈來的時候,朱孝信根本就沒有閃避,只用巨劍斜著擋了一下,就將大刀引到了一邊,接著神機就揮出了左拳。

  「別以為我好欺負!」項文彪也不是好惹的,能夠超越三個兄長,成為項家五兄弟中僅此於項文虎的神技高手,項文彪絕對有幾刷子。

  迅速彎腰避開拳頭後,大刀橫著一揮,朝著朱孝信神機的腰部斬去。

  朱孝信不敢有半點大意,立即舉劍格擋,同時向左側橫移兩步,在躲過了攻擊的時候,舉起了巨劍,對準項文彪的神機劈了下去。

  這一劍又快又狠,項文彪沒有任何辦法躲避,甚至來不及舉刀格擋。

  「要死,我們一道!」

  項文彪也拚命了,在舉起左手擋在頭頂上的同時,右手上的大刀迅速翻轉,朝著朱孝信神機的胸部刺去。

  朱孝信也沒有閃避,他知道,要格殺項文彪這樣的神技高手,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巨劍劈斷了項文彪神機的左臂,劈開了神機的腦袋時,大刀也刺中了朱孝信神機的胸膛。

  巨劍上的力道絲毫未減,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劈開了項文彪神機的身軀,將項文彪劈成了兩半。

  大刀上的力道也非常巨大,硬是刺穿了朱孝信機甲的胸部鋼板,刺入了神機內部。

  「老五——」

  朱孝禮與朱孝智趕到時,朱孝信的神機已經轟然倒地。

  朱孝智拔出了大刀,朱孝禮掀開了機甲的胸部鋼板。機甲內,朱孝信身上全是鮮血,胸口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

  幸虧神機胸甲非常厚實,而且大刀適合砍劈,而不適合突刺。

  「快讓開。五世子……五世子怎麼樣了?」楊佩德策馬趕了過來。

  「軍師,老五他……」

  楊佩德直接爬上了倒在地上的神機,看到已經受傷昏迷的朱孝信,他趕緊拿出了一隻小藥瓶,從裡面倒出了一顆紫色的藥丸。

  「保命丹!?」朱孝禮驚訝的叫了一聲。

  朱孝智也反應了過來。他們都聽說軍師有一種救傷神藥,不止一次救過父親朱仕琿,而這種神藥就叫保命丹。

  給朱孝信服下了藥丸後,楊佩德把了下他的脈搏,這才鬆了口氣。

  「軍師,老五他……」

  「五世子受傷太重,雖然服用了保命丹,一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必須要盡快送回崮梁城進行治療,以免留下傷患。」楊佩德站了起來,「兩位世子,你們趕緊護送五世子回崮梁城,接下來的戰鬥,交給臣應付吧!」

  「可是,項文豹他……」朱孝智有點擔心。

  「項文豹已成喪家之犬,不足為慮!」

  「四弟,我們送老五回去!」朱孝禮控制著神機,將朱孝信捧在了手上,「軍師,剩下的戰鬥就有勞你了。」

  楊佩德點了點頭,大聲對傳令軍官說道:「下令,親軍騎兵營全速追擊潰逃之敵!」

  「是!」

  在朱孝禮與朱孝智帶著受傷的五弟離開的時候,虎嘯軍親軍騎兵營也重新整隊,沿著大路追擊逃竄之敵。

  ——

  五弟,我不會讓你白死的!

  項文豹一路狂奔,根本就沒有管身後的血狼軍。

  他知道,留下來斷後的五弟項文彪絕對不是朱家三兄弟的對手,肯定會戰死。

  項家掌管了邢州大權之後,戰死沙場的子弟並不少。項文豹的伯父與叔父都是死在戰場上的。可是項文豹完全無法接受。如果死的是項文熊,或者其他哪個兄弟,項文豹不會這麼悲哀。

  自幼,項文豹就與項文彪感情最好。

  在大哥,二哥相繼成為了血狼軍的主力戰將,在血狼軍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後,項文豹要想在血狼軍中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就只能依靠下面的兩個弟弟。

  可項文熊做事不偏不倚,根本就不把他這個三哥當回事。只有項文彪在任何事上都幫著項文豹說話。因此,項文豹非常倚重項文彪。

  現在,項文彪卻死了,死在戰場上,死在朱家三兄弟的手裡,項文豹不傷心才是怪事。

  從心底深處,項文豹不是為五弟的死而傷心,而是為少了左肩右臂而傷心。從此以後,他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抗衡兩個兄長,去贏得自己在血狼軍中的位置,去實現自己的野心,這談何容易?

  越想,項文豹越是悲憤,越是激動,甚至於流下了眼淚。

  他不是在為項文彪的死而哭泣,而是在為自己那渺茫的前途而哭泣。

  激動之下,接近三岔口的時候,項文豹都沒有注意到,營地裡有一群神色慌張的官兵正在四處躲避。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4:04

第四章 揀來的便宜(四)

  地面猛烈的震動讓所有人都緊張得喘不過氣來,李洪濤更是目瞪口呆,讓他震驚的是機甲的速度!

  雖然沒有測速設備,但是憑目測,李洪濤相信這臺近十噸的大傢伙跑動起來的速度接近每小時八十公里。

  在李洪濤的前世,這個速度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可是,李洪濤完全不敢相信,在不用輪子,只用兩條腿的情況下,鋼鐵機器能達到這麼快的速度!

  要知道,水辛逸那匹良種戰馬的短距離衝刺速度也不過就每小時六十公里左右,長途奔跑的話,速度在每小時三十五公里左右。

  這臺機甲明顯跑了很遠,至少在李洪濤看到的時候就跑了好幾里路,速度一直沒有降低!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物?

  機甲只在三岔口停了一下,隨即就向北而去。

  直到機甲消失在了道路盡頭的時候,包括水辛逸在內,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賀平等人更是滿頭大汗,連爬起來的時候都有點晃悠。

  李洪濤故做鎮定的拍了下身上的塵土,迅速掃了眾人一眼。

  山民的驚恐並不奇怪,可水辛逸也同樣的驚恐。看樣子,就算是哨子都對機甲極為害怕。

  「好了,都給我爬起來!」李洪濤迅速恢復了鎮定,「先把牛車趕走。田方,帶十個人放火。」

  李洪濤心裡清楚,那臺血狼軍的機甲單獨逃了回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血狼軍戰敗了。後面肯定還有血狼軍的潰軍,還有虎嘯軍的追兵。

  李洪濤更清楚,他們穿著血狼軍的皮甲,在虎嘯軍的眼裡,他們就是血狼軍!

  到時候潰兵一到,他們就將完蛋。就算不被潰兵給殺了,也會被隨即趕來的虎嘯軍當作血狼軍給殺了。

  再說了,這次是來劫掠血狼軍的糧草物資,目的已經達到了。

  必須得逃命,越快越好。

  「不用,讓我來辦吧!」水辛逸也迅速的恢復了鎮定。

  看到水辛逸拿著一捆裹著油布的箭矢走了過來,李洪濤立即會意,馬上接過田方手裡的火把,幫助水辛逸點燃箭矢。

  車隊出發的時候,水辛逸首先向騎兵營地那邊射出了火箭。撤出營地之後,他又陸續用火箭點著了糧草營地與步兵營地裡的營房,倉庫。

  半小時後,山民隊伍向西前行了大概五里。此時,三岔口的血狼軍營地已經是火光沖天了。

  正在逃命的項文豹發現身後火勢大起,還以為朱家兄弟殺到,跑得更快了。

  血狼軍的潰軍發現主營著火,以為是虎嘯軍截了去路,紛紛離開大路,直接翻山越嶺的向北面的大渡口逃去。

  追擊的虎嘯軍本來就兵力不夠,無法分兵去三岔路口。

  直到當天傍晚的時候,一支虎嘯軍的偵察騎兵部隊才到了三岔口。血狼軍的三座主營已經被徹底燒燬,什麼都沒有留下。偵察兵在三岔口停留了一陣,隨即就分成了一多一少兩股部隊,多的那股向北前往大渡口,少的那股向西前往百市集。

  此時,百市集的營地裡,李洪濤等人正在慶祝這次偉大的「勝利」。

  回到營地後,李洪濤首先命人宰了一口豬,兩隻羊,拿出二十斤酒,準備在晚上開慶功宴。

  武裝山民們歡天喜地宰豬殺羊的時候,李洪濤讓田方安排鷹落村的人看守物資,另外派了一夥山民去外圍警戒,然後才將包括水辛逸在內的五個主要手下叫到了中軍主帳。

  人很容易懶散,墮落,特別是在衣食無憂,物產豐富的時候,更容易懶散,墮落。

  五個人中,除了水辛逸之外,全都傾向於進山當土匪。按照賀平、杜威、張挽、田方的理解,李洪濤所說的「幹大事」,就是進山當土匪,在他們的眼裡,土匪是一項很有前途的職業。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稱分金,確實很爽,很舒服。

  只有水辛逸一人沒有當土匪的意思,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自己的觀點。對這個哨子來說,殺人是他最拿手的,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問題需要由他來考慮。

  「關於發展的事情,我們暫時放到一邊。」李洪濤有點惱火,難道在其他幾人眼裡,他生得就是一副土匪相嗎?李洪濤很納悶,也很苦惱,可現在讓他苦惱的事情還有很多。「從今天的情況來看,血狼軍這次恐怕敗得很慘,可我們並不清楚敗得有多慘,以及血狼軍會不會退回浪滄河左岸……」

  「肯定會。」水辛逸抱起了雙手,「今天我們在三岔口看到的是這次統領血狼軍入寇暉州的主帥項文豹。主帥一個人逃了回來,而且沒有在主營停留,直接去了大渡口,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血狼軍軍的主力被全殲了!」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他也正是這麼想的。

  「另外,在此之前,我只能肯定另外一位統帥項文熊去了大渡口。這次項家五兄弟來了三個,還有一個項文彪。」水辛逸稍微遲疑了一下,「項文彪與項文豹的關係很好,按理說他會一直跟隨在項文豹身旁,而他則沒有逃回來,也只有一種可能,他完蛋了!」

  李洪濤立即皺起了眉毛,其他幾人更是一驚。

  「這只是猜測,可我認為十有八九不會有錯的。」水辛逸聳了下肩膀,又說道,「項文彪在項家五兄弟中,神技只在老二項文虎之下,至於老大項文龍到底有多厲害,從來沒有人知道。另外,項文彪與老三項文豹一直很親密,這次慘敗,項文彪肯定是留下來斷後,掩護項文豹逃走。」

  「如果項文彪戰死,血狼軍主力又被殲滅的話。」賀平也開始動腦筋了,「血狼軍就無法在暉州立足,只能撤回浪滄河左岸。」

  水辛逸點了點頭,這正是他要說的最後一句話。

  幾個人都朝李洪濤看了過來。

  「既然血狼軍以敗,那麼虎嘯軍必然士氣如虹,同時入寇的永盛軍則孤掌難鳴。」李洪濤冷笑了一下,「如果不出我所料,今年恐怕是虎嘯軍這幾年來獲得的唯一一次重大勝利。」

  「準確的說,是十五年。」水辛逸糾正了李洪濤的話,「自朱仕琿任暉州節治使第二十七年曾經在虎口大敗過入寇的永盛軍之後,虎嘯軍從來沒有真正擊敗過入寇的敵軍。」

  李洪濤迅速的思考了起來。

  在對於今後發展的問題上,李洪濤實際上早就想好了。

  進山當土匪顯然是不行的。在地方軍閥割據的世界裡,軍事實力決定一切。任何一個軍閥都絕不會容許在自己的地盤上存在第二支強大的武裝力量,更不可能允許一支對自己的統治有威脅的武裝力量肆意活動。

  就算鷹落村所在的山區處於暉州、邢州、建州之間的三不管地帶,可是當土匪就必須要以劫掠為生。到時候,如果同時得罪了暉、邢、建三州的軍閥,後果將不堪設想。

  從李洪濤個人的角度來看,對黑勢力的反感更讓他對「土匪」這個職業不做任何考慮。

  要在亂世中生存下來,並且好好的生存下來,唯一的依靠就是一支強大的軍隊。

  有什麼辦法可以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又不受到軍閥的打擊呢?

  辦法有兩個:一是成為軍閥;二是依附於某一個軍閥。

  現在李洪濤只能選擇後者,五十個武裝山民,比成為軍閥的最低門檻低了太多。最重要的是,李洪濤手裡沒有那種能夠決定戰爭勝負的強大戰爭機器——機甲!

  那麼,依附於哪一個軍閥呢?

  李洪濤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與邢州的項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不考慮私仇,也要考慮實際情況。現在李洪濤對項家幾乎沒有任何瞭解,而且血狼軍新敗,不見得靠得住。

  建州太遠,且李洪濤對建州也沒有半點瞭解。

  唯一的選擇就是暉州,可絕不僅僅是投靠朱家。

  如果只是投靠,那就永遠只能做朱家手裡的一顆棋子,沒有翻身的機會,更沒有發展壯大的機會。甚至還是一顆不重要的,隨時可以犧牲掉的棋子。

  按照李洪濤的想法,他不是投靠朱家,而是與朱家合作。

  合作的基礎是共同的利益,以及相互的需要。

  李洪濤需要的是朱家的庇護,甚至是朱家的支持,至少要拿到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獲得發展空間。

  那麼,朱家需要李洪濤的什麼呢?

  想到這,李洪濤突然笑了起來。就算虎嘯軍勝了,那也絕對是慘勝,慘勝之後的朱家,需要的就是力量,一支武裝力量!

  現在李洪濤手裡就有一支武裝力量。

  慶功的時候,李洪濤仍然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李大哥,有人來了!」

  李洪濤一驚,水辛逸的動作比他還快,立即操起隨時放在身邊的短弓朝營地門口衝去。

  「是虎嘯軍的探子。」水辛逸一眼就看出了夜幕中的那幾個人的身份。「要幹掉他們嗎?」

  「不!」李洪濤拉住了短弓,「讓他們走,我正需要有人去給朱仕琿報信呢!」

  水辛逸看了李洪濤一眼,雖然不解,但他還是放下了短弓。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5:14

第四章 揀來的便宜(五)

  崮梁城,節治府內。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探子才送來血狼軍殘餘部隊連夜撤到浪滄河左岸的消息,朱仕琿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雖然施縣那邊的消息還沒有送回,但是他心裡有數,只要血狼軍敗退,永盛軍逃回建州只是個時間上的問題了。

  「主公,天色不早了……」

  「我還不累。」朱仕琿站了起來,「信兒的情況怎麼樣了?」

  「大夫說,五世子已無性命之憂,只是需要靜養數月。」

  朱仕琿點了點頭。「我還是過去看看。」

  此次能夠殲滅入寇的血狼軍主力,朱孝信的功勞最大。他不但率領親軍騎兵營奇襲了大渡口血狼軍糧倉,還迅速殺回,在牧馬坡夾擊了血狼軍主力。最重要的是,朱孝信一舉格殺了項文彪!

  收到項文彪被格殺的消息時,朱仕琿差點笑了出來。

  他完全可以想像,當邢州節治使項廣宇得知小兒子項文彪戰死沙場時的樣子,說不定會被活活氣死!

  他更清楚,項家要培養出一名新的神技傳人,至少需要十年的時間。任何一個神技傳人都要在八歲時開始接受基礎訓練,十六歲時接受正規的神技訓練,十八歲時才能上戰場。十年,對任何一個節治使家族來說都太漫長了。

  如果項廣宇被活活氣死,就算不考慮項家四兄弟間會爆發爭奪大權的鬥爭,也就只剩下了四名神技傳人。項文龍要坐鎮邢州,至少還得有一個留下來應付其他方向的敵人。到時候,項家最多出動兩臺神機進攻暉州。

  換句話說,除非項文龍親自掛帥,或者讓項文虎出征,不然項家對暉州難以形成大的威脅。

  朱仕琿確實想笑,這幾年來,項家是暉州的心腹大患,他與四個兒子都沒有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這次,剛出道的小兒子朱孝信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

  該怎麼獎賞信兒呢?朱仕琿一路上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五個兒子中,朱仕琿最器重的就是小兒子朱孝信。

  一定得利用這個機會,讓信兒在虎嘯軍中建立自己的根基。朱仕琿苦笑了起來。

  這談何容易?

  除軍師楊佩德之外,大兒子朱孝仁儼然成了節治府文官的領班。

  二兒子朱孝義在虎嘯軍中打拼數年,已經成了虎嘯軍頭號戰將。

  三兒子朱孝禮與四兒子朱孝智也都在虎嘯軍中建立了自己的班底,雖然勢頭遠不如朱孝義,但也算得上是各鎮一方。

  就算朱孝信與四個兄長的關係都很好,深得四個兄長的疼愛,可是虎嘯軍中已無朱孝信的立足之地。

  朱仕琿感到很頭痛,也很無奈。

  幼年的經歷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節治使能夠依靠的就是軍隊。如果要立朱孝信為接班人的話,就得讓他掌握虎嘯軍,可是現在,朱孝信連插足虎嘯軍的餘地都沒有。

  難道,自己的五個兒子也要為爭奪節治使的寶座而兄弟相殘嗎?朱仕琿很苦惱。

  手心手背都是肉,五子皆為正室嫡出,難道就能厚此薄彼?

  「主公,軍師來了。」

  「哦?」朱仕琿好像沒有聽清楚。

  身後的親兵又說道:「主公,軍師來了。」

  朱仕琿這才停下了腳步,抬起頭時,神色仍然有點茫然。

  「主公!」楊佩德瞟了眼朱仕琿,說道,「主公可是要去看五世子?」

  「是啊,軍師也是去看信兒?」朱仕琿清楚,楊佩德是朱孝信在節治府內最大的支持者。

  「我已經給五世子服用了保命丹。」楊佩德嘆了口氣,「五世子並無性命之憂,只是得靜養好幾個月。」

  「既然軍師去看過,還給信兒服用了保命丹,那我也就放心了。」

  「主公,借一步說話。」

  見到楊佩德凝重的神色,朱仕琿立即揮手讓親兵退到了一邊去。

  「探子都回來了,除了確定血狼軍已經撤到了浪滄河左岸之外,探子還在百市集發現了一支有數十人的軍隊。」

  朱仕琿一驚,問道:「百市集?」

  「對,就是挨著伏牛山,數年前被血狼軍搗毀的那座集鎮。」

  「是血狼軍,還是永盛軍?」

  「還沒有確定,微臣已經派探子再去探查,大概上午就會有回報。」楊佩德微微遲疑了一下,「只是,微臣覺得不大可能是血狼軍,也不是永盛軍。」

  朱仕琿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血狼軍已經全數撤退,沒有理由留一小股軍隊在百市集。另外,永盛軍一直在施縣活動,距離百市集有近百里之遙,更沒有必要派軍隊去佔領廢棄的荒鎮。

  「另外,微臣已經查明,放火燒了血狼軍主營的不是虎嘯軍。」楊佩德苦笑了一下,「在親軍騎兵趕到的時候,血狼軍主營已經被燒燬了,在此之前,我們沒有任何軍隊到達三岔口。」

  「你懷疑是那支軍隊燒了血狼軍的主營?」朱仕琿驚訝的朝軍師看去。

  楊佩德點了點頭。「對方沒有襲擊我們的探子,也沒有派兵追擊我們的探子,好像沒有惡意。如果真是他們燒了血狼軍的主營的話,那他們就不是敵人。」

  「那是什麼?」朱仕琿的眉毛鎖在了一起,「你徹底查過,那不是我們的軍隊?」

  「徹底查過,絕不是我們的軍隊。微臣認為,那很有可能是一支由山民組成的軍隊。」

  朱仕琿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神色變得極為凝重。

  在朱仕琿當暉州節治使的四十二年中,發生了數次民變。現在突然冒出一股山民組成的軍隊,他不得不小心,不得不提防。

  「主公,微臣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我軍大敗血狼軍,以微臣所見,永盛軍定然在月內退卻。可實際上,就算永盛軍不退,我們也拿其無可奈何。」

  朱仕琿立即朝軍師看去,可他並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

  「牧馬坡一戰,虎嘯軍元氣大傷,戰死將士超過一千人,傷殘數百人。另外,施縣那邊也有所傷亡。」楊佩德嘆了口氣,「與往年不同,今次傷亡的皆為虎嘯軍主力。現在,我軍所剩主力不到千人,如明年血狼、永盛二軍再入寇暉州的話,恐怕我們就無兵可用了。」

  朱仕琿沒有開口。暉州節治府中,除了他這個節治使之外,對虎嘯軍最瞭解的正是軍師楊佩德。

  「另外,五世子這次建立奇功,想必主公也在為獎賞五世子的事情煩惱吧?」

  「佩德,我心在想什麼,你比我還清楚。」

  「微臣冒犯主公,還請主公見諒。」

  朱仕琿笑著搖了搖頭。「佩德,你我二十餘年君臣,有何話就直說吧。」

  「主公寬宏,那微臣就直言了。」楊佩德也不再猶豫,「五世子年底就將年滿十八,按禮制,將成為虎嘯軍統帥。只是,現在虎嘯軍元氣大傷,且其他四位世子在虎嘯軍中根深蒂固,主公更不會厚此薄彼,如何安排五世子,確實是一大難事。微臣認為,出現在百市集的那支軍隊正能解決這個問題。」

  「哦?」朱仕琿立即來了興趣。

  「請主公少安毋躁。」楊佩德迅速的說道,「這次擊敗血狼軍只是幸運,如要杜絕血狼、永盛兩軍連年入寇之患,唯有加強浪滄河與臥虎道的防禦,阻敵於外,才能使暉州獲得喘息的機會。如立五世子為少帥,命其守大渡口或虎口,再命一世子守另外一處關卡,想必明年就不會再有敵軍入寇之患了。」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可是,那支山民組成的軍隊僅僅數十人,且是否肯歸順都是個問題。」

  「如主公同意的話,微臣立即派人前去聯繫。另外……」楊佩德抬起了頭來,「如若不肯歸順,趁其羽翼未豐之際,將其一舉翦除,也不是什麼難事。如肯為我所用,那麼主公就不僅僅是給五世子一個名號而已。」

  朱仕琿沉思了一陣,說道:「那軍師準備如何安排這股力量呢?」

  「可先招安,再以其統帥的具體能力確定其具體軍職。」

  朱仕琿又微微點了點頭。

  「只是現在微臣對具體情況還不夠明瞭,所以微臣並不敢做任何保證。」

  「那就盡快派人去查清楚,然後命……」朱仕琿遲疑了一下,說道,「佩德,此事甚重,由你全權負責,不管是招安,還是剷除,都要盡快採取行動,切不能久拖不決。」

  「微臣明白,請主公放心。摸清情況之後,微臣親自去百市集一趟,如能招安,自然再好不過,如若不能,微臣決不手軟。」

  「那就速速安排。」朱仕琿揮了下手。

  楊佩德會意,立即告辭離開。

  去看了還處於昏迷狀態中的朱孝信之後,朱仕琿回到了書房。

  各路軍情陸續送回。血狼軍在大渡口對面部署了上千兵馬,以防止虎嘯軍趁勢橫渡浪滄河,攻入邢州境內。之前還在圍攻施縣的永盛軍也退回了臥虎道,正在返回建州。

  蒼王朝泰樂二十三年,暉州虎嘯軍在五年之中,第一次僅用數日就擊退了入寇的血狼、永盛二軍,取得了十五年來的首次重大勝利。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5:32

第五章 建軍(一)

  尖銳的哨子聲劃破了清晨寂靜的天空,在營地裡迴盪著。足足響了三遍,營地裡仍然毫無動靜。

  「有敵人?」水辛逸如同鬼魅般的出現在了李洪濤的旁邊。

  看著堆放在地上的那些衣服、皮甲、短刀、長槍,水辛逸明白了過來,也不免對李洪濤刮目相看。

  「站在一旁看熱鬧,現在沒你的事。」李洪濤瞪了眼這個不能當正常人看待的前哨子,接著鼓足了力氣,第四次吹響了哨子。

  「嘀——」

  過了好一陣,李洪濤正要第五次吹響哨子的時候,一座帳篷的門簾晃動了兩下。

  光著膀子的田方從帳篷裡鑽了出來,一臉茫然的看著站在營地中央的李洪濤與水辛逸,好像沒有睡醒。

  「愣著幹什麼?叫所有人起床集合!」

  隨著李洪濤一聲怒吼,田方立即鑽回了帳篷。不多時,其他帳篷裡的武裝山民也被叫醒了。

  營地裡頓時如同炸鍋了一樣,尖叫聲,埋怨聲,嘀咕聲響成一遍。

  李洪濤耐心的等著,他發現這是對忍耐力的嚴峻考驗,這一等,足足就是一刻鐘。

  看著一個個從帳篷裡鑽出來的山民,李洪濤不斷的告誡著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可是,帶有自我安慰的告誡很快就頂不住失望帶來的強烈憤怒了。

  前世坎坷與曲折的經歷,使李洪濤成為了一個目的性極強的我看人。

  目的分為兩種:一是長遠的,可以稱其為理想或者志向;二是短期的,可以稱其為目標。

  李洪濤知道,要達到志向,實現理想,就只能一步一步的前進,完成每一個短期目標,最終才能實現遠大的理想。

  李洪濤做好了分步走的打算,可是第一步,就讓他感到非常的失望。

  七十五個「山民」——李洪濤沒有使用「士兵」這個稱呼,因為他覺得侮辱了「士兵」這個詞——蓬頭垢面、神色恍惚、睡眼惺忪、搖搖晃晃的從帳篷裡走出來的時候,李洪濤從頭頂涼到了腳心。

  「嘀——」哨子第五次吹響,李洪濤深吸了口氣,大聲吼道:「全體都有,按高矮順序,面向我,分五排列隊!」

  七十五個山民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趕緊跑了起來。

  列隊花了近五分鐘的時間,結果隊伍仍然是「錯落有致」,起伏不平。

  「什麼叫高矮順序?」李洪濤走到了隊伍前面,「高的在右,矮的在左,列隊時,注意前後左右其他隊員的高度。重新列隊!」

  隊伍一陣騷動,又過了五分鐘,情況稍微好了一點,可仍然有幾個山民沒有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賀平,出列!」

  「是!」賀平立即向前邁出了兩步。

  「調整隊伍秩序,重新整隊。」李洪濤感到心裡的那一點點希望正在熄滅。

  在賀平的「幫助」下,隊伍裡顯得極不協調的山民才站到了正確的位置上。

  「今後,就按照這個秩序列隊。」從七十五赤身裸體的山民面前走過的時候,李洪濤覺得這不僅僅是在考驗自己的耐心,還在考驗自己的神經。

  慘不忍睹,絕對是慘不忍睹。

  這不是一群士兵,甚至算不上是一群山民,完全就是一群難民,一群災荒年間四處流浪的難民。

  李洪濤在腰間裹著一條遮羞布,滿嘴酒氣的張挽面前停下了腳步。「張挽,告訴我,你們現在是什麼?」

  「李……李大哥……」張挽有點不知所措。

  「說,你們現在是什麼。」李洪濤閉上了眼睛,努力的控制著呼吸的節奏。

  「我們是……是李大哥的兵。」

  「什麼?我聽不見。」李洪濤捏緊了拳頭,「昨我看天晚上拼酒時的勁到哪去了?再說一遍,大聲點!」

  「我們是李大哥的兵!」張挽鼓足了勁,扯開嗓子喊了出來。

  「兵!?」李洪濤迅速掃了眼其他人,「你們是兵?有士兵不穿衣服,有士兵不戴盔甲,有士兵沒有武器嗎?你們自己灑泡尿照照,你們這個熊樣,還是兵嗎?」

  除了在一旁看熱鬧的水辛逸之外,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賀平,告訴我,建造這座營寨的血狼軍官兵到哪去了?」

  賀平一愣,顫顫的說道:「被我們殺了,到陰間去了。」

  「他們是怎麼被殺的?」李洪濤繼續在隊伍裡穿行著。

  「在床上被我們殺的。」

  「誰能告訴我,你們的衣服、皮甲、短刀、長槍都到哪裡去了?」

  所有人都朝對方在隊列前面的那些物品看去。

  「誰能告訴我,你們的衣服、皮甲、短刀、長槍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沒有人能夠答得上來。

  最後,李洪濤站在了隊伍的前面。「你們連那些血狼軍的士兵都不如!如果這裡是戰場,如果潛入營裡的是敵人,你們丟的不是衣服、皮甲、短刀、長槍,是你們的小命!」

  賀平等幾個跟隨李洪濤最久的人都哆嗦了幾下。

  李洪濤這番話絕不是危言聳聽,當初他能夠潛入營地內,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五十一名血狼軍的官兵,奪取營地,解救被虜去的山民。昨晚他就能夠讓所有人在睡夢中去閻王爺那報到。

  「都給我把衣服揀起來!」李洪濤拿起了哨子,「十聲哨響之後,重新整裝列隊。」

  尖銳的哨子聲就如同鞭撻下來的皮鞭一樣,十聲哨響剛剛結束,七十五個山民穿好了衣服、皮甲,帶上了短刀、長槍,重新在院子裡列隊集合。

  李洪濤也穿上了軍官鎖子甲,帶上了軍官的佩刀,並且吩咐蔣晟與張玉璇留下來照看營地,準備早飯。

  「醜話說在前面。」李洪濤心裡的鬼火燒得正旺,「你們都是自願留下來的,都願意做我李洪濤的兵。兵糧不是白吃的,我不會養一群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廢物。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們,跟著我,今後還要吃更多的苦頭,受更多的折磨,甚至你們中間絕大部分人會流血犧牲。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有吃不了苦的,受不了折磨的,害怕流血的,怕死的,現在就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永遠不要讓我見到。你們只有這一次選擇的機會,留下來的,今後就是我李洪濤的兵,就要忍受痛苦,經受折磨,流出鮮血,甚至是戰死沙場!」

  空氣彷彿凝固了,就算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來,李洪濤真的發怒了。

  只有水辛逸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在一旁看熱鬧。其他人都是一臉嚴肅,沒有任何人走出隊列。

  「既然大家都願意跟著我干,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我李洪濤的兵,我就有義務將你們訓練成真正的士兵,帶著你們在戰鬥中活下來。」李洪濤緩步向隊伍前面走去,「現在,我要你們所有人都記住一句話,『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大家都記住了嗎?」

  「是……」只有幾個人回答。

  「大家都記住了嗎!?」

  「是!」七十五個武裝山民同時答了出來。

  「所有人都有,大聲說出開始那句話。」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很好!」李洪濤停下了腳步,「全體都有,齊步——跑!」

  在李洪濤的率領下,七十五個武裝山民浩浩蕩蕩的開出了軍營,朝著山區方向跑去。連看熱鬧的水辛逸都跟了上來。

  「不錯嘛,看來你帶兵還有一手。」水辛逸追上了跑在最前面的李洪濤。

  李洪濤苦笑不語,按照他的標準衡量的話,幾十個手下中,只有水辛逸算得上是真正的戰士。

  進山之前,隊伍還很整齊,就算一些體力差的都能夠勉強跟上。可是,在隊伍進了山之後,問題就立即暴露了出來。體力好的盡量跟上了李洪濤的步伐,體力差的被逐漸甩在了後面,隊伍越拖越長。

  李洪濤盡量保持恆定的速度,盡量讓後面的士兵節省體力。大概跑了十里後,他才停了下來。

  回頭一看,李洪濤連哭的心情都沒有了。

  十里路,跟得最緊的賀平、張挽等人花了大概半個小時,拉得最遠的,竟然花了三刻鐘。

  回程更是讓李洪濤深感失望,竟然有很多山民丟棄了皮甲,武器。

  一路上,李洪濤的心在滴血,剛剛才燃起的一點點希望正在迅速熄滅。

  回到營地後,李洪濤將水辛逸叫了過來。「守在這,武器裝備齊全的才能回營,其他的全都不准進入營地。」

  水辛逸微微皺了下眉毛。「要動武嗎?」

  李洪濤咬了咬牙,說道:「不出人命就行。」

  這次,連體力最好的賀平等人都晚了足足十分鐘才回到營地,其他人晚得就更多了。

  李洪濤找到了正在做早飯的張玉璇。

  「寫字我會,只是沒有蔣大哥寫得好。」

  「會就行,我來念,你來幫我寫。」

  「我去準備紙筆。」

  在李洪濤讓張玉璇將他最熟悉的軍規寫了下來的時候,營地裡熱鬧了起來。

  「李大哥……李大哥,不好了,水辛逸要造反。」田方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造反?造什麼反?」李洪濤是明知故問。

  「他不准兄弟們回營,還用弓箭威脅大家。」

  李洪濤冷笑了一下,這才跟田方朝營地門口走去。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6:22

第五章 建軍(二)

  見到李洪濤過來,鬧翻了天的那伙武裝山民才安靜了下來,一個個很是憤怒的看著站在營地門口,挽著短弓,將箭頭對準他們的水辛逸。

  「李大哥……」

  「鬧啊,怎麼不鬧了?」李洪濤走到了一旁,靠在了門口的柱子上,「繼續鬧啊,我來看熱鬧。」

  「李大哥,水辛逸太過分了,竟然將我們擋在外面。」一個來自鷹落村的山民主動站了出來。

  李洪濤冷笑了一下,說道:「那你們還愣著幹嘛?你們都是軟蛋嗎?有本事的,上去揍扁他,看他還敢不敢攔著你們。」

  「可……可是……」那個山民也手足無措了。

  「可是什麼?」李洪濤臉色驟變,「你們的武器,皮甲到哪裡去了?」

  門外的三十多個山民紛紛低下了頭。

  「如果我們的營地被敵人佔領了,你們怎麼辦?如果我們是去攻打敵人的營地,你們怎麼辦?沒有了武器,沒有了盔甲,你們拿什麼去消滅敵人,拿什麼保護自己?」李洪濤走到了這伙山民面前,「你們都不是好的士兵,甚至配不上『士兵』這個稱呼。戰場上,武器盔甲是士兵最忠誠的朋友。它們是殺敵的利器,是保護士兵的夥伴,是永遠不會背叛的朋友。你們丟棄了士兵最忠誠的朋友,還配得上『士兵』這個稱呼嗎!?」

  「李大哥,再給兄弟們一次機會吧。」賀平在旁邊低聲說了一句。

  李洪濤深吸了口氣。「在戰場上,士兵什麼都可以丟,絕對不能丟掉武器,丟掉盔甲。一名優秀的士兵,就算是死,也會握緊武器,套緊盔甲。只有在戰死之後,敵人才能奪走他們手裡的無武器,取下他們身上的盔甲。你們,都沒有資格被稱為『士兵』。」

  「李大哥,再給兄弟們一次機會吧!」賀平、杜威、張挽、田方、卞康等人齊聲說道,就差沒有下跪了。

  李洪濤示意水辛逸放下弓箭,長嘆一聲後,對營地外的三十多個山民說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記住,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今後誰要是再敢丟掉自己的武器盔甲,最好是自己滾蛋,免得我親自動手。現在,都去給我把武器盔甲揀回來,半個小時內沒有回來的,就永遠別在我面前出現。」

  賀平等人紛紛給門外的那些士兵遞眼神。

  三十多人紛紛原路返回,前去尋找丟棄的武器盔甲。

  「賀平,你們都給我站住。」李洪濤叫住了要去幫忙的賀平等人。

  「李大哥,其實兄弟們……」

  「別找任何理由。」李洪濤走到了幾人面前,「戰場上,敵人不會聽你的任何理由,拳頭刀槍就是理由,誰更厲害,誰就更有道理。如果他們連這些小事都做不好,上了戰場之後,流的就是他們自己的血。與其讓他們死在戰場上,還不如讓他們茍且偷安,殘喘於世。」

  半個小時內回來的只有三十三個人,有三個人在半個小時後才回來。

  李洪濤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他知道,要將這伙毫無組織紀律性可言的山民訓練成優秀的士兵是一件任重而道遠的艱巨任務,需要的不僅僅是鞭策,還需要安撫,更需要時間。

  吃過早飯後,李洪濤利用飯後休息的半個小時,將所有人都集中了起來。

  「首先,我要申明幾點。」李洪濤還是只能從基礎著手。「第一,今後在部隊裡,大家最好不要稱呼我『李大哥』,我比你們很多人都年輕,你們可以叫我『長官 』。第二,你們之間的稱呼也要以『戰友』,『同胞』為主,不要『兄弟』來『兄弟』去的。確定了軍職之後,可以用軍銜與軍職稱呼。第三,在討論事情,訓練的時候,大家有問題,有意見都可以說出來,只是要先舉手,喊『報告』,在得到了長官允許之後,才能夠發言,明白嗎?」

  「報告!」

  李洪濤朝卞康看去,這小子是所有人中最機靈的一個。

  「『長官』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不能以『兄弟』稱呼,要叫『佔有』呢?」

  「『長官』不是個什麼『東西』,也不是個……反正,『長官』是一種尊稱。」李洪濤也給繞了進去,「『長官』是下級對上級的稱呼。為什麼不以『兄弟』相稱?因為我們的隊伍是一支軍隊,我們都是軍人,是戰場上的朋友,所以是『戰友』。『戰友』這個詞的含義非常深刻。你們沒有真正上過戰場,還不明白。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們,在你們經歷了第一次戰鬥,從戰場上走出來的時候,你們就會明白,『戰友』是可以為你擋箭挨槍,可以為你犧牲自己,比親兄弟還要親的親人。」

  經過李洪濤這麼一番解釋,眾人也都接受了「戰友」這個稱呼。

  「同樣的,你們也要隨時做好為其他戰友犧牲的準備。」李洪濤覺得解釋還不夠完整,「這就好比,賀平可以為杜威擋住敵人的長槍,反過來,在賀平有危險的時候,杜威也可以奮不顧身的為賀平擋住敵人射來的箭矢。換句話說,『戰友』就是那種可以以生命相托,可以犧牲自己去保護同胞的朋友。」

  這時候,大部分人都明白了過來,有的還在低聲聊著什麼,氣氛也鬆緩了很多。

  「安靜,大家都安靜!」見到李洪濤有話要講,蔣晟立即在旁邊喊了一句。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之後,李洪濤這才說道:「現在,我有一個問題要問大家,軍隊與土匪的區別在哪?」

  「報告!」這次搶先舉手的是田方。

  李洪濤朝田方點了點頭。

  「軍隊吃的是軍糧,土匪吃的是搶來的糧食。」

  李洪濤差點沒笑出聲來。

  「報告……軍隊駐紮在城裡,土匪躲在山裡。」

  「報告……軍隊的裝備好,土匪的武器差。」

  「報告……軍隊與土匪是死對頭。」

  ……

  眾人都紛紛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你們說得都沒有錯,可你們說的都只是表面上的差別。」李洪濤壓了壓手,接著說道,「從本質上講,軍隊與土匪只有一點區別。」

  「報告。」田方又舉起了手。

  李洪濤笑著搖了搖頭,對田方說道:「你是不是要問,是什麼區別?」

  田方點了點頭。

  「我告訴你們,軍隊與土匪的區別是:軍隊是紀律嚴明的戰鬥部隊,土匪是毫無紀律可言的烏合之眾。軍隊與土匪的本質區別就是『紀律』,也就是軍規,軍法,軍紀。」

  這次沒有人提問,幾乎所有人都在思考李洪濤的這番話。

  「我們是一支軍隊,而不是一群土匪,所以,我們就要有嚴明的紀律。」李洪濤從張玉璇手裡接過了那張紙。「軍隊才成立,很多事都處於起步階段,因此,我現在只制訂了一些最根本,最重要的紀律,今後,我會逐漸完善這些紀律。蔣晟,你來念一下吧。」

  蔣晟接過紙張,迅速掃了一眼,一共只有十一條。

  「第一,絕對服從上級命令,一切行動聽從指揮;第二,不得滋事擾民,竊奪百姓財物;第三,繳獲戰利品歸公,不得私自擁有;第四,對待百姓要和藹,不得打罵百姓;第五,買賣物品要公道,不得強買強賣;第六……」

  實際上,李洪濤幾乎是照搬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只有部分條款針對實際情況做了一些修改。

  對於竊取「前人」的革命鬥爭果實,李洪濤並不覺得羞恥,因為他在部隊裡學的就是這些紀律。再說了,要讓他自己想出這些紀律條款,根本就辦不到,而且他也沒有多少時間、精力去思考。

  上午發生的事情已經讓李洪濤有所感悟。這支部隊缺少的不是凝聚力,缺少的也不是身體健壯的兵員,缺少的是一種思想,以及一股約束力。

  思想問題,李洪濤暫時無法解決,畢竟蒼王朝處於農耕社會的初級形態,離他熟悉的工業時代太遙遠,任何超前的思想都發揮不出好的作用。

  李洪濤現在能夠做的,就是為這支軍隊制定一套嚴明的制度,約束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每一個人的行為。

  為什麼節治使這類地方軍閥能割據一方?正是因為沒有任何力量來約束節治使,以及節治使手下的軍隊。

  李洪濤當時有點矛盾,要想生存下來,他就得成為比節治使更強大的軍閥。同時,他又不想讓自己親手建立的軍隊成為虎嘯軍、血狼軍那種鎮壓百姓,欺壓百姓的武裝力量。

  唯一的辦法就是制訂一套制度,用紀律來約束每一個人的行為。

  雖然從長遠來看,無法達到治本的目的,但是在找到合適這個世界的思想之前,紀律是唯一能夠束縛住軍隊這頭怪獸的繩索。

  李洪濤沒有多餘的選擇。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6:42

第五章 建軍(三)

  「報告!」

  田方的聲音打亂了李洪濤的思維。

  「長官,為什麼我們不能從百姓那徵收錢糧?為什麼我們要優待那些曾經想殺死我們的敵人?為什麼……」

  李洪濤長吸了口氣,說道:「田方,你告訴我,你吃的糧食是從哪裡來的?」

  「這……」田方撓了下頭皮,「是李……是長官給的。」

  李洪濤苦笑了一下,又問道:「那你何時見我種過莊稼,在田里勞作過?」

  田方愣了一下,一時答不上來了。

  「你們吃的糧食,全是百姓種出來。」李洪濤這話是對著所有人說的,「不管是現在,還是今後。你們要永遠記住,不管是在戰場上從敵人那繳獲來的糧食,還是別人發放的糧餉,我們吃的、穿的、用的,全都來自百姓,全都是百姓勞動的果實。我沒有耕種土地,那些節治使也沒有耕種過土地,節治府的官員也沒有耕種過土地,軍隊的官兵也沒有耕種過土地。真正辛苦勞作,為我們提供糧食、衣服、甚至是武器鎧甲的,全是百姓。」

  「田方,你坐下吧。」李洪濤掃了眾人一眼,又說道,「因此,你們每一個人都要記住。『保境安民』絕不僅僅是一句話,不只是說說而已,我們要用行動來做到。沒有百姓,就沒有我們吃的糧食,穿的衣服,用的武器盔甲;沒有一個穩定的環境,百姓就不能安心勞作,不能安穩生產。你們都要記住,百姓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是我們的父老,沒有他們,我們這些軍人就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做不了。」

  「報告!」卞康舉起了手。「長官,徵收賦稅的是節治府,為什麼要讓我們來保護百姓?」

  「卞康,你這話問到了重點上。」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現在,你們告訴我,為什麼要當山民?」

  所有人都是一愣,接著都苦笑了起來。

  「因為受不了沉重的賦稅,還是因為遭遇戰亂,家破人亡?」李洪濤提醒了一下這七十多個部下。「節治府徵收了賦稅,卻沒有能夠完成其職責與義務,沒有保護好百姓,因此才會有百姓進入山區,寧願當山民,過艱苦的生活,也不願意耕種土地。這從根本上說明,節治使離心背德,已經被百姓所唾棄。雖然現在你們還無法相信,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被百姓所唾棄的,遲早都要滅亡。那麼,你們是想被百姓唾棄,還是想受到百姓的擁戴?」

  「報告!」舉手的又是田方,「我們當然想受到百姓的擁戴。」

  「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在軍紀中多處提到要尊重百姓,愛護百姓,保護百姓的原因。」稍微停頓了一下,李洪濤又說道,「在優待戰俘的問題上,我想這個不用解釋。水辛逸就是一個鮮活的例證。」

  一旁的水辛逸苦笑了起來,他就知道李洪濤要拿自己說事。

  「報告……」

  見到田方又舉手,李洪濤立即說道:「今天就先到這裡,今後每天三餐之後,我們都會進行半個小時的討論。有什麼問題,你們要先自己思考,實在有想不明白的,再來問我。現在,我們要用行動來訓練新的紀律!」

  眾人都很好奇,在他們看來,紀律就是寫在紙上的,那有訓練出來的?

  再次列隊之後,李洪濤首先在隊伍前列,所有人都能看見的地方站好,擺出了一個極為標準的站立軍姿。

  「仰頭,雙目平視前方,挺胸,收腹,縮臀,雙腿繃緊,腳跟併攏,雙腳呈四十五度夾角,雙手伸直,放於大腿兩側。」李洪濤基本上是一個一個動作做出來的,「現在,全都照著我的樣子站好。」

  七十五個兵立即就站好了,可那模樣仍然讓李洪濤一陣心寒。

  「水辛逸,你也一樣。」李洪濤看了眼在一旁看熱鬧的前哨子。

  「我!?」水辛逸有點不相信。

  「對,作為軍隊的一員,沒有人可以例外。蔣晟,你也過來,站到隊伍裡去。」

  結果,除了張玉璇之外,包括李洪濤在內,七十八個人都要從基本功練起。

  「這只是基礎訓練,打好基礎,才能夠練好過硬的殺敵本領。」李洪濤很有耐心,挨著給每一個人糾正動作。

  最後,李洪濤回到了隊伍前列,重新站好。「在我下令之前,所有人都站好,不準亂動,不準擦汗!」

  一個剛抬手的士兵立即把手放下了。

  「就算是蚊蟲叮咬,也不能動。就算現在敵人殺到了我們的跟前,也不能動。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也不能動!」

  這一站,就是整整一個上午。

  前半個小時,還沒有人覺得這樣的訓練有什麼難度,都覺得很輕鬆。可是半個小時一過,就有人挺不住了。當太陽爬到半空中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人挺不住了。

  「李大哥,有人暈倒了!」

  「張玉璇,去看看他怎麼樣了。」李洪濤仍然沒有動,「是男人,就堅持住!」

  不多時,又陸續有幾個身體素質差的士兵倒下了。當太陽爬到頭頂上的時候,一共有十八名士兵倒下。

  「全體都有,解散!」

  士兵們都鬆了口氣,所有人都滿頭大汗,連李洪濤也不例外。

  「他們的情況怎麼樣?」李洪濤找到了同樣忙碌了一個上午的張玉璇。

  「都有點虛弱,休息一下就沒有事了。」

  李洪濤暗暗鬆了口氣,當初,他在新兵營的時候,站軍姿就讓他昏倒過一次,只是當時是最炎熱的夏天,條件更為惡劣。

  「李……長官,你這套辦法是怎麼想到的?」水辛逸都沒有感到輕鬆。

  「什麼辦法?」

  水辛逸聳了下肩膀。「就是站立的方式,看起來沒有什麼難度,可這幾個小時站下來,恐怕是個人都受不了。」

  「是嗎?那你信不信,有人可以在烈日下整整站一天,而且絲毫不動。」

  「一天?不吃飯,不喝水?」

  「只有中午吃一頓飯,然後從天亮站到天黑,中間沒有任何休息的時間。」

  水辛逸搖了搖頭。「我可不信,別說普通兵,我們這些哨子都受不了。」

  「那你就錯了,我可以告訴你,確實有人可以做到,而且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天,是幾個月,幾年。」

  水辛逸完全不相信的看著李洪濤。

  「這只是個開始。」

  李洪濤丟下這句話,就去找蔣晟說事。

  吃過午飯之後,士兵們又獲得了寶貴的半個小時休息時間。

  「這是所有人員的花名冊。」李洪濤將蔣晟給他的那份冊子晃了晃,「包括蔣晟、水辛逸在內,七十七人,每個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報告!」田方這小子提問絕對是最積極的。「長官,這是用來記錄我們的軍餉的嗎?」

  李洪濤翻了個白眼,說道:「現在我只能保證大家一日三餐吃飽,在隊伍的條件改善之前,包括我在內,都沒有軍餉。要想拿軍餉的,可以去投靠虎嘯軍,田方,你去了也許能夠混到一官半職呢。」

  眾人立即笑了起來,田方更是低下了頭。

  「報告。」卞康舉手說道,「花名冊是用來做什麼的?」

  「這份花名冊將用來記錄各位的訓練成績。」李洪濤放下了手上的花名冊,「雖然隊伍才剛剛成立,底子還很薄,人也不多,但是我一個人根本就管不過來。所以,我需要一批軍官,一批有能力的軍官。你們的所有訓練表現都會記錄在花名冊上,每次訓練的成績從一到五,分成了五個級別,最好的是五分,最差的是一分。誰的成績排在前面,誰就有資格成為軍官。也就是說,將來需要提拔軍官的時候,這份冊子上紀錄的成績將是確定誰能當上軍官的重要憑據。」

  「報告!」

  李洪濤有點惱火,見到這次舉手的一個其他村的山民,他才點了點頭。

  「長官,虎嘯軍、血狼軍都是任人唯親,長官會不會偏袒鷹落村的人?」

  李洪濤一愣,立即嚴肅的說道:「今後,我會每天公佈考核成績,如有疑問,可以提出來,經確證有問題,將立即糾正;如果有人弄虛作假,不管是誰,都將遭到嚴懲,我自己也不例外。」

  見到李洪濤如此認真,來自其他村的士兵才放心了一些。

  採用考核制度是李洪濤才想到的,這是維持軍隊團結,提高軍隊戰鬥力,增強士兵的訓練積極性,以及戰鬥積極性的有效辦法之一。

  在前世的時候,李洪濤為了成為班長,就拼了命的訓練,超過班裡其他士兵。他相信,這套激勵制度必然會起到重大的作用。

  要使考核制度成為軍官晉陞的標準,就得保證其公平性與公正性。現在部隊才剛剛建立,一切都才起步,李洪濤也沒有想到有效的解決辦法。只希望在推廣了一段時間後,用事實讓所有人都相信,他不是個任人唯親的統帥。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6:57

第五章 建軍(四)

  考核制度在當天下午的訓練中就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李洪濤沒有繼續抓體能訓練,主要是大部分的士兵都存在長期營養不良的情況,身體素質都很差。雖然現在糧肉充足,伙食開得很不錯,除了保證能夠吃飽之外,中午與晚上還能保證每人至少有二兩肉。但是長期的營養不良無法在短期內彌補,體能訓練也只能採用循序漸進的方式進行。

  下午訓練的是正步,用士兵的話來說,就是操步訓練。

  在是否需要「引進」正步的問題上,李洪濤猶豫過,讓他做出決定的原因只有一個:不管怎麼看,這些穿著皮甲、拿著長槍,動作凌亂的士兵組合在一起都不像是一支軍隊。在李洪濤的觀念中,軍隊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整齊劃一,站立行坐臥,每個動作都很規範。

  軍隊本身就是一台龐大的戰爭機器,如果機器的運轉不一致的話,還有戰鬥力嗎?

  「注意擺手的姿勢,踢腿的高度,落下時的位置。」李洪濤仍然得從基礎教起,並且先做示範。「我再演示一遍,大家都看仔細點,注意每一個細節動作。」

  「一、二,一、二……左、右,左、右……」

  李洪濤繞著操壩走了一圈。「都看明白了嗎?」

  有人點頭,有人搖頭。

  「現在,聽我的口令。」李洪濤覺得自己在教一群小學生。「一、二,左、右……」

  在李洪濤的口令聲中,五列縱隊動了起來。

  步調仍然很不一致,可李洪濤沒有氣餒。萬事開頭難,而且他也看出,士兵們在訓練時的積極性高了很多,也更加的努力。

  「停止前進。立正,稍息!」

  七十多人立即照著李洪濤的樣子,將右腳微微伸出,可仍然緊繃著身子。

  「下達『稍息』口令後,大家就可以在原地放鬆一下,不用繼續繃緊身體。」李洪濤從隊伍前走過,「雖然離最低的要求還差了一些,但是大家的表現都很好。」

  「報告!」

  李洪濤根本就不用看,能夠在這個時候舉手喊報告的肯定是田方。

  「長官,這種訓練對作戰有幫助嗎?」

  「當然有幫助,而且有很大的幫助。」李洪濤朝水辛逸看了一眼,「水辛逸,你來告訴大家,步兵作戰主要的武器是什麼?」

  「長槍,鋼刀,弓箭。」水辛逸立即就答了出來。

  「長槍兵在戰鬥時,怎麼消滅敵人?」

  「保持整齊的方陣,向敵人推進,或者是抵擋敵人的進攻。」

  「大家都聽到了嗎?」李洪濤朝隊伍看去,「步兵作戰,前提就是保持整齊的方陣與隊形,如果大家的步調不一致,行動不整齊的話,怎麼保持整齊的方陣與隊形?」

  「操步訓練,就是要所有人都都能夠做到整齊劃一。今後,不管是在訓練中,還是在平時;不管是在營地裡,在行軍途中,還是在戰場上;不管是站、立、行、坐、臥,你們都要用最嚴格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動作都要做到整齊劃一。只有當你們將所有的標準動作都當成了習慣,舉手投足之間,都始終如一,在戰場上,你們才能保持整齊的方陣,做出一致的動作,才能夠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保護自己。明白嗎?」

  有人明白了,可更多的人卻沒有明白。

  「今天訓練到此結束,晚飯後,大家可以自由活動,但不得離開軍營。解散!」

  吃晚飯前,李洪濤公佈了第一天訓練成績的考核結果。除了水辛逸這個「變態」之外,成績最好的不是賀平他們,而是一對叫方藍、方青的孿生兄弟。

  兩人都來自鹿角村,成年之前,兩人就是村裡最好的獵人,而且一起獵殺了一頭猛虎,得到了「虎兄虎弟」的綽號。血狼軍進山掃蕩的時候,方家十多口全部遇害,兩兄弟也被抓到了百市集。李洪濤解救了他們之後,兩兄弟都留了下來。

  「李大哥,這是我特別給你準備的。」

  因為營地裡沒有足夠的桌椅,所以李洪濤只能採用食堂式的就餐方式,每人都有一隻大碗,飯菜都盛在碗裡。

  「玉璇妹子,我中午就說過了,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大家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我也是關心你嘛,而且這些菜大家都有份,只是你的份量多一點而已。」

  李洪濤不盡啞然。「好吧,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這麼做。」

  「李大哥,以後你叫我玉璇就行,別什麼『妹子』,『妹子』的。」

  「這個……」李洪濤笑著搖了搖頭,「行,玉璇妹……以後你叫我小李哥,這『李大哥』聽著也挺彆扭的,難道我看起來很老嗎?」

  「當然不是,李……小李哥……」剛喊出來,張玉璇就紅著臉,埋下了腦袋。

  「玉璇,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李洪濤突然想到了去世的易江,還有易江的妻子、兒女。「當初,我答應易大哥要好好照顧你,可是,現在卻讓你吃苦受累,哎!」

  「小李哥對我很好,我也不覺得苦,比起以前,現在的生活好得多。而且……而且……」

  最後半句話,張玉璇紅著臉沒有說出來。

  「哎。」李洪濤又歎了口氣,「玉璇,等我們的條件改善了,我就到崮梁去給你買套房子,到時候你搬到城裡去住,不用跟著我們吃苦受累了,不然……」

  「小李哥,你……你……」張玉璇突然抬起了頭來,神色異常激動的看著李洪濤,淚花在眼眶裡來回大轉,就差沒有滾出來了。

  李洪濤沒搞明白,怎麼張玉璇的情緒變化比變天還要快。

  沒有等李洪濤反應過來,張玉璇突然掩著面,低聲抽泣著跑開了。

  「這是怎麼回事?」李洪濤還真搞不明白。

  李洪濤並不是不懂女人,在夜總會混了三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吧。可他確實沒有談過戀愛,對年輕女人,特別是那種比較單純的年輕女人更不瞭解。

  「你又惹別人生氣了?」

  「誰惹她生氣了?」見到水辛逸端著飯碗,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李洪濤立即板起了一張臉,是男人都要面子。「我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不明白才怪,肯定是你想非禮人家,所以……」

  「別胡說八道!」李洪濤立即瞪了水辛逸一眼。

  「行,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我也什麼都沒有看到。」水辛逸怪笑了一下,接著話鋒一轉,問道,「當初,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會殺了你,然後逃跑?」

  「逃跑?」李洪濤笑了起來,「那你告訴我,你能跑到哪裡去?」

  水辛逸也笑了起來。「看樣子,你對哨子很瞭解。」

  「不,在認識你之前,我只殺了兩個哨子,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活著的哨子。」

  「那……」

  「直覺,直覺告訴我,你不會跑,更不會殺我。」

  水辛逸突然大笑了起來。「你這人真奇怪,竟然僅僅依靠直覺就賭上自己的性命。你要麼是聰明絕頂,不然是愚蠢透頂。」

  「也許兩者都有。」李洪濤也輕鬆的笑了起來,「說說你的情況吧,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與眾不同。」

  水辛逸歎了口氣,神色頓時黯淡了下來。過了一陣,他才道出了自己的身世,最後說道:「在恢復水家的聲名與地位之前,我還不能死。知道我為什麼沒有殺你嗎?因為從來不會有任何人放掉逮住的哨子,就算我逃了回去,也沒有人相信。」

  「你是一個很有目的與原則的人。」李洪濤對這個最主要的助手有了更多的瞭解。「那麼,現在你必須得跟著我這個一窮二白的人,離你的目標反而更遠了,你後悔嗎?」

  水辛逸苦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你也是個不尋常的人,至少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敢給哨子鬆綁的人。」

  「你狠項家嗎?」李洪濤轉移了話題。

  「不……被送進血狼軍的哨子訓練營的時候,在受到鞭撻的時候,看著同伴被折磨死的時候,我恨過項家,恨不得將項家的人生吞活剝。」水辛逸長出了口氣,「可是,你的一句話讓我想通了。」

  李洪濤不記得給水辛逸說過什麼有哲學道理的話。

  「你說過,我們只是陣營不同,而不是有私仇。」停頓了一下後,水辛逸又說道,「其實,我跟項家也一樣,只是陣營不同,而不是私仇。不管換了那一個家族成為邢州的統治者,都不會容忍水家這樣的大族存在,更不會讓最重要的產業控制在其他家族的手裡。所以,我並不恨項家。」

  「那……」

  「我仍然會盡我平生之力滅了項家,因為是項家殺害了我的所有族人!」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7:04

第五章 建軍(五)

  李洪濤與水辛逸有一個共同點。兩人都是那種有著極為明確的人生目標。為了達到目的,兩人敢於挑戰一切困難,並且戰勝一切阻礙。兩人都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這讓李洪濤相信,水辛逸不但是一個重要的助手,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甚至不可取代的手下。

  「你認為我能夠幫你實現夙願?」

  水辛逸的目光在李洪濤身上停留了一陣,說道:「直覺告訴我,你就是那個能夠幫助我復仇的人。只是,我與你不一樣,除了戰鬥之外,我不會相信直覺。」

  水辛逸這番話的意思是,他現在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相信李洪濤。

  「如果我能幫你達成夙願的話……」

  水辛逸並沒有任何的驚訝,只是淡淡的說道:「如果你能夠幫我滅了項家,此世今生,我都將追隨你左右,做你的影子,做你的……」

  「我不要你做我的什麼。」李洪濤壓了壓手,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以身相許」的報答方式,「我幫你滅項家,你助我平定天下。之後,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願意留下,我會很高興;願意離開,我也不會阻攔。」

  水辛逸微微一驚,他知道李洪濤是個不簡單的人,可是在他的想法中,李洪濤的野心也最多是成為節治使。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個只有幾十個連兵都算不上的手下,剛剛吃了幾天飽飯的人,竟然志在天下!

  驚訝也只是瞬間的事情,水辛逸伸出了握成拳頭的右手。

  李洪濤也伸出了握成拳頭的右手。

  當兩隻拳頭碰在一起的時候,兩個男人用最簡單的方式立下了最神聖的誓言。

  能夠得到水辛逸的絕對效忠,李洪濤像是吃了顆通氣丸一樣,心情舒暢了很多。

  水辛逸前腳剛離開,蔣晟就怒氣沖沖的走了過來,李洪濤又頓時頭大了。

  「發生什麼事了?」

  蔣晟是隊伍裡最特殊的一個,除了沒人敢惹的水辛逸之外,他就是隊伍裡最少惹麻煩的了。

  「長官……」

  「別這麼客氣,私下裡不用這麼叫我。」李洪濤聽了出來,蔣晟的氣是朝著自己發的。

  「李大哥,你要將玉璇妹子趕走?」

  李洪濤一愣,又是一驚。「蔣兄弟,這話怎麼講?」

  「玉璇妹子說,你要趕她走。」

  「天地良心,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趕她走了?」李洪濤覺得自己冤枉啊,比竇蛾還要冤。

  「是玉璇妹子親口告訴我的,說你要趕她走。」

  「得,我們去找她對質。」李洪濤可不是那種能夠受委屈的人,「我李洪濤要是說過趕她走的話,我……」

  「李大哥——」見到李洪濤信誓旦旦的樣子,蔣晟反而冷靜了下來,「玉璇妹子說,你要在城裡買套房子,讓她搬城裡去住,你是否說過這樣的話?」

  「這……」李洪濤愣了一下,說道,「確實說過,我覺得……」

  「那你也承認了。」

  「我承認什麼了?」李洪濤這下真有點火了。

  「你這不是在趕她走嗎?」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立即就笑了起來。

  蔣晟驚訝的看著李洪濤,完全沒有搞明白。

  「這就叫趕她走?」李洪濤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笑出來,「蔣兄弟,你也知道,我當初答應過易大哥,要好好照顧玉璇妹子吧?」

  「當然,你發過誓。」

  「對,我發過誓。」李洪濤點了點頭,「那你覺得,讓玉璇妹子陪著我們這群大老爺們吃苦受累,就照顧好她了?」

  「可是……」蔣晟咬了咬牙,說道,「你也不能趕她走。」

  「這怎麼叫趕她走了?我只是想給她更好的生活條件,讓她今後過得更好一點,不用跟著我們吃苦,更不用跟著我們犯險……」

  「你……」蔣晟也急了,「那是你的責任,你總不能推卸責任吧?」

  「對,這是我的責任。」李洪濤覺得自己被繞住了。

  「那就好,既然是你的責任,那我就幫你們選個良辰吉日,然後……」

  「等等……」李洪濤一驚,「你開始說什麼?」

  「你都承認是你的責任了,那你就應該娶玉璇妹子過門。」

  「我什麼時候答應娶她了?」李洪濤頓時感到腦袋大了好幾圈。「難道這就叫負責?」

  「那你將她送到城裡去,嫁給別的人,這就叫負責?」

  李洪濤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蔣兄弟,你慢點說,我們把事情從頭梳理一遍。」

  蔣晟也明白了過來,大概是李洪濤不瞭解民風民俗,所以把事情搞錯了。

  等蔣晟把事情講明白後,李洪濤只有一個感覺,被忽悠了,被大大的忽悠了!

  按照蒼王朝的風俗,易江以兄長身份向李洪濤托孤,讓他照顧好張玉璇,就是要李洪濤娶張玉璇為妻。雖然蔣晟沒有明著說,但是按照李洪濤的推測,如果易江的妻子沒有死的話,他還得娶易大嫂過門。

  雖然李洪濤並不感到驚訝,這種習俗在他前世的某些民族也存在過,但是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完全無法接受。

  「李大哥,玉璇妹子冰清玉潔,而且對你一往情深,這……」

  「蔣晟,你啥時候變成月老了?」

  「月老?」

  「就是媒人。」李洪濤暗暗歎了口氣。

  他何嘗不知道張玉璇冰清玉潔,他又何嘗對張玉璇沒有好感?可是,李洪濤完全無法接受這種「包辦」式的婚姻,他根本就沒有做好結婚的心理準備。

  「能當李大哥的媒人,這是我的榮幸,李大哥與玉璇妹子成親的時候,我這媒人可要喝第一杯酒。」

  「得了,別胡扯了。這事沒得商量?」李洪濤喝住了有點洋洋得意的蔣晟。

  蔣晟搖了搖頭,說道:「雖然玉璇妹子出身並不高貴,配不上李大哥的身份,但是做不了正房,可以做偏房。」

  李洪濤很想衝上去一爪掐死蔣晟。

  「李大哥,現在兄弟們都看著你呢。」蔣晟也不再胡言,「當初你可是答應了易大哥的臨終重托,如果連這件小事都辦不好,不知道兄弟們會怎麼想。」

  這算是小事?李洪濤苦笑了起來。可他知道,蔣晟的話有道理。至少鷹落村出來的那些人都認為他會娶張玉璇為妻,都等著喝喜酒。如果連一個女人都擺不平,還有什麼資格統領軍隊,掃蕩天下?

  「這事能不能拖一下?」李洪濤不得不讓步。

  男兒頂天立地,自然能屈能伸。

  蔣晟微微皺了下眉毛,沒有開口。

  「我的意思是,現在情況還不穩定。」李洪濤決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也知道,我們才在百市集立足,朱仕琿那老不死的對我們是什麼態度,現在還不清楚。就算不會拿我們怎麼樣,可也不見得會給我們什麼好處。你想想,在這節骨眼上,我不顧兄弟們的死活,只圖個人享樂,那兄弟們會怎麼想?再說了,我答應易大哥,不讓玉璇妹子受人欺辱,現在我尚且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非但不能給玉璇妹子幸福的生活,還會拖累她,你說是不是?」

  在李洪濤一番至情至理的解釋後,蔣晟的態度也開始鬆動了。

  「蔣兄弟,你看這事……」

  「李大哥,你的話確實有些道理,只是……」蔣晟長出了口氣,「現在玉璇妹子的情況很不穩定。解玲還需系玲人,這事我也幫不了你,還得你去勸勸她。」

  李洪濤頓時頭大如斗,他懂得怎麼應付夜總會裡的女人,可卻不懂得怎麼應付普通少女。

  死說賴說都不成,最後李洪濤被蔣晟拖到了張玉璇的帳篷外。

  「你去勸勸玉璇妹子吧,明天我再幫你勸一下。」

  無奈之下,李洪濤只能硬著頭皮鑽進了帳篷,一聽到裡面的抽泣聲,他就知道剛剛走出了無法回頭的一步。

  「玉璇,其實我……」李洪濤在張玉璇旁邊蹲了下來,「其實我也是無心的,開始蔣晟才跟我解釋了……」

  「小李哥……」張玉璇一頭撲了上來,爬在了李洪濤的懷裡,「你別趕我走,以後玉璇什麼話都聽你的,你別趕我走……」

  李洪濤突然產生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長歎一聲後,他輕輕的摟住了懷裡的柔弱女子。「玉璇,我不會趕你走的,我答應過易大哥,會好好照顧你,怎麼會趕你走呢?只是……只是現在我們的情況還沒有穩定下來,所以……」

  「小李哥,以後玉璇什麼都聽你的,絕不給你搞特殊,絕不給你多添菜,只要你不趕我走,玉璇什麼都聽你的……」

  聽到這,李洪濤不禁啞然。「玉璇,小李哥怎麼會趕你走呢?以後小李哥到哪,你就到哪,小李哥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好不好?」

  「嗯,只要能在小李哥身邊,玉璇什麼都答應。」

  「好了,好了,快把眼淚擦了,笑一笑。對嘛,女孩子笑起來才好看。」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7:41

第六章 造勢(一)

  三日內,崮梁城的百姓家家張燈結綵,燃放鞭炮,這情形比新年還要熱鬧。

  五年來,暉州虎嘯軍第一次徹底擊敗了入寇之敵,殲滅血狼軍四千餘人,永盛軍近千人。這絕對是重大勝利,是一件大喜事,一些老百姓還自發的帶著食物、酒水去軍營慰問歸來的將士。

  朱仕琿很是「及時」的發佈了安民告示,開始遣返逃入城內躲避戰亂的難民,各地縣鄉做好迎接難民返鄉的準備工作。

  楊佩德足足忙了兩天兩夜,別說睡覺,甚至連吃飯都很匆忙。

  陸續返回的軍隊需要犒勞、獎賞,不說別的,安頓傷員,評定戰功這兩件事都讓楊佩德忙得頭昏眼花。特別是評定戰功,這直接關係到了官兵的獎賞與陞遷,直接關係到了虎嘯軍的士氣與軍心,半點都馬虎不得。

  除了軍隊方面,還要遣返逃入崮梁城的難民,恢復市面秩序,整頓城防。

  每一件事都馬虎不得,就算大部分的基礎工作交給了下面的官員負責,可是作為節治府頭號文臣,虎嘯軍軍師,楊佩德總得過問,總得操心。

  忙完這一當子事之後,楊佩德還沒有緩過氣來,新的麻煩事就來了。

  「調查清楚了?」楊佩德揉了揉額頭,不禁感嘆年老體衰。要在二十年前,別說兩天兩夜,當初隨同朱仕琿征戰的時候,五天五夜不合眼都能挺了過來。可是現在,僅僅兩天兩夜,他就累得緩不過氣了。

  「大人,已經查清楚了。」匯報情況的是一名探子,「那人叫李洪濤,是伏牛山鷹落村的人,聽說是不久前才被救回鷹落村的。現在聚集在百市集的大部分人都是附近的山民。」

  「他有那麼大的號召力?」楊佩德有點頭痛,同時警惕了起來。

  「並不是他有號召力。這些人都是被血狼軍的哨子抓到百市集去的,他帶了一幫鷹落村的村民,在夜間偷襲了營地,殺了營地裡的血狼軍官兵,救出了這些人。當時一共有兩百餘名山民,留下來的還不到三分之一。」

  楊佩德稍微放心了一點。「血狼軍抓山民做什麼?」

  「據小的推斷,應該是血狼軍準備讓這些山民去搶割稻子,只是……」

  「也就是說,大部分被他救的山民都離他而去?」

  探子立即點了點頭。

  楊佩德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李洪濤的號召力並不強,也就不可能拉起一支規模龐大的軍隊,更不可能造反。

  這樣的人,無足為懼。

  「大人,李洪濤他們還在百市集,是否……」

  「明天我親自去一趟。」楊佩德拍了下椅子的扶手,「主公親自交代了這件事情,別人去的話,我不太放心。」

  ——

  半日的奔波,楊佩德更加體會到了衰老產生的影響。

  「軍師,前面就是百市集。」

  「大家都小心點就是,不用慌張。」楊佩德振奮起精神。

  在距離營地大門約莫十米的地方,楊佩德就翻身下馬,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這才朝營地大門走去。

  看門的兩名軍士手裡的長槍一橫,擋住了楊佩德的去路。

  「來人止步,報上姓名,身份!」一名看起來像是伍長的士兵從營地裡走了出來。

  「瞎了你們的狗眼,竟然敢阻攔虎嘯軍軍師,你們是不是不想活了!」楊佩德身後的一名親兵立即就憤怒了。

  「長官有命,不管是天王老子,還是什麼狗屁軍的軍師,進營地前,都得通報身份!」守門的伍長非但沒有半絲懼怕,還搶先抓住了刀柄,擺出一副準備戰鬥的樣子。

  另外數名士兵也紛紛圍了過來,挺起了長槍。

  「你……」

  楊佩德一把拉住了手下,對守門的伍長說道:「這位軍士,有煩通報貴軍將領,虎嘯軍軍師楊佩德求見。」

  那人上下打量了楊佩德一番,卻無半點要去通報的樣子。

  「軍師,他恐怕是想要點茶水錢。」

  得到身後親兵的提醒,楊佩德才反應了過來,掏出了幾枚銅錢塞到了那名伍長的手裡。「這點茶水錢不成意思,還請幫忙通報一聲。」

  伍長掂量了下銅錢的份量,這才說道:「你們在這裡等著。」

  「軍師,為何這麼客氣?」如果不是楊佩德拉著,開始發彪的那名親兵早就動手了。

  楊佩德苦笑一下,說道:「難道你們平時不是一樣的嗎?」

  親兵一愣,低下頭,不敢多語。

  「我們是來談和的,又不是來宣戰的。」楊佩德嘆了口氣,「我們對這支隊伍的情況還不夠瞭解,自然應該小心為上。」

  「可是,這等軍隊,有招安的必要嗎?」

  「為什麼沒有?難道你認為這是一支虎狼之師才有招安的價值?」楊佩德瞪了眼那個腦袋不開竅的親兵,「暫不說虎狼之師能否讓我們招安,就算能,也是養虎為患。這支部隊士兵尚且貪財,統帥就好不到哪裡去。一支貪圖金錢,財物的軍隊,還能攪出什麼大的風浪?如能招安,可為己用,如不能招安,再一舉翦除,免除禍患。」

  「軍師英明。」

  楊佩德也確實是這麼想的。太出色的部隊,不但他信不過,朱仕琿也信不過。

  ——

  「長官,虎嘯軍軍師楊佩德求見。」田方把那幾枚銅錢拿了出來,「這是他給的賞錢。」

  「真他媽的小氣,才這幾個銅板。得了,去交給蔣晟吧。」李洪濤淡淡的說了一句,「另外,請楊佩德進來。」

  「是!」田方說完就退了出去。

  李洪濤突然笑了起來,開始發生在營地門口的事情他都看在了眼裡。

  「你不是等著朱仕琿來招安嗎?」水辛逸有點不明白了,「可為什麼要讓田方去演這齣戲?」

  「你對楊佩德這人有多少瞭解?」

  「老謀深算,指揮作戰絕對厲害,邢州就少一個他這樣的軍師,只是上了年紀。聽說他輔佐朱仕琿二十多年,當初跟他一起進入暉州節治府的文臣就剩下他一個了。」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這就對了。楊佩德能夠在朱仕琿手下干二十多年還不受到猜疑,沒被朱仕琿除掉,足以證明此人老奸巨猾。如果讓他一眼看出我們的底細,摸清我們的情況,那我們以後還混個屁啊!」

  「你是說……」水辛逸這下有點明白了。

  「走吧,我們也該上場了。」

  ——

  進入營地後,楊佩德覺得到了某個木偶戲班。

  所有的士兵的站立姿勢,走路方式,甚至連坐著的樣子都好像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一樣。雖然有細微差別,但是大致上完全一致。

  跟著進來的那些親兵也都目瞪口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軍隊。

  「軍師大架光臨,李某有失遠迎,還望軍師贖罪。」人還未到,李洪濤的聲音就先到了。

  「李將軍客氣!」楊佩德連忙施禮,同時迅速的打量了李洪濤一番。

  一米八的身高,健壯的身體,黝黑的皮膚,標準的國字臉,稍顯硬朗的相貌都沒有給楊佩德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他最關注的還是此人的笑容。

  楊佩德閱人無數,在他看來,李洪濤能夠笑得那麼奸詐,那麼讓人感到噁心,他要麼是戲班出身的戲子,要麼就是此人天生狡詐,貪婪成性。楊佩德自然相信後一種可能,他已經派人對李洪濤做了全面調查,知道此人只是一個普通山民,根本就不是戲子。

  「軍師此來,對李某,以及眾多兄弟來說,真如久旱封甘露啊!」

  「哦!?」楊佩德禁不住多看了李洪濤一眼,「李將軍此言何解,莫非早知楊某會來?」

  「軍師誤會了。」楊佩德的神色變化全都落入了李洪濤的眼中,他趕緊說道,「李某與眾多弟兄都乃山野村夫,原本與世無爭。前數日,血狼軍入寇,劫掠山村,殺我親朋,毀我家園,李某與眾弟兄得幸逃脫。近數日,李某一直想前往崮梁,拜見節治大人,可奈何無人引見,李某正在為此事苦惱。今日軍師遠道而來,正如天降甘露。」

  「原來如此,看來李將軍早有投效虎嘯軍之心了?」

  「正是如此!」此時,正好到了主帳門邊,李洪濤連忙做了個請的手勢,「軍師先請。」

  「李將軍請!」說完,楊佩德首先進了主帳。

  李洪濤給跟在後面的水辛逸、賀平等人遞了個眼神,他們趕緊去纏住了楊佩德的幾個親兵。進了主帳的楊佩德也給他的手下示意,讓他們留在外面。

  「聽李將軍開始之言,此次起兵,實乃無奈,且李將軍與眾多弟兄早就有心投靠主公?」

  「軍師所言正是。」李洪濤嘆了口氣,「奈何報效無門,投軍無路啊!」

  「李將軍如此忠義,真乃俊傑。」楊佩德先恭維了一番,「主公求賢若渴,若能得將軍襄助,實乃幸事。」

  「那還有望軍師替為引見。」

  「李將軍請放心,為主公招賢納士,乃楊某的職責。楊某回崮梁後,必當面向主公保舉將軍。」

  「軍師大恩大德,李某與百十號兄弟感激不盡!」

  抱拳拱手間,李洪濤心裡暗笑了起來,至少第一個目的已經達到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7:57

第六章 造勢(二)

    營地外,一番寒蟬之後,楊佩德這才率領十名親兵向東而去。

    「軍師慢走,軍師路上小心,軍師一路順風……」李洪濤樂得快要合不攏嘴了。

    跟在他身後的一群人都有點茫然的樣子,沒搞懂李洪濤為什麼這麼高興。

    「走,回去再說。」等到楊佩德一行人過了彎道後,李洪濤才轉過身來,「田方、卞康,你們去安排一下,晚上宰兩隻羊,大伙慶祝一下。」

    「慶祝什麼?」田方還是沒有搞明白。

    「慶祝什麼?慶祝我們可以吃『皇糧』了,慶祝今後我們可以打虎嘯軍的旗號招搖撞騙了,管他慶祝什麼,你們去準備一下,讓大家都一起高興。」

    田方撓了下頭皮,還想問,卞康趕緊拉著他跑開了。

    回到主帳後,李洪濤還在嘿嘿發笑。

    「哎!」水辛逸歎了口氣,他以為李洪濤的腦子出問題了。

    「蔣晟,你對虎嘯軍的軍餉、糧餉情況有多少瞭解?」

    「這個……」蔣晟沉思了一下,說道:「不是太瞭解,只知道一些。」

    李洪濤點了點頭,示意蔣晟直接說出來。

    「士兵每月的糧餉為糙米十五斤,麵粉十斤。肉油鹽菜這些副食是計算在軍餉之中的,士兵每月軍餉為十錢。」

    伍長的待遇是每月大米十五斤,麵粉十二斤;軍餉十五錢。

    什長的待遇是每月大米十五斤,麵粉十五斤;軍餉二十錢。

    參軍尉的待遇是每月大米二十斤,麵粉十五斤;軍餉三十錢。

    典軍尉的待遇是每月大米二十斤,麵粉二十斤;軍餉五十錢。

    「差不多了,那你再說下虎嘯軍的編制情況。」李洪濤覺得「典軍尉」應該是一個比較大的官職了,就沒有興趣繼續聽下去。

    「這個我來講吧。」水辛逸接過了話題。「虎嘯軍與血狼軍的編制相似,最低級的是士兵,最高級的是統帥。軍隊中,最基本的編制是什隊,也就是十人隊,用『一二三四……』命名,設什長與伍長各一名。兩到十個什隊組成中隊,用『子丑寅卯……』命名,每個中隊設參軍尉一名,另外可設數名與什長同級的文書。兩到十個中隊組成一個大隊,用『甲乙丙丁……』命名,每個大隊設典軍尉一名,另外可設數名與參軍尉同級的文書。再往上就是『營』,營由統帥直接指揮,一般都足以承擔某個方向上的作戰任務,如果需要數個營聯合行動的話,會臨時編成『團』,設一名大統帥,或者是由某個營的統帥兼任大統帥。」

    「我們現在連一個中隊的人數都不夠。」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

    水辛逸聳了下肩膀。「這得看怎麼編,如果一個中隊只有兩個什隊,一個大隊又只有兩個中隊的話,編成兩個大隊都夠了。」

    「一般情況下,虎嘯軍一個中隊大概有多少人?」

    「一般都是五個什隊組成一個中隊,也就是五十人左右。」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陣,說道:「得想個辦法,再與楊佩德談一談,至少要爭取給我們弄個大隊的編制回來,這樣今後才好擴軍。」

    「辦法其實很簡單。」

    「什麼辦法?」李洪濤朝水辛逸看了過去。

    水辛逸笑著搖了搖頭,一副不太想說的樣子。

    「你說的莫非是吃空餉?」蔣晟嘀咕了一句。

    「吃空餉?」見到水辛逸不表態,李洪濤就知道他說的就是這個辦法。

    「吃空餉就是偽造兵員名額,多要糧餉與軍餉。」蔣晟沉思了一下,說道,「就是在官兵的花名冊中增添一些不存在人員,只要上面不查,問題就不大。」

    「如果查的話……」

    「查?」水辛逸冷笑了一下,「怎麼查?血狼軍中,幾乎每支隊伍都吃空餉,虎嘯軍也好不到哪裡去。如果朱仕琿不是笨蛋,他就應該知道下面的情況。再說了,被虎嘯軍收編後,如果我們不吃空餉,其他部隊會認為我們清高,朱仕琿也會懷疑我們別有用心。只不過,我個人不贊同吃空餉。」

    水辛逸這人很矛盾,李洪濤並不感到驚訝,可其他幾人就不一樣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不能故做清高。」蔣晟首先表態支持。

    「反正吃的是朱家的錢糧,不吃白不吃。」賀平這個老實人都想通了。

    「一個月才二十五斤的糧食,十錢的軍餉連十斤糙米都買不到,還沒有算別的副食,這根本就不夠吃。如果不吃空餉的話,我們都得餓肚皮。」杜威又說道,「可是,我們不比虎嘯軍的其他部隊,如果被查出來的話……」

    「怕什麼?到時候有人敢查,我們就把婁子捅出來,要死大家一起死!」張挽還是土匪脾氣。

    李洪濤沉思了起來。

    吃空餉的提議他個人並不反感,可他卻要考慮得更長遠一些。

    從根本上講,吃空餉只會助長一支軍隊的腐敗風氣。現在隊伍的規模還不大,李洪濤仍然能夠控制住局面,可是埋下了禍根,今後隊伍規模擴大,李洪濤無法直接掌握所有官兵的話,就無法制止那些養成了腐敗習慣的手下在軍隊裡亂搞。顯然,這絕對是嚴重禍患。

    以眼前來看,李洪濤更加要小心謹慎。

    如果不吃空餉,肯定會讓朱仕琿有所猜疑。只要朱仕琿懷疑李洪濤是那種有野心的人,就會趁李洪濤羽翼還未豐滿的時候將其翦除。這對李洪濤來說,就是滅頂之災。同時,其他部隊也會對這支新進收編的部隊有所提防,加以排擠,甚至完全敵對。最嚴重的是,虎嘯軍配給的糧餉與軍餉最多夠士兵餬口,無法滿足高強度訓練的消耗,李洪濤還沒有富到可以自己掏腰包養軍隊的程度。

    如果吃空餉的話,最大的問題就是有可能被調查。如果李洪濤不小心得罪了誰,那他吃空餉的罪名就不小。虎嘯軍其他部隊都有靠山,李洪濤沒有靠山,真要鬧大了,他就得死翹翹。

    想來想去,李洪濤也沒有想到一個完全之策。「這事暫且放到一邊,我還需要好好考慮一下。楊佩德已經答應按照虎嘯軍的制度給予我們獎賞,這次我們殺敵一百一十三名,蔣晟,如果按照虎嘯軍的制度,我們能夠拿到多少獎賞?」

    「如果全部按士兵戰功計算的話,是二百二十六兩白銀,二百二十六匹絹布,以及一百一十三畝田地。」蔣晟早就計算好了,「如果有一部分按照軍官戰功計算的話,還會稍微多一些。」

    李洪濤又問了幾個問題,蔣晟與水辛逸分別做了回答,他這才搞清楚軍隊的獎賞制度。

    白銀與布匹都是由節治府出的,也就是從徵收的賦稅中抽取。

    節治府的府庫與節治使的私庫並沒有分開,因此節治府的錢,也就是節治使的錢。

    獎賞給有功將士的土地是從軍墾田地中劃撥的。

    屬於虎嘯軍的軍墾田地與虎嘯軍統帥,也就是暉州節治使的私有田地也沒有明確分開,軍墾田地也是節治使的私有田地。

    暉州屬於蒼王朝西北十一州之一,因為被夾在東南角,四周都是其他州,所以面積並不大,但土地的肥沃程度,以及耕田耕地的數量卻是西北十一州之最。

    白河以南河流眾多,降雨豐沛,夏季氣候炎熱,是暉州的主要稻米產區,也是蒼王朝最北面的稻米產區。白河以北則主要出產小麥、青稞、燕麥、苜蓿等適合在乾旱,寒冷地區生長的農作物。

    因為暉州田地肥沃,所以暉州人口也是西北十一州中最多的。登記在冊的有十萬戶左右,總人口在四十五萬左右。如果算上散佈在伏牛山裡的山民,逃難到暉州的難民,總人口應該在五十萬左右。

    雖然在李洪濤看來,暉州的人口並不多,但是在其他人眼裡,暉州絕對是蒼王朝西北地區的人口大州了。

    「從前幾年暉州節治府徵收的錢糧賦稅,以及市間物價來看,暉州在耕地與在耕田的總面積在兩百萬到兩百五十萬畝之間,人均耕地五畝左右。」

    李洪濤有點不相信的問道:「你怎麼估計得出來?」

    「這個很好算。」蔣晟覺得李洪濤又問了個低級問題。「不管朱仕琿怎麼徵收錢糧賦稅,總得給百姓留下餬口的糧食吧?每畝地的糧食產量都有個限度,那麼朱仕琿能夠徵收到的糧食就有個限度。一般情況下,徵收的糧稅除了滿足虎嘯軍與各級官員的需要,結餘下來的糧食都會在市場上出售。如果出售的糧食過多,市間糧價必然下跌;如果出售的少,糧食價格就將上漲。根據這些情況,就不難判斷出到底有多少在耕田地了。」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他也覺得自己開始問了個低級問題。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8:38

第六章 造勢(三)

    「不過,暉州的耕田耕地總量肯定不止這麼點。」蔣晟又說道,「在朱仕琿的父親,也就是朱建業的時代,暉州人口有八十萬左右,當時仍然不缺少耕地。另外,大量農民逃入山中,或者逃亡其他州,導致大量耕地耕田廢置,還有大量閒置起來的軍墾田地。按照我的估計,現在暉州大概閒置了一百萬畝左右的田地。」

    「可是,大部分都不屬於朱仕琿。」水辛逸插了一句進來,「軍人在役期間都不會去耕種授田,西北各州人丁稀少,沒有多少人願意做佃農,幫軍人耕地,所以閒置的應該主要是戰功授田。」

    李洪濤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怎麼利用好即將到手的田地,才是真正的關鍵。

    白銀遲早都會花光,絹布也就拿來做軍裝,只有土地才能夠種出糧食,才能夠養活他手下的兵。

    問題就在這裡,拿到了戰功授地的軍人都要投入戰爭,平時要為戰爭做準備,根本無法派去開墾田地,更不能被束縛在土地上。又沒有多少人願意做佃農,那麼就很難通過出租田地的開墾權吸引沒有土地的農民。

    也就是說,李洪濤現在找不到合適的勞動者來開墾田地,也就無法利用田地。

    「暉州訂下的錢糧賦稅是多少?另外,佃農需要交的土地租金是多少?」李洪濤有點頭痛了,最大的問題就是人丁稀少,導致人力資源緊缺,這個問題,在他的前世的世界裡根本就不存在。

    「各州的賦稅相差都不大。農民只需要交納糧賦,不同的地方,田地的肥沃程度不同,種植的作物不同,糧賦也就不完全一樣。如果種植水稻,一年一畝的糧賦大概是兩百斤,如果種植小麥的話,一年一畝大概是一百五十斤。」蔣晟的回答很詳細,「佃農在承擔糧賦之外,還要向地租交納租金,這個也要看田地的肥沃程度,以及適合種植的作物,不過交納的租金一般是糧賦的一半。」

    李洪濤迅速盤算了一下,立即就發現了問題。「這麼看來,如果不承擔錢賦的話,糧賦並不算高。」

    「這還不高?」蔣晟驚訝的反問了一句。

    周圍幾人也都紛紛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李洪濤一愣。「你們覺得很高?」

    「當然,就算是自耕農,都只能勉強負擔糧賦!」

    「這個……」李洪濤撓了下頭皮。

    「這麼說吧,最肥沃的水田,不受災害,不遭兵亂,一畝也就產四百斤稻穀,交兩百斤糧賦之後,剩下了兩百斤,除掉糠殼之後,最多能有一百四十斤糙米。一家五口的農戶,如果沒有耕牛,最多耕種二十畝水田,交了糧賦,除了糠殼之後,一年就只有大概兩千四百斤的糙米。五個人,至少要吃掉兩千斤。剩餘的四百斤糙米還要拿去換油,換鹽,換布。」蔣晟長出了口氣,又說道,「一般情況下,一畝水田也就產出三百五十斤稻穀,一戶農民耕種二十畝水田,一年下來也就勉強收入兩千斤糙米。如果收糧的地方官在稱上做點手腳,如果遇到災害,如果遇到兵亂,這兩千斤都無法保證。就算不考慮有人生病,每年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很多農民就只靠野菜維生。」

    「如果是佃農,交了租金之後,那就別想活了。」杜威最後補充了一句。

    李洪濤聽得也是一驚一詫的,末了,他想了好久,這才問道:「等等,你們確認一畝水田最多產四百斤稻穀?」

    幾個人都點了點頭,顯然他們都對農耕比較熟悉。

    這就怪了!李洪濤心裡嘀咕了起來,接著就恍然大悟。

    前世的時候,一畝水稻的產量在六百到八百公斤之間,也就是一千二百斤到一千六百斤之間,可他卻忽略了一點,那是優良雜交水稻的產量,而不是普通水稻的產量。

    「也正是如此,我們都願意當山民,不願意當佃農。在山裡,就算沒有糧食,我們也可以進山狩獵,至少能保證不餓肚皮吧。」賀平苦笑了一下,「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人願意當佃農,很多地主家的土地只能荒廢掉。」

    「等等……」李洪濤突然考慮到了一點,「難道朱仕琿,以及其他州的節治使都不管這些事,看著土地荒廢,都不想辦法解決?」

    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接著都苦笑了起來。

    「當然不可能。除了一些產鹽,產鐵,或者是有其他特產的州之外,農耕是各州節治使的命脈。」水辛逸回答了這個問題,「雖然暉州這邊的情況我不太瞭解,但是我覺得與邢州應該相差不大。項家就有規定,每荒廢一畝田地,地租每年就要交納一兩白銀的廢置稅,按照邢州節治府制定的徵糧價格,這大概相當於一擔,也就是一百斤稻米的價格。當然,如果遇到兵荒馬亂的話,恐怕連半擔稻米都買不到。」

    「這樣的話……」

    「這只能治標,而無法治本。」蔣晟又做了解釋,「以暉州為例,幾乎所有的大地主都是節治府官員,或者是虎嘯軍的將領。這些人,地方官根本就得罪不起,朱仕琿也不會拿他們開刀。每到徵收糧賦的時候,地方官會瞞報荒廢田地的數量……」

    「可田地數量是固定的,如果減少了荒廢田地的數量,應徵到的糧食就要多得多,這個……」李洪濤突然明白了過來,「你是說,地方官會在徵收自耕農的糧賦時做手腳,增加徵收的糧賦,以填補空缺?」

    蔣晟點了點頭。「這也是為什麼很多自耕農都承受不了,願意充軍,願意逃難,甚至願意躲到山區裡的原因。」

    萬惡的舊社會啊!李洪濤不免暗自感歎。

    瞭解到了這些情況後,李洪濤對蒼王朝的認識也更加深刻了。

    在他看來,用「水深火熱」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百姓,特別是農民的生存狀況。這還沒有考慮到自然災害,戰亂人禍,疾病等等因素的影響。也難怪蔣晟他們都願意躲到山裡,就算是當拾荒者,也不願意在田地上勞作。

    李洪濤想得還要更深遠一點。現在他也明白,為什麼楊佩德在招安的時候,會顯得格外的小心謹慎,為什麼蔣晟等人對招安不抱太大的希望,為什麼各州節治使會用極為殘忍的手段鎮壓民變。

    就因為李洪濤的這支隊伍是一支農民軍,是朱仕琿最害怕的敵人。如果不是虎嘯軍實力大損,無力出兵圍剿,反而需要他們這支農民軍的話,恐怕到來的就不是楊佩德,而是一支虎嘯軍的鐵騎了。

    等李洪濤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看來,是我過於樂觀的估計了情形。」李洪濤歎了口氣,「最後一點,戰功授田的糧賦是多少?如果我們將土地荒廢了的話,要不要交廢置稅?」

    「戰功授田不存在廢置稅,畢竟這是獎賞給有功將士的田地,如果設置廢置稅的話,戰功授田就不是獎賞,而是負擔了。另外,以戰功授予的田地一般都是廢置的。」蔣晟又耐心的做了解釋,「田地擁有者,也就是立功將士在服役期間,如果耕種田地的話,糧賦減少一半。只有在退役之後,或者是由其子女,後人繼承之後,才需要交納全額糧賦。」

    「等等……軍人在服役期間,怎麼耕種田地?」李洪濤有點不解了。

    「這主要是針對將領,特別是大家族的將領。雖然他們無法耕種,但是可以交給家裡的其他勞動力耕種。」

    李洪濤突然笑了起來。「這不就得了嗎?至少我們的那批戰功授田不用廢置了。」

    蔣晟微微皺了下眉毛。「可我們現在根本就沒有合適耕種田地的勞動力。」

    「怕什麼?我們全部申報廢置,然後找人來耕種,只收租金,不交糧賦。」

    「可是……」

    「要是有人來查,那就說是我們自己在耕種,將收的租金拿去交了不就得了?」

    「那我們不是沒有任何收入了?」卞康低聲的問了一句。

    「就算沒有收入,也有糧食產出,到時候我們可以從佃農手裡收購他們多餘的糧食。最重要的,還不是這個。」李洪濤得意的笑了起來,「只要有人肯來,那我們就可以發展,每個佃農家庭都有多餘的勞動力,不管是我們今後擴軍,還是發展別的什麼,人力是最重要的,是不是?如果我的估計沒有錯的話,要不了多久,兄弟伙都可以討到老婆,成家立業。」

    「真的!?」田方立即興奮了起來。

    其他幾人也不例外,聽說能討到老婆,哪個男人不興奮?

    只有水辛逸在一旁冷笑不已,李洪濤竟然用女人來引誘手下,這算哪門子統帥?

    「雖然道理如此,但是我們的那點田地恐怕也吸引不了多少人。」蔣晟還是不太看好李洪濤的計劃。

    「這個嘛,我們可以積累戰功。另外,還可以想其他的辦法嘛!」

    想通了之後,李洪濤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8:49

第六章 造勢(四)

    返回崮梁城的路上,楊佩德緊繃著臉。

    雖然才第一次接觸,雖然只有不到一個小時的談話,但是楊佩德卻覺得那個「山賊」,不,山民李洪濤很是難以琢磨。

    如果只看外表,神色,舉止,言辭,李洪濤絕對是那種貪得無厭的市井小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再好不過!楊佩德不免感歎。

    市井小人貪的只是蠅頭小利,是眼前的好處。這類人最容易應付,無非就是多給點錢,多給點賞賜。這種人也最容易為錢賣命,讓他嘗到了甜頭,在需要他去賣命的時候,只要有金錢驅使,肯定衝在最前面。

    楊佩德很清楚,朱仕琿最「喜歡」的就是李洪濤那樣的「市井小人」。因此,楊佩德答應下了李洪濤提出的那麼多近似無禮的要求,並不擔心朱仕琿不答應。如果朱仕琿認為李洪濤真是一個有價值的,可以利用的市井小人的話,他甚至會給李洪濤更多的好處。

    可問題是,楊佩德總覺得李洪濤不是那種市井小人。

    楊佩德將他與李洪濤的對話,以及當時李洪濤的表現反覆考慮了好幾遍,可就是找不到哪裡有問題。

    最後,楊佩德也不得不相信,李洪濤要麼真是個厚顏無恥,貪圖富貴,金錢至上的市井小人;要麼就是一個演技高超的戲子,一個能夠瞞過他的戲子。

    哼,就算他是在演戲,也不可能一點破綻都沒有,更不可能騙過我的火眼金睛!楊佩德對自己看人的能力有著足夠的信心。

    輔佐朱仕琿二十多年,楊佩德閱人無數,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以他現在的「修為」,一眼就能看出朱仕琿在想什麼。在他看來,難道還能看不出一個無知、愚蠢的山民的心理活動嗎?

    「軍師,我們快到了。是直接回府,還是……」

    「我要去見主公,你們先回府吧。」

    「是!」

    入城後,楊佩德沒有任何耽擱,趕在吃晚飯的時候到了節治府。

    「軍師才從百市集回來?」朱仕琿趕緊叫來親兵,「去命廚房多做兩道菜,再取一副碗筷,一壺米酒來。」

    「主公客氣了。」

    「軍師,你還需要客氣嗎?坐吧,隨便點。」朱仕琿說著的時候,親兵已經搬來了一張凳子。「佩德啊,我們也有快一年沒有坐在一起吃過飯了吧?」

    「上次還是春祭的時候有幸與主公同桌共飲。」

    「對,對,是春祭的時候,當時我喝醉了。」

    在親兵送來碗筷與米酒的時候,楊佩德立即先給朱仕琿倒上了一杯。

    「這次去百市集可有收穫?」

    「主公,微臣正是來稟報此事。」楊佩德立即站了起來。

    「別多禮,我們邊吃邊說。」

    楊佩德這才坐了下來。「微臣已經見過那個叫李洪濤的山民了。」

    「你有何看法?」朱仕琿也很清楚楊佩德識人的眼力。

    「厚顏無恥,貪得無厭的市井小人而已。」

    「哦!?」朱仕琿一愣,「軍師為何如此評價此人?」

    楊佩德頓了頓,把他與李洪濤談的招安條件講了出來。主有五點:

    一,不得打散部隊編制。

    二,按照虎嘯軍的戰功獎賞制度給予其殺敵與燒營獎賞。

    三,招安後,按照虎嘯軍制度給予其糧餉與軍餉。

    四,部隊仍駐百市集,且戰功授田也要在百市集附近。

    五,提供相應的軍械裝備。

    一邊說著,楊佩德一邊留意著朱仕琿的神色變化,與他猜想的一樣,朱仕琿果然發火了。

    「真是無恥之徒!」朱仕琿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杯碗碟盞都紛紛跳了起來,「竟然敢討價還價,他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明日,我就讓孝義率兵前去將其剿滅,看他怎麼囂張!」

    「主公,此事萬萬不可!」

    朱仕琿長吸了口氣,火也發夠了。「軍師為何認為不可?」

    「雖然此人勢利,但是總比懷有狼子野心的好上千萬倍。」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楊佩德給他的這個台階還不夠高。

    「另外,百市集靠近伏牛山,如果被其逃入山中,將成大患。現在剛退大敵,虎嘯軍需要整頓,百姓需要安寧,不易輕動刀戈。」

    「軍師,看來你還是明事理啊!」

    「主公英明仁厚,想必也不會與此等小民斤斤計較,掉了主公身份。」

    「也罷,軍師的話也有道理,那就答應他這些要求。」

    其實,有一點是兩人都沒有提到的。在朱仕琿的計劃中,李洪濤這支部隊是小兒子朱孝信少營的第一支部隊。

    這才是朱仕琿只打雷,不下雨的主要原因。

    ——

    天黑之前,兩名商人一路策馬狂奔,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了崮梁城。

    這兩人根本就不是商人,是商人裝扮的賀平與田方。他們在楊佩德離開之後約莫一個小時出發的。

    「店家,這附近最好的酒樓在哪?」入住客棧的時候,田方裝著第一次到崮梁城。

    「客官,你們是第一次到崮梁?」客棧老闆果然問了出來。

    「是啊,我們初到貴地,還不太熟悉。」賀平接了一句。

    「那就對了,如果以前來過的話,肯定知道『醉仙樓』。」

    「那醉仙樓可有什麼出名的?」賀平故做驚訝的問道。

    「醉仙樓的酒可是城裡最好的,你們出門左轉,到了東門附近,就能看到了。」

    「多謝店家,晚上記得留門。」

    一路來到醉仙樓,兩人沒去樓上的雅座,在下面的大堂裡找了個不算太偏僻的位置坐了下來。

    醉仙樓不算是崮梁最高雅的酒樓,卻是最大的酒樓。上下一共有三層,上百張飯桌。到這裡來的,基本上都是外地行商。本地人中,有權有勢的會去一些規模小點,更加高雅的酒樓,沒錢沒權的,根本就不進酒樓。

    酒樓的客人並不少,幾乎坐滿了。主要是血狼軍才退,朱仕琿前日解除了禁令,被困在外地的商人都湧了過來。

    兩人要了幾碟小菜,兩壺酒,就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喝了起來。

    「兩位兄台,搭個伙!」

    沒等兩人答應,一個年紀三十多歲,一看就知道行走江湖多年的商人坐了下來。

    「真是辛苦啊,在潛龍關被困了三日,今天好不容易趕到崮梁,還花了幾個茶錢才進了城。」那人很是「豪爽」,一邊說著,一邊打量了賀平與田方一番,「兩位兄台恐怕是剛剛上道吧?在下葛州南豐,肖旭!」

    「邢州肅原,賀平。」

    「賀方。」田方裝扮的是賀平的弟弟,所以用了賀平的姓。

    「邢州,血狼軍才退,你們就來崮梁?」肖旭驚訝的看了兩人一眼。

    「商人四海為家,只是祖籍在肅原而已。」

    「也是,對我們這些四海為家的商人來說,管他娘的誰打誰,只要有錢賺就行,哈哈!」肖旭大笑了起來,「看兩位,恐怕是做大買賣的吧?」

    「肖大哥誤會了,我們只是販賣藥材的,算不上什麼大買賣。」

    「不錯不錯,總比我這賣糧的好!」

    不多幾句話,雙方就成了「哥們」,「兄弟」。賀平與田方也不感驚訝,葛州在內地,土地肥沃,人口眾多,本來就是產糧大州。西北十一州的糧食產量並不多,很多葛州的糧商都願意到西北來販賣糧食。

    正喝著,旁邊一桌的兩伙商人吵了起來。

    「這次立下大功的是五世子朱孝信,如無他破敵,虎嘯軍哪能以少勝多?聽說,他還一舉格殺項文彪,把項廣宇給活活氣死了!」

    「朱孝信?他還是個娃,能立什麼功勞?這次虎嘯軍能大敗血狼軍,靠的是軍師楊佩德神機妙算,料定項文豹那蠢貨會上當,定下破敵妙策。要我說,楊佩德才是真正的功臣。」

    「楊佩德?不過是個人臣,朱孝信是世子。」

    「哪個節治使缺兒子?缺的是楊佩德這樣的軍師。」

    ……

    見到賀家「兄弟」看得認真,肖旭笑著說道:「兩伙無知小輩而已,他們懂得什麼?」

    「可我們在肅原聽說,這次血狼軍大敗而歸,是因為決戰時,其主營被燒,而且燒其主營的並不是虎嘯軍。」

    「哦?」肖旭立即來了興趣,「賀兄弟,這事可開不得玩笑。」

    「我們是從肅原來的,難道有假?」

    肖旭微微點了點頭。「那你們說,是誰燒的?」

    「好像是個叫李洪濤的人,帶著一夥山民燒了血狼軍設在三岔口的主營,嚇跑了項文熊,才導致血狼軍無路可退,最終慘敗。」

    「有理,兩千虎嘯軍滅了五千血狼軍,如果沒有人燒掉主營的話,確實讓人難以置信。」

    這時候,旁邊那桌人還在爭吵。肖旭忍不住了,過去加入了「戰團」,不多時就出現了第三種聲音。

    賀平與田方笑而不語,見到酒樓裡已經鬧開,就匆匆結賬離開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9:03

第六章 造勢(五)

  兩日後,李洪濤與蔣晟離開了營地,應楊佩德之約前往崮梁城接受朱仕琿的招安與封賞。他沒有帶更多的人,除了讓眾多手下佩服不已之外,還讓蔣晟捏了把汗。

  一路上,李洪濤都在留意所經過的村莊,集鎮。

  大部分逃難的百姓都返回了自己的家園,或者正在返回家園,路上熙熙攘攘的。可很多稻田里的稻子都已經被收割了,沿途的集鎮上也有不少難民,其中大部分都是乞丐,甚至連一些成年人都在沿街乞討。

  到了牧馬坡附近,李洪濤停了下來。眼前的慘象告訴他,這裡曾經發生過慘烈的戰鬥。

  「這裡就是虎嘯軍與血狼軍決戰的地方。」蔣晟朝山坡方向指了一下,「那邊就是牧馬坡,看樣子這幾日還沒有拾荒隊到來,要不……」

  「蔣晟,有點志向好不好?」李洪濤知道蔣晟要說什麼,「這些破爛玩意,就算給我,我都不會要。」

  蔣晟尷尬的笑了一下,以往,他們可都是靠打掃戰場為生的。

  「到崮梁還有多遠?」

  「大概四十里左右,最多三個小時就能到。」

  「我們休息一下。」李洪濤看了眼頭頂上的太陽,「順帶吃點東西,你不餓?」

  從天亮前出發到現在,趕了八個小時的路,哪有不餓的道理?

  在蔣晟啃著烙餅的時候,李洪濤朝牧馬坡走去。

  山坡並不陡峭,甚至可以說很平緩。雖然虎嘯軍已經打掃過戰場,掩埋了屍體,將完好的武器裝備都收走了,但是戰場上的痕跡仍然極為明顯。不多時,李洪濤就找到了幾支槍頭,幾把砍折了的鋼刀,還有一些盔甲的碎片。

  「你在找什麼?」

  李洪濤搖了搖頭,丟掉了手裡的那把斷刀。「看來,都被人收拾走了。」

  「神機?」蔣晟猜出李洪濤在找什麼。

  「項文彪不是被殺了嗎?他的神機肯定被摧毀了。」

  「就算被摧毀了,朱家也會首先把神機收走。」

  「可以修復?」李洪濤朝蔣晟看去。

  「當然……」

  如果可以修復的話,那就應該可以製造!李洪濤看到了一點希望。

  「也只能修復。」蔣晟的這句話如同一瓢冷水般的潑在了李洪濤的心頭。「神機都是上古遺留下來的,雖然大部分損傷都可以修復,但是損壞過於嚴重的話,就將報廢。一般情況下,戰勝的一方肯定都會首先收走神機的所有零部件,以便修復。這幾年裡,我們打掃了十多個戰場,從來都沒有找到過神機的碎片。」

  李洪濤很失望,總不能去找朱仕琿,要求看一看,摸一摸朱家的那幾台神機吧?

  「不過,還是有一些你可能感興趣的東西。」蔣晟朝遠處的一個大坑指了一下,「那應該是神機留下的腳印。」

  李洪濤立即跑了過去,一看到這個長度近一米,寬度超過了半米,深度至少有十五公分的大坑,他立即蹲了下來,測試了一下地面的強度。

  「這邊還有幾個腳印。」

  李洪濤檢查了其他幾個神機留下的腳印,最後斷定,神機的重量應該在十噸左右。另外,從地面上腳印的分佈情況來看,神機在戰鬥時非常靈活,力量很大,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比擬的。從幾個最深的腳印上,李洪濤還推斷出,神機的跳躍能力肯定不差,按照比例計算的話,甚至比人還要好。

  「看出什麼來了?」蔣晟在李洪濤旁邊蹲了下來。

  「算是有點收穫。」李洪濤站了起來,「至少對神機的能力有了點認識。」

  「你以前是獵人?」蔣晟立即好奇的問了一句。

  「為什麼說我是獵人?」

  「獵人最擅長通過獵物留下的痕跡來判斷獵物的種類,大小等各種狀況。你能通過神機留下的腳印……」

  「差不多算是『獵人』吧。」李洪濤結束了這個話題,然後朝前面的一道深槽指了一下,「那應該是神機使用的武器留下的吧?」

  蔣晟仔細看了一下,說道:「應該是,不是大刀,就是巨劍,不像是長矛留下的。」

  李洪濤也從槽痕的深度,寬度上大概判斷出應該是大刀這類適合砍劈的武器留下的,而且塊頭要比普通的鋼刀大得多,肯定是神機使用的武器。

  「走吧,我們該上路了。」

  兩個多小時後,李洪濤與蔣晟就到達了崮梁城。

  這是李洪濤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裡的城市,真正意義上的城市。

  「朱家三代人,用了三十多年的時間,動用十多萬勞力——聽說累死在工地上的就有五萬人以上——才從白河引水,挖了外面的護城河;建起了四面的青磚城牆。崮梁不僅僅是暉州最大的城市,也是西北十一州中人口最多,防禦最堅固,從來沒有被人攻破過的城市。」

  「從來沒有被人攻破過?」

  蔣晟點了點頭。「自城市正式建成之後,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打下過崮梁城。」

  李洪濤朝城樓與城牆上看去,密密麻麻的弩機,投石機,這座城市的防禦確實很堅固,可並不是堅不可摧,至少修建城牆的並不是最好的花崗岩,而是燒製的青磚。

  「崮梁有多少人?」李洪濤目測了一下南面城牆的長度,大概在四里到五里之間。

  「至少有一萬戶,居民有五萬左右,這還不算駐軍,以及節治府的文臣武將。」

  「這也算大城?」李洪濤不免感慨。五萬人的城市就能稱大城?這簡直太難以相信了。

  「當然,暉州十分之一的人都居住在這裡。西北其他十州的州府都要小得多,聽說邢州的肅原城也不過八千戶,三萬多人而已。」

  閒聊間,兩人進了城,守門的士兵將他們當作了進程趕集的農民,並沒有攔下他們。

  在戰亂連天,人口凋零的世界裡,有五萬人的城市,也確實算得上是大城了。李洪濤很想知道,其他地區的城市是否如此。如果蒼王朝西北為苦寒之地的話,那麼其他地區,特別是中部地區的城市應該大得多吧。

  就在李洪濤想問出來的時候,路邊一群騷動的百姓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賀……」

  李洪濤趕緊給蔣晟遞了個眼神,蔣晟立即閉上了嘴。

  「是李將軍,快看,那是大破血狼軍,火燒血狼軍主營的李將軍!」

  隨著人群裡賀平、田方一鬧,其他人低聲議論了起來,還紛紛投來了好奇,驚訝,乃至敬佩的目光。

  「真是儒將啊!」

  「是啊,李將軍好親民啊,竟然……」

  「真乃一代奇將!」

  「大將就是大將,完全沒有虎嘯軍那些將領的傲慢,多麼平易近人啊。」

  「奇哉,怪哉……」

  ……

  李洪濤差點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李大哥,好像百姓不是在誇獎你呢。」

  「管他們怎麼說,至少現在你不需要為自己的小命擔心了吧?」

  蔣晟苦笑不語,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只有李洪濤才想得出來。

  百姓評價的不是李洪濤的戰功,是李洪濤坐牛車進城的方式。一些「識貨」的早就看出,那是一輛拾荒隊用的板車。就算是不「識貨」的,也都紛紛稱奇,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一支軍隊的統帥不騎馬,而是坐牛車進城。

  李洪濤也是有苦自己知,首先是他不擅長騎馬,要他騎馬走上百里路,比要了他的命還痛苦。其次是他沒有幾匹馬,還都交給水辛逸,拿去訓練部隊裡幾個天資比較好的士兵。最重要的是,李洪濤得裝窮,要讓大家都知道,他現在是個窮光蛋將軍,到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要錢要糧要裝備。

  「李將軍,快看,來的是李將軍!」

  聽到一群少女發春般的驚叫聲,李洪濤也感到事情鬧得有點過分了。

  賀平與田方這兩個混蛋,難道去妓院找了批妓女來演戲?見到路邊那些濃妝艷抹的女人,李洪濤心裡直犯疑。

  李洪濤還注意到,在注視他的那些女人中,有一個皮膚白淨,長得很秀氣,身邊還圍著一群年輕女人的少年公子。

  奶奶的,以為我是白癡?明明就是個婆娘,還裝成個男人,騙鬼吧!李洪濤故意朝那人胸部看過,果然,那「假公子」立即露出了厭惡的神色。李洪濤則惡狠狠的想道:叫你裝,讓我抓住機會,老子要在床上驗明真身。

  「咳……咳……」蔣晟在旁邊乾咳了兩下,低聲說道,「那是朱家小姐,應該是朱仕琿正夫人生的女兒。」

  李洪濤暗暗一驚,立即收起了壞笑的神色,做出了一本正經的樣子,低聲對蔣晟問道:「你確定?」

  「八成是,我以前也只見過一次,聽說,這個叫朱孝蕊的千金小姐平常喜歡女扮男妝,混在市井之間。」

  聽蔣晟這麼一說,李洪濤更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同時,他想到,蔣晟是在借此提醒,還有個張玉璇沒有擺平,別有那麼多花花腸子。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9:23

第七章 無恥值千金(一)

  李洪濤春風得意的進入崮梁城的時候,節治府書房內,朱仕琿正在大發雷霆。

  「軍師,難道你還沒有聽到市面上的那些傳聞嗎?」朱仕琿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無恥小人,簡直就是無恥小人。邀功請賞我忍了,竟然無恥到篡奪軍功,編纂謊言,造謠惑眾,他還有沒有把我這個節治使放在眼裡,有沒有把上萬虎嘯軍將士放在眼裡!」

  「主公息怒,主公息怒……」楊佩德一頭大汗,幾年來,朱仕琿從未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佩德,這次你還要幫他說話?」

  「主公息怒,微臣乃主公之臣,自然萬事為主公考慮。」

  朱仕琿捏了捏拳頭。「那麼,這次的事,你決定怎麼處置?」

  「主公,微臣愚見,認為不用處理,過去就算了。」

  「不處理,過去就算了!?」朱仕琿又拍了一巴掌,「要是不處理,他還會把我這個節治使當成主公嗎?要是不處理,虎嘯軍萬千將士會服氣嗎?要是不處理,那他下次就不是在市間造事,而是在議事堂撒野了!」

  「主公……」楊佩德長出了口氣,說道,「微臣認為,主公不該為此發怒,反而應該為此而高興。」

  「高興?」朱仕琿微微皺了下眉毛,「佩德,你不是糊塗了吧?」

  「主公,請聽微臣詳解。」楊佩德暗暗鬆了口氣,朱仕琿的火氣已經發洩出來了。「正如主公所說,此人造謠生非,妖言惑眾都是重罪,不把主公放在眼裡,更是死罪。可是,在微臣看來,此等市井小人,主公完全不值得更他斤斤計較。另外,應付市井小人,遠比對付懷有野心的奸臣容易得多。對主公來說,要封住他的嘴,無非就是多用些銀兩而已。」

  「難道我就應該忍氣吞聲,任人在我頭上拉屎撒尿嗎?」

  「主公三思。雖然市面上流傳的穢言有所失真,但也有一定的事實依據。在微臣看來,李洪濤派人撒布這些謠言,也是為了邀功。」

  「邀功?哼,有人會這麼邀功?」

  「主公,李洪濤乃山野村夫,他懂得什麼?在他看來,只要能達到邀功的目的,他還在乎手段?此事正好說明,此人毫無心計,不懂玩弄手段,這樣的小人,主公何時想除掉他,都易如反掌!」

  朱仕琿冷笑了一下,他也不得不承認楊佩德的這番分析。

  「只是,微臣認為,主公此時不但不能除掉他,還應該表彰他。」

  「為什麼?」

  「雖然虎嘯軍大勝血狼軍,驅逐了永盛軍,但是虎嘯軍傷亡慘重,所剩老兵不到一千。現在,主公以招賢納士,廣招天下英才為重。如果主公在此時除掉李洪濤的話,未免會使天下俊傑寒心,從而駐足不前。相反,如果主公重賞李洪濤,並且重點嘉獎其戰功,必然會使天下俊傑知道主公求賢若渴,禮賢下士,且不分門第,不分貴賤,對有功之人皆重賞之,到時天下俊傑必然趨之若鶩,紛紛前來投效。」

  楊佩德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朱仕琿不禁微微點頭。「問題是,我若重賞李洪濤,那虎嘯軍其他將士難免不會寒心。」

  「此乃小事,重賞李洪濤之餘,主公可同時獎賞其他有功將士。」

  「可是……」

  「主公,微臣認為,只要處理得當,其他將士怨恨的不是主公,而是李洪濤。」

  朱仕琿微微皺了下眉毛,接著就笑了起來。「軍師所言正是,看來,我也是一時憤怒,才忽略了這一點。」

  「主公英明,微臣也是剛剛想到。」

  「那你認為,應該怎麼獎賞他呢?」

  「既然他要留在百市集,微臣認為就讓他留在百市集好了。那邊靠近山區,土地貧瘠,且荒廢多年,不妨多賞他點銀錢土地,量他也搞不出個什麼花樣來。」

  「只是……」朱仕琿不免有點遲疑了。他不是吝嗇錢財,而是擔心李洪濤真的搞出個什麼花樣來。

  「主公勿需擔心,他就算能耐在大,也將編入少營,他的功勞,還不是五世子的功勞?」

  「不錯,那你今晚把具體的情況統計一下,明天一早,帶他來見我。」

  「是,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離開節治府的時候,楊佩德也擦了下額頭上冒出的汗水。

  從內心,楊佩德也覺得李洪濤在崮梁城搞的事情很好笑。在他看來,李洪濤完全就是個無知山民,以為靠造勢就能迫使朱仕琿承認他的戰功。如果不是他還有點價值,恐怕就憑「造謠」這一條罪名,朱仕琿都會把他給滅了。

  這也更讓楊佩德相信,李洪濤絕對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

  想到這,楊佩德反而放心了很多,比起那些陰險狡詐,有勇無謀的莽夫是最容易對付的,也最不可能鬧出大的風浪。

  「軍師,李洪濤已經到了。」

  「什麼時候到的,帶了多少人?」

  「下午,只帶了一個隨從。」

  「哦?看來他的膽子還不小嘛。」楊佩德放心的笑了起來,這更證明李洪濤是個莽夫。如果稍微有點心計,恐怕就會考慮到可能遇到的危險,多帶幾個手下過來。

  「軍師,要不要……」

  「不用,去準備十兩銀子,等下我就去拜會他。」

  「軍師,這未免太掉格了吧?怎麼說,也應該讓他來拜會軍師。」

  「哪來那麼多空話?叫你去準備就去準備。」

  「是!」

  回家歇了口氣,楊佩德就帶上了銀兩與兩個親兵,去了李洪濤落腳的客棧。

  路上,楊佩德也瞭解到,李洪濤竟然是坐牛車來的,他更是啼笑皆非。到了客棧的時候,楊佩德不禁一陣驚訝。這傢伙也窮得太過分了一點吧,竟然住在一家設在小胡同裡面的,平常主要接待拾荒者,流民的三流客棧!

  真是死性不改啊!楊佩德不得不暗嘆,他也早就調查到,李洪濤以前就是個拾荒者。

  「軍師,他就在後院。」

  「你先去通報一聲。」

  不多時,李洪濤就帶著蔣晟從後院趕了出來。

  「有勞軍師親臨,本來該末將去拜見軍師,只是……」

  「李將軍,你太客氣了。」楊佩德朝旁邊的親兵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即將十兩白銀拿了出來。「主公聽聞將軍入城,恐將軍路資不夠,特命楊某給將軍送點酒水錢來,算是犒勞將軍。」

  「這……這怎麼好意思。」嘴上這麼說,李洪濤手上的動作卻不慢,立即接過銀兩,揣入懷中。

  「李將軍還未吃晚飯吧?如果方便……」

  「軍師,這可不能讓你請客。我們正好燉了鍋狗肉,軍師算是有口福了!」李洪濤擺出了一副極為大方的樣子,從懷裡掏了幾個銅板交給蔣晟,「去,買幾壺好酒回來,我們請軍師吃肉喝酒。」

  「這個……」楊佩德差點昏倒,幾個銅板就想買好酒?他趕緊朝身後的親兵遞了個眼神,同時攔住了蔣晟。「李將軍,既然我們都想請客,那大家各出一半,你出肉,我出酒,怎麼樣?」

  「也好,軍師如此豪爽,那李某就卻之不恭了。」李洪濤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楊佩德吩咐手下去買酒之後,這才跟著李洪濤進了後院。

  狗肉湯差不多剛剛燉好,撲鼻的香味也讓楊佩德不免口中生津。

  「軍師,你可別小瞧這鍋狗肉,我們這些山民往常四處流浪,燉肉的手藝可不比酒樓裡的廚師差。如果能夠打到野狼的話,狼肉的味道可要比家狗的鮮多了。」

  「哦?那有機會的話,我可得品嚐品嚐。只是,李將軍剛剛到達,這狗肉……」

  「噓……」李洪濤立即豎起了手指頭,小心翼翼的朝掌櫃住的房間看了一眼,「軍師可別聲張,這是客棧的看門狗,我們偷偷宰了的。」

  「這……」楊佩德一驚,差點一口氣沒有接上來。這李洪濤也太他媽的摳門了一點吧。

  「軍師儘管吃,出了什麼事,我們攬著就是!」李洪濤擺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彷彿是什麼要殺頭的大事一樣。

  「這個……這個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前幾年鬧災荒,誰不是逮著野狗就撥皮燉著吃了?」

  楊佩德也覺得有點做賊心虛,可他又不好多說什麼。

  這時,楊佩德的親兵把酒買了回來,幾瓶好酒就花了一兩多銀子。這更讓楊佩德覺得有點不爽,李洪濤是慷他人之慨,而他卻是拿的真金白銀去買酒。

  「軍師莫客氣,快吃快吃,這狗肉冷了可沒有半點味道。」李洪濤還真是不客氣,只是他拿的是一壺剛買回來的酒。

  無奈之下,楊佩德也只有拿起了筷子,說實話,忙了大半天,他也確實餓了。

  兩人邊吃邊聊,很快李洪濤就瞭解到。朱仕琿已經答應了他提出的要求,準備重賞他火燒血狼軍主營的功勞。具體的獎賞,楊佩德沒有說,李洪濤也沒有問。

  酒足飯飽之後,兩人約定次日清晨在軍師府外碰頭,楊佩德這才帶著兩個手下告辭離開。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29:43

第七章 無恥值千金(二)

  節治府外,從天亮到中午,蔣晟等了五個小時。

  會不會出什麼問題了?

  蔣晟不時的朝節治府大門,守衛在大門外的親軍士兵看去。

  要不要去找賀平他們商量一下?

  蔣晟咬了咬牙,還是忍住了。李洪濤千叮囑萬囑咐過,就算有事,也不能去找賀平與田方,應該立即出城,返回百市集,帶著所有人進山。

  那要不要立即出城?

  蔣晟還是咬牙忍了下來,至少那些虎嘯軍親軍士兵並沒有要將他拿下的樣子。

  就在蔣晟惶惶不安的時候,節治府大門突然拉開,李洪濤急匆匆的走了出來。

  「李大哥……」

  「先別說,我們回客棧。」

  見到李洪濤那副波瀾不驚的神色,蔣晟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到底是好的結果,還是壞的結果?

  兩人徑直返回了客棧,在大堂的時候,李洪濤突然停下了腳步。

  「掌櫃,這是昨天那隻狗的錢。」李洪濤將幾個銅板丟給了掌櫃,「等下,再幫我們弄些狗肉來。」

  「行行,我馬上就去辦!」只要有錢,自然什麼事都好辦。

  「另外,先送兩斤牛肉,兩壺米酒到我的房間來。」

  「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等李洪濤與蔣晟回到房間後不久,掌櫃就親自送來了牛肉與米酒,接著李洪濤還問掌櫃要了紙筆。

  等掌櫃把紙筆送來後,李洪濤去把門拴上了。

  「李大哥,結果……」

  「好消息,我們發財了!」李洪濤這時候才笑了起來,同時掏出了一疊紙丟在了蔣晟面前。

  蔣晟仔細一看,立即不敢相信的看了李洪濤一眼。那不是普通的紙,而是一百兩一張的銀票!

  「一共是八百六十兩銀票。」李洪濤坐了下來,「其中賞銀五百兩,還有我們兩百五十名官兵半年的軍餉,一共三百六十兩。」

  「一次性給了我們半年的軍餉?」

  「本來我想要一年的,楊佩德說虎嘯軍都是逐月發放軍餉,考慮到我們駐紮在百市集,路途遙遠,還是新編軍隊,有很多花錢的地方,才一次給了我們半年的軍餉。」

  蔣晟這才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屬於哪個營?」

  「少營。」

  「少營!?」蔣晟一愣。

  「有問題嗎?」李洪濤提高了警惕,這是他唯一沒有搞明白的地方。

  「這個……」蔣晟摸了摸下巴。「虎嘯軍有六主營,兩副營,以及兩備營,總共十個營的編制。」

  「具體是哪些?」李洪濤拿起一塊牛肉塞進了嘴裡。

  「六主營分別是主前左右後少,其中主營直接隸屬於朱仕琿,其他五營屬於朱仕琿的五個兒子。兩副營為內外,內營掌管軍規軍法,外營負責搜集情報。兩備營為上下,都是守城部隊,上營駐紮崮梁城,下營駐紮暉州的五座縣城。只是……」蔣晟看了李洪濤一眼,又說道,「朱仕琿五子朱孝信要年底才成年,現在還不是少營統帥。」

  「難怪楊佩德要年底才給我正式番號,現在只給了我們編號與軍銜。」

  「那你的具體軍職是……」

  「典軍尉,給了我統轄二百五十個兵的權限。」

  「也就是說,我們的花名冊沒問題。」

  李洪濤點了點頭。「二百五十個也夠了,現在我們連一百個人都沒有。」

  「要招齊二百五十個兵並不容易,還要訓練,恐怕到明年,我們也不見得能夠形成戰鬥力。」

  「這個我會想辦法。」李洪濤又掏出了一卷「紙」,放在了蔣晟的面前,「這是楊佩德給我們的軍械裝備,回去後,讓賀平他們跑一趟,將這些軍械裝備運回去。」

  「你沒要採辦令?」

  「什麼是採辦令?」

  蔣晟迅速掃了眼那些紙上列出的武器裝備的名稱,嘆了口氣,說道:「楊佩德給我們的只是普通部隊的標準裝備,基本上都是其他部隊淘汰下來不用的,或者是在戰場上繳獲的,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你看看,士兵都只有皮甲,長槍也都是鑄鐵槍頭,戰刀也都是鑄鐵打造的,根本就不是金屬鎧甲,鋼槍與鋼刀。」

  「垃圾!?」李洪濤立即來火了,「難怪楊佩德那老小子那麼大方,給了我們這麼多裝備,原來都是其他部隊淘汰不用的。」

  「虎嘯軍只提供最基本的軍械裝備,有錢的官兵,都會自己採購,只是……」

  「需要採辦令?」李洪濤這下明白了。「採辦令」應該是由節治府發放的,用來購買武器裝備等特殊物資的某種文件,只有拿著這種文件的人才能去採購武器裝備。這樣,就能避免武器裝備落入敵人與老百姓的手裡,維護了節治使的統治。

  見李洪濤明白了過來,蔣晟也沒有多解釋。

  「那我明天……下午就去找楊佩德,問他要採辦令。」

  「戰功授田……」

  「對了,這事我還差點忘了。」李洪濤又掏出了一卷「紙」。「這是楊佩德給我們的地契,說是百市集附近的五百畝土地,其中三百畝水田,兩百畝耕地。」

  蔣晟沒有急著開口,先翻看了起來。

  「哎,李大哥,你認為楊佩德很慷慨?」

  李洪濤搖了搖頭,見到蔣晟那神色,他心裡就涼了一半。

  「這確實是百市集附近田地的地契。」蔣晟放下了那些地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三百畝水田的灌溉設施都廢了,需要重新修復。這兩百畝耕地也荒廢了好幾年,需要費很大的力氣翻整,至少今年我們別像種莊稼,如果找不到足夠的人力的話,明年都派不上用場。另外,還有耕牛。」

  「用我們拉車的牛,應該問題不大吧?」

  蔣晟點了點頭。「可僅僅六頭而已,數量遠遠不夠。一頭耕牛最多照料五十畝田地。」

  「那就只能花錢買。」

  「還要買糧食,我們的糧食堅持不到明年秋收。如果我們還要招募更多的兵,甚至是收容難民,開墾荒地的話,我們就得立即著手採購糧食。現在正好秋收,各地的糧食都相對便宜,到了冬季,或者是開春之後,糧食價格就要比現在貴得多。」

  「八百多兩銀子,應該能買到不少的糧食吧?」

  「也不能亂花,畢竟,銀子是花一點少一點的。」

  李洪濤點了點頭,沉思了一下,說道:「你先統籌計算一下,以三百人為基準,到明年秋收還需要多少糧食。然後去找賀平與田方,他們應該認識了一些商人,盡量聯繫規模大,實力雄厚,肯跟我們長期合作的糧商,然後我親自去談價格。另外,幫我物色一家合適的布莊,找幾個裁縫。」

  「你要做衣服?」

  「對,給我們所有人都做兩套衣服。」

  「這個……」蔣晟遲疑了一下,「我們就這麼點錢,如果……」

  「這事很重要,盡快去聯繫。我等下就去找楊佩德要採辦令,你們有多餘時間的話,就去打聽一下各種武器裝備的價格,晚上我們在這裡碰頭。」

  見到李洪濤已經做出了決定,蔣晟也沒再多說。

  當天晚上,拿到了一個大隊軍械裝備採辦令的李洪濤準時回到了客棧,蔣晟與賀平、田方也回來了。三人先後匯報了情況。

  蔣晟親自去打聽了軍械裝備的價格,將其記錄在了一張紙上。李洪濤沒有急著看,實際上,是李洪濤根本就不識字,不懂這個世界裡的文字。

  負責聯繫布莊與裁縫的是田方,他找到了一家願意以最低價格提供布匹,並且幫忙請裁縫的布莊。只是按照李洪濤的吩咐,田方沒有急著跟布莊老闆談好價格。

  負責聯繫糧商的是賀平,他聯繫的糧商正是在醉仙樓遇見的肖旭,並且約好明天上午在醉仙樓見面。

  「這人可靠嗎?」李洪濤最重視的還是「糧食安全」。

  「我們只與他見過一面,覺得他為人豪爽,應該比較可靠。」

  豪爽!?李洪濤不免在心裡自問了一句,有商人豪爽嗎?就算有,豪爽的背後也是想獲得更多的好處。

  「那麼,他能夠提供多少糧食?」

  「葛州為產糧大州,一直在向西北輸出糧食,只是……」蔣晟搖了搖頭,「在外跑腿的,多半都不是當家作主的。另外,西北苦寒,暉州又才遭戰亂,敢在這個時候到崮梁來的商人,肯定都不是大商人,而是一些想抓住機會發財的小商人。」

  「我們採購的糧食也不可能很多,只要他能滿足需要,那麼……」賀平一邊說著,一邊朝李洪濤看來。

  「我明天就去見見這個肖旭。」李洪濤也沒有再胡思亂想。「今天不早了,你們都趕緊回去吧。賀平,你明天一早來叫我們。」

  等兩人走後,李洪濤又在蔣晟那詢問了一些基本情況,這才安心上床睡覺。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0:05

第七章 無恥值千金(三)

    大清早,醉仙樓就門庭若市,大部分都是趁早進城的商人。

    「肖兄弟,這位就是我們的長官,李典軍李大哥。」

    經賀平一番介紹,李洪濤與肖旭也算是相互認識了,同時,兩人都互相打量了一番。

    肖旭給李洪濤的第一印象確實不像個商人,更像是個農民,或者說是俠客。這讓李洪濤有點奇怪,他覺得甚至,肖旭是故意裝出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

    「李將軍,聽說你們要買糧?」

    李洪濤笑著點了點頭。「如果不買糧,我找肖老闆做什麼呢?」

    「不敢當,不敢當,肖某也只是一跑腿的。只是,肖某有點不明白了……」肖旭看了眼賀平,又對李洪濤說道,「李將軍潛入崮梁城,難道就不怕被虎嘯軍給逮住嗎?」

    李洪濤一愣,沒有搞明白是怎麼回事。

    「肖兄弟,你誤會了,李大哥現在正是虎嘯軍少營典軍尉。」

    「虎嘯軍,少營?」這下輪到肖旭沒有搞明白了。

    賀平趕緊將他們的身份道了出來,這下肖旭才搞明白。

    「肖某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李大哥就是火燒血狼軍主營的那位李將軍,失敬,失敬!」

    「肖兄弟過獎了,李某不過是個山野村夫而已。」李洪濤也搞明白了,賀平之前裝扮成了邢州商人,才產生了誤會。

    「李將軍的英雄事跡已經傳遍了全城,肖某萬般佩服。既然李將軍瞧得起肖某,那肖某就以成本價把糧食賣給將軍,也算是交個朋友。」

    「肖兄弟,這怎麼好意思,如果你連路費都賺不回來,那這趟不是白跑了嗎?」李洪濤多了個心眼,從根本上,他並不信任商人。

    「李將軍見笑,肖某白跑一趟根本就不算什麼,而且能結實將軍這等英雄豪傑,肖某也是三生有幸。」

    「這個……」李洪濤也不想多囉嗦了,「那肖兄弟的糧食多少錢一擔呢?」

    「白米八十錢,麵粉一兩,這是算上運輸費用的,如果將軍……」

    「什麼!?」李洪濤、蔣晟、賀平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三人相互看了幾眼,都認為自己聽錯了。

    「肖兄弟,你說的可是白米?」

    「正宗的白米,肖某做的是誠信買賣,絕不會拿糙米充白米。」

    「這個……」賀平撓了下頭皮,「肖兄弟可要曉得,這話說出來,是收不回去的。」

    「當然,商人重的就是誠信嘛,沒有誠信,以後我還怎麼做買賣?」

    李洪濤乾咳了一聲,讓他驚訝的不是太貴,而是太便宜了。現在,暉州城內,糙米都要一兩一擔,白米更要一兩五一擔,肖旭開的價格才一半多點。麵粉也只有市面價格的三分之二,主要是葛州產米為主,小麥產量並不是很大。

    「肖兄弟這麼重信義,自然不會信口開河,只是……」李洪濤遲疑了一下,問道,「如果我買糙米的話……」

    「糙米?」肖旭微微皺了下眉毛,「李將軍難道準備用糙米充糧餉?」

    「這個……當然不是,只是我的那幫兄弟過慣了苦日子,如果一下改吃白米,恐怕大家都有點不適應。」

    李洪濤說了一半的真話,他堅持買糙米的原因很簡單:糙米的營養價值比白米高得多。

    這是經過了科學論證的。雖然白米口感更好,但是除掉了糠層與胚、胚乳後,損失了大部分的營養。當然,糙米也有缺點,即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煮熟。

    肖旭也沒有多問,說道:「如果是糙米的話,那麼一擔只需要五十錢。」

    「稻穀呢?」蔣晟在旁邊問了一句。

    「稻穀?」肖旭微微皺了下眉毛,「這個的話,一擔只需四十錢,只是運費所佔比例太高了,恐怕……」

    「肖兄弟,運費的事,我們會考慮。」李洪濤也立即明白蔣晟問稻穀價格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直接購買稻穀。」

    購買稻穀的好處更明顯,一是稻穀便於儲藏,二是加工後的糠殼可以用來飼養禽畜。

    肖旭思考了一下,問道:「將軍需要多少?」

    李洪濤迅速心算了一番,說道:「一月至少一百五十擔。」

    這次,肖旭思考了更久。「這樣的話,那麼每兩月運送一次,每次三百擔。這樣運費可以減少大概三成,每擔的價格為三十七錢,將軍覺得如何?」

    李洪濤當即就答應了下來,這可是他現在能夠買到的最便宜的糧食了。

    隨即,兩人又商討了購買麵粉的問題。

    本來李洪濤準備買小麥,可是最後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原因很簡單,將小麥磨成麵粉,除非他能夠搞一座水力磨坊出來,不然需要投入很多的人力,現在李洪濤最缺的就是人力。在同樣採用每兩月運送一次的情況下,麵粉的價格降低到了每擔九十五錢。

    又詢問了一番之後,李洪濤還下了另外幾筆訂單:一是每月五擔糯米;二是每月五擔蕎麥;最後是一批糧食的種子。

    「李將軍,你們準備自己開墾土地?」

    李洪濤猶豫了一下,說道:「李某才拿到一些戰功授田,準備利用起來,所以想買點種子。」

    肖旭考慮了一下,說道:「有種子的話,還得有耕牛。」

    「肖兄弟能夠賣耕牛給我們?」賀平立即問了出來。

    「這個……」肖旭遲疑了一下,說道,「在葛州,耕牛是不能隨便買賣的。就算要賣,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賣。多了我不敢保證,如果一次提供幾頭的話,問題還不大。當然,如果李將軍要買耕牛,那還得把牛車一起買下來。」

    李洪濤等人都是一驚一喜,現在不但糧食問題解決了,連耕牛的問題也解決了。

    「李將軍切莫猜疑,行走天下,難免不遭遇兵禍匪徒,有所損失也是正常的。只要把損失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這就很好處理。」

    「那就有勞肖兄弟了!」

    隨即,李洪濤又下了四頭耕牛的訂單。

    在準備付定金的時候,肖旭搶著說道:「將軍不用急著付錢,現在肖某的車隊就在潛龍關,幾日內就能到崮梁城,等貨到了,再付錢不遲。」

    「這個……」

    「請將軍理解,肖某只身前來,身上錢財多了的話,恐怕……」

    李洪濤立即答應了下來,並且約定將貨物送到百市集,而不是崮梁城。

    談妥之後,李洪濤很爽快的付賬請客,肖旭又是一番感激。

    懷著很好的心情來到那家田方找到的布莊後,李洪濤立即就發現,他在今天遇到的第二個商人就完全是個奸商。不說別的,布莊老闆那副猥褻的相貌,就沒給李洪濤留下半點好的印象。

    「郭老闆,我看你這布莊是不想開業了。」

    布莊老闆郭守才一驚,連忙說道:「將軍可莫嚇我這等小民,小人做的只是小本生意,不知哪裡得罪了將軍?」

    「你還裝?」李洪濤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郭老闆,你可知道李某是在替誰採辦?」

    「這個……這個……小的確實不知。」

    「諒你也不知道。」李洪濤冷哼一聲,說道,「五世子年底就將成年,先前又立下了戰功。主公已經下令組建少營……」

    「將軍是替五世子採辦物資?」

    「算你還有一雙狗眼!」李洪濤又拍了下桌子,「你竟然算計到五世子頭上來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將軍息怒……將軍息怒!」郭守才差點就跪倒在了地上,「小的確實不知將軍是為五世子採辦物資,小的確實不知……」

    「現在知道了吧?」

    「是,是……」

    「那價錢……」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郭守才趕緊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布匹價格全都打五折,請將軍明查,這已經是成本價了,小的狗膽包天,也不敢賺五世子的錢。只是這裁縫的價格……」

    「裁縫你別管,讓他們五日之後到百市集就行了,我跟他們談價格!」

    「是,是……」

    李洪濤掏出了一條白銀丟在了桌上,然後將訂貨清單也丟到了桌上。「五日後,這單子上的貨物隨同裁縫一起送到百市集來,到時候再付餘款,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

    「記住,五日後貨物,裁縫都要到達百市集。」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如果延遲一日,貨款扣掉一成,如果延遲五日,小心你的狗頭!」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保證五日後送貨上門。」

    「嗯!?」

    「還有送裁縫到將軍營內。」

    李洪濤沒再甩那個嚇得魂不附體的布莊老闆,叫上三個手下就走了出去。

    繞過牆角後,四人這才大笑了起來。

    「李大哥,你開始那樣,差點就把老闆給嚇死了。」田方笑得最厲害。

    「如果讓人知道我們冒充五世子……」賀平還是有點不放心。

    「冒充?我們什麼時候冒充了?」李洪濤可不這麼想,「我們本來就是少營的部隊,是五世子的部隊,最多算是提前投靠了五世子,這算是冒充嗎?」

    眾人又都大笑了起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0:14

第七章 無恥值千金(四)

  回到百市集營地的時候,李洪濤丟下了所有的事情,直接去找到了張玉璇。

  「玉璇,你猜我給你買了什麼回來?」

  「什麼?」正在忙著做晚飯的張玉璇只抬頭看了李洪濤一眼,又繼續忙碌了起來。

  李洪濤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包裹。「你先猜。」

  張玉璇仍然沒有太大的反應,李洪濤很失望。直到李洪濤打開了包裹,撲鼻的香氣散發出來的時候,張玉璇才回過了頭來,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是……」

  李洪濤買的正是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喜歡的,在李洪濤前世被稱為「化妝品」,在這個時代被稱為「胭脂水粉」的女士專用物品。

  「小李哥,你……」張玉璇一下就撲了過來,「你真是太好了,可是……可是這要多少錢啊?」

  「小意思,現在你小李哥可不是窮光蛋了。」李洪濤嘿嘿的笑了起來,「去把手洗乾淨,等下到帳篷來。」

  張玉璇突然變得羞澀了起來,李洪濤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或者是故意沒有注意到。

  當張玉璇走進帳篷裡的時候,李洪濤正盤腿坐在小几子旁,埋頭看著什麼東西。

  「小李哥……」張玉璇的聲音有點顫抖,她還是個未通人事的少女呢。

  「嗯,坐吧。玉璇,有件事……」

  「小李哥,玉璇遲早都是你的人,現在是大白天,如果小李哥要……」

  李洪濤一驚,抬起頭來時,才發現張玉璇很是膽怯的看著自己,明白過來後就大笑了起來。

  李洪濤笑得越厲害,張玉璇的神色就越是羞怯。

  「玉璇,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有件事請你幫忙呢。」李洪濤把放在几子上的紙張拿了起來,「你識字吧?」

  張玉璇這才明白,李洪濤並不是叫她來做那些事的。「嗯,但是不如蔣大哥。」

  「也行,你幫我看看,這上面都寫的是些什麼東西。」李洪濤的猜測並不錯,張玉璇自幼跟父親行醫,醫生肯定要給病人開藥方,那就有一定的文化。

  「小李哥,你……你不識字?」張玉璇有點驚訝。以李洪濤的見識,能力,張玉璇一直認為他是文化人。

  「有什麼好奇怪的嗎?」李洪濤故做鎮定,「玉璇,這事你可別給其他人說。」

  「我知道,那我幫你看看吧。」張玉璇很乖順,並沒有多說什麼。

  李洪濤暗暗鬆了口氣,他之所以沒有去問蔣晟,就是不想讓蔣晟等人知道他不識字。人人都愛面子,李洪濤也不另外。張玉璇算得上是隊伍裡的第二個文化人,與李洪濤算得上是半個親人了,讓張玉璇知道他不識字,總比被幾十個手下知道要好得多吧。

  不多時,張玉璇就將兩份「文件」的內容一一講了出來。

  第一份是楊佩德給李洪濤的軍械裝備採辦令,也就是李洪濤去採購「軍火」的官方文件。這份採辦令也有些名堂。

  採辦令上明確規定了李洪濤能夠採辦的軍械總數,以及詳細名錄。

  按照一個大隊的編制,李洪濤最多能夠採購十一套軍官裝備,一百套什長裝備,一百套伍長裝備,以及八百套士兵裝備。

  只有軍官裝備不受好壞限制,而士兵,包括什長與伍長的裝備都受到了限制。也就是說,李洪濤不能夠按照軍官的標準去武裝自己的所有士兵。

  這個問題還不算嚴重,至少在李洪濤瞭解到了各種軍火的價格之後,他連按照士兵的標準去武裝部隊都不可能。

  採辦令最主要還是限制了軍官採購軍火的數量,也借此限制了每名軍官能夠指揮的武裝官兵的數量。

  最後,採辦令上還明確規定,在達到了最高限制之後,必須要將虎嘯軍提供的武器裝備繳還。也就是說,李洪濤在買了七百五十套裝備之後,如果再單獨採辦裝備,他就得把之前無償獲得的那些裝備還回去。

  「不過,這也不是沒有漏洞可鑽的。」李洪濤低聲嘀咕著,「楊佩德這老小子也不算摳門,至少給了我一個滿編大隊的採辦令。」

  「小李哥,你說什麼?」

  「不……沒事。」李洪濤趕緊抬起了頭來,「這張上寫的是什麼?」

  「各種盔甲,武器的價格,這好像是蔣大哥的字跡。」

  「就是他去打聽的,你給我唸唸。」

  等到張玉璇將各種軍火的價格念出來後,李洪濤當場就傻眼了。

  步兵鎧甲有五種,單價從低到高分別為:蟒甲(也就是皮甲)一兩五十錢,蛇鱗甲(鑲了鐵片的皮甲)八兩,龍鱗甲(用鐵絲與鐵片編織的鎖子甲)十五兩,混天甲(用鋼板打造,分成前後兩塊的胸甲)二十八兩,戰天甲(用精鋼打造的板甲)四十兩。

  按照虎嘯軍的規定,士兵最多只能裝備龍鱗甲,伍長與什長可以裝備混天甲。

  武器的價格也很離譜。

  長槍有三種,單價從低到高分別為:梭槍(鑄鐵槍頭,柏木桿)一兩二十錢,戰陣槍(鋼槍頭,柏木桿)三兩五十錢,破甲槍(精鋼槍頭,白蠟桿)七兩。

  戰刀也有三種,單價從低到高分別為:凝霜刀(鐵皮打造,比短刀大一些)二兩五十錢,青陽刀(鋼材打造)八兩五十錢,破虹刀(精鋼打造)十五兩。

  武器方面,虎嘯軍沒有嚴格規定,只要有錢,就可以給士兵配備最好的刀槍。

  盾牌分為圓盾與重盾兩類,每類都有五種,單價從低到高分別為:精木盾(用木板拼成)五十錢/一兩五十錢(後為重盾的價格,後同),混鐵盾(木板外鑲鐵皮)二兩/三兩五十錢,重鐵盾(雙面裹鐵皮)三兩五十錢/五兩,夾鋼盾(兩層木板間夾一塊鋼板)十二兩/十八兩,神威盾(純精鋼打造的盾牌)三十八兩(只有重盾,沒有圓盾)。

  盾牌方面的限制比較明顯,刀盾兵用的主要是重盾,戰鬥中保護長槍兵,普通部隊只能買到夾鋼盾,只有最精銳的親軍才能買到神威盾。圓盾則主要提供給刀斧手,普通部隊只能買到重鐵盾,親軍才能買到夾鋼盾。

  除了主要的步兵裝備之外,蔣晟還打聽到了其他一些裝備,比如軍官佩刀,長槍兵使用的短刀,步兵長弓,甚至是小型弩弓的價格。這些就更複雜了。

  「他奶奶的,這簡直要人傾家蕩產!」李洪濤的小心肝都在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這麼搞下來,我就是去賣腎,也沒有辦法給一百個手下最好的武器裝備!」

  「小李哥,你趕了一天路,累壞了吧?」

  李洪濤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他正在盤算裝備上的花費呢。

  如果以八十名士兵,二十名伍長與什長,長槍兵與刀盾兵各一半為準,按照最高要求配製的話……

  正想著,李洪濤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爬上了自己的肩膀,他嚇得差點跳起來。

  「別動,我幫你捏捏肩膀。」

  「玉璇,沒有……」

  「放心吧,從小我就學會了拿捏的本領,雖然這不比用藥,但是可以緩解疲勞。」

  見到張玉璇如此熱情,李洪濤也不好多說,繼續盤算了起來。

  八十套龍鱗甲是一千二百兩白銀,二十套混天甲是五百八十兩白銀;五十桿破甲槍是三百五十兩,五十把破虹刀是七百五十兩;五十面夾鋼盾是九百兩。

  結果出來的時候,李洪濤都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僅僅武裝一百名士兵,還不考慮長槍兵一般還要配備防身的短刀,什長與伍長需要配備戰刀。這一百名士兵的「頂級」裝備就需要足足三千七百八十兩白銀。

  李洪濤暗暗歎了口氣,現在他就剩下了七百多兩銀子,連採購裝備的零頭都不到。

  「小李哥,是不是覺得舒服一些了?」

  「是啊,真是舒服!」李洪濤的語氣可不是這樣的,「舒服透頂啊,朱仕琿這個老混蛋,肯定是他在裝備採購中漁利,不然不會把價格訂這麼高。」

  正思索著,李洪濤就感到張玉璇爬在了自己的背上。

  「玉璇……」李洪濤搖了搖張玉璇的手,發現張玉璇竟然爬在自己背上睡著了。

  遲疑了一下,李洪濤心裡也發毛了。那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香味,還有背上那兩團軟綿綿的東西,讓他都快要按乃不住了。

  算了,她也累了一天,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李洪濤是在安慰自己,他又接著思索了起來。

  給步兵用皮甲是不行的,水辛逸用的短弓都能在五十米外射穿兩層皮甲,步兵用的長弓威力更大,說不定連鑲鐵甲都能射穿。武器也至少需要用鋼刀,不能用鐵刀,不然連皮甲都砍不破。長槍也應該盡量選鋼質槍頭的,不然在遇到有鐵甲的敵人時,很難刺穿敵人的鎧甲。刀盾手的裝備費用最高,可實戰中,重盾是絕對少不了的,不管是面對敵人的弓箭手,還是敵人的騎兵,重盾是步兵的活動城牆。

  想來想去,李洪濤只明確了一點:沒有能力給部隊最好的武器裝備。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1:42

第七章 無恥值千金(五)

  崮梁,節治府內。

  朱仕琿突然出現在了後花園裡,讓幾個守花園的僕人都感到萬分的驚訝。

  以往,朱仕琿每日傍晚時必在後花園出現,可自從髮妻羅氏去世之後,足足三年裡,朱仕琿都未踏足後花園半步。直到幾個月前,朱孝蕊,也就是朱仕琿唯一嫡出的女兒十六歲成年,正式接管了後花園,朱仕琿才會偶爾來一下。

  也許,有人會覺得朱仕琿是個很專情的人,可他又有十多個小老婆,而且還有三十多個俗出子女。

  在任何一個節治使大家族中,俗出子女是沒有多少前途的。男子一般會從軍,只有立下赫赫戰功,才有可能得到家族的承認,名字被列入族譜之中。女子就更為悲慘了,大部分會被當作政治工具,用來與別的大家族,其他州的節治使聯姻,甚至被下嫁給軍中有功將士,為節治使籠絡人才。

  朱家也不例外,朱仕琿有十多個俗出女兒,其中一半以上嫁給了暉州各地的大戶人家,還有幾個嫁給了虎嘯軍中的將士。可朱仕琿並沒有考慮過朱孝蕊的婚嫁問題,因為朱孝蕊是他唯一嫡出的女兒,絕對的掌上明珠。

  「蕊兒啊,父親是不是又老了許多?」只有在朱孝蕊面前,朱仕琿才會表現得像個慈父。在五個兒子面前,他絕對是一個嚴厲的父親。

  「父親,你這麼年輕,怎麼回老呢?女兒從未見過比父親更英俊瀟灑的公子哥了。」

  「呵呵……」朱仕琿立即笑了起來,「還公子哥,為父頭髮都白了一半了,還算是公子哥嗎?」

  「我說是就是嘛,難道誰敢說不是?」朱孝蕊爬在父親身上耍起了渾。

  「對,對,蕊兒都說是了,誰還敢說不是?」

  這是朱仕琿難得的放鬆機會,只有在女兒面前,他才能放下所有的包袱。就如同當初在妻子身邊的時候一樣,他不用考慮節治府內的爾虞我詐,不用考慮戰場上的血雨腥風,他只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普通的男人。

  「主公……」一名親兵出現在了花園的門邊,猶豫著不敢過來。

  朱孝蕊立即跳了起來。「瞎了你的狗眼嗎?有什麼事,等下再來。」

  「主公……這……」親兵很是猶豫,節治府內,無人不知朱孝蕊那千金小姐的脾氣,更無人敢去招惹她。

  「過來吧。」朱仕琿長嘆了口氣,難得的清閑時光結束了,他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說道,「蕊兒,去給父親取點吃的來,父親餓了。」

  「父親要吃什麼?蕊兒這就去取來。」朱孝蕊瞪了眼那個不識抬舉的親兵。

  「隨便吧,清單一點的,別太甜了。」

  「桂花糕,綠豆糕……」

  朱仕琿笑著搖了搖頭。「哪樣都行,快去吧。」

  朱孝蕊經過那名親兵身旁的時候,還惡狠狠的說道:「下次再敢這個時候來,小心我拔了你的狗皮!」

  那名親兵嚇得哆嗦了一下,這大小姐可是說得出,做得到的。

  見此情形,朱仕琿唯有苦笑,他朝那名彷徨不知所措的親兵招了下手。

  「主公,你派我們去查的事情有結果了。」

  「這麼快?李洪濤他們離開崮梁了?」

  「是,今日一早離開的。」親兵拿出了一張折好的紙,「這是我們查到的結果。臨行前,他只購買了一批布料,還請了幾個裁縫到百市集去,另外……另外……」

  朱仕琿迅速的看完了紙條上的內容,微微皺了下眉毛,問道:「他沒有採購糧食與軍械?」

  「沒有,但是他好像接觸過一個外地的糧商。那人昨天就離開了崮梁,往潛龍關去了。另外,他那個叫蔣晟的手下去幾家鐵匠鋪打聽過各類武器裝備的價格。軍師也在前天給了李洪濤軍械採辦令,一個大隊的採辦令。」

  朱仕琿思考了一下,說道:「就算他有採辦令,他也沒有足夠的錢來採購軍械,這個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主公聖明,只是還有一事……」

  「什麼事?」見到親兵有點猶豫,朱仕琿不耐煩的問道。

  「小的還打聽到,李洪濤用五世子之名,逼迫布莊老闆以成本價出售布匹給他。」

  「哦!?」朱仕琿一愣,立即就笑了起來,「這個李洪濤還真是個無賴啊,他是怎麼逼迫布莊老闆的?」

  「他說……他說……」親兵猶豫了一陣,才說道,「他說是在為五世子的少營採辦物資,所以……」

  「哈哈……」朱仕琿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純粹的地痞流氓無賴,真是無賴透頂啊。」

  「主公,這事……」

  「布莊老闆沒有虧本?」

  「沒有,只是以成本價出售的。」

  「那就算了,讓他去鬧吧。」

  「可是,李洪濤用五世子之名……」

  「他本來就是少營的軍官,也確實是孝信的手下,而且少營現在就他這一個大隊,他說是幫孝信採辦物資,這也沒有錯。再說了,他還有點分寸,算不上是欺民壓市。」

  「只是,其他營……」

  「這與其他營有何關係?」朱仕琿嘆了口氣,說道,「這事就別管了,還有別的事嗎?」

  「就是採購糧食一事,他找的是外地糧商,小的覺得有問題。」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看樣子,他想採購很多糧食。不過,我們給他的軍餉就那麼多,他買的也是其他州的糧食,沒有給我們增添負擔,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那小的再派人去查……」

  「嗯,這段時間把他盯緊點,有什麼消息速速來報。」

  「是!」

  親兵剛退走,朱孝蕊就端著兩盤糕點走了過來。

  「父親,你要把誰盯緊點啊?」沒等朱仕琿開口,朱孝蕊又說道,「是那個叫李洪濤的村氓嗎?」

  「村氓!?」朱仕琿好奇的看著女兒。

  「村野流氓,不是村氓是什麼?」

  朱仕琿立即笑了起來。「確實如此,他確實是個村氓。」

  「女兒也見過他呢。」

  「哦?你什麼時候見過他?」朱仕琿警覺了起來。雖然他早就知道朱孝蕊經常外出,還經常惹上麻煩,但是他也沒有制止,畢竟就這麼一個女兒。

  「那天他進城的時候,女兒正在外面遊玩,就看到他了。不過,此人確實很奇怪。」

  「奇怪?」朱仕琿搖了搖頭,「他不僅僅是個怪人,而且還是個貪婪的小人。」

  「可是……」朱孝蕊卻不太贊成,「以女兒見,此人其實就是一個無知村民,雖然某些方面讓人覺得很奇怪,可拋開這些成見不說,他還是有一些地方值得肯定的。」

  「蕊兒,你不會是……」

  「父親放心吶,這種村氓,女兒怎麼會上心呢?」朱孝蕊立即笑了起來,「女兒只是覺得,此人能與手下同乘牛車,絲毫不擺架子,算得上是體恤手下。另外,此人穿著樸素,且住的是最便宜的客棧,算得上是勤儉節約。還有……」

  「夠了,夠了,難道這是優點?」

  朱孝蕊立即說道:「在女兒看來,至少此人不像虎嘯軍中其他將士那麼浮誇。就算有很多缺點,可總有一些優點吧,不然父親為什麼要用他呢?」

  朱仕琿一愣,立即苦笑了起來。如果有別的選擇,他會重賞一個山野村夫,任命其為典軍尉嗎?

  「父親,這幾日女兒在城裡呆得很無聊。聽說靜心庵來了一個了得的神尼,女兒……」

  「你恐怕不是想去靜心庵吧?」

  朱孝蕊立即就笑了起來。

  朱仕琿哪能不明白,他這個女兒從不信神鬼,只知道遊玩,就算去了靜心庵,恐怕也不是去拜神的。

  「父親,女兒確實很無聊嘛。」

  「那我明日就修書,派人送去南豐城,把這門婚事……」

  朱仕琿一提到婚事,朱孝蕊馬上就軟了下來,趕緊說道:「父親,女兒終生不嫁,永遠都陪在父親身邊。」

  「這怎麼可能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明年你就十七了,按照……」

  「父親,女兒就是不嫁,女兒……」

  「好了,好了。」朱仕琿也強不過朱孝蕊。「這樣吧,這幾日,你五哥能下床了,你去陪陪他吧。等他好了,他就要去百市集勞軍,到時候你陪他一起去吧。」

  「真的?」

  「難道父親會騙你嗎?」

  「那女兒從明天開始,就去服侍五哥,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早日康復。」

  朱仕琿苦笑了起來,這個女兒還是太任性了。

  想到五兒子朱孝信,朱仕琿心裡也是一陣感嘆。

  楊佩德的保命丹起了很大的作用,可朱孝信受的傷極重,昨日才醒來,身體還非常虛弱。朱仕琿也去看了好幾次,可每次都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這次,朱仕琿咬牙提拔李洪濤,就是為了給朱孝信建立一支嫡系部隊。想到現在五個兒子之間的情況,朱仕琿也感到無比傷神,卻又無可奈何。

  兄弟相殘,節治使家族永遠不變的宿命。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2:03

第八章 打張欠條(一)

    韓家世代都是崮梁城的裁縫,韓修文也當了二十多年的裁縫,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樣式的衣服。

    其他四個裁縫也都紛紛搖頭,沒有看出個名堂來。

    「韓師傅,你們有把握做出這樣的衣服嗎?」李洪濤可是很有耐心的等著五個裁縫下結論。

    韓修文歎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李將軍,你做這些衣服準備用來……」

    「用途你們不需要擔心,我想知道的是,能否做出這樣的衣服來。」

    「這肩膀上的兩塊布是做什麼用的?」韓修文算得上是個老頑固,在他看來,如果不知道衣服的用途,怎麼才能把衣服做好呢。

    「這兩塊布留著就行,我自有用途。」

    「那左胸口的口袋,還有衣服與褲子上要這麼多的口袋……」

    「這也有用。」

    「這中間的紐扣……」

    「方便穿著。」

    「這袖口上的紐扣……」

    「也有用。」李洪濤有點不耐煩了,「韓師傅,到底是行,還是不行?」

    「這個……」韓修文用目光徵求了其他四個同行的意見,最後說道,「做是能做,只是工錢……」

    「工錢好說。」李洪濤也不再囉嗦,「現在,我們每個人需要兩套這樣的衣服,全用厚布料,這需要多少時間?」

    「李將軍手下有多少人?」

    「包括我在內,七十八人。」

    「李將軍不單獨做?」

    「當然不單獨做,大家都一樣,一共一百五十六套。」

    韓修文考慮了一番,說道:「至少三個月。」

    「三個月!?」李洪濤驚訝的看了韓修文一眼,他不得不懷疑這老傢伙是想拖延時間,好多拿工錢。

    「李將軍有所不知。」叫柳承志的那個中年裁縫看出了李洪濤的猜疑,趕緊說道,「平常,我們一個裁縫也要三天才能做一套成衣,就算有兩個學徒,也要一天才能完成。將軍這套衣服的樣式很奇特,需要縫製的地方太多,我們還得摸索製作的方法,所以……」

    「這個……」李洪濤覺得裁縫沒有說謊。「你們能不能分開做。」

    「分開做!?」幾個裁縫都沒有搞明白。

    「也就是說,有人專門負責做袖子,有人專門負責做褲腿,有人專門負責做別的部位,然後再縫製成一套衣褲。」李洪濤在圖上畫了幾下,「將衣褲分成幾個部分。另外,讓你們的學徒都過來,一起動手。」

    「這樣的話……」柳承志微微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一個辦法,能夠提高效率,只是每人的身高體圍都不一樣,如果縫錯了……」

    「這個也能解決。等下你們就去給每個人量下身高體圍,制定幾套不同的規格出來,按照不同的規格,進行統一裁剪,統一縫製,這樣就不會出問題了。」

    柳承志又點了點頭,同時朝韓修文看去。

    「即便如此,我們每人帶兩個學徒過來,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說道:「一個月也行,我們管吃管住,雖然條件差了一點,但是保證頓頓有肉。另外,工錢按照每套衣服計算,怎麼樣?」

    「這個……」韓修文遲疑了一下,「將軍準備開多少工錢?」

    「一套五錢。」李洪濤可是早就打聽好了市價,「針線另外計算。」

    韓修文與另外幾人交換了意見,顯然他們都覺得這是一個比較公道的價格。在崮梁城,一套衣服的工錢也才五錢左右,還不管伙食,誰家也不會頓頓有肉。

    「韓師傅,柳師傅,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今日就派人回崮梁,把你們的學徒都叫來,你們先商量一下,明日就可開工。另外……」李洪濤決定拿出點好處來刺激下這些裁縫。「今後我還將招募更多的士兵,他們也都需要一樣的軍服。還有,快要入冬了,到時候我還會給每名士兵定制冬裝,所以……」

    「李將軍請放心,能為五世子與將軍效勞,這是我們的榮幸。我們今日就商量一番,爭取在一個月內完成一百五十六套衣服。」柳承志算是最靈光的了,一聽到李洪濤的話,他就知道,只要做好了這筆買賣,今後他們就可以在李洪濤這裡接到更多的訂單。

    「就這樣吧,你們先商量,我不打擾了。」

    當下,李洪濤就派田方去崮梁,將五個裁縫的學徒都帶了過來。另外,他還安排張挽多搭了幾間帳篷,好供這些裁縫居住。忙完這些後,李洪濤才去了囤放物資的地點。

    蔣晟等人正圍著那幾車布匹發愁呢。

    「布莊的人走了?」

    蔣晟回過頭來,說道:「才走,貨款都支付了。只是……買這麼多布匹幹嘛?」

    「還能幹嘛?當然是給大家做新衣服。」李洪濤拿起了一方綠色的布匹,「質地沒有問題吧?」

    「我查過了,都是上好的布料,只是……」蔣晟還是有點不明白,「為什麼要用綠色的布匹?」

    「這個嘛,我說了你也不懂。」李洪濤笑了起來,「我跟裁縫談好了工錢,五錢一套,一個月內,我們每個人就有兩套新衣服了。」

    「長官,現在又不過年,給我們做新衣服幹嘛?」一旁的杜威也很是不解。

    「難道要過年才能穿新衣服?」李洪濤反問了一句,「我給你們做的不是普通的衣服,是標準的軍裝,軍人的服裝。」

    杜威與蔣晟一愣,都沒有搞明白。虎嘯軍,甚至其他任何一支軍隊中,就沒有「軍裝」這個概念。不管是將領,還是士兵,都是在普通的衣服外套上盔甲,哪還有專門的服裝?

    「你們就別管那麼多了。」李洪濤也懶得解釋,「蔣晟,把這些布料都看管好,裁縫要的時候,派人送去。另外,肖旭那邊有消息了嗎?」

    「如果他是從潛龍關趕來的話,差不多這兩天就應該到了。」

    正說著的時候,營地外就傳來了一陣喧嘩聲。等李洪濤趕過去的時候,賀平已經帶著肖旭進了營地,外面的大路上,停著四十多輛牛車,每輛車上都整齊的碼放著裝滿糧食的口袋。

    「快讓車隊進來,杜威,去招呼車伕。」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大步朝肖旭走去。「肖兄弟,我們正在說你呢。」

    「說我?」肖旭還是那副豪爽的樣子。

    「我們正在說,怎麼肖兄弟的車隊還沒有到。」李洪濤笑著說道,「這一路上辛苦了吧?」

    「還好,還好,只是出了點小麻煩而已。」

    「走吧,我們帳內說話。賀平,去準備點酒水。」

    進了主帳後,李洪濤才瞭解到,肖旭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一股蟊賊,結果耽擱了兩天時間,不然早就該到了。

    「那伙山賊有多少人?」

    「李將軍不用操心,小小山賊而已,我跟幾十個車伕都是老走江湖的,經常遇到山賊。」

    李洪濤也沒再多問,拾荒隊都會準備自衛用的武器,商隊自然不會例外。

    「三百擔稻穀,一百擔麵粉,五擔糯米,十擔蕎麥,還有四頭耕牛。」肖旭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一份貨物清單,「全都送來了,李將軍是否要清點一下?」

    「我還能不放心肖兄弟嗎?」雖然李洪濤說得豪爽,但是他知道,現在蔣晟肯定在帶人清點貨物。「總共多少錢?」

    「稻穀是一百一十一兩,麵粉是九十五兩,糯米是八兩,蕎麥是四兩,四頭耕牛三十六兩,還有四輛牛車二十兩。」肖旭很詳細的報出了各項的價格,「總共是二百七十四兩白銀,。」

    李洪濤也沒有多說,立即拿出了三張銀票。「這是三百兩銀票。」

    「銀票……」

    「肖兄弟,有問題嗎?這銀票是匯廣錢莊開的,你應該知道這是……」

    「我知道,這是暉州節治使朱仕琿開的錢莊,可是……」肖旭遲疑了一下,說道,「李將軍有所不知,這一百兩銀票,實際上只值九十兩。」

    「九十兩?」李洪濤一愣。

    「這還得是將軍親自去換成現銀,如果我們這些人去換的話,最多只能換到八十五兩。」肖旭歎了口氣,又說道,「將軍新進虎嘯軍,恐怕並不知情。」

    李洪濤這下明白了過來,錢莊竟然要收一成到一成五的回扣。

    這他媽也太過分了吧!李洪濤有點火了。這簡直比放高利貸還要過分,竟然要吃一成五的回扣!

    「李將軍,這事……」

    李洪濤咬了咬牙,又掏出了一張銀票。「肖兄弟,這事不怪你。這是四張銀票,按照每張八十五兩計算,一共三百四十兩。」

    「李將軍,這事真不好意思,肖某做的也是小本生意,本來……」

    「肖兄弟,這事並不怪你。」李洪濤長吸了口氣,「其他的錢,你也收著吧,就算是下批貨物的定金。」

    肖旭推托了一番,最後還是給李洪濤開了一張六十六兩白銀的收據。

    送走了肖旭之後,李洪濤把賀平與蔣晟叫了過來,讓他們帶十名士兵去崮梁,把剩餘的銀票全都換成了白銀,這樣每一百兩就能「節約」五兩出來。

    現在,李洪濤也不得不精打細算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2:10

第八章 打張欠條(二)

  確定編製,並且安排各級軍官成為了少營甲隊的一件大事,這將是考核制度推廣以來的第一個成果。在此之前,李洪濤做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記住這十個符號。」李洪濤指了下木板上用碳灰寫成的那十個阿拉伯數字。「這十個符號與『零』到『十』十個數字一一對應,讀音也一樣。」

  「報告!」田方急不可耐的舉起了手。「為什麼要用這些符號?」

  「這將是我們今後的編號。」李洪濤掃了眾人一眼,「只有我們自己明白,別人看不懂的編號。」

  「報告!」卞康也舉起了手,「為什麼要別人看不懂?」

  李洪濤翻了下白眼,說道:「難道作戰前,你們要告訴敵人,我們有多少兵力,有多少人馬,有多少糧草嗎?」

  「報告!」田方又舉起了手。

  「夠了!」李洪濤有點惱火了,「這只是十個符號而已,你們每個人都給我記清楚。這將記入你們的考核成績。吃晚飯前,我會安排一次考試!」

  問題全沒了,只要涉及到考核成績,就很少有人提問。

  效果比李洪濤預料的要好得多,吃晚飯的時候,他第一次審閱了包括蔣晟與水辛逸在內的七十七名手下的答卷,八成以上的人都得了滿分,錯誤最多的也不超過兩個。可李洪濤並不覺得很滿意,這不個就是十個阿拉伯數字而已,竟然還有人搞錯了!

  吃過晚飯後,李洪濤又將所有人集中了起來。

  「根據這段時間各位的考核成績,我準備任命第一批軍官。」李洪濤很正經,嚴肅,下面的兵也一個個的伸長了脖子。「在此之前,你們都明白虎嘯軍的編制情況吧?」

  「報告!」

  「田方,你有完沒完?」

  「長官,我們採用虎嘯軍的編制嗎?」

  「當然不是,聽我把話說完。」李洪濤忍住了怒火,「按照虎嘯軍的制度,典軍尉可以自行組編手下的部隊。因此,我決定採用我們自己的編制體系。」

  接下來,李洪濤就按照考核成績宣佈了具體的人事安排。

  他自己當了「連長」,蔣晟為連部文書。

  連部下設一個勤務班,一個偵察班與一個醫療班。勤務班的班長為章建秋,以前是一個叫落巖村的村長,做得一手好菜;副班長叫鄒容,是一個叫飛瀑村的村長。偵察班的班長是水辛逸,副班長方藍。醫療班班長暫缺,李洪濤沒有將張玉璇編入軍中。

  全連共有五個戰鬥排,各設正副排長一名。每排有三個戰鬥班,各設正副班長一名,另有一個半員編制的勤務班,設班長一名。具體為:1排長賀平,副排長賀慶;2排長杜威,副排長江俊;3排長張挽,副排長張擴;4排長田方,副排長林翼;5排長卞康,副排長趙哲。

  「排裡各班長,副班長,由你們五位排長與副排長自行商議確定,明日將人員名單交給蔣晟。」李洪濤稍微停頓了一下,「另外,從明日開始,執行新的作息制度。」

  蔣晟宣讀了新的作息制度。

  起床時間為六點,六點到七點半為晨訓,七點半到八點半為早餐與晨間休息時間,八點半到十二點為早訓,十二點到下午一點半為午餐與午間休息時間,一點半到六點半為午訓,六點半到七點半為晚餐與傍晚休息時間。

  「從今天晚上開始,夜間七點半到九點半期間為學習時間。」李洪濤宣讀了最後的作息安排,「十點,所有人都得上床睡覺。」

  「報告!」田方又舉起了手。

  李洪濤有點無奈的點了點頭,他還真有點後悔給這些兵發言權。

  「如果睡不著的話,怎麼辦?」

  「睡不著?」李洪濤笑了起來,「放心吧,在一天的訓練結束之後,我保證你們每個人都能夠睡得很舒服的。」

  田方暗自吐了下舌頭,趕緊坐了下來。李洪濤這話的另外一層意思是,訓練會非常辛苦。

  「報告!」這次舉手的是平常很少發問的張挽。

  「張挽,你有什麼問題?」李洪濤又暗自歎了口氣。

  「我們夜間學習什麼?」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李洪濤正要解釋這一點,「以後,你們都要利用夜間學習文化知識……」

  「報告!」

  「報告!」

  ……

  連續好幾個剛剛晉陞的排長與副排行都舉起了手。

  李洪濤壓了壓手,說道:「我知道你們要問什麼。比如,為什麼要學文化知識?文化知識對打仗有用嗎?文化知識能夠幫助殺敵嗎?文化知識能夠填飽肚子嗎?是不是?你們肯定問得都是這些問題,那我就告訴你們,文化知識不但對打仗有用,不但能夠幫助殺敵,不但能夠填飽肚子,還能夠讓你們有更大的成就,讓你們成為將軍!」

  「報告!」田方又舉起了手。

  李洪濤瞪了他一眼,田方立即把手縮了回去。

  「現在,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們。」李洪濤掃了幾十個手下一眼,「首先,你們誰懂得行軍打仗,誰知道應該在什麼地方紮營?誰知道在不同的地形條件下應該怎麼與敵人作戰?誰知道一支部隊作戰一月需要多少糧草?」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舉手。

  「這就是文化知識,你們都不懂。」李洪濤長吸了口氣,「你們要學的,不是蔣晟以前讀的那些詩書,而是行軍打仗,統籌糧草,安營紮寨,判斷敵情,部署軍隊的文化知識,簡單的說,就是軍事知識。」

  「報告!」平時幾乎不發問的賀平舉起了手。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示意賀平發言。

  「誰能夠教我們這些知識?」

  「暫時只有我來教你們,這只是暫時。」李洪濤借此說道,「僅靠口述,肯定無法讓你們理解,掌握所有的軍事知識。今後,我會設法給你們一些書籍,專門介紹軍事知識的書籍。因此,你們首先要打好基礎,首先要學會識文寫字。」

  七十多個官兵一陣騷動,因為他們沒有一個人識字。

  「從明晚開始,將由蔣晟教你們識文寫字。每個月,我會組織一次考試,成績將記入你們的考核之中。」

  考核的威力再次顯現了出來,幾乎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李洪濤已經用行動證明考核成績是每一個官兵能否獲得晉陞的首要因素,沒人懷疑,下次晉陞也將以考核成績為準。

  「現在,我要問你們第二個問題。」李洪濤朝水辛逸看了過去,「水辛逸,你是我們這裡面殺人最多,也是殺人最在行的,我問你,你知道人體一共有多少塊骨骼,多少條肌肉,以及這些骨骼的分佈,以及肌肉的分佈嗎?」

  水辛逸一愣,立即搖了搖頭。

  「那我來告訴你,」李洪濤說道,「一個成年人有二百零六塊骨骼,五百多塊骨骼肌。」

  「有必要知道這麼清楚嗎?」水辛逸完全搞不懂李洪濤這些話的意思。

  「田方!」

  「在!」

  「當初,你親眼見到我殺死那名哨子,你告訴我,為什麼我能夠用一把薄鐵片的短刀殺死哨子。」

  田方愣了一下,根本就答不出來。水辛逸的臉色也變了,他知道李洪濤殺死過兩名哨子,可不知道李洪濤是怎麼殺死哨子的。

  「那我告訴你,因為我清楚人體每一塊骨骼的分佈情況,清楚每一塊主要肌肉的位置。」李洪濤朝水辛逸看了過去,「因此,我知道連皮甲都砍不破的短刀可以在什麼地方避開骨骼,從肌肉最少的地方刺入敵人的心臟,用最簡單的,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殺死敵人。」

  水辛逸完全不相信的看著李洪濤,當他注意到田方臉上那股佩服的神色時,這才相信,李洪濤沒有忽悠他。

  「這就是文化知識的力量。這不同於軍事知識,這是科學知識,在你們掌握了這些知識之後,就能夠在戰場上更便捷的殺死敵人,更有效的保護自己。」李洪濤的目光又回到了其他人的身上,「至於文化知識能否填飽肚子,這個我就不需要解釋了,節治府內的所有文臣,全都是蔣晟那樣的文化人。」

  說到這,所有人都不再懷疑了。

  「我的老家有一句俗話,叫作: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只有顏如玉。」李洪濤乾咳了一聲,「雖然這話有點偏頗,但是相信各位能夠從此更清楚的認識到文化知識的重要性。我也希望,今後大家都能夠勤以自勉,奮發圖強。我可以保證,要不了多久,你們就不僅僅是普通的士兵,有朝一日,你們會成為謀士、軍師、將軍、甚至是一方統帥!」

  「報告!」田方再次舉起了他的右手。

  李洪濤長出了口氣,很是無奈的點了點頭。

  「我們為什麼要成為將軍?長官就是我們的將軍,我們跟著長官打仗就行了。」

  「胡說!我告訴你們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要你們每個人都永遠記住的一句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2:18

第八章 打張欠條(三)

  順利開設「掃盲班」,李洪濤邁出了文化教育方面的一步。

  比起其他的「學員」,李洪濤付出了更多的努力。除了與其他的「學員」一同上課之外,他還給自己找了個「家庭教師」,也就是張玉璇。

  「對,這一筆應該向左彎。」

  「這樣?」李洪濤用炭筆在紙上重新寫了一遍。

  「對,差不多,已經很接近了。」

  雖然張玉璇在一旁不斷的鼓勵,但是李洪濤心裡有數。只需要對比一下張玉璇寫在紙上的「範例」,李洪濤半個小時的成果只能算是鬼畫桃符。

  蒼王朝通用的也是方塊字,與李洪濤前世所熟悉的漢字有點類似,準確的說,很像漢字字體中的大篆體。這也是李洪濤最頭痛的地方。

  李洪濤曾經想過推廣簡體字,可最終他還是放棄了。原因只有一個,這世界上會寫簡體字的就他一個人,而他不可能把一生的精力都用到推廣文字上,需要他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小李哥,你的進步已經很明顯了。以前,我花了三天才學會寫這個字呢。」

  「三天?」李洪濤有點不相信,覺得張玉璇是想給他打氣。

  「真的,我絕不騙你。三歲的時候,我學寫字,這個字就寫了足足三天才讓父親滿意。父親還說,只要寫好了這個字,再學其他的字就要容易得多了。」

  李洪濤一愣,差點沒有哭出來。

  張玉璇的話根本就沒有起到鼓勵的作用,反而讓李洪濤覺得自己連一個三歲的女娃娃都不如。

  「小李哥,你可別灰心,我說的是真的,只要寫好了這個字……」

  「玉璇,我知道,我不會放棄的!」李洪濤早就下定了決心,不說別的,後面幾十個手下在追趕,他能放棄嗎?

  張玉璇的話確實沒有錯,現在寫的這個字的構造極為複雜,幾乎包含了所有的筆畫,只要練好了這個字,今後學寫其他的字就要簡單得多了。

  這讓李洪濤想起了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因為他沒有上過幼兒園,所以起步比同級學生晚得多。在學寫阿拉伯數字的時候,李洪濤怎麼也寫不好「2」,當時他花了整整一周時間才學會了怎麼拐那兩個彎。從此以後,李洪濤在數學方面就再也沒有遇到任何障礙,直到初中畢業,都是班裡數學成績最好的。

  這給了李洪濤一點信心。

  又練了兩頁紙之後,李洪濤這才稍微覺得滿意了一點。「玉璇,時間也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裡吧……玉璇……」

  張玉璇已經爬在几子上睡著了。

  「哎,又睡著了!」李洪濤嘆了口氣,趕緊把衣服蓋在了張玉璇的身上。

  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後,李洪濤走出了帳篷。一般情況下,只要張玉璇在他的帳篷裡過夜,他就只能在外面露宿。

  這不是李洪濤不近女色,也不是李洪濤不好色。如果是那種玩了之後可以拍屁股走人的女人,李洪濤不會有任何的猶豫,反正也不用負責。

  「玉璇妹子又給你『開小灶』了?」蔣晟不用參加平常的軍事訓練,還要在晚上批改所有「學生」的作業,晚上睡得比較晚。

  「是啊,又睡著了。」李洪濤在蔣晟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今天的意外收穫不錯吧?」

  李洪濤看了蔣晟一眼,說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既然我答應遲早要娶玉璇,就不會在此之前亂來。」

  「我可什麼都沒有說,都是你說的。我問的是你學了多少字了。」

  李洪濤翻了下白眼。「還不錯,今天把最難的那個字練好了。」

  「不錯,進步不小嘛。」蔣晟鬼笑了起來,見到李洪濤又要嚷嚷,他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今天我問了賀平他們幾個,還有其他的那些班長與副班長。」

  「問什麼?」李洪濤又打了個呵欠。

  「他們對軍餉的態度。」

  「軍餉!?」李洪濤一愣,立即說道,「這事我還真給忘記了,他們怎麼說?」

  「士兵沒有問題,虎嘯軍中,雖然士兵一月都有十錢的軍餉,但是不管哪支部隊,士兵都只管吃穿住,不會拿到軍餉的。只有軍官才能拿到軍餉。我也大概調查了一下,如果大量吃空餉的話,伍長一月大概有二十錢,什長一月大概有三十錢,參軍尉一月大概能拿到五十錢的軍餉,典軍尉大概能拿到一兩左右。」蔣晟嘆了口氣,「現在,按照你的編制,排長屬於參軍尉,副排長屬於拿什長軍餉的文書,班長屬於什長,副班長屬於伍長。我大概統計了一下,如果按照虎嘯軍的標準發放軍餉的話,那麼我們一個月要八兩四十五錢。如果按照吃空餉的標準計算,並且適當提高副排長的待遇,一個月要至少十二兩白銀。」

  「這麼多?」李洪濤有點驚訝了。

  「是啊,一年就要一百多兩。」蔣晟又嘆了口氣,「我們拿到的八百六十兩餉銀,實際上只換到了七百五十四兩白銀,除掉採購糧食、布匹,定制軍服,預留兩個月後的糧款,我們現在剩餘的白銀不到一百兩。這還沒有算上其他的花費,如果發軍餉的話……」

  「賀平他們是什麼意見?」李洪濤發現自己再次成了窮光蛋。

  「賀平他們沒有什麼意見,反正大家都是跟你出來的,以前吃飯都是問題,現在一日三餐能吃飽,還頓頓有肉,大家都很滿足了。只是……」蔣晟搖了搖頭。

  「其他軍官有意見?」

  「也不是意見,只是我總覺得如果長期不發軍餉的話,肯定會出問題。」

  雖然蔣晟沒有明說,但是李洪濤也聽了出來。鷹落村出來的人問題不大,可其他村出來的人就不一樣了。

  「除了軍餉外,還有一件事。」蔣晟遲疑了一下,問道,「我們今後總不可能一直靠採購糧食為生吧?」

  「你是說,開發戰功授田?」

  「不是,我是說,這戰功授田怎麼分?」

  李洪濤一愣,明白了蔣晟的意思。按照虎嘯軍的制度,戰功授田是落實到每一個人的頭上的,也就是說,戰功授田必須要分配到私人名下。

  如果說軍餉是小事的話,那麼戰功授田就是大事。

  雖然有很多當兵的平民活不到賺到足夠授田的那一天,但是幾乎所有當兵的平民都希望能夠拿到自己的戰功授田,這樣在老了的時候才有生活來源。

  「李大哥,我知道現在的處境很艱難,只是我覺得,這兩個問題不處理好的話,恐怕人心會散。」

  「我知道,我也在想辦法。」

  蔣晟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了。

  前世的經歷讓李洪濤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同患難易,同富貴難。

  實際上,這不僅僅是李洪濤的經歷,在李洪濤前世世界的歷史中,這個道理已經被證明了無數次。

  現在,軍隊拿到了一點好處,問題就暴露了出來。軍餉、授田,乃至獎賞,都是軍人能夠拿到的好處。

  李洪濤拿著的是一塊蛋糕,雖然這個蛋糕並不大,但是盯著這塊蛋糕的人卻不少。

  怎麼分配,以及是否要分配?這都是問題。

  從本質上講,李洪濤不想分配這塊蛋糕,畢竟這是發展的基礎。可從事實來看,如果他不分配「紅利」的話,肯定會有人不服,有人不爽。

  「你去把花名冊拿來。」

  「花名冊?」

  「對,我們先把之前的幾次作戰行動的戰功確定下來。」

  蔣晟立即去取來了隊伍的花名冊。

  隊伍到現在的作戰行動就只有三次,一次是殺兩名遭遇的哨子,一次是襲擊百市集營地並且伏擊返回營地的哨子,一次是攻打與燒燬三岔口血狼軍主營。

  很快,具體的戰功就確定了下來。

  李洪濤的戰功無疑是最大的,殺了兩個哨子,三十多個血狼軍的步兵,還是軍隊的統帥。其次是水辛逸,在三岔口殺了六個血狼軍的步兵,還是火燒軍營的主要功臣。然後是賀平、杜威、張挽、田方、卞康等人。

  「多餘的賞銀,授田怎麼辦?」

  「全都記在軍團的名義下,這個不能分配。」

  蔣晟點了點頭。「這樣的話,那我們主要獎賞的就是鷹落村出來的,其他村的官兵立功的並不多,這恐怕不太好,會讓其他村的人覺得李大哥偏袒鷹落村的兄弟。」

  李洪濤點了點頭,沉思了一陣,說道:「把考核成績最好的也算進去。」

  「這樣的話,其他村的官兵得到的好處就多了一些。」蔣晟又迅速計算了一番。

  「差不多就這樣,這事我們明天就處理。」李洪濤又打了個哈欠,「不早了,今天就說到這,明天一早,把所有的軍官士官都召集起來,我們先把這件事搞定。」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3:04

第八章 打張欠條(四)

  「士官」是李洪濤新引入的一種軍銜。

  按照李洪濤的設想,「士官」指的是那種有著豐富戰鬥經驗的老兵,在隊伍裡起到核心作用的戰士,介於軍官與士兵之間。

  只是,現在隊伍還沒有真正上過戰場,士官就成了班長與副班長的專用軍銜。

  吃過早飯之後,李洪濤就將所有軍官與士官叫到了一起。

  「首先,我要向大家道歉。」

  眾人皆感震驚,李洪濤沒事向大家道什麼歉?

  「是我沒有帶好隊伍,至今都沒有給大家發軍餉,李某無能啊!」

  眾人又是一驚,為了個軍餉,李洪濤就要主動向下級道歉?

  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在虎嘯軍其他部隊裡,就算幾個月不發軍餉,也不會有上級軍官向下級道歉。

  「長官……李大哥,你……」田方最為激動。

  蔣晟知道李洪濤在演戲,立即瞪了田方一眼。

  「是我對不住兄弟們,因此,李某只能先給兄弟們打張欠條。」

  「欠條!?」所有人都是一愣,還有長官給下屬打欠條的事?

  李洪濤趕緊向蔣晟遞了個眼神。

  「安靜,各位請安靜。」蔣晟乾咳了兩聲,說道,「因為我軍採用了與虎嘯軍不一樣的編制,所以沒有採用虎嘯軍的軍餉體制。這是李大哥訂下的新軍餉體系,如有什麼不滿的話,還請大家提出來。」

  隨即,蔣晟就代李洪濤宣佈了新的軍餉制度。

  普通士兵一月五錢,副班長一月十錢,班長一月十五錢,副排長一月二十錢,排張一月三十錢,副連長一月五十錢,連長一月一兩。

  「根本就不用給士兵發軍餉。」

  「連長的軍餉應該再多點。」

  「其實跟虎嘯軍的差不多嘛。」

  ……

  等到一夥人都嚷完了之後,李洪濤才給蔣晟遞了個眼神。

  「安靜——如果大家沒有意見了,我們請長官講話。」

  等到帳篷裡安靜下來後,李洪濤這才說道:「開始有人提到不給士兵發軍餉,我想說一句,沒有士兵,我們算什麼?『光桿司令』,平時訓練、執勤,戰時殺敵、衝鋒,士兵不比軍官做得少,為什麼不給士兵軍餉?我知道,虎嘯軍中基本上不給士兵發軍餉,那我們就更要讓所有的士兵都知道,我們這的待遇比虎嘯軍其他部隊的待遇好得多。」

  開始那幾個提到不給士兵發軍餉的人都閉上了嘴。

  「其次,你們提到連長的軍餉應該增加。這個更沒有必要,對我來說,一日三餐能吃飽,能有大家的支持,能率領大家作戰,這就已經足夠了,軍餉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當然,隊伍擴大之後,必然要設置更高級別的軍官,你們中間也會有人當上連長,到時候,我會考慮提高連長的軍餉。」

  「李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田方有點急了,正是他提出增加連長的軍餉。

  李洪濤壓了壓手,又說道:「至於我們的軍餉是不是與虎嘯軍差不多,這個我覺得要從兩個方面看。我知道,虎嘯軍中很多軍官都吃空餉,實際拿到的軍餉要比規定的多,甚至多出很多。可是,虎嘯軍中,恐怕除了親軍之外,其他部隊一日都只有兩頓飯,而且都是稀飯饅頭。如果有人覺得我們拿得比虎嘯軍的少,我可以提高軍餉標準,為了減少開支,就只能降低伙食標準。」

  「李大哥,其實我們都覺得軍餉拿得夠多的了,少點也沒問題。」開始提出與虎嘯軍差不多的卞康急著改口了。

  「那麼,大家對這套軍餉制度沒意見了?」

  眾人紛紛點頭,對他們來說,能拿到軍餉已算意外,哪還有更多的要求。

  「那就這麼定下來,只不過……」李洪濤歎了口氣,「現在我也拿不出多餘的銀兩,所以,只能給各位打個欠條,並且按照每年一分利計算,等今後有錢了,我再把軍餉發給大家,不知道各位是否有意見。」

  「李大哥,這事就不用說了,就算我們孝敬你的!」田方又急著發表了意見。

  「胡說。」李洪濤立即拍了下桌子,田方嚇得縮了回去。「我只是你們的長官,不是吸食你們血肉的財主。『孝敬』,你們認為我是什麼了?這事就這麼訂了,我不要你們的錢,只是先欠著,等有了錢之後,我連本帶利一起還給大家!」

  眾人紛紛朝田方投去了鄙視的目光,只有蔣晟心裡有數,李洪濤毫不費力的就解決了軍餉的問題。

  「其實,我完全能夠理解各位追隨我的原因,知道各位當兵的目的。哪個當兵的不是想混口飯吃?可是,又有誰可以一輩子征戰?等大家都老了之後,怎麼辦?」李洪濤歎了口氣,「按照虎嘯軍制度,有戰功者都有獎賞,對我們來說,這些獎賞就是以後養老的本錢。咳……咳……」

  聽到李洪濤的暗示聲,蔣晟立即站了起來,說道:「我們拿到了戰功授田,以及賞銀。根據前三次戰鬥的結果,除了李大哥之外,立有戰功的還有水辛逸、賀平、杜威、張挽、田方、卞康、方青、方藍……等十一人。另外,按照李大哥的吩咐,前期訓練考核成績名列前十的也都獲得一級戰功。」

  眾人頓時興奮了起來,有戰功就有賞銀,就有田地,這可是最大的好處。

  「按照實際情況,除了我之外,在所有十五名立有戰功,或者是依考核成績能夠獲得額外戰功的人員中,最多的可以得到十二兩白銀,六畝田地,最少的也有二兩白銀,一畝田地。」李洪濤苦笑了一下,「只不過,銀兩我是拿不出來了,大家都知道,前期才採購了糧食,布匹,還要定制軍服。另外,我們還要準備採購更多的糧食,所以這也只能先欠著,今後一併奉還。田地方面嘛,如果想要的,盡可領去。」

  除了水辛逸之外,其他十四個立有功人員都露出了喜色。

  「不過嘛,在此之前,我想先問各位一個問題。」李洪濤掃了那十多個人一眼,「你們有時間去耕種田地嗎?」

  眾人皆是一愣,同時搖了搖頭。

  「我相信,只要大家奮力作戰,奮勇殺敵,遲早都能夠積攢到更多的授田,遲早都能夠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只是,在此之前,恐怕各位的授田都要荒廢幾年,甚至是幾十年了。」李洪濤又稍微停頓了一下,好讓其他人的思維跟上了,「我想到了一個可以將授田利用起來的辦法,想徵求一下各位『地主』的意見。」

  眾人都笑了起來,特別是那十五個「地主」。

  「李大哥,只要能把田地利用起來,你就不用問我們的意見了。」賀平很「老實」的說了一句。

  「這怎麼行,授田是屬於你們私人的,怎麼可以不徵求你們的意見呢?」李洪濤很是正經,「我的建議是,你們把土地出租給我,我按照市場價向你們支付地租,當然,戰功授田的糧賦你們不用擔心,也不需要你們交。」

  「這個……」卞康的腦袋最靈光,「李大哥,怎麼一來,那我們不是每年都能白拿好處了?」

  「這怎麼叫白拿呢?授田是你們奮勇殺敵換來的,當然應該收地租。」

  「可這錢是李大哥出,我們怎麼能拿?」杜威也開口了。

  「是啊,我們吃李大哥的,穿李大哥的,用李大哥的,如果再拿李大哥的,那我們還是人嗎?」連方青都反對了。

  「李大哥,我們絕不能拿這些好處,有軍餉就行了,怎麼可以拿你的錢呢!」同樣拿到授田的章建秋也表示反對。

  「是啊,我們能拿到軍餉就行了,那些田地本來就荒著,又不是我們耕種,我們怎麼能拿地租呢。」鄒容也趕緊表態。

  ……

  等一干人等都發表意見後,李洪濤這才說道:「這是你們的地,我從你們手裡租用,自然應該向你們支付租金。不過,大家都這麼客氣,那就這麼辦,不知各位有沒有意見。」

  眾人立即看著李洪濤,等著李洪濤繼續說下去。

  「雖然每年的地租是以糧食支付的,但是我想各位平時吃飽了,也用不著那麼多的糧食,糧食這東西,也存放不了多久。我把糧食按照市價折算成現銀,這筆錢仍然借給我用,並且按每年一分的利息計算。等你們退役了,或者是想要離開軍隊,或者是你們哪天成家,親人可以耕種授田的時候,我再把授田,還有這筆錢連本帶利一起支付給你們,也算得上是一筆不少的養老費,不知各位覺得如何?」

  ……

  又是一陣議論,主要的觀點是利息太高了。按照錢莊的標準,放貸的利息也不過一月半厘,一年六厘而已。

  經過一番商議之後,利益降到了五厘,採用每年一結,利滾利的方式計算。軍餉的利息也降低到了五厘,李洪濤則保證在一年之內發出軍餉。

  兩個在蔣晟看來極為麻煩的問題,結果李洪濤沒有花一分錢就解決了。

  最後,眾人皆大歡喜,李洪濤暫時避開了缺錢的問題,其他人則都拿到了軍餉與獎賞。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3:19

第八章 打張欠條(五)

    「李大哥,你以前是獵人?」

    「你好像問過這個問題。」李洪濤回頭看了眼神色有點迷惑的蔣晟。

    「可是,我覺得你不像獵人。」

    李洪濤笑了起來。「當初是你說我是個獵人,怎麼現在又說我不像獵人呢?」

    「我覺得你是個商人。」

    「商人?」李洪濤笑得更大聲了,「蔣兄弟,不瞞你說,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商人,特別是那些黑心商人。」

    蔣晟不相信的看著李洪濤,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就是個黑心商人。

    「你昨天處理軍餉與獎賞的手段就很像商人。」

    「是嗎?」李洪濤可不這麼覺得。

    「不費一分錢,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埋怨,還讓大家都對你敬佩不已,更讓所有人都死心塌地的跟著你幹,這個恐怕連普通的商人都辦不到。」

    李洪濤笑著搖了搖頭,只是笑得很苦澀。

    他又何嘗不想給官兵們發軍餉,何嘗不想讓大家都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己的田產。可是,李洪濤手裡沒有錢,他還不能把土地發出去,原因很簡單:他的手下是一輩子都在追求土地的農民,等他們有了足夠的土地,他們還會心甘情願的當兵嗎?

    這個問題,李洪濤反覆考慮了很幾遍,最終他完全相信,只要把戰功授田分出去,隊伍就會土崩瓦解。

    這就是所謂的「糖衣炮彈」。

    雖然表現形式不一樣,但是實質卻一樣,影響也一樣。

    「只是……」蔣晟瞟了眼李洪濤,說道,「長此以往下去,恐怕將入不敷出。」

    「什麼意思?」李洪濤回過了神來。

    「軍餉這些還好解決,畢竟朱仕琿會給我們發軍餉。賞銀的問題也不大,這也是朱仕琿掏腰包。糧食方面,只要授田利用起來,也不會太大的問題。只是……」蔣晟又猶豫了一下,「我們要將授田租出去,租金不可能太高,這部分租金又分給了每一個有功將士的。換句話說,每月多消耗的糧食,實際上是李大哥自己掏腰包購買。也許現在問題還不大,畢竟分掉的授田並不多,可是今後就難說了。」

    「你說的是差額?」

    蔣晟點了點頭,簡單來說,就是這個意思。

    「放心吧,這個問題很好解決。」李洪濤也早就考慮過了,「現在重要的不是去哪找錢補差額,而是我們去那找到足夠多的勞動力來耕種我們的授田。」

    正說著,水辛逸快步跑了回來,李洪濤與蔣晟立即停下了腳步。

    「前面五里就是廣集鎮。」水辛逸長出了幾口氣,「不過,鎮外有很多難民,駐軍不准難民進入。」

    「有多少難民,多少駐軍?」

    「難民大概有一百來人,駐軍的長官是個參軍尉,只有兩個什,且都不滿員,總共也就十來個士兵吧。」

    「現在還有這麼多的難民?」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血狼軍與永盛軍不是在半個多月前就退走了嗎?」

    蔣晟與水辛逸都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李洪濤也沒再問,加快了步伐,同時對蔣晟說道:「去找幾個難民問一下情況。」

    片刻後,三人就來到了廣集鎮外。因為三人都沒有穿盔甲,只帶了防身的武器,所以廣集鎮上的駐軍沒有認出他們的身份。三人也沒有急著進鎮,在外面停了下來。

    蔣晟很快就找到兩個憨厚老實的中年人,打聽清楚了情況。

    在血狼軍與永盛軍入寇的時候,這些難民逃入了荊縣縣城,或者是崮梁城躲避兵亂。隨後朱仕琿下令遣返所有難民,他們就回到了自己的鄉村。可是,等待他們的卻是另外一場災難,所有的莊稼都被收割掉了,連稻草都沒有留下多少!

    收割莊稼的不是血狼軍,也不是永盛軍,因為這些難民都來自荊縣南部與西南部村莊,入寇的敵軍根本就沒有到過這些地方。

    「是誰收割了莊稼?」

    「他們也不知道,但是聽另外一些難民說,敢盜割莊稼的只有當地的駐軍。」

    「虎嘯軍?」

    蔣晟點了點頭。「駐紮在這邊的下營部隊。」

    李洪濤咬了咬牙,不用多問,情況已經清楚了。

    村民可以逃難,可駐軍不能逃,如果在敵人入寇的時候,駐軍逃離駐地的話,將以臨陣逃跑罪論處,按照虎嘯軍的軍規,這是死罪。

    李洪濤並不恨那些盜割了村民莊稼的官兵,因為官兵也吃不飽飯。下營是虎嘯軍中最差的部隊,平時連規定的糧餉都領不足。在餓肚皮的情況下,各地駐軍肯定要四處找東西吃。

    「現在怎麼辦?」

    「看看在說。」李洪濤盡量控制著怒氣。

    要怪,只能怪朱仕琿。如果朱仕琿發夠糧餉,讓官兵都都不挨餓,誰會去割老百姓的莊稼?同時,李洪濤也知道,這並不是朱仕琿一個人的問題。從根本上講,這是整個制度的問題。

    正在李洪濤考慮著要不要把這批難民帶回百市集的時候,前面突然喧嘩了起來。他立即給水辛逸遞了個眼色,讓他去探查情況。

    不多時,水辛逸就趕了回來。「那個參軍尉搶了個少女,說是要娶少女當小老婆,少女的家人死活不幹,還死了個中年人。」

    「駐軍殺人?」李洪濤立即瞪大了眼睛。

    水辛逸點了點頭。「要過去嗎?」

    「李大哥,這不屬於我們管,我們還是……」

    「你要怕的話,就留在這裡!」

    水辛逸走在了最前面,李洪濤緊隨其後,蔣晟咬了咬牙,也跟上了。

    「小妹子,跟著大爺吃香的,喝辣的,大爺保證不讓你受委屈,你就從了大爺吧!」

    「爸爸,媽媽,哥哥……」

    「圓圓……軍爺,你就行行好,放了小女吧,軍爺……」

    「真他媽的不識抬舉,我們將軍瞧得起你家閨女,才會……」

    那個士兵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突然飛了出去,砸在了鎮門的柱子上,落地前就昏了過去。

    抓著少女胳膊的軍官剛剛抬起頭來,一把鋒利的匕首已經頂在了他的喉嚨上。

    周圍的其他十來個士兵都是一驚,剛剛操起刀槍,一把搭上箭矢的短弓就瞄準了他們。

    「誰他媽的敢上前一步,格殺勿論!」

    「聽見李將軍的話沒有?不想活的,就儘管上來!」水辛逸吼得很大聲,周圍的人都聽見了。

    「放開她!」李洪濤手上稍微用了點力。

    「啊——」那名參軍尉立即慘叫了起來,「你……你是誰?我可是二世子麾下的參軍尉。」

    「老子是五世子麾下的典軍尉,比你大一級,你敢抗命?」

    參軍尉一驚,趕緊鬆開了手。可他立即反應了過來。「五世子?五世子還未成年,少營還未成立,你……你這個冒牌將軍!」

    「冒牌?」李洪濤冷笑一下,「要不老子現在就殺了你,帶著你的腦袋去見主公,看看我是不是冒牌的!」

    參軍尉當然不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這時,旁邊的那個老人也反應了過來,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來到了李洪濤面前,跪下就說道:「小民請將軍做主,小民請將軍做主……」

    李洪濤朝蔣晟遞了個眼神。

    檢查了地上的屍體後,蔣晟走了過來,說道:「三十來歲,槍傷致死,肯定是被駐軍殺的。」

    李洪濤咬了咬牙,一把抓起了那名參軍尉。「是你殺的人?」

    「是……不是,不是我殺的。」

    「將軍,殺小兒的是那名士兵。」老人朝開始被踢飛的那名士兵指去。

    李洪濤沒有管那人,一爪掐住了參軍尉的脖子。「是不是你下令殺的?」

    參軍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脖子被掐住,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水辛逸,愣著幹嘛?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聽李洪濤這麼一說,水辛逸立即將箭頭對準了那個躺在地上的士兵,手一鬆,箭矢「嗖」的一聲鑽入了那人的腦袋。周圍眾人皆是一驚,其他十來個士兵也是一驚,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短弓上的箭矢又對準了他們。

    「唆使殺人,與殺人者同罪!」

    參軍尉憋紅了臉,使出全聲力氣,勉強說道:「你……你不能殺……殺我,我……我是二……二世子手……手下……」

    未等參軍尉把話說完,李洪濤已經手起刀落,割斷了他脖子上的大動脈。

    「回去告訴你們的長官,殺人的是少營甲隊典軍尉李洪濤。」李洪濤朝那些嚇得木若呆雞的士兵指了一下,「有本事,來找我李洪濤的麻煩,誰還敢欺壓百姓,這就是下場!」

    參軍尉倒在地上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具死屍。

    「滾——」

    隨著李洪濤的一聲怒喝,十來個士兵立即抱頭鼠竄。

    「這下鬧大了!」蔣晟在旁邊歎了口氣。

    「怕什麼,難道你覺得做錯了?」水辛逸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一百多名被李洪濤那絕對殘忍,絕對冷酷的殺人手段嚇傻了的難民這才反應了過來,幾乎同時跪了下來。

    「李將軍神武仁厚,為民做主,恩德厚重……」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3:29

第九章 世子復出(一)

        二世子府內,朱孝義揮汗如雨,一桿鎦銀鋼槍被他耍出了朵朵銀花。場子中央那塊兩米多高的花崗岩上殘留著上百個槍眼,數十道劃痕。

  「呵——」

  隨著朱孝義一聲暴喝,鋼槍如同刺入了稀泥一樣,竟然有三分之一的槍身沒入了花崗岩裡面。

  「開!」

  只見朱孝義手上猛的一震,花崗岩頓然炸開,成百上千塊碎石如同雨點般的四處濺開。

  「恭喜二世子功力又進一層!」守在一旁的親兵軍官在遞上毛巾的同時沒有放過拍馬屁的機會。

  「兩年,整整兩年!」朱孝義接過毛巾,擦著身上的汗水,「不知下一層需要幾年才能到達。」

  「二世子乃曠世奇才,想必年內就能……」

  「少說點恭維話。」朱孝義並不是那種喜歡別人拍他馬屁的人,「當初我花了一年才有了進步,五弟只用了半年。哎,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就會被五弟超過了。」

  親兵軍官閉上了嘴,他知道五世子朱孝信很受四個兄長疼愛,這個時候,不管是誇朱孝信,還是誇朱孝義,都只能討罵。

  「二世子,顧將軍求見。」

  「顧輝?他不是在荊縣嗎,跑回來幹嘛?」朱孝義微微皺了下眉毛。除了是左營統帥之外,朱孝義還兼任下營統帥,顧輝就是下營的一名典軍尉。

  「屬下不知,顧將軍只是說有要事求見。」

  「讓他進來吧。」

  「是!」

  不多時,親兵就將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帶到了練武場內。

  「末將參見二世子!」

  「顧輝,你又回來看你的小老婆的吧?」

  「末將不敢,末將是有要事才返回崮梁的。」

  「哦?」朱孝義坐了下來,「什麼要事?」

  「還請二世子為末將做主。」顧輝當即就跪了下來,「昨日,末將屬下參軍尉古俊在廣集鎮被人殺害……」

  朱孝義猛的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誰人如此大膽,竟然敢殺害虎嘯軍軍官?」

  「殺害古俊的是一個叫李洪濤的人,此人自稱是少營甲隊典軍尉,末將認為此人乃冒牌軍官,少營……」

  「你確認是李洪濤?」

  「末將敢以性命擔保。」

  朱孝義遲疑了一下,立即站了起來。「來人,取我鎧甲來,備馬!」

  「二世子,這李洪濤……」

  「他確實是少營典軍尉。」朱孝義咬了咬牙,「父親幾日前才封的。雖然少營要到年底才會正式成立,但是父親已經給了他兵權。」

  「這……」顧輝有點頭大了。

  「怕什麼?他可以殺參軍尉,難道我就不能殺他嗎?」

  「還請二世子為末將冤死的部將做主。」顧輝立即說道。

  不多時,朱孝義就帶著顧輝,二十名親兵離開了崮梁,朝百市集方向而去。

  顧輝不是笨蛋,一路上都在盤算著。

  如果李洪濤真是少營典軍尉的話,那麼古俊就算是白死了。到時候,只要李洪濤一口咬定古俊衝撞上級,抗命不從,就算此事鬧到了朱仕琿那裡,最後也多半會不了了之。當然,只要朱孝義肯動手,那麼李洪濤也是死路一條。

  可問題並沒有這麼簡單,李洪濤是少營的典軍尉,少營又是五世子朱孝信的部隊。

  顧輝在虎嘯軍混了這麼多年,哪能不知朱仕琿最喜歡的就是朱孝信,甚至有可能將節治使的位置傳給朱孝信。李洪濤死不足惜,如果因此而得罪了五世子,只要等朱孝信成了少營統帥,坐上了節治使的位置,那顧輝就別想在虎嘯軍裡混了。

  這中間錯綜複雜的關係讓顧輝很是頭痛,他甚至有點後悔去找朱孝義告苦狀。

  朱孝義本來就是一個衝動的人,而且沒有多少鬥爭的頭腦。此事如果鬧大,最終要追究責任的話,朱孝義必然大手一撇,根本就不管顧輝的死活。到時候,出來頂罪、背黑鍋的還是顧輝。不說別的,如果落個治軍不嚴,縱容下屬的罪名,那顧輝就吃不了兜著走。

  哎,古俊那混蛋簡直是死有餘辜!顧輝暗暗歎息。他哪會不知古俊是個什麼傢伙?

  一百多里,數個小時就能趕到。當朱孝義突然停下的時候,顧輝才回過了神來。

  「二世子,前面二十里就是百市集。」

  「……」

  「嗖——」

  朱孝義剛剛開口,一支箭矢就落在了他的馬前。

  「保護二世子!」

  二十名親兵立即將朱孝義圍了起來,在只穿騎兵板甲,沒有使用神機的時候,朱孝義與一般的騎兵並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那邊山頭上!」

  「嗖——」

  第二支箭矢幾乎是擦著那名喊話的親兵腦袋飛過去的。

  「停下,別過去!」朱孝義的反應相當快。

  如果說第一箭是對方射偏了的話,那麼第二箭就真正的警告。

  如果百步外山頭上那人瞄準的不是親兵的腦袋,而是親兵的身軀,這一箭絕不會偏失,對方甚至有可能是故意射偏的。兩箭的間隔時間不過數秒鐘,這是在警告朱孝義,他們這幫騎兵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時間衝過去。

  「二世子,你沒事吧?」顧輝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滾開!」朱孝義正一肚子火沒地方發呢。

  顧輝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的躲到了一邊去。

  「二世子,看來對方並不想動真格的。」親兵軍官也不笨,對方沒有射出第三箭,就證明沒有敵意,只是警告而已。

  「應該是少營甲隊的人。媽的,他的箭法不比血狼軍的哨子差。」

  「很有可能就是血狼軍的哨子,看清楚他手裡的弓箭了嗎?是哨子的短弓,不是步兵長弓。」

  這句話提醒了朱孝義,他也注意到,站在山丘頂部的那人握弓的樣子很像哨子。

  「少營有哨子?難道血狼軍的哨子會投降?」

  「走,我們回去!」朱孝義缺乏政治頭腦,可是在打仗方面絕對不笨,現在衝過去的話,第三箭就會射中某個人,其中射中他的可能性最大。

  「保護二世子,撤!」

  二十二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多時,就消失在了東面的道路盡頭。山頂上那人等了約莫一刻鐘,確認朱孝義他們不會返身殺回之後,這才轉身向西而去。

  ——

  殺一個人不難,救一家人也不難,難的是,怎麼安頓一百多名難民。

  被李洪濤救的那家人姓湯。家長叫湯卻,四十九歲;少女是他的小女兒湯圓圓,才十六歲;一男一女兩個少年是他的十碎的孫子湯希與八歲的孫女湯瑩;死了的那個中年人是他的兒子,湯希與湯瑩的父親湯方。

  與其他難民一樣,血狼軍與永盛軍入寇時,湯卻帶著一家人逃難到了崮梁,隨後朱仕琿下令遣返所有難民,他們就返回了所住的村莊,結果田地裡的莊稼都被駐軍收割了。無奈之下,湯卻只能帶著一家人前往荊縣縣城。在經過廣集鎮的時候,遇到了被李洪濤殺掉的古俊率領的駐軍,結果古俊要強娶湯圓圓為妾,湯方為保護小妹與駐軍發生衝突,被古俊下令殺害了。

  李洪濤還從其他難民那瞭解到,這樣的事,在任何地方都會發生,如果不是李洪濤帶人趕到的話,恐怕湯卻都會被殺害;湯圓圓會被古俊霸佔,玩膩了之後,將被賣到妓院;湯希與湯瑩也很有可能被當作奴隸給賣掉。

  因為李洪濤殺了古俊,還殺了另外一名士兵,所以湯卻一家人已經無處可去。李洪濤只能收留他們。讓湯卻在營地裡打雜;湯圓圓做了張玉璇的幫手;兩個孩子也只能暫時留在營地裡,李洪濤只讓他們每天晚上跟著上課,暫時沒有合適的法子安頓這兩個孩子。

  李洪濤一時善舉,結果一百多個難民都跟著來了百市集。其中大部分都是湯卻那個村莊的村民,還有一些也是附近村莊的村民。

  一下招了這麼多人,李洪濤總得給他們安排住宿,安排伙食,還得安排工作,不然養一百多張只吃飯,不做事的嘴,他也承擔不起。

  難民都暫時安頓在了營地外的三十多座帳篷裡面,這些難民至少要住到開春之後,也就不可能讓他們一直住在帳篷裡面。

  這個結果讓李洪濤高興,可也讓他犯愁。

  「我統計了一下,現在有七戶答應留下來幫我們耕種授田,總共是三十二人,其中有十二個壯年勞力。」蔣晟這一天也累得夠嗆。「我已經與他們都談妥了,有耕牛的話,每戶能耕種五十畝耕地或者耕田,每畝每年交兩百斤稻穀或者一百五十斤小麥,我們負責糧賦,並且提供耕牛。另外,他們還答應將飼養耕牛後剩下的稻草送給我們。」

  「這有多少糧食收入?」李洪濤朝四周看了一眼,鎮子破敗不已,所有的房屋都搖搖欲墜,彷彿風一吹就要倒下一樣。

  「一年不到七百擔,差不多夠一百人的需求了。」蔣晟又說道,「只是要到明年秋收才能收到糧食,在此之前,我們得把這些人養著。我跟他們談了,糧食我們先借給他們,明年秋收還一半,後年秋收還另外一半。」

  李洪濤歎了口氣,平白多了這麼多吃飯的嘴,這還真是個嚴峻的問題。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3:36

第九章 世子復出(二)

        計算一番之後,蔣晟把結果報了出來。

  現在,算上湯家四口,軍營裡有八十三人,因為有兩個飯量較小的孩子,所以算做八十二口。

  跟著來到百市集的難民有一百二十一名,除掉三十二名願意留下來耕種授田的外,還有八十九人。這其中未滿十二歲的孩子算半口,總共是一百零三口。

  也就是說,李洪濤要養一百八十五口。按照難民一天只提供士兵三分之二的糧食,且不提供肉類計算,這麼多人,一天也要消耗掉三擔糧食,一個月就是九十擔,到明年開春還有五個月的時間,也就說,需要消耗掉四百五十擔。

  糧食問題還不算嚴重,算上從血狼軍那「繳獲」的,以及從肖旭那採購回來的糧食,足以養活這個數量兩倍的人。

  李洪濤心裡有數,在第一批難民來到了百市集之後,很快就會有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難民到來。

  以前,李洪濤為沒有勞力發愁,現在他卻為為安頓這些勞力,利用這些勞力發愁。

  「如果明年開始耕種授田的話,我們需要立即翻耕土地,以保證土地的肥沃。另外,還要進山裡砍一些樹木,撿拾一些枯葉枯草回來肥田。這大概能夠安排二十到三十個勞力。」蔣晟也在為怎麼安頓這些人發愁,「除掉這些,還有大概二十個勞力。」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說道:「這還不夠。」

  「不夠?」蔣晟驚訝的看了李洪濤一眼。

  「要趕在冬季到來之前修繕鎮子上的房屋的話,這點勞力肯定不夠。」

  「可是……」

  「總不能讓大家在冬天也露宿野外吧?也許我們這些壯年人沒事,可那些孩子,老人根本就受不了。」李洪濤雙手叉腰,「你去調查一下,那些難民中有沒有木匠,泥瓦匠,以及懂得燒製磚瓦的人。有的話,立即組織起來,先搞個磚瓦窯出來。」

  蔣晟點了點頭,這些工序的安排他都清楚。要修復房舍,就需要磚瓦,燒製磚瓦又比較費時,必須要提前開始。

  「另外,還要建個炭窯,趕在冬天到來之前,燒一批取暖用的木炭。」李洪濤朝山裡指了一下,「燒炭用的木材直接去山裡砍,你找兩個懂得繪圖的人,先把這附近的地形圖畫出來,這事要提前安排。」

  李洪濤現在也管不得什麼「環保」了,這世界上不缺乏樹木,砍伐一點問題應該不大吧?

  「什麼是地形圖?」

  「就是包括了山川,河流,道路,以及山路的地圖,要盡量標出每座山峰的高度,河流的正確走向。」

  蔣晟這才明白了過來。「這事找兩個獵人就能辦好。」

  「你去找賀平他們。」李洪濤朝營地看去,「五個排,輪番到東面的路口處值勤,多準備點米粥、饅頭。有難民經過的話,盡量收留,再派人送回來。」

  「這個……」蔣晟摸了摸下巴,「還不如派幾個難民到處去宣傳。」

  李洪濤一愣,立即笑了起來。「對啊,你比我想得周到,就派幾個難民到處去宣傳,說百市集這邊有吃的東西,有住的地方,同時我們在東面路口處設置收容站。」

  蔣晟又把這點記錄了下來。

  「最後,今天就組織人手,在我們的營地,還有難民營地裡各搭建一男一女兩個公共廁所。」

  「什麼是廁所?」

  「廁所都不知道?」李洪濤說道,「就是茅廁,供人方便的地方。」

  「這個……有必要嗎?」

  「為什麼沒有必要?以前人少,大家還可以到外面的林子裡解決,現在人多了,到處都是糞便的話,你覺得很雅觀?這不但容易滋生病菌,引發疾病,還嚴重浪費資源。把糞便收集起來,明年春耕的時候,就有足夠的糞肥了,是不是?」

  聽到這,蔣晟也連連點頭。

  「好了,就先把這些事情安排下去。等人手多了,再安排別的工作。」

  兩人剛從鎮子回到營地裡,水辛逸就趕了回來。

  問清楚了情況後,蔣晟驚得嘴巴都合不上,還不僅僅是驚訝。李洪濤則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確定沒有射中?」

  「當然,難道你懷疑我的箭法?」

  蔣晟吞了下唾沫,對李洪濤說道:「朱孝義親自來了,這下可麻煩了。」

  水辛逸冷笑了一下,根本就看不起蔣晟。

  「有什麼麻煩?」李洪濤反問了一句。

  「朱孝義半路折回,肯定猜到水辛逸是我們的人。他是朱仕琿五個兒子中戰鬥經驗最豐富的,對哨子最瞭解,他不會看不出水辛逸以前是哨子。」蔣晟又瞟了水辛逸一眼,「雖然朱孝義被嚇走了,但是他回去後,肯定會去找朱仕琿告狀,說我們收留血狼軍的哨子。這還算好的,如果他不去告狀,恐怕……」

  「恐怕什麼?水辛逸,你傷著他們了沒有?」

  水辛逸聳了下肩膀。「按照你的吩咐,只是嚇了嚇他們。」

  「這不就對了嘛,他們又沒傷又沒死的,告我們什麼?」李洪濤擺出了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另外,他說水辛逸是哨子,水辛逸就是哨子了?難不成,朱仕琿還要去肅原城一趟,問問項文龍,水辛逸是不是血狼軍的哨子?」

  蔣晟瞪大了眼睛,根本就回答不出來。

  水辛逸則雙手抱在胸前,嘿嘿的笑了起來。

  「也就是說,朱孝義根本就沒有辦法告我們什麼。」李洪濤冷笑了一下,「最多告我殺了他的一個參軍尉。可老子是典軍尉,就算不屬於同一個營的,按照虎嘯軍軍規,下級頂撞上級,那是死罪,到時候我們一口咬定古俊以下犯上,朱仕琿能拿我怎麼樣?」

  「可總歸不好吧?」蔣晟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

  「有什麼不好的?你以為朱仕琿是傻子,不知道虎嘯軍在外面干的壞事?」李洪濤大大咧咧的靠在了椅背上,「我敢跟你打賭,就算有人求朱仕琿徹底調查我殺古俊這件事,朱仕琿都不會去查,知道為什麼嗎?查來查去,只能查出虎嘯軍地方駐軍欺壓魚肉百姓,這對朱仕琿有什麼好處?死的不過是一個下營的參軍尉而已,這樣的軍官,虎嘯軍有成百上千個,下營又是最爛的營,朱仕琿會為了一個狗屁不值的參軍尉搞臭了虎嘯軍的名聲?」

  蔣晟歎了口氣,他不得不承認李洪濤的分析有道理,可問題是,現在惹上的是最暴躁的朱孝義。

  「現在我們是少營的人。雖然朱孝信暫時還還不是少營的統帥,少營也沒有正式成立,但是我們是少營唯一的部隊,朱仕琿會拿他小兒子唯一的部隊開玩笑?」李洪濤大笑了起來。

  自從編入了少營之後,李洪濤就猜到,朱仕琿要給他即將成年的小兒子打造一支嫡系部隊,這就更加讓李洪濤相信,只要他不做得太出格,朱仕琿不會拿他怎麼樣。

  蔣晟思考了一下,說道:「只是此事如果真的鬧到了朱仕琿那裡,我們又沒有任何準備的話,恐怕不太有利。」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蔣晟這句話才算說到了重點上。

  雖然李洪濤有絕對的把握,朱仕琿不會拿這件事來對付他,但是此事與朱孝義有關,現在朱孝義又是朱仕琿最得力的一個兒子,是虎嘯軍最厲害的戰將。如果朱孝義堅決要朱仕琿有所「表示」的話,到時候朱仕琿就算不會要了李洪濤的命,也會讓李洪濤掉層皮。

  現在,部隊正處於發展的起步階段,也是最重要的階段,如果朱仕琿在這個時候搞點什麼名堂的話,那李洪濤就有苦說不出了。

  現在,李洪濤能找的人只有兩個。

  朱孝信他沒有見過,其他人也沒有見過,因此去找朱孝信這個「上司」顯然不可行。

  那麼唯一能找的就是楊佩德。李洪濤有點琢磨不透的就是楊佩德。

  從楊佩德在處理李洪濤這支部隊時的「貢獻」來看,李洪濤相信他是朱孝信在節治府裡最大的支持者。可問題是,楊佩德能夠在朱仕琿手下干二十多年,那就絕對是個不會輕易顯山露水的人,那就不會公然站到支持朱孝信的位置上去。

  如果此時去找楊佩德,他會不會幫忙呢?

  李洪濤思考了好久,這才對蔣晟說道:「你現在……不,明天一早就與湯卻去崮梁,找到楊佩德,把具體情況說明。另外,明天去的時候,順便帶點禮物去。」

  「送禮?」蔣晟驚訝的看了李洪濤一眼,不知道李洪濤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

  李洪濤笑著對水辛逸說道:「你晚上進山,打幾隻山雞野兔,明天讓蔣晟帶去送給楊佩德。怎麼說,也不能空著手去求人吧,『千里送鵝毛,禮輕人義重嘛』,這可是地道的野味,楊佩德也不一定能夠經常吃到呢!」

  這下,不但蔣晟呆住了,連水辛逸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3:55

第九章 世子復出(三)

         一大早,楊佩德就頭痛不已。

  朱孝義已經滔滔不絕的講了一個多小時,楊佩德一直沒有插上話。朱仕琿也沒有要打斷的意思,搞得楊佩德進退兩難,一時也就只能任由朱孝義說下去。

  「……父親,如孩兒所說,這李洪濤死性不改,賊膽包天,目中無人,根本就沒有把父親,把虎嘯軍放在眼裡。此人不除,必成禍患,到時將士離心……」

  「孝義,你把事情調查清楚了?」朱仕琿歎了口氣,「那你見過當事人嗎?」

  「這……」朱孝義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他開始說的那番話,是與顧輝商量了一個晚上的結果。本來朱孝義的口才就不怎麼樣,他能夠滔滔不絕的說上一個多小時,別說憑他自己的能力辦不到,連朱仕琿都不會相信。

  「你根本就沒有問過當事人,這些事又是誰告訴你的呢?」

  「是孩兒屬將顧輝,被李洪濤殺害的古俊正是顧輝的手下。」

  朱仕琿苦笑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勇猛有餘,智謀不足的二兒子了。顧輝既然是被害人的長官,自然替自己的屬下說話。憑這麼一個當時根本就沒有在場,沒有見到事情經過的人提供的消息,就能斷定事實?別說朱仕琿不昏庸,就算他是個昏庸的節治使,也知道這種話是信不得的。

  「父親……」

  「孝義,此事為父自會處理,你先出去吧。」朱仕琿暗歎了口氣,顯然,朱孝義絕不是理想的接班人。

  「父親……」朱孝義還挺倔強。

  「回去後,你自己好好想想。」朱仕琿瞪了朱孝義一眼,「明日讓顧輝到親軍中報道,為父對他另有安排。」

  朱孝義眼珠子一轉,還以為父親要提拔顧輝,連忙說道:「孩兒遵命。」

  等朱孝義出去後,朱仕琿才對楊佩德問道:「軍師,你怎麼看這件事?」

  「主公英明,恐怕不需微臣多言。」

  朱仕琿笑著搖了搖頭。「明天這顧輝到了之後,你好好審問一下吧。義兒太過於直率,難辨真偽,恐被人所誤。」

  「微臣明白。」

  「這李洪濤也真是夠大膽的。雖然他高古俊一級,但是兩人並不同系,也不同營,就算古俊有錯,也應該送節治府治罪,他竟然說殺就殺了。」朱仕琿長出了口氣,「看來,不殺殺他的威風,他還不知道當家作主的是誰。」

  「主公的意思是……」

  「扣他一月糧餉軍餉,一級戰功,另外下月少營甲隊的軍餉糧餉都減半。」

  「是,微臣這就去辦。」

  離開節治府的時候,楊佩德只有苦笑。

  糧餉與軍餉他早就給了李洪濤,扣軍官的糧餉、軍餉、戰功根本就沒多大的意義。

  楊佩德在這件事上根本就不敢發表意見。

  這是二世子與五世子之間的衝突,是兩兄弟今後爭奪節治使大權的預演。雖然朱仕琿沒有挑明,但是楊佩德人老成精,他哪能不明白其中的要害。

  楊佩德還沒有瞭解事情的經過,可是他清楚虎嘯軍下營各地駐軍的情況,覺得那個叫古俊的參軍尉死有餘辜。他也更加相信,李洪濤就是那種血氣方剛,義氣用事,缺乏靈活的人。換了別的哪個軍官,莫說是典軍尉,就算是真正的將領,恐怕也不敢輕易對朱孝義治下的軍官下手。

  這讓楊佩德稍微放心了一點,朱孝信需要的就是李洪濤這種敢作敢為,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只要朱孝信正式成為少營統帥,就會與四個兄長爭奪節治使的大位,到時候有李洪濤這麼一個得力「打手」,朱孝信就可以避免直接得罪四個兄長,還能夠壓制其他營的軍官,一舉兩得。

  想到這,楊佩德不免笑了起來,看來,當初提拔李洪濤是個明智的選擇。

  ——

  軍師府外,蔣晟覺得自己像個進程投奔親戚的難民。

  他提著兩隻山雞,兩條野兔,跟在他身後的湯卻還扛著一隻幾十斤重的野豬。兩人怎麼看,都怎麼像兩個山民。

  這還不說,那些野禽野獸屍體散發出的臭味讓附近的行人,軍師府門口的親兵都避之不及,搞得蔣晟很是尷尬,還得不時避開其他人投來的鄙夷目光。

  哎,李大哥啊,你可把我們給害苦了!蔣晟暗歎一下。他覺得自己這樣子不像是來送禮求人的,像是兩個楊佩德老家來的窮親戚。

  「蔣將軍,那人是不是楊佩德?」湯卻更是惶恐,如果不是李洪濤一定要他來,他根本就不想來。

  蔣晟朝路頭一看,騎馬而來的正是楊佩德。他趕緊將提在手裡的山雞野兔交給了湯卻。

  等到楊佩德走近時,蔣晟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拱手說道:「軍師,小的少營甲隊李典軍屬下文書蔣晟,有要事拜見。」

  楊佩德見過蔣晟,連忙說道:「蔣文書怎麼不進去歇息?快快請進。」

  「謝軍師。」蔣晟連忙給湯卻打了個手勢,跟著楊佩德進了軍師府。

  一直到了大堂裡,楊佩德才吩咐親兵去泡茶招待客人。

  「軍師,這是李典軍的一點小意思。」蔣晟讓湯卻將那些野味提了上來,「李典軍說:千里送鵝毛,禮輕人義重;這是純正的山中野味,絕無半點污染。這還是李典軍連夜進山獵殺的,保證新鮮,還望軍師笑納。」

  「這個……這個……怎麼好意思呢。」楊佩德一陣手忙腳亂。在路口的時候,他就看到了蔣晟,急著請蔣晟入府,就是怕別人說他笑話。

  「軍師太客氣了,李典軍還說,上次得軍師提拔,一直沒有機會感謝軍師,所以這次特意命小的送來這點薄禮,以感謝軍師提拔之恩,不成敬意。」

  「這個……那楊某就收下了。」楊佩德乾咳了兩聲,讓親兵進來收走了野味。

  雖然野味被帶走了,但是屋子裡仍然有一股騷臭味,搞得楊佩德連連皺眉。

  等到親兵把茶送來之後,楊佩德這才問道:「蔣文書,此次特意前來,是否還有別的事情?」

  「軍師!」蔣晟立即站了起來,說著就要下跪,「還望軍師為我們李典軍做主!」

  楊佩德手腳一慌,立即放下茶杯,扶住了要跪的蔣晟。「蔣文書有什麼話請直說,不用這般多禮。」

  「軍師,李典軍前日巡軍路過廣集鎮,遇見兵痞殺害良民,強搶民女,李典軍實在看不下去,這才出手干預。哪想那兵痞非但不肯放人,還頂撞李典軍,最後帶兵圍攻李典軍,無奈之下,李典軍為求自保,只能格殺了一名參軍尉與一名士兵。本來,下屬頂撞上級,且帶兵圍攻上級,犯了造反亂上的死罪,那兵痞禍害鄉里,荼毒百姓,也死有餘辜。可是,李典軍想到此事重大,所以特意派蔣某前來求軍師為此事做主。」

  雖然蔣晟說的大部分都是實情,但是經他這麼一說,李洪濤非但沒有罪,反而為民除害,立了大功。

  楊佩德哪能聽不出來,甚至還對蔣晟的口才有點刮目相看。

  在他看來,這番說辭絕非李洪濤能夠想到的。本來虎嘯軍中,大部分軍官將領都不擅言辭,甚至沒有文化,不然也不會給各級軍官配備文書。李洪濤乃山野粗人,蔣晟可不同了,是讀書人,文化人。

  「依蔣文書所言,那個參軍尉確實罪該萬死,只是……」楊佩德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今日二世子向主公稟報此事卻是另外一番說辭。現在雙方都空口無憑,恐怕……」

  「軍師明鑒!」蔣晟朝湯卻招了下手,老實巴交的湯卻立即跑過來,跪在了蔣晟的旁邊。「此人正是遇害百姓湯方的父親湯卻,當時那兵痞要強搶的民女也正是湯卻的女兒湯圓圓。我們可以到主公面前對質。」

  楊佩德微微一驚,迅速打量了湯卻一番。

  湯卻這輩子連縣府衙門都沒有進過,進軍師府的時候,就嚇得兩腿直哆嗦。現在面對虎嘯軍軍師楊佩德,他更是渾身顫抖,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見到湯卻這番模樣,楊佩德也明白了,蔣晟所說不假。

  如果此事真如蔣晟所說的話,朱孝義明顯是被那個叫顧輝的人愚弄了。

  楊佩德並沒有急著做出決斷,等明日審過顧輝,事情自然明瞭。

  「還請軍師為百姓,為李典軍做主!」

  楊佩德一驚,回過了神來,說道:「蔣文書放心,我定會查實此事,還百姓一個公道。」

  「小的替李典軍,替受苦受難的百姓感謝軍師的大恩大德。」

  「這樣吧,這位……」

  蔣晟立即踢了下旁邊的湯卻。

  「小民湯卻。」

  「你就先留在崮梁城內,明日我自會派人前來喚你。」楊佩德又對蔣晟說道,「還勞蔣文書速速返回百市集,告明李將軍,楊某定會查明此事,還李將軍一個公道。」

  「謝軍師,小的今日就返回百市集。」

  將湯卻安頓在了一家小客棧,留了點銅錢給他度日,再著重叮囑了一番之後,蔣晟就離開了崮梁,返回百市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4:06

第九章 世子復出(四)

  查明事情真相並不難,別說是楊佩德親自出馬,普通的縣吏都足以勝任。

  兩日後,在核實了湯卻的身份,審問了顧輝,還有廣集鎮駐軍的幾個士兵之後,事件真相水落石出。

  可是,在向朱仕琿稟報調查情況的時候,楊佩德還是做了修改。

  調查的時候,楊佩德就心裡有數,如果按照實情稟報,二世子朱孝義將下不了臺,朱仕琿也下不了臺,他也就下不了臺。

  最好的辦法就是分擔責任,也就是各大五十大板。

  承擔主要責任的自然是那個死了的參軍尉,李洪濤也要背上越職殺人的罪名。這個罪名可有可無,以李洪濤現在的身份,也就最多受點責罵,無關痛癢。

  前後考慮周到之後,楊佩德這才呈交了「調查報告」。

  為了盡量縮小影響範圍,他沒有在堂議的時候交上去,等堂議結束之後才去找了朱仕琿。可有一點楊佩德沒有料到,當時朱仕琿的五個兒子都在,連朱孝蕊這個誰都不敢惹的千金小姐也在朱仕琿的書房裡。

  「看來事情已經查清楚了。」朱仕琿看完之後,說道,「軍師這幾日辛苦了,既然結果已出,軍師認為該怎麼處置呢?」

  楊佩德有點毛了,朱仕琿讓他發表意見,那不是擺明了讓他當擋箭牌嗎?楊佩德還不敢把「皮球」踢回去,道理很簡單:朱仕琿不想直面兩個兒子之間的鬥爭,楊佩德不來當擋箭牌,哪誰來?

  「主公,微臣認為,參軍尉古俊濫殺無辜,強奪民女,危害百姓,罪該萬死。典軍尉李洪濤擅權殺人,也應負一定的責任,另外……」楊佩德心裡那個惱火啊,可他根本就不敢停下來,「下營典軍尉顧輝聽信讒言,造謠生事,應當受到重懲。」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可他知道,此事沒完。

  果然,楊佩德話剛落音,朱孝義就站了出來。「父親,李洪濤濫殺軍官,難道就只負一定的責任?軍師又是如何知道,參軍尉古俊濫殺百姓,強奪民女的?」

  朱仕琿又點了點頭,對楊佩德問道:「軍師,我也想知道,你是怎麼判定古俊濫殺百姓,強奪民女的?」

  「微臣不敢亂言,古俊的手下都有交代。另外古俊所殺百姓湯方,所搶民女湯圓圓之父湯卻就在城中,可以當面對質。」

  朱孝義一愣,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看來,軍師已經查清此事了。」朱仕琿也找到了個臺階,「那麼,就罰李洪濤一月軍餉,開除古俊軍籍,顧輝降為士卒……」

  「父親,孩兒不服!」朱孝義不是不服,是受不了這口氣。

  顧輝是他的部下,古俊也算是他的部下,現在古俊已死,顧輝被降為士卒,與死也沒有什麼差別,李洪濤卻只被罰了一個月的軍餉,這算什麼懲罰?

  朱仕琿嘆了口氣,他太瞭解這個兒子的脾氣了。

  論作戰時的勇猛,朱孝義是五個兒子中最出色的,他還是虎嘯軍中的頂樑柱。可論心計、謀略,朱孝義根本就不入流。不說別的,此事的情況已經完全明瞭,到此也算是結束了,其他幾個兒子都心知肚白,就算有什麼疑問,也不應在楊佩德的面前提出來,不然置楊佩德的顏面於何處?可朱孝義就是理解不到這層意思。這麼鬧下去,不是要跟楊佩德直接幹上嗎?暫不說他與楊佩德本來就有矛盾,要是他倆直接幹上,朱仕琿這個「大當家」的怎麼處?

  越想,朱仕琿就越是恨鐵不成鋼。要是朱孝義多幾個心眼,恐怕朱仕琿早就確定他為接班人了。

  「父親。」正在朱仕琿極為為難的時候,朱孝信站了出來。「二哥不服也有道理。李洪濤算是孩兒的部下,孩兒親自去百市集一趟,查清楚此事,然後再請父親定奪。」

  還是老五懂事啊!朱仕琿暗嘆了一聲,朝朱孝義看了過去。

  「五弟處事公正,孩兒也信得過五弟。」

  這是什麼話?那楊佩德就處事不公正了?朱仕琿差點苦笑了起來。「也好,這事關係到少下兩營之間的和睦,也應該徹底調查。只是,你的傷病……」

  「孩兒基本上已經康復了,十多日來都沒有離開過節治府與崮梁城,正好出去透透氣。」

  「父親,讓我陪五哥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朱孝蕊趕緊站了出來。

  「這個……」朱仕琿這次是真的苦笑了出來。朱孝蕊還能照顧別人?不讓朱孝信照顧她就好了。

  「父親,就讓女兒隨同五哥一起去嘛。」見到父親不吭聲,朱孝蕊立即使出了撒手鑭——撒嬌。

  「這個……」

  「父親,能有小妹一路陪伴也好。」朱孝信還是主動出來替父親解圍。

  「好吧,那你們多帶一隊親軍。」朱仕琿揮了揮手,「沒別的事,你們就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父親(主公)保重身體,孩兒(微臣)告退。」

  ——

  離開了崮梁城之後,湯卻沒有半分停留,連夜趕回了百市集。

  「湯大叔,你先去休息吧。」聽完湯卻的講述,李洪濤心裡也有數了,「放心,萬事有我擔著,不會連累到你們。你也數日沒有與圓圓、小希、小瑩他們見面了,去看看他們吧。」

  送走了湯卻之後,李洪濤這才笑了起來。

  「李大哥,有什麼可笑的?」

  「為什麼不能笑?」李洪濤立即變臉,做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同時學著一部他前世看過的電影裡的主角說道,「難道要板著一張臉,沙啞著嗓子,才顯得我很成熟,很嚴肅,很威風,很有個性嗎?」

  蔣晟一愣,苦笑著搖了搖頭。

  坐在一旁的水辛逸面無表情,可他明顯忍著沒有笑出聲來。

  只有坐在角落裡幫李洪濤封衣服的張玉璇「咯咯」的笑了起來,最後還捂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

  「雖然這事還沒完,但是聽湯卻所說,朱仕琿不會拿我們怎麼樣的。」李洪濤收住了笑容。「朱仕琿最多稍微懲罰我一下,好給朱孝義一點面子,然後此事就此瞭解。」

  「可那朱孝義心胸狹窄,極為護短。聽說,他與楊佩德一直不和,幾乎所有事都要與楊佩德對著幹,這次又是由楊佩德負責審理的。」蔣晟嘆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鬧到最後,朱仕琿如果無法下臺的話,恐怕……」

  「恐怕什麼?如果朱仕琿要對付我,湯卻能夠回來?」

  「這……」蔣晟一下答不上來了。

  「安心去睡覺吧。」李洪濤看了眼水辛逸,「你也一樣,都早點休息。」

  「李大哥,要不要……」

  「別要這要那的了,走吧,不要打擾人家小兩口親熱。」

  趕在李洪濤拿起茶杯砸過來之前,水辛逸連拉帶拽的將蔣晟拖出了帳篷。

  見到兩人離開,李洪濤不免暗暗嘆息。

  蔣晟心思細密,而且博學廣識,絕對是做軍師的料。可缺點也同樣明顯,那就是過於小心,過於懦弱,沒有決策能力。當參謀,提供意見,分析局勢不錯,可真要讓他獨當一面,那可萬萬辦不到。

  水辛逸這人夠聰明,有膽色,也有謀略,卻對任何事都不太熱心。

  「小李哥,今天還要練字嗎?」

  李洪濤一愣,回過了神來。「練,為什麼不練?聽說卞康那小子已經學會了五百個字,我要再不抓緊,遲早被他超過,到時候他的屁股就要翹上天了。」

  張玉璇又掩著嘴笑了起來。

  ——

  天剛濛濛亮,朱孝信與朱孝蕊就帶著二十個親兵出發了。

與其他世子出行不同,朱孝信一身平常打扮,除了腰間的那柄佩劍之外,其他的都與富家公子無佯,其實很多富家公子也會隨身攜帶一把佩劍,怎麼說也可以拿來炫耀身份。

  朱孝蕊也是一身公子哥扮裝,就算她是節治使的女兒,可按照風俗,未嫁少女都不應該拋頭露面,所以朱孝蕊出門都是女扮男妝。

  二十個親兵也都是平常打扮,沒有穿戴鎧甲。

  出城剛十里,朱孝蕊就一個人策馬跑開了。

  「五哥,我在前面等你!」

  「哎,還是這脾氣!」朱孝信也知道這個妹妹的德行,他朝旁邊的幾名親兵看了眼,說道,「跟上去,保護小姐的安全。」

  「是!」

  五名親兵立即加快速度去追上了朱孝蕊。

  一路上,朱孝信的心情都不是太好。並不是因為他的那個從未見過面的部將與二哥發生了衝突,而是沿途遇到的,越來越多的難民。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難民,朱孝信心裡很清楚。雖然他還沒有到參政議事的年齡,但是這幾年來,朱孝信一直在踏訪民情,對民間的情況非常清楚。

  走著走著,朱孝信突然勒住了馬。

  「五世子,不舒服嗎?」親兵早就注意到朱孝信的神色不大好,還以為是他舊傷復發。

  「不是,我很好。」朱孝信看了眼那些向西而行的難民,「去找幾個老鄉問一下,他們這是去哪。」

  親兵翻身下馬,去攔下了一個帶著幾個孩子的中年婦女。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4:18

第九章 世子復出(五)

         問清楚難民的去向後,朱孝信一路都在感歎。

  以往,這些秋收被毀的難民都是前往崮梁,或者是荊縣縣城,可這次,所有的難民都朝相反的方向前進,去的是百市集!

  這不得不讓朱孝信感歎。難民入城後,如能找到一份工作,勉強可保一日三餐,度過寒冬。現在難民不去崮梁,不去荊縣縣城,反而前往一個荒廢了數年的市鎮,是什麼吸引那麼多難民過去呢?

  更讓朱孝信感歎的是,那個新上任的典軍尉竟然放糧濟民!

  朱孝信以前根本就沒有聽說過,有哪個虎嘯軍的典軍尉,甚至是將領,統帥拿自己部隊的糧餉接濟難民。

  朱孝信對虎嘯軍的糧餉軍餉非常清楚,普通的士兵也只能勉強餬口,哪有糧食去接濟難民?

  這更加增強了朱孝信對那個從未謀面的部將的好奇。此人哪來那麼多的糧錢接濟難民?此人為何對難民如此仁慈?此人濟民的目的是什麼?

  懷著這些疑問,朱孝信不免加快了速度,很想早點見見這個為了一個平民女子就敢格殺下營軍官,能夠放糧濟民的手下。

  「五世子,小姐好像被人攔了下來。」

  「哦!?」朱孝信回過了神來,放眼向前看去,朱孝蕊果然被兩個軍士攔了下來。

  幾個親兵立即策馬奔去。

  「切不可動粗!」朱孝信大喊了一聲,策馬追上。

  「不管你是什麼世子世女,我們李將軍有令,任何進入百市集地界的人都要備案造冊,好統一安排食宿!」那個攔路的軍士不是別人,正是田方。

  「你個狗奴才,竟然敢對小姐無禮……」

  親兵說著就拔出了佩刀,守在路口的兩個軍士也毫不示弱,立即挺起了長槍,附近的另外八個軍士也都紛紛提槍跑來,擺出了戰鬥的架勢。

  「住手!」

  聽到朱孝信的呵斥聲,那名剛要動手的親兵立即退後了一步。

  「發生什麼事了?」朱我看孝信看了眼那十名軍士,讓他有點奇怪的是,這十人身上穿的都是同一種款式的,他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的軍服。

  「五哥,這幾個兵痞將我攔了下來,還要我像那些難民一樣,在什麼狗屁花名冊上備案留名,說什麼好給我們發放救濟糧。」

  「小妹,你先到後面去。」朱孝信也看到,路邊還擺放著一鍋粥,一籠饅頭。

  「五哥,你可要幫我做主!」

  「快躲到後面去吧,免得傷著你。」

  見到朱孝信要動手,朱孝蕊立即朝那名開始攔住他的軍士說道:「你個狗奴才,你死定了,五哥會拔了你的皮!」

  看了眼跑開的妹妹,朱孝信苦笑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

  田方立即就擺好了馬步,挺起了長槍,完全是一副臨陣迎敵的架勢。

  「這位軍……」朱孝信根本無法從那人身上的軍服判斷出其軍銜,只知道他是個領頭的,在稱呼上也有點為難,總不能叫別人「軍爺」吧。「軍士大哥,你們可是少營甲隊的官兵?」

  「我們正是李將軍的部下。」

  「那還有煩幫忙通報一聲,節治使五世子朱孝信求見。」

  田方一愣,很是不相信的打量了朱孝信一番,分明覺得面前這人是個「冒牌貨」。

  朱孝信從身上掏出了一塊牌子。「此乃世子符印,還望……」

  田方不認得朱孝信,卻認得那塊只有節治使世子才有的符印。

  「小的有眼無珠,不知是世子……統帥降臨……駕臨。」田方一陣手忙腳亂,趕緊單膝跪了下來,「還望統帥見諒。」

  後面九人也都紛紛放下武器,單膝跪地。

  「無知無罪,起來吧,都起來吧。」朱孝信呵呵的笑了起來,「那麼,現在還請軍士大哥幫忙通報一下,這個備案留名……」

  「統帥駕臨,自然不必。」田方連忙站了起來,「還請統帥在此稍等,小的這就去請李將軍前來。」

  「不必,不必,我們自己過去就行,只是請軍士大哥幫忙通報一下。」

  田方也不再客氣,留下了一個班長給朱孝信帶路之後,連忙飛一般的跑回了百市集的營地。

  「什麼?朱孝信來了,他帶了多少人來?」李洪濤正在吃午飯呢。

  「二十一個人,好像還有個女的,只不過裝扮成了男人。我讓手下在後面拖著朱孝信他們。」

  「那女的是否與朱孝信以兄妹相稱?」蔣晟立即問道。

  田方立即點了點頭。「她叫朱孝信為五哥,朱孝信叫她為小妹。」

  「是朱孝蕊。」蔣晟嘀咕了一句。

  李洪濤點了點頭,思考了一下,迅速說道:「立即去讓所有人把碗裡的肉都吃了,別留著顯眼。另外,把營地裡弄亂點,髒點,反正要看起來慘兮兮的。還有,把外面的難民都組織起來,讓他們在營地裡四處走動,別都吃飽了曬太陽。」

  「這……這是為何?」蔣晟完全搞不懂。

  「快去做,別多問,朱孝信他們很快就將到達。」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把碗裡的幾片肉都塞進了嘴裡,「你們都一樣,快去快去,等下都放機靈點,見機行事。」

  蔣晟也不再多問,立即跑出去組織官兵「行動」了起來。

  「玉璇,你到難民營去,裝著給那些難民看病療傷。」李洪濤迅速脫下了身上的新軍服,換上了以前那套有十幾個補丁的爛衣服。「你看看,我這樣子夠慘嗎?」

  張玉璇上下打量了李洪濤一番。「跟外面的難民差不多。」

  「不錯,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小李哥,你明明有新衣服,為什麼……」

  「對了,趕緊把我的新衣服都收走,把帳篷裡弄亂點,髒點,別讓人看出破綻來。」

  「這個……」張玉璇有點委屈,她上午好不容易才把帳篷裡收拾乾淨呢。

  「快去,等下朱孝信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

  張玉璇也沒多問,趕緊收起李洪濤的那些新衣服,跑出了帳篷。

  離開帳篷前,李洪濤還在手上,臉上抹了一些泥土,然後做了幾個熱身動作,撒了點水在臉上,看上去,好像才勞作了一樣。

  等他來到營地門口的時候,朱孝信一行人已經走近了。

  「動作都快點,那邊有幾個難民快不行了,趕緊去叫張大夫!」

  守在營地門口的幾個兵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哪有難民快不行了,張大夫又是誰?

  「還愣著幹嘛?去找張大夫,讓她趕緊去救人。」李洪濤瞪了眼那兩個腦瓜子不開竅的士兵。

  「是!」機靈點的那個趕緊拉上了還沒有開竅的那個士兵跑開了。

  「長官……」

  聽到田方叫他,李洪濤這才回過了頭來。

  「長官,這位就是少營統帥,五世子。」

  李洪濤一愣,趕緊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抱拳行禮。「末將拜見統帥大人。」

  「李將軍不必多禮。」朱孝信還了個禮,朝四週一看,說道,「看來,我們來得不是時候。」

  「這個……」李洪濤故做尷我看尬的笑了一下,「末將不知世子大駕光臨,所以……」

  「這些難民都是才到的?」朱孝信沒有去軍營,先朝難民營走去。

  「是啊,今天才到的,有好幾個病得很嚴重。幸虧我們這有位女神醫,不然的話……」

  營地裡,張玉璇正在裝模作樣的替一個上了年紀,只是腸胃有點不舒服的難民檢查,神色很焦急。

  朱孝信微微點了點頭,他也看出,營地裡有數百名難民,大部分難民都在吃午飯。雖然飯碗裡都是一些青菜與糙飯,沒有多少肉食,但是份量充足,且飯菜都很新鮮。那些難民一個個狼吞虎嚥的,像是平生吃的第一頓飽飯一樣。

  「李將軍真乃仁義將軍啊!」朱孝信不免感歎了一句,「看樣子,李將軍還沒有吃午飯吧?」

  「這個……」李洪濤都覺得自己的臉皮有點厚了。

  「正好我們也沒有吃飯,不知將軍可否請我吃一頓便飯呢?」

  「世子言重了,我這就命人去給世子準備宴席。」

  「不用,不用,你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朱孝信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軍營。

  李洪濤暗暗一驚,他也早就聽聞朱孝信是個平易近人的世子,卻沒想到朱孝信「平易」得肯與軍民同甘苦。

  「蔣文書,世子還沒有吃飯,趕緊去準備一下。」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背著朱孝信給蔣晟連連遞眼色,「世子說了,要與官兵同食,不要搞特殊。」

  蔣晟一下就明白了過來,趕緊跑去準備飯菜。

  「李將軍,你們在這營地多久了?」朱孝信在營地內轉了一圈,看到大部分軍士碗裡都是普通的糙飯,青菜,最多只有一些油水,卻不見葷食,他也心裡有數了。

  「不到一月,本想修復集鎮,奈何手頭人力有限,軍士還要訓練,現在又多了這麼多的難民,哎!」

  朱孝信微微點了點頭,也沒多問。

  進了主帳後不久,蔣晟就把幾碗飯菜送了進來。

  看到碗裡的那些飯食,李洪濤心裡都是暗暗一驚:媽的,蔣晟也太隨機應變了一點吧!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4:29

第十章 仁心氾濫(一)

    「嘣——」

  聽到從朱孝信嘴裡傳出來的聲響,李洪濤的心都懸了起來。

  蔣晟也做得太過分了!

  雖然大家吃的都是糙米、糯米、蕎麥混合做成的「營養飯」,但是飯裡絕對沒有砂石。蔣晟這「混蛋」竟然還在飯裡額外添了點「硅元素」,難道他還覺得營養不夠嗎?

  「五世子……」一旁的親兵看不下去了。不說拿大魚大肉招待世子,怎麼也得拿碗乾淨點的飯菜吧。

  「五哥,你沒事吧?」朱孝蕊更是看不下去了,立即就對李洪濤說道,「你們吃的什麼東西?拿來餵豬的嗎?」

  李洪濤苦笑不已,朱孝蕊說她五哥是豬,她又是什麼?

  「小妹,沒事,別胡鬧。」朱孝信吐出了那顆有黃豆大的石子,對李洪濤說道,「李將軍,你們平日都吃這樣的飯嗎?」

  「世子,這……」李洪濤有點答不上來了,他可不會吃「石英飯」。

  「哎,將軍愛民如子,孝信欽佩不已!」朱孝信也很是感歎,軍士吃的比難民的還要差,這恐怕也是虎嘯軍中絕無僅有的。

  「五哥,這混蛋給你吃這種豬食,你還誇獎他?」

  「小妹,難道你認為李將軍會搞特殊嗎?」朱孝信放下了飯碗,「你們自己瞧瞧,你們好好瞧瞧。」

  這下,連李洪濤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了,有什麼好瞧的?

  「將軍身著寒衣,卻把最好的軍服給了士兵,虎嘯軍中,還有別的軍官將領能做到嗎?」朱孝信又朝周圍指了一下,「主帳尚且如此破敗,卻將好的營帳提供給難民,虎嘯軍中有這樣的將軍嗎?縮衣節食,卻盡量讓難民能有口飯吃,其他營的軍官將領能夠辦到嗎……」

  朱孝信這一番話說下來,李洪濤都感到有點慚愧了。

  幾個開始發火的親兵都閉上了嘴,就連蠻橫慣了的朱孝蕊也閉上了嘴。

  「哎,如果虎嘯軍中能多有幾個李將軍這樣的俊傑,恐怕……」朱孝信搖了搖頭,話鋒一轉,對李洪濤說道,「李將軍,你們現在救濟了多少難民?」

  「世子言重了,其實李某並非有心要收容難民。」

  朱孝信微微皺了下眉毛,一下沒有明白過來。

  李洪濤趕緊說道:「自從殺了那個痞子軍官,救下了湯家老小後,難民紛紛湧來,為維持秩序,防止敵人細作進入,才不得不在路口設了收容站。李某力量微薄,自保尚且困難,前幾日,李某派人入城換銀買糧,哪知……哎,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朱孝信臉色驟變,李洪濤後面沒有說出來的話,他心中有數。「李將軍換了多少銀兩?又買了多少糧食?」

  「不是很多,這次主公獎賞給末將的銀兩,還有甲隊半年的軍餉都換了。另外……」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在本地採購糧食,糙米都要一兩五一擔,末將無能,為求多換點糧食,接濟更多的難民,只能設法從外地商人那買糧。現在,銀兩差不多花光了。」

  朱孝信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李將軍勿慮,錢莊短銀之事,我定會給你一個說法。」

  「世子誤解了,末將並非不識抬舉之人。主公獎賞末將,是主公抬愛,只是不斷湧來的難民……」李洪濤很是苦悶的搖了搖頭。他根本就沒有裝,現在他確實在為解決難民的生存問題發愁。

  朱孝信沉思了一下,說道:「李將軍準備怎麼安頓這些難民呢?」

  「不瞞世子,末將現在還沒有完全考慮好。」李洪濤飛快的思索了一番,又說道,「大部難民開春之後都將散去。末將榮幸,能拿到點戰功授田,只是士卒尚需操練,且糧賦太高,所以也無太多難民願意租種授田。現在,末將只能安排難民暫且住下,願意幫助的就去修繕百市集房舍,以備過冬之需。」

  「這糧賦加上地租,確實是個問題。」

  「世子明鑒,末將並未收取地租,只是……」

  「你沒收地租?」朱孝信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洪濤。

  「與其廢置,還不如找人開墾,若能多養活幾戶百姓,這點地租算得了什麼?」

  朱孝信一愣,立即點了點頭。「李將軍高義啊,萬事以民為先,真乃仁義將軍。」

  「世子過獎了。末將也是寒苦出身,百姓之苦,乃末將之苦。」李洪濤本想說「先天下之苦而苦」,可他覺得不太適宜,就換了個說法。

  朱孝信的神色已經很難看了,這次他沉思了好一陣,才開口問道:「那麼現在李將軍可有什麼困難?」

  「主要還是錢糧,糧食僅靠採購的話,恐怕入不敷出。」

  「那李將軍的意思是……」

  「世子,末將也曾務農,糧食都產自土地,賦稅也來自土地,若土地荒廢,百姓流離失所,糧食何出,賦稅何出?」

  「李將軍的意思是……」朱孝信沒有問出來,李洪濤這番話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李洪濤也只是點到為止。自從被分到少營之後,他就通過多方渠道打聽了朱孝信的事情,知道朱孝信是朱仕琿五個兒子中最仁厚,最愛民,也最知民間疾苦的一個。最重要的是,朱孝信並不笨,只是缺少點經驗,只要有人點撥,他自己就能想明白。

  「此事還有待商榷,不過李將軍請放心,孝信定當竭力為民謀福。」朱孝信也暗暗歎了口氣,「另外,不知李將軍可否將湯氏父女叫來。」

  「……」

  「本次父親遣我前來,是要查清廣集鎮之事,我想當面詢問湯氏父女。李將軍請放心,雖然孝信資歷淺薄,但也明白一個『理』字。」

  李洪濤這才讓外面的軍士去將湯卻與湯圓圓叫來。

  李洪濤有點擔心,畢竟朱孝信是個有主見,心思細密的人,如果湯卻不小心露了馬腳,到時候就算不會惹來什麼麻煩,也會讓朱孝信有所猜疑。

  湯大叔,你可得穩住啊!李洪濤在默默祈禱著,我還得跟朱孝信混呢。

  湯氏父女進帳之後,李洪濤懸著的一顆心馬上落地了。

  湯卻根本就沒有演戲,他本來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湯圓圓也恰到時機的哭訴了起來,幾乎是朱孝信問一句,她就哭一陣,抹一把鼻涕眼淚,說到動情之處,連李洪濤都不免感動,周圍的親兵更是義憤填膺。到最後,連朱孝蕊都在一旁跟著抹眼淚,搞得朱孝信還得安慰這個「多愁善感」的妹妹。

  問了一陣後,事情也基本上問清楚了。

  「李將軍為民除害,孝信在此代暉州百姓謝過將軍了。」朱孝信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說著,他就先向李洪濤行了個禮。

  「世子言重,末將不敢當。」李洪濤也手忙腳亂的還了個禮。

  「李將軍請放心,孝信回去之後,定當向父親稟明事實真相。小妹也會……」

  「五哥,圓圓妹真是可憐,那潑皮軍官竟然……竟然……」朱孝蕊雙眼發紅,「這樣的潑皮,死一千個也是活該!」

  朱孝信點了點頭。「那回去之後,我們一起向父親稟明此事。」

  朱孝蕊立即點了點頭。

  「李將軍,此事你不需但心。」朱孝信又對李洪濤說道,「數日之內,孝信定會派人送來消息。難民之事,還望將軍多多費心,孝信再次替百姓感謝將軍的恩德了。」

  見到朱孝信要行大禮,李洪濤趕緊搶先一把扶住。「世子,你折殺末將了!」

  又是一番客氣之後,朱孝信這才起身告辭。

  「李將軍。」朱孝蕊改變了對李洪濤的稱呼,「不知將軍能否讓圓圓妹跟我回去,做我的丫鬟?」

  李洪濤一愣,立即朝湯圓圓看去,看得出來,湯圓圓並不想當朱孝蕊的丫鬟。

  「小妹,別胡鬧!」朱孝信趕緊說道,「李將軍,小妹自幼缺乏管教,讓將軍見笑了。」

  「五哥,我也是可憐圓圓妹的遭遇,想讓她今後不再受人欺負嘛。」朱孝蕊又耍起了小姐脾氣。

  「小妹,你就別鬧了……」

  「不嘛,我就要圓圓妹跟我回去,做我的貼身丫鬟,今後誰敢欺負她,就是欺負我,看誰有這個膽子!」

  朱孝信無奈之下,向李洪濤投來了求助的目光。

  「這個……」李洪濤也很是為難,他不是捨不得湯圓圓,實際上他跟湯圓圓啥關係都沒有,只是湯圓圓明顯不想離開。「這個……湯家小姐乃自由之身,她何去何從與末將並無關係,所以……」

  「圓圓妹,那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保證以後沒有人敢欺負你。別說幾個兵痞,就算我那幾個哥哥,他們敢非禮你的話,我拔了他們的皮!」

  朱孝信差點就快要昏倒了,朱孝蕊也太口無遮攔了。

  湯圓圓遲疑了一下,偷偷朝李洪濤看來,明顯是在徵求李洪濤的意見。李洪濤有苦自己知,他趕緊避開了湯圓圓的目光。

  「小姐如此抬愛,圓圓願意服侍小姐。」湯圓圓的聲音很低,「只是,父親……」

  「湯大叔現在軍中任職……」李洪濤趕緊說道。

  「這個好辦,以後湯大叔有空的話,到崮梁來看圓圓妹就是。」

  到此,李洪濤與朱孝信也不好說什麼,湯卻更不敢有半句不從。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4:45

第十章 仁心氾濫(二)

  送走朱孝信一行人後,李洪濤發了半天的呆。

  「小李哥,你是不捨得圓圓妹離開?」

  李洪濤一驚,才發現張玉璇來到了身旁,他趕緊說道:「玉璇,不得胡說。湯圓圓能得到朱家大小姐的照顧,實乃三生有幸。她又不是我什麼人,我怎麼不捨得呢?」

  「我看才不是呢,你就是不捨得。」

  見到張玉璇有點吃醋的樣子,李洪濤也慌了手腳。「我承認,湯圓圓長得確實很標緻,可怎麼比得上我的玉璇呢?別說一個湯圓圓,就算一萬個擺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動心。再說了……」

  「我跟你開玩笑的,看你急得這樣子。」張玉璇靠在了李洪濤的胳膊上,「只是少了圓圓妹這個好幫手,今後又只有我一個人吃苦受累的照顧你了。」

  李洪濤差點被氣昏,按照張玉璇的話,他這人還很難侍候?

  「長官!」

  張玉璇趕緊離開了李洪濤的胳膊,李洪濤也轉過身來,朝不長眼睛的田方瞪了一眼。

  「朱孝信他們已經走了,是不是讓兄弟們……」

  「都恢復正常吧,沒吃飽的,繼續吃,沒休息夠的,繼續休息,下午的訓練照常進行,誰敢偷懶,小心吃棍子!」

  「是!」

  不多時,營地裡就傳出了鏘鏹有力的操練聲。

  ——

  返回崮梁的途中,朱孝信更是一路感嘆。

  湧向西面百市集的難民不減反增,很多都是拖兒帶女,全家一起「西進」。

  李洪濤給朱孝信的第一印象並不是很好,大概是朱孝信天生比較愛乾淨,李洪濤當時穿了一套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臉上手上全是泥灰。可最後,朱孝信對李洪濤的看法完全改變了。

  「五哥,你在想什麼?」朱孝蕊帶著湯圓圓追了上來。因為湯圓圓不會騎馬,所以只能坐在朱孝蕊身後。

  「小妹,有一事,五哥得求你幫忙。」

  「五哥是不是要幫圓圓妹……」

  朱孝信點了點頭。「你也知道了事情的經過,此事的責任都在那個古俊的軍官身上,可以說他是死有餘辜,李將軍無非就是越權施刑而已。到了父親那……」

  「放心吧,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去找父親說。」未等朱孝信說完,朱孝蕊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那麼,回到崮梁後,你先去找父親,我要回家換身衣服,然後再去。」

  朱孝蕊眼珠子一轉,立即就明白了五哥的意思。「好啦,我會去找父親談的,如果父親不允,你再去找父親談。」

  朱孝信這才點了點頭,在他的記憶中,父親還從來沒有拒絕過小妹的任何要求呢。

  「五哥,那我們先行一步,你後面跟上。」

  朱孝信立即派了幾個親兵跟著朱孝蕊先行返回崮梁。

  比起幾個兄長,朱孝信缺少的只是一點點經驗。在與李洪濤談過之後,朱孝信很快就弄明白,李洪濤現在有三個困難。

  一是錢。

  匯廣錢莊是朱孝信曾祖父開辦的,雖然現在的錢莊老闆並不是朱家的人,但是與朱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錢莊剋扣軍隊銀兩的事情並不是最近才出現的,收一成的回扣,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李洪濤換了八百多兩銀子,就被錢莊吃了近百兩回扣,這確實有點駭人聽聞。朱孝信也大概計算了一下,李洪濤手裡所剩銀兩確實不多了。

  二是糧。

  這個問題更尖銳,養難民靠的是糧,而不是錢。現在李洪濤已經收容了數百難民,還有更多的難民湧向百市集,那麼他一天得支出多少糧食?朱孝信大概計算了一下,如果是五百難民的話,算上軍隊,李洪濤一天就得支出至少七擔糧食,而甲隊一日糧餉不過兩擔,就算他用錢買糧,按照一擔一兩五十錢計算,最多就能堅持三個月而已。

  三是地。

  這個問題最棘手。朱孝信大概弄明白,李洪濤無償將授田拿出來交給難民耕種。這也無可厚非,授田本來就是有功將士的私有土地,怎麼用,節治府管不了。朱孝信只是感嘆李洪濤的慷慨,因為在此之前沒有任何將士會將授田無償提供給難民耕種。可是這樣一來,李洪濤還得背上承重的糧賦負擔,實際上相當於自己拿錢糧養著難民。

  想來想去,朱孝信對李洪濤除了佩服還是佩服。同時,他也覺得李洪濤是一個很奇怪的,讓他覺得很矛盾的軍人。

  作為節治使家族的子嗣,朱孝信從小就是在軍隊裡長大的,對虎嘯軍官兵很瞭解。

  李洪濤是第一個拿錢拿糧拿地來接濟難民的軍人,這也正是朱孝信最為佩服的地方。按照朱孝信的想法,如果虎嘯軍的所有將士都能如此,還怕暉州不強大嗎?

  可是,朱孝信並不笨。要拿錢拿糧拿地來接濟難民,需要的不僅僅是慷慨,更不僅僅是一顆仁慈的心,有的時候還需要勇氣。

  這也是朱孝信覺得李洪濤矛盾的地方。從李洪濤對待難民的態度來看,他是一個很仁慈的軍人。可是,從李洪濤毫不猶豫的殺死了下營參軍尉古俊這件事來看,他又是一個絕對冷酷的軍人。

  按照朱孝信的理解,這兩個特點是不可能存在於一個人身上的。

  想著這些,朱仕琿趕在日落後回到了崮梁城。

  他沒有立即去找父親朱仕琿,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別院裡,準備了一番之後,去了軍師府。

  「五世子才回來?」楊佩德剛剛吃過了晚飯,正在處理一些日常事務。「李洪濤那邊的事情調查清楚了?」

  「已經查清楚了,責任全在那個叫古俊的參軍尉身上。」

  「哦!?」楊佩德並不感到驚訝,因為他知道,朱孝信是個很「認理」的人。

  「我還將另外一個當事人,也就是湯卻的女兒湯圓圓帶了回來,如果二哥再敢耍渾的話……」

  「世子快坐。」楊佩德立即打斷了朱孝信的話,「世子準備怎麼處理此事?」

  「當然是向父親稟明,然後按照軍規處置。」

  「世子認為這合適嗎?」

  朱孝信微微皺了下眉毛。

  「二世子並非不明道理,只是礙於面子不好下臺,所以才會胡攪蠻纏。如果世子前去稟明此事,恐怕結果會更糟糕。」

  「那軍師的意思是……」

  「維持之前的結論,給二世子一個臺階下,此事就此瞭解。」

  朱孝信沉思了一陣,微微點了點頭。「軍師所言有理,看來是我太過於義氣用事了。」

  「世子明白就好。」楊佩德也暗暗鬆了口氣。雖然朱孝信年紀尚幼,經驗不足,但是學習能力非常強,能夠聽言納諫,這比其他幾個世子都要好得多。

  「軍師,還有一事。」朱孝信遲疑了一下,才說道,「現在,大量難民正在前往百市集,今日我就見到了數百人。」

  「百市集?你是說,李洪濤在收容難民?」

  朱孝信點了點頭。「是難民主動前往的,我沿途詢問過很多難民,他們都是聽說那邊有飯吃,有地方住,所以才趕了過去。」

  「只是這難民……」

  「軍師不會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還有難民吧?」

  楊佩德嘆了口氣,他哪有可能不知道呢?

  「軍師,暉州人口本來就不多,這幾年戶數連年遞減,如果無人收容這些難民的話,恐怕要不了幾年……」

  「世子仁厚,只是難民這事……」

  「如軍師不好插手,那麼此事由我來辦,只是我要求軍師幫我三個忙。」

  楊佩德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朱孝信說出來。

  「一是錢,二是糧,三是百市集附近的所有軍墾田地。」

  「世子,你要幹嘛?」楊佩德一驚,立即不敢相信的看著朱孝信。

  「要錢資助難民,要糧賑濟難民。另外,今後少營總得有處駐紮的地點吧?崮梁城內的軍營都被佔了,難道讓我去跟幾個兄長搶地盤?崮梁住不下,我就到百市集去。」

  「這個……」楊佩德抹了把汗,「這個還有待商榷。」

  「那錢糧……」

  「這個……」楊佩德又抹了把汗,「我只能先將少營的建營經費撥給你,其他的,還得主公答應。糧草這邊,現在庫存軍糧並不多,很多地方的秋糧還沒有收上來,所以……」

  「那也行,把糧草折算成現銀給我。」

  「這個……」

  「軍師,此事我會找父親說明,你只管幫我統籌,到時候我自會來支取。」

  「也好,也好。」楊佩德第三次抹了把汗。

  「另外,我想借軍墾田地的花名冊看看。」

  楊佩德不再多問,去取來了那份記錄著所有軍墾田地的冊子。這只是一份副本,正本在朱仕琿的手裡。

  朱孝信也沒多說,立即就翻看了起來。

  楊佩德不免格外打量了朱孝信一番,一個月前朱孝信還是一個毫無城府的少年,現在卻已經顯露出了「霸主」的本色,做事雷厲風行,絕不遲疑;霹靂手段,絕不含糊。這些都是節治使必須要具備的才能。

  楊佩德也不敢肯定,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4:57

第十章 仁心氾濫(三)

         吃過晚飯,李洪濤抽空去看望了剛剛康復的黃季。

  箭傷原本在幾日前就好了,結果黃季硬要參加訓練,搞得傷口復發,又躺了好幾天。

  「黃兄弟,別多禮。」李洪濤在黃季旁邊坐了下來,「怎麼樣,傷都好了嗎?」

  「謝謝李大哥關心,已經全好了。」黃季一邊說著,一邊活動了下肩膀。

  「黃兄弟,有件事,我得跟你談一談。」

  黃季神色憂鬱的點了點頭。

  「本來,我想將你遍入甲隊,只是……」李洪濤觀察了下黃季的神色,「現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做,所以暫時不能將你編入甲隊。」

  「李大哥對我有救命之恩,只要能為李大哥做事,在哪都一樣。」雖然黃季嘴上這麼說,可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李洪濤何嘗不明白黃季此時的想法。

  自從受傷之後,黃季就沒有參加任何行動,在第一批跟隨李洪濤的幾個人中,黃季是唯一沒有立下戰功的。現在賀平等人都是排長了,都立有戰功,蔣晟也當上了副連長,黃季卻仍然是個兵,甚至連兵都算不上。

  這讓他感到很鬱悶,很苦惱,就算平時賀平等人對他也格外照顧,並無半分瞧不起他,可他仍然覺得在賀平等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你以前是獵人吧?」李洪濤把住了黃季的肩膀,「聽賀平他們說,你是村子裡最好的獵人,還獵殺過一頭老虎呢。」

  「李大哥見笑了,那些都不值一提。」黃季勉強擠出了點笑容來。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就我所知,優秀的獵人都很謹慎,小心,處事非常嚴謹,不會給獵物任何機會,更不會放走任何機會。現在,我需要一個這樣的人。」

  「李大哥,有什麼事,你盡快吩咐,不管是進山獵虎,還是……」

  「我不是讓你去當獵人,我們現在也不需要野味來改善伙食。」李洪濤笑了起來,「我要你做另外一件事,比獵殺老虎更危險的事情。」

  「李大哥,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

  「黃季,我相信你的勇氣,可是在我告訴你要做什麼之前,你首先要清楚一點。此事相當關鍵,如果稍有閃失,掉腦袋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還有我,還有其他所有的兄弟,到時候大家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見李洪濤如此認真,黃季也立即嚴肅了起來。

  「做好思想準備了嗎?」

  黃季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明日,你帶五十兩銀子去崮梁,買下一家店舖,對了,你會做什麼生意?」

  「這個……」黃季遲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這樣吧,去買下一間店舖,開個野味店,也就是專門買野味的肉店。」李洪濤摸了摸下巴,「我會偶爾讓賀平他們送點野味過去,不過,主要還是得從其他人那裡收購野味,然後賣給城裡的大戶人家。」

  「李大哥,你要我去當老闆?」黃季有點搞不明白了,這點小買賣,能賺多少錢?

  「當然不是,這只是你的掩護身份。」

  「什麼叫掩護身份?」

  李洪濤笑了起來,說道:「掩護身份就是你的假身份,到時候你要改名換姓,至少得改名。也就是說,你要讓其他所有人,甚至是我們隊裡的官兵都相信,你不是甲隊的人,也不是我李洪濤的手下,而是一個野味店的老闆,專門靠販賣野味為生,明白嗎?」

  黃季撓了撓頭皮,然後點了點頭。

  「而我真正要你的做的事卻不是賣野味。」

  「那為什麼要開野味店?」

  李洪濤翻了下白眼。「這只是讓別人不懷疑你而已。你要做的,是幫我刺探情報,包括崮梁城內各大戶,駐崮梁城的虎嘯軍,還有節治使,節治府的文臣武將的一切消息。」

  「讓我當細作?」

  李洪濤一愣,立即說道:「對,就是當細作。」

  「可是,沒有細作開野味店。」

  李洪濤差點昏了過去。「你這是個很特殊的細作。你首先要明白一點,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的話,那我們都完了。所以,在刺探情報的時候,保護好自己最重要,更不能牽連到我們,明白嗎?」

  黃季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要當野味店的老闆。」

  李洪濤都快要哭了。「算是吧,反正賣野味是假,刺探情報是真,當然,必須要讓所有人都相信假的,而不知道你真正在做什麼。」

  黃季又沉思了一下,才說道:「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那就好,等下你去找蔣晟拿錢,別告訴他你要做什麼,就說是我讓你去拿錢的。」

  「其他人也不能知道?」

  「對,不管什麼事,直接向我匯報。」李洪濤又摸了摸下巴,說道,「等鋪子開張營業之後,我會讓湯卻到你鋪子裡當小二,到時候有什麼消息,由他送回來,明白嗎?」

  黃季點了點頭,這個很容易理解。

  「好了,你好好準備一下,明天就出發。記得,只帶平常的衣服,任何與甲隊有關的東西都不能帶。」

  ****

  節治府書房內,楊佩德與朱仕琿都沉默著。

  在朱孝信走後,楊佩德立即就過來找到了朱仕琿,把大概情況講了一下。

  「蕊兒已經把這件事說了。」朱仕琿長出了口氣,「孝義那孩子就是太過於剛直,不知變通,如有得罪之處,還請軍師不要往心裡去。」

  「主公嚴重了,楊某是看著二世子長大的,深知二世子脾氣。」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那麼,你覺得孝信說的那些事……」

  接下來的話,朱仕琿根本就不用說出來。

  「主公,這正是臣所擔心的地方。」楊佩德遲疑了一下,說道,「從今天五世子所說來看,那李洪濤要麼很有城府,很有野心,要麼被逼於無奈,才會收容那麼多的難民。」

  朱仕琿又點了點頭。「這也正是我所想,只是他到底是出於無奈,還是……」

  「這個……」楊佩德摸了摸下巴,「微臣認為,他多半是出於無奈。」

  「軍師有何見解?」

  「從事情發生的經過來看,他是處於義憤才殺了古俊,救了湯家老小,隨後其他難民跟隨他前往百市集,然後才有更多的難民前往百市集。也就是說,他並不是主動收容難民。」楊佩德也將正件事前後串起來考慮了好幾遍,才得出了這個結論。「以他一個甲隊的實力,就算剋扣官兵糧餉,就算將所有賞銀都拿去賑濟災民,恐怕也撐不到開春,到時候他無糧無錢,別說難民,就算是甲隊的官兵恐怕都要造反。從此來看,此人也是圖一時痛快,而無長遠打算。」

  朱仕琿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前幾年旱災的時候,虎嘯軍中就出現了多次兵變,都是因為軍官剋扣糧餉,下級官兵餓肚皮,不得不造反。如果李洪濤讓甲隊官兵餓肚皮的話,那他也活不長久。

  「另外,以微臣看,此人找五世子要錢要糧,無非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說,五世子是他的統帥,他不找五世子要錢要糧,還能找誰要?」

  「那軍師認為該怎麼處理呢?」

  「主公,微臣認為應該給他一些錢糧。」見到朱仕琿有點猶豫,楊佩德又說道,「不管是賑濟難民,還是豎立五世子的威信與地位,都應該給錢給糧。當然,這錢糧最好以五世子少營統帥的名義發下去,且在各地發佈公告,讓百姓都知道這是五世子的恩德,而不是他李洪濤的恩德。」

  朱仕琿這才認同,畢竟提高朱孝信的地位,就是鞏固他的地位。

  「那麼,孝信提出在百市集設營這件事……」

  「主公,此事微臣不便多言。」

  「佩德,此時就我們兩人,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楊佩德遲疑了一下,說道:「五世子聰明過人,早已明白,崮梁城中無他容身之處。且五世子仁心厚宅,不願跟兄弟反目,才會提出將少營設在百市集。從長遠來看,我們的主要威脅還是邢州的血狼軍與建州的永盛軍。如在百市集設營,不管是西向守衛大渡口,阻擋血狼軍入寇;還是東向守衛虎口,阻擋永盛軍入境,都有極大的好處。」

  朱仕琿沉思了一陣,去取出了一份冊子來。看了一陣,他才說道:「可是百市集荒廢已久,且屬於荊縣。另外,南部地區水利設施盡遭破壞,這個情況……」

  「可讓五世子進駐荊縣,並且撥款興修水利,恢復生產。」

  這次,朱仕琿考慮了更久。

  「這事我還要考慮。」朱仕琿歎了口氣,「明日議事,再說此事吧。」

  「那微臣告退了。」

  楊佩德很清楚,朱仕琿是因為此事直接關係到了朱孝義與朱孝信之間的關係,才沒有立即做出決定。

  也就在楊佩德離開後不久,朱孝義與朱孝信就進了書房,一直到深夜才離開。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6:12

第十章 仁心氾濫(四)

         荊縣原本由朱孝義統轄下營駐守,也就是說,荊縣是朱孝義的地盤。

  現在,朱孝義是虎嘯軍中的主力戰將,朱仕琿就算不想把節治使傳給朱孝義,也不敢拿這個兒子怎麼樣,他還得依靠朱孝義應付外來威脅。

  正是如此,在安排朱孝信的少營進駐荊縣的問題上,朱仕琿不可能武斷,甚至不可能在短期內做出決定。

  兩日後,朱仕琿發佈了一道告民書,以朱孝信的名義,宣佈在崮梁、荊縣、施縣、以及百市集四地設立施粥點、難民營地,賑濟、收容難民。

  當日,李洪濤就收到了一份並沒有讓他感到意外的「禮物」,朱孝信派人送來了五百糧銀票,兩百擔糙米,一百擔麵粉,以及一份由朱孝信發的文書,憑該文書,李洪濤可以在匯廣錢莊換到足額銀兩。

  「盡快去把銀兩都換回來。」李洪濤從本質上不太相信這些「紙幣」,真金白銀才是最可靠的。他又對蔣晟說道:「回來的時候,去荊縣縣城一趟,請幾個木匠,泥瓦匠,還有燒炭師傅,我們這邊的工程也要抓緊開展。」

  「兩日內我就趕回來,還有別的事嗎?」

  李洪濤看了眼正在遠處帶著一群難民婦女在清洗衣服的張玉璇,遲疑了一下,說道:「給玉璇也買點東西回來吧,這段時間讓她受累了。」

  蔣晟沒再多問,叫上幾個軍士就出發了。

  對李洪濤來說,朱孝信的這點「施捨」只算得上是杯水車薪。他根本就沒有料到,在消息傳開了之後,五日之內,竟然湧來了八百多難民,還有難民在源源不斷的趕來。如果不是朱仕琿及時發佈了「賑濟令」的話,恐怕趕到百市集來的難民將更多。

  到現在,住在百市集的難民總共有八百七十四人,其中三百七十二名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如果小孩的飯量算半口的話,這就是六百八十八張吃飯的嘴。這麼多的人,對李洪濤來說,絕對是巨大的壓力。

  按照蔣晟的初步估計,在冬季到來之前,難民的數量肯定會超過一千人。入冬之後,因為天氣寒冷,所以還得增加食物供應。以最低標準計算,每天也要消耗掉十八擔糧食,也就是說,一月就將消耗掉五百四十擔糧食。

  拿著這些估算數字後,李洪濤都快崩潰了。除掉每月少得可憐的糧餉外,如果全部靠購買的話,就算以價格最低的稻穀計算,每月都需要支出至少一百七十多兩白銀。實際上,肯定得補充一些更有營養的食物,比如麵粉,糯米等等,這樣一來,每月的伙食支出將在二百五十兩左右。這遠遠超過了李洪濤的承受能力。

  這也是李洪濤在朱孝信面前「裝窮裝慘」的原因了,他不是在裝,他確實很窮,很慘。可是,朱孝信的回潰卻讓他有點失望,區區五百兩白銀,三百擔糧食,最多頂兩個月而已。

  除了養人之外,怎麼安排這麼多難民也是個問題。

  五百畝戰功授田都已經「承包」了出去,這也只安頓了十戶難民,連老帶小,總共不過四十四人而已。

  李洪濤沒有放棄,他也不能放棄。

  在安頓別的難民,或者說是利用別的難民的問題上,他找到了很多的解決辦法。

  一是借此補充甲隊的兵力。他要了二百五十個兵員名額,之前只有七十七個手下,還有一百七十三個空缺。李洪濤在招兵的時候要求極為嚴格,只招收年齡在十八到二十五歲之間,身體健壯,身高在一米六五以上(主要是這些難民的身材都不高),沒有疾病,沒有不良習慣,家裡至少還有一個壯年勞力的男性。因為進甲隊吃糧餉的「門檻」太高,所以八百多難民中,只有五十四人合格。李洪濤將這五十四人全部編入了五個戰鬥排,並且由各排排長負責對其進行訓練。

  二是把壯年婦女都組織起來,分擔軍營與難民營的日常工作,主要就是清掃營地,漿洗衣物,準備伙食,照顧老人等等。這樣,所有的兵都可以把精力用在訓練上,而不需要操心日常生活。這也分擔了張玉璇的壓力。李洪濤還派人去買了幾頭種豬、種牛、種羊,幾十隻母雞回來,在營地南面開辦了「飼養場」,以保證肉類供應,每名官兵每天還能吃到一個雞蛋。

  三是將其他的勞動力——主要就是十六歲到五十歲,未達到參軍要求的男性——都利用了起來。燒磚、制瓦、伐木、燒炭、修繕房屋、整修道路,對授田附近的灌溉水渠進行了修理,甚至還挖了一條渠道,將山裡的一股泉水引到了營地裡,獲得了乾淨的水源。李洪濤沒有給這些勞力發「薪水」,勞動的報酬就是每日三餐,餐餐管飽。

  這些都只是針對普通勞動力,另外還有幾個有「手藝」的勞動力得到了特別的利用。

  李洪濤為他的醫療班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班長:鍾素珍。此人原本是鄉村赤腳醫生,雖然名字有點女性化,但是醫術還算不錯。

  李洪濤還找到了兩個木匠,只是這兩人做不了精細活,只能在搭屋建房方面出點力。還有三個泥瓦匠也被「發掘」了出來。對這些人,李洪濤是必須要開工錢的,畢竟這個時代裡手藝人在哪都受歡迎。

  最大的收穫是一個叫鄧頤斐的年輕人。此人被一夥難民所救,歲後與難民一起來到百市集的。據他自己介紹,他是某支小商隊的鏢客,也就是類似於保鏢性質的車伕,同時還是商隊的文書,能識文寫字。對於「文化人」,李洪濤求之若渴,趕緊就將其收入了隊裡,做了第二名連部文書,只是暫時沒有給鄧頤斐安排軍職。

  除了勞力之外,還有兩類難民讓李洪濤頭痛,一是老人,二是孩子。

  老人還好處理一點,李洪濤盡量讓他們發揮了「餘熱」,照顧孩子,監督工地,管理營地,到山裡拾柴禾,反正都是些輕體力的勞動。

  孩子就讓李洪濤有點頭痛了。這個時代,孩子是不受重視的,這讓李洪濤根本無法理解,在他的觀念中,孩子是最重要的,是整個社會的未來。結果,李洪濤力排眾議,頭腦發熱,以每月二兩白銀報酬,從荊縣請了三個教書先生,開了大中小三個班,將三百多名孩子全都送去讀書,並且保證所有孩子都能夠吃飽飯,每天一個雞蛋,保證營養跟上,免得像他們的父輩一樣,落得個後天營養不良的身體。

  原本荒涼的百市集一下就紅火了起來。用一個之前在百市集生活了幾十年的「宿老」的話來說:百市集建鎮上百年的歷史中,從來這麼繁榮過。

  在繁榮的背後,是更大的負擔。

  吃的問題就已經讓李洪濤頭痛不已了。住的問題還好,正在解決之中,按照工程進度,入冬之前,大部分人都能夠住進房舍之中。真正讓李洪濤感到頭痛的還是穿的問題。

  新增添了五十六名官兵,李洪濤為他們各定制了兩套秋季軍服。

  秋裝的問題還好解決,反正秋天凍不死人,冬裝的問題就有點棘手了。

  難民中,只有三分之一的帶有棉衣棉被,其他的都沒有御寒的衣被。甲隊官兵更是連一件御寒的衣背都沒有。

  「一件棉衣至少需要一斤棉花,一條棉褲需要八兩棉花,一床棉被至少需要三斤棉花。」蔣晟不在的時候,鄧頤斐成了李洪濤的「財務」助理。「現在甲隊有一百三十五人,按照每人一件棉衣,一條棉褲,一床棉被計算的話,需要六百四十八斤棉花。另外,還有大概六百名難民需要御寒的衣物,就算不考慮給他們置辦棉被,也需要一千餘斤棉花。算上製作時的損耗,總共需要大概一千八百斤棉花。」

  「這要多少錢?」李洪濤悄悄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

  鄧頤斐迅速計算了一番,說道:「一擔棉花二十斤,實際只有十八斤左右,崮梁的價格是一兩五十錢,也就是說,總共需要二百七十兩白銀。另外還得算上布匹,裁縫的工錢,總共得花大概五百兩左右。」

  李洪濤倒吸了口氣,對現在的他來說,五百兩白銀,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

  「錢還是次要的,時間。」鄧頤斐也歎了口氣,「還有兩月就將入冬,就算那十五個裁縫加班加點,我們再去找十個彈棉花的匠人,恐怕兩個月內也制不出這麼多的棉衣棉被。」

  「這個可以多找裁縫與匠人。」鬱悶歸鬱悶,問題總得解決,李洪濤又說道,「等蔣晟回來之後,你們兩一起去崮梁,設法採購棉花,如果崮梁那邊買不到這麼多棉花的話,就去別的縣城買,順帶把師傅請來,我們得抓緊時間。」

  事情就這麼訂了下來,可李洪濤心裡很清楚,他得去找到更多的錢!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6:19

第十章 仁心氾濫(五)

         暉州地處西北,到了十月中旬,天氣就已經冷了下來。

  大街上,李洪濤不斷的跺腳,身上那件秋裝根本就抵禦不了寒冷的北風。站在他旁邊的張玉璇更是凍得鼻子通紅,連連哈著霧氣。如果不是兩人身上的衣服還算整潔,乾淨的話,恐怕誰都會認為他們是進城乞討的難民。

  「玉璇,冷不冷?」李洪濤這是明知故問。

  張玉璇搖了搖頭,她也在說謊。

  「冷的話,就跳一跳,照我的樣子,做做運動。」

  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做著體操。現在讓他感觸最深的是,這個世界沒有報紙,讀初中的時候,別的學生都有棉衣、羽絨服,他就只能在衣服裡塞幾層報紙,御寒的效果還挺不錯。

  「小李哥,恐怕五世子今天不會出來了。」

  「再等等,天黑後,我們就回客棧。」李洪濤本不願帶張玉璇來的,可張玉璇硬是要跟著來,無奈之下,他也只能答應了。

  張玉璇歎了口氣,也連連跺腳。

  這時候,節治府門外出現了一個身影,那人朝這邊看了一眼,立即就走了過來。

  「李大哥,玉璇姐,你們……」來的人正是湯圓圓,「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們是來找五世子的,可是……」

  李洪濤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樣,趕緊說道:「圓圓,快去幫我們請五世子出來。」

  「這……好的,我這就去,你們稍等一會。」湯圓圓趕緊跑回了節治府。

  不多時,朱孝信急匆匆的趕了出來。

  「李將軍,你們……」朱孝信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洪濤,「你們怎麼不叫人通報一聲?」

  「哎,都怪末將愚鈍。」李洪濤看了眼那兩個守門的親兵,又說道,「臨走時,沒有帶上足夠的銀兩,結果……」

  不用李洪濤多說,朱孝信就明白了過來,肯定是李洪濤沒有給茶水錢,或者給的茶水錢不夠,那些守門的親兵就沒幫他們通報。

  「李將軍,我們找個地方坐著談吧。」朱孝信也沒有帶李洪濤進節治府,帶他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樓。

  點了幾個菜,兩壺米酒後,朱孝信就把小二支走了。

  「世子,我是來求你救命的。」

  「救命?李將軍,我十多日前,不是已經派人給你送去了銀兩與糧食,難道他們沒有送到?」

  「不……不是,銀兩與糧食都收到了,只是……」李洪濤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現在有上千難民住在了百市集,一日要消耗掉二十擔糧食。世子送來的糧食,加上末將之前結餘的糧食還能勉強支撐月餘,只是這天氣冷了下來……」

  「你們的軍餉中不是有置辦御寒衣物的……」朱孝信沒有說下去,不用猜,肯定是李洪濤把用來給軍士置辦衣物的錢拿去買糧食賑濟難民了。「李將軍,看來是我疏忽了。」

  「世子體恤官兵,我帶全隊將士感謝了。只是我們這些大老爺們還沒什麼,勉強頂得住,可是那些難民,特別是老人,孩子……」

  朱孝信歎了口氣,說道:「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往年要到月底天氣才會轉冷,現在才是月中,哎!」

  李洪濤眨了眨眼睛,等著朱孝信繼續說下去。

  「這事,恐怕……」朱孝信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李將軍有所不知,現在我還沒有正式成為少營統帥,沒有拿到俸祿,每月也只有點零花錢,前幾日,還全部用掉了,現在……」

  「世子愛民恤士,末將佩服不已,只是……」李洪濤並不知道,朱孝信上次給的五百兩銀子,還有三百擔糧食,有一大半都是「私房錢」,楊佩德撥的錢糧只佔一小半。

  「這事確實緊急,天氣轉冷,如不能盡快解決御寒衣物的話,恐怕今年又有很多百姓會被凍死。」朱孝信也是一副一籌莫展的神色,「只是要申請錢糧的話,還得要父親批准,且今年賑濟難民已經花費不少,如果其他人反對,這事恐怕會拖上好幾天,甚至更長的時間。」

  「救命如救火,拖下去的話……」李洪濤稍微猶豫了一下,說道,「世子,末將有一辦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什麼辦法?」朱孝信立即問道。

  李洪濤猶豫著沒有說出來。

  「李將軍,只要能救百姓,不管什麼辦法,不妨說出來,我們也好商議。」

  李洪濤看了朱孝信一眼,這才很是為難的說道:「錢可以借,只是這借錢人得有值錢的東西拿來抵押,而且……」

  「借錢的東西?」朱孝義立即皺起了眉毛。

  「找匯廣錢莊借,等少營正式成立,就可以用軍資償還借款,只是末將孑然一身,沒什麼長物,恐怕……」

  「李將軍說得正是,你沒有東西可以抵押,我有。」朱孝義咬了咬牙,說道,「還請將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等到朱孝義離開後,李洪濤這才笑了起來。

  「小李哥,你笑什麼?」一直坐在李洪濤身後的張玉璇問了出來。

  「笑朱孝信太仁慈,太厚道。」李洪濤讓張玉璇坐到了身邊,「借錢這事,他平常恐怕也想不到,畢竟節治使世子,什麼時候會缺錢?再說了,他要沒有零花錢,恐怕下級都主動送上門去了,還需要他去借嗎?」

  「可是……」張玉璇確實搞不懂李洪濤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朱孝信確實是個很愛護百姓,體恤士卒的人,我利用的也正是他這一點。」李洪濤笑著把住了張玉璇的肩膀,「現在,他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呢。」

  李洪濤突然做出親密動作,張玉璇臉一紅,腦袋差點就埋到了懷裡。

  「你餓了吧?我們先吃東西,等下朱孝信自然會把錢送上門來。」

  李洪濤也真是不客氣,又點了幾盤菜,要了兩壺酒,大吃特吃了起來,反正最後是朱孝信買單,又不需要他付賬。

  張玉璇也沒有多問,埋著頭扒起飯來。

  兩人酒足飯飽後,又等了約莫一個小時的時間,朱孝信才急匆匆的趕了回來,還帶來了一大疊銀票。

  「李將軍,這裡是一千五百兩銀票,不知夠不夠?」

  「一千五百兩?」李洪濤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朱孝信還以為不夠呢,趕緊說道:「如果不夠的話,我再……」

  「夠了,夠了。」李洪濤回過了神來,「末將替甲隊百餘官兵,百市集上千百姓感謝世子的大恩大德,感謝世子的救命之恩。」

  「李將軍言重,讓官兵忍饑挨餓,讓百姓吃苦受累,是我們沒有做好啊。」

  「世子嚴重了……」

  ……

  一番感激之後,李洪濤這才帶著一千五百兩銀票,與朱孝信告辭,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崮梁,連夜趕回了百市集。

  「朱孝信給了你一千五百兩?」蔣晟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李大哥,這銀票不會是假的吧?」

  鄧頤斐也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樣子。

  水辛逸更是對李洪濤刮目相看,可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鄙夷,畢竟這錢是李洪濤「騙」來的。

  「假的?匯廣錢莊就是朱家開的,朱孝信會給我假銀票?」李洪濤笑著搖了搖頭,「蔣晟、水辛逸,你們明日就帶一隊人去崮梁,把銀票換成銀子。」

  「那得多帶點人,這一千五百兩白銀可不是個小數目。」

  「可以,帶上十名官兵。」李洪濤並不擔心,有水辛逸同行,安全不是問題。

  「只是,這會不會有問題?」蔣晟仍然有點畏首畏尾。

  「什麼問題?」李洪濤白了蔣晟一眼。

  「這……」

  「蔣兄弟,這事你就別擔心了。」鄧頤斐笑著說道,「這錢肯定是朱孝信拿他的物品去抵押借出來的,就算此事讓朱仕琿知道了,朱仕琿還能拿他最喜歡的兒子怎麼辦?總不會打朱孝信的屁股吧?」

  李洪濤立即笑了起來。鄧頤斐才來不久,卻表現出了足夠的才能,特別是在膽色方面,遠超過了蔣晟。

  「我是說,如果讓朱仕琿知道我們騙……」

  「誰說我們騙朱孝信了?」鄧頤斐搖了搖頭,「我們是少營官兵,朱孝信是少營統帥,統帥體恤下情,撫恤官兵,這還有錯?朱孝信仁德有餘,到時候他必然會將此事攬在自己身上,根本就不會把責任推卸給下級。就算朱仕琿知道了,也最多覺得李將軍很貪婪,還能拿我們怎麼樣?」

  「可是……」

  「好了,此事不必多說。」李洪濤也有點不耐煩了,「大家都早點去休息吧,我還要練字呢!」

  哄走了三個屬下後,李洪濤半天才安靜下來。

  原本他不想去騙朱孝信的,畢竟李洪濤覺得朱孝信這人還不錯,不說別的,愛護百姓這一點,就讓李洪濤對他很有好感。可想到近千難民,上百官兵過冬的問題,李洪濤不得不出此下策。

  「小李哥,今天要繼續嗎?」張玉璇在一旁低聲問了句。

  李洪濤回過了神來。「當然,昨天我們到哪了?」

  李洪濤也沒再多想,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這天又沒塌下來,有什麼好擔心的?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6:28

第十一章 制度(一)

    李洪濤格殺下營參軍尉古俊的事情迅速平息了下去。

    朱仕琿沒有改變「判決」,朱孝義也沒有表示抗議。可是新的問題又產生了,朱仕琿感到,近期內幾乎所有的事情都與李洪濤那個「村氓」有關。

    「主公……」

    朱仕琿朝那個彎腰埋頭的人看了眼,目光又回到了手裡的那塊麒麟玉珮上。

    這塊玉珮是朱仕琿的六世祖,朱家第一位節治使朱宏章傳承下來的,同樣的玉珮一共有九塊,正面分別雕有:飛龍、火鳳、白虎、玄武、雄獅、麒麟、青蟒、孔雀、巨像這九種瑞獸,反面則雕有「朱氏嫡承」這四個字。傳到朱仕琿這一代的時候,「飛龍」與「火鳳」已經不知了去向,只剩下了七塊。其中,「麒麟」是朱孝信的信物。

    「你退下吧。」朱仕琿心裡很不舒服。

    「主公,五世子借的款項……」

    「全都勾銷。」朱仕琿閉上了眼睛。

    那人沒有敢多問。「卑職告退。」

    孝信為什麼要去抵押借款?朱仕琿揉了揉太陽穴。

    朱仕琿並不相信朱孝信是個「敗家子」。自從年滿十六歲,朱孝信每月有二十兩「零花錢」。即使大戶人家,一月開銷也很少達到二十兩白銀,普通百姓,全家人一年的支出也不見得有二十兩。

    看著桌面上那張紙條,朱仕琿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從來沒有多要過一文錢的兒子簽下的借據。可憑據上的字跡明明就是朱孝信的手筆,錢莊老闆也不敢拿五世子開玩笑。

    一千五百兩白銀,足足一千五百兩白銀!

    這筆錢對朱仕琿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可是朱孝信要這一千五百兩白銀做什麼?

    錢還是次要的,要錢的原因也是次要的。

    捏著手裡的玉珮,朱仕琿心裡很是憤怒。為了區區一千五百兩白銀,竟然拿祖傳玉珮去抵押借款!

    祖宗傳下來的「麟玉」難道就只值一千五百兩白銀嗎?

    如果放款的不是匯廣錢莊,朱家的這塊祖傳玉珮還能收回來嗎?

    越想,朱仕琿越是感到氣憤。

    「來人!」

    親兵立即進了書房。

    「去把五世子叫來。」

    朱孝信還未真正成年,仍然住在節治府內,不多時就來到了朱仕琿的書房內。

    「父親……」

    「這是怎麼回事?」

    一看到父親手裡的「麟玉」,朱孝信立即低下了頭。

    朱仕琿怒目圓瞪。他花了數十年的功夫,都沒能找回失落的那兩塊玉珮,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竟然拿傳家之寶去做抵押!

    「父親,孩兒急需花錢,所以……」

    「花錢!?」朱仕琿歎了口氣,「需要錢,難道不能找為父要嗎?」

    朱孝信低下了頭,說道:「父親,孩兒知錯了。」

    朱仕琿捏緊了拳頭,過了好一陣才緩緩鬆開。「孝信,你從小就最為乖順,從來沒有給為父增添麻煩,比你的幾個兄長、妹妹都乖得多,可是……哎!告訴為父,你什麼地方需要花錢,錢夠嗎?」

    「這……」朱孝信也很是老實,可他知道,絕不能告訴父親,他借的錢是拿去賑濟災民的,不然的話,父親肯定會大發雷霆。

    想來想去,朱孝信也沒有想到一個完全的說法,他乾脆閉上了嘴。

    「是修世子府,還是組建少營?」

    「……」朱孝信仍然沒有開口。

    他不是笨蛋,在查清楚了李洪濤殺古俊案之後,朱孝信就感覺到,在成為少營統帥後,他難免不與幾個兄長發生衝突。他也知到,父親對他們幾個兄弟之間的矛盾很是忌諱。如果說修世子府的話,是不是要超過幾個兄長的世子府呢?如果說是拿去組建少營的話,是不是要壓倒幾個兄長的營呢?

    想來想去,朱孝信仍然決定什麼都不說。

    「你們五兄弟中,你是最年幼,也是最有才能的一個。如果你是老大,哪怕是老二,哎……」朱仕琿又歎了口氣,他沒有說出來的那些話的意思很明確。「你的幾個兄長都已立業,唯獨就你一個還在為父的羽翼之下。是為父對不住你,少給了你幾年的時間。」

    「父親……」朱孝信心裡也是一陣感動,他知道父親對自己好。

    「聽說,你準備將少營設在百市集?」朱仕琿轉移了話題。

    「父親,孩兒考慮了很久。」朱孝信確實考慮了很久,「孩兒愚鈍,不比幾個哥哥。父親有四個兄長輔佐,大業穩固,若孩兒留在崮梁,恐怕也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所以……」

    朱仕琿笑了起來。

    朱孝信這番話說得很有水平,比他那個二哥朱孝義說話高明了許多。

    「看來,為父留不住你了。」朱仕琿揉了揉額角,「只是百市集苦寒,荒廢多年,容不下一個營的兵力。為父考慮了很久,覺得你若是想離開崮梁的話,最好是去荊縣,只是將甲隊留在百市集,你覺得怎樣?」

    「孩兒聽從父親調遣。」朱孝信立即答應了下來。

    「你明日到議事堂來,我們再商量此事。」

    「這……」朱孝信有點猶豫了,他從未正式參加過堂議。

    「另外,你要缺錢花的話……」朱仕琿遲疑了一下,取出了一份文書,「可以憑此文書到匯廣錢莊去支取銀兩。孝信,為父知道你是個勤儉節約的孩子,你也體恤百姓,愛護士卒,將來,你會成為一個好統帥的。只是,不論事情大小,定要有自己主見,切不可被人蒙蔽了視聽,也不可輕信讒言,量財度支方面,更要有所把握,不可亂了分寸,明白為父這番話的意思嗎?」

    「孩兒明白。」朱孝信回答得很老實。

    「好了,你先去吧。」朱仕琿看了眼手裡的玉珮,「『麟玉』就暫時保存在為父這裡,等你正式成為了少營統帥之後,為父再交與你。」

    「父親保重身體,孩兒告退了。」

    朱孝信離開之後,朱仕琿又歎了口氣。

    就算朱孝信沒有說那筆銀兩的用途,朱仕琿也心裡有數,不是拿去賑濟災民,就是拿去整備少營甲隊了。對此,朱仕琿曾經感到很氣憤,可當他意識到朱孝信與其他四個兒子的差距時,憤怒頓時煙消雲散。

    朱仕琿也覺得有點對不住小兒子,可這並不是他的錯。

    如果朱孝信早幾年誕生,現在朱仕琿已經向他「讓權」了。比起四個兄長,朱孝信得到的寵愛是最多的,得到的好處卻是最少的。

    雖然金錢無法彌補時間上的損失,無法彌補年齡上的差距,但是朱仕琿也只能用金錢來盡量彌補朱孝信與四個兄長之間的差距。

    這一切,還得看李洪濤的。朱孝信能否在未來激烈的鬥爭中擊敗其他四個兄弟,就得看少營甲隊到底有多少能耐。

    正是如此,朱仕琿才突然「大方」了起來,如果時間無法追回,就只能用金錢來彌補。

    ——

    百市集營地內,李洪濤正在忙著給甲隊的第一批軍官「授銜」。

    「長官,這布片是什麼東西?」田方還是很積極的發問。

    除了李洪濤之外,無人能夠明白手裡那兩塊只有半個巴掌大的方形布片的用途。

    「這就是你們軍銜標誌,準確的說,代表你們軍人身份的標誌。」李洪濤從站成了五個方陣的隊伍前緩步走過。「你們絕大部分人都完成了第一階段的訓練,具備了堅強的意志,強悍的體魄,以及優秀的作風。現在你們可以被正式稱為軍人,真正的軍人。你們誰能夠回答我,軍隊是什麼?」

    「報告!」卞康舉起了手,「軍隊是打仗的隊伍。」

    「報告!」更多的人舉起了手。

    李洪濤壓了壓手,說道:「軍隊是武裝力量,是保境安民,上陣殺敵,賑災救民的隊伍。軍隊的一大特點就是其階級性,就好比我是你們所有人的長官,賀平是1排所有官兵的長官,章建秋是連部勤務班所有官兵的長官。從士兵到班長,到排長,到連長,有著明確的,森嚴的等級。不管是在戰場上,還是在戰場外,只要是軍隊裡的官兵,就要聽從長官的命令。那麼,怎麼來確認長官的身份呢?」

    「報告!」田方又舉起了手,「我們都認識所有長官……」

    「田方,你能保證認識所有兵嗎?」李洪濤笑著搖了搖頭,「現在我們才一百多人,今後我們的規模會繼續擴大,有更多的官兵加入,到時候,你們誰能保證認識所有的長官?因此,必須要有一種明確的方法來確認長官的身份。你們手裡的軍銜就是長官身份的標誌,不同級別的官兵有著不同樣式的軍銜。當你們熟悉了這套軍銜制度之後,今後一眼就能看出誰是長官,誰是下屬,就不會再搞混淆了。」

    考慮到推廣軍銜制度的重要性,當天晚上,李洪濤組織了一個專門的培訓班,並且將培訓成績也計入了考核之內。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6:36

第十一章 制度(二)

  在是否需要採用軍銜制度的問題上,李洪濤考慮了很長一段時間。

  按照李洪濤的想法,軍隊初期只需要軍職制度,即確定各級部隊的軍官,不需要採用與其對應的軍銜制度。可是,李洪濤很快就發現,軍職制度並不能夠完全體現出軍人在軍隊裡的地位與價值。

  比如,水辛逸是甲隊中所立戰功僅次於李洪濤的第二號「功臣」,卻只是個班長,比一些沒有立戰功,通過考核晉陞的副排長還要低半級。

  正是如此,李洪濤決定引入軍銜制度,並且明確軍銜與軍職的適用範圍。

  軍銜代表一名軍人在軍隊裡的地位,以及對軍隊所做的貢獻。

  軍職代表一名軍人在軍隊裡的指揮權限。

  李洪濤沒有「推陳出新」,去「發明」一套新的軍銜制度,直接引用了他前世服役時的軍銜制度,再根據實際情況,對軍銜制度做了小範圍的調整。

  士兵設:一等到三等三個級別,一等兵為最優秀的士兵。

  士官設:分為下中上三個級別,暫時對應副班長、班長、副排長三個軍職。

  軍官暫時只設了三級尉官:排長為少尉,副連長為中尉,連長為上尉。

  也就是說,李洪濤也只是個「上尉」。

  一些特殊部隊的軍職與軍銜並不完全對等,比如水辛逸就是少尉軍官,方藍、章建秋、鐘素珍為上士,鄒容為中士,連屬偵察班的另外四名士兵全為下士。

  因為軍銜代表軍人的地位與做出的貢獻,所以李洪濤也對軍餉制度做了相應的調整。

  軍餉的多少不再與軍職對等,而是與軍銜對等。另外設立了與軍職對等的補貼軍餉,以此確保同軍銜,軍職較高者能拿到更多的軍餉。

  因為李洪濤還沒有富裕到能夠發出軍餉,所以全體一百多名官兵能拿到的還是李洪濤開出的「白條」。

  設立軍銜制度讓李洪濤體會到了建立一支軍隊的困難。

  李洪濤熟悉的軍隊制度並不少,比如,針對專業軍人設置的專業士官體制,功勛體制,軍隊的福利體制等等。可是,這些都無法推廣,或者說無法立即推廣,只有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才能夠拿出來。

  當天晚上的考核結果還不錯,絕大部分官兵都正確的判斷出了三級九種軍銜標誌。

  「從今以後,你們就要將這些肩章佩帶在自己的肩膀上。」李洪濤拍了下左肩膀上的肩章,「就是這個位置,直到你們獲得更高的軍銜後,我才會收回你們現在的肩章,同時發給你們新的肩章。我要向各位強調一點,軍銜並不僅僅只是一種榮譽與地位的象徵,還關係到了各位今後的福利與軍餉的多寡。」

  「報告!」田方又急不可奈的舉起了手。

  「田方,你是不是要問,軍銜與軍職的關係?」李洪濤笑了起來,「我先做一個簡單的說明:軍銜為先,軍職為後。具體的意思是,今後的軍餉與軍銜對等,不再與軍職對等。其次,某一軍職可以由更高軍銜的軍官擔任,卻不能由更低軍銜的軍官擔任。比如,擔任排長的最低軍銜是少尉,可是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排長可以晉陞為中尉,甚至是上尉,卻不能由上士擔任排長。現在,各位明白了嗎?」

  有的人明白了,有的人卻沒有搞明白。

  「報告!」卞康舉起了手,「長官的意思是,上士副排長要晉陞為排長,就要首先晉陞為少尉嗎?」

  李洪濤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如果軍銜上不去,那麼軍職也就上不去。相反,即使軍職沒有上去,只要立下了重大戰功,為軍隊做出了巨大貢獻,軍銜照樣能上去。」

  這下,大部分人都明白了。

  「各位還有什麼問題,或者意見嗎?」

  「報告!」這次舉手的是4排副排長林翼。「長官,可以問一個沒有關係的問題嗎?」

  「問吧。」李洪濤坐了下來,他也好久沒有與手下的官兵交流過了。

  「甲隊對官兵結婚有限制嗎?」

  李洪濤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蔣晟立即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林翼這段時間與難民營裡的某個少女往來頻繁,大概是……」

  李洪濤立即就笑了起來,說道:「甲隊對官兵結婚沒有限制,但是必須要保證三點:一,不得強搶民女,誰敢胡來,少營的古俊就是先例;二,保證對方願意,如要聘禮,絕不可少;三,結婚之後,不得影響正常的作息訓練。」

  林翼縮了回去,可另外好幾個兵都在認真的傾聽著。

  李洪濤考慮了一陣,又說道:「其實,我也知道兄弟們的想法。大家都是二十好幾的大男人了,誰不想成家立業,誰不想娶妻生子,傳宗接代?可是,我想問各位一句,如果現在結婚的話,你們能夠保證讓自己的老婆過上幸福的生活,能夠保證讓自己未來的子女不忍饑挨餓,並且受到良好的教育嗎?」

  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我不反對兄弟們結婚,因為這是你們的權利,我無權反對。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認真的考慮一下。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果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了,如果連自己的子女都餵不飽的話,那還是個男人嗎?」李洪濤掃了眾人一眼,「另外,我知道很多兄弟並不希望一輩子征戰沙場,更不希望一輩子當光棍,是個男人嘛,總有那麼點花花腸子,大家說是不是?」

  眾人頓時笑了起來,氣氛也緩和了很多。

  「作為你們的長官,我從不敢說大話,只是我希望大家在決定是否結婚的問題上,都要認真、仔細、深入的考慮清楚,然後再做出決定。」稍微停頓了一下,李洪濤又說道,「我會盡快想到一套解決婚姻問題的辦法。比如,可以考慮優先向軍人家屬出租戰功授田,為軍人家屬提供一個穩定的生活環境。比如,我們還要養更多的豬、牛、羊,今後甚至會飼養戰馬,需要更多的勞力,也可以優先考慮軍人家屬。現在,我想跟所有兄弟立下一個約定。」

  包括蔣晟在內,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李洪濤,或者說是懷著希望的心情等著李洪濤繼續說下去。

  「五年,給我五年的時間。」李洪濤伸出了手掌,「五年之後,如有兄弟願意離開,我不阻攔。到時候隊伍情況有所改善的話,我還會給離開的兄弟一筆遣散費,算是我對大家的報答。如果願意留下來的,我也歡迎。這只是我的一個初步想法,我會盡快拿出一套制度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商量。」

  眾人盡皆嘩然,有的甚至議論了起來。

  「李大哥,這個……」蔣晟連連擦著汗水,他也沒有想到,李洪濤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次,包括鄧頤斐與水辛逸在內,所有人都極為震驚。

  「今天的討論就到此為止,大家都去準備一下,晚上的文化課可不能缺席。」

  李洪濤沒有參加晚上的文化學習,現在他已經學會了近兩千個字。蔣晟也沒有去,現在是鄧頤斐代替他教官兵們識字寫字。水辛逸也沒有去,據說他已經學會了至少兩千五百個字,基本上能夠看懂文書了。

  沉默了好一陣,蔣晟才說道:「李大哥,這麼做的話,肯定會使軍心潰散。」

  水辛逸也在一旁連連點頭。

  「不管是虎嘯軍,還是血狼軍,乃至其他各州的軍隊,都沒有規定士兵有權選擇離開軍隊。幾乎所有軍隊的士兵都要服役到四十歲,甚至是四十五歲。」蔣晟嘆了口氣,「如果我們僅僅只讓士兵服役五年的話,恐怕……」

  「恐怕什麼?」李洪濤看了蔣晟一眼,又看了水辛逸一眼,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相信,這條制度不會使軍隊潰散,只會使我們更強大。」

  「可是……」

  「蔣晟,你仔細考慮一下,為什麼節治使的那些軍隊戰鬥力不強?」李洪濤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根本原因就是,沒有任何一個士兵認為他們能夠得到幸福的將來,能夠娶妻生子,過上穩定生活的將來。他們都將參軍服役看作是混飯吃的行當,甚至當作了一生的目標,到了戰場上,自然不會奮力殺敵,自然不會勇往直前。現在,我給了所有人一個希望,讓他們相信,在服完兵役之後,他們可以獲得富裕的,穩定的生活。要獲得這一切,唯一的辦法就是多立戰功,多獲獎賞。為了這個希望,他們就會奮不顧身的去與敵人廝殺,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衝向敵人。從本質上,這會使我們的軍隊更加強大,使我們的官兵更加勇猛。」

  蔣晟與水辛逸相互看了一眼,兩人都覺得有問題,兩人又都認為李洪濤的這番話有道理。

  李洪濤也沒有急著繼續說下去,他知道,蔣晟與水辛逸需要時間來接受新的觀念。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7:10

第十一章 制度(三)

  深思熟慮之後,李洪濤對士兵、士官、軍官的基本服役年限進行了不同的設定:士兵為五年,士官為八年,軍官為十年。

  設定官兵的基本服役年限主要考慮三個方面的因素。

  一是官兵的培養成本,主要就是食宿、衣著、醫療、以及裝備的費用。

  士兵的訓練週期在兩個月到半年之間,主要成本是食宿與衣著,平均每名士兵需要五兩白銀。士官與軍官的訓練週期至少需要半年,考慮到今後開設軍事學院,普及軍事知識教育,訓練週期還將延長,並且需要加上教育成本。這樣一來,士官的訓練成本不會低於十五兩白銀,軍官則不會低於二十五兩白銀。

  二是軍隊的結構。軍官為核心,士官為骨幹,士兵則是主力。

  士兵服役五年,可以保證所有士兵都能夠獲得足夠的立功機會,讓那些積極上進的士兵獲得成為士官與軍官的機會。士官服役八年,可以保證軍隊在較長時間內穩定發展,並且將其豐富的戰鬥經驗傳授給新招募的士兵。軍官服役十年,可以保證軍隊的核心掌握在李洪濤的手裡,並且使新晉陞的軍官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夠成為高級軍官。

  三是軍隊在社會中的地位,這個問題更為複雜。

李洪濤訂下的徵兵年齡為十八到二十五歲。士兵服役五年之後,將在二十三到三十歲之間退役。士兵退役之後,仍然是社會的主要勞動力,在五十歲失去勞動力之前,有二十到二十七年的勞動時間。這樣一來,在一個成年男性十八到五十歲的勞動生命期間,只有六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時間用於服兵役,用於勞動生產的時間是服役時間的四到五倍。加上身體條件不適合服兵役的成年男性,成年女性等社會勞動力。參加社會勞動的生產力是服兵役的生產力的十倍到二十倍之間。也就是說,由十到二十個勞動力供養一名軍人。按照李洪濤的計算,這是社會為軍隊提供足夠的物資保障,與保證社會正常發展的基本條件。

  一支強大的軍隊必須要建立在群眾的基礎之上。五年的時間,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發生本質性的變化,當這些有著強大的組織紀律性,對軍隊忠心耿耿的士兵回到社會之後,必然會成為社會勞動力的骨幹力量。最受李洪濤重視的是:這些人會對軍隊的宣傳工作提供巨大的幫助,讓更多的百姓認識到李洪濤這支部隊的先進性,並且忠心的擁戴軍隊,為軍隊打下堅實的社會基礎。

  退役軍人對社會的影響並不僅僅只有這麼兩點。很多是李洪濤當時所無法考慮到的,他也不需要考慮,他只需要知道,這絕對能夠帶來好處。

  「可問題是……」聽完李洪濤的解釋,蔣晟有所理解,卻並不完全。「如果所有的士兵都在完成兵役後選擇退役,我們又招不到新兵的話,那隊伍的戰鬥力怎麼保證?」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笑著說道:「這個問題我沒有考慮過。」

  蔣晟與水辛逸都是一驚,這麼重大的問題怎麼會不考慮?

  「從根本上,我不認為今後招不到新兵,也許,我們應該擔心的是,有太多的人願意加入軍隊,願意為我們作戰,軍隊卻不需要這麼多人。」

  「可是……」

  水辛逸踢了蔣晟一腳,示意李洪濤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蔣晟,你仔細想一想,現在百姓的生活怎麼樣?」未等蔣晟開口,李洪濤又說道,「用『苦不堪言』,『民不聊生』,『水深火熱』這些詞彙恐怕還不足以形容。現在我們這裡的生活怎麼樣?雖然我還沒有給任何一名官兵發軍餉,但是能夠保證一日三餐,餐餐管飽,早餐有一個雞蛋,中餐與晚餐都有肉可吃。雖然還算不上豐衣足食,但是也至少可以算得上是衣食無憂。相對比一下,是軍人的生活好,還是百姓的生活好?再者,前段時間我們在難民中招募新兵的時候,有多少人報名?」

  蔣晟啞口無言,這都是事實,沒有辦法反駁。

  「當然,你說我們今後可能招不到新兵,這個可能性確實存在,卻必須得滿足一個前提條件。」李洪濤豎起了一根手指頭,「那就是百姓都豐衣足食,都能過上安定、幸福、富足的生活,到時候肯定沒有人願意當兵。我再問你一句,如果百姓都能夠過上了這麼好的生活,天下還有戰亂嗎?既然天下沒有戰亂,我們還需要養著一支龐大的軍隊嗎?當然,軍隊是不會消亡的,至少我們都見不到軍隊消亡的那一天。只是,當百姓都能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後,我們還怕沒有足夠的錢糧招募新兵嗎?到時候,我們可以開出更高的待遇,自然會有人報名參軍。因此,你說我們可能招不到新兵,至少在我們的有生之年,甚至在我們數十代子孫之後,這種情況都不會出現。」

  蔣晟微微一愣,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李洪濤有這麼長遠的目光,竟然考慮到了幾十代之後的事情了。

  水辛逸也微微吃驚。他並不懷疑李洪濤擁有成為「霸主」的潛力,可現在李洪濤表現出來的不是一個「霸主」的本色,而是一個「王者」的遠見,是那種注定將平定天下,撫慰蒼生的帝王才應該具有的遠見與意識。

  「還有一點,你們得明白。」李洪濤還沒有說過癮。「官兵退役之後,他們並沒有與軍隊完全斷絕關係,任何在軍隊裡呆了五年以上的軍人都不可能與軍隊完全斷絕關係。不說別的,退役軍人靠什麼生活?靠的是戰功授田,靠的是戰功獎賞,靠的是軍隊提供的福利待遇。雖然我現在還沒有想好應該提供什麼樣的福利待遇,但是遲早我都會制定出相關的制度。也就是說,軍人在退役之後的生活來源仍然是由軍隊提供的。他們都是既得利益者,如果有一天,他們的利益受到了威脅,他們會袖手旁觀嗎?自然不會,他們的利益就是軍隊的利益,當軍隊需要他們放下鋤頭,離開田地;需要他們拿起武器,衝鋒陷陣的時候,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回到軍隊,會毫不遲疑的與我們並肩作戰。這不僅僅是他們忠誠的表現,也是他們在捍衛自己的利益!」

  這次,蔣晟都不住的點頭。水辛逸對李洪濤更是佩服不已,能把問題看得這麼透徹,別說是一個山民,恐怕節治使都辦不到。

  「再把視野放寬廣一點,如果我們將捍衛百姓的利益當作自己的義務,當作自己的本職,也就是說,我們這支軍隊是百姓的軍隊,不是某個狗屁節治使,也不是我李洪濤的軍隊,那麼當我們為百姓利益而戰的時候,別說那些離開軍隊,轉變為百姓的退役軍人會紛紛返回軍營,就連普通的百姓也會與我們一起作戰,與我們一起殺敵。到時候,還需要擔心兵源,需要擔心招不到新兵嗎?」

  「李大哥這番話真如醍醐灌頂!」蔣晟嘆了口氣,「看來,在見識,目光方面,我連李大哥的萬分之一都不到。」

  水辛逸也收起了冷笑的神色,暗暗想道:看來,這次沒有跟錯人。

  「只是……」蔣晟揉了揉額頭,「如果我們的隊伍是百姓的隊伍,那李大哥又是什麼呢?」

  「蔣晟,我想你要說的是:以後隊伍聽百姓的,不聽我李洪濤的,那怎麼辦?是不是?」

  蔣晟尷尬的笑著點了下頭。

  「實際上,你這就有點狹隘了。百姓是什麼?百姓是個統稱,是萬千勞動者,難道軍隊需要萬千個統帥?當然不行,既然軍隊是捍衛百姓的利益,那我們就要為百姓服務,為百姓著想。只要我們能為百姓做想,軍隊就是我們的軍隊,官兵就得聽我們的指揮。現在,明白了?」

  蔣晟沉思了一會,說道:「李大哥,我確實狹隘了,看來……」

  「好了,這些話留著說給自己聽吧。」李洪濤壓了壓手,說道,「現在,你要幫我做好一件事。盡量把設定軍人服役年限的事情解釋清楚,讓兄弟們覺得這是在為他們著想,不是我們在幾年之後要趕走他們。讓兄弟們明白,不管是離開軍隊,還是留在軍隊裡,他們都是我李洪濤的部下,都能夠過上好日子,不是說,離開了軍隊,他們就被拋棄了。他們永遠不會被拋棄,只要是我李洪濤的部下,就永遠不會被我拋棄!」

  「李大哥,你放心,這事我會處理好的,明天我就去給兄弟們做工作。」

  「我不是讓你去做思想工作,而是要你把這個寫成制度,對每一個人,包括我都適用的制度。」

  蔣晟眨了眨眼睛,這才明白了過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7:18

第十一章 制度(四)

  推廣軍銜制度受到了官兵的一致好評,特別是士兵的一致好評。

  按照最後確定下來的軍銜制度,普通士兵都有機會成為士官,士兵的軍餉也有實質性的增加。三等兵一月的軍餉為五錢,二等並為七錢五,一等兵為十錢。如果表現優秀,升為士官的話:下士一月為十錢,中士為十五錢,上士為二十錢。即使沒有當上軍官,最多也可以一個月拿到二十錢的軍餉。

  軍銜制度同樣給軍官帶來了巨大的好處。雖然現在隊伍的編制沒有擴大,新補充的士兵只是用來充實部隊,但是只要多立戰功,多做貢獻,表現優秀,就可以提升軍銜。對軍官來說,軍餉的意義並不大,至少第一批軍官都是李洪濤的忠實追隨者,李洪濤不給他們發軍餉,他們也沒有意見。他們重視的是軍隊裡的地位。提升軍銜,就能夠提升地位。

  軍銜制度帶來的最直接影響是李洪濤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不管是士兵,還是軍官在訓練、學習、出勤時都更加積極。大家都知道考核成績將直接決定軍銜等級,沒有機會建立戰功的時候,考核成為唯一晉陞的途徑,不表現積極點,怎麼晉陞?

  軍銜制度與考核制度結合之後,軍隊裡形成了良性競爭的環境,任何人要想獲得更多的軍餉,更高的地位,必須得有更好的表現,不然一切免談。

  到此,李洪濤設立的軍隊制度才真正進入了良性運轉軌道,成為了推動軍隊前進,提高官兵素質,增強軍隊戰鬥力的主要動力。

  李洪濤感到很欣慰,第一次產生了成就感。可是,另外一項制度的推廣卻並不那麼順利,這就是兵役年限制度。

  正如同李洪濤所擔心的一樣,大部分人都認為當兵是一輩子的事,「退役」是統帥不需要他們,統帥拋棄了他們。

  李洪濤不得不親自出馬,先與軍官交談,讓軍官相信兵役年限制度是為他們著想。李洪濤還得與士兵交流,讓士兵也相信,他絕不會拋棄任何一個人,而是處處都在為官兵考慮。

  最後,李洪濤不得不組織一次全體官兵大會,並且在大會上以最鄭重的態度表示,五年之後,考核成績優秀,且願意留下的,都可以繼續服役。同時,他還保證,五年之後,會讓所有選擇退役的士兵拿到實際的好處。

  開了「全軍大會」之後,李洪濤不得不找到蔣晟,鄧頤斐等人,重新制訂了一套延期服役的制度。

  具體為:士兵服役滿五年之後,可以延長三年服役期限,如在三年內仍然沒有晉陞為士官,強制退役;士官在服役滿八年後,可以延長五年服役期限,如果五年內仍然沒有晉陞為軍官,強制退役;軍官在服役滿十年之後,可以分期延長服役期限,每期三年,如三年內仍然沒有獲得晉陞,強制退役。

  完善了兵役年限制度之後,李洪濤沒管那麼多,決定強制推行。

  ——

  李洪濤在為推行新的制度頭痛,朱仕琿也在為他的五個兒子頭痛。

  堂議了五次,結果在少營的安排問題上,五個兒子,以及節治府的文臣武將仍然分歧巨大。

  朱仕琿感到有點意外的是,強烈反對將少營設在荊縣的不是朱孝義,以及支持朱孝義的那幫武將,而是朱孝仁,以及朱孝仁的那批文臣。

  朱仕琿並不糊塗,朱孝仁在這個節骨眼上跳出來反對,無非是想爭奪節治使的位置。

  朱孝信成年之前,朱孝仁與朱孝義兩兄弟是下任節治使最有力的競爭者。問題是,任何一任節治使都不可能是文臣,必須是武將,還得是文武兼備,有勇有謀的武將。從這一點來看,不管是朱孝仁,還是朱孝義,都不具備成為節治使的資格。

  朱孝仁缺的是武力。因為幼年遭遇變亂,當時朱仕琿的基礎還不穩固,所以朱孝仁出生時天生不足,無法修煉神技,沒有機會成為真正的統軍將領。成年之後,朱孝仁只能以文臣的身份參與家族決策的。

  朱孝義就不用多說了,有勇無謀,純粹的武將,不是文武兼備的武將。

  朱孝仁反對將少營設在荊縣,堅持要將少營設在崮梁的目的只有一個:利用朱孝信的武力,助他成為下任節治使。

  大兒子想什麼,朱仕琿哪能不清楚?朱仕琿更清楚的是,朱孝信絕非人臣。

  就算短期內,朱孝信會念在兄弟情誼上,助大哥成為節治使。可是以朱孝仁的心胸,當他成為了節治使之後,還會容忍朱孝信掌握軍權嗎?

  結果很簡單,不是朱孝信完蛋,就是朱孝信取代朱孝仁成為節治使。

  僅此一點,朱仕琿都不會將節治使的位置傳給朱孝仁。

  相反,如果讓朱孝信「接班」,以朱孝信的仁厚,最多閑置幾個兄長,不會趕盡殺絕。

  僅此一點,朱仕琿必然選擇朱孝信為接班人。

  再考慮到三子朱孝禮,四子朱孝智的話,朱孝仁與朱孝義的鬥到最後,朱孝禮與朱孝智會首先支持五弟朱孝信,以結束兄弟間的爭鬥。這時候,不管是朱孝仁,還是朱孝義,都將認識到大勢已去,只要朱孝信保證四個兄長的利益,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結束爭鬥,共同支持朱孝信。

  也就是說,最後獲利的是朱孝信。

  以朱仕琿四十二年的鬥爭經驗,他不難想通這層厲害關係,也就不難做出決定。

  要讓朱孝信獨立發展,就不能將他留在崮梁,不能讓他受到朱孝仁的影響,更不能讓他成為朱孝仁對付朱孝義的棋子!

  堂議無果,朱仕琿將五個兒子叫到了書房,開了次「閉門會」。

  氣氛有點緊張,朱仕琿一直在觀察大兒子的神色。

  名義上,虎嘯軍六主營與上營都駐紮在崮梁,只有下營分駐其他縣鎮,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

  全軍駐紮在崮梁的只有中營、前營與上營。

  朱孝義的左營駐紮在施縣,應付建州永盛軍的威脅。

  朱孝禮的右營駐紮在東北面的魏縣,應付來自賀州、解州與翼州方向的威脅。

  朱孝智的後營駐紮在北面的乾縣,應付來自甘州的威脅。

  因為荊縣距離崮梁最近,所以只有下營部分部隊駐紮。另外東北的惠縣也只駐紮有下營的部分部隊。

  因此,朱孝義實際上控制了暉州五縣中的三縣,朱孝仁把守著崮梁,其他兩個兒子各守一縣。

  「孝義。」朱仕琿長出了口氣,打破了沉默,「你先說說吧。」

  「父親,孩兒並無意見。」朱孝義乾咳了一聲,「五弟的少營進駐荊縣,今後中營、前營、少營、下營同守浪滄河防線,可絕血狼軍入寇之患。少營還可協助左營守衛虎口,永盛軍之患也可消減。下營全數進駐惠縣,可協助四弟應付甘州的威脅。這樣一來,暉州防禦形式大為改觀,如果少營及時成軍,明年將無外患之憂。」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朱孝義在行軍打仗方面確實很在行,這一番分析非常到位。朱孝義看到的也只是軍事方面的影響。

  「孝仁,你來說說吧。」

  朱孝仁遲疑了一下,這才說道:「二弟的分析合情合理,卻忽視了一點。崮梁位於暉州西部,距離浪滄河不過數十里,血狼軍鐵騎半日就能殺到。崮梁為暉州根本,現在只駐有三營兵力,如血狼軍饒過少營與下營防線,直奔崮梁而來的話,怎麼辦?」

  朱仕琿淡淡的笑了一下。朱孝仁這番話是強詞奪理。血狼軍入寇都是經大渡口-三岔口-牧馬坡向崮梁推進,荊縣扼守三岔口,遙對大渡口,還能支援牧馬坡方向。也就是說,荊縣就是崮梁的門戶,只要能在荊縣立穩足根,血狼軍根本就威脅不到崮梁。直襲崮梁,簡直就是無稽之談,有人拿騎兵攻城嗎?

  毫無疑問,朱孝仁在軍事方面就是個「白癡」,他擅長的是政治鬥爭,是鉤心鬥角,不是統軍征戰。

  見到朱仕琿沒有開口,五個世子又沉默了下來。

  「孝禮、孝智,你們也說說吧。」

  朱孝禮看了幾個兄弟一眼,首先說道:「孩兒並無他見,一切聽父親安排。」

  朱孝智也趕緊說道:「孩兒與三哥一樣,一切聽父親安排。」

  朱仕琿暗自苦笑,這兩個兒子還算有點頭腦,在形勢明朗前根本不表態。

  「那麼……」朱仕琿迅速的掃了五個兒子一眼,「既然如此,少營司部設在崮梁,甲隊駐百市集,乙隊駐荊縣縣城,丙隊駐三岔口,丁隊駐惠聰鎮,戊隊隨司部駐崮梁。年底,少營正式成軍後,下營向其移交荊縣駐防權。」

  朱仕琿拍板之後,事情也就這麼訂了下來。可朱仕琿知道,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7:28

第十一章 制度(五)

  朱孝信哪能不知父親這番安排的目的?他甚至清楚,當時父親為什麼不徵求自己的意見。這也是朱孝信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按照祖制,少營正式成立之前,朱孝信什麼都不是。一般情況下,由節治使為新增營安排軍官,至少是各大隊的典軍尉。當時其他四隊的典軍尉也都是由朱仕琿安排的,朱孝信根本就插不上手。

  無奈之下,朱孝信乾脆離開了崮梁。

  「五哥,你去哪?」剛出城,朱孝蕊就帶著兩個侍女追了上來,其中正有才學會騎馬的湯圓圓。

  朱孝信一陣苦笑。「小妹,你又是偷偷跑出來的吧?」

  「還是五哥最瞭解我。」朱孝蕊竊笑了起來,「我也是在城裡呆得無聊嘛,見到五哥出城,我才追來的。五哥,你是去百市集嗎?」

  朱孝信點了點頭,現在他還能去哪?

  「正好,圓圓妹也好久沒有見過湯大叔了,我們陪她去百市集。」

  朱孝信差點沒有從馬上掉下來,這話說反了吧?

  「五哥,你可別告訴父親。」朱孝蕊眼珠子一轉,又說道,「你要是敢到父親那告我刁狀的話,我就說是你帶我去百市集的,讓父親打你屁股。」

  朱孝信徹底無語。「好了,我不會亂說的,可你也不能亂來。我只是出來散散心。」

  「五哥,你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嗎?」朱孝蕊一愣,「是不是那個叫李洪濤的傢伙又找你要錢要糧了?真是個貪得無厭的小人,等下我去抽他幾鞭子,為五哥出氣。」

  「小妹——」朱孝信嘆了口氣,「李將軍忠厚仁義,他要的錢糧都花在了百姓、士卒的身上,難道你覺得五哥是為他而煩惱嗎?」

  朱孝蕊搖了搖頭。「五哥愛民如子,自然不會為此事煩惱,那是……」

  朱孝信又長吁短嘆一陣。

  「五哥,你就說出來嘛,小妹也好替你分擔。」

  「哎,小妹,你別……」朱孝信突然苦笑了一下,改口說道,「葛州羅家的人昨天過了潛龍關,恐怕今天就要到了。聽說,他們的聘禮都裝了上百車,這次父親……」

  「五哥!」朱孝蕊立即急了,「不準你說這件事,羅瑞豐算個什麼東西,他配得上本大小姐嗎?再說了,一百車聘禮算什麼?就算是一百車黃金,本大小姐也看不上。哼,有本事,就把葛州節治使的印信送來,本大小姐還可以考慮考慮。」

  朱孝信笑而不語,小妹最害怕的就是婚嫁這件事。

  封住了朱孝蕊的嘴後,朱孝信少了點煩惱,一路兼程,趕在傍晚前到了百市集。

  營地裡炊煙了了,李洪濤也正在整頓隊伍,為一件大事做準備呢。

  「什麼,朱孝信來了?」

  這次,李洪濤來不及準備了,在路口執勤的張挽剛剛把消息送回來,朱孝信就來到了營地外。

  「末將參見世子!」李洪濤趕緊行禮,他有點頭大。今天晚上官吃的是紅燒肉呢!

  「將軍免禮。」朱孝信朝營地裡看了一眼,同時嗅了嗅,「看樣子,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嘛,趕上甲隊開晚飯了。正好,我們也趕了一天路,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

  「世子前來,也該提前通報一聲,末將好有所準備。」

  「李將軍不用客氣,既然將軍都與難民同食,孝信怎麼能搞特殊呢?至少也應該與官兵同食吧?」朱孝信完全錯誤的理解了李洪濤做「準備」的意思,「這香味好獨特,不知甲隊伙食如何,孝信連口水都來了。」

  無奈之下,李洪濤只能派人去多準備了二十多個大碗。

  不多時,飯菜就送了上來,與其他人一樣,朱孝信也是一隻大碗,裡面裝著由糙米、糯米、蕎麥混合煮成的「營養飯」,上面蓋著兩種青菜,一份紅燒肉。

  看到朱孝信津津有味的嚥下了那坨肥肉,李洪濤都不敢動筷子。官兵們平時油水不夠,訓練消耗又大,自然喜歡吃肥肉。朱孝信平常養尊處優,根本就不存在油水不夠的問題,應該偏好吃瘦肉,而不是肥肉吧。

  「味道很獨特,不比精膳閣的差。」朱孝信連連點頭,還對旁邊的朱孝蕊問道,「小妹,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很不錯,以前從來沒有吃到過呢。油而不膩,鹹中帶甜,確實很獨特。」朱孝蕊完全沒有大家閨秀應有的斯文,滿嘴都是油跡。

  李洪濤終於鬆了口氣,他沒考慮到,朱孝信兄妹趕了一天路,只在中午吃了點乾娘,早就餓慌了,哪還在乎肥瘦?

  「李將軍,你不會是到城裡請的大廚吧?」朱孝信就要斯文得多了,很小心的沒有讓油水濺到衣服上。

  「世子見笑了……」

  「五世子,小姐,你們不知道吧?這可是李大哥……李將軍的手藝呢。」湯圓圓在旁邊插了一句。

  「哦!?李將軍親自下廚?」朱孝信立即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洪濤。「以將軍手藝,就算不在軍中服役,在崮梁開家酒館飯店,保證門庭若市,客人絡繹不絕。」

  李洪濤不知道這是在讚他,還是在罵他。

  「世子過獎了,末將乃山野村夫,不懂什麼廚藝,這些都是末將逃難謀生時學來的。現在也不是由末將親自下廚,甲隊的伙食有專門的人員負責安排。」

  朱孝信也沒有再多問,說道:「看來,甲隊的生活改善了不少,只是難民那邊……」

  「這還是托世子的照顧,另外……」李洪濤猜到朱孝信要問這個問題,「末將制訂了伙食制度,每月逢一四七改善生活,今日正好是二十四號。另外難民那邊縫二五八改善伙食,所以……」

  「不錯,這個制度很不錯。」朱孝信放下了碗,「走,我們出去看看。」

  李洪濤有點頭大,這個「領導」還真難侍候。

  在營地裡轉了一圈後,朱孝信就有了新的發現。

  「李將軍,看樣子,甲隊官兵並不是一起就餐的吧?」

  「確實如此。甲隊現有五個中隊,如果一起就餐,必然擁擠不堪。現在天氣轉涼,飯食出鍋之後很快就會變涼。末將只能以中隊為準,各隊分開就餐。飯食都是按照統一標準準備的,並無差別。」

  朱孝信微微點了點頭,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辦法。接著,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附近那些官兵的身上。「李將軍,甲隊官兵的衣服都是統一製作的?」

  「世子明鑒,末將斗膽為所有兄弟都定制了一樣的軍服。」

  朱孝信微微皺了下眉毛,這一點他沒有搞明白。在虎嘯軍中,根本就沒有「軍服」這個概念,在他看來,花錢為官兵定制軍服,完全就是浪費。

  李洪濤也看出了朱孝信的心思,他趕緊掏出了口哨。

  「嘀——」

  朱孝信一驚,緊隨其後的親兵也是一驚。

  「世子勿驚!」李洪濤趕緊「安慰」了一句。

  朱孝信的神色還沒有完全恢復平靜,除了下午在路口執勤,沒有回到營地的一個班的官兵之外,一百二十六名官兵已經在營地中央的操場上,按照高矮順序分成了五個方陣,列隊完畢。

  「各隊報數!」

  賀平先是沒有搞懂,接著就明白了過來,向前兩步,大聲說道:「一隊應到二十三人,實到二十三人。」

  其他幾個「參軍尉」也紛紛出列。

  「二隊應到二十三人,實到二十三人。」

  「三隊應到二十三人,實到十五人。」

  「四隊應到二十三人,實到二十三人。」

  「五隊應到二十二人,實到二十二人。」

  「隊部應到二十人,實到二十人。」蔣晟做了最後的報告,「報告,除執勤八人之外,其餘一百二十六名官兵全部到齊。」

  「歸隊!」李洪濤點了點頭,這才朝朱孝信說道,「請世子檢閱。」

  不用李洪濤任何解釋,朱孝信都看出了軍服的意義。一百多名官兵整齊劃一,且不說統一軍服讓給人的整齊感覺,這種強大的力量感,壓迫感就足以讓朱孝信嘆服了。

  「甲隊果然是虎狼之軍!」朱孝信長出了口氣,「李將軍真來治軍之才,孝信不得不佩服。」

  「世子過獎了!」

  朱孝信點了點頭,朝著廚房方向走去。

  李洪濤趕緊給蔣晟遞了個眼神。

  「各隊聽命,立正!」

  「唰——」

  腳後跟碰在一起發出的聲響吸引住了朱孝信的目光,他也停下了腳步。

  「敬禮——」

  「哄——」

  一百多名官兵同時舉手,向朱孝信敬了一個極為標準的軍禮。只不過,這是李洪濤前世時的軍禮,因為虎嘯軍並無固定軍禮。

  「禮畢——立正——稍息——解散!」

  解散令下達之後,一百多名官兵這才散開,走開時,仍然是整齊劃一。

  這下,朱孝信就不僅僅是嘆服,而是震撼,徹底的震撼。

  雖然這支部隊還沒有上過戰場,但是朱孝信相信,就憑那嚴明的紀律,整齊的動作,這都是一支絕無僅有的軍隊,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隊!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7:48

第十二章 拉練(一)

    不到一天的時間,朱孝信對李洪濤的印象再次發生了改變。

    甲隊下午的操練讓朱孝信大開眼界,在驚歎李洪濤為治軍將才的同時,也不免埋怨李洪濤過於小氣。整整一個下午,甲隊官兵練的都是操步,沒有任何殺敵訓練。

    朱孝信並不知道,甲隊官兵一個多月來,只有操步訓練。

    與朱孝信一樣,很多人,包括甲隊的軍官都不明白,李洪濤為什麼這麼重視操步訓練,「忽視」殺敵的技術訓練。

    朱孝信更不知道,李洪濤打下的是基礎,一個月的操步訓練根本就不算長,甚至可以說很倉促。朱孝信前來觀摩,李洪濤自然要拿出甲隊最好的一面給這個「首長」看,好對得起領的軍餉糧餉,對得起朱孝信資助的那麼多錢糧。

    甲隊的操步訓練也讓朱孝信受益匪淺。

    整齊的隊伍,統一的步伐,行雲流水般的隊列變化,遠超過了朱孝信所熟悉的另外任何一支部隊,甚至比朱孝義的左營,虎嘯軍中戰鬥力最強的營還要精湛。

    雖然朱孝信沒有指揮步兵部隊作戰的經驗,但是他讀了十年兵書,從兄長那聽到過很多與戰爭有關的事情,深知步兵作戰時整齊的隊列是步兵戰鬥力的基礎。

    軍隊作戰不是個人鬥毆,是集團力量的對決,講的不是個人武藝的高低,是集團力量的強弱。在龐大的步兵方陣中,任何一個士兵都是渺小的,又都是重要的。渺小的是,任何一個步兵都只是方陣的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重要的是,步兵方陣都是由眾多步兵組成的,任何一個步兵的發揮都關係到了方陣的完整性與一致性。

    在速度不如騎兵,個人威力不如神機,打擊距離不如弓箭兵的情況下,步兵方陣仍然是任何一支軍隊主力的根本原因就是其完整性與一致性。如果一對一的話,不管是刀盾兵還是長槍兵,都不是騎兵,或者弓箭兵的對手,更不是神機的對手。相反,當一百個步兵組成方陣,就可以抵擋住同等數量弓箭兵的打擊;當五百個步兵組成方陣,就能夠應付同等數量騎兵的攻擊;當一千個步兵組成方陣的時候,甚至能夠擊敗神機!

    步兵就如同螞蟻,單獨力量極為脆弱,可成群的螞蟻足以幹掉比自己大數百倍,甚至數萬倍的敵人。步兵發揮威力的基礎就是整體作戰,高效一致的整體作戰。

    雖然朱孝信對步兵的認識並沒有這麼深刻,但是他知道整齊的步兵方陣在戰場上有多麼恐怖的威力。

    真正讓朱孝信大開眼界的還是當天晚上的集體學習。

    一百多個兵,分成了兩個班,每個兵都在蔣晟與鄧頤斐的教導下,如同學堂與私塾裡的孩子一樣,從識文寫字開始,學習著最基本的文化知識。

    朱孝信對李洪濤的這一安排很是不解,在他看來,士兵根本就不需要學會識文寫字,更沒有必要掌握文化知識。他並不知道,李洪濤仍然在打基礎,只是這並不是在給朱家打基礎,是在為他自己打基礎。

    一整夜,朱孝信都在回憶著白天的見聞。

    在眾多的驚訝、不解、迷惑之後,朱孝信覺得李洪濤是個很神秘、很奇怪、很難以理解的人。直到白天上路之後,他仍然沒有搞清楚李洪濤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更沒有搞清楚,李洪濤為什麼要把部隊組織起來,搞什麼「拉練」。

    「五世子,前面二十里就是廣集鎮了。」

    朱孝信回過了神來。「找家飯店,我們吃過午飯再走。」

    「是!」

    「五哥,你一路神色恍惚,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朱孝蕊比前一天老實多了。

    「不是,只是有些心事。」朱孝信長出了口氣,「走吧,我們早點吃完午飯,好早點上路,不要讓李將軍的部隊趕到我們前面去了。」

    「他們?他們都是步行呢,走的還是山路,怎麼可能在我們之前到達弘楊鎮呢?」

    朱孝信笑而不語,策馬朝廣集鎮跑去。

    「五哥,等等我!」朱孝蕊策馬追上了朱孝信。

    只有湯圓圓的神色有點猶豫,她永遠也忘記不了那天發生在廣集鎮的事情。

    廣集鎮並不大,即使在鼎盛時期,這裡也只有一百多戶居民。鎮上只有一家像樣點的飯店。朱孝信沒有表明身份,跟隨他的那幫親兵都熟悉他的脾氣,都裝扮成了過往的行商。

    吃飯的時候,朱孝信還在想著「拉練」這件事。

    這「拉練」到底是個什麼名堂,朱孝信想了很久才弄明白,大概是長途行軍那類的訓練吧。

    朱孝信感到驚奇的是,李洪濤與他約定天黑前在荊縣縣城南面的弘楊鎮碰頭。更讓朱孝信驚訝的是,李洪濤他們不走大路,走的是山路!

    弘楊鎮在荊縣縣城南面約莫二十里處,鎮子的規模並不小,大概有五百戶居民。自從百市集荒廢之後,這裡成了荊縣最主要的山貨集散地,很多崮梁,甚至其他州的商人都到這裡來收購山貨。

    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就算走大路,從百市集到弘楊鎮有一百餘里,走山路的話,至少有一百五十里的路程。李洪濤的隊伍從天亮到傍晚,要在十來個小時內走完一百五十里山路!

    朱孝信不敢想像,就算是在大路上,也從來沒有任何一支步兵能在十小時內走完一百五十里的路程,更莫說崎嶇的山路了。

    吃過午飯後,親兵讓老闆送來了茶水。

    沒有人急著出發。朱孝信是想拖點時間,給李洪濤留點面子。朱孝蕊是根本就不相信李洪濤那支隊伍能趕在天黑前到達弘楊鎮。湯圓圓則是才學會騎馬,跑了一上午已經很累了。其他親兵則想等著看笑話。

    ——

    朱孝信他們在廣集鎮喝茶的時候,李洪濤與七十名官兵正在兼程趕路。

    「我們差不多做了一半了。」水辛逸從隊伍前面跑了回來,「現在才到中午,下午的路要好走點,完全能夠在天黑前趕到弘楊鎮。」

    「休息十五分鐘,讓大家都趕緊填飽肚子。」李洪濤先回頭對賀平吩咐了一句,將水辛逸拉到一邊之後,這才說道,「下午,讓方藍在前面帶隊,你帶兩個偵察兵先到弘楊鎮去,選擇宿營地點。」

    「沒問題,需要提前趕到嗎?」水辛逸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夾肉烙餅,扳成了兩份。

    「不用,估摸著比我們提前半小時到就行。」李洪濤接過了半塊烙餅,「朱孝信他們應該不會急著干路,我們也不能趕太快,如果跑在他前面的話,就太不識趣了。」

    「這朱孝信也真是的,沒事湊什麼熱鬧?」剛過來的賀平插了一句。

    李洪濤笑著搖了搖頭。「讓兄弟們都抓緊點,要拉屎拉尿的都搞快點,一刻鐘後,我們繼續前進。」

    第一次「拉練」並沒有讓李洪濤感到失望。

    真正讓李洪濤感到意外的是,朱孝信竟然要「觀摩」這次的訓練。李洪濤原本計劃將全連一百三十多名官兵全都帶出來,為了保險起見,他只能讓晚入伍的五十多名官兵隨同蔣晟「看守營地」,只讓第一批追隨他的七十多名官兵參加了拉練。

    一路上,李洪濤都在跑前跑後,關注隊伍的情況。

    經過一個多月的高強度體能訓練,加上營養充足的伙食,所有官兵的體能都讓李洪濤感到滿意。一個上午,行進了大概八十里,平均每小時前進十五里。一些體力好的還沒有露出疲態,一些基礎差點的兵也只略微有點疲憊。

    「賀平,去告訴另外幾個排長,下午的時候,體力好的可以幫助體力差的攜帶武器。」

    「長官,你不是說士兵不能放棄武器與盔甲嗎?」

    李洪濤瞪了賀平一眼。「你們要始終記住,軍隊是一支整體部隊。在這個集體裡,大家都是一份子,只要能保存集體的戰鬥力,只要能增強集體的戰鬥力,那就是正確的,規章制度不能死板硬套,明白嗎?」

    「是!」賀平沒再多問。

    不到一刻鐘,隊伍就再次出發了。

    李洪濤主動幫兩個體力差的士兵扛起了長槍,結果搞得賀平、張挽等人趕緊過來幫他「分擔」,那兩個士兵也挨了眾人的白眼。

    「兄弟們,大家都股起勁。」李洪濤知道很多人都在咬牙堅持,「我們唱歌吧,邊唱邊走,怎麼樣?」

    「長官,唱什麼歌,情歌嗎?」

    李洪濤大笑了起來。「情歌當然不行,軟綿綿的。要唱,我們唱軍歌,軍人的歌。」

    「什麼是軍人的歌?」

    李洪濤稍微沉思了一下,說道:「大家跟我唱,別管什麼調子,跟著我一起唱,大聲的唱就行。」

    不多時,山裡就響起了一陣粗野的歌聲:

    「……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8:21

第十二章 拉練(二)

         看見前方的篝火堆,朱孝信才相信,李洪濤真的趕在他們前面到達了。走近的時候,他才發現,到達的只有三個人。

  「世子,李將軍與大部隊就在後面,半個小時之內必定趕到。」

  朱孝信朝南面的山區方向看去,不多時,一條「火龍」出現在了山腳下,朝著這邊飛速而來。

  「兄弟們,再來一遍!跟著我唱,『咱當兵的人……』起——」

  「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

  歌聲開始很模糊,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嘹亮。歌聲在曠野上空迴盪著,衝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看到朱孝信那呆若木雞的神色,水辛逸偷笑著退到了一邊去。

  朱孝蕊走到了朱孝信的旁邊,低聲問道:「五哥,這個李將軍到底是個什麼人啊?」

  「你也覺得他很奇怪?」

  朱孝蕊點了點頭。「山民?獵人?廚師?裁縫?現在竟然還會像戲子那樣唱歌……」

  「你認為他們唱的是普通的歌?小妹,你在哪個戲班聽過這樣的歌?」

  朱孝蕊搖了搖頭,如果不是有一些旋律的話,她根本就不會認為那是一首歌。

  「他確實是個很奇怪的人,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呢。」

  朱孝信朝著歌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到此,他不得不承認,李洪濤是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也根本就搞不清楚的人。

  「怎麼樣,這是我們男人,是我們軍人的歌吧?」

  「是——」

  「長官,還有別的軍歌嗎?」

  「先把這首唱好,今後我一首一首的教大家唱。」

  朱孝信不免暗笑搖頭。戲子?戲子只能在戲台上演將軍。現實中,戲子是最卑微,最低賤的。李洪濤會是戲子出身嗎?

  「按照中隊解散,夜間不得離開營地!」

  「是!」

  隊伍解散後,李洪濤才朝朱孝信走了過來。

  「李將軍,天色剛黑。」

  「讓世子久等了。」李洪濤先行了個禮。

  「哪裡,我們也剛到而已。」朱孝信很有風度的還了個禮,「將軍的隊伍真是神速,一個白天就趕到了弘楊鎮,虎嘯軍中還沒有任何一支步兵部隊能夠做到呢。」

  「世子過獎了。」李洪濤不得不刻意謙虛一點。

  「將軍夜間準備在野外露營?」

  「正是,還請世子見諒,末將馬上派人去鎮上為世子定下客棧……」

  「不必,孝信是來觀摩的,自然不能搞特殊。另外,將軍為何不帶隊伍進鎮駐紮?」

  「世子有所不知,末將在甲隊制訂了軍規,絕不能佔用民舍,騷擾百姓。現在我們在鎮外駐紮,已經驚擾了百姓。」

  朱孝信微微點了點頭,見到李洪濤在鎮外安營,他就猜到李洪濤不想擾民。

  不多時,篝火就燒旺了。章建秋等幾個「炊事兵」很快就將方藍等幾個偵察兵在山裡獵到的野豬烤好了。章建秋的廚藝本來就不錯,又得李洪濤指點,在燒烤的時候增加了幾道工序,添了幾種香料,烤出來的野豬肉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嗯,真是不錯。」朱孝信連吃了三塊,仍然意猶未盡。「李將軍,這也是你發明的吧?」

  「世子過獎了,末將只是稍加指點,能烤出這種味道,全是章什長的功勞。」

  「哦!?」朱孝信回頭朝章建秋看了一眼。

  章建秋心裡已經樂開花了,能得世子賞識,那可是祖上爭光。他更感動的是,李洪濤非但沒有「爭功」,還把功勞都給了他,能跟著這樣的長官,也算是三生有幸。

  「不錯,章……」

  「卑職賤名建秋。」

  朱孝信點了點頭。「很好,今後我到甲隊來,還得品嚐章什長的手藝,有機會的話,還要請章什長也指導一下其他隊的火頭兵。要是少營官兵都能品嚐到如此美味,還怕他們不會好好訓練嗎?」

  李洪濤立即給章建秋遞了個眼神。

  「世子過獎了,能為世子效勞,乃卑職的榮幸。」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朱孝信也不好意思什麼都不表示吧?

  拿到了賞錢,章建秋樂得嘴都合不上了。李洪濤則感到一陣陣無地自容,這都是什麼兵啊,一個個見錢眼開!

  「李將軍手下真是奇人聚集,能人眾多啊。」朱孝信也覺得沒有面子,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帶多少錢,親兵賞給章建秋的也不過就十個銅板。

  十個銅板?朱孝信以往打發難民也沒有這麼少呢!

  「世子千萬不要誇獎他們。」李洪濤知道章建秋為什麼那麼「貪錢」,因為他沒有給官兵發軍餉。「末將這批手下都是山裡出來的,以前吃慣了苦頭,現在好不容易投效世子麾下,嘗到了點甜頭後,一個個都有點忘乎所以了。」

  「所以將軍才會搞什麼拉練,讓官兵們都出來吃點苦頭?」這話不是朱孝信問的,是坐在朱孝信身旁的朱孝蕊問的。

  朱孝信也正要問這個問題。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苦頭。比起以往我們吃的苦頭,這根本算不了什麼,現在在世子手下效勞,官兵們都不需要擔心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那……」

  「看來,李將軍如此顧惜百姓,正是因為之前也曾遭過苦難吧?」朱孝信搶在了小妹前面問出。

  李洪濤點了點頭,他沒有任何做作,很是認真的說道:「正是如此。末將沒有什麼文化,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可末將明白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朱孝信立即追問道。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李將軍,這句話的意思是……」朱孝蕊在旁邊好奇的問道。

  「小妹,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自己不願意做的,或者是不願意承擔的,就不能施加給別人。」朱孝信又對李洪濤問道,「李將軍,不知孝信的解釋是否正確?」

  「世子聰慧過人,正是此意。」李洪濤又說道,「如果將意義擴大的話,就是不能將責任推卸給別人,不能將苦難專家給別人。對末將來說,這就是治軍之道,勇於承擔責任,能夠吃苦耐勞,不怕流血犧牲。」

  朱孝信連連點頭,也同時在思考著李洪濤的這番話。

  連朱孝蕊也都皺著柳眉思考了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呢。

  「世子,時間也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李將軍,明日你們就返回百市集嗎?」朱孝信趕緊站了起來。

  親兵已經搭好了兩頂帳篷,這是專門給朱孝信與朱孝蕊準備的。

  「拉練還要持續四日,完成之後,末將才會率軍返回百市集。」

  「還要持續四天?」朱孝蕊不敢相信的看了李洪濤一眼,「每天都像今日這樣,至少行軍一百多里嗎?」

  李洪濤點了點頭,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他要知道這支部隊的極限行軍能力。

  這時候,朱孝信注意到,甲隊並沒有準備帳篷,所有官兵都拿出了一隻大口袋。

  「李將軍,那些口袋是做什麼的?」

  「口袋!?」看到正在準備休息的官兵後,李洪濤笑了起來,說道,「世子誤會了,那是睡袋,不是口袋。」

  「睡袋?」朱孝信有點迷糊。

  「賀平,把睡袋拿來!」

  不多時,賀平就拿著他自己的睡袋跑了過來。

  李洪濤很耐心的向朱孝信講解了睡袋的基本構造,以及基本功能。

  「這樣一來,即使是在冬季行軍作戰,官兵們也不需要為睡覺的事情麻煩了。問題是,睡袋並不防水,如果遇上落雨天的話,有點麻煩。」

  朱孝信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李將軍果然是奇才,這麼精妙的構思都能夠想得出來。」

  李洪濤可沒有覺得自己是奇才,「睡袋」這玩意根本就不是「高科技」產品。

  「世子,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

  「小妹,你叫上侍女先去休息吧。」朱孝信先支走了朱孝蕊。

  「好吧,五哥,你也早點睡覺。」朱孝蕊打了個呵欠,神色顯得很疲憊。

  「李將軍,能陪孝信聊一聊嗎?」朱孝信沒有徵求李洪濤的意見,直接朝宿營地外走去。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吩咐賀平他們夜間輪流執勤之後,這才追上了朱孝信。

  見到朱孝信神色憂鬱,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李洪濤也沒有急著問出來。

  朱孝信將朱孝蕊支走,又將李洪濤叫出宿營地,避開了親兵,那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李洪濤說。可問題是,李洪濤現在沒有打算介入到朱家的事務中去,他只想獲得一個安定發展的環境,就沒有主動詢問。

  一直走到大路對面的草地上,朱孝信才停下了腳步,緩緩說道:「李將軍,你開始的那句話讓孝信感觸很深。」

  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朱孝信念了幾遍後,突然問道,「只是孝信有一點不明白,如果他人別未這麼做,那孝信應該怎麼對待呢?」

  李洪濤暗暗一驚,就算朱孝信的提示並不多,他都猜到,這個即將成年的世子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8:49

第十二章 拉練(三)

         李洪濤很矛盾。

  從蔣晟、鄧頤斐等人那瞭解到了朱家的情況後,李洪濤就意識到,朱仕琿堅持不了幾年,遲早要將節治使大權交給某個兒子。朱家五兄弟遲早要為節治使的大權爆發衝突,甚至是兵戎相見。

  雖然李洪濤從來沒有見過朱孝信的四個兄長,但是從蔣晟等人提供的消息,還有朱仕琿沒有確定接班人,對少營甲隊格外照顧等等線索中,李洪濤相信,朱仕琿準備將節治使傳給朱孝信。

  這正是李洪濤猶豫的地方。

  他這個典軍尉是朱仕琿為小兒子朱孝信準備的一顆棋子,是朱孝信手裡份量最重的一張牌。

  這是好事,李洪濤可以借此發展壯大,可以漫天要價,可以厚著臉皮要錢要糧要土地,甚至可以殺了其他營的軍官不遭重責。李洪濤能夠順利的拉隊伍、收難民、建營地、甚至將甲隊搞成自己的部隊,這一切都是因為朱仕琿需要他這顆棋子,準確的說,是朱孝信需要他這個部下。

  這也是壞事,作為朱孝信手下最重要的棋子,李洪濤將不可避免的捲入到朱家五兄弟的權位鬥爭。朱孝義在古俊的事上大做文章,就是徵兆。雖然李洪濤現在還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但是隨著少營成立,甲隊作為少營的主力部隊,他這個甲隊「司令官」就不可能善身事外。

  從根本上講,李洪濤不願意參入到朱家五兄弟的鬥爭中去,他只想獲得一個穩定的發展環境,一段穩定的發展時間。按照李洪濤的設想,只要甲隊正式成軍,只要隊伍擴大到二百五十人以上,只要給他一次機會,到時候要不要當朱仕琿的棋子都是個問題呢。

  眼前的局勢很清楚,李洪濤不能置身事外,更不可能自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如果他不「演」好自己的角色,不當聽話的棋子,明天一早,他這個典軍尉就將完蛋,他辛苦打下的基礎也將毀於一旦,上百名兄弟,近千難民都將給他陪葬。

  李洪濤還得考慮眼前的情況。

  暉州治內,除了節治使家族的人,恐怕還無人敢惹朱孝信。能夠讓朱孝信這麼不開心,肯定是他與四個兄長的鬥爭。

  想到這,李洪濤長歎了口氣,說道:「世子可否知道另外一句話?」

  「什麼話?」朱孝信一直在等著李洪濤開口。

  「仁至義盡。」

  朱孝信微微皺了下眉毛。「還請李將軍詳解。」

  「這話的意思是:以極大的努力竭盡仁義之道。」

  朱孝信沉思了起來。

  李洪濤說的是「仁至義盡」的最初意義,沒有把另外一個幾乎完全相反的意義講出來。

  李洪濤想了很久才想到這句話。

  如果惹朱孝信的是普通人的話,李洪濤會用「以牙還牙」這個詞,可他知道,朱孝信是在為兄弟之間的事情煩惱,就沒有決心要與四個兄長決裂,他就不敢用那麼極端的詞彙。

  道理很簡單,朱孝信是個仁義至重的人,絕不會主動跟兄長反目。就算李洪濤巴不得朱家五兄弟鬧個天翻地覆,最好是搞得家破人亡,這樣他才有更大的機會。可是,李洪濤並不笨,如果話說過了頭,朱孝信不但不會信任他,甚至會疏遠他,那今後還混個屁啊。

  按照李洪濤的解釋,「仁至義盡」這個詞正好適應朱孝信的本性,適合此時的情況。至於朱孝信能不能悟出另外一個意思,那就不是李洪濤所能確定的了。當然,朱孝信最好能夠悟出來,悟通另外一個意思,李洪濤就能省去很多的麻煩。

  「李將軍所言正是,看來是孝信過於偏激了。」

  「世子仁心厚宅,也不能不有所提防。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別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子則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到頭來,恐怕……」

  「李將軍這番話又是何意?」朱孝信立即皺起了眉毛。

  「末將胡言,還望世子見諒。」李洪濤也是暗暗一驚,意識到,朱孝信並不是個好騙,好糊弄的人。

  「李將軍誤會了,孝信只是不太清楚。」

  李洪濤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下朱孝信的神色,這才說道:「末將的意思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朱孝信微微思索了一下,這才點了點頭。「李將軍所言有理,孝信受教了。」

  「世子……」

  「真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朱孝信長歎了口氣,「與李將軍一番攀談,孝信的幾個疑問也解開了。」

  李洪濤暗暗擦了把汗,他每句話都不敢亂說,這可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賭博呢。

  「李將軍,你們明日前往何處?」

  「末將將率領隊伍去虎口關,然後再返回百市集。」

  朱孝信沉思了一陣。「也好,明日孝信就不陪將軍去潛龍關了,有些事情需要立即趕回崮梁,孝信在此先與將軍告辭。」

  「世子……」李洪濤暗暗一驚,朱孝信急著趕回崮梁,肯定是去處理他與幾個兄長的事情。

  「對了,孝信還差點忘了這次來找將軍的主要目的。」朱孝信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一跌銀票來。「這是撥給少營的建營費用,現在已經確定甲隊駐百市集,這些銀兩就是給甲隊建營用的。」

  「這個……」李洪濤可沒有想到,朱孝信還真給他帶來了一份「禮物」。

  「營地軍墾田地的事情孝信也正在爭取,有確切結果之後,孝信會盡快將地契送過來,到時候還望將軍多為百姓著想。」

  「世子放心。末將替甲隊官兵,替百市集的百姓感謝世子與主公的恩德!」

  李洪濤不再客氣,有送上門來的錢,哪有不收的理?

  ——

  營地內,朱孝蕊進了帳篷後,並沒有睡著。

  「圓圓,你對李將軍很瞭解嗎?」

  「小姐,這李將軍可是個大好人,是……」

  「我知道,你對他有多瞭解?」

  「這個……」湯圓圓與李洪濤的接觸並不多,根本就答不上來。

  朱孝蕊躺在鋪上,看著頭頂上的帳布發呆。

  這次「逃」出崮梁城,朱孝蕊並不是出來遊山玩水,也不是跟著五哥朱孝信視察部隊,而是「逃婚」。

  朱孝蕊八歲的時候,在朱仕琿的髮妻羅氏去世前,朱仕琿與葛州節治使羅世雄訂下子女間的婚約,答應將朱孝蕊許配給羅世雄的大兒子羅瑞豐。當時,羅瑞豐十二歲。

  節治使嫡系子女之間聯姻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說白了,就是通過聯姻達到政治軍事聯盟的目的,或者是鞏固同盟關係。葛州與暉州中間夾著堰州,有著同樣的敵人,通過聯盟,不但可以對付堰州,還能夠消除邊患,對雙方都有好處。

  年初,也就在朱孝蕊剛過了十六歲生日後,羅家派來了使節,提出了迎娶朱孝蕊過門的要求。此時,羅瑞豐已經二十歲了。按照蒼王朝的習俗,女子十六歲,男子十八歲就可成親,如果女子過了二十歲,男子過了二十二歲還沒有成親的話,地方政府,也就是節治使有權指定婚姻。

  雖然沒有人敢給羅瑞豐指定婚姻,但是節治使世子一般都在十八到二十歲之間成婚,很少有拖到二十歲之後的,更少有拖到二十二歲之後的。

  對於羅家提親的事,朱仕琿是歡迎的。問題是,朱孝蕊根本就瞧不起羅瑞豐,準確的說,朱孝蕊根本就不想嫁到千里之外的葛州去。

  聽說羅家的提親隊伍到了潛龍關之後,朱孝蕊就萌生了「出逃」的打算。打聽到五哥朱孝信離開了崮梁,她就趕緊追了上來。

  可是,朱孝蕊知道,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不管怎麼逃,遲早總得嫁人吧。要怎麼才能避免嫁到葛州,嫁給羅瑞豐呢?

  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也動起了腦筋。

  「圓圓,別睡著了,我開始問你話呢。」

  「小姐,我……」湯圓圓確實很睏了,「我也不太瞭解李將軍,只知道他是個好人,很熱心,肯幫助別人,很有膽色,好像他從來沒有畏懼過什麼呢。」

  朱孝蕊眼珠子立即亮了起來。「很熱心,肯幫助人,有膽色,從不畏懼任何人」。想著這些,朱孝蕊更睡不著了。

  「圓圓,你說我要是求李將軍幫忙的話,他會幫我嗎?」

  「小姐,李將軍連我都肯幫,怎麼會不幫你呢?」

  「你確定嗎?」

  湯圓圓用力的點了點頭,這還要不要人睡覺啊?

  「圓圓,你肯幫我一個忙嗎?」

  「小姐,圓圓是你的奴婢,小姐有什麼話就儘管吩咐。」

  「這可是你說的,我們拉勾,可不准反悔!」

  湯圓圓無奈的伸出了手來,與朱孝蕊拉勾發誓。

  朱孝蕊偷笑了起來。雖然她是朱家大小姐,平常裡驕橫慣了,但是她對婢女還是很客氣的,而且也沒有改掉小女孩的脾氣。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8:56

第十二章 拉練(四)

         天還未亮,營地裡就喧嘩了起來。

  被人吵醒後,李洪濤很不爽。昨天走了一天的山路,半夜又被朱孝信拉著「談心」,這才躺了不到五個小時呢!

  「章建秋——」

  章建秋迅速跑了過來:「長官,有什麼事?」

  「是誰在吵?」李洪濤解開了睡袋上的繩索。

  「長官,是世子跟小姐……」

  李洪濤一愣,朱孝信跟朱孝蕊吃飽了沒事做,大清早鍛煉吵架的功夫?

  「長官,還有什麼事嗎?」

  「沒你的事了,去準備早飯吧。」

  等章建秋跑開後,李洪濤這才爬了起來。

  吵鬧聲正是從朱孝蕊的帳篷內傳出來的,還有個女人在哭,男人在安慰。

  哎,朱孝信遇到這麼個妹子,也算他倒霉!李洪濤不免幸災樂禍。那朱孝蕊是個什麼脾氣,就算沒有人告訴他,他心裡也清楚得很。哪家大小姐不是脾氣大得更牛一樣?而且還是更年期的母牛!

  有「更年期的母牛」這個說法嗎?李洪濤苦笑著搖了搖頭。

  就在李洪濤「聽」熱鬧的時候,帳簾掀開,朱孝信快步朝李洪濤走了過來。

  「世子這麼早就起來了啊?」李洪濤趕緊爬了起來。

  「李將軍,小妹她……哎!」朱孝信一臉的為難,「小妹她太任性了,還請李將軍幫孝信照顧好她。」

  「照顧好小姐!?」李洪濤頓時瞪大了眼睛。

  「是啊,小妹不想跟孝信回崮梁,說是要繼續觀摩甲隊拉練,孝信怎麼說都沒有用。哎!」朱孝信又是一聲重歎,「小妹自幼嬌寵慣了,誰也拿她沒有辦法,孝信還有要事要趕回崮梁,所以……」

  老天爺,這報應也來得太快了點吧!?李洪濤頭大如斗,他開始還在可憐朱孝信呢。

  「李將軍……」

  「這個……世子,這事……甲隊都是一幫大老爺們,小姐千金之軀,如有個什麼閃失,末將吊了腦袋不算什麼,可這……」

  「李將軍勿慮,自有侍女照顧小妹,另外孝信留下一半親兵……」

  「不要你的兵,都給我滾,滾——」

  聽到帳篷裡傳來的如同母獅子咆哮般的聲音,朱孝信與李洪濤都打了個哆嗦。

  「這個……」

  「哎,也罷!」朱孝信長出了口氣,「李將軍為人正直忠義,孝信並無放心不下,就留下侍女湯圓圓照顧小妹起居,其他的,還望將軍多多照顧。」

  「世子……」

  「孝信還有急事要返回崮梁,這就告辭了。」

  「世子……」李洪濤差點罵娘了。朱孝信這個五哥當得也太差了吧,他怎麼斷定老子就是正人君子?難道就不擔心老子上了你那寶貝妹妹嗎?

  想法歸想法,李洪濤可不是那種用下半身思考問題的人。

  「長官……」一直就在旁邊的田方走了過來,「這下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李洪濤也是一肚子氣沒地方發,「吹起床哨,都給我滾起來,一群懶豬!」

  田方吐了吐舌頭,趕緊去叫章建秋吹起床哨,他可不敢招惹正在火頭上的李洪濤。

  早飯並不差,夾肉烙餅,加了糯米的稀飯,還有昨天晚上剩下的烤野豬肉。李洪濤卻沒有一點胃口,不是飯菜不好,而是在他對面笑得跟陽光般燦爛的朱孝蕊讓他沒有一點胃口!

  正在李洪濤心情極為不好的時候,湯圓圓一臉怯懦的走了過來,低聲喊道:「李大哥……」

  來了,肉麻的來了!李洪濤一陣暗歎,說道:「圓圓,這段時間在節治府過得還好吧?」

  「小姐對我很好,其他的姐妹對我也很好。」湯圓圓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李大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是個熱心腸的好人,是個勇於助人的好人,是個愛打抱不平的好人,是個……」

  李洪濤差點沒有翻到在地,湯圓圓絕不是那種善於言辭的人,這番話根本就不是她能夠說出來的。

  「李大哥,你能幫圓圓一個忙嗎?」落到最後,還是求人幫忙。

  李洪濤苦笑了起來。「圓圓,恐怕不是要我幫你——的忙吧?」

  李洪濤故意把這個「你」拖得很長,還瞟了朱孝蕊一眼。

  湯圓圓朝幾米外的朱孝蕊看了一眼,老實的點了點頭,隨即就趕緊低下了頭。

  「真是沒有風度,要請人幫忙,還不親自出面!」李洪濤也惱了,這番話說得很大聲,「市井小民也就算了,如果傳出去的話,恐怕,這要成天大的笑話了!」

  「李洪濤,你說什麼?」朱孝蕊哪裡受得了,幾步就躥了過來,「你別指桑罵槐,有本事直接說出來。」

  「朱大——小姐。」李洪濤也翻身爬了起來,「我可沒有說誰,有人要對號入座,那可不關我的事!」

  「你……你……」

  「我怎麼?」李洪濤冷哼一聲,「又不是我要某人留下來的,是某人死皮賴臉的要留下來的。」

  「你……你欺負我!」朱孝蕊立即就哭了起來。

  湯圓圓手忙腳亂的護住了朱孝蕊,對李洪濤說道:「李大哥,就算小姐有不對之處,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一般計較。」

  「嗚……嗚……」朱孝蕊這下哭得更厲害了。

  她可不是表演出來的,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敢像李洪濤開始那樣對她說話呢。

  「好了,好了。」李洪濤最受不了的就是女孩子的眼淚。「圓圓,叫小姐別哭了。」

  「小姐,李大哥他……」

  「他欺負我,我要告訴父親,要父親革他的職,要父親砍他的腦袋……」

  李洪濤差點氣絕。老子沒碰你,沒挨你,這就叫欺負人?你要真敢給老子栽上這個罪名,老子就欺負給你看。

  「李大哥,這個……」

  「小姐,你可得講道理……」

  「李洪濤,別以為你了不起,你要是不答應幫我的話,我就讓父親收拾你!」

  聽到這,李洪濤突然笑了起來。媽的,繞來繞去,還是得求老子幫忙!

  「李大哥,小姐這麼可憐,你就答應吧。」

  湯圓圓這小丫頭也在幫朱孝蕊說話!李洪濤一眼就看明白了。

  這時候,其他官兵都好奇的看著這邊,就差沒有圍過來了。

  「李大哥,你可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小姐受人欺負,你可不能袖手旁觀。」

  「看什麼看?吃飽了的,都給我去收拾行裝,準備上路!」李洪濤插開了話題,朝賀平等人一指,「水辛逸、賀平,你們帶五個隊先出發,章建秋留下來收拾炊具,等下隨我出發。都聾了嗎?全體都有,起立——立正!」

  七十多個隊員立即丟掉了手裡的飯碗,紛紛站了起來。

  「都去收拾行裝,五分鐘後出發!」

  「是!」

  官兵們紛紛散去,可他們心裡都清楚,長官是不想讓他們看熱鬧。

  等到眾人都跑開後,李洪濤這才轉過身來,看到湯圓圓與朱孝蕊那急切的目光,他又感到頭大了。

  「李大哥……」

  「行了行了。」李洪濤先坐了下來,「都坐下說吧。」

  「謝謝李大哥!」湯圓圓立即反應了過來,趕緊拉著朱孝蕊坐了下來,同時說道,「小姐,我就說過,李大哥是個熱心腸的人,他已經答應幫忙了。」

  「他哪答應了?」朱孝蕊擦掉了眼淚,還有點不好意思,必經她也是好面子的人。

  李洪濤苦笑著搖了搖頭。「大小姐,你要請人幫忙,也得首先告訴我,要我幫你什麼忙吧?」

  「小姐……」

  「謝謝李大哥!」見到李洪濤肯答應幫忙,朱孝蕊的態度立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不但沒有生氣,還完全放下了大小姐的架子,跟著湯圓圓叫李洪濤為「李大哥」。

  「說吧,現在官兵都走了。」李洪濤也知道朱孝蕊要面子,才將官兵們都轟走了。

  朱孝蕊看了看李洪濤,又看了看湯圓圓,這才用胳膊肘捅了下湯圓圓。

  「李大哥,事情是這樣的……」湯圓圓趕緊替朱孝蕊講了出來。

  聽完後,李洪濤並沒有立即開口。

  葛州羅家是個什麼東西,李洪濤不清楚,也不在乎。他考慮的只有兩點,一是幫朱孝蕊有什麼好處,二是朱仕琿會有什麼反應。

  經過了兩次接觸,以及上午這一鬧,李洪濤基本斷定,朱孝蕊是那種脾氣不小、心眼不壞、乳臭未乾、涉世不深、思想單純的千金小姐。李洪濤以前不懂得怎麼對付天真少女,自從與張玉璇「談戀愛」之後,他才逐漸摸到了一些門道。

  在李洪濤看來,只要能幫她這一次,朱孝蕊今後肯定會感激不盡,就算還達不到「以身相許」的程度,至少會在朱仕琿面前幫著說好話。加上她與朱孝信的兄妹關係,從長遠來看,肯定有很大的好處,甚至是決定性的幫助。

  李洪濤不能只考慮好處,還得考慮危險。就是朱仕琿可能做出的反應。

  這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婚姻,朱仕琿這麼重視,葛州羅家也這麼重視,足以證明聯姻的重要性。如果讓朱仕琿知道是李洪濤出手破壞的話,結果將不堪設想。可是,一定要讓朱仕琿知道嗎?

  想著想著,李洪濤笑了起來。

  兩個少女也都瞪大了眼睛,好像看著救星一般的看著李洪濤。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9:22

第十二章 拉練(五)

         潛龍關位於暉州東南,伏牛山與崤嶺之間,南面就是屬於蒼王朝中部地區的堰州。

  當初堰州節治使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修建潛龍關的目的就是要憑此抵擋來自西北的威脅,到朱建業任暉州節治使的時候,虎嘯軍一舉攻佔了潛龍關,殺入堰州,創造了虎嘯軍橫掃七州的偉業。從此潛龍關就控制在了虎嘯軍的手中。

  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虎嘯軍放棄了南虎口關,都沒有放棄潛龍關,因為這裡也同樣是中部各州殺入西北的必經之道。

  對暉州來說,潛龍關帶來的好處很明顯。任何前往西北地區的商隊都要經過潛龍關,借此地利之便,暉州不但可以就近採購到更多的物資,同時能夠用「關稅」充實府庫,加強暉州軍備。

  潛龍關帶來的壞處也很明顯,虎嘯軍不得不派重兵把守,駐守施縣的左營就將兵力最強的甲隊部署在了潛龍關,將乙隊與丙隊部署在了距離潛龍關不到五十里的兩座小鎮上。也就是說,左營有一半以上的兵力集中在潛龍關附近。

  因為暉州地處西北地區東南部,扼守潛龍關,所以西北其他各州,甚至是西部的建州都全力攻打暉州,除了掠奪暉州的錢糧之外,打通與中部各州的「商道」是另外一個重要的目的。結果,暉州以一州之力對抗附近數州的重壓,長此以往,自然疲於奔命,無力應付。

  潛龍關之利弊,朱家數代節治使心裡都了然有數,卻從來沒有哪個能夠真正的解決這個問題。就連朱建業也在領兵出關後不久死於征戰途中。現在的朱仕琿也沒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

  潛龍關西北約莫二十里處的一座山丘背面,李洪濤躺在草坪上,看著漂浮在天空中的雲彩發呆。

  他不知道答應幫助朱孝蕊是否是個正確的決定,因為這是李洪濤在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後做出的第一個連他自己都沒有太大把握的決定。

  不管是出山拾荒,殺哨子,奇襲百市集血狼軍營地,搶掠血狼軍主營,還是投靠朱家,依附朱孝信,這些決策李洪濤都有把握,且十拿九穩。現在,他卻覺得沒有一點把握,就好像在拿自己的小命玩輪盤賭一樣。

  高風險,必然有高回報。

  李洪濤看重的就是高回報,詳細詢問朱孝蕊之後,他對暉州朱家與葛州羅家的聯姻也算有了進一步的瞭解。

  當初,朱仕琿的老子,也就是朱建業曾經一度想征服葛州,攻略中部地區,最終成為蒼王朝的霸主。朱建業犯了一個極為嚴重的錯誤,他在徹底平定西北地區之前就摔軍入關,征戰中部地區。他的運氣也不大好,四十多歲就死在了征途上。由他建立起來的八州偉業也分崩離析,除老巢暉州外,其他各州紛紛「獨立」。

  朱建業死後,掌權的家臣集團就與葛州達成了秘密盟約,聯手對付夾在中間的堰州。從根本上解決了暉州東南部的威脅,使堰州不敢輕易發兵攻打暉州。朱仕琿正式掌權之後,進一步加強了與葛州的關係,主要目的就是為今後進軍中部地區打下基礎。

  為了鞏固雙方的政治軍事同盟,節治使嫡系子女間聯姻是最有效的辦法。正是如此,朱仕琿與羅世雄就為自己的子女訂下了婚約。

  站在客觀的角度,李洪濤覺得朱仕琿的做法並沒有錯,畢竟朱仕琿是暉州節治使,不可能只顧「自家」,不顧「公家」。站在私人的角度,李洪濤完全無法接受這種政治聯姻,畢竟他前世奉行的是「自由戀愛」。

  李洪濤並不是那種憑個人感情行事的人,在這個世界裡,他更不會把個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也不會憑意氣用事。他決定幫朱孝蕊的動機只有一個:利益。

  朱仕琿明顯撐不了幾年,蒼王朝的男性平均年齡只有五十五歲左右,就算朱仕琿養尊處優,可他年輕時畢竟吃了不少苦頭,大半生都在操勞軍政要務,加上他急於扶持小兒子朱孝信,這些都表明,朱仕琿撐不了多久。

  朱仕琿死後,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朱孝信掌握暉州大權,二是朱家五子為爭奪節治使大權爆發內戰。

  不管出現哪種結果,李洪濤都絕不能僅僅只依靠朱孝信這一個「主公」,必須要有另外一個旁借。

  朱孝蕊就是當仁不讓的選擇,她與朱孝信的兄妹關係非常好,深得其他四個兄長的喜愛,也深得朱仕琿的喜愛。如果能夠利用起朱孝蕊這顆「棋子」的話,今後的發展必然更加順利。

  只是,李洪濤暫時還沒有想到怎麼利用這顆「棋子」。

  「長官……」

  聽到田方的聲音,李洪濤爬了起來。

  「方藍他們回來了。」田方一邊說著,一邊朝南面的山頭上指了一下。

  回來的有方藍,還有他的弟弟方青,以及另外一個偵察班的士兵。

  「你們去附近警戒。」方藍吩咐了兩人之後,這才跑了過來。

  「摸清楚情況了?」

  方藍點了點頭,揀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出了一幅簡易地圖。「附近有兩股山賊活動,一股在伏牛山這邊,就在我們南面大概二十里外,山寨設在一處山谷裡面,只有約莫五十人左右,平常以劫掠通過潛龍關的普通商隊為主。另外一股在崤嶺那邊,距離潛龍關約莫有三十里,山寨很大,肯定有一百人以上,看樣子,不像是普通的山賊。」

  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還有「特殊」的山賊?

  「我設法靠近觀察過,只在遠處觀察了一陣。雖然那些山賊都穿著普通的衣服,但是看樣子不像是山賊,更像是官軍。」

  「軍隊!?」李洪濤立即提高了警惕。

  「這只是我的感覺。山寨裡面很混亂,大概是才劫掠了某支商隊,或者是有別的什麼收穫吧。還有一些人穿著樣式不明的官軍盔甲。」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這情況有點不對勁。

  正在李洪濤沉思著的時候,水辛逸也帶著兩個偵察兵趕了回來。

  「葛州羅家的隊伍在今天上午離開了崮梁,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潛龍關。」水辛逸喝了幾口水,又說道,「隊伍裡有一百多人,大部分都是好手,我沒有敢靠近偵察,只是在遠處監視,無法肯定羅瑞豐是否在隊伍裡,甚至無法肯定他是否來了暉州。另外,他們在明天到達之後,應該會在傍晚前通過潛龍關,然後在南面某地紮營。」

  「進入堰州境內紮營?」李洪濤很是不明白,「葛州與堰州的關係不太好吧,羅家的人敢在堰州紮營?」

  「他們如果不在堰州紮營,就得花兩天時間穿過堰州。如果明天晚上在堰州北部紮營,後天晚上就能在堰州南部紮營,或者連夜返回葛州。」

  李洪濤微微思索了一下,這才明白了過來。

  「這樣,不管是今晚,還是明晚,他們都能夠得到虎嘯軍,以及葛州軍隊的照應。另外,這次羅家的提親隊伍打的是商隊旗號,如果不是……」水辛逸朝朱孝蕊看了一眼,「恐怕我們也不知道那支隊伍就是羅家派到暉州來提親的,也許堰州方面還不知道呢。」

  「不可能,堰州方面肯定知道了,而且做了準備。」李洪濤朝方藍看了一眼。

  水辛逸暗暗一驚,也朝方藍看了過去。方藍把他搜集到的情況又講了一遍。

  「也就是說,堰州曲家想幹掉羅瑞豐?」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那我們是趁火打劫,還是……」

  「還有一天的時間,你們連夜去堰州境內,將那邊的情況摸清楚,明天中午之前必須趕回來。」李洪濤沒有急著做出決定,「另外,行動一定要小心,如果堰州方面準備下手的話,那我們就得更加小心,免得替人背黑鍋。」

  水辛逸與方藍立即帶隊出發,他們的偵察部隊是甲隊裡最精銳的力量。

  李洪濤沉思了起來,想到眼前複雜的局勢,他更是一陣頭痛,早知道,就一口拒絕朱孝蕊了,何必惹上這麼大的麻煩呢?

  「李大哥……」

  「圓圓,你又當傳話筒?」

  湯圓圓低下了頭,沒有接著說下去。

  朱孝蕊猶豫了一下,這才走了過來,在李洪濤旁邊坐了下來。「李大哥,這事……」

  「大小姐,你就放心好了。」李洪濤恢復了正常神色,甚至顯得很有自信。「既然我答應幫你,自然會說到做到,所以大小姐完全不需要擔心。」

  「可是……」

  「好了,你們都去休息吧。」李洪濤將他的睡袋遞給了湯圓圓。「晚上天涼,我們又不能生活取暖,你們兩人裹緊點,別涼著了。」

  湯圓圓與朱孝蕊都是一陣感動,朱孝蕊也不免多看了李洪濤幾眼。

  李洪濤可沒有半點好心情,就算摸清楚了羅家提親隊伍的情況,就算可以渾水摸魚,可是從各方面來看,這次的行動太冒險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9:30

第十三章 小妮子(一)

         天色再次暗下來的時候,官兵們收拾起了行裝,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賀平、張挽,你們兩人帶隊,按照原定計劃返回百市集,只是將行軍時間延長到四日。」李洪濤拿起了他的那套軍官鎖子甲,給了田方。「田方,記得我下午吩咐你的那些事嗎?」

  田方用力的點了點頭,神色還是有點擔憂。

  「好了,你們馬上出發。」李洪濤掃了五個排長,五個副排長一眼,「兩天之內,我們就會追上來,在此期間,千萬別出任何的紕漏。」

  「長官……李大哥,還是多留幾個兄弟吧,畢竟……」杜威也很是擔憂。

  「不必要,難道你們不相信我的本事嗎?」李洪濤笑了起來,「再說了,這次還有水辛逸,方藍兄弟他們協助。你們只需要記住我的吩咐,千萬別出任何紕漏,不然掉腦袋的不是我一個人。」

  十個人都點了點頭,可都很是擔憂。

  「好了,別他媽的婆婆媽媽的,都去組織隊伍,準備上路。」

  號令聲隨即響起,五個排的「老兵」紛紛列隊。

  「決定了?」水辛逸也做好了準備,皮甲、短弓、彎刀、匕首、一壺帶有鋸齒狀倒刺箭頭的箭矢,非常標準的哨子裝備。

  「早就決定了,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做出決定後,李洪濤就不會反悔,「方藍他們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箭矢都是專門準備的,只是不知道他們的箭法怎麼樣。」

  「希望不要太差勁。」李洪濤朝方藍等五個偵察兵看去,每個人都與水辛逸一樣的裝備,粗一看,五個人都是血狼軍的哨子。「你們趕緊準備,等賀平他們走後,我們就出發。」

  在李洪濤他們做著準備的時候,朱孝蕊,湯圓圓都在做著緊張的準備工作。

  湯圓圓與朱孝蕊年紀相仿,身高,胖瘦也差不多,雖然臉型不大像,但是湯圓圓穿上了朱孝蕊的那套「公子服」之後,從遠處看去,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這就是李洪濤最頭痛的問題,朱孝蕊堅持要跟著李洪濤他們,理由是,只有她才認識羅瑞豐,她要知道李洪濤有沒有履行承諾。

  無奈之下,李洪濤只有出此下策,讓湯圓圓裝扮成朱孝蕊,隨同大部隊一起返回百市集。

  「不錯嘛,這可比你平時穿的那套公子服好看多了。」李洪濤盡量使自己保持樂觀的情緒,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朱孝蕊。「確實不錯,臉上再塗點淤泥,頭髮弄亂一點,就更像個小叫花子了。」

  朱孝蕊可一點都笑不起來,這輩子,她還沒有穿過這麼破爛的衣服呢。這哪是衣服?明明就是幾塊破布縫合起來,開了幾個窟窿的大口袋!

  「大小姐……」李洪濤突然板起了臉,很嚴肅的說道,「末將有職責最後一次提醒大小姐,此行危險,如果行動失敗的話,我們幾個恐怕連小命都報不住,末將還是奉勸大小姐跟隨部隊返回百市集……」

  「如果失敗了,你們就算逃回來,小命也保不住!」

  李洪濤一愣,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你們要是失敗了,那我也不活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朱孝蕊也急了起來,「反正,不管怎麼樣,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我要親眼看到羅瑞豐完蛋。」

  李洪濤歎了口氣。「大小姐,別人怎麼說對你一往情深,何必……」

  「一往情深?我呸,你以為我不知道羅瑞豐是個什麼傢伙嗎?」

  李洪濤撓了下頭皮,他還真不知道羅瑞豐是個什麼傢伙,從朱孝蕊的神情來看,肯定不是什麼好傢伙。

  「反正,我寧願死,也絕不嫁到羅家去。」

  「好了,好了。」李洪濤也不再多說,「那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朱孝蕊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副可憐相。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聽我的吩咐,明白嗎?」

  朱孝蕊眼珠子轉了一下,沒有急著開口。

  「在你到到安全地方之前,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聽我的吩咐,萬萬耍不得小姐脾氣,不然的話……」

  「行,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不管怎麼樣,都要廢了羅瑞豐那個混蛋。」

  李洪濤點了點頭。

  「我們拉勾,不許反悔。」

  「拉勾!?」

  無奈之下,李洪濤只能伸出了小指頭。

  「咳……咳……」水辛逸很難為情的破壞了氣氛。「都準備好了,賀平他們也出發了。」

  「我們也該上路了。」李洪濤立即恢復了正常神色,「讓方藍方青帶人到前面五里探路,你在前面帶路,翻過伏牛山之後,你再來通知我。」

  隊伍很快就上路了,方藍方青兩兄弟帶著另外兩名偵察兵跑在最前面,水辛逸與另外一名偵察兵在李洪濤前面大概兩百米處前進。最後就是李洪濤與朱孝蕊兩人。

  走了不到一里路,問題就出來了。

  「哎喲……李大哥……李大哥……」

  真他媽的煩人!李洪濤暗歎一聲,轉身走了回去。「又怎麼了?」

  「我腳崴了。」

  李洪濤在朱孝蕊身旁蹲了下來。「哪只腳?」

  「左腳……好痛,輕點……」

  「沒事,就是一點拉傷,這點小傷,忍下就過去了。」

  「好痛啊……」朱孝蕊的大小姐脾氣又來了。

  「大小姐,我們可約定好了的……」

  「就是痛嘛,我走不了了!」朱孝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洪濤雙手插腰,狠不得一腳把朱孝蕊踢回崮梁。無奈之下,他也只能去找來一根粗點的樹枝,給朱孝蕊做了個簡易枴杖。

  又走了不到一里路。

  「李大哥,我不行了……好痛啊,我走不動了。」

  「哎,大小姐!」李洪濤快要被氣炸了,「那你想怎麼辦?這裡前不著村,後不挨店的,你想怎麼辦?」

  「你可不能丟下我,山裡有狼……」

  李洪濤翻了下白眼,恐怕野狼見了朱孝蕊都會害怕三分。

  「你背我吧。」

  「什麼!?」李洪濤立即就傻眼了。

  「你就背我嘛,小時候,我腳崴了,五哥他們都輪流背我的。」

  李洪濤徹底無語,老子又不是你親哥!

  「李大哥,你就背我嘛,我都叫你『大哥』了。」

  「可是……這男女授受不親,大小姐千金之軀,好像某人還說我是『村氓』,我這村氓哪敢碰小姐貴體呢。」李洪濤也是氣糊塗了,「村氓」這個詞是湯圓圓偷偷告訴他的。

  朱孝蕊立即就討好般的笑了起來。「李大哥大人有大量,怎麼會與我這小女子一般計較呢?我最最最最最……最敬佩的就是李大哥這般的英雄好漢。」

  「我是村氓,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李洪濤連連搖頭

  「李大哥,小女子給你賠不是了。」朱孝蕊也十分乖巧,說著就要行禮。「以後再也不敢亂說了,李大哥就是我的大哥,是我的親大哥。」

  「好了,好了。」李洪濤歎了口氣,在朱孝蕊面前蹲了下來,「上來吧,不過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朱孝蕊不再多說,趕緊趴到了李洪濤的背上。

  朱孝蕊還不到十七歲,體重也不到九十斤,對李洪濤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前世當兵的時候,李洪濤可以擔著一百五十斤的擔子走上幾十里路,他一直重視體能訓練,身體素質比水辛逸還要好。

  真正讓李洪濤受不了的是那股讓他難以忍耐的感覺。

  手上的感覺就不說了,一層破布什麼都擋不住。一路上,李洪濤都在感歎,朱孝蕊這種大戶人家出身的女娃皮膚就是好,大腿非常圓潤、光滑、有彈性。雖然夜色太黑,看不出膚色,但是僅僅是手上的感覺就讓李洪濤有點吃不消了。

  加上從頸後傳來的香喘氣息,頂在背上的那兩團極有彈性,號碼也絕對不會小的東西,如果不是一路上要追趕水辛逸的話,李洪濤還真想找個僻靜的地方……

  走了大概三個小時,水辛逸才跑了回來,一看到趴在李洪濤背上的朱孝蕊,他也不免皺起了眉毛。

  「大小姐,現在該下來了吧?」李洪濤轉頭看了一眼,朱孝蕊竟然睡著了!

  水辛逸忍不住在一旁偷笑。

  「大小姐——」李洪濤就差點沒有吼出來了。

  「嗯……」朱孝蕊這才驚醒過來,揉了揉眼睛,「怎麼不走了?搖晃著好舒服,我都睡著了。」

  李洪濤連翻白眼,他累得汗流浹背,朱孝蕊可好,把他的背當作了床鋪。

  「我們到了?讓我下來吧。」

  李洪濤也不客氣,雙手一鬆,根本就不管朱孝蕊是怎麼著地的。

  「哎喲,李洪……」見到李洪濤轉過頭來,怒目瞪著她,朱孝蕊立即改口,「李大哥,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我可是個小女子呢。」

  這次,不但水辛逸忍不住笑了起來,連另外一個偵察兵都偷笑了起來。

  李洪濤差點氣絕。「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9:39

第十三章 小妮子(二)

         潛龍關南面一馬平川,只有幾條並不激淌的河流,與虎口北面的情況相似。

  自從虎嘯軍佔領了潛龍關後,每年都會派兵入寇堰州,劫掠附近村鎮,主要搶糧搶錢,與永盛軍、血狼軍在暉州所做之事並無兩樣。

  這也是當時天下的大局,每一個節治使都在打「鄰居」的主意,同時又在提防著「鄰居」,大家都想佔便宜,都不想被別人佔便宜。

  與暉州在西北地區成為附近各州的重點劫掠對像一樣。堰州因為地處中部地區西北,屬於中部地區最貧瘠,最窮困的州,經常遭到鄰近各州的侵略,需用大部分兵力集中應付中部各州的威脅,無暇應付來自暉州的威脅。

  在戰亂的世界裡,唯一不變的就是行走天下的商人。不管哪個節治使,都不敢得罪商人,特別是大商會支持的商人,除了徵收關稅之外,還得盡力保護商人。原因只有一個:擁有充足資源的州太少,不是缺糧,就是缺鐵,或者缺鹽,總需要從其他地方引進這些重要物資。沒有商人,貨物就無法流通,節治使就得不到所需要的戰爭資源。

  作為西北與中部地區商道的重要關卡,每日從潛龍關經過的商隊,少的時候有十多支,多的時候上百支。朱仕琿也不敢在商隊的身上打小算盤,最多只能抽取關稅,容忍駐守部隊收點額外關稅。如果他敢得罪商人的話,要不了兩年,朱家就將徹底完蛋。

  所有南下的商隊都會在潛龍關以南,也就是堰州西北過夜,天亮後再繼續南行。

  大部分商隊都會選擇在河邊的平地上紮營。因為數十年,數百年來,行走在這條商路上的隊伍都沒有中斷過,所以在不算太廣袤的平原上,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大大小小數十個商隊的營盤。

  如果沒有戰亂,這裡會發展成為集鎮,甚至是一座龐大的城市。可是,戰亂導致所有平民百姓都不敢在此定居。從而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潛龍關以南,只有商隊的營地,沒有集鎮!

  從伏牛山東南發源的清河,水量並不大,水流也不湍急,比那些發源於崤嶺南部的河流要緩和得多,河道兩側也要平坦得多,很多商隊都喜歡在清河兩岸紮營。

  秋收剛過,冬季即將到來,現在大部分商隊都是北上,將糧食、牲畜、布匹等西北地區緊缺的物資販賣過去。到了開春之後,商隊才會集中南下,將產自西北的羊毛、馬匹、獸皮等貨物販運到中部地區。

  大部分北上的商隊都會選擇在潛龍關以北紮營,這樣就能保證在兩日之內到達崮梁。只有南下的商隊選擇在潛龍關以南紮營。

  這天晚上,清河兩岸只有兩支商隊,位於北岸的就是羅家的提親隊伍,南岸的是一支約有兩百輛大車,近三百人的龐大商隊。

  「那支商隊是從施縣出發的,沒去崮梁。」水辛逸壓低了聲音,「前兩天才到的施縣,當時只有幾十人,車輛也沒有這麼多。」

  「很不正常,是不是?」李洪濤也壓低了聲音。

  水辛逸點了點頭。「往年,這個時節南下的商隊規模都很小,不會超過一百人。主要是西北的羊毛、獸皮、戰馬都要到春天之後才會出欄,現在剛入冬,商人根本就買不到什麼值錢的貨物,來回跑一趟的話,還不如在崮梁,或者其他州呆到開春才南下。」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你看那些車輛上的貨物,都是草料,糧食。」

  水辛逸笑著點了點頭。「要不,我們現在就過去放把火?」

  「不急,等下按照計劃行動。」李洪濤回頭朝爬在後面十多米外的方藍等人看了眼,又對水辛逸說道,「讓方藍帶兩個人過去,等下讓他們趁亂動手,我們揀便宜就行了。」

  水辛逸立即朝方藍比劃了幾個手勢,方藍帶著兩名隊員朝著河道上遊方向爬了過去。

  兩座營地裡都點了幾堆篝火,上半夜還有人在營地裡活動,到了下半夜,大部分人都鑽進了帳篷。

  「出來了。」

  不用水辛逸提醒,李洪濤都看到了河對面營地裡晃動的黑影。全是穿著黑色夜行服,拿著鋼刀、短矛、短弓的人。

  「這也太大膽了一點吧?」李洪濤嘀咕了一句,「難道他們認為北岸的人沒有任何提防?」

  「看吧,這邊也察覺到了。」

  果然,河岸邊上傳出了幾聲水鳥的鳴叫聲,很有規律。不多時,北岸營地裡就熱鬧了起來,數十個拿著武器的「車伕」從帳篷裡鑽了出來。

  「保護世子……」

  李洪濤聽得很清楚,他發現,水辛逸根本就沒有聽清楚營地裡那些人的喊話聲。

  「連衣服都沒有脫,擺明了知道南面那伙來者不善。」水辛逸冷笑了一下,「現在,雙方撕破臉皮了,他們在喊什麼?」

  「保護世子之類的。」

  水辛逸微微皺了下眉毛。「你能聽見?」

  「很清楚,看到那夥人了嗎?中間那個應該就是羅瑞豐。」

  水辛逸朝營地裡看去,果然有十多個人正護著一人朝北面跑去。「不對!這不是擺明了告訴敵人目標在哪嗎?南面那夥人明顯準備充分,不可能沒有考慮到羅家的人會逃回潛龍關。現在羅家的人連北面是個什麼情況都不清楚,貿然向北逃跑,這不是送死嗎?」

  「那你覺得他們該怎麼逃?」

  「順流而下,朝我們這邊來。」水辛逸冷笑了一下。

  李洪濤也冷笑了起來。在選擇埋伏地點的時候,兩人都認為羅家的人在遭到突然襲擊之後,羅瑞豐會順流而下,朝其他方向逃跑的可能性並不大。

  不多時,南面營地裡的那夥人在弓箭手的掩護下,迅速淌過了清河,殺入了北面的營地裡。頓時,北面營地裡火光大起,殺聲連天,不斷有人被砍翻,被刺中,被射死。

  正在向北逃跑的那夥人成為了襲擊者追逐的重點,第一批淌過清河的「騎兵」就是朝那夥人追去的,速度非常快,還不斷有人在喊叫著,讓更多的襲擊者朝北面追去。

  「出來了,看那幾個騎馬的!」

  混亂中,五騎已經衝出了營地,沿著河道,向東南方向逃跑。

  「看你的了!」李洪濤拔出了鋼刀。

  水辛逸的動作更快,那夥人剛衝出營地,他就一次取出了三支箭矢,一支搭在了短弓上,另外兩支別在了手腕上。當他蹲起來的時候,那五人距離他不到一百米。

  「嗖——嗖——嗖——」

  連射三箭,箭無虛發,跑在最前面的三人立即翻身落馬。

  剩下兩騎並未減速,大概他們把水辛逸與李洪濤當作了南面的那伙襲擊者。此時,羅家營地已經被徹底攻佔,他們要是停下來,肯定完蛋。

  「留個活的!」李洪濤也爬了起來。

  水辛逸再次抽出了兩支箭矢,此時剩下兩人距他不到三十米了。第四箭射中了前面那人的右腿,那人翻身落馬時,第五箭直接射穿了最後那人的腦袋。按照水辛逸的判斷,被圍在中間的才是羅瑞豐。

  李洪濤拉起了繫在脖子上的面罩,提著刀走到了那人的旁邊。

  「你……你……」躺在地上的是個年輕人,年紀約莫在二十歲左右,與朱孝蕊提供的「情報」吻合。

  李洪濤一腳踩在了那人大腿的傷口上,從兜裡掏出了一張紙。

  「啊……」傷口上的劇痛使那人慘叫了起來。

  「羅瑞豐?」

  「是……不……不,我不是羅瑞豐,不……世子向北面逃了。」

  李洪濤冷笑了起來,他不是羅瑞豐,那就是羅瑞豐的心腹手下,有心腹會主動出賣自己的主子嗎?顯然,這人在撒謊。

  「動作快點!」水辛逸提著短弓跑了過來。

  「發信號吧。」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對照了一下紙上那幅畫像與地上那人的相貌。

  朱孝蕊畫得並不好,只標出了幾個明顯的相貌特徵,比如酒糟鼻,左眼眼簾下的一顆黑痣,三角眼,還有兩條蠶豆般的眉毛。

  說白了,這樣的相貌是個人就能一眼認出來。

  水辛逸取出了一隻裹著油布的箭矢,點燃之後,射向了空中,這是給方藍的信號。

  「羅瑞豐,你別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既然你敢來到堰州地界,就不能讓你活著離開!」

  「英雄……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

  李洪濤舉起了鋼刀。

  「英雄,送我回南豐,我保證給你很多錢,很多銀子,很多黃金,還有很多女人,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要你老媽!」李洪濤沒有想到,這個羅家世子竟然毫無骨氣。

  「行,你要我老媽也行,只要你不殺我,什麼都行,我把我妹子也送給你……」

  「操!」李洪濤一下就努了,手中的鋼刀立即劈下。

  「小心——」

  「嗖——」

  李洪濤只感到被什麼東西給撞開了,鋼刀沒有刺入羅瑞豐的胸膛,剁在了他的下體上。等李洪濤回過頭來的時候,水辛逸已經倒在了他的身旁。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9:46

第十三章 小妮子(三)

         夜很黑,山路很陡峭,李洪濤咬緊了牙關,拼出所有的力氣,向前奔跑著。

  背一個體重一百五十多斤的男人比背一個九十斤不到的女人吃力得多。進入山區之後,李洪濤都不敢停下腳步,不敢放慢速度。

  「長官……你別管我……」

  「給老子閉嘴!」李洪濤抓緊了水辛逸的大腿,「你說過,你還不能死,你們水家還沒有恢復聲名,你就不能死……」

  「我不想拖累你……你帶著我……我們都走不掉……你幫我……」

  「幫你個頭,你們水家的事與老子無關,別他媽的像個婆娘一樣!」李洪濤長出了口氣,「你他媽的再胡言亂語,等下我就把你……把你……」

  說到最後,李洪濤也說不出來了。水辛逸是為了保護他才挨的那一箭的,箭頭還留在水辛逸的體內。

  一路狂奔,李洪濤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遠。

  「到了,就這……就這……」

  聽到水辛逸那微弱的叫聲,李洪濤才發現,已經到了與方藍約定好的會合地點。

  放下水辛逸之後,李洪濤迅速的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箭頭插在右側肋部,這是不幸中的萬幸。皮甲降低了箭矢的速度,水辛逸本來就很健壯,肌肉也分散了箭矢的部分力量,箭頭插得並不深,沒有傷到肺部,離心臟還遠得很。

  「水兄弟,你咬著牙,老子要救你,你要忍著點!」李洪濤將一根木棍塞到了他的手裡,「咬緊點,別發出聲響,不然我們都得完蛋!」

  水辛逸立即接過棍子,咬在了嘴裡。

  撕開衣服後,李洪濤迅速解開褲子,在水辛逸驚訝的目光中,他直接將尿液灑在了水辛逸的傷口上。

  「尿液可以消毒。」李洪濤也懶得多解釋,「現在,我要先把箭頭取出來,然後清理傷口,避免感染。你千萬別昏過去,不管有多麼痛苦,都要忍住。」

  水辛逸點了點頭,尿液對傷口的刺激已經讓他感到很痛苦了。

  接下來,李洪濤用當初救治黃季的方法為水辛逸處理了傷口。只是現在沒有「烙鐵」,沒有繃帶,一切只能從簡。李洪濤也只能相信,水辛逸的身體比黃季強壯得多,只要能及時送他回到百市集,他就不會完蛋。

  「老李……」

  李洪濤一愣,水辛逸還是第一次這麼稱呼自己。

  「你比我大吧?」

  李洪濤點了點頭,水辛逸才二十三歲。

  「那我以後就叫你老李得了。」水辛逸勉力坐了起來,「你是怎麼知道得這麼多的?」

  「知道什麼?」李洪濤繼續清掃地上的血跡。

  「潛伏,救人,療傷,還有……」水辛逸朝李洪濤指了一下,「清掃痕跡。」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你干了三年的哨子吧?我也有一段類似的經歷,雖然不是在戰場上殺人,但是殺的都是人。」

  「你是邢州人!?」

  「當然不是,難道只有邢州才有哨子?」

  水辛逸苦笑了起來。「看來,我還真是小看你了。當初就算我下手,恐怕也殺不了你吧?」

  李洪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要是對自己的能力沒有點把握的話,敢給一個才被俘的哨子鬆綁嗎?

  「其實,你這人挺怪的。」水辛逸靠在了身後的樹幹上,「說你博學吧,你卻不識字,也不會寫字。說你寡聞吧,你卻知道很多讓我們都覺得匪夷所思的東西。還有你弄出來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方法,灌輸給我們的知識,都是從沒有過的。」

  「那你覺得我是什麼?」李洪濤停了下來。

  水辛逸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大概你就是個怪人吧。」

  「怪人!?」李洪濤笑了起來,「這也不錯,只要是個人就好。」

  水辛逸也笑了起來。

  之前,他對李洪濤灌輸的那些新知識是帶有抗拒心理的,不說別的,對「戰友」這個詞的解釋,他就無法接觸。戰場上,吃了敗仗的話,誰不是撒腿就跑,還有誰去管別人的死活?什麼甘願為別人犧牲,這在水辛逸看來是無法理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在,他明白了「戰友」這個詞的含義。當他意識到危險的時候,本能做出的第一個反應不是躲避,而是先把李洪濤推開。同樣的,逃命的時候,李洪濤沒有拋棄他,而是背著他跑了幾十里山路。

  這些,都是水辛逸以前所不敢想像的。

  不多時,方藍就帶著另外兩個偵察兵回來了,萬幸的是,他們都安然無恙。

  清河那邊已經亂成了一裹粥。比起數百人的「大部隊」,李洪濤這幾個人毫不起眼,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沒有人立即朝山裡追來。大概射中水辛逸那人將他們當作了羅瑞豐的隨從,或者是要殺羅瑞豐的敵人吧。

  讓方藍在後面清理痕跡之後,李洪濤與另外兩名隊員輪換背著水辛逸去了集合地點。為了讓朱孝蕊留在後面,李洪濤不得不讓方青與另外一名偵察兵守著她。

  「長官,水班長……」

  「沒事,一點小傷。」水辛逸拍了拍背他那人的肩膀,「放我下來吧。」

  「別逞強,你要是現在就劇烈運動的話,我保證你活不到下個月。」李洪濤一把扶住了水辛逸,對方青說道,「你們趕緊帶著水辛逸去追上賀平他們,如有人問起水辛逸是怎麼受傷的,就說你們在打獵的時候不小心射中了他,明白嗎?」

  「是!」方青立即答應了下來,「長官,你……」

  「我要送朱大小姐回去,放心,我會很快追上你們的。」李洪濤看了眼天色,「快要天亮了,你們趕緊出發,在追上賀平他們之前,路上不要歇息。」

  隨即,李洪濤去砍來幾根小樹幹,做了一個簡易擔架,讓方藍方青等人輪換抬著水辛逸趕路。

  「記住,要是水辛逸逞強的話,就把他揍昏。」李洪濤瞪了眼有點不服氣的水辛逸,「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都要把他盡快送回百市集,明白嗎?」

  「長官,水班長也是我們的長官,我們……」

  「這是我給你們的特殊權力,方藍,現在你是偵察班的代班長,水辛逸只是你的兵,他敢亂來,你就修理他!」

  「是!」

  「好了,你們趕緊出發。」

  看到隊伍走遠後,李洪濤迅速清掃了地面上的痕跡,帶著朱孝蕊走上了另外一條小路,這次,他沒有故意清掃痕跡。如果有追兵的話,他與朱孝蕊更容易逃跑或者躲藏,而帶著傷員的那幾個偵察兵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朱孝蕊也看出,李洪濤的心情很不好。她沒有想到,會有人受傷。一路上,她都忍著腳踝處的疼痛,憋著沒有開口。

  天亮前,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雨點越來越大,不多時就電閃雷鳴。

  媽的,都入冬了,還下暴雨!李洪濤在心裡詛咒了一句,這天氣也太反常了。

  「李大哥——」朱孝蕊終於忍不住了,「嗚——嗚——」

  「你又怎麼了?」見到朱孝蕊掩面哭了起來,李洪濤長出了口氣,走了回來。

  「李大哥……」朱孝蕊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了,破爛的衣服帖在身體上,顯露出了凸凹有致的曲線。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脫下了外套,裹在了朱孝蕊的身上。「我們到前面去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李大哥……我腳好痛……」

  朱孝蕊並不是裝出來的,李洪濤也沒有多說,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大雨也讓李洪濤渾身發涼,他能挺住。受不住的是朱孝蕊,不多時,李洪濤就感到朱孝蕊身上都冰涼了。爬在李洪濤懷抱裡的朱孝蕊也不再哭泣,她緊緊的攥著李洪濤的衣襟,如果沒有幾層被雨水濕透了的衣服的話,兩人肯定算得上是「肌膚之親」了。

  走了約莫十多里,李洪濤才找到了一處勉強可以供兩人容身的地洞,準確的說,是一個野獸棲身的「狗洞」。

  天上的雨一點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地洞內非常狹窄,兩人不得不擠在一起。

  「李大哥,你真是個好人。」朱孝蕊說這番話的時候,還在不斷的哆嗦著。

  李洪濤把她摟緊了一點,現在可不是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時候,如果朱孝蕊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他連小命都保不住。

  「李大哥,那個羅瑞豐……」

  「羅瑞豐是不是長著三角眼,蠶豆眉,酒糟鼻,左眼下還有一顆痣,相貌極為猥褻?」

  朱孝蕊趕緊點了點頭。「就是,看著就讓人噁心,他在葛州欺男霸女,十四歲的時候就糟蹋良家婦女,被他害了的人有好幾百個,聽說他還好男色,簡直噁心死了。」

  李洪濤掏出了一個布包,放在了朱孝蕊的手裡。「現在,你不用擔心會嫁給這個混蛋了。」

  「這是什麼?」朱孝蕊捏了捏,軟綿綿的,濕漉漉的。

  李洪濤聳了下肩膀,示意朱孝蕊自己看。

  剛一打開,朱孝蕊就呆住了,接著就把布包拋了出去。

  「啊——」

  女人的尖叫聲在森林中迴盪了起來。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39:54

第十三章 小妮子(四)

         李洪濤那一刀沒能劈死羅瑞豐,只剁掉了他的命根子。當時射中了水辛逸的敵人已經衝了過來,情急之下,李洪濤毫不遲疑的選擇了救水辛逸,並且順手帶走了地上的那具男性生殖器官。

  瓢潑大雨從早上下到了中午,又從中午下到了傍晚,一直就沒有停過。李洪濤並不擔心有人會追上來,大雨沖掉了所有的足跡,經驗再豐富的獵人、哨子也不可能尋跡而來。李洪濤擔心的是發生泥石流,山體滑坡之類的自然災害,要是被埋在了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那就死得太冤枉了。

  「李大哥……謝謝……謝謝你……」

  「有什麼好謝的?」李洪濤的目光從外面轉移到了懷裡的朱孝蕊身上,「這不僅僅是在幫你,也算是幫了葛州的婦女,為之前被他糟蹋的女同胞出了口氣。」

  「女同胞?」朱孝蕊「咯咯」的笑了起來。

  「笑什麼?難道這也好笑嗎?」李洪濤搞不懂,張玉璇跟朱孝蕊一樣,每次他說出個新鮮詞來,都會咯咯發笑。

  「我覺得你好奇怪。」

  「是嗎?」李洪濤歎了口氣,「很多人都覺得我奇怪,可我並不這麼認為。另外,現在我們需要關心的是這場雨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

  朱孝蕊立即就閉上了嘴。

  這場雨根本就擋不住李洪濤。問題是,李洪濤不可能帶著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在大雨中跑上幾百多里山路吧?

  朱孝蕊並不笨,她知道自己拖累了李洪濤,是她堅持要跟來,才把李洪濤困在了這裡。

  「大小姐……」

  「李大哥,你叫我蕊兒就行了,或者叫我小妹也可以。」

  「蕊兒?」李洪濤遲疑了一下,「主公是這麼叫你的吧?」

  朱孝蕊點了點頭。「父親叫我蕊兒,五個哥哥都叫我小妹。」

  「那……」李洪濤有點為難了,他可不敢與朱仕琿「平起平坐」,至少現在不敢,他又不是朱孝蕊的兄長,自然不能叫她「小妹」。

  「聽圓圓說,玉璇姐姐叫的你小李哥吧?」朱孝蕊猶豫了一下,「我也能叫你小李哥嗎?」

  「隨便你吧。」李洪濤歎了口氣,「那我以後叫你小蕊好了。」

  「好啊,我叫你小李哥,你叫我小蕊。」

  李洪濤沒有多囉嗦,轉口問道:「小蕊,你有沒有想好回去之後,怎麼向主公說這件事呢?」

  「向父親稟報?我才不向他說什麼呢,他都不要我了,我為什麼要跟他說?」

  李洪濤有點鬱悶了。

  「不過你放心,我會有分寸的,不會把你們供出來。」

  李洪濤這下更鬱悶了,幫了忙,反而受威脅,天下有這樣的事?

  「小李哥,你不高興?」朱孝蕊又咯咯的笑了起來,「我跟你開玩笑的,你放心好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再說了,父親怎麼知道羅瑞豐是被你……被你……」

  後面那幾個字朱孝蕊沒有說出來,她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可是,你數日不歸,現在又這個樣子,總得有個說法吧?」

  「這……」

  見到朱孝蕊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李洪濤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他也沒有編好「故事」。

  李洪濤本來是編好了一個「故事」的,可實際情況卻與他計劃的有所偏差。

  水辛逸受傷,沒有殺掉羅瑞豐,還有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都在李洪濤的計劃之外。萬幸的是,當時李洪濤與水辛逸都蒙著臉,羅瑞豐不可能認出他們,自然就不會知道他們的身份,只會將他們當作「山賊」。

  實際上,就算被羅瑞豐看到了又怎麼樣?難道他還有膽子回暉州,指認李洪濤嗎?

  逃命的時候,李洪濤就反覆考慮過。不管羅瑞能否活著返回葛州南豐城,羅家都會將矛頭指向山賊,指向堰州。水辛逸用的是哨子使用的箭矢,到時候還會牽扯到邢州。說白了,沒有人會把這件事聯繫到李洪濤這個暉州虎嘯軍少營甲隊典軍尉的身上。

  這讓李洪濤稍微安心了一點,可讓他不放心的是,這其中還是有紕漏。最大的紕漏就是,他竟然「失手」將羅瑞豐給閹掉了!

  這他媽也太露骨了一點!李洪濤暗自責罵自己,當時就算補上一刀,多半也能逃出來!

  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也不可能回去給羅瑞豐補上一刀吧。再說了,當時情況那麼混亂,也許羅瑞豐根本就逃不掉,最後會死在那伙「山賊」手裡。

  從根本上講,李洪濤不相信那夥人是「山賊」,從行動前的組織部署,還有偷襲時的表現來看,絕對不是山賊,而是軍隊,訓練有素的軍隊。

  也就是說,羅瑞豐到暉州提親,也許是迎親的事情早就敗露,不管是堰州,還是其他與葛州交惡的節治使,都會利用這個機會除掉「落單」的羅瑞豐,削弱葛州羅家實力。如果羅家也存在著世子爭奪節治使大權的矛盾,出手的恐怕還有羅瑞豐的那幾個兄弟。

  這些都是小事,說白了,與李洪濤關係不大,不管是誰出的手,他都沾不上邊。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解釋朱孝蕊跟著甲隊混了這麼多天?

  「小蕊……」李洪濤搖了搖懷裡的朱孝蕊,「小蕊……」

  朱孝蕊沒有任何反應,李洪濤心裡大驚,趕緊伸手試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還有出氣,只是很微弱。接著,李洪濤就發現朱孝蕊渾身冰涼,還在冒冷汗。

  媽的,不會是重感冒吧?李洪濤一下就慌了手腳。在這個時代,重感冒幾乎就是絕症,如果燒成肺炎的話,神仙都救不了她。

  慌亂之中,李洪濤趕緊放下了朱孝蕊,先去將一根剛剛被大風刮倒的樹枝拖到了山洞外面,然後將那件裹滿了淤泥的外衣掛在了樹枝上,擋住了從外面吹來的冷風。可是,洞內的溫度仍然很低,隨著天色逐漸暗下來,氣溫將更低。

  媽的,五世子,朱仕琿,我李洪濤對不住你們了!

  李洪濤迅速脫下了身上被雨水淋濕了的衣服,拔掉了朱孝蕊身上那件濕得更透的衣服,將衣服都鋪在了地上。

  看著橫呈面前的玉體,李洪濤心裡一陣澎湃。雪白的肌膚,修長的脖子,高聳又彈性十足的酥胸,光滑平整的小腹,豐潤的大腿,修長的小腿,還有那若隱若現的……

  李洪濤吞了口唾沫,感到一股熱氣從下丹田里升了起來。

  李洪濤可不是那種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也絕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得到高人。可是他有分寸,有輕重。

  君子不趁人之危!李洪濤暗暗告誡了自己一句,一把摟住了朱孝蕊。

  現在,他管不得什麼「吹彈可破的雪嫩肌膚」了,用力的在朱孝蕊的背心,胸口,腹部搓了起來,盡量不讓朱孝蕊的體溫降下去。

  天色暗了下來,外面的風也小了很多,大雨變成了毛毛細雨,快到下半夜的時候,雨終於停了。

  李洪濤也累得手腳發軟,他想升火,可想到才下了雨,根本就沒有乾燥的木材樹葉,火褶子也被淋濕了,就算學原始人鑽木取火,那也得有乾燥的樹枝吧。

  又搓了很久,感到朱孝蕊的體溫正在逐漸升高,李洪濤才稍微鬆了口氣。

  天亮前,他實在是挺不住了,摟著朱孝蕊,趟在地上昏睡了過去。

  「啊——」

  李洪濤一驚,剛一翻身,腦袋就撞在了洞穴的頂部。

  「發生什麼事了?」李洪濤使勁的揉著額頭上的腫塊。

  「你……你這個色鬼,你這個色狼,我……我看錯你了……」

  見到朱孝蕊光著身子就想跑出去,李洪濤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色鬼,你……你……你還我清白……你……」

  「大小姐!」李洪濤一下就火了,「你冷靜點好不好?」

  朱孝蕊使勁掙扎了起來。

  李洪濤也很是惱火,他剛想鬆手不管,突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頭頂上傳來。

  「別出聲……」

  「你想幹什麼,你這個……」

  李洪濤哪敢遲疑,一把摟住了朱孝蕊,伸手扯下了掛在洞口上的那件衣服的同時,翻身將朱孝蕊壓在了地上,同時一張大嘴堵在了朱孝蕊的朱唇上。

  「嗚……嗚……」朱孝蕊更是沒命般的掙扎了起來,可她哪是一個強壯的大男人的對手。

  頭頂上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是好幾個人的腳步聲。李洪濤瞪了眼朱孝蕊,同時感到朱孝蕊鼻孔裡噴出的氣息急促了很多。這時候,李洪濤才想到,他們兩人都赤身裸體,身上連一塊遮羞的布片都沒有。

  「你們去附近搜搜,他們肯定就在附近!」

  「是!」

  聲音是從頭頂上穿來的,不需要李洪濤提醒,朱孝蕊都明白了過來,並且停止了掙扎。

  幾個腳步聲迅速遠去,李洪濤卻仍然沒有動彈,他數了一下,至少還有一個人沒有離開。

  正在李洪濤感到極為緊張的時候,一條軟綿綿的香舌鑽入了他的嘴裡。他低頭一看,發現朱孝蕊閉上了眼睛,雙狹通紅,鼻息也越來越重。接著,李洪濤就感到,身下的女人渾身燙得如同一團炭火……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0:19

第十三章 小妮子(五)

         側身躺在一旁後,李洪濤先用一件衣服蓋在了朱孝蕊的身上,然後再用另外一件衣服搭在了自己的下身處。

  「起來吧,他們走了。」

  朱孝蕊並沒有起來,反而朝李洪濤身上湊了過來。

  「大小姐……」

  「小李哥,你說過叫我小蕊……」朱孝蕊的聲音跟蚊子叫一樣。

  李洪濤歎了口氣,說道:「小蕊,小李哥不是存心要非禮你。你昨天晚上都快被凍死了,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有失禮的地方……」

  「小李哥……」朱孝蕊帖了上來,「我好冷……好冷,抱著我好嗎?」

  這小妮子渾身燥熱,哪是在發冷,是在發騷吧?李洪濤苦笑不得不,可洞裡就這麼大點地方,他後背都帖在了洞壁上,根本就沒有辦法避讓,只能讓朱孝蕊帖在自己身上。

  他哪知道,朱孝蕊還是第一次跟男人這般親密接觸。李洪濤又是一個處於盛年期的男人,加上兩人親密接觸時生理上的自然反應,一番刺激之後,已經成年的朱孝蕊第一次體會到了男女之間的味道,也就自然產生了生理上的反應。

  李洪濤可以發誓,他什麼都沒有做。他又不是沒有玩過女人的雛,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李洪濤心裡清楚得很。可他哪裡知道,在這個狹窄的空間內,在經歷了這麼多離奇的事情之後,朱孝蕊被徹底的挑逗了起來。

  「小蕊……」李洪濤勉力控制著下半身的反應,「現在還不是時候。」

  「小李哥……」朱孝蕊不僅是混身通紅,而且還混身滾燙。

  雖然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男歡女愛」,也不知道什麼叫「魚水交融」,更不知道「欲仙欲死」的感覺,但是她卻能夠真真切切的體會到,靠在李洪濤身邊,有一種讓她飄飄欲仙的感覺,一種讓她全身發軟、手腳無力、頭昏目眩,卻又無比舒服的感覺。

  兩人就這麼躺著,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朱孝蕊的肚子「咕咕」響了起來的時候,兩人才回過神來。

  「餓了吧?」李洪濤拿開了放在朱孝蕊背上的胳膊。

  朱孝蕊點了點頭,仍然是一副極為羞怯的樣子。

  李洪濤翻開了裝烙餅的包裹,結果讓他很失望,被雨水淋過,又浸泡了一天的烙餅成了一團稀泥。

  「哎,老天爺都不幫我們!」

  朱孝蕊又「咯咯」的笑了起來。

  「起來吧,穿上衣服。」李洪濤先把衣服搭在了朱孝蕊的身上,「我帶你去找點吃的。」

  「小李哥,我們是不是發生了……」

  「什麼?」李洪濤顯得很迷惑,不知道是他真的沒有聽清楚,還是裝著沒有聽清楚。

  朱孝蕊臉一紅,趕緊搖了搖頭。「你轉過臉去,我要穿衣服了。」

  還害羞,都被我全身上下看遍了,摸遍了,還有什麼好害羞的?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李洪濤還是側過了身,迅速穿上了衣服。

  大雨過後,山裡的空氣非常清新,很多小動物都跑了出來,四處尋找吃的。

  李洪濤沒有去抓那些小動物,一是他沒有合適的工具,二是他沒有辦法生火,三是他還背著朱孝蕊,根本跑不快。

  李洪濤選擇的是野果。

  摘下一顆紅色的野果,嘗了一口點之後,李洪濤就丟掉了,隨即又在旁邊的一棵樹上摘下了一顆青色的野果,嘗了一口之後,他才遞給了背上的朱孝蕊。

  「這個可以吃,雖然有點酸,但是沒有毒。」

  野果確實很酸,酸得朱孝蕊眉毛都皺到了一起。她從小在蜜罐子裡長大,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酸的果子呢。可是餓了一天多,她也管不得那麼多了,幾口就嚥了下去,沒有半點淑女的樣子。

  很快,李洪濤就找到了一種不太酸,也沒有多少甜味,但絕對沒有毒的,櫻桃般大小的野果。

  「小李哥,你怎麼知道這些果子沒有毒?」朱孝蕊一邊狼吞虎嚥的吃著,一邊好奇的看著李洪濤。

  「很簡單啊,苦的多半有毒,只要沒有苦味,多半就沒有毒。」李洪濤朝地上的一些果核指了一下,「另外,這些都是動物留下的,動物能吃的,就多半沒有毒。」

  當然,李洪濤不會告訴朱孝蕊,生物毒素一般都是鹼性的,味苦而澀。就算他說了,朱孝蕊也不會明白。

  朱孝蕊卻是極為佩服,現在在她的眼裡,李洪濤就是這世界上最聰明、最勇敢、最熱心、最有男人味的男人。

  「吃飽了吧?」李洪濤用一塊破布兜上了一些野果,準備在路上吃。

  朱孝蕊趕緊點了點頭,並且擺好樣子,準備讓李洪濤背他。

  李洪濤苦笑了一下,只能在朱孝蕊面前蹲了下來。

  「小李哥,我們現在去哪?」爬到李洪濤背上後,朱孝蕊問了出來。

  「追上我的部隊,一起回百市集。」

  「不去施縣,或者荊縣?」

  李洪濤搖了搖頭,說道:「除非你想我掉腦袋,不然我們就只能回百市集。」

  朱孝蕊吐了吐舌頭,不敢多問了。

  在與方藍方青他們分開之前,李洪濤確實想把朱孝蕊送到荊縣或者施縣去,好擺脫這個「女魔頭」,然後去追趕隊伍。到時候,就算朱仕琿問起來,也就最多說朱孝蕊身體不適,無法繼續跟隨甲隊行動,所以才將她提前送走了。

  躲難的時候,李洪濤反覆考慮了幾遍,最後覺得還是帶著朱孝蕊回百市集比較好。這樣,朱孝蕊一來可以「證明」甲隊在外拉練,根本就沒有去過潛龍關。二來朱仕琿還不會起疑心,畢竟一大群人行動,還有湯圓圓這個侍女在,李洪濤做不了什麼壞事。

  「小蕊,如果主公問起你這幾天做了什麼,甲隊又做了什麼,你會怎麼回答?」李洪濤還是有點不放心,決定提醒一下朱孝蕊。

  「小李哥,你說我該怎麼說?」朱孝蕊也很是乖巧,直接反問了一句。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會說,甲隊一直在伏牛山訓練,還到過虎口,但絕對不提到過潛龍關,就算主公問起來,也要矢口否認。而你嘛,則一直跟隨甲隊,觀摩甲隊的訓練,並且大大的誇獎甲隊官兵都很優秀,能吃苦耐勞。當然,可以添加些別的事情,比如說品嚐到了很多野味,看到過很多美景。反正,就把觀摩當作了遊山玩水。」

  「小李哥,你真會編。」朱孝蕊又「咯咯」的笑了起來。

  「小蕊,這可不是編,你要想清楚,如果讓主公知道是我們在潛龍關那邊搞的事,那不但我要完蛋,你也要挨屁股。」

  「放心吧,我知道怎麼說的,反正不能承認我們與羅瑞豐的事有關,我們根本就沒有去過潛龍關,是不是?」

  李洪濤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麼,如果主公問起你腳是怎麼瘸了的,你該怎麼說呢?」

  「這個……」朱孝蕊眼珠子一轉,說道,「就說是在遊山玩水的是不小心扭了的,可以吧?」

  「能舉一反三,孺子可教!」

  「小李哥,我能給父親說我們倆的事情嗎?」

  李洪濤一驚,立即說道:「小蕊,你要想我死的話,現在就可以給我一刀,不用這麼做吧?」

  「不准胡說,誰要你死了?」

  「那你就絕不能這麼說,甚至不能提到我們有任何接觸。」

  「可是……」朱孝蕊遲疑了一下,「我就快十七歲了,再過一年,父親肯定會把我嫁出去,可我……我不想嫁給別人,我……」

  李洪濤心裡微微一顫。我還沒有把她怎麼樣,這小妮子就想以身相許了?

  「小李哥,你說我該怎麼辦?」朱孝蕊突然激動了起來,「小蕊好可憐,圓圓妹這種百姓家的女兒還能找個自己喜歡的郎君,可是小蕊卻不行,婚姻大事,根本就不由小蕊做主,小蕊……」

  李洪濤想到了自己年幼父母雙亡,過的那些苦日子。雖然朱孝蕊與他的出身是兩個極端,但是他覺得朱孝蕊跟他年幼時一樣,都是那種無法決定自己命運的人。

  李洪濤更想到,以朱孝蕊的脾氣,如果他什麼都不答應的話,朱孝蕊肯定會把一切事情都說出來,到時候他就將人頭落地。

  「小蕊,你很想跟小李哥在一起嗎?」李洪濤知道自己在玩火,可他沒有選擇。

  「嗯,小蕊這輩子絕不嫁別的男人,如果父親要小蕊嫁給其他人,小蕊就死給他看。」

  「不可胡說。」李洪濤板起了臉,「你相信小李哥嗎?」

  朱孝蕊連連點頭。

  「那你就聽小李哥的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小李哥用八抬大轎來娶你過門,好不好?」

  「小李哥,你願意娶我?」

  李洪濤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沒有回頭路了。

  「我們拉勾發誓,你要說到做到。」

  李洪濤伸出了左手,當朱孝蕊的小指頭勾在了他左手的小指頭上的時候,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誓言,而是把一個少女一輩子的幸福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山路並不平坦,李洪濤覺得這更像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的命運一樣。

  山路起伏不定,李洪濤覺得這就像自己未來的命運一樣。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0:41

第十四章 特權(一)

         每到年底,處理錢糧戶賬,制訂下年度的軍政制度,估算軍政支出等等事情都會讓朱仕琿焦頭爛額。今年的事特別多,小兒子成年正式設立少營,女兒婚嫁,還有虎嘯軍大戰後重振軍備。幾乎每一件事情都讓朱仕琿不順心。

  羅瑞豐的隊伍遭到襲擊的消息是楊佩德親自送來的,兩人商議一番之後,朱仕琿就暫時把這件事丟到了一邊。

  鬼都能想到,羅瑞豐在潛龍關以南遭到襲擊與堰州脫不了關係。

  雖然從理論上分析,堰州曲家要對付羅瑞豐的話,最好是在暉州,或者是葛州界內下手,而不是在堰州界內下手。但是探子獲得的眾多線索都證明,此事絕對與堰州曲家有關。

  襲擊隊伍的規模,襲擊行動的突然性,還有襲擊隊伍裝扮成商隊的不合理性,都無一例外的證明,襲擊隊伍是一支軍隊,並非山賊。

  一支數百人的軍隊在堰州界內活動,曲家會不知道嗎?如果曲家不想讓羅瑞豐在自己的地盤上受到襲擊,從而引來羅世雄的瘋狂報復,會讓這麼一支龐大的軍隊在堰州自由進出嗎?

  除了堰州曲家外,邢州項家也有「份」。

  探子帶回來的那幾支箭矢就是證據,一種箭頭上有倒刺,箭尾有三片羽翎的短箭。這是血狼軍哨子的「專用」箭矢,只適合哨子的短弓使用,別的弓根本就用不了。另外,箭箭致命,無一失的,這等箭法更不是常人所有的。

  不管是曲家,還是項家,或者是兩家聯手對付羅瑞豐,對朱仕琿來說,他只能繼續觀望。就算羅瑞豐叫了他幾聲「岳父」,現在羅世雄沒有動靜,他這個「岳父」那麼積極幹嘛?

  朱仕琿甚至感到很慶幸。

  這次羅瑞豐親來崮梁,除了提親之外,還有迎親的意思。一百多車貴重的聘禮中,黃金五千兩,白銀二萬兩,綢緞二千匹,絹帛一萬匹,珍珠瑪瑙美玉不計其數。這足足頂得上暉州五年的府庫收入了。

  雖然葛州物產豐富,府庫收入是暉州的好幾倍,這點聘禮對羅家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是聘禮不是白送的,羅瑞豐還帶來了羅世雄的書信,先迎娶朱孝蕊過門,在南豐辦了婚禮之後,再送朱孝蕊回崮梁,由朱仕琿給女兒女婿辦回門宴。

  這也符合禮數,當年朱仕琿就是這麼娶朱孝蕊的母親過門的。如果朱孝蕊留在崮梁的話,就得跟羅瑞豐一道返回南豐了,那後果……

  想到這,朱仕琿就有點膽寒。雖然女兒去少營甲隊觀摩什麼狗屁「拉練」,在山裡把腳崴了,但是總比丟了性命要好得多吧!

  收到女兒帶傷返回百市集的消息後,朱仕琿發過火,發了很大的火。現在,他卻有點感激那個不知道怎麼練兵,帶著一群山民到山裡亂轉的少營甲隊典軍尉,如果不是他臨時搞出個什麼「拉練」,恐怕朱孝蕊就算逃到了百市集,也會被「請」回來。

  這些事朱仕琿心裡有數,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與楊佩德商議後,朱仕琿決定繼續觀望。羅瑞豐的情況不明,羅世雄沒有做出反應,只能暫時按兵不動,等待局勢變得更加明瞭再說。

  朱孝蕊的事情也就暫時放到了一邊,可朱仕琿的麻煩並沒有減少。

  去看了朱孝蕊之後,朱仕琿將朱孝信叫到了書房來。

  「父親……」朱孝信這幾天也是提心吊膽的,就算在府裡活動,也是東躲西藏,害怕被父親撞上。

  朱孝信心裡有數,是他將小妹帶到百市集去的,是他帶著小妹去觀摩甲隊的拉練,又是他拋下了小妹,單獨返回了崮梁,結果才導致小妹隨隊伍進山,意外受傷。暫且不論父親會不會追究他帶小妹離開崮梁的責任,朱孝蕊受傷這事他就脫不了干係,如果父親一怒之下要懲戒李洪濤的話,恐怕他也保不住這個甲隊的典軍尉。

  「孝信,這幾天,少營的事情搞得怎麼樣了?」朱仕琿沒有提朱孝蕊受傷的事,「前幾天為父跟你談了一次,由你決定少營其他四隊的典軍尉,你物色到了合適的人選嗎?」

  這是朱仕琿給朱孝信的一項「特權」,以往都是由他首先任命各新設營的典軍尉。

  「這……」朱孝信遲疑了一下,說道,「提拔典軍尉是小事,可是現在城中沒兵,就算設了營,幾個典軍尉恐怕也管不了多少事。」

  朱仕琿也是有苦自己知。

  牧馬坡大戰後,虎嘯軍雖勝猶敗,主力損失一半以上,年初招的新兵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再招新兵的話,除了多發糧餉,還能有多大作用?

  現在的問題是,就算想招新兵也沒有那麼容易。連年戰亂,暉州人口凋零,往年還可以在「秋荒」時從難民中招募一批新兵,可今年難民的「素質」也降低了很多,老人、婦女、兒童不少,壯年男人卻不多。

  搞了近一個月,招的新兵還不到一千人,連左營,右營與後營都沒有補充滿,哪還有多餘的兵去組建少營?

  朱仕琿揉了揉額頭,說道:「為父從將中營乙隊撥給少營,在其基礎上組建少營另外四隊,你看如何?」

  朱孝信沒有任何遲疑,立即說道:「中營乃虎嘯軍的脊樑,而且負責保護崮梁與父親,這恐怕……」

  「可是,現在為父也沒有辦法從別的地方給你徵兵。」

  「這……」朱孝信好是猶豫了一番,這才答應了下來,「那孩兒權聽父親安排。」

  朱孝信的猶豫是有道理的。

  因為四個兄長的營成立時間都比較早,所以沒有從中營調遣部隊去組成骨幹。朱孝信顧忌的就是中營的官兵。暫且不說這些人都是朱仕琿一手提拔起來的嫡系官兵,如果直接用中營的官兵組建少營的話,其他幾個兄長會怎麼看,會怎麼想?

  朱仕琿也沒有別的選擇,還有一個多月,少營就要正式成軍,總不能讓小兒子當個沒有兵的統帥吧?朱仕琿對少營甲隊並不抱多大的希望,李洪濤還暫時算不上是少營的嫡系,這樣一來,如果不盡快組建另外四隊的話,少營還是朱孝信的少營嗎?

  事情就這麼訂了下來,朱孝信也「知趣」的告辭離去。

  最讓朱仕琿頭痛的還是虎嘯軍整頓軍備一事,想到來年春天永盛軍將再次入寇暉州,朱仕琿怎麼也安不下心來。

  滿員編制應該達到一萬人馬的虎嘯軍現在只有不到五千人,其中有三成才招呼的新兵,近五成是年初招募的兵,老兵僅一千餘人。五主營,二備營之中,除了中營實力猶存,上營並為參戰之外,就只有左營還有大概七百人馬,其他的三營都只有四百多人,下營更是只剩下不到三百人。

  這是實際情況,在編制上並非如此。朱仕琿心裡有數,下面的軍官為了吃空餉,偽造兵員名額。此事,朱仕琿曾經處理過,可效果不大,殺了一批軍官,新上任的軍官照樣吃空餉。

  吃空餉的事也就算了,畢竟任何一州的軍隊裡都存在著這樣的問題。最嚴峻的是,剩下的這點兵力根本就不足以應付任何一支入侵的敵軍。

  朱家以武發跡,以武揚名,同樣靠武力生存,虎嘯軍這個樣子,還怎麼生存?

  越想,朱仕琿就越是膽寒。只有一個冬天,要在一個冬天裡重振虎嘯軍軍威,談何容易?

  ——

  百市集營地內,李洪濤一夥人圍在蔣晟身邊,都急急的等待著結果。

  「算上這次五世子給的營地建設費用,我們總共還有三千二百五十八兩三十八錢的節餘。」

  眾人都是一驚,接著都露出了喜色。

  「長官,是不是該發軍餉了?」田方笑嘻嘻的問了出來。

  「軍餉?」李洪濤瞪了他一眼,「你就繼續做黃粱美夢吧,都給我出去,下午開始新的訓練!」

  「是!」幾個排長立即灰溜溜的出去了。

  轟走了眾人之後,李洪濤這才在蔣晟旁邊坐了下來,讓鄧頤斐也坐了下來。

  「李大哥,這軍餉的事……」

  「我們很有錢嗎?」李洪濤苦笑了一下,「蔣晟,你自己算算,要給我們這幫軍官提供最好的武器裝備的話,要多少銀兩。」

  蔣晟遲疑了一下,說道:「怎麼也得二千兩吧?」

  「二千兩?那是零頭!」李洪濤長歎一聲,「五十名刀盾兵,五十名長槍兵的裝備共需要三千七百八十兩白銀,這還沒有計算長槍兵的短刀,軍官的佩刀,高級鎧甲等等。現在,我們有多少官兵?除掉你們兩個文職,戰鬥隊員有一百三十人,要武裝這一百三十人,至少得五千兩白銀。」

  「你準備買最好的軍械?」

  「當然。」李洪濤想都沒有想,「官兵的命,就是我的命,如果我連這點都做不到,還怎麼讓大家信服?」

  「等等……」一旁的鄧頤斐看了李洪濤一眼,「李大哥準備直接採辦軍械?」

  李洪濤與蔣晟都朝鄧頤斐看了過去,那眼神分明在問:除了採辦,還有別的辦法嗎?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0:50

第十四章 特權(二)

  拉練的結果讓李洪濤比較滿意,參加的七十多人無一落伍,無一不合格,每人的考核上都多出了好幾分。

  拉練的目的是要考察隊員的體能、耐力、意志力與紀律。這是第一期訓練的重點,李洪濤前世在新兵訓練營裡接受的也是這樣的訓練。只有體力、耐力、意志與紀律都合格的士兵,才勉強算是士兵,才有資格參加下一階段的訓練。

  這就是殺敵本領的訓練。

  李洪濤詳細詢問過蔣晟、鄧頤斐等人,對虎嘯軍步兵的編制情況有了一些瞭解。

  一般情況下,虎嘯軍的弓箭兵是單獨編製的,步兵統指徒步近身肉搏作戰的部隊。在虎嘯軍中,步兵有三大類:長槍兵、刀盾兵與刀斧兵。與敵作戰的主力是長槍兵與刀盾兵,刀斧兵屬於督戰部隊。

  李洪濤暫時沒有考慮成立「督戰隊」,按照他現在的設想,「督戰」是由各級軍官掌握的,不需要專門的督戰隊。他沒有找到足夠多的獵人成立單獨的弓箭兵,因此甲隊在殺敵訓練方面,主要考慮的就是長槍兵與刀盾兵。

  步兵的力量來自於團結,來自於集體作戰。戰場上,單個步兵什麼都不是,可一支強大的步兵方陣就是戰場上無堅不摧的殺戮機器。

  那種看上去很花哨,華而不實,適合於單打獨鬥的槍法最多在混戰的時候能夠派上用場,在集團作戰中使用的話,完全是「自殺行為」。再說了,如果步兵與敵人陷入混戰的話,除非是追擊潰逃之敵,不然也與送死無異。

  問題是,李洪濤手下沒有一個合適的「槍棒教頭」。水辛逸懂得一些槍法,可他懂的都是適合單獨殺敵的槍法,不是步兵在戰陣中使用的槍法。再有,水辛逸還躺在鋪上養傷,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地呢。

  無奈之下,李洪濤只能暫時充當了甲隊官兵的「槍棒教頭」,他能教給官兵的不是槍法,而是他前世在軍隊裡學到的拼刺刀的技術。

  「大家都看好了,我只演示幾遍,你們必須要像學習走正步時一樣,注意每一個動作的細節,注意身體每一個部位的運動。」李洪濤先擺好了馬步,「與以往的訓練一樣,基本功一定要紮實,到位。刺殺時,下盤站穩,重心降下來。手要握緊,絕不能抖。呼吸平穩,不要緊張。雙目盯準目標,然後……」

  沒有任何的花樣,沒有任何的表演的成分,隨著李洪濤身體略微前傾,長槍如同一根標槍般,迅速而又有力的刺出,槍頭不偏不倚的刺中了稻草人的頭部。

  「大家都看清楚了嗎?」李洪濤收回了長槍,「這套槍法只有三個要點:快——準——狠——。要做到這三點,需要紮實的基本功,需要巨大的勇氣與膽量,需要銳利的目光,需要迅速果斷的判斷,需要無比堅定的意志!」

  一百多名官兵都有點迷茫。整套槍法就一個動作而已,僅僅一個動作,還有那麼高的要求嗎?

  「報告……」田方猶豫了一下,還是舉起了手。「長官,就只有一個動作?」

  「當然不是,可這是最基本、最重要的一個動作。」李洪濤揮了下手,讓田方坐下,「這是適合於大規模作戰,也就是排以上部隊集體與敵人作戰時使用的槍法。個人作戰時使用的槍法,今後由水辛逸傳授給你們。」

  「報告!」卞康也舉起了手,「長官,這一個動作,需要那麼多的要求嗎?」

  「兩個月前,你認為軍資好練嗎?兩個月前,你認為正步好走嗎?兩個月前,你們誰都認為那是再簡單不過的操練,可實際上,當時你們誰做到了,誰做好了?」 李洪濤把長槍插在了地上,「越是簡單的動作,越需要反覆的訓練,要求也就越高。為什麼呢?大家可以在地上畫兩個圓,看看誰能畫出兩個完全一樣的圓。不信的話,你們可以試一下。」

  果然有人用手指頭在地上畫圓了。

  「因為這套槍法極為簡單,沒有任何的變化,與敵人面對面的時候,只有一次機會,僅僅一次。刺中了敵人,你們就將生存下來。相反,如果刺不中,你們就只能祈禱不要被敵人刺中。你們是願意把握住手裡的機會,還是願意把機會交給敵人?」

  沒有人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所以,只有當你們都打下了極為堅實的基礎,當你們都能夠保證槍槍刺中敵人的時候,我相信,到時候流血的、死亡的、害怕的、膽怯的將不是我們,而是我們的敵人!」

  「報告!」杜威舉起了手,又看了眼身旁的官兵,「長官,我們這套槍法這麼簡單,難道敵人不知道躲避,站在那讓我們刺嗎?」

  「躲避?」李洪濤笑了起來,「排長、副排長出列,兩排五人隊!」

  十個人立即出列,站成了兩排五人隊。

  「照我開始的動作,輪番刺殺。」

  十個人都愣了一下,他們可只看了一遍呢。

  「不需要你們完全達到要求,只需要模仿我開始的動作就行了。」

  十個人這才操起了長槍,分成前後兩排輪番刺殺。

  「現在,大家都看清楚了嗎?」李洪濤朝眾多官兵說道,「當我們組成了戰陣的時候,敵人面對的就不是一桿長槍,而是十桿,一百桿,甚至上千桿同樣的長槍。避?在這麼多的長槍面前,敵人往哪兒避?再者,步兵作戰,戰陣為先,如果敵人躲避,他們的戰陣就將徹底的混亂,根本無法組織反擊,所有人都將纏在一起,那不是任由我們屠宰嗎?」

  杜威撓了撓頭皮,他確實問得太唐突了。

  「現在,大家先把這個動作練好,就如同當初站軍資,走正步一樣,從基礎練起,練好了,今後我還有更多的槍法傳授給大家。全體——起立!」

  一百多個官兵立即站了起來。

  「以排為單位,各自進行訓練。記住,今後每五天考核一次,成績最好的排得最多的分,最低的嘛……」李洪濤笑著沒有說出來,「好了,也都休息夠了,都給我去訓練!」

  ——

  下午官兵們訓練的時候,李洪濤做了幾次「實驗」。

  就算在最「爛」的鐵槍面前,甲隊官兵的皮甲有跟沒有並無區別,五層皮甲疊在一起都擋不住長槍的突刺。

  李洪濤也是「大手筆」,他將甲隊唯一的金屬鎧甲,也就是繳獲的那套軍官鎖子甲拿來做了「實驗」。結果讓他更失望,鎖子甲都擋不住鐵槍的突刺。之前他讓水辛逸做過測試,鎖子甲應付不了短弓射出的箭矢。也就是說,鎖子甲只能應付砍劈,對刀劍類武器有防禦作用,對刺殺型武器是沒有多少防禦效果的。

  這些「實驗」讓李洪濤意識到,皮甲與鎖子甲與「廢物」無疑。

  雖然他沒有參加過荒原大陸上的戰爭,但是他完全能夠想到,戰場上,造成最大傷害的絕不是刀劍這類砍劈類的武器,而是弓箭、長槍。

  李洪濤前世在「道」上混了幾年,砍的人也不算少,「實戰」經驗夠豐富。在他看來,砍十刀都頂不上刺一刀。砍劈造成的多半是皮肉傷,最多斷手斷腳,只有十分「幸運」的砍中要害部位,才能一刀致死。可刺殺完全不一樣,就算刺中的大腿胳膊,那也會使人迅速失血,失去活動能力。只要刺中了軀體,不死都不會剩下幾口氣。

  這些都讓李洪濤意識到,裝備的問題非常嚴峻。

  武器還好說,鐵槍至少能夠對付鎖子甲,對付皮甲更不在話下。一般情況下,各州步兵,特別是普通營的步兵都只有皮甲,軍官能有一套鎖子甲就非常不錯了。問題是甲隊的官兵也只有皮甲,在面對敵人的鐵槍時,根本就起不到防禦作用。

  把訓練任務安排下去之後,李洪濤帶著鄧頤斐離開了百市集。

  一路上,李洪濤考慮的不是裝備問題,是這趟去崮梁會不會惹上其他的麻煩,準確的說,是朱孝蕊那件事的麻煩。

  如同「送瘟神」般的將朱孝蕊送走後,李洪濤一點都沒有輕鬆下來。朱孝蕊受傷是小事,可她跟著一幫大男人到山裡轉了幾天,朱仕琿會不會起疑心?還有,破壞了朱家與羅家聯姻的好事,朱仕琿會不會遷怒於李洪濤呢?

  三天來,李洪濤都有點擔心,可他又不敢貿然派人去詢問。再說了,去問誰?朱孝蕊?得了吧,李洪濤對她是避之不及。朱孝信?這個嫩仔恐怕對局勢不夠瞭解。楊佩德?去找他,還不等於去送死?更不可能去找朱仕琿吧。

  搞來搞去,李洪濤也只能在提心吊膽中過日子。

  現在,李洪濤的心情平靜了很多。如果要出事,早就出事了。既然朱仕琿沒有派人來找他麻煩,那就證明沒有麻煩。

  正是如此,李洪濤才敢帶著鄧頤斐前往崮梁。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0:57

第十四章 特權(三)

         仍然是上次朱孝信「請客」的那家飯店,仍然是那幾個菜,只是多了一壺米酒。

    「世子,這位是末將屬下文書鄧頤斐。」李洪濤先做了介紹。

    鄧頤斐也很是機靈,立即納首拜道:「卑職拜見五世子。」

    「鄧先生太客氣了。」朱孝信立即還禮,按照習俗,鄧頤斐這類「文化人」一般都被稱為「先生」,不稱起軍職。

    「李將軍,孝信先代小妹感謝將軍。」朱孝信首先舉起了酒杯,「小妹頑劣,給將軍平添了很多的麻煩,此乃……」

    「世子折殺末將了。」李洪濤不敢遲疑,立即說道,「照顧小姐乃末將的職責,讓小姐受傷,末將當應受罰。世子與主公沒有責罰末將,末將已經感激不盡,怎麼敢擔當世子的重謝呢。」

    「其實,父親也提到過此事……」

    李洪濤的心跳開始加速。

    「這次葛州節治使羅世雄之子羅瑞豐在返回葛州的途中遭遇山賊襲擊……」

    李洪濤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他可不想被朱孝信看出,他就是那個「山賊」。

    「現在生死未卜,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李洪濤微微遲疑了一下:我可沒有要羅瑞豐的命,如果羅瑞豐死了,與我沒有關係。

    「如果不是將軍帶小妹進山的話,恐怕……」

    難道這小子知道我對他妹妹做了什麼?李洪濤心裡咯噔一下,差點就露餡了。

    「哎!」朱孝信長歎一聲,「幸虧如此,不然小妹將隨羅瑞豐一道返回南豐,恐怕現在也凶多吉少。」

    李洪濤一愣,心跳速度恢復了正常。

    「父親還提到過,如果不是將軍保護有力的話,恐怕這次的麻煩就大了。所以……」朱孝信又舉起了酒杯,「孝信還要敬將軍一杯。」

    「這個……這個,末將怎麼敢當!?」李洪濤不是裝著經驗,他確實是很驚訝。難道,這也算立了一功?

    「將軍太客氣了。」朱孝信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後,又說道,「孝信也覺得將軍乃統軍之才。雖然將軍的訓練方法極為奇特,孝信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但是將軍手下的兵卻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特別是這次的拉練,看似簡單平常,實際上卻對官兵的體能、耐力、意志,還有隊伍的紀律有著極高的要求。雖然孝信還未見過甲隊官兵殺敵的本領,但是孝信相信,這樣一支擁有強壯的體魄,堅韌的耐力,頑強的意志,以及嚴明的紀律的軍隊,在戰場上絕對所向披靡,絕非一般軍隊可以抵擋。」

    「世子過獎了,末將只是誤打誤撞,胡亂擺弄一番而已。」李洪濤不得不對朱孝信刮目相看。

    當初推廣基礎訓練的時候,甲隊官兵沒有幾個能夠明白嚴格的基礎訓練有何作用,就連水辛逸也不太瞭解。朱孝信只觀摩了一次,就能夠看出訓練的成果,這等眼力足以證明他也是統軍之才。

    「將軍過謙,只是不知道……」朱孝信遲疑了一下,「今後將軍能否助孝信訓練其他的部隊呢?」

    「這個……」李洪濤遲疑了。他這套練兵方法是他前世那些優秀將領總結了前人數千年的經驗後得出的,其先進之處遠超過了虎嘯軍,乃至整個蒼王朝的的練兵方法,如果傳開了,甲隊還有自己的特點嗎?

    「少營組建在及,父親已經將中營的乙隊給了孝信,這幾日,孝信就將把另外四隊的編制確定下來。」見到李洪濤面有難色,朱孝信轉移了話題,說道,「到時,孝信將設宴招待五位隊官,還望將軍能準時赴宴。」

    「世子太客氣了。」李洪濤立即答應了下來,這點面子還是要給朱孝信的,怎麼說朱孝信也是他的頂頭上司。

    「那麼,將軍這次來崮梁……」

    「世子,末將有一事相求。」李洪濤朝鄧頤斐看了一眼,又對朱孝信說道,「末將對虎嘯軍與節治府的規矩還不太瞭解,恐怕說不清楚,所以還是讓鄧文書來說。」

    朱孝信微微點了點頭,朝鄧頤斐看去。

    「世子,李將軍說的就是甲隊軍械的事情。」

    「軍械?不是都發給你們了嗎?」朱孝信微微遲疑了一下,「聽軍師說,你們已經領了二百十五套官兵軍械,怎麼……」

    李洪濤朝鄧頤斐遞了個眼色,鄧頤斐立即將放在旁邊的包裹打開了,裡面是一套皮甲,一塊鎖子甲的邊角料,還有一支鐵槍頭。

    「世子請看。」鄧頤斐朝那幾樣軍械指了一下,「蟒甲只能應付凝霜刀的砍劈,根本就擋不住箭矢與長槍。龍鱗甲也只能應付戰刀的砍劈,在箭矢與長槍面前沒有任何防護效果。梭槍更糟糕,數次刺殺之後就必然缺口斷角,無法繼續使用。」

    「你是說……」朱孝信從小在軍隊裡長大,對軍械的性能瞭如指掌。他遲疑了一陣,朝李洪濤問道:「將軍的意思是,要置辦更好的軍械?」

    李洪濤掏出了那張記錄著各種軍械的紙張。「請世子過目。」

    「這是……」

    「末將的另外一個文書在崮梁打聽過各類軍械的價格。」李洪濤沒有將蔣晟的功勞佔為己有。「據末將所知,按照虎嘯軍的軍制,除了提供最普通的軍械之外,官兵若想獲得更好的軍械,只能自己購買。末將粗略計算了一下,如果要為甲隊一百多名官兵置辦最好的裝備,至少需要五千兩白銀。」

    朱孝信立即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大概他也沒有想到軍械會這麼貴。

    「可是……」朱孝信立即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將軍有必要為所有官兵都置辦最好的軍械嗎?」

    李洪濤苦笑了一下,說道:「世子可否聽過一句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朱孝信微微皺了下眉毛,思考著李洪濤說的這句話。

    「雖然士卒貴在勇猛,如果他們連一件合手的武器都沒有,如果他們連一套可以擋住敵人箭矢的盔甲都沒有,勇猛從何而來?末將堅信,一個好的將軍,必然是一個愛護部下的將軍,是一個把每一個部下都當作自己的親兄弟看待的將軍。」李洪濤也在觀察著朱孝信的神色變化。「就算拋開這些個人感情,從長遠發展來看,一名有經驗的老兵比十個新兵都要重要。經驗何來?只有參加過戰鬥,並且活下來,才談得上經驗……」

    「將軍的話,孝信明白。」朱孝信心裡也是一陣翻江倒海。

    李洪濤這番話正好說到了他的痛楚上。在接手少營的組建工作之後,朱孝信遇到了很多的麻煩。不說別的,光是兵員問題就讓他極為頭痛。新招募到的士兵幾乎都被其他幾個主營拉走了,留下來的沒有幾個,素質還非常差。

    現在虎嘯軍的情況,歸根結底,就是士兵在戰場上的「生還率」太低。這也正是李洪濤說的重點,如果大部分士兵都能夠活著離開戰場,虎嘯軍會出現眼前的問題嗎?

    朱孝信不是笨蛋。雖然為士兵置辦軍械需要花費很多的銀兩,但是比起那些有經驗的老兵來說,這點錢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反過來,就算有錢,也買不來有經驗的老兵。

    「將軍,過幾日孝信就去找父親要軍費,爭取……」

    「世子,此事不可。」李洪濤趕緊打斷了朱孝信的話。

    朱孝信微微皺了下眉毛,不太明白的看著李洪濤。

    「現在處處都需用錢,主公手頭必然緊張,如果此時再給主公添麻煩,恐怕……」

    「將軍能處處為大局著想,孝信深感欽佩,只是這軍械一事……」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同時在桌下踢了鄧頤斐一腳。

    「世子,卑職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

    朱孝信朝鄧頤斐看了過去,對「文化人」,他總是很客氣,畢竟這世界上的文化人並不多。

    「軍械不僅僅只依賴採購,如果可以自造的話,成本必然降低很多。」

    「自造?」朱孝信的神色立即嚴肅了起來,「擅自製造軍械,這可是殺頭重罪。」

    「當然不是私造,是以世子少營統帥的名義造軍械。」

    這下,朱孝信明白了過來。「鄧先生的意思是,以少營的名義製造軍械?」

    見朱孝信已經「上道」,鄧頤斐只是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這需要父親下放的特權……」朱孝信嘀咕了一句,「可製造軍械需要的原料……」

    「世子如若信得過末將,末將願意效勞。」

    「將軍有何辦法?」

    李洪濤不再遲疑,將派人到伏牛山尋找礦藏,冶煉鋼鐵,打造軍械的想法說了出來。

    「只是,末將手裡沒有合適的人才,所以……」

    「這事好辦。」朱孝信又考慮了一下,「等下將軍就隨我去見幾個人,然後孝信去申請製造軍械的特權。如果順利,先由甲隊製造軍械,然後武裝其他隊。」

    朱孝信答應得爽快,李洪濤也是心花怒放,棘手的問題得到了解決。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1:08

第十四章 特權(四)

  節治府書房內。

  「……我家主公還說,如若節治大人能夠協同出兵,朱羅兩家永世修好,今後如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家主公,還有奔豕軍絕不會有半點推辭。」

  朱仕琿看了眼那個羅世雄派來的使節,然後朝楊佩德遞了個眼神。

  「張先生,此事主公定會考慮,還請張先生先在驛館歇息幾日,楊某明日再來拜訪。」

  送走了羅家的使節之後,朱仕琿讓親兵關上了門,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進來打攪。

  「軍師,你怎麼看?」

  楊佩德摸了摸下巴,喃喃說道:「羅瑞豐下落不明,多半是死在了堰州。羅世雄未提解除婚約,也未提收回聘禮之事,明顯是想借我們的力量攻打堰州。」

  「他會為了一個兒子攻打堰州?」

  楊佩德苦笑了一下,說道:「羅世雄垂涎堰州已久,羅瑞豐之死只是開戰的借口而已。說不定,此事就是羅世雄自己幹的。」

  朱仕琿微微一驚。「虎毒不食子,羅世雄會殺了自己的兒子?」

  「主公未聽說過嗎?」楊佩德抬起了頭來,「當年羅世雄髮妻曾被虜去數月,回來後不到九個月就產下了羅瑞豐,從時間上推算,羅瑞豐很有可能不是羅世雄親生骨肉。再者,羅瑞豐相貌猥褻,與羅世雄無半點相似之處。雖然羅世雄從未對他另眼相看,甚至一度傳出要將節治使大權傳於羅瑞豐,但是羅世雄野心勃勃,如果一個不是他的兒子能換來堰州的話,他為何不幹?」

  朱仕琿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羅瑞豐不是羅世雄親子的傳聞他也聽說過。

  「不過,微臣認為,絕不能讓羅世雄打下堰州。」

  「為何?」

  楊佩德思考了一陣,才說道:「羅世雄乃羅家這幾代中不世出的梟雄。如不是葛州在中部地區並不算強盛的話,恐怕羅世雄早就稱霸了。這十多年來,羅世雄一直在征伐鄰近各州,初見成效。雖然羅世雄稱霸中原的實力還不足,但是以葛州奔豕軍之強盛,掃蕩西北恐怕就不是問題了。」

  「軍師的意思是……」朱仕琿刷的一下就陰沉了下來。

  「堰州乃暉州與葛州之間的天然屏障,如果被羅世雄佔了堰州,那今後我們就與羅家對上了。以羅世雄的野心,他絕不會就此罷休。」楊佩德的神色也很嚴峻,「以微臣所見,羅世雄肯定想先掃蕩西北,以西北十一州,加上葛州、堰州為根基,進而掃蕩中部各州,成為一代霸主。」

  「可他也四十多歲了,恐怕……」

  「羅世雄完成不了霸業,他還有兒子。聽說其二子羅瑞祥深得父傳,野心比羅世雄還要大。如果讓奔豕軍佔領了堰州的話,那我們今後就要多出一道邊患了。」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眼前的情況很明顯。羅世雄準備出軍二萬攻打堰州,如我們不做任何表示的話,恐怕他將懷恨於心,下一個目標就是潛龍關。」

  楊佩德嘆了口氣,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

  葛州奔豕軍號稱五萬,就算打個折扣,沒有四萬都有三萬五。堰州曲家的青鷹軍號稱二萬,實際大概只有一萬五,且堰州沒有鐵產,青鷹軍的戰力遠在奔豕軍之下。如果羅世雄真的投入二萬兵力攻打堰州的話,恐怕一年之內,堰州就就將易主。

  從根本上講,楊佩德不相信羅世雄有膽子一次性投入奔豕軍一半以上的兵力攻打堰州。葛州地處中部地區的西邊,並不是中部地區最強大的州,奔豕軍也不是最強大的軍隊。這麼多年來,羅世雄一直在攻伐鄰近各州,與其他州積怨很深,如果奔豕軍不顧老巢安危,恐怕羅世雄在南豐也當不了幾天節治使。

  按照楊佩德的猜測,羅世雄最多出動一萬兵馬攻打堰州。這不足以消滅堰州曲家,不然的話,羅世雄早就出兵了,根本就不需等到現在。

  羅世雄現在借長子之死攻伐堰州,名正言順,除了要求暉州出兵之外,肯定還會邀請堰州附近的其他幾個州出兵。如果這幾個州能夠集結一萬兵力,堰州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繼續深入分析後,楊佩德覺得在堰州周圍的五個州里,恐怕只有建州不會出兵。因為建州與邢州一直結盟對付暉州,這次對付羅瑞豐邢州也有份。就算建州不會出兵,再除掉暉州,另外的肅州、賀州與黔州會不會出兵呢?

  如果會,將出多少兵?

  考慮了半天,楊佩德也沒有得出一個定論。

  「軍師可有妙計?」朱仕琿一直在關注著楊佩德的神色變化。

  「主公,微臣認為,現在只能觀望。」

  「可是,羅世雄已經派人送來書信,奔豕軍年底之前就將集結完畢,如果我們沒有任何表示的話……」

  「主公可命左營進駐潛龍關,響應羅世雄的號召。」楊佩德又嘆了口氣,好像他自己都覺得不太妥當一樣。「只是……」

  朱仕琿也感到有點頭痛,實際上他也亂了分寸。

  「不然,主公以羅瑞豐『岳父』之名答應羅世雄的要求,但不提及出多少兵攻打堰州。」楊佩德摸了摸下巴,「暫時只讓左營全數進駐潛龍關,到時候不管是出兵,還是不出兵,我們都可以進退自入。」

  朱仕琿沉思了一陣。「如此甚好,那我立即修書,讓羅世雄的使節帶回去……」

  「主公應單獨派遣一位使節,這次羅世雄大動刀戈,如果我們不積極一點的話……」

  朱仕琿沒有再提別的想法,現在可不是與羅世雄翻臉的時候。

  「除此事之外,微臣認為,當務之急還是抓緊虎嘯軍的備戰工作。」

  「軍師的意思是……」

  「以微臣看,就算羅世雄發兵攻打堰州,恐怕也得等到來年開春之後。」楊佩德能在虎嘯軍當二十多年的軍師,輔佐朱仕琿應付各方威脅,本事絕不是吹出來的。 「今年,永盛軍並未受到重創,基本上全身而退,按照往年的情況,開春之後,永盛軍恐怕將再次入寇。如果羅世雄決心攻打堰州,唇亡齒寒,項文龍絕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必然出兵騷擾邊界,就算血狼軍難以迅速恢復元氣,總是一個威脅。如果再考慮到這兩年甘州那邊的動靜,明年的形勢不容樂觀啊。」

  「軍師說的正啊,如果到時候建邢甘三州都出兵入寇,虎嘯軍也抽調不出兵力去攻打堰州了。」朱仕琿長嘆一聲。現在他都是泥菩薩過河,哪還有精力去為那個沒進門的「女婿」復仇呢?

  「微臣認為,虎嘯軍軍務才是重點,為應對明年春季可能出現的情況,虎嘯軍的部署也要調整。」

  朱仕琿微微皺了下眉毛。「那軍師有何高見?」

  楊佩德沉思了一陣,才把大概的想法說了出來。

  守大渡口與浪滄河防線的仍然是前營與下營。因為朱孝仁沒有統軍征戰的能力,所以前營一直由楊佩德代為指揮。乾縣與魏縣的防禦不變,這是暉州主要的小麥、苜蓿、與鐵礦產區。原本駐紮施縣的左營全數移防潛龍關,不管是出兵攻打堰州,還只是做做樣子,都得讓左營前往潛龍關。剩下的問題就嚴重了,左營調走之後,施縣以及暉州東南防線完全空虛。

  「可以命親軍騎兵駐紮施縣,不管是南下虎口關,還是前往潛龍關,隨同左營出征,都可做策應。另外,騎兵從施縣到大渡口,也不過一天一夜的路程而已,如果血狼軍敢再次來犯,親軍騎兵也能迅速到達。」

  「南面就只有荊縣的少營了,可是……」朱仕琿揉了揉太陽穴。「少營要年底才成軍,現在都未招募到足夠的兵員,到了明年開春的時候,不見得能夠形成戰力,僅憑少營守衛整個南面防線,這……」

  「主公,南面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永盛軍,永盛軍只能從臥虎道過來,唯一需要守的就是虎口關,其他地點問題都不大。」

  「可是,左營調到了潛龍關,誰去守虎口關?總不能讓親軍騎兵去守關隘吧?」

  楊佩德遲疑了一下,說道:「少營甲隊可當此任。」

  「少營甲隊!?」朱仕琿以為自己聽錯了,接著就笑了起來,「軍師莫非在開玩笑吧,這李洪濤是個什麼角色,軍師心裡也應該有數。甲隊就算已經成軍一月,可建制並不完整,訓練也不到位,報上來的總兵力是二百五十名官兵,可實際上,恐怕也就百餘人而已,這麼一支部隊,能守住虎口關?」

  「主公不是想知道李洪濤究竟有多少能耐嗎?」

  被楊佩德反問一句後,朱仕琿立即明白了過來。「軍師的意思莫非是……」

  楊佩德也不再多說,既然朱仕琿已經明白了,他再多言就顯得有點自作聰明,這可是做人臣的大忌。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1:44

第十四章 特權(五)

  因為朱孝信還沒有拿到製造軍械的特權,所以李洪濤只能到節治府暫時借用一個探礦師,鐵匠與煉鐵工匠要等到搞定特權之後才能前去僱傭。

  跟隨李洪濤一道返回百市集的那人叫穆友宣。

  一路上,穆友宣神采飛揚,不斷的講著他的探礦經驗,可李洪濤並沒有多少興趣。

  作為節治府最普通的文員,穆友宣平常的主要工作就是「坐辦公室」,泡一碗茶,打發掉一天的時光。每月,穆友宣只有五十斤米面與二十五錢的俸祿,這點錢糧,平常勉強夠他與母親過上溫飽生活。如遇災荒或者兵亂,物價上漲,連肚子都填不飽了。

  這次李洪濤答應給他每月五十錢的額外工錢,並且管吃管住,幹得好,還有特別獎賞。穆友宣自然激動異常。出門的時候,他就打了個小算盤,如能在李洪濤手下干滿一年,他就能討上老婆了。對二十一歲的穆友宣來說,這是他做夢都在想的事情。

  李洪濤並不厭煩喋喋不休的穆友宣,只是穆友宣「透露」的那些消息讓他感到有點絕望。

  「穆先生,你是說,百市集附近根本就沒有礦藏?」李洪濤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個……」穆友宣有點遲疑了,如果沒有礦藏,要他這個探礦師有何用?

  「穆先生盡可實說,既然李某已經答應給僱傭先生一年,每月給五十錢的工錢,李某自然不會食言。」李洪濤早就看出這個衣著寒酸的年輕人在想什麼。

  「實在不敢瞞著將軍,數十年來,數位主公都曾組織人員到伏牛山尋找礦藏,可是……」穆友宣嘆了口氣,又說道,「十四歲那年,小的也跟父親與另外幾位探礦師到山裡找了半年有餘,也無所收穫。」

  穆友宣這類探礦師都是世代相傳的,都是被節治府養著的,目的就是不讓探礦技術外傳,避免鐵礦被他人所用。

  「只是,當時並沒有徹底走完整個伏牛山,所以……」

  「如果需要徹底勘探伏牛山的話,需要多少人,需要多少時間?」李洪濤也懶得囉嗦,直接問了重點。

  「這個……」穆友宣遲疑了一下,說道,「如果只有小的一人的話,大概得十年八年吧。」

  李洪濤翻了下白眼。「那麼,僅勘探百市集南部一帶山區,先生需要多少時間?」

  穆友宣遲疑了一下,說道:「怎麼也得半年以上,也許得一年。」

  「穆先生,我再給你安排五個助手,他們都是山裡的獵人,對山裡的情況很瞭解。這需要多少時間?」

  「這……」穆友宣有點猶豫,可還是說道,「至少得三個月。」

  「那我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再增加人手。如果你能在這一個月內,將百市集南部五十里範圍內的山區都探明,我額外給你二兩銀子的工錢。如果有所發現,另有獎賞,怎麼樣?」

  「這個……這個……」穆友宣一下沒有回過神來,接著就喜露於表,「將軍太客氣了,這工錢……」

  「工錢不是白拿的,我有幾個要求。」李洪濤可不會養只吃飯不做事的人,「第一,要將尋找到的礦石,不管是什麼樣的礦石都帶一份樣品回來,並且標明發現的地點。」

  「這是當然。」穆友宣當即就答應了下來,這屬於探礦師的本質工作。

  「第二,除了尋找鐵礦之外,還要尋找石炭,先生可知石炭為何物?」

  穆友宣遲疑了一下,說道:「這個小的聽說過,好像是一種黑色的,能夠燃燒的,比鐵礦略輕的礦石。」

  「對,就是這個。」李洪濤也打聽過,所謂的「石炭」,很有可能是他所熟悉的煤炭。「第三……先生可懂繪圖?」

  「繪圖?」

  「就是繪製山區的地圖。」

  「小的略通一點。」

  「那麼,先生在探礦的時候,要將所經地區的所有情況,包括山川,河流,道路,還有附近的地質情況全都繪製下來,這個沒有問題吧?」

  穆友宣咬了咬牙,點頭答應了下來。

  李洪濤也沒有多說,實際上現在他也挺鬱悶的。

  除了在百市集找到鐵礦的希望極為渺茫之外,李洪濤也隱約感覺到,在暉州找到煤礦的希望也極為渺茫。

  最讓李洪濤鬱悶的還不是礦藏,是他在這方面的知識極為匱乏。不僅僅是探礦與礦物學,還有冶金與金屬加工。這些都是李洪濤所不瞭解的工礦業知識,他前世沒有當過工人,自學的那幾年也主要學的是歷史與社會學,而不是理工學。

  在穆友宣滔滔不絕的講著那些探礦的事情時,李洪濤發現自己很多東西都搞不明白。

  當他想到自己對煉鐵,煉鋼,以及武器鑄造等等方面的知識都非常不瞭解的時候,他就更鬱悶了。

  如果早知道的話,當初就去學理工科了!李洪濤不免暗自嘆息。可真要早知道的話,還有現在這麼多的煩惱嗎?

  ——

  送走了李洪濤之後,朱孝信沒有急著去找他老爸,先帶著一個平常打扮的親兵到城裡的幾個鐵匠鋪打聽了一番,證實了李洪濤提供的那些軍械價格。

  回到節治府之後,朱孝信先去見了那幾個才調到少營的軍官,安排了另外四個隊的事情。吃過晚飯後,他才去了書房。

  「聽說,你見了蔡弘山他們幾個?」

  「孩兒下午與蔡將軍他們談過了,並且安排了他們的軍職。」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不錯嘛,這麼快就知道該怎麼當統帥了,你覺得他們如何?」

  「都乃虎將。」朱孝信這話是在拍他老子的馬屁。蔡弘山那四個新上任的典軍尉都是從中營分出來的,以前是朱仕琿的直系手下,能說他們差嗎?

  「孝信啊,你怎麼學你大哥呢?」朱仕琿笑著搖了搖頭,「蔡弘山他們確實有一些本事,可算不上是虎將。不說別的,比起你二哥左營的那幾個典軍尉,他們就差多了。只是為父也沒有辦法,總不能幫你到左營去挖你二哥的牆角吧?」

  「父親笑話了,孩兒並無此想法,只是……」朱孝信遲疑了一下,「只是孩兒覺得父親不公平。」

  「哦!?」朱仕琿一下就來了興趣,「是為父待你太差了?」

  「不,是父親對孩兒太好了,比對另外四個兄長都要好。」

  朱仕琿一愣,苦笑著搖了搖頭。「難道,這不好嗎?」

  「父親,孩兒不想搞特殊,更不想讓四個兄長都覺得父親偏袒孩兒。」

  朱仕琿摸了摸下巴,說道:「那麼,你覺得為父哪裡又偏袒了你呢?」

  「四個兄長都已獨立發展,父親卻仍然照顧著孩兒,所以孩兒覺得父親偏袒孩兒。」

  「這個……」朱仕琿摸了下額角,他都搞不清楚朱孝信要說什麼。「你不是還沒有成為少營統帥嗎?等你成了少營統帥,那就……」

  「即使孩兒成了少營統帥,父親仍然在偏袒孩兒。」

  朱仕琿苦笑了一下,說道:「你是說,為父讓你將少營司部設在崮梁吧?可你大哥的前營也不照樣將司部設在崮梁嗎?」

  「孩兒所說並非此事。」

  「好吧,好吧。那你說說,到底為父在哪裡偏袒了你呢?」

  朱孝信微微遲疑了一下,說道:「雖然少營司部將設在崮梁,但是絕大部分兵力都將駐紮在荊縣,以孩兒所見,實際上少營的駐地是荊縣,父親是否同意這個說法?」

  朱仕琿思考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下營向少營移防之後,少營就是荊縣的駐軍了。」

  「左營駐施縣,右營駐魏縣,後營駐乾縣,三營都可自造軍械。前營駐崮梁,也可以直接在崮梁獲得軍械。唯獨孩兒不需要為軍械考慮,萬事可向父親伸手討要。父親,這是不是在偏袒孩兒呢?」

  朱仕琿愣了一陣,突然大笑了起來。「好啊,孝信,你現在都學會繞著圈子把為父套進來,不錯,不錯,這麼快就學會耍手腕了。」

  朱孝信也嘿嘿的笑了起來,聽得出來,朱仕琿並沒有發怒,甚至還有讚許的意思。

  「你找為父就是為了要製造軍械的特權?」

  「正是如此。兄長都未給父親增添麻煩,孩兒也不想給父親增添麻煩。」

  朱仕琿笑著搖了搖頭,朱孝信這話明顯是反著說的。「只是,現在少營還未成軍,且短期之內並不需要太多的軍械,這製造軍械的特權……」

  「父親,軍械乃軍隊頭等大事,如果現在不做準備,等少營成立之後再做準備,恐怕就要耽擱更多的時間了。」

  「說得也對,好吧,為父就給你這個特權。」朱仕琿本來就有這個想法。「另外,你應該多跟你三哥接觸,你們兩兄弟從小就很要好,有什麼事,你三哥都肯幫你,這次你可別放不下面子。」

  「孩兒明白!」

  朱孝信哪有不清楚的,暉州唯一的鐵礦就在朱孝禮駐守的魏縣。沒有鐵礦,有軍械製造特權又有何用?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1:55

第十五章 山民進城(一)

    派了十個獵人隨同穆友宣進山尋礦之後,李洪濤花了很多的時間整理他前世那少得可憐的理工知識。

    搞了好幾天,李洪濤能夠回想起來的只有一些基本的化學知識,包括一些煉鐵的基礎知識,其他的則一無所獲。

    在他感到極為沮喪的時候,朱孝信答應幫他請的鐵匠與煉鐵工匠來到了百市集。

    鐵匠叫傅凱倫,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的中年人。與穆友宣一樣,傅凱倫也是子承父業,當了鐵匠,有二十多年的鑄劍經驗。

    煉鐵工匠來了三個,一個師傅,兩個學徒。師傅叫高子貴,年紀約莫四十五歲,也是子承父業,有二十多年的煉鐵經驗。兩個學徒是他的大兒子高宗群與二兒子高宗芳,兩人分別跟父親學藝六年與四年。

    一番攀談之後,李洪濤對荒原大陸上的「冶金技術」以及鋼鐵生產的情況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所有懂得煉鐵煉鋼與打造「軍火」的工匠都是節治府重點「照顧」的對象,全都編名註冊,不得隨意流動。

    不管是傅凱倫,高氏父子,還是其他「同行」,都是子承父業,煉鐵煉鋼還有打造軍械的技術是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只有在沒有子嗣,後繼無人的情況之下,才能夠收「徒弟」,實際為收養義子,將技術傳承下去。

    各地節治使做出如此嚴厲的規定也有情可原。鋼鐵是最重要的戰爭資源,是軍事力量的保障,任何一個當權者都不會容忍其他人掌握生產「軍火」的技術。就如同在李洪濤的前世,老百姓不可能掌握槍械生產技術一樣。

    為了達到全面控制的目的,各地都將鐵匠與煉鐵工匠集中管理,只能到節治府直接經營的鐵匠鋪勞作。在暉州,除了崮梁之外,鐵匠與煉鐵工人最集中的地方就是魏縣。

    鐵匠與煉鐵工匠都是比較吃香的行業,在絕大部分老百姓都在餓肚皮的情況下,他們可以靠自己的手藝某得一口飯吃。如果能夠煉出好鋼,打造出絕世神兵的話,甚至能成為節治府的坐上賓,享受到不比文臣武將低的待遇。正是如此,鐵匠與煉鐵工匠都極為重視祖傳「技藝」,不會輕易外傳。

    這些都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技術的進步與發展。

    李洪濤關心的並不是這個,他關心的是,鋼鐵是否能夠大規模的生產,軍械是否能夠大批量的製造。

    結果,他很失望。

    大部分煉鐵工匠採用的還是極為原始的塊煉法。按照高氏父子所說,就是將鐵礦與木炭混合進行燒煉,最後得到質地柔軟的「原鐵」,再反覆加熱鍛打擠出原鐵裡面的雜質,成為熟鐵。

    煉鋼的方式也極為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粗糙。一般的煉鐵工匠都是將熟鐵經過反覆的加熱,反覆的捶打,最終得到比熟鐵堅硬得多的鋼。李洪濤認為這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鋼,最多只能算得上是滲碳鋼,比大規模冶煉獲得的碳鋼差遠了。

    另外,負責製造軍械的鐵匠也懂得煉鋼的技術,只不過傅凱倫並不認為這是煉鋼。李洪濤一直想問清楚,鐵匠是怎麼「煉鋼」的,可傅凱倫一直言辭含糊,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考慮到鐵匠手藝都是世代相傳,李洪濤也就不好逼迫傅凱倫將「祖傳秘訣」講出來。

    這與李洪濤的認識相差很遠,在他看來,怎麼也應該有「高爐」吧。可據高氏父子所言,只有一些產鐵大州擁有煉鐵的那種大爐子,可他們都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是怎麼把鐵煉出來的。

    在瞭解了煉鐵技術的同時,李洪濤也明白為什麼軍械要分那麼多的級別了。

    用最初煉出來的含有大量雜質的熟鐵製作的鐵刀、鐵槍、鐵盾、鐵甲是最低級的,也是最便宜的。畢竟在製造這些武器的時候,不需要太多的人力。用傅凱倫的話來說,就算是個普通的學徒,一天也能打出十把鐵刀,或者二十支鐵槍頭,或者三面鐵盾,只是在製造鎖子甲的時候需要先將熟鐵拉成鐵絲,然後再進行編製,比較麻煩,也很費時。

    用經過鍛打獲得的滲碳鋼製造的軍械就是鋼刀、鋼槍、鋼盾與鋼甲。這類軍械的價格要貴得多,主要是鍛鋼需要更多的人力,需要更多的時間,還得看工匠的手藝。將滲碳鋼製造成武器的時候也要比柔軟的熟鐵麻煩得多。一名熟練的鐵匠,就算直接使用鋼材,一天也就造三把鋼刀或者五支鋼槍頭,一面鋼盾需要三天的時間,鋼質胸甲需要十天。

    所謂的「精鋼」,高氏父子根本就搞不出來,傅凱倫也沒有講明白,李洪濤只能自己猜測。按照他的想法,「精煉」應該是一種比塊煉法更先進的工藝,類似於炒鋼法,但肯定沒有得到灌鋼法的水平。因此,通過「精煉」獲得的「精鋼」要比普通的滲碳鋼更好,製造成本也更貴,掌握這門手藝的人並不多,傅凱倫應該就是其中之一。

    搞了半天,李洪濤也沒弄清楚情況,只知道煉鐵煉鋼都是一件極為辛苦的事情,製造軍械更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傅凱倫,高氏父子這四個人滿足不了大規模生產的需求。

    沉默了一陣後,李洪濤說道:「四位師傅,李某斗膽問一句,你們的收入怎麼樣?」

    四個人都沒有開口,這次被分到百市集來,他們都有點失落,畢竟在崮梁,收入還是不錯的。

    旁邊的蔣晟掃了四人一眼,說道:「四位師傅不要誤會,我們李將軍詢問四位的收入,也好確定工錢。」

    高子貴看了看傅凱倫,說道:「不瞞將軍,我們都是按月計算收入的。高某每月的工錢是一兩五十錢,兩個犬子還是學徒,一月只有七十五錢。至於傅師傅嘛……」

    「傅某一月二兩五十錢,如果打造的是鋼製軍械的話,還要按件獲得額外的工錢。」

    「那具體是多少呢?」李洪濤直言不諱的問了出來。

    「這個……」傅凱倫思索了一下,說道,「鋼刀一把是二十錢,鋼槍頭一把十五錢,鋼盾一面八十錢,鋼甲一副一兩五十錢。如果是精鋼的話,價格還要加一半。」

    李洪濤早就看出傅凱倫很貪婪,猜他肯定虛報了工錢,在迅速計算一番之後,李洪濤心裡也有數了。

    「那麼,四位是否知道鐵礦石的價格?」

    傅凱倫搖了搖頭,他根本就不是煉鐵工匠。

    高子貴遲疑了一下,說道:「如果按照節治府訂下的軍購價格在魏縣那邊購買的話,一擔大概是五十錢。如果從外地購買,恐怕一擔要花上二兩銀子。」

    李洪濤並不感到驚訝,鐵礦石屬於「戰略資源」,除了幾個鐵產豐富,其他物產又非常貧瘠的州之外,沒有任何一個州會出售鐵礦石。

    「那麼,一擔鐵礦石可以練多少鐵?」李洪濤又問了一句。鐵礦石的計重方式與糧食不一樣,一擔為二百斤,不是一百斤。

    高子貴又考慮了一下,才不急不忙的說道:「這還得看礦石的品位,如果比較好的話,一擔能出大概八十斤鐵,如果品位差的話,只能出七十斤鐵。」

    李洪濤沒有急著問下去,而是迅速的計算了一番。

    最後,他得出的結論是,軍械的製造成本遠遠低於銷售價格。

    以破虹刀,也就是最好的精鋼刀為例,其鋼鐵用量僅五斤,就算以從外州購買的價格來算,鐵礦石只需十五錢,傅凱倫需要大概五天的時間才能做一把這樣的刀出來,算上額外工錢,以及煉鐵的工錢,還不到一兩白銀,另外將原料的運輸費用,煉鐵所需要的木炭的生產費用,開採石灰石的費用都算上,總成本也不到一兩五十錢,如果是在魏縣採購鐵礦石的話,總成本大概一兩三十錢。可這樣一把刀,節治府標的價格是十五兩!

    毫無疑問,製造軍械的最大獲益者是節治使本人。也難怪各地節治使都「緊抓」軍械製造大權不放,不讓民間力量涉足煉鐵與軍械製造業!

    越想,李洪濤越是覺得可氣,可又覺得好笑。難道沒有一個節治使考慮到,這麼做將嚴重限制軍隊的戰鬥力嗎?

    可再反過來一想,李洪濤又覺得節治使的做法並沒有錯。賣一把刀賺的錢可以招募十個士兵。節治使又不把士兵的生命當一回事,怎麼看,十個士兵也要比一把刀更有價值吧。當然,李洪濤絕不會這麼看。

    等李洪濤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傅凱倫與高氏父子都看著自己。

    「你們開的價格很合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要求嗎?」

    當下,李洪濤就與四人達成了協議。除了支付工錢之外,李洪濤還負責吃住,並且為他們建立單獨的鐵匠鋪。至於找更多的鐵匠與煉鐵工匠的事,這還得李洪濤另外想辦法。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2:04

第十五章 山民進城(二)

  接到朱孝信專程派人送來的「請柬」後,李洪濤稍做了一番準備,才帶著鄧頤斐去了崮梁。

  「李大哥,我們這麼空著手去,恐怕有點不好吧?」

  李洪濤笑著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準備一點禮物?」

  鄧頤斐點了點頭。「所謂禮多人不怪。世子正式邀請我們去崮梁作客,商討少營今後的發展大計,恐怕其他四位隊官都準備了禮物,我們卻什麼都沒有準備,如果世子因此心存芥蒂,恐怕今後甲隊的發展……」

  「鄧兄弟,我跟你打個賭。」李洪濤仍然一臉堆笑,「這次我們不送禮,拿的好處絕對比另外四個隊多,你信不信?」

  「這個……」鄧頤斐搖了搖頭。

  「那我們先說好,如果我拿的好處比別的隊多,你就拿一個月的軍餉請我喝酒。如果我拿得比別的隊少,我就給你多發一個月的軍餉,怎麼樣?」

  「一言為定。」

  李洪濤也當即答應了下來。

  又走了一程,鄧頤斐還是有點不明白。「李大哥,你真有把握?」

  「當然,我現在正在考慮,崮梁的哪家酒館的酒要好喝一點呢。」

  鄧頤斐翻了下白眼,也不再多問了。

  到了崮梁城外,朱孝信派來的親兵就接上了李洪濤他們。

  因為五世子府還沒有完全建成,所以朱孝信宴請李洪濤等五位典軍尉的地方是一家叫「福來春」的酒樓。酒樓不大,裝飾得很有味道,所有的房間都是單獨隔開的,送菜上酒的也都是年輕女子。

  進酒樓前,李洪濤就聽鄧頤斐說,這「福來春」是崮梁最好的酒樓,基本上有錢有勢的人都會在這裡宴請賓客。酒樓的老闆十多年前是朱仕琿手下的將領,因為在救主有功,朱仕琿就給了他特權,讓他在節治府的旁邊開了這家酒樓。

  另外四個隊官分別是蔡弘山、徐火貴、劉仁甫與朱孝青。這四人都很有來頭。

  蔡弘山年紀最大,快四十歲了。年輕時,給朱仕琿當了十年的親兵,三十三歲的時候才被提拔為參軍尉,三年前被提拔為中營乙隊典軍尉。此人深得朱仕琿信任,數次救主,是朱仕琿的親信。

  徐火貴與劉仁甫之前都是中營乙隊的參軍尉,兩人都是朱仕琿親兵出身。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娶了朱仕琿的庶出女兒為妻,是朱仕琿的「半個」女婿。如果他們是在其他營的話,早就成典軍尉了。兩人也都是朱仕琿的親信。

  朱孝青更有來頭,他原本叫朱青,是朱孝信的同父異母兄弟,比朱孝信大五歲,年紀跟朱孝禮差不多。此人是四名新晉典軍尉中立下戰功最多的,因而得到了朱仕琿的承認,將其名字列入了族譜之中,名字由朱青改為朱孝青。

  少營五個典軍尉中,李洪濤是最沒有「來頭」的。

  一番客氣之後,朱孝信就主動請客入座。酒席擺了兩桌,李洪濤跟朱孝信他們坐裡面,隨同五個典軍尉來的文書與朱孝信帶來的親兵坐外面那桌。

  「少營年底就將成立,孝信在此先敬五位將軍一杯。」朱孝信仍然很是客氣,禮貌,「在此,孝信還要請五位將軍今後多多支持,多多協助,輔佐孝信共建少營。」

  「世子客氣了!」五人也趕緊舉杯,同聲說道,「為世子效勞,是末將的榮幸!」

  這些話,都是鄧頤斐教給李洪濤的,畢竟在表達忠心的時候,最好不要搞什麼特殊。

  接下來,自然是送上禮物了。

  蔡弘山等人紛紛拿出了禮物的時候,李洪濤安坐釣魚臺,根本沒有任何表示。讓李洪濤略感驚訝的是,這次不僅他一個人沒有準備禮物,朱孝青也沒有準備禮物。兩人遭到了其他三人的白眼,唯獨朱孝信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酒菜送上之後,李洪濤也只管悶頭喝酒吃菜,如需他敬酒時,才會放下手上的筷子。

  讓李洪濤又感驚訝的是,朱孝青與他一樣,也是悶頭喝酒吃菜,根本沒有多說一句話。

  蔡弘山、徐火貴與劉仁甫卻是滔滔不絕,左右逢源,把朱孝信逗得哈哈大笑。如果不是李洪濤早就知道朱孝信是一個很聰明,很有頭腦,很會「做人」的世子的話,他還真會認為朱孝信是一個喜歡別人拍他馬屁的昏庸角色。

  這頓飯,足足吃了兩個小時,直到朱孝信露出疲態,才草草結束。

  「李將軍,可否陪孝信聊一聊?」

  聽到這話,李洪濤頭就大了,上次就是陪他在弘楊鎮聊,結果聊到朱孝蕊留了下來,惹了一身騷,差點沒有洗脫腥味。

  朱孝信也沒有管那麼多,讓親兵牽著馬,遠遠的跟在後面。

  李洪濤暗嘆了一口氣,只好讓鄧頤斐遠遠的跟在後面。

  「李將軍認為其他四位同僚如何?」

  李洪濤長出一口氣,說道:「蔡將軍他們都是久經戰陣考驗之人,都乃虎將,末將遠遠不及。」

  朱孝信笑著搖了搖頭。「李將軍,難道你認為孝信喜歡聽這樣的奉承之辭嗎?」

  李洪濤也笑了起來。「世子,末將還要在少營混下去,這個……」

  「怎麼,你覺得孝信會跟他們提到你說的話?」

  「世子當然不會置末將於不義。」李洪濤只能硬著頭皮說道,「蔡將軍他們都是老將,雖然經驗老道,恐怕多半也不是殺敵經驗。以末將看,唯獨孝青將軍是可造之才。」

  朱孝信微微點了點頭,突然停下了腳步。「看來,李將軍與孝信想的一樣。走,我們到前面的茶館要壺茶,好好聊一聊。」

  「這個……末將還沒有寫下客棧,恐怕……」

  朱孝信立即說道:「此乃小事,將軍有何好顧慮的?孝信這就派人去給將軍寫下客棧。」

  李洪濤也不好多說,畢竟朱孝信能叫他單獨「交流」,這是瞧得起他。

  等小二把茶送上之後,朱孝信把無關人等都支走了。讓李洪濤有點不解的是,朱孝信將蔡弘山等人送他的那些禮物都拿了過來。

  「五百兩銀票,一把鑲了寶石的精鋼匕首,一棵夜明珠。」朱孝信苦笑了一下,「看來,他們在節治府混的時間太長,殺敵的本領忘得差不多了,混官場的本事到有不少的長進。」

  李洪濤苦笑不已,那三個傢伙送禮也不看看主,朱孝信會看得起這些禮物嗎?

  「李將軍,你不會沒有一點表示吧?」朱孝信笑著朝李洪濤看來。

  「末將孑然一身,拿不出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嘛……」李洪濤掏出了一張折好的紙。「末將準備了一份世子最需要的禮物。」

  朱孝信一愣,翻開一看就大笑了起來。「李將軍果然明白孝信的心意,這確實是最好的禮物!」

  李洪濤「送」給朱孝信的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是製造軍械與採購軍械的費用對比。

  「不錯,李將軍確實是辦實事的人,如果少營多幾個李將軍這類辦實事的將領的話,恐怕要不了多久,少營就將……」朱孝信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那麼,李將軍準備怎麼利用這個特權呢?」

  「其實,主要的問題還是鐵礦,沒有鐵礦,什麼都做不了。」李洪濤嘆了口氣,「末將已經命穆友宣進山尋礦了,可末將覺得希望不大。」

  「李將軍不說孝信也明白。」朱孝信微微點了點頭,「這幾日孝信查過以前勘察的記錄,伏牛山那邊根本就沒有鐵礦。」

  李洪濤苦笑了一下,如果早知道,他根本就不會花錢請穆友宣幫他尋礦。

  「不過嘛,鐵礦的問題很好解決。」

  李洪濤立即抬起頭來,故做驚訝的看著朱孝信。

  「父親已經準許我們從魏縣購買鐵礦。」朱孝信略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昨日,孝信跟三哥大概談了一下。現在魏縣一月大概能產二百五十擔鐵礦石,大部分都是提供給崮梁的鐵匠鋪,與其他各營開設的鐵匠鋪。每月,左營就要從魏縣購買二十擔鐵礦石。因為少營新建,需要大量的軍械,所以三哥答應每月給少營提供三十擔鐵礦石。」

  「這些鐵礦石的價格……」

  「按照官價,每擔五十錢,運輸費用由少營出。孝信大概詢問了一下,從魏縣到荊縣,每擔的運費大概是十五錢,如果要到百市集的話,大概為二十錢。」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又說道:「僅有鐵礦石,沒有鐵匠與煉鐵工匠的話……」

  「這個孝信也與三哥談好了。」朱孝信好像早就料到李洪濤要問這些問題一樣。「過幾天,孝信就親自去魏縣一趟,從那邊僱傭一些鐵匠與煉鐵工匠,現在的問題是,不管是荊縣,還是百市集都沒有鐵匠鋪,怎麼安頓這些匠人呢?」

  「如果世子放心,末將可以自出經費,在百市集建立鐵匠鋪。」

  朱孝信這才微微點了點頭,可看起來仍然不夠滿意。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2:12

第十五章 山民進城(三)

    直到朱孝信帶著親兵離開,鄧頤斐這才走了過來。

    「李大哥,這事……」鄧頤斐有點擔心他的軍餉,看李洪濤那眉飛色舞的樣子,肯定不會是壞結果。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說道:「三十錢到醉仙樓恐怕吃不了一桌酒席,我們還是會客棧,點幾個酒菜,然後再談,怎麼樣?」

    鄧頤斐翻了下白眼,這個長官竟然跟部下斤斤計較,也特小氣了。

    李洪濤卻根本就不管那麼多,兩人徑直去了朱孝信為他們寫的那家客棧。結果,李洪濤後悔了。朱孝信給他們寫的是崮梁最好的客棧,三個小菜,兩壺米酒就要了七十錢!

    鄧頤斐也想通了,他不過就出三十錢,多的四十錢還得李洪濤掏腰包。也就是說,吃了這頓消夜,鄧頤斐還賺了五錢呢!

    「貴是貴了點,味道還不錯。」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幾張紙。「這次我們不送禮,還收了朱孝信給我們的禮,當冤大頭的是蔡弘山那幾個笨蛋。」

    看到桌上的銀票,鄧頤斐立即瞪大了眼睛,不相信的問道:「這是五世子給的?」

    「當然,你認為我身上會揣銀票?」李洪濤嘿嘿的笑了起來。「怎麼樣,現在你心服口服了吧?」

    「這個……」鄧頤斐覺得很難理解。「可是,五世子為何會給將軍送禮呢?」

    「這當然不是送給我一個人的禮,而是送給甲隊的禮。」

    鄧頤斐更是不解了。

    李洪濤又喝了一杯酒,這才把前後原由講了出來。

    這筆錢是朱孝信給李洪濤的「定金」,而不是白送給李洪濤的。

    因為少營另外四隊都還沒有正式組建,所以獲得了自行生產軍械之後,能夠承擔這個任務的就只有甲隊。

    朱孝信負責為李洪濤去找匠人,李洪濤則負責在百市集建立軍械「生產基地」,也就是鐵匠鋪。

    「今後,少營其他隊將以節治府規定的一半的價格從我們這裡採辦軍械。」

    「一半的價格?」鄧頤斐微微皺了下眉毛,「那我們也要賺不少。」

    「這是當然,我給朱孝信的那份價格對照清單是做了手腳的。我給出的成本價是外面價格的三分之一,考慮到建立鐵匠鋪,燒製木炭,伐木,還有開採其他原料都需要投入,所以朱孝信給了我這個價格。當然,在他看來,我是虧了本的。」

    鄧頤斐翻了下白眼,這個長官確實夠小氣,不但摳下級的錢,還要挖上級的牆角。

    「放心吧,朱孝信根本就不懂商業方面的事情,能夠以一半的價格買到軍械,他已經非常滿足了。」李洪濤賊笑了起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朱孝信答應首先武裝甲隊,在有了多餘的產出之後,再武裝別的隊。當然,這個我還沒有考慮好,也許還可以利用一下。」

    「那這筆錢……」

    「這是給我們建鐵匠鋪,建炭窯,還有其他原料開採場的費用。反正這也不是朱孝信的錢,好像是蔡弘山孝敬他的。」

    這次鄧頤斐也笑了起來。

    「明天,你就去把銀票換成現銀。」

    鄧頤斐立即答應了下來,他也不相信銀票,真金白銀才是最值錢的。

    「我大概估量了一下,真正賺錢的地方不在這裡。」李洪濤的神色嚴肅了起來,「一個月三十擔鐵礦石,至少能產出十擔鋼鐵,如果有足夠的匠人的話,這些鋼鐵可以製造出至少一百人所需的軍械。就算會有一定損耗,加上我們還得考慮製造農具,那麼最多三個月,我們就可以製造出二百五十人的軍械。一年之內,可以為其他四個隊提供至少八百套軍械。實際上,其他四個隊能否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招夠人馬都是個問題。那麼多餘的鋼鐵……」

    「你是想拿去販賣?」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

    鄧頤斐臉色一變,說道:「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就算要做,也要做得極為隱秘。可問題是,三十擔鐵礦石能產出多少鋼鐵,這個大家心裡都有數,不管怎麼挪用,就算打造武器的時候缺斤短兩也不可能有多少節餘。只要出產的鋼鐵少了,恐怕……」

    「這個我知道,而且我還知道……」李洪濤冷笑了一下,「如果是三十擔上品鐵礦石的話,只要工藝合適,至少能產出十五擔鋼鐵。」

    鄧頤斐又是一愣。「李大哥,這事可開不得玩笑。」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李洪濤撓了下頭皮,「如果真能夠產出十五擔鋼鐵的話,那我們今後就發財了。」

    鄧頤斐微微皺了下眉毛。「確實如此,可不管怎麼說,此事必須要小心謹慎,絕不能有半點疏漏。」

    「此事現在就我們兩人知道,在我找到合適的辦法之前,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明白嗎?」

    鄧頤斐立即點了點頭,李洪濤這話的意思是,連蔣晟也不能知道。

    「好了,時間不早,明日我們還要趕回去,你也早點去休息吧。」李洪濤打了個呵欠,「過段時間,等朱孝信幫我們找到了匠人之後,我們再商量該怎麼做。」

    「李大哥也早點休息!」鄧頤斐立即起身,他住在隔壁的房間裡。

    鄧頤斐還沒走到門邊,門就被敲響了。李洪濤與鄧頤斐都是一驚,接著們外就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李大哥,我是湯圓圓。」

    確實是湯圓圓的聲音,李洪濤朝鄧頤斐點了點頭,同時走到了門邊。

    「圓圓,這麼晚了,你來幹嘛?」李洪濤有點納悶,湯圓圓是怎麼知道他們住在這的?

    湯圓圓看了眼鄧頤斐,咬著嘴唇沒有開口。

    「咳……咳……」鄧頤斐立即捂著嘴,裝著咳嗽了兩下,說道,「李大哥,我先去休息,不打擾你們了。」

    李洪濤側過了身,等鄧頤斐出去後,這才讓湯圓圓進來。

    「李大哥,等一等。」湯圓圓在門口看著鄧頤斐進了隔壁的房間,這才朝院子裡招了下手。

    李洪濤立即頭大入鬥,能跟著湯圓圓來的還能是誰?

    「圓圓,你在外面守著。」朱孝蕊低著頭,也不問不管,直接進了房間。

    沒等李洪濤反應過來,湯圓圓已經在外面把門給拉上了。

    「小李哥……」門剛關上,朱孝蕊就飛身撲了上來,「小李哥,小蕊這幾天好想你,你來了崮梁,怎麼也不告訴小蕊一聲?」

    「這……」李洪濤僵了一下,才抱住了朱孝蕊,「這次是五世子請我來的,剛剛才與五世子商討了事情,所以……」

    「小李哥,你想小蕊嗎?」

    李洪濤感到嗓子眼裡在冒火,他趕緊把朱孝蕊扶到凳子上坐了下來,倒上了兩杯茶。「先喝點茶吧……」

    「小李哥,你告訴小蕊,你想小蕊嗎?」

    「這個……」李洪濤苦笑了起來,他想啊,怎麼不想?可他想的是朱孝蕊不要給他惹麻煩。

    「小李哥,你說嘛,你告訴小蕊嘛!」

    「這個啊,你說呢?」

    朱孝蕊眼珠子一轉,立即笑了起來。「你肯定是想小蕊了,只是面皮薄,不好意思說出來,是不是?」

    「咳……咳……」李洪濤趕緊掩飾了尷尬的神色,同時想道:老子面皮薄?當初在山洞裡,是誰被羞紅了臉?

    「小李哥,以後你會經常來崮梁嗎?」朱孝蕊還真以為李洪濤「害羞」了。

    「這個……」李洪濤歎了口氣,「小蕊啊,小李哥有軍職在身,部隊又在百市集,怎麼可能經常來崮梁呢?你見過其他駐外地的隊官經常回崮梁嗎?」

    朱孝蕊臉色也陰沉了下來,這只是一瞬間的事。「那麼,小蕊求父親把少營甲隊調回崮梁,怎麼樣?」

    李洪濤腦袋裡嗡的一聲,差點沒有跳起來。「小蕊啊,如果你不想讓小李哥明天就橫屍街頭的話,那你就千萬千萬不能跟主公提起任何我們之間的事,不然的話……」

    「知道啦,你都說了好多遍了。」朱孝蕊立即鬼笑了起來,跳到了李洪濤的懷裡,「上次父親問我,我什麼都沒有說呢。」

    李洪濤感到身上一陣燥熱,他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小蕊,都這麼晚了,你離開節治府,恐怕……」

    「沒事,我跟圓圓鑽狗洞出來的,沒有人知道。」

    「鑽狗洞!?」李洪濤差點暈厥,這些小丫頭真是什麼都想得出來。

    「小蕊也只是想陪著小李哥嘛,我保證,天亮前就回去。」說著,朱孝蕊就趴到了李洪濤的肩頭。

    姑奶奶,你天亮回去,那我還要不要睡覺了?李洪濤心裡叫苦不迭。

    在山洞裡的時候,李洪濤就清楚的認識到,在擁有讓朱仕琿不得不用裙帶關係來籠絡他的資本之前,絕不能與朱孝蕊發生任何超過了肌膚接觸的關係。

    可李洪濤畢竟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這「肌膚接觸」給他帶來的就不僅僅只是一點點刺激了。

    抱著懷裡的少女,李洪濤甚至懷疑這是老天爺故意安排的,故意安排來考驗他忍受誘惑的能力。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4:11

第十五章 山民進城(四)

  天剛亮,李洪濤就讓鄧頤斐去換銀兩,他去了「黃氏野味」店。

  這是黃季在崮梁開的野味店,現在黃季已經改名叫黃俊。李洪濤沒有去店裡,在街對面朝正在招呼客人的湯卻遞了個眼神,然後帶著湯卻穿過了幾條胡同才停了下來。

  「李將軍怎麼不去店裡坐坐?」

  「不必。」李洪濤根本就沒有心情給湯卻解釋什麼叫「保密工作」。「你趕緊以收購野味為名,回百市集一趟,讓賀平與田方帶十個兄弟過來,務必在明天一早到達。」

  「很急?」

  李洪濤點了點頭,覺得湯卻有點囉嗦。

  「那我現在就去跟黃老闆說一下。」

  「等等。」李洪濤叫住了湯卻,「讓黃季晚上到醉仙樓找我。」

  湯卻點了點頭,立即就跑開了。

  李洪濤又在胡同裡呆了一陣,繞了好幾個彎子才回了客棧。鄧頤斐才帶著銀兩回來。五百兩白銀就是五十斤,鄧頤斐的體力本來就不怎麼樣,也累得夠嗆。

  「都在這裡了,要點一下嗎?」

  「你辦事,我還信不過嗎?」李洪濤又說道,「明天賀平與田方他們帶人過來,我們還要住一個晚上。」

  鄧頤斐點了點頭。「也好,這樣路上好有個照應,不然我們帶著這麼多的銀兩也不太安全。只是,我們要不要換家客棧?」

  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這家客棧確實貴了點,兩個房間,一晚上就要五十錢,簡直就是搶劫。

  「不然今天晚上又有人找上門來的話,李大哥可吃不消。」

  李洪濤一愣,立即一把抓住了鄧頤斐。

  「李大哥,我只是無心之言,你可別往心裡去。」鄧頤斐那笑嘻嘻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在道歉。

  「你小子現在膽子不小了哇?給我記住,這幾天的事情都是機密,回去後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嗎?」

  「當然,當然。」鄧頤斐立即笑著點頭。

  李洪濤瞪了他一眼,這才鬆開了手。剛要開口,李洪濤就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是靴子踩在青石地板上發出的聲響。

  「李將軍在嗎?」

  「節治府的親兵。」李洪濤低聲對鄧頤斐說了一句,這才大聲答道,「在,請問閣下是?」

  「李將軍,主公請將軍去一趟。」

  李洪濤一驚,朱仕琿這時候找我幹嗎?

  鄧頤斐也是一驚,看著李洪濤的那眼神,分明在說:朱孝蕊的事穿幫了。

  「好的,請稍等。」李洪濤咬了咬牙,示意鄧頤斐帶上銀兩躲到一邊去,這才過去開了門,「這位大哥,不知該怎麼稱呼?」

  「小的姓謝,李將軍不必客氣,主公還在等著將軍呢。」來的是一個年輕士兵,看樣子不是軍官。

  「這個……」

  「將軍請吧。」

  李洪濤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那名親兵離開了客棧。

  一路上,李洪濤有點忐忑不安。雖然他不認為朱仕琿要對付自己,來傳話的只有一個親兵,如果朱仕琿要搞什麼名堂的話,怎麼也要多派幾個人過來吧。但是李洪濤仍然不敢掉以輕心,朱仕琿老奸巨猾,也許怕派的人多了,李洪濤聞風而逃,才派了一人前來,免得李洪濤生疑。

  從側門進了節治府之後,李洪濤更加不安了。上次「受封」的時候,他也是從側門進的節治府。當時側門這邊就只有幾個親兵,今天卻有十多個。朝書房走去的時候,李洪濤又覺得自己有點疑神疑鬼,杞人憂天。如果朱仕琿真要對他不利,在他踏進了節治府的那一刻就完蛋了,還需要到書房才下手嗎?

  「李將軍請吧,主公正在等將軍。」

  「勞煩謝大哥了。」

  進了書房後,李洪濤才鬆了口氣。裡面只有朱仕琿一人,就算在暗門暗格裡藏有軍士,他也有足夠的把握,在別人幹掉他之前,先抓住朱仕琿做人質。

  「李將軍請坐!」朱仕琿比朱孝信要威嚴得多,「聽孝信說,將軍是昨日到的吧?」

  「主公客氣了。末將應五世子的邀請來商討少營建軍一事,所以……」

  「本來我想這幾天請將軍來崮梁一趟。」朱仕琿一邊說著,一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既然將軍來了,就不用再勞煩將軍專門跑一趟。」

  「不知主公有何事吩咐?」李洪濤也平靜了下來,看樣子,朱仕琿確實不會拿他怎麼樣。

  「首先,我要感謝將軍。」朱仕琿壓了壓手,「李將軍請坐,別客氣。」

  李洪濤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上次小女之事,還多虧將軍。」朱仕琿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李洪濤。「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將軍訓練部隊用的『拉練』,是什麼訓練方法呢?」

  「這個……」李洪濤遲疑了一下,把大概情況講了一下,當然他沒有提任何與朱孝蕊有關的事情。

  朱仕琿聽得連連點頭。「孝信說的沒錯,將軍確實是統軍之才,竟然能想出如此奇特的訓練辦法。」

  「主公過獎了,末將只是誤打誤撞而已。」李洪濤有點不爽了,怎麼朱仕琿與他兒子一個德行,那些喜歡打聽別人的「隱私」。

  朱仕琿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李將軍,現在少營甲隊的情況怎麼樣?」

  李洪濤略做思考,才說道:「不瞞主公,甲隊至今沒有招齊兵員,訓練也不到位。加上前段時間賑濟難民,還要修建營地等等,所以……」

  反正,李洪濤的意思就是,甲隊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準確的說,是更多的資金才能夠形成戰鬥力。

  朱仕琿又考慮了一陣,說道:「開春之後,恐怕暉州又不得安寧了。」

  李洪濤心裡暗暗一驚,朱仕琿這話是什麼意思?

  「末將不能替主公排憂解難,實在有負主公厚愛!」李洪濤趕緊站了起來。

  「李將軍仁義忠厚,一片忠心,可嘉可獎,只是……哎!」朱仕琿長嘆一聲,「現在虎嘯軍大不如前,如果明年春播時節再遭兵亂的話,百姓可就遭殃了。」

  「為報答主公,保境安民,末將粉身碎骨在所不辭。」李洪濤這話說得很重,他心裡卻很不爽。朱仕琿明顯比他那個還略顯稚嫩的兒子老辣得多,兩句話就把老子逼到無從選擇的地步。

  「李將軍能有此心,實乃暉州百姓之富啊。那麼,將軍可否替百姓前去守衛虎口關?」

  操你奶奶的,這是我不想就能不去的嗎?李洪濤當即就在心裡大罵了起來,可嘴上仍然毫不遲疑的說道:「主公有令,末將不得不從,百姓有難,末將不得不往。」

  「那麼,等少營正式成軍之後,甲隊就開赴虎口關,從左營那接過虎口關的駐防權。」朱仕琿也聽出李洪濤是十萬個不願意。「李將軍可有其他要求?」

  「為主公效勞盡忠來末將的職責,只是……」李洪濤話鋒一轉,說道,「虎口關連年失修,甲隊這點兵力恐怕難以守衛。末將與甲隊百餘官兵身死事小,可暉州百姓遭難,主公受驚事大,這個……」

  朱仕琿心裡也暗笑了起來,這李洪濤確實是個貪婪之人,幾句話一過,就要錢要糧。

  「那麼,我給將軍三千兩白銀,命將軍召集民夫,修繕虎口關,不知將軍覺得如何?」

  「主公,錢乃小事,只是這招人修關之事,恐怕不是錢能夠解決的。」

  「這個……」朱仕琿微微皺了下眉毛,「將軍認為還需要什麼呢?」

  「民夫也是百姓,現在糧貴,就算給足工錢,恐怕也無人願來。另外,寒冬十月,伏牛山一代風大,恐怕無人願意外出勞作。」李洪濤沒有直說,他要的是糧,要的是棉花與布匹。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李將軍所言有理,那我再撥五百擔糧食,五十擔棉花與三百匹布帛,將軍覺得夠了嗎?」

  「足夠,只是,末將想斗膽問主公一句,主公是想永絕邊患,還是暫時抵擋永盛軍呢?」

  「李將軍此話何解?」朱仕琿立即集中了注意力。

  「在末將看來,修繕虎口關只能暫時擋住永盛軍,總不能今後年年都出資修關吧?」

  「那將軍有什麼辦法可以永絕邊患呢?」朱仕琿來了興趣,在他看來,這個山野村夫難道還懂得治理州縣的大道理?

  「請主公恕末將直言。要永絕邊患,必要整頓邊防,要整頓邊防就要民力,要民力,就要遷民戍邊。末將率軍拉練時,見虎口關附近十鎮九廢,百姓紛紛逃往內地。如無百姓作為基礎,恐怕甲隊兵力擴充十倍,也不足以守衛邊關。」

  這次,朱仕琿遲疑了很久,才慢慢說道:「看來,李將軍並不僅僅是將才啊!」

  李洪濤並沒有感到擔憂,朱仕琿這句話的語氣裡並無任何惡意。

  「確實如此,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朱仕琿沉思了一陣,「李將軍可有良策讓百姓遷到虎口關附近定居嗎?」

  聽到朱仕琿這麼一問,李洪濤也暗笑了起來,在關係到了朱家基業的問題上,朱仕琿還不是那種妒賢嫉能的統帥。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4:20

第十五章 山民進城(五)

  離開節治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李洪濤回客棧找到了焦急不安的鄧頤斐,將新拿到的地契、銀票交給了鄧頤斐之後,沒有顧得上解釋就去了醉仙樓。

  因為「黃氏野味」店出售的野味肥美新鮮,很多大戶都去購買,所以黃季,準確的說是黃俊,現在已經是崮梁的一個小人物了。

  支走了小二之後,黃季去關上了包房的門。

  「黃季,不用客氣,我自己來就行。」李洪濤拿起了酒壺,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這次找你,我想知道崮梁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

  黃季點了點頭,放下了酒壺,說道:「這段時間崮梁的情況有點緊張。」

  李洪濤一邊吃著菜,一邊喝著酒,同時讓黃季繼續說下去。

  「前幾天聽幾個從南面來的客商說,駐紮在潛龍關的左營兵力新添了一個隊,另外施縣那邊的左營部隊也準備前往潛龍關。看樣子,朱仕琿準備將左營全都派到潛龍關去。」

  李洪濤點了點頭。「那麼,其他營的情況呢?」

  「沒有聽說右營與後營那邊的動靜,只不過前營已經派了兩個隊去大渡口。這是一個前營典軍尉的家人到店裡來買野味時無意提到的。」

  「看來,前營將被部署到大渡口。」李洪濤嘀咕了一句。

  「正是如此,看樣子,虎嘯軍是在為開春後的……」

  「不僅僅是應付血狼軍與永盛軍入寇,不然不會將左營全部派往潛龍關,讓我們去守虎口關。」

  「朱仕琿讓甲隊去守虎口關!?」黃季立即驚訝的看著李洪濤。

  「我下午才跟朱仕琿談過。」

  「李大哥,你不會接下了這個任務吧?」

  李洪濤苦笑了一下,說道:「難道,我能拒絕嗎?」

  「這個……」黃季微微遲疑了一下,「這麼看來,虎嘯軍準備在開春之後對堰州用兵,不然怎麼也該派左營的隊去守虎口關。」

  「對堰州用兵?還有別的消息可以證實嗎?」

  黃季微微點了點頭。「前幾天,葛州的使節到了崮梁,隨後與朱仕琿的一個文臣一起離開了崮梁,大概是返回南豐。看樣子,朱仕琿正在與葛州方面商討聯合出兵堰州的事情。」

  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說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幾乎可以肯定,開春之後,虎嘯軍會發兵攻打堰州,不過主力不是虎嘯軍,是葛州的奔豕軍。」

  黃季微微一驚,沒有明白過來。

  「葛州節治使長子羅瑞豐在潛龍關以南遇襲,現在生死未卜,不過多半是完蛋了。如果羅世雄發兵攻打堰州,必然向朱仕琿發出邀請。雖然現在朱羅兩家聯姻未成,但是同盟的基礎還在,朱仕琿自然不會放過這一機會,只是……」李洪濤微微遲疑一下,「朱仕琿絕不肯當主力,虎嘯軍也沒有資格當主力。另外,恐怕朱仕琿並不想羅世雄滅了堰州。」

  「出兵不出力?」

  李洪濤冷笑了一下,說道:「你仔細想想,堰州一滅,朱羅兩家沒有了共同敵人,還靠在了一起。到時候不但沒有同盟的基礎,恐怕還要兵戎相見了。」

  黃季沉思了一陣,說道:「李大哥所言有理,到時候恐怕朱仕琿也得擔心奔豕軍殺入暉州了。」

  「朱仕琿絕不肯出多大的力氣,最多就把左營,甚至只是左營的一部分派出去。」

  「可是,這守衛虎口關的任務也太危險了。」

  李洪濤嘆了口氣。「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朱仕琿那老狐貍幾句話就讓我沒有選擇,如果當時我不答應下來的話,恐怕現在就沒法坐在這裡跟你喝酒了。」

  黃季也苦笑了一下,李洪濤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不過嘛,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去守虎口關也算是美查。」

  「這……」黃季更不明白了,「李大哥,這話怎講?」

  李洪濤笑了起來,說道:「你仔細想想,到時候永盛軍有心情到暉州這窮鄉僻壤來打秋風嗎?」

  「這……」黃季還是沒有搞明白。

  「堰州一亂,建州挨著堰州,是去堰州劫掠方便,還是穿過臥虎道來暉州方便?」

  黃季這下明白了過來。「李大哥,你是說……」

  「明白就好,不用細說。」李洪濤壓了壓手,「等湯大叔回來後,有任何消息,立即送回來。」

  「用書信還是口傳?」

  李洪濤一愣,想到了「密碼」。

  普通書信肯定不安全,如果被截獲,甚至是不小心遺失,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口傳不但意思表達不清楚,也不太安全。唯一有效的辦法是用密碼。

  李洪濤有兩套現成的「密碼」。一是簡化漢字,二是英文,可只有他看得懂,根本就用不上,有沒有另外一種既保密,又安全的密碼呢?

  「李大哥……」

  李洪濤回過了神來,說道:「暫時口傳吧,書信不太安全。等我有時間了,我會派人來叫你,到時候你以收購山貨為名回來一趟,我們再細說。」

  黃季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談妥後,李洪濤要付賬,黃季怎麼也不肯。李洪濤只能先行離開,讓黃季留下來付賬。剛回到客棧,李洪濤就看到守在花園裡的湯圓圓,接著看到他與鄧頤斐房間裡的蠟燭都亮著。不用多想,肯定是朱孝蕊來了,鄧頤斐很「知趣」的躲在了自己的房間裡。

  真他媽的惱火,看得著,摸得到,就是不能吃進嘴裡!李洪濤暗嘆一聲,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李大哥……」湯圓圓低著頭,讓到了一邊去。

  「哎,圓圓,你也辛苦了,進去坐一會吧。」李洪濤一直覺得湯圓圓很可憐。

  「不了,李大哥快進去吧,小姐在等著,我……我就在外面好了。」

  「怕什麼?我又沒有與小姐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李洪濤說的可是實話,只不過用的是他自己的標準。「晚上外面冷,你也進來,別呆在外面,被人看見的話,還會起疑心。」

  「這……」湯圓圓有點猶豫,可明顯想跟著進去。

  李洪濤也不多囉嗦,拉著湯圓圓就進了房間。

  「圓圓,你進來幹嘛,我不是讓你守在外面嗎?」朱孝蕊立即就迎了上來,接著又很是溫柔的對李洪濤說道,「小李哥,你可回來了,我們都等了你半天呢。」

  「小姐,李大哥,我先出去了……」湯圓圓很是膽怯,根本就不敢看朱孝蕊,可李洪濤拉著她,她也走不了。

  「不用,留下吧。」李洪濤根本就沒有鬆手,轉過來對朱孝蕊說道,「小蕊,圓圓也是女孩子,跟你年紀差不多,你口口聲聲叫她『圓圓妹』,為什麼要她在外面挨冷受凍呢?」

  「這……」朱孝蕊底下了頭,「我只是想跟小李哥在一起嘛。」

  「難道圓圓在,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李洪濤自己心裡有鬼,他可不想被朱孝蕊一整夜都纏著。

  朱孝蕊猶豫了一下,這才低聲說道:「既然小李哥讓圓圓留下,那圓圓就留下吧。」

  「這就對了嘛,小蕊,女孩子要討人喜歡的話,就不能太蠻橫,要有愛心。」

  「什麼是愛心?」朱孝蕊朝李洪濤問道。

  「這個……」

  「小姐,李大哥,我去給你們泡茶。」湯圓圓立即見機溜到了一邊。

  李洪濤坐了下來,接著說道:「愛心,就是一顆善良,仁慈的心,是關愛別人,關心別人,體諒別人。簡單的說,就是要有禮貌,懂得體會別人的感受,懂得照顧別人。不管是親人,朋友,還是僕人婢女都一樣。」

  「可是……」

  「小蕊,你知道小李哥最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嗎?」

  朱孝蕊立即瞪大了眼睛,急切的等著李洪濤說下去。

  「小李哥最喜歡的就是有愛心的女人,懂得照顧別人的女人,而不是那種蠻橫不講理的。」

  說這番話的時候,李洪濤也在注意著朱孝蕊的神色變化,因為他這番話就是針對朱孝蕊的缺點說的。

  過了好一陣,朱孝蕊才低聲說道:「小李哥,小蕊一定會聽你的話,做你喜歡的女人。」

  李洪濤立即就笑了起來,同時摟住了朱孝蕊的腰。

  這次,朱孝蕊不但沒有主動送上來,反而不好意思的朝站在屋角的湯圓圓看了一眼。

  李洪濤也趕緊把手縮了回來。他故意要湯圓圓留在房間裡,就是不想與朱孝蕊過於親近,免得又搞得慾火上升,折磨自己。

  「小李哥,我覺得你說話好有道理。」朱孝蕊也確實老實了很多,「只是,小李哥這些道理是從哪裡學來的呢?」

  「你想聽?」

  朱孝蕊連忙點了點頭。

  「那麼,你聽了之後,會不會照著小李哥的吩咐做呢?」

  朱孝蕊用力的點了點頭。

  這一晚,李洪濤沒有受到情慾的折磨,卻費了不少的口水,也費了很多的精力。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4:27

第十六章 大煉鋼鐵(一)

  出城後,李洪濤就躺在了車板上,五百兩銀子枕在他的腦袋下。李洪濤沒有跟官兵講平等,他的治軍觀念本來就不是處處平等,官就是官,兵就是兵,軍隊沒有了等級,那還叫軍隊?

  「李大哥,昨天晚上舒服吧?」

  李洪濤瞟了眼坐在旁邊的鄧頤斐。

  雖然鄧頤斐加入的時間不長,但是作為軍隊裡的「文書」,加上還是其他官兵的「文化教頭」,他在甲隊的地位僅次於李洪濤、蔣晟與水辛逸,與賀平等人平起平坐。平常,賀平等人就極為尊重這個「文化人」,現在自然不會讓他跟著大家一起步行。

  「聽你們鬧了一個晚上,這個……」

  「你說什麼?」

  鄧頤斐立即閉上了嘴。「什麼也沒有,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我說,是不是一個月的軍餉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啊?」

  「長官,我只是實情實說嘛,你大人大量,別往心裡去。」

  「你小子膽子還不小呢,竟然開涮到我的頭上來了。」

  「長官,我可什麼都沒有說。」

  「得了。」李洪濤打住了話題,「記住我昨天跟你說的話。另外,點清了那些地契銀兩了嗎?」

  「銀票點清了,一共八百兩,這朱仕琿也是夠小氣的,讓我們去守虎口關,還要我們修復虎口關,就給這麼點錢?」鄧頤斐並不知道,朱仕琿答應給三千兩,只不過是「分期支付」,他苦笑了一下,又說道,「地契大概統計了一下,都在虎口關那邊,山下的田地大概有一千畝左右,另外還有大概兩千畝山地,只不過都沒有利用價值。」

  「山地?」李洪濤皺起了眉毛。

  「大部分都是山地的地契。現在連平原上的田地都沒有利用完,誰還會去開墾山地?」

  李洪濤也嘆了口氣。「這朱仕琿確實夠他媽小氣的,竟然只答應給我們五百擔糧食,五十擔棉花,頂個屁用。我們還得自己找裁縫給民夫做棉衣棉褲,還得安排人做飯,還得找人建營地,就給這麼點錢糧,真是夠摳門的。」

  「問題是,我們就不該接下這苦差事。」

  「你說不接就不接?那我叫你們衝鋒陷陣,你們還要討價還價?」

  「這個當然不敢。」鄧頤斐立即改口,「我們與李大哥的關係同李大哥與朱仕琿的關係又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李洪濤笑了起來。

  自從鄧頤斐來了之後,李洪濤就將很多事情分給了他做,蔣晟主要負責錢糧後勤。鄧頤斐的腦袋更聰明,膽子也要比蔣晟大得多。

  「雖然李大哥從來沒有提到過,但是我覺得李大哥絕非久居人下之人。」

  李洪濤長嘆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目光回到了天空中。

  鄧頤斐看了李洪濤一眼,又說道:「我想,這次李大哥接下任務,肯定是想利用虎口關的便利條件吧?」

  「你說說看,我聽著。」李洪濤確實不想說。跟兩個少女聊了一夜,他連半點說話的興趣都提不起來。

  「臥虎道原本就是暉州南部的重要商道。朱建業以前,臥虎道是暉州,乃至整個西北地區與西部地區的主要通道。後來西北與西部連續戰亂,建州丁家與暉州朱家又一直不和,雙方分別在北虎口與南虎口設置關卡,徵收雙重關稅,加上伏牛山裡山賊成患,才導致很多往來於西北與西部的商人改道走了潛龍關,從堰州繞道。」 稍微停頓了一下後,鄧頤斐又說道,「如果能夠恢復這條商道的話,那麼今後僅僅徵收關稅就足以供養數百將士了。」

  「這關稅是任何人都能徵收的?」李洪濤立即來了興趣。他不是貪錢,是他現在確實需要錢來發展壯大。

  「當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關稅只有節治府能夠徵收,不過嘛……」鄧頤斐苦笑了一下,「任何關隘駐軍都會收取額外關稅,一般都是節治府徵收關稅的一半左右,有的地方甚至會比節治府徵收的關稅還要多得多。」

  「沒有人向節治使反映?」

  「反映?怎麼反映,還有,反映了有什麼用?」鄧頤斐看了眼李洪濤,「駐守關隘的軍隊要麼是節治使世子的,要麼就是最重要的武將的。就算節治使知道,也多半是睜一眼閉一眼。再說了,商人怎麼向節治使反映?如果反映了,節治使不加懲戒,反映情況的商人將死得很難看。不說別的,駐守潛龍關,大渡口,還有北面嘯江的虎嘯軍部隊哪支沒有徵收額外的關稅?去年,左營在潛龍關徵收的額外關稅就達到了額定關稅的八成。」

  李洪濤的腦筋飛快的轉了起來。

  難怪朱孝義有這麼大的權勢,難怪左營會是虎嘯軍中戰鬥力最強的部隊。通過徵收額外關稅,左營一年多出來的收入可以徵收多少兵,可以製造多少軍械?

  「潛龍關一年大概能夠收多少關稅,左營一般收多少額外關稅?」

  「這個我也不清楚,只是聽說,暉州一年府庫收入的四成來自幾個關隘的關稅收入。左營一般徵收五成的額外關稅。」

  李洪濤迅速的盤算了一下,接著就苦笑了起來。

  就算朱仕琿將所有府庫收入都用於虎嘯軍,並且幾個營平均分配,朱孝義每年從潛龍關獲得的額外關稅都要比拿到的「軍費」多。實際上,朱仕琿不可能平均分配「軍費」,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府庫收入都用於軍事建設。

  「反正,我們要是能夠打通臥虎道,佔領南虎口,並且剿滅臥虎道附近的山賊的話,那這條通商口岸帶來的收入絕對不低。」

  「可是,從長遠來看,這對處境商業貿易無非是殺雞取卵的行為。」

  「長遠?」鄧頤斐笑著搖了搖頭,「誰還會在乎長遠?別說老百姓,節治使都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們會考慮幾年,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之後的事嗎?」

  李洪濤不得不承認鄧頤斐說的是實話。從朱仕琿對虎嘯軍做的部署調整來看,朱仕琿考慮的仍然是眼前的麻煩與危險,並沒有太多長遠的打算。

  「只是,奪取南虎口,剿滅山賊,談何容易啊!」鄧頤斐又嘆了口氣,「自從十多年前,永盛軍奪下了南虎口之後,虎嘯軍就再也沒有打回來。另外,臥虎道裡的山賊多如牛毛,少說也有幾十支,規模小的有十幾人,規模大的有上百人,個個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如果不是這麼多的山賊,恐怕商人也不會廢棄這條商道,選擇路途更為遙遠的線路了。」

  李洪濤可沒有覺得這有多可怕,沉思了一陣後,他問道:「那些山賊都是些什麼來頭?」

  「山賊的成分?」鄧頤斐搖了搖頭,「臥虎道裡的山賊都是些什麼來頭,我也不清楚。只不過,天下山賊,不是逃難的難民,失去了土地的農民,貨物被劫的商人,就是那些軍隊被擊潰,又不願意回去的兵痞。反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你說我們是好東西嗎?」

  鄧頤斐一愣,立即就知道自己開始說錯話了。

  「照你這麼說,實際上山賊也是想混口飯吃,只是世道混亂,難以謀生,甚至難以保命,才迫不得已做了山賊,是吧?」

  鄧頤斐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如果能夠謀生,能夠過上安穩日子,誰願意過那種刀頭上舔血的生活?」

  「這就對了,其實,我們與山賊又有什麼差別?」李洪濤長嘆了一生,「說說南虎口的情況吧。」

  「南虎口與北虎口相差不大,只是城防完整。三年前,我去過一次,當時駐守在那邊的是永盛軍的一個大隊,兵力在兩百到三百之間。另外南虎口的地形沒有北虎口險要,駐軍數量也不可能太多。」

  「北虎口是怎麼被破壞的?」

  「這個……」鄧頤斐微微皺了下眉毛,「要怪,還是得怪朱仕琿那混蛋。」

  「朱仕琿?」李洪濤立即朝鄧頤斐看了過去。

  「五年前,永盛軍入寇,當時正值大旱,虎嘯軍的增援部隊被流民阻困,沒有能夠及時趕到北虎口。無奈之下,朱仕琿命令守軍搗毀了南面的一處堤壩,洪水捲著泥沙衝了過來。進攻的永盛軍死傷大半,北虎口關也被沖毀,從此就失去了防禦的作用。後來,永盛軍連年入寇,每次虎嘯軍都守不住北虎口關,打了幾年,城牆這些基本上都被毀壞了。」

  「無法修復?」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

  「難,就算朱仕琿答應派五百個民夫過來,恐怕沒有個兩三年的時間,也別想修復北虎口關。」

  「他娘的,竟然還真把我給耍了!」

  鄧頤斐驚了一下,跟著苦笑了起來。「我就說過,朱仕琿不是個好東西,哪會這麼輕易的給我們好處?」

  李洪濤也只是發發牢騷,他本來就知道朱仕琿不是個好東西,只是這種被人耍的感覺確實很不爽。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4:35

第十六章 大煉鋼鐵(二)

         生活還得繼續,生產也得繼續。

  回到百市集後,李洪濤立即著手建立鐵匠鋪。

  「傅師傅,三位高師傅,你們看這裡如何?」李洪濤朝四周看了一下,「離路口近,離市鎮還有一定距離,旁邊有一條水渠。如果覺得滿意的話,我就讓人在這裡建鋪子。只是,各位暫時還只能住在營地裡,現在我們的人力有限,還要修復鎮子上的房舍,還要翻耕田地,還要修復灌溉設施,還要燒炭,所以……」

  「李將軍太客氣了,就算讓我們露宿也沒有關係。」高子貴當即就答應了下來。這幾天,他在甲隊「吃香的喝辣的」,這日子過得比家裡舒服多了,早就心滿意足。

  傅凱倫略微遲疑了一下,也點了點頭,隨即說道:「李將軍,要鑄造精鋼軍械的話,光有水還不行。」

  「哦?那還需要什麼?」李洪濤對這傅凱倫一直看不順眼。

  「這個……」傅凱倫有點猶豫,最後還是說道,「最好能有牲畜的尿液。」

  李洪濤腦海間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麼,可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笑著說道:「這個好辦,正式開始製造軍械之後,需要多少,我每天派人送來就成。」

  李洪濤這裡並不缺牲畜尿液,十頭耕牛,還有飼養的豬羊肉牛,每天排泄的尿液並不少。

  「各位,還有什麼需求嗎?」

  確定沒有別的需求後,李洪濤帶著蔣晟朝營地走去。

  「盡快多搭一些帳篷,更多的鐵匠與煉鐵工匠很快就將到達,要給他們安排住的地方。」

  「我馬上安排人,帳篷還有很多。現在已經有一批老人與孩子住到鎮上去了,也空出了不少的地方。」

  「燒炭的事情更要抓緊,第一批鐵礦石很快也將送到,到時候立即開工。」

  「放心吧,現在已經出了兩窯炭了,到時候最多減少取暖用炭。」

  「不行,一定要擴大生產,百姓,特別是老人與孩子的取暖一定要保障。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如果百市集有人凍死的話,我就找你麻煩。」

  蔣晟趕緊答應了下來,李洪濤對難民的態度他心裡有數,也正是如此,難民才肯留下來,才會有那麼多的壯年勞力主動參加勞動,積極承包戰功授田,踴躍參軍。

  「現在,糧食還有多少?」

  蔣晟遲疑了一下,說道:「還有大概兩個月的,如果又來一批鐵匠與煉鐵工匠的話……」

  「還沒有肖旭的消息?」

  蔣晟搖了搖頭。「一直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恐怕……」

  「再等一等,按理說,下月初他的車隊就應該到了。」李洪濤長歎了口氣,「現在我們又拿到了一千畝的田地,只是在虎口關那邊。這幾天,你把那些申請租種戰功授田的百姓組織一下,願意去虎口關的,可以降低地租,並且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堅持到明年秋收。」

  「可是……」蔣晟遲疑了一下,「如果開春後永盛軍入寇的話,恐怕……」

  「不是永盛軍滾回去,就是我們完蛋。」李洪濤冷笑了一下,「告訴願意去的百姓,別的我不敢擔保,如果永盛軍入寇,只要我李洪濤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百姓受到永盛軍的威脅。」

  「只是……」

  「就照我的話說。」李洪濤的態度很堅定。「現在,水辛逸的情況怎麼樣了?」

  「昨天就能下地活動,只是身體還未復原,傷口也沒有痊癒,鍾素珍給他檢查過了,大概還要休養十天。」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等下讓方藍方青兄弟來見我,新的錢糧數量統計出來後,把報表給我。」

  「報表」是李洪濤引入的新名詞,實際上就是記錄著詳細錢糧收支的賬本。

  回到主帳後不久,方藍方青這對孿生兄弟就到了。

  兩人都是偵察兵,方藍還是偵察班的上士副班長,水辛逸的副手。兩人都是最優秀的獵人,也是偵察班裡最好的偵察兵。現在除水辛逸之外,偵察班的另外五人都是獵人,且都是來自各個村最好的獵人。

  「長官!」

  「坐吧,最近訓練與學習怎麼樣?」李洪濤招了招手,讓兩人坐了下來。

  「一切照舊。」方青說完就笑了起來。

  方藍瞪了弟弟一眼,還是一臉嚴肅的表情。

  「方藍,沒有必要這麼嚴肅,板著臉的話,很容易出皺紋的,你們可都是年輕人,開朗一點。」

  方青笑得更「開朗」了,方藍只是勉強笑了笑。

  雖然兩兄弟相貌幾乎完全一樣,如果不是膚色稍有差別的話,李洪濤根本就分辨不出來,但是兩兄弟的性格則完全相反,方藍少言寡語,方青活潑開朗。

  「好了,這次叫你們來,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們。」

  「請長官吩咐!」方藍搶著說了出來,沒有讓他弟弟開玩笑。

  「你們應該聽說,甲隊將在年底開赴虎口關的事吧?」李洪濤掃了兩兄弟一眼。「在開赴虎口關之前,我需要知道那邊的詳細情況。」

  「報告!」

  李洪濤朝方青點了點頭。「單獨談話的時候,不需要喊報告,有什麼就說。」

  「長官,我們上次拉練的時候,不是去過虎口關嗎?」

  「對,我們是去過,只是路過,不是真正的去考察虎口關。」李洪濤歎了口氣,「這次,我給你們的任務是,去虎口關那邊摸清楚各種情況,作為偵察兵,你們知道是什麼情況嗎?」

  「知道。」方藍立即回答道,「山嶽、盆地、平原、河流、森林等等的分佈,道路的分佈、走向、路程、通行能力等。另外,還要記下險要地點的地形特點,以及哪些地方容易讓敵人通過,哪些地方容易阻擊敵人,哪些地方可以供敵人安營紮寨等等。」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除此之外,你們還要幫忙弄清楚一件事情。」

  方藍與方青相互看了一眼,都朝李洪濤看了過來。

  「那就是臥虎道附近的所有山賊,你們要搞清楚各路山賊的人數,山寨的地點,主要的活動範圍。如果可能的話,需要搞清楚各路山賊成員的組成情況,包括男女比例,年齡結構,士氣素質,裝備優劣等等情況。如果可以的話,要搞清楚每一路山賊的頭目是誰,有幾個頭目,這些頭目的背景等等。」

  「長官……」方青撓了下頭皮,「要我們去問山賊的年齡,以及他們頭目的姓名,以前是幹什麼的,還有什麼時候當的山賊?」

  「當然不是,你們要記住,偵察的前提是盡量確保自己的安全,如果偵察兵自己都完蛋了,怎麼保證把消息送回來?你們去看、去聽、去思考,然後得出結論。至於山賊的年齡結構,這個只需要一個概略的情況,而不是準確的消息。另外……」李洪濤豎起了一根手指頭,「這次我有一個特別要求,絕不能與山賊發生衝突,更不能鬧出人命來,最好也不要傷人。也就是說,不能來硬的,明白嗎?」

  方藍方青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好了,你們去帶上足夠的糧食,另外每人到蔣晟那去領五兩銀子,到了山區,也許有用得著的地方。」李洪濤又看了兩人一眼,「今天晚上就帶著其他幾名偵察兵出發吧,有消息後,你們可以派人送回來,也可以自己回來。」

  「是!」

  送走了方藍方青兄弟後,李洪濤沒有急著處理其他的事情。他安靜的做了一會,心情平靜下來後,開始思考傅凱倫提到要牲畜尿液的那件事。

  雖然李洪濤對冶金知識一竅不通,根本就沒有多少瞭解,但是在前世的時候,李洪濤混了三年黑道,對刀劍很感興趣,還花過一段時間瞭解刀劍的製造與生產工藝。當然,值得瞭解的不是現代化的生產工藝,而是古代那些名刀名劍是怎麼造出來的。

  李洪濤記得,當初他看到過一篇文章,專門介紹了歷史上某個很著名的「大師」採用了「雙液淬火法」,打造出了非常鋒利的寶刀。李洪濤還依稀記得,正是此人發明了「灌鋼法」煉鋼,提高了效率,增加了產量,獲得了質量更好的鋼,還簡化了操作。這是工業化時代之前,最先進的煉鋼方法。

  可是,李洪濤怎麼也想不起那個「大師」的名字了,只記得此人的姓與名都非常奇怪。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洪濤想到了「雙液淬火法」,想到了「灌鋼法」。

  再仔細一想,李洪濤的信心更強了。

  「灌鋼法」的基本原理是用含碳較多的生鐵與含碳較少的熟鐵混合錘煉,使生鐵中的碳滲透到熟鐵中,從而得到含碳量適中的鋼,還可以通過調節生鐵與熟鐵的比例,得到含碳量不同的鋼。

  當時,李洪濤沒有在傅凱倫面前提到此事,就是瞧不起那個小氣的鐵匠。可是,去哪找一個「大氣」的鐵匠呢?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4:42

第十六章 大煉鋼鐵(三)

         從四十多歲的傅凱倫,高子貴身上入手是肯定不行的。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思想已經僵化,把「祖傳秘訣」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

  李洪濤原本想等到新的匠人到達之後,從中物色幾個年輕的。在回到百市集的第三天,李洪濤就找到了兩個極為合適的人選,這就是高宗群與高宗芳兄弟。

  找來兩兄弟一番攀談之後,李洪濤更有把握了。

  「李將軍莫非是鐵匠世家出身?」高宗群有點驚訝的看著李洪濤。

  「當然不是,只是偶有聽聞而已。」李洪濤尷尬的笑了一下,「不知兩位高兄是否願意與李某達成一個協議。」

  「協議?」高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

  「君子之間的約定。」李洪濤沒有去解釋「協議」這個詞的含義。「李某將所掌握的煉鐵、煉鋼、甚至是製造軍械的技術教給兩位,兩位則須要答應李某的一個條件。」

  「李將軍有何條件,不妨先說。」高宗群明顯要謹慎得多。

  「如同我傳授給你們一樣,你們也要將所學的,以及今後所悟出來的技能傳授給其他人,而不僅僅是你們的兒子,或者是侄子。」

  「這個……」高宗群有點猶豫了,「如果讓節治府知道我們向外人傳授的話……」

  「高大哥不用多慮,只要兩位在李某的手下做事,恐怕還沒有人敢來查你們。今後兩位離開了李某的部隊,就不需要向其他人傳授技藝。當然,前提條件是,不能學了手藝就走人,不然李某可虧大了。」

  高宗芳立即笑了起來。「將軍說笑了。雖然我高氏兄弟算不上什麼人物,但是也講信義,而且我們向將軍學藝,自然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我並不需要你們像其他學徒那樣,需要師傅答應才能出師。實際上,我們也不是師徒關係,是朋友關係,如果兩位覺得李某不錯,那麼我們就以兄弟相稱。」

  「將軍抬愛了,我們怎麼敢與將軍以兄弟相稱。」

  「哪裡,這些客氣話都不用說了,今後我就叫你們高大哥與高二哥,你們瞧得起我李某的話,就叫我李大哥。」

  「李大哥,那你有什麼煉鋼造械的秘訣呢?」高宗芳立即就改口了。

  高宗群也很期盼的看著李洪濤。

  「秘訣談不上,只是有兩個說不上精湛的土辦法。」李洪濤微微思索了一下,又說道,「首先,我要知道一點,兩位除了能夠煉出那種比較軟的熟鐵之外,是否能夠煉出比較硬的生鐵,並且使其融化?」

  「將軍說的是白鐵?」高宗芳問了一句。

  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說道:「正是如此。」

  高宗群接著說道:「只要有高品位的鐵礦石,我們能夠煉出白鐵,只是要使其保持融化狀態的話,需要很高的爐溫,就得做更大的風箱,還得用畜力才行。」

  「這都不是問題,需要什麼,你們可以提出要求,我安排工匠給你們做,畜力嘛,反正現在耕牛也用不上。」李洪濤嘿嘿的笑了起來,又說道,「有了這兩樣就好辦。現在我要告訴你們的一個辦法是怎麼直接煉出好鋼,另外一個辦法就是怎麼用好鋼做出更好的軍械,特別是刀劍。」

  高氏兄弟差點連耳朵都豎起來了。

  「煉鋼的辦法叫『灌鋼法』,簡單的說,就是將融化的白鐵澆鑄在熟鐵上,然後通過反覆的高溫鍛打,至於需要多高的溫度,多少次鍛打,你們自己去摸索。另外,這兩種鐵的比例也有一些講究,具體的我沒有詳細研究過,需要你們在實際生產中自己總結。」

  「這就能直接煉出鋼?」兩人都不敢相信。

  「絕對可以,我敢保證,這麼煉出的鋼不但質量更好,而且工藝更簡單,用的時間更少,產量更大。」

  兩兄弟沒有多問,顯然他們暫時沒有全信,只有通過實踐證明,他們才會相信。

  「另外一種辦法叫做『雙液淬火法』,也就是在製造軍械的時候,通過用不同的淬火液來提高鋼的品質。現在我知道的兩種比較理想的淬火液是牲畜的尿液與牲畜的油脂。至於還有沒有別的更好的淬火液,你們需要自行摸索,自行總結經驗。」

  「這樣,就能造出更好的刀劍?」

  李洪濤又點了點頭。「絕對可以。當然,這兩種辦法可以合在一起使用。比如在制鋼的時候,可以將熟鐵直接製成所需要製造的軍械的大概樣式,這樣就能減少後期加工的時間。」

  「這個我們知道,可是……」

  「這樣吧,如果你們不相信,在第一批鐵礦石到來之後,你們先去實驗一番,如果成功了,我們的協議就生效,如果沒有成功,就等於我什麼都沒有說,怎麼樣?」

  兩兄弟都點了點頭,他們都不太相信李洪濤提供的這兩個辦法。

  「如果協議生效,我不會虧待你們。今後,你們可以取代傅凱倫,我給你們的工錢在他的基礎上加兩成。是否還需要提高工錢,這就要看你們能否總結出更先進,更合適的煉鋼方法,與製造軍械的方法了。」

  「李大哥,如果這兩個辦法確實有用,那我們今後就一定追隨你!」

  「話不用說這麼嚴重。」李洪濤笑了起來,「什麼追隨不追隨的,很難聽。你們要是覺得李大哥還不錯的話,就跟著我干,工錢我一分不少你們的。當然,如果你們覺得另有出路,或者有更好的前途,李大哥也不會攔著你們。」

  兩兄弟一陣激動,他們還真沒有想到,李洪濤會這麼看得開。

  「好了,等你們煉出了第一塊鋼後,記得再來找我,到時候我會給你們更多的『秘訣』。」

  此事確定了下來後,李洪濤吩咐人在甲隊營地的後面,靠近「飼養場」的地方搭設了一個規模較小的鐵匠鋪,吩咐木匠按照高氏兄弟的要求製造了一個很大的風箱,與一套利用畜力帶動風箱鼓風的設備。

  為了做到保密,李洪濤讓人在這間小鐵匠鋪外圍修了一道圍牆,還準備在今後安排軍士站崗,不准閒雜人等進入。

  李洪濤已經意識到,如果「灌鋼法」與「雙液淬火法」在蒼王朝沒有得到普及的話,那他就掌握了蒼王朝最先進的煉鋼與制械技術,這絕對算得上是「高科技」。不管是從軍事,還是從經濟角度講,這兩種「高科技」絕不能輕易的落入其他人的手裡。

  月底的時候,第一批十擔鐵礦石,與朱孝信幫李洪濤要來的五名鐵匠,十名鐵匠學徒;十名煉鐵工匠,二十名煉鐵學徒來到了百市集。

  「軍火」生產正式開始,李洪濤將最好的兩擔鐵礦石交給了高氏兄弟。

  三天三夜之後,李洪濤正在向官兵們傳授拼刺刀的另外幾種技戰術的時候,高氏兄弟主動找上了門來,見到兩人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李洪濤就知道,肯定成功了!

  「張挽,你們繼續練。」李洪濤交代了訓練任務,帶上高氏兄弟朝主張走去,「高兄弟,你們沒有把此事告訴別人吧?」

  「李大哥放心,現在連父親都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呢。」

  「那就好,此事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如果高師傅肯加入的話,那屬例外。」

  進了主張後,高宗群拿出一塊用布片裹著的東西,放在了李洪濤面前的桌子上。「李大哥,你說的辦法確實管用。你看,這就是我們煉出來的第一塊鋼。雖然還不是精鋼,當時比普通的鋼要好得多。另外,我們的技術還不是很熟練,所以花了三天的時間。我跟二弟商量了一下,還有很多可以改進之處,只要等我們技術熟練之後,恐怕一天就能煉出好幾塊這樣的鋼。」

  「坐吧,不用激動,我就說過,這辦法肯定管用。」李洪濤也是心花怒放,「現在,兩位相信我的話了吧?」

  兩兄弟相互看了一眼,同時跪了下來,抱拳說道:「李師傅在上,請受徒弟一拜。」

  「不可,不可,高兄弟,我們早就說好了,這不算是傳藝。」李洪濤趕緊扶起了兩位,「其實我也只是猜測,並沒有十足把握,能有如此結果,都是兩位高兄弟的努力與智慧。」

  「李大哥,這明明就是你教我們的辦法,怎麼……」

  「兩位就不必多言了。」李洪濤請兩人坐了下來,「你們可以試著用我說的第二種辦法製造軍械,當然,前面失敗不要緊,我不限制你們的時間,現在你們主要就是摸索,找到最快,最好,產量最大,最容易掌握的辦法。」

  兩人都點了點頭。

  「另外,今後每天晚上十點之後,我花一個小時的時間與兩為討論其他技藝,如何?」

  兩兄弟一陣狂喜,在他們看來,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4:59

第十六章 大煉鋼鐵 四

        李洪濤能夠傳授給高氏兄弟的不是其他的煉鋼方法,他也是機緣巧合才想到了「灌鋼法」與「雙液淬火法」。

  雖然李洪濤知道在農耕社會已經出現了高爐煉鐵技術,但是他對此並不是很瞭解,只有一個大概的印象。現在人力物力財力都很有限,難以展開研究工作。當然,最缺的還是知識。

  李洪濤能夠在百忙中抽出時間來傳授給高氏兄弟的只有他所瞭解的一些極為基礎的化學與物理學知識。

  不說別的,李洪濤就只能背到元素表上的第三十六種,也就是「氪」元素,其他的只記得一些比較出名的,比如「金」,「鈾」,「钚」。

  其他的化學知識,李洪濤也基本上還給了前世的初中老師。可是,在高氏兄弟看來,李洪濤簡直就是「神人」了。

  當李洪濤告訴他們,「空氣」是由很多種氣體組成,在煉鐵時有用的只有氧氣與一氧化碳的時候,兩人根本就不敢相信。當李洪濤告訴他們,鐵礦石的主要成分是三氧化二鐵,煉鐵的基本原理是用木炭中的碳元素與空氣中的氧氣反應產生的一氧化碳將三氧化二鐵中的氧元素置換出來,從而獲得純淨的鐵元素的時候,兩人更是難以理解。

  李洪濤不指望兩人能夠完全理解。說白了,李洪濤自己的理工知識也少得可憐,所知道的那些理論知識更是基礎性的。

  李洪濤相信,通過生產實踐,高氏兄弟遲早會搞明白。

  李洪濤還相信,只要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人加入進來,有足夠多的人開始探索科學世界的奧秘,這些理論與知識遲早會得到完善。

  以眼前的情況來說,高氏兄弟接觸這些知識的最大作用是,開闊了視野,從另外一個方面瞭解到鋼鐵生產的本質,如果能夠稍加利用的話,很有可能會對鋼鐵生產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這也正是李洪濤所需要達到的近期目的,經過了三天的基礎知識「教育」之後,李洪濤向兩人提出了「高爐煉鐵」這個概念。

  「具體的方法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原理並不複雜。」李洪濤一直在竭力用高氏兄弟能夠理解的詞彙講解他所掌握的知識。「按照前面的理論,你們以前的煉鐵辦法實際上是在鐵礦石處於固體狀態的時候,用碳置換出了鐵礦石裡的氧,得到了比較純淨的鐵。這樣的生產效率肯定不高,還無法持續生產。」

  高氏兄弟點了點頭,這幾天接觸到的新東西太多了,兩人都感到難以「消化」。

  「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這些問題呢?」李洪濤也一直盡量讓高氏兄弟學會自己思考問題。「我覺得,比較好的辦法是讓鐵融化成可以流動的鐵水,這樣雜質就留在了上面,鐵水從下面留了出來。通過不斷的清除掉高爐裡的雜質,向高爐裡添加燃料,鐵礦石,石灰石這些原料,生產不間斷的進行下去,這樣一來,自然就提高了生產效率,提高了產量。」

  兩兄弟又點了點頭,可都不太明白。

  「你們多考慮一下。高爐的具體設置方法,具體的建造方法,都需要從頭考慮,從頭摸索。」李洪濤長出了口氣,「現在你們要做的是盡快掌握灌鋼法與雙液淬火法,達到實際生產的程度。至於高爐煉鐵,有了足夠的時間,足夠的人力之後,我們再做考慮,怎麼樣?」

  「李大哥,我們會抽時間好好思考的。」高宗芳立即答應了下來。

  高宗群也用力的點了點頭。

  「時間也不早了,你們早點去休息吧。」李洪濤打了個呵欠,「明天還是十點,我們繼續。」

  在李洪濤忙著向高氏兄弟傳授「秘訣」的時候,高子貴等人已經練出了第一批熟鐵,傅凱倫等人也開始打造第一批軍械了。

  李洪濤根本就沒有想過生產鐵質軍械,甲隊官兵用的就是鐵質軍械。他提出的最低要求就是鋼質軍械。李洪濤另外訂購了一批「灰鐵」農具。實際上就是灰口鐵製造的農具,準備無償提供給那些阻種戰功授田的佃農。

  第二天一早,李洪濤就找到蔣晟與鄧頤斐。

  「現在,算上五世子給的那五百兩,還有朱仕琿給的那八百兩,除掉這段時間購買各種物資的開銷,我們還有四千二百八十三兩五十四錢。」蔣晟抬起了頭來,「不過,肖旭的商隊應該快到了,我們要把糧款留出來。如果……」

  「如果肖旭的商隊不能準時到達,我們就得考慮在本地高價採購糧食。」李洪濤把蔣晟吞回去的話說了出來。「就算如此,我們也應該還有很大一筆結餘。蔣晟,你算算,現在我一共拖欠了多少軍餉。」

  蔣晟愣了一下,問道:「準備發軍餉了?」

  「當然,拖著總不是個辦法,是不是?」李洪濤笑著點了點頭。

  「李大哥,除了你之外,現在一共拖欠一百三十三名官兵總計一百七十八兩五十錢的軍餉。」鄧頤斐頓了一下,「我打賭輸了的那一月軍餉沒有計算在內。」

  李洪濤愣了一下,立即笑了起來。「鄧兄弟,你還真拿打賭當真了?我只是跟你開玩笑的,難道你真以為我會要你那一個月的軍餉。」

  「李大哥,君子一言九鼎,既然我輸了,自然不會耐賬。」鄧頤斐很有原則。

  「這個……」李洪濤遲疑了一下,「也行,那下次我請你喝酒。」

  鄧頤斐這才笑了起來,實際上他已經「喝」回了那三十錢的軍餉。

  「另外,再把下個月的軍餉算上,一起發。」

  「這個……」蔣晟有點遲疑,「有必要一次發這麼多軍餉嗎?」

  「為什麼沒有必要?還有利息,都要算上,不能拖欠。」

  蔣晟看了看鄧頤斐,顯然他覺得沒有必要算上利息。

  「正如鄧兄弟說的,君子一言九鼎,我這個當長官的就更不賴賬了。」李洪濤拍了拍蔣晟的肩膀,「吃了午飯後,你就去宣佈發軍餉的事情,晚飯後把大家都組織起來。」

  蔣晟咬了咬牙,說道:「李大哥,現在我們還要建設營地,年底還要開赴虎口關,到時候肯定還有大筆支出,如果現在這麼花錢的話……」

  「錢賺來就是花的,不花的話,不過就是一錠錠白色的金屬而已,不能吃,不能穿,當床鋪還嫌頂背,有何用?」李洪濤話鋒一轉,笑著說道,「另外嘛,現在我們有了可以賺大錢的辦法,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話,半年之內,我們可以賺到上萬兩白銀。」

  蔣晟微微一驚,鄧頤斐卻心中有數。

  「我準備把第一批製造出來的軍械提供給別的隊,到時候五世子還會給我們更多的錢。」

  這下,鄧頤斐都驚訝了。「首先提供給其他隊,那我們自己呢?」

  「放心,我提供給其他隊的都是那些匠人製造的軍械,算不上最好的。」李洪濤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如果不出我所料,年底之內,我們將獲得更多,更好的軍械,肯定比賣給其他隊的要好得多。」

  鄧頤斐眼珠子一轉,問道:「你說的是高氏兄弟……」

  「知道就行,不用說出來。」李洪濤看了兩人一眼,又對蔣晟說道,「從今天開始,每天安排一個班的官兵輪流在高氏兄弟的鐵匠鋪外面巡邏,其中兩人要在門外站崗,任何未經允許的人都不准進入。」

  蔣晟立即點了點頭,保守秘密這個道理他也明白。

  「另外,是不是還有很多人願意參軍,可身體或者年齡不符合要求?」

  「大概有兩百多人,現在我讓他們參加其他的工作。」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說道:「從中挑選十個身體最好,年紀在十八到二十歲之間,記住,一定要頭腦靈活,更要靠得住。」

  「需要立即安排嗎?」蔣晟問了一句。

  「就這幾天吧,等高氏兄弟那邊有了結果,這些人就能派上用場了。」

  「我盡快處理。」

  「到時候,讓他們來見我。」

  蔣晟知道事關重大,也不再多問。

  即將發軍餉的消息傳開之後,一百多名官兵都興奮了起來。下午訓練的時候,如果不是李洪濤一直守在旁邊的話,恐怕很多官兵都在考慮該怎麼花掉他們拿到的第一筆軍餉了。

  吃晚飯的時候,一些官兵甚至在討論,要不要去荊縣,或者崮梁消遣一下。結果,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條命令:沒有長官批准,不准離開營地。

  吃過晚飯後,李洪濤將所有人都組織了起來。

  官兵們領到手的不僅僅有軍餉,還有一張試卷,「掃盲班」結業考試的試卷。

  ****

  除了離開營地的偵察兵外,六十多名第一期「掃盲班」學員的成績都不錯,平均拿了四分,沒有低於三分的,有三分之一的拿了五分。雖然李洪濤也拿了個「滿分」,但是他仍然覺得快被追上了。

  「基礎文化學習之後,我們將進入下一階段的學習。」李洪濤根本就不敢有絲毫停頓,只要他一停,下面保證有人舉手提問。「如同各位在掌握了操步之後,開始學習殺敵本領一樣。文化學習也是如此,讀書識字是基礎,打好了基礎,再學習更多,更深奧的文化知識。」

  「報告!」

  李洪濤瞪了眼田方,繼續說道:「作為軍人,你們首先要掌握的就是軍事知識,以及一些必要的科學知識。各位都應該清楚刺中敵人身體的什麼部位可以殺死敵人,或者是重傷敵人。因此,科學知識我們今後再學,從今天開始,我們首先學習軍事知識。之前,我已經給大家大概的講解了一下軍事知識的概要。簡單的說,軍事知識就是幫助我們戰勝敵人,獲取勝利的知識。如果說,鋒利的刀槍,堅固的盾牌鎧甲是用來武裝我們的身體,那麼軍事知識就是用來武裝我們的頭腦。」

  「報告!」田方又舉起了手,「長官,我們頭上戴的不是頭盔嗎?」

  眾人一齊笑了起來,笑得很大聲。

  「田方,戴上頭盔後,你是不是就能拿五分了呢?」李洪濤揚了下手上的試卷。「我說的是武裝各位的思想,武裝各位的精神,不是武裝你們的腦袋。掌握了軍事知識,各位才知道該怎麼去殺敵,怎麼才能更有效的戰勝敵人,保護自己。首先,我問各位一個問題,戰鬥是靠蠻力就能獲勝的嗎?」

  所有人都沉思了起來。以前,他們會認為戰鬥靠的是力量,經過了這段時期的訓練之後,很多人都認識到,戰鬥靠的不僅僅是力量。

  「沒有人能回答嗎?」

  「報告!」杜威舉起了手,「長官,戰鬥不僅僅要靠力量,還要靠配合,靠協調,靠指揮……」

  李洪濤壓了壓手,說道:「杜威說得很正確,我還要補充一點,戰鬥還要靠頭腦。」

  李洪濤指了下自己的腦袋。「為什麼這麼說呢?舉幾個實際的例子。當初我們偷襲血狼軍營地的時候,力量明顯不如敵人,也談不上什麼配合,協調、指揮更談不上。可我們為什麼勝了?靠的就是頭腦。同樣的,襲擊三岔口血狼軍主營的時候,雖然我們的力量與敵人差不多,但是我們卻沒有與敵人硬拚,兵不刃血就戰勝了敵人,除了水辛逸射出的箭矢之外,當時我們還做了什麼?喊降,打擊敵人的軍心士氣,讓敵人投降,這靠的也是頭腦。」

  「報告!」田方第三次舉起了手,「長官,這都是你想到的,我們只需要跟著你行動,不需要我們考慮什麼吧?」

  「田方,難道你認為今後就一直跟著我行動?」李洪濤搖了搖頭,「現在你們已經是軍官,士官,高級士兵,以前你們曾經想到過會有這一天嗎?你們能夠確定今後就不會當上更高級別的軍官,不會成為將領嗎?現在你們指揮幾個人,幾十個人作戰。你們今後就不會指揮幾百人,幾千人,甚至上萬人作戰嗎?到時候,你們還能依靠別人?你們能夠依靠的是自己,能夠依靠的是自己的頭腦。對,你們現在對軍事知識一竅不通,那就從頭學起,從最基本的學起,逐步掌握軍事知識!」

  官兵們紛紛來了興趣,也來了動力。

  「軍事知識是一門相當複雜,相當深奧的學問,是一門永遠沒有盡頭的學問。你們不必為此而害怕,擔心。更應該以此為動力,成為你們努力學習的動力。與以往的訓練學習一樣,軍事知識學習也將納入考核之內,屬於重點考核科目。」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李洪濤接著說道,「首先,我們先大概的瞭解一下軍事知識的劃分。從嚴格的意義上講,軍事知識分成了兩個層面,指引大方向的『戰略知識』與著重細節問題的『戰術知識』。」

  「報告!」

  「報告!」

  ……

  很多人都舉起了手。「戰略」與「戰術」是新出現的兩個概念。

  李洪濤沒有讓官兵發言,接著說道:「何謂『戰略』?戰略指的就是於戰爭有關的大問題,廣義上講,幾乎任何與戰爭有關的學問,包括農耕,稅收,鋼鐵生產,這些都在戰略知識的範疇之內。為什麼呢?軍人打仗需要吃飯吧?那就需要糧食,需要考慮農耕。軍人作戰需要軍械吧?那就需要鋼鐵,需要考慮軍械生產。戰略知識包含的內容絕不僅僅只有這麼一點,還有很多,非常多。我們會一項一項的來學習,研究。」

  「何謂『戰術』?戰術指的就是從具體的戰爭行動,到官兵們在戰場上殺敵衝鋒的每一個戰鬥環節。包括你們現在正在學習的長槍刺殺技術,戰刀的砍劈技術,還有使用盾牌的防禦技術,這些都屬於戰術知識的範疇。戰術知識也不僅僅只有這些,還包括了行軍、安營、偵察、判敵、糧草運送等等。」

  經李洪濤這麼一說,所有人的神色都嚴峻了起來。他們不是不明白,而是被嚇住了。

  「我說過,軍事知識很複雜,很深奧,我們也不需要害怕、顧慮、擔憂。今後,我們會一步步的學習各方面的軍事知識。」

  就在李洪濤準備繼續講下去的時候,蔣晟跑了過來,在他耳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

  李洪濤神色一變,只遲疑了一下,就對下面的官兵說道:「今天就先到這裡,大家先考慮一下我開始說的那些話。另外,拿了軍餉後,別以為可以胡來,軍規大家都清楚,誰敢亂來的話,小心軍法懲治。起立——解散!」

  六十多名官兵紛紛散開。

  「他在哪?」李洪濤這才轉過了身來。

  「主帳,我沒有讓別的人知道。」

  李洪濤立即朝主帳走去,同時說道:「讓賀平與杜威的排在營地外圍執勤,加強營地防備。」

  蔣晟點了點頭,剛要準備跑開。

  「等下你也過來,將鄧頤斐也叫來。另外,水辛逸好了沒有?」

  「好得差不多了。」

  「讓他也過來。」

  說完,李洪濤加快腳步走進了主帳。

  帳內那人嚇了一跳,看到是李洪濤之後,才鬆了口氣。不是別人,正是向李洪濤出售糧草的葛州商人肖旭。

  「李將軍,肖某……」

  「肖兄弟快請坐。」李洪濤很是客氣,「這幾日,我還數次提到肖兄弟,一路辛苦了吧?」

  李洪濤心裡有數,肖旭一個人趕了過來,肯定是出問題了。

  「哎!」肖旭歎了口氣,「肖某對不住李將軍,沒有能夠將糧食帶過來。」

  「這個……」

  肖旭解下了背上的包袱,說道:「這是肖某帶來的一些種子,大概將軍開春後就能用上,只是……」

  「先喝點水。」李洪濤給肖旭倒上了一杯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肖旭喝了幾口水,這才把情況講了出來。

  自從羅瑞豐遇襲下落不明之後,葛州節治使羅世雄大動兵戈,準備在開春之後攻打堰州,此時已有數千奔豕軍集結在葛州北部,更多的奔豕軍正在趕去。另外,羅世雄下令封鎖了所有與堰州相通的商道,任何商隊過關時都要接受檢查,任何違禁物品都不准運往堰州,這其中就包括了糧食。肖旭的車隊在關卡附近被攔了下來,為了讓李洪濤知道發生的事情,肖旭隻身北上,來到了百市集。

  聽完後,李洪濤的神色也陰沉了下來。

  「除了葛州那邊之外,肖某在經過潛龍關的時候發現,虎嘯軍加強了通關檢查,貨物准進不准出。現在駐紮在潛龍關的虎嘯軍有近千人,看樣子,朱羅兩家準備在開春後就對堰州用兵。」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這個我已經收到了消息。如果不能直接過來的話,是否可以繞道?」

  「繞道?」肖旭皺起了眉毛。

  「羅世雄不准物資進入堰州,沒有不准把糧食運往肅州、建州、黔州吧?」

  「這個……」肖旭搖了搖頭,「羅世雄並沒有限制向其他州運送糧食,只是現在運糧離開葛州的話,都有點麻煩,還得買通官員,成本就會……」

  「價格不是問題,肖兄弟做的也是小本生意,多出來的成本我照數支付。」

  「可就算如此,也要經過堰州,過潛龍關。現在堰州那邊……」

  見到肖旭如此為難的樣子,李洪濤立即明白了過來。大敵當前,堰州曲家定然不會放過任何增強力量的機會,運著數百擔糧食的車隊只要進入堰州,恐怕將如泥牛入海。看來,還得走別的商道。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5:47

第十七章 整軍備戰

         看著李洪濤在桌子上搞來搞去,只有水辛逸一個人連連點頭,另外幾個人卻都沒有弄明白,將泥土堆在桌上,東一團西一坨的,這是搞什麼名堂?

  「方藍,大概是這樣吧?」

  方藍托著下巴思考了一陣,朝一堆泥土指了一下。「這座山應該高一點,與北面的那座山丘要隔得遠一點,中間不是峽谷,而是山間平地。」

  李洪濤又做了調整。

  「這下差不多了。大概情況就是這個樣子。」

  「那麼,現在你把山寨的位置標出來。」李洪濤將一把各種顏色的小旗幟給了方藍,「人數在兩百以上的插紅色的旗幟,一百到兩百間的插藍色的旗幟,一百以下的插綠色的旗幟。」

  方藍一邊思考著,一邊將各種顏色的旗幟插在了不同的「山頭」上。

  「注意山寨的朝向,大門的方向。」

  方藍又對幾個旗幟做了調整。

  李洪濤看了一陣,這才微微點了點頭。

  「李大哥,這是……」蔣晟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叫『沙盤』,比地圖更直觀,更容易看懂。」李洪濤解釋了一句,又沉思了起來。

  其他人也都沉思了起來。

  「方藍,說下大體的情況吧。」

  「南北虎口關之間的路程大概是八十里,以往山賊主要劫掠經過的商隊,只是這幾年很少有商隊走臥虎道這條路線,大部分的山賊才開始劫掠南北兩面的村鎮。暉州這邊連年遭到永盛軍襲擾,靠近北虎口關的村鎮幾乎都荒廢了,大部分山賊集中在南虎口關附近,主要洗劫建州境內的村鎮,甚至襲擊永盛軍的輜重部隊。規模較大的山寨都在山區腹地,主要就是為了避免被永盛軍圍剿。只有規模較小,可以迅速轉移的山賊才會在伏牛山邊緣,以及臥虎道附近紮寨。」

  「總共有多少山寨,多少山賊?」水辛逸摸著下巴問了一句。

  「我們發現的山寨有五十多處,其中有人活動的有二十七處,山賊總人數在二千到二千五之間,其中壯年男性大概只有三成左右,其他的都是婦女、老人、兒童。現在標出來的都是人數在五十以上的山寨,更小的我沒有標出來。」

  水辛逸微微點了點頭,朝李洪濤看了過去。

  「永盛軍是否經常圍剿山賊?」李洪濤這話是對所有人問的。

  「每年都會派兵進山圍剿,不是夏季就是冬季。」鄧頤斐回答了這個問題,「只是規模都不大,特別是這幾年,永盛軍忙著到暉州來打秋風,用於圍剿山賊的兵力就更少了。」

  李洪濤又沉思了一陣,對方藍問道:「南虎口關的情況怎麼樣?」

  「大概駐紮有兩個隊,四百多名官兵。關隘很完整,只是附近地形並不險要,對付山賊也許夠了,對付正規軍就不太理想。」

  「只是,這麼多山賊……」蔣晟看了看李洪濤,又看了下別的人,顯得毫無信心。

  「山賊確實是個問題。」李洪濤長吸了口氣,「想要剿滅這些山賊的話,別說甲隊這點兵,就算是十個甲隊,甚至是二十個甲隊的兵力都不夠。再說了,山賊根本就不會死守山寨,官軍來了,都作鳥獸散,躲到大山裡去;官軍走了,再聚集在一起,出來活動。如果山賊的規模較大的話,甚至可以利用山區裡的險要地形加以阻擊。」

  眾人紛紛點了點頭,如果不是這樣,恐怕永盛軍早就把山賊滅掉了。

  「有一點,也許你們都沒有考慮到。」李洪濤又掃了眾人一眼,「從山賊成員的性別,年齡情況來看,名義上有兩千多人,實際上能打仗的也就五百到六百人左右,其中真正算得上是『精銳』的恐怕不到兩百人。小山寨,多半就幾個頭目厲害點;大山寨,也最多十幾個比較彪悍。」

  「可是,山賊這麼分散,就算如此,也很難圍剿。」鄧頤斐嘀咕了一聲。

  「為什麼要圍剿他們?」李洪濤反問了一句,「各位都想一想,他們是真正的山賊嗎?有拖兒帶女,拖家帶口的山賊嗎?他們都是迫不得已才躲到了山裡,因為生活所迫,才不得不當山賊。你們都想一想,當初有多少人提出退入山中,去當山賊?難道,我們也是山賊?」

  「李大哥,你是說……」杜威首先明白了過來。

  「不需要動一兵一卒,我就有辦法收復這些山賊。」李洪濤笑了起來,「當然,這還需要做很多的工作,現在時間已經很緊迫了,我們的糧食連兩個月都堅持不到,加上年底還要開赴虎口關,到時候會招募民夫,需要更多的糧食。方藍,那些主要山寨頭目的情況調查清楚了嗎?」

  「查到了幾個。」方藍拿出了一張紙,交給了李洪濤。「最重要的頭目叫沈豐岳。他以前是施縣一個村的村長,遭了兵難之後帶著全村人逃入了伏牛山。現在他那股山賊的數量也是最多的,而且有上百個壯年男性。聽說,他在臥虎道一代很有威信,山賊間如有什麼解決不了的矛盾糾紛,都會找他裁決。」

  「山賊總頭目?」

  方藍愣了一下,然後笑著點了點頭。

  「不錯嘛,有這麼一個說話管用的就行。」李洪濤隨手把那張紙給了鄧頤斐,「盡快寫一份拜山帖,能當上村長,應該能識幾個字。語氣要客氣一點,要表達出誠意。最重要的是,要讓那個叫……叫什麼來著?」

  「沈豐岳。」

  「對,那個叫沈豐岳的山賊總頭目認識到,歸順我們,不僅僅是他們唯一的選擇,而且還有很多很多的好處。」

  「這個……」鄧頤斐遲疑了一下,「李大哥準備給他們什麼好處?」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暫時還沒有想好。」

  鄧頤斐等大了眼睛,李洪濤自己都沒有想好,又能答應給別人什麼好處呢?

  「反正,暗示他們,會有很多很多的好處。至於具體什麼好處,這個要等我與他見面後才談。」

  「李大哥,你真要去見此人?」蔣晟立即瞪大了眼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洪濤點了點頭,「只是,現在暫時還走不開。鄧頤斐,你這邊抓緊點。賀平,你們也要抓緊訓練。現在水辛逸的傷也好了,刀盾與槍法訓練都要跟上。」

  「是!」幾個排長立即應諾。

  「其他的也都先安排下去吧,過幾天,我們再討論此事。」

  吩咐完之後,李洪濤去了高氏兄弟的鐵匠鋪。眼見甲隊就要出征,軍械的問題已經快要火燒眉毛了。

  「李大哥,你看!」高宗芳拿來了一把剛剛打造出來的戰刀,「這是我們才打好的,開始試了一下,雖然說不上削鐵如泥,但是比一般的鋼刀堅韌多了。」

  李洪濤接過鋼刀,仔細的打量了一翻。刀身呈暗灰色,沒有多少光芒,刃口也沒有完全磨利,刀柄上裹了一層厚布,沒有加上木製把柄。

  「那我們試試看!」

  李洪濤順手就拔出了在血狼軍那繳獲的那把軍官佩刀。這是一把標準的鋼刀。

  「高二哥,你拿好這把刀!」

  讓高宗芳拿好軍官佩刀之後,李洪濤用手裡才打造的那把鋼刀劈了下去。一陣激盪的金屬撞擊聲響過之後,軍官佩刀斷成了兩截。李洪濤拿起手中的鋼刀一看,刃口處只出現了很小的一塊缺口。

  「不錯,確實比普通鋼刀好得多!」李洪濤心裡大喜,「不過,你們應該注意一下。刀刃要堅固,刀背要有一定的韌性。也就是說,在鍛造的時候,這兩部分需要用不同的鋼鐵,這樣製造出來的鋼刀將更加鋒利。當然,這把刀已經非常不錯了,比那些鐵匠打的鋼刀還要好得多。」

  高氏兄弟頓時眉飛色舞,搞了好多天,他們已經基本上掌握了「灌鋼法」,只是在「雙液淬火法」方面還有待摸索。

  「現在,你們兩人一天能夠打造多少把這樣的鋼刀?」

  「如果不加改進,再有人幫我們做前期工作,我們每人每天能做至少兩把,如果晚上也利用好,差不多能夠做三把。」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我再給你們三天的時間,找到新的辦法。另外,今天就給你們安排幾個學徒過來,讓他們做前期工作,你們要向他們傳授技藝。三天後,我要見到一把更好的鋼刀。」

  「沒問題,就算不吃不睡,我們也會弄出來的。」

  「除了鋼刀,還有鎧甲。你們應該都知道,鎧甲主要就是堅固。」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不過,先把鋼刀做好,同時用最堅硬的鋼材打造一批槍頭出來,然後再考慮鎧甲與盾牌。」

  當天,李洪濤就將十個「政審」合格,身體素質良好,頭腦也算機靈的年輕人送進了鐵匠鋪。

  ****

  李洪濤沒有「爽約」,當傅凱倫等人打造好第一批軍械之後,他立即派鄧頤斐與賀平帶著「樣品」去了崮梁。兩人帶回了一套胸甲與一套板甲,還帶回了朱孝信將要到百市集「視察」甲隊軍容的口信。

  趕在朱孝信到達的前一天晚上,李洪濤讓高氏兄弟與那些學徒離開了鐵匠鋪,派人在鐵匠鋪裡塞滿了用來飼養牲畜的草料,將鐵匠鋪偽裝成了飼料倉庫。

  李洪濤不想把最好的軍械「賣」給別的軍隊,而且高氏兄弟能造出來的也只有刀槍。

  「你們有辦法打造出這樣的盔甲嗎?」

  高氏兄弟面色嚴峻的搖了搖頭,他們半個月前還只是煉鐵學徒呢。

  李洪濤並沒有感到失望。金屬鎧甲,特別是胸甲與板甲是冷兵器時代最「尖端」的技術,要比製造武器困難得多。

  桌上,兩副鎧甲被拆成了零件。

  胸甲最初僅提供給騎兵使用,直到現在,仍然主要由騎兵使用。主要的構件是兩塊堅固的彎板——胸板與背板,起到保護軍人胸背的作用。後來才逐漸推廣到了步兵部隊,並且增加了護肩、護腿、頭盔等。可實際上,步兵並不喜歡胸甲,一是胸甲的防禦不夠全面,二是胸甲穿戴極為麻煩,三是非常昂貴。

  板甲出現,並且大規模使用之後,胸甲逐漸被淘汰掉。可是板甲更為昂貴,而更低級的鎖子甲與鱗甲都無法應付箭矢與長槍的攻擊,才有少量胸甲保留了下來,供那些買不起板甲,又需要保護自己的軍人使用。

  板甲是冷兵器時代的「終極」鎧甲。最初的胸甲還可以用皮革製造,板甲則是全金屬甲。

  李洪濤派人買回來的板甲還很落後,實際上只是針對胸甲的一些缺點做了改進。比如,增加了護臂、護腕、手套、護脛、面罩可以移動的頭盔等部件,對軍人形成了全面保護。整套板甲中的護體部分仍然分成了前後兩塊,穿戴時需要通過鉸接、鏈接、或者是用繩索系接的方式組合到一起。

  全套板甲重達四十斤以上,只能裝備騎兵。步兵裝備的板甲有很大程度的簡化,取消了四肢上的一些部件,簡化了頭盔等等,使重量降低到了二十五斤左右。實際上,就算如此,步兵長期穿戴仍然會感到疲勞。

  「胸板與背板必須要分開嗎?」李洪濤朝高氏兄弟看去,「有沒有整體式的,即胸板與背板連接在一起,直接穿戴。」

  高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他們也沒有見過整體式的板甲。

  在摸索胸甲與板甲的結構時,李洪濤也在思考。

  為什麼一定要用胸板與背板組合的方式來製造胸甲呢?李洪濤想了一陣,終於有了一點眉目。肯定與冶金技術有關!

  如果要製造整體式胸甲的話,就只能採用鑄造的方式,用液態的鐵澆鑄成型,然後再進行其他加工。模具的問題比較容易解決,主要就是難以獲得大量的鐵液,就不可能一次澆鑄成型。如果分幾次澆鑄的話,必然出現裂縫,還會因為鐵液所含的雜質不一樣,在使用中破裂。

  通過分成前後兩塊的辦法,一來減少了材料用量,可以澆鑄成型;另外還可以通過鍛造的方式製造,避免使用過於複雜的工藝。

  要製造整體式胸甲,必須要有更先進的冶金技術,能大量生產高質量的鋼鐵,也就必須要有煉鐵高爐!

  想到這,李洪濤也沒辦法了。現在根本就造不出高爐,他對高爐煉鐵也不太瞭解,加上現在的人力物力財力都很有限,能夠用原始的辦法生產軍械就已經相當不錯了,有建高爐的力量,還不如多造點軍械出來。

  李洪濤並沒有放棄建高爐的打算,隨著今後力量的增長,建高爐是遲早的事情。

  「李大哥,你看現在怎麼……」

  「你們先把這兩套鎧甲拿回去,明日五世子來了,你們利用這個時間好好的研究一下製造鎧甲的方法。別人是不會告訴你們怎麼造鎧甲的,只能靠你們自己摸索、總結,找到辦法。」李洪濤笑著看了高氏兄弟一眼,「不用急,等五世子走了,我會給你們詳細的生產清單,你們先把刀槍盾造出來。至於鎧甲,你們平常多花點時間研究,找到合適的辦法之後再動手試做,終究會有所收穫的。」

  「也只能這樣了。」高宗芳歎了口氣。那些會製造鎧甲的鐵匠都把手藝當作傳家之寶,根本就不會告訴外人。

  「今天就到這吧,你們早點休息。」

  李洪濤也很累了,想到肖旭的商隊被困在南面過不來,想到即將前往虎口關,想到要做的那些事,他不累才是怪事。

  「小李哥……」

  李洪濤一愣,翻身爬了起來。

  張玉璇端著木盆走了進來。「不早了,你也該洗洗睡覺了。」

  「玉璇,我說過多少次了,這些事不用麻煩你。」李洪濤有點難為情。雖然張玉璇是他的「未婚妻」,但是兩人還沒有結婚,他可不想每天都讓張玉璇給他打洗臉水洗腳水。

  「每次我不提醒,你都忘了。」張玉璇將擰乾了的毛巾遞了過來,「平日我就沒有多少事可做,這點小事也不算什麼。」

  李洪濤迅速抹了臉。「玉璇,這話就不對了,平常照顧那些病人,還有老人與孩子,你沒有少操心。」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李洪濤心裡一陣激動,伸手將張玉璇拉了過來。

  張玉璇微微有點抗拒,最後還是坐在了李洪濤的大腿上。

  「哎,都怪我無能,沒讓你在過上好日子。」

  「小李哥,不准你這麼說。」張玉璇立即將手指頭壓在了李洪濤的嘴上,「我們現在的生活比以往好過得多了,如果沒有你的話……」

  李洪濤抱緊了懷裡的少女。如果說在面對朱孝蕊的時候他還有點不自在的話,面對張玉璇的時候,他就沒有半點的不自在了,至少他不用背上心理負擔。

  李洪濤動手動腳的時候,張玉璇的臉一下就紅透了,神色很是彆扭。

  李洪濤也是「膽大妄為」,左手緊緊的抱著張玉璇的腰,右手如同一條蛇一樣,在張玉璇身上迅速的遊走著。

  就在那條「怪蛇」滑到了她的小腹部的時候,張玉璇伸手抓住了,低聲說道:「小李哥,玉璇遲早都是你的人,你……」

  李洪濤趕緊把手縮了回來,笑著說道:「玉璇,小李哥糊塗,今後……」

  張玉璇突然摟住了李洪濤的脖子,在李洪濤的耳邊說道:「如果小李哥要的話,玉璇不會拒絕,只是……」

  李洪濤更是一陣激動,同時感到身體某個部位正在發生變化。

  「只是……」張玉璇似乎也感到了李洪濤的變化,結果「只是」了半天卻沒有下文。

  「玉璇,時間也不早了,你也趕緊去休息吧。」李洪濤控制住了心裡的欲魔。這個時代,不興「先上車後買票」這套規矩。

  張玉璇如獲大赦般的站了起來。「我去給你倒洗腳水。」

  李洪濤笑著點了點頭。張玉璇是個溫順得如同一隻綿羊般的女孩子,與世無爭。正是如此,他更不敢亂來,每當張玉璇露出那種任人擺佈的神色時,李洪濤就下不了手。這強扭的瓜肯定不甜,再說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這個晚上,李洪濤過得並不平靜。

  哄走了張玉璇之後,他好半天都沒有睡著。

  按照他給朱孝信的承諾,第一批軍械將提供給少營其他隊,朱孝信也讓鄧頤斐帶了話回來,這批軍械將提供給戊隊,也就是駐紮在崮梁少營司部,由朱孝青統帥的那個隊。可問題是,甲隊的裝備怎麼辦?

  李洪濤也有點後悔誇下海口。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只要再提供十個學徒,高氏兄弟有能力在一個月之內為甲隊提供至少五十把鋼刀,五十把短刀,五十支鋼槍頭,三十面夾鋼盾。為了不破壞虎嘯軍的規矩,還得在夾鋼盾外面敷設一層熟鐵皮,偽裝成混鐵盾。

  這還是最樂觀的估計,這也最多武裝五十名長槍兵,三十名刀盾兵,以及二十個軍官,無法把甲隊官兵全都武裝起來。

  一百人的部隊也夠了,李洪濤並沒有想過要將甲隊全部帶到虎口關去。問題是,朱孝信一來,高氏兄弟的生產就得停止,如果今後朱孝信「吃飽了沒事做」,隔三岔五的到百市集來逛兩圈的話,還怎麼生產?

  「看來,得想辦法將鐵匠鋪弄到別的地方去。」

  李洪濤很快就確定了這個想法,把所有力量都留在百市集太不明智了。去處是現成的,虎口關那邊有的是地方,最好設在山裡。想到這,李洪濤才安心的進入了夢鄉。

  ****

  一大早,李洪濤剛吃了飯,路口執勤的士兵就回來報告,朱孝信等人已經到了。

  「這麼快?」李洪濤有點不相信,「他們難道是連夜趕來的?」

  「應該是吧,原本還以為他們最快也要下午到呢。」蔣晟給那名士兵遞了個眼神,讓他離開了。

  「看來,五世子還真是積極。」鄧頤斐在旁邊不冷不熱的添了一句。

  等李洪濤帶著一幫手下來到營地門口的時候,朱孝信率領的人馬已經到了,李洪濤的腦袋也一下就大了。來的不僅僅是朱孝信與他的親兵,還有朱孝青與一批戊隊的官兵,最讓李洪濤頭痛的是,隊伍裡有幾個女人,領頭的就是朱孝蕊!

  「長官,現在還躲得掉嗎?」鄧頤斐的態度明顯就是想看熱鬧。

  李洪濤瞪了鄧頤斐一眼,很想上去掐死他。

  「李將軍,這麼早就起來訓練了?」

  「世子早啊。」李洪濤硬著頭皮迎了上去,「小姐早安,孝青將軍早安。」

  「李將軍,聽說第一批軍械已經打造出來了,我們可是連夜趕來的。」朱孝信翻身下馬,「將軍可否帶我們去看一下那些軍械呢?」

  「這個……」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世子連夜趕路,恐怕還沒有吃早飯吧?小姐她們也肯定餓了,先吃了早飯再去檢查軍械也不遲。」

  「是啊,五哥,我都餓壞了!」朱孝蕊在旁邊叫道,同時還朝李洪濤遞了個眼神。

  李洪濤趕緊側過身去,裝著什麼都沒有看到。

  「也好,我們先吃東西,吃了再去。」朱孝信一邊說著,一邊帶隊進了營地。

  「趕緊去準備一下!」李洪濤吩咐了蔣晟一句,叫上鄧頤斐追上了朱孝信。

  「幾日不來,百市集又有了很大的變化。」朱孝信在主帳外停下了腳步,朝集鎮外指了一下,「那邊就是鐵匠鋪?」

  「正是,鐵匠師傅還在吃早飯,所以……」

  「也好,我們趕緊填飽肚子,然後過去看看。」

  蔣晟帶著親兵送來早飯的時候,還送來了第一批軍械的詳細名錄。

  「五十把青陽刀,一百支戰陣槍,五十面重鐵盾,三十套龍鱗甲……」朱孝信一邊看著,一邊念著,「不錯,沒想到李將軍這麼快就造出了足夠武裝半個隊的軍械。」

  「全是世子的功勞。」

  「哦?」朱孝信把軍械名錄冊給了旁邊的朱孝青。「這與孝信有何關係?」

  「如果不是世子搞定鐵礦一事,如果不是世子找來這麼多的鐵匠與煉鐵工匠,如果不是世子提供的巨大支持,憑末將一己之力,一輩子都造不出這麼多的軍械。」

  「李將軍開玩笑了,這都是次要的,如果沒有李將軍組織策劃,沒有李將軍在百市集這邊打下基礎,孝信也辦不到啊。」

  ……

  兩人一唱一合,演起了雙簧,都在互相恭維,互相推讓功勞。

  「五哥,你們有完沒完啊?」朱孝蕊有點看不下去了,「我吃飽了,我們去看看鐵匠是怎麼打造軍械的吧。」

  「哎,小妹這脾氣,讓各位將軍見笑了。」朱孝信這才笑了起來,「好,我們這就去觀摩軍械生產的過程。」

  一行人來到鐵匠鋪的時候,那些打造好的軍械全都整齊的裝在了三輛大車上,每輛車旁邊站了四名士兵。鐵匠鋪周圍還有十多名官兵在往回巡邏。

  「這是……」

  「世子莫怪,百市集沒有軍械庫。雖然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但是為了安全起見,防止遭到敵人的破壞,末將才安排軍士輪流站崗執勤,守衛鐵匠鋪與這些軍械。」

  「李將軍真是個細心的人。」朱孝信點了點頭,走進了鐵匠鋪。

  工匠正在生火煉鐵,鐵匠也正在打造軍械。鐵匠鋪內很是嘈雜,煙塵亂舞,更加悶熱。雖然即將進入寒冬,但是所有的匠人都光著膀子,揮汗如雨。

  朱孝信在裡面逛了一圈就出來了,大概忍受不了裡面的惡劣環境。朱孝蕊也沒有呆多久,只有朱孝青多看了一陣,好像對打造軍械非常有興趣。

  「請世子檢查軍械。」李洪濤在外面做好了準備,將最好的刀槍盾牌鎧甲放在了最上面。

  朱孝信卻從下面抽出了一把鋼刀仔細檢查了一下,同時不斷的點頭。

  「雖然不及破虹刀,但是比一般的青陽刀好一些,確實是好刀。」朱孝信轉過身來,將鋼刀遞給了朱孝青。「孝青將軍,你覺得如何?」

  朱孝信用手指頭在刃口上拭了一下,說道:「確實是青陽刀,比現在戊隊使用的凝霜刀好得多,至少對付只有皮甲的士兵不會有任何問題。」

  隨後,朱孝信又檢查了鋼槍、盾牌與鎧甲。

  戰陣槍的槍桿是普通的柏木桿,李洪濤也想過用白蠟桿,可是百市集附近並沒有青榔木(白蠟樹的別稱)。重鐵盾只是兩面裹鐵皮,中間夾有經過了乾燥與防腐處理的柏木板,在李洪濤看來,這就是最原始的「複合裝甲」。鎖子甲的主要材料是熟鐵,不是鋼,只能防砍劈,防不了箭矢與長槍。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5:55

  「孝青將軍,你覺得這批軍械怎麼樣?」

  「中規中舉,與崮梁魏縣的並無太大差別。」朱孝青沒給李洪濤半點面子,他說的也是實話。

  「沒問題的話,孝青將軍今日就將其運走吧。」朱孝信也覺得有點掛不住顏面,他又對李洪濤說道,「李將軍莫怪,孝青將軍為人忠直,不會委婉之辭,若有得罪之處,孝信在此代為賠個不是。」

  「世子太客氣了,孝青將軍心直口快,乃軍人典範。這批軍械本來就是按照虎嘯軍規定打造的,所以也只算得上是中規中舉。」李洪濤早就知道朱孝青是個「莽夫」,哪會與他計較。

  「世子,李將軍,時間不早,末將先帶軍械返回崮梁。」朱孝青也不便多留,大概是想急著把軍械帶回去,交給他的士兵使用吧。

  送走朱孝青之後,李洪濤與朱孝信回到了軍營裡。

  「小妹,你們到別出去逛逛,五哥有要事跟李將軍談。」

  「有什麼要事?難道不能讓我知道嗎?」朱孝蕊立即癟起了嘴。

  「這個……」朱孝信拿他這個妹妹還真是沒有辦法。

  見朱孝信如此為難,李洪濤立即說道:「小姐,這幾日玉璇還經常提到你跟湯圓圓,現在她就在鎮子上照顧病人,要不……」

  「玉璇姐姐想我們了?那我跟圓圓去找她。」朱孝蕊立即應了下來,走的時候還白了朱孝信一眼。

  看著妹子帶著湯圓圓跑開,朱孝信苦笑著搖了搖頭。「讓李將軍見笑了,小妹這脾氣,恐怕沒有人能夠收拾得了她。」

  我就能收拾她,你信不?李洪濤在心裡暗笑了起來,神色卻很是讚賞,說道:「小姐乃女中豪傑,如果女子能參軍的話,小姐定能成巾幗英雄。」

  朱孝信一邊苦笑搖頭,一邊進了主帳。在他看來,如果真讓朱孝蕊參軍的話,虎嘯軍不被她搞翻天才是怪事呢。

  坐定之後,朱孝信首先與李洪濤結算了軍械的費用。按照約定好的價格計算,總共是七百三十五兩白銀。

  「這是八百兩銀票,都可以兌換到足額銀兩。」朱孝信把銀票放在了桌上,「李將軍不用找零,多餘的,算在下批軍械之中。」

  「世子,末將斗膽問一句,少營什麼時候成軍,以及成軍時,是否只有戊隊要接受檢閱?」

  朱孝信微微皺了下眉毛。

  「末將認為,少營成軍之時,定要讓主公見到少營威武的一面,這樣才能讓主公相信少營的戰鬥力,並且覺得給世子軍械製造特權沒有錯。末將也好安排軍械的生產進度,以保證到時候能夠提供足夠多的軍械。」

  朱孝信這才說道:「孝信這月月底就滿十八歲,最遲不過十二月初少營就將正式成軍。到時候,父親會與兄長,還有眾多文臣武將一起檢閱少營。其他各隊都駐紮在外地,除了典軍尉與參軍尉需要到達之外,只有戊隊需要接受檢閱,所以孝信才優先裝備戊隊。」

  李洪濤心裡也有數了。「這樣的話,到下月月初,末將保證為戊隊提供全套裝備。」

  「那甲隊……」

  「世子勿慮,檢閱乃關係到少營面子的大事,末將吃點虧沒有什麼。」

  「可是……」朱孝信遲疑了一下,又說道,「聽說,李將軍前次接下了守衛虎口關的重任?」

  「這個……」李洪濤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末將一直想找世子商議此事,可軍命難違,主公待末將恩重如山,為主公分憂解難乃末將的職責,所以……」

  「李將軍一片忠心,孝信並不是在置疑,只是虎口關連年失守,甲隊現在的樣子……」

  「能為主公與世子效勞,即使粉身碎骨,末將也不會有眨下眉毛!」

  朱孝信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那將軍有沒有什麼難處?」

  見到朱孝信又「大發善心」,李洪濤心裡頓時就樂開了花。

  ****

  天還未亮,黎勁松就收拾好了包袱,帶上了昨天晚上準備的兩個糙餅,吩咐妻子照顧好兒女與老母之後,匆匆離家,趕在開門的時候離開了崮梁。

  黎勁松是節治府的一名普通文員,與穆友宣一樣,屬於最低級的文員,他的職責是搭橋修路與修繕水利設施,準確的說,就是道路橋樑的工程設計人員。如果在李洪濤的前世,這算得上是很吃香的職業,在蒼王朝,黎勁松也只能在節治府混到一口飯吃。

  比起「同僚」穆友宣來說,黎勁松的收入要高一點,每月俸祿是一擔米面與五十錢。省吃儉用的話,夠全家五人餬口了。從黎勁松的穿著上就能看得出來。除了套在外面的那套衣褲之外,全身上下沒有一件完好的衣物,腳上的棉鞋補了好幾個疤,看上去有點突兀。

  這次,他是奉五世子之命前往百市集,找那個叫李洪濤的典軍尉。

  李洪濤要他去百市集做什麼?黎勁松不太清楚。他聽說過很多這個山民出身的典軍尉的故事。收留難民、賑濟百姓、修繕百市集、修復農田灌溉設施等等。在黎勁松看來,這些都是不折不扣的善舉,都是利民的好事。

  黎勁松對少營甲隊的典軍尉產生了很大的好奇,特別是在聽聞甲隊自己掏錢修繕百市集附近的農田灌溉設施之後,他更是覺得奇怪。

  虎嘯軍絕沒有第二個典軍尉肯自己掏錢修復農田灌溉設施,也絕沒有第二個典軍尉會關心農事。

  黎勁松對百市集之行抱著很大的希望。

  外地軍政官員從節治府借調人員,都會給借調人員不錯的待遇,至少得管吃管住,不然誰願意離開崮梁,到偏遠地區去?黎勁松更想知道,這個典軍尉到底把百市集附近的農田灌溉設施搞成了什麼樣子。

  唯一讓黎勁松有點受不了的是,從崮梁到百市集,一百五十多里路,他只能步行。低級文員是沒有資格騎馬的,也沒有馬車可供乘坐。

  天還未亮就出發,直到天色全黑,黎勁松才到了百市集。

  「站住,什麼人?」

  黎勁松一驚,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兩個黑影從路邊的草叢中鑽了出來,是兩個軍人,兩個持械的軍人。

  「什麼人?報上姓名,來歷!」帶頭的那名士兵走了上來。

  「我……我……」黎勁松嚇得可不輕,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幹什麼的?」帶頭的那名軍人用手中的長槍在路邊的一塊牌子上點了一下,「看到沒有,『軍事重地,閒人勿入』,還不快報上姓名,來歷!」

  另外一名軍人將點燃的火把伸到了牌子前面,上面赫然寫著「軍事重地,閒人勿入」八個大字。

  「我……小的黎勁松,奉五世子之命到百市集前來找李……李將軍,兩位軍頭大哥可是……可是甲隊的兄弟?」黎勁松這才回過了神來。這「軍事重地」是什麼,他搞不清楚,只知道是很重要的地方。

  「你就是黎勁松?」

  「是的,小的正是黎勁松。對了……」黎勁松趕緊掏出了公文,「這是節治府的公文函件,還請兩位軍頭大哥幫忙通報一聲。」

  帶頭的那名士兵根本就沒有去通報,直接打開了公文,迅速看了起來。

  黎勁松又是一驚,對面兩人看樣子都是士兵,有士兵會識字?

  「不錯,他就是黎勁松。」另外一名士兵低聲說了一句。

  他們還真是會識字!黎勁松更是驚訝了,他開始還以為兩名士兵在裝模作樣呢。

  「黎先生受驚了,我們就是甲隊士兵,李將軍讓我們在此迎候黎先生。」帶頭那名士兵的態度立即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黎先生請跟我們來吧。」

  黎勁松吞了口唾沫,心裡萬分疑惑,這士兵的態度怎麼說變就變。

  「黎先生,開始多有得罪之處,還望先生多多擔待。我們也是執行任務,所以……」

  「軍頭大哥言重了,軍務為重,軍務為重。」

  「黎先生遠道而來,恐怕還沒有吃晚飯吧?」

  「這個……」黎勁松擦了下額頭上冒出的冷汗,他這輩子就沒有見過這麼客氣,這麼有禮貌,這麼懂規矩的士兵!

  「我們今天晚上吃的是紅燒肉,只是不知有沒有剩下點。不過,先生不必擔心,李將軍今天還數次問到先生的事情呢,等下肯定會好好款待先生,說不定還會讓先生喝上幾杯,解解寒氣。」

  「這個……」黎勁松更加汗顏。他這個小小的節治府文員什麼都算不上,哪有將軍會對他如此客氣?

  「等下,還請先生不要提及開始的事情,不然我兄弟二人恐怕要被將軍斥責了。」

  「這個……」黎勁松感到呼吸有點緊張,覺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方向,這是來到軍隊裡了嗎?

  「先生請吧,將軍就在前面。」

  停下腳步時,黎勁松才發現已經到了營地門口,可他到放眼一看,除了有兩個蹲在大車旁忙碌著的「木匠」之外,哪有身穿鎧甲,威風凜凜的將軍?

  「那邊背對著的就是李將軍。」士兵朝蹲在大車旁的一人指了一下,「還是我帶先生過去吧。」

  「他就是李將軍!?」

  走近時,黎勁松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滿臉塵土,滿頭大汗,穿著一套普通衣服,全身上下沒有一件武器的人就是少營甲隊典軍尉李洪濤?幸虧黎勁松沒有笑出來,因為此人正是李洪濤。

  「黎先生一路辛苦了,還沒有吃晚飯吧?」

  「這個,小的路上吃了點乾糧,將軍不必客氣。」黎勁松覺得周圍的一切都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這怎麼行,大冷天的,先生又趕了一天路。」李洪濤將那名士兵叫了過來,「去吩咐章建秋,趕緊炒幾個小菜,溫兩壺米酒,送到主帳來。」

  「是!」士兵立即跑開了。

  「先生請稍等。」李洪濤又轉身對那個還在馬車旁忙碌著的木匠吩咐了一翻,這才帶著黎勁松進了主帳。

  不多時,小菜米酒都送了上來,兩葷兩素,黎勁松不再懷疑士兵說的是假話了,這樣的伙食,比他家裡開的好十倍。

  「李某早已吃過晚飯,先生請自便,不必客氣。」

  「李將軍,這怎麼好意思呢。」黎勁松直吞唾沫,他也確實餓壞了,「那小的也就不客氣了。」

  見到李洪濤在一旁等著,黎勁松也不敢怠慢,三兩下就填飽了肚子。

  「先生是專門負責搭橋修路的吧?」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給黎勁松倒上了一杯米酒。

  「李將軍太客氣了,小的自來便行,不用勞煩將軍。」黎勁松趕緊接過了酒壺。「小的正是負責搭橋修路的,五世子派小的到百市集來,不知將軍是要搭橋,還是要修路?」

  「有兩個工程。」李洪濤也沒有多囉嗦,「一是百市集這邊的農田灌溉系統。李某已經安排人清理過一次,可是很多地方已經徹底毀壞,需要重新修建。」

  黎勁松點了點頭,這也是他的本質工作。

  「另外李某要請先生修一條路。」李洪濤拿來了地圖,在上面點了一下,「從百市集到虎口關的路。」

  黎勁松暗暗一驚,他沒看地圖,說道:「李將軍說的可否是從百市集經廣集鎮、弘楊鎮、惠聰鎮,最後到北虎口關的這條路?」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正是。」

  「可是,這條路已經有了,還要修……」

  「加寬,還要平整路面。」李洪濤稍微思索了一下,「至少要修五米寬,以保證兩輛馬車能夠並行通過。路面必須要平整,以保證馬車能夠快速行進。」

  「這個……」黎勁松立即就皺起了眉毛,過了一陣,才問道,「小的斗膽問一句,將軍可以動用多少人力,投入多少銀兩,準備花多少時間來修這條路呢?」

  「最多一百人,費用暫時還沒有估算,時間越短越好。」

  「這……」黎勁松立即露出了一種不可能的神色。「將軍可否知道,就算投入五百人,有足夠的銀兩購買修路器具,按照將軍的要求修好這條長一百多里道路,也至少需要十年。」

  「十年!?」這次輪到李洪濤吃驚了。

  「這還是樂觀估計,要保證路面質量,夏冬兩季最熱與最冷的時候不能動工,不然路面容易龜裂。其次,要達到將軍的要求,路基得用碎石,最好還是山裡的碎石,需足夠時間晾曬,以保證徹底乾燥,最後築緊路基,再鋪設一層碎石,還需要時間充分乾燥,最後用沙石混合鋪設路面。這幾道工序下來,恐怕……」黎勁松搖了搖頭,「十年也不見得足夠啊。」

  聽完黎勁松這個道路橋樑「專家」的分析,李洪濤徹底的鬱悶了,他那個宏偉計劃也就此泡湯。

  ****

  吃早飯前,李洪濤讓幾個木匠回集鎮繼續修繕房舍。

  與黎勁松談過之後,李洪濤不得不放棄製造「步兵戰車」的想法。

  當朱孝信提出可以幫李洪濤解決甲隊進駐虎口關的麻煩時,李洪濤首先想到的就是建設一條可以供步兵快速運動的道路。

  當時,組建騎兵是相當不現實的。

  一是李洪濤沒有這個權力。虎嘯軍的所有騎兵都是特別編製,大部分都是中營親軍騎兵,只有左營獲得特權,建立了一支兩百人規模的騎兵隊。其他各營都沒有權利設置騎兵。

  二是李洪濤沒有這個經濟實力。一匹三歲戰馬至少要五十兩白銀,這還沒有算上購買戰馬時可能出現的損耗。一匹戰馬一年所需的草料至少價值五兩白銀,如果要使戰馬保持足夠的體力,那還得購買大量的蠶豆,這就要花更多的錢。一名騎兵的裝備總價格超過了一百兩白銀,如果算上戰馬所需要的馬甲的話,總共需要一百五十兩白銀。也就是說,不考慮持續投入,一名騎兵需要至少兩百兩白銀。

  三是李洪濤沒有合適的騎兵人選。甲隊就只有水辛逸一個人掌握了全套馬術,還是哨子的馬術,也就是輕騎兵的馬術,不是適合重騎兵的馬術。培養一名騎兵,怎麼也得花上三到五年的時間。如果從頭做起,李洪濤就得等上三到五年。

  無法組建騎兵,要提高甲隊的作戰能力,特別是在前線與後方的機動能力,唯一的辦法就是增強步兵的機動性。

  通過嚴格的體能訓練,甲隊官兵的行軍能力已經達到了步兵的極限,可仍然沒有達到李洪濤的要求。

  在此情況下,李洪濤想到的就是四輪馬車。利用四輪馬車載著步兵行進,到達戰場後步兵再下車作戰,這就是李洪濤想到的「步兵戰車」。

  雖然蒼王朝用的主要是兩輪馬車,牛車也只有一對輪子,但是製造四輪馬車並不難,那幾個木匠也保證能夠造出來。難的是,四輪馬車需要更好的道路,特別是在高速前進的時候,對道路的要求比牛車高多了。

  也正是如此,李洪濤才想到了修路。暫時他能夠想到的就是修一條從百市集到虎口關,供四輪馬車通行的「優質」道路。

  只要這條路修好,今後甲隊的步兵可以在一個上午的時間內從百市集趕到虎口關,到達的時候,步兵仍然有充沛的體力,下車後就能投入戰鬥。

  在李洪濤看來,這絕對是重要的,不管是向前線增兵,補充物資,還是將傷員送回後方,都能起到極為關鍵的作用。

  懷著這個想法,李洪濤找朱孝信要了一個懂得搭橋修路的「工程師」。結果,黎勁松的一番話,讓他的希望徹底泡湯了。

  十年,十多萬兩白銀,上千民力的投入,這些都是李洪濤現在所沒有的,或者等不及的。

  「小李哥,吃點東西吧。」

  李洪濤回過了頭來,看著張玉璇手裡的那兩個饅頭,他一點胃口都沒有。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這身體是自己的,餓壞了……」

  「玉璇,我不餓。」李洪濤有點不太耐煩。

  張玉璇在李洪濤旁邊蹲了下來。「我去給你熬點粥,炒兩個小菜,換換口味?」

  李洪濤暗歎了一下,接過了饅頭。「玉璇,小李哥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有點煩。」

  「那我不打擾你了……」

  「玉璇。」李洪濤拉住了張玉璇,「你要沒有別的事,陪我一會吧。」

  張玉璇靠近了一點,她看得出來,李洪濤這兩天心情起伏很大。

  李洪濤確實很煩。

  在建立甲隊的過程中,他遇到了太多太多的麻煩,這讓他感到,建立一支部隊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現在還僅僅只是一支一百多人的部隊,今後要發展壯大,不知道還要遇到多少想像不到的麻煩。

  想來想去,李洪濤認識到,真正讓他感到苦惱的不是麻煩太多,而是所有的麻煩都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能夠幫他分擔煩惱的人並不多。

  可是李洪濤也同樣清楚,真正能夠幫他分擔煩惱的人是沒有的,在蒼王朝沒有第二個人有他那麼多的見識,有他那樣的知識體系。要培養出得力的助手,就得將知識傳授給他們。可眼前,太多的事情需要李洪濤去做。軍隊的訓練、營地的建設、軍械的製造、晚上的軍事知識培訓、與高氏兄弟討論改進冶金與制械的工藝,根本就抽不出時間來培養新的助手。

  「不行,不能這麼拖著!」李洪濤拍了下大腿。

  張玉璇被嚇了一跳,差點沒有坐到地上。

  「玉璇,嚇著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李洪濤嘿嘿的笑了起來。

  「小李哥,你想到辦法了?」張玉璇也不知道李洪濤為什麼煩惱,但是她知道李洪濤露出這樣的表情時,肯定是想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對,要做長遠打算,一定要做長遠打算。」李洪濤摸了摸下巴,「這事得趕緊安排,蔣晟與鄧頤斐在哪?」

  「他們好像都在吃早飯吧。」

  「那我去找他們。」李洪濤說著就站了起來。

  張玉璇也趕緊站了起來,看李洪濤的樣子,肯定是想到了好辦法。

  未等李洪濤去找到蔣晟,高氏兄弟就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

  「李大哥,我們成……」高宗芳的話剛說到嘴邊,就被旁邊的哥哥推了一下。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對張玉璇說道:「等下讓蔣晟與鄧頤斐到主帳去,我馬上就過去。」

  張玉璇點了點頭,轉身就走開了。

  李洪濤迎上了高氏兄弟。「走,到你們的鐵匠鋪去說。」

  見到兩兄弟打造出的第一把真正意義上的「宿鐵刀」,李洪濤的煩惱一掃而空。

  「宿鐵刀」就是採用「灌鋼法」與「雙液淬火法」製造的刀的俗稱,其刀刃為含碳量較高,硬度較大的鋼;刀背為含碳量較低,韌性好的熟鐵。

  「我們只在製造刀刃部分時採用了李大哥的灌鋼法,刀背仍然為熟鐵。這樣,生鐵的耗量減少了三分之二,節約了大量的材料,也節省了鍛造的時間。另外,這樣造出來的刀不但鋒利無比,而且極為堅韌,就算是砍劈到鎧甲上也不容易變形折斷。」

  李洪濤連連點頭。「還能節約不少的時間吧?」

  高宗芳立即說道:「確實如此,製作這樣的刀,只需要以往一半的時間。」

  「另外,我們還發現,澆鑄生鐵的多少可以改變刀刃的性質。如果多的話,刀刃就極為鋒利,相反,少一點的話,刀刃則更有韌性,根據不同的需要,可以製造不同的刀。」高宗群在旁邊補充了一句。

  「很好,看來你們都動了腦筋。」李洪濤拍了拍兩兄弟的肩膀,「你們對鎧甲的研究怎麼樣了?」

  兩兄弟一愣,說道:「可以打造,只是非常費時。」

  「你們不用急,可以慢慢想辦法,多思考,思想也要靈活,不要局限於某一種方法,某一個方向。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換個角度,或者是換一種方法試試,也許能夠達到事半功倍的目的。」

  「只是,造鎧甲的事……」高宗群還是有點信心不足。

  「慢慢來,多動手,多思考。做廢了的,都算在我的賬上,不需要你們掏腰包。反正,你們有空的話,就多研究一下。我就不相信,別的人就能造出來,我們就不行?」

  「那些鐵匠都是從父輩那學來的,而我們……」高宗芳也有點信心不足。

  「父輩?笑話,那最初的那個是跟誰學的?」李洪濤看了兩兄弟一眼,「他們總不會是從神仙那學來的吧?既然有人能夠做出來,那我們就一定行,你們要有耐心與信心,我相信,造出好的鎧甲,只是遲早的事情,就如同你們現在造出了這把刀一樣。」

  兩兄弟連連點頭,他們正是通過自己思考找到了減少原料,縮短時間,降低工序的造刀辦法。

  「另外,從現在開始,你們得全力生產這種戰刀,還有鋼槍頭。盾牌也要抓緊,鎧甲可以暫時放一下。」李洪濤摸了摸下巴,說道,「現在給你們的十個人夠不夠?」

  「李大哥需要我們在什麼時候造出足夠的軍械?」

  「下個月月初。至少要滿足甲隊一百名官兵的需要。」

  兩兄弟相互看了一眼,高宗群說道:「十個人肯定不夠,至少還需要十個幫手,另外場地也要擴大,再造幾座煉鐵爐與風箱,這樣還得加班加點的幹才行。」

  「我這就去給你們安排,加班費也不會少你們的。」

  兩兄弟立即就應承了下來,至於「加班費」,兩人根本就沒有考慮過。

  李洪濤也沒有忘記再次叮囑兩人一番,絕不能把製造「宿鐵刀」的方法傳出去。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6:17

第十八章 進山剿匪

         少營正式建軍,是朱仕琿四十二年節治使生涯中最重大的事件之一。

  因為節治使是以家族為統治基礎,所以每任節治使的軍事編製都不一樣。比如,在朱建業時代,虎嘯軍就有八個主營,現在只有六個主營。

  早在朱孝信誕生的那一天,設立少營的事情就確定了下來,這是節治使家族的規矩,每一個嫡系子嗣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營。

  在別的州,或者朱仕琿還有兄弟的話,並不存在在少營建軍這樣的事情。一般情況下,節治使嫡系子嗣成年之前,歸其統轄的營會由某個叔父代為指揮,直到成年,並且建立了戰功,獲得了家族承認之後,再正式接管。

  因為朱仕琿的兄弟要麼完蛋了,要麼下落不明,所以在朱孝信成年之前,並未正式設立少營,為保證虎嘯軍的戰鬥力,其他五個主營都是五隊編制,不是一般的四隊編制。正是如此,即使正式設立少營之後,每個營維持了五隊編制,朱仕琿並沒有裁編,以免激化幾個兒子之間的矛盾。

  作為少營甲隊典軍尉,李洪濤帶著另外五個參軍尉,七個「文書」參加了少營的建軍典禮。與朱孝信說的一樣,接受「檢閱」的只有隨少營司部駐紮在崮梁的戊隊,以及其他隊的軍官。當時少營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戊隊,甲隊裝備不全,另外三隊連官兵都不足一百人,帶出來也是丟朱孝信的面子。

  檢閱只是象徵性的,李洪濤等五位典軍尉,還有二十五位參軍尉都在這一天獲得了朱仕琿親自「頒發」的「軍職」,也就是一份蓋有節治府的印章,證明其身份的公文而已。另外,五位典軍尉都領到了由節治使「頒發」的一柄象徵著軍權的佩劍。

  佩劍只賦予了典軍尉在大隊內的權限,也就是整頓軍紀,訓練官兵,發放糧餉與軍餉,招募官兵的權力,沒有調遣軍隊的權力。任何一支什隊規模以上級別的隊伍要離開駐防地區,都得由節治使批准。

  「閱兵」之後,朱仕琿親自主辦了少營成軍的宴會。

  參加宴會的除了少營的統帥與軍官之外,還有另外各營的統帥與典軍尉,節治府的文臣武將,崮梁的一些知名人士。

  宴會就設節治府內,有幾百人參加,規模著實不小。

  宴會中途,李洪濤被叫到了朱仕琿的書房。他正式領到了率甲隊前往北虎口關駐防的命令,認識了之前負責方位北虎口關的那位左營的典軍尉。當著朱仕琿的面,兩人確定了交接駐防權限的事情。

  離開書房的時候,李洪濤看到,楊佩德與朱仕琿的幾個兒子進了書房。

  雖然很是好奇,很想知道朱仕琿與楊佩德他們到底商量什麼事情,但是李洪濤不敢停下腳步,跟隨親兵朝前院而去。

  書房內,朱仕琿與五個兒子,軍師楊佩德商量的正是攻伐堰州的事情。

  「羅世雄送來了書信,奔豕軍將在開春後攻打堰州。」楊佩德做了情況見解,「羅瑞豐至今都下落不明,十有八九完蛋了。除了聯絡我們之外,羅世雄還聯絡了建州、肅州、黔州與賀州。除建州丁家沒有表態之外,其他三州都將出兵協同奔豕軍攻打堰州。」

  「羅世雄有這麼大的號召力?」朱孝禮驚訝的問了一句。

  「這不是號召力的問題,是大家都知道開春後攻打堰州有好處。」朱仕琿冷笑了一下,「羅世雄為了讓我們出兵,沒有要回送來的聘禮。其他三州答應出兵,也肯定收了羅世雄的好處,不然不會這麼積極。」

  「那建州為何……」朱孝智皺起了眉毛。

  「建州與邢州一直同盟對付我們,這次羅瑞豐之事,邢州也有份。項文龍不是笨蛋。如果堰州曲家完蛋,下一個就輪到他項家了。」楊佩德看了眾人一眼,「項文龍連續派了三位使節前往建州、賀州與黔州,希望這三州不要出兵攻打堰州,只是項文龍能夠拿出的本錢並不多,能夠穩住的也就只有建州。」

  「前幾日,項文龍還派人過來,希望與我們重修舊好。」朱仕琿長出了口氣,「擺明了,項文龍不想看著曲家完蛋,才會拼了命的幫曲家。只不過,我們與邢州世代不和,根本……」

  「父親……」朱孝信站了出來,「父親也想滅了堰州嗎?」

  朱仕琿微微皺了下眉毛,說道:「孝信,你有何高見?」

  「孩兒認為,絕不能讓羅世雄滅了堰州曲家,更不能讓羅世雄吞併堰州!」

  朱仕琿與楊佩德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

  「五世子,你的意思是……」楊佩德主動問了出來。

  「羅世雄野心不小,這次打著為子復仇的旗號出兵攻伐堰州,曲家被滅之後,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邢州。要攻打邢州,必須從我們這裡經過。到時候羅世雄必然提出讓我們為奔豕軍提供營地,准許奔豕軍在暉州駐紮的要求。錢糧這些還不算什麼,問題是,如果讓奔豕軍入境的話,恐怕羅世雄的意圖就不是去滅項家。」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朱孝信繼續說下去。

  「反過來看,就算羅世雄滅了項家,他有什麼好處?難道為了替兒子報仇,就可以讓上萬將士犧牲嗎?羅世雄絕不是這樣的人。到時候項家完蛋,瓜分邢州的是鄰近的幾州,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就算他霸佔了邢州,中間還隔著暉州,他也守不住。」朱孝信微微遲疑了一下,又說道,「如果我是羅世雄的話,就應該先趁機拿下暉州,將暉堰葛三州連成一片,然後再以暉州為跳板攻打邢州,乃至是掃蕩整個西北地區。」

  楊佩德不住的點頭,朱孝信分析的非常到位。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羅世雄滅了堰州,更不能讓羅世雄霸佔堰州。」朱孝信皺著眉頭,「『唇亡齒寒』,我們與羅家同盟的基礎是有堰州曲家這個共同的敵人,當共同的敵人不存在了,我們與羅家就不是盟友,而是敵人。」

  朱仕琿朝楊佩德看了一眼。

  「五世子所言有理。」楊佩德長吸了口氣,「從眼前的形勢來看,羅世雄最多出兵一萬攻打堰州,我們最多派遣左營掃蕩堰州北部的縣鎮,以劫掠錢糧為主要目的,並非協助羅世雄攻打堰州。其他各州,特別是黔州與賀州那邊都應該清楚這層厲害關係,他們最多趁火打劫,不會真正出力,羅世雄想要在此時滅了堰州,恐怕還辦不到。」

  「我們應該關心的還有邢州與建州的態度。」朱仕琿走了過來,「項文龍不會善罷甘休,開春之後,血狼軍很有可能再次入寇,就算我們守住了大渡口,至少有三個營被牽制在西部防線。建州那邊的態度還不明瞭,只是眼前看來,建州不會急於動兵,隨著局勢變化,不能保證丁家不到堰州去趁火打劫,也不能保證丁家不派軍入寇,牽制我們更多的兵力。如果再考慮到甘州那邊的動靜的話,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父親調整虎嘯軍部署,就是為了應付外敵?」朱孝仁這時候才開口。

  朱仕琿歎了口氣。「虎嘯軍現在是個什麼狀態,你們都應該有數。名義上,十營建制,六主營與兩備營都各有五個隊,可實際上八個營最多只有五千官兵,且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士兵,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在此情況下,我們能夠確保暉州不遭侵擾,再派遣左營前往堰州作戰,這已經是虎嘯軍的極限了。」

  「如果這樣的話,我們為何不作壁上觀?」朱孝義問了出來。

  朱仕琿苦笑著搖了搖頭,朱孝義提的這個問題確實沒有一點水平。

  「二世子此言雖有一定道理,只是眼前局勢,如果我們無所表示的話……」楊佩德的話只說到了一半,其實另外一半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那又怎麼樣?難不成,羅世雄不管堰州,直接來攻打暉州?他要有這個膽,不說別的,左營就能讓他在潛龍關碰破腦袋!」

  「孝義,你覺得這樣對我們有好處嗎?」

  朱孝義遲疑了一下,閉上了嘴。

  「現在強敵環視,羅家是我們唯一的奧援,如果失去了羅家的支持,恐怕明年,最遲後年,鄰近各州都將發兵攻打我們!」朱仕琿又歎了口氣,「此事,你們心中有數就行。就這樣吧,都去參加宴會,孝信留下來,為父還要跟你談少營的事情。」

  眾人告辭之後,朱孝信去關上了書房的門,他猜道父親要跟他說的不僅僅是少營的事。

  ****

  讓朱孝信坐下後,朱仕琿才拿來了一封信件。

  「這是項文龍派人送來的。」朱仕琿沒有急著把信件交給兒子。「孝信,為父想知道,你對我們與項家的關係怎麼看?」

  朱孝信微微皺了下眉毛,說道:「父親的意思是……」

  「你也成年了,按照禮制,兩三年內就應成婚。項文龍的大女兒今年十四歲,兩年後滿十六,也到了成婚的年紀……」

  「父親,你是說……」朱孝信有點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項文龍準備與我們聯姻?」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這是項文龍提出朱項兩家聯盟的基礎條件,他將大女兒項恭慧許配於你,然後……」

  「這……」朱孝信遲疑了一下,「項文龍肯了結殺弟之仇嗎?是孩兒殺了項文彪,如果這樣做,項文龍怎麼服眾?」

  「怎麼服眾,那是他的事。重點是,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父親……」朱孝信只遲疑了一下,說道,「孩兒認為,如果項文龍肯盡棄前嫌的話,這對我們來說絕對是件好事。」

  朱仕琿露出了笑容,朱孝信在此時表現出來的大局觀就遠超過了他的四個兄長。

  收到項文龍送來的信函後,朱仕琿先是不相信,接著意識到,項文龍是項家這幾代中少有的雄才,一個真正的霸主是絕不會把個人感情放在霸業之上。再說了,項文龍的五弟項文彪原本就與他不和,他有什麼必要為了一個不太聽話的弟弟與朱家糾纏不清?朱仕琿也知道,項文龍在這個時候提出聯姻,不僅僅是為了化解兩家的矛盾,是要為項家獲得喘息的機會。

  「只是孩兒認為,這種聯姻並不足以解決我們與項家之間的恩怨,最多只能在短期內使我們兩家不再直接對抗。」

  「孝信,你還有什麼想法,盡可說出來。」

  朱孝信思考了一陣,說道:「答應與項家聯姻,至少在這幾年之內,我們不用擔心西部的威脅,只需要應付南北兩邊的威脅,暉州獲得了難得的喘息機會。如果項文龍能夠『說服』丁家的話,我們連永盛軍的威脅都不用考慮了。這也有壞的一面,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們與項家聯姻將直接破壞與羅家的同盟關係,至少短期內,羅世雄會很不爽。」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朱孝信的分析很到位,措詞也很準確。

  「反過來看,項家得到的好處比我們多得多。」朱孝信冷笑了起來,「項家也需要休養,需要時間讓血狼軍恢復元氣,項文龍需要鞏固自己的地位。不管是我們,還是項文龍,要想稱霸,必先掃蕩西北其他十州,成為西北霸主,才有實力向其他方向擴張。相對而言,我們的位置並不好,與項家結盟之後,只能向北發展。項家則可北上與西進,把我們堵在了角落裡。如果孩兒的分析沒有錯的話,項文龍提出聯姻的真正目的是要抽出身來,迅速掃蕩西北地區,最後才來對付我們。」

  朱仕琿又點了點頭,這也正是他所顧慮的。「那麼,你認為我們該如何處理呢?」

  朱孝信來回走了幾圈,最後在父親面前停下了腳步。「孩兒認為,眼前只能拖。穩住項文龍,等到開春打完了堰州之後,再看情況,決定是否跟項文龍聯姻。」

  朱仕琿歎了口氣,此時朱孝信的經驗問題就暴露了出來。

  「拖字決」沒有錯,問題是,怎麼拖?要穩住項文龍,總得派人去肅原城,這必然使兩家的秘密暴露,羅世雄會善罷甘休?暫且不說羅世雄的態度,只要朱羅兩家秘密聯盟的事情敗露,西北其他各州會坐視不管?

  朱孝信在大方面的策略沒有問題,落實到細節上就有問題了,這就是他經驗不足的具體表現。

  「父親,孩兒的分析……」

  「為父也正是這麼想的,只是細節方面有待商榷。」朱仕琿摸了摸下巴,「明日,你一早過來,我們與軍師再商討一下。」

  朱孝信立即答應了下來,現在他知道,為什麼父親堅決要把少營司部設在崮梁了。

  ——

  因為葛州羅家不准商隊進入堰州,堰州曲家又封鎖了所有前往潛龍關的道路,所以北上的商人都被堵在了南面。

  醉仙樓的生意比比往常清淡了很多,大廳裡有一半以上的桌子都空著。

  宴席剛結束,李洪濤就離開了節治府,讓鄧頤斐帶著其他人去客棧之後,他徑直來到了這裡。

  黃季比他早半個小時到,點好了酒菜。

  「我已經在節治府吃過了。」李洪濤並沒有想要喝酒的意思。「最近崮梁不平靜吧?」

  「李大哥怎麼知道的?」

  李洪濤勉強擠了點笑容出來。「今天晚上少營成立,朱仕琿邀請我們作客,半路把他的五個兒子,還有楊佩德都叫到了書房去。楊佩德與四個世子都在半個多小時後回到了前院,唯獨朱孝信到宴席結束都沒有出來,這很不正常。」

  黃季微微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今幾日,好幾批使節來到了崮梁,大部分都是葛州那邊來的。另外,朱仕琿也派了幾批使節出去,有的是去葛州,有的是去別的州。這些都不足為奇。現在羅世雄已經陳兵邊界,聽那些冒死趕來的商人說,奔豕軍最遲開春後攻打堰州。現在羅朱兩家必然在磋商聯合出兵的事情,需要密切的交換信息。聽說堰州鄰近另外幾州中,只有建州永盛軍沒有太大的動靜,其他三州都在做出兵準備,看樣子,都想趁火打劫,到堰州去撈點油水。」

  李洪濤並沒有感到驚訝,只要羅世雄扛住了堰州的主力軍隊,其他各州就有「打秋風」的機會,誰會放過可以撈取好處的機會呢?

  「最讓人奇怪的是,前幾日,有人從邢州那邊過來。」

  「項文龍派來的使節?」

  黃季微微點了點頭。「商人裝扮,可我聽一些從邢州來的商人說,那批人是邢州節治府的官員,根本不是商人。」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低聲問道:「項文龍在這個時候派人來崮梁做什麼?」

  「派來的是使節,可項朱兩家世代不和,難道項文龍準備與朱仕琿聯盟?」

  「世代不和?」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接著就冷笑了起來。「那你還真是說對了。如果項文龍派來的真是使節的話,他很有可能與朱仕琿盡棄前嫌,甚至有可能與朱仕琿聯盟。」

  「可是……」

  李洪濤壓了壓手,說道:「你對項文龍這人有多瞭解?」

  黃季搖了搖頭。「不是很多,只是聽說,項文龍乃項家數代人中最有才能,最有頭腦的一個,算得上是不世出的英才。」

  「那你認為朱仕琿怎麼樣?」

  「朱仕琿?」黃季微微皺了下眉毛,「雖然上了年紀,對軍師楊佩德極為倚重,但是人老成精,能在節治使的位置上坐四十多年,盡握大權,恐怕就算有時他很糊塗,那也是裝出來的。」

  李洪濤立即就笑了起來。

  「李大哥,我說得不對嗎?」

  「非常正確。項文龍正值壯年,年輕有為。朱仕琿落日黃昏,老奸巨猾。這兩人碰到一起了,那還不你算我,我算你?」李洪濤收住了笑聲,「這麼一來,恐怕朱仕琿短期內不會對項家伸出的橄欖枝有任何反應,項文龍也不會放棄努力。」

  「橄欖枝?什麼是橄欖枝?」

  「就是表達和平的意思。」

  黃季微微點了點頭,好像將這個記了下來一樣。

  「今後,你要密切關注虎嘯軍的糧草調度情況,特別是運送出去的糧草數量。」李洪濤壓低了聲音,「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虎嘯軍要對堰州用兵,必然要先準備糧草。」

  「李大哥的意思是,只要知道糧草什麼時候開運,以及運走了多少,就能確定虎嘯軍什麼時候出兵,以及出多少兵?」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所以你要密切關注這一點。」

  「可是,現在就我跟湯卻兩人,恐怕……」

  「過幾天,我再派幾人到你店裡打工。我還會不定期的派人以出售山貨為名到這邊來。人手多了之後,你可以以收購山貨為名派人把消息送回來。」

  黃季立即點頭應承了下來。

  「記住,萬事小心為上,千萬別出任何婁子,不然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李大哥放心,我會小心從事的。」

  這次,李洪濤讓黃季先走。推辭一番之後,黃季還是留下了飯錢。

  虎嘯軍即將出兵攻打堰州之事,讓李洪濤也有點不解。在他看來,只要朱仕琿與楊佩德不是豬頭,就絕不應該幫助羅世雄滅了堰州曲家,那朱仕琿為何還要這麼「積極」呢?

  ****

  回百市集的途中,李洪濤一直在考慮眼前的局勢。

  早上離開崮梁之前,李洪濤讓湯卻去把湯圓圓叫了出來,想讓湯圓圓幫忙通報朱孝信,找朱孝信問清楚情況。結果,朱孝信一大早就去了朱仕琿的書房,李洪濤也就不好再麻煩湯圓圓。

  李洪濤所掌握的線索還不足以讓他對局勢做出準確的判斷。不說別的,李洪濤就不敢完全肯定永盛軍是否會在春後從臥虎道入寇暉州,這正是他最為關心的問題。

  接下了駐守北虎口關的任務後,李洪濤就認識到,甲隊的安危不再由自己決定,而是由永盛軍的行動決定。

  每次永盛軍入寇暉州,都是以騎兵為主,步兵為輔。每次出動的兵力都在五百人以上,兩千人以下,其中至少兩百騎兵。步兵的主要任務是在騎兵完成「掃蕩」,退回臥虎道之前守住北虎口關,避免進入暉州的騎兵被虎嘯軍圍剿。

  「打秋風」式的劫掠行動就要依靠速度,不能與守軍拼實力。不管是五百,還是兩千,李洪濤都不可能守住北虎口關。永盛軍騎兵的一個衝鋒,外加步兵的幾次強力突擊,甲隊就將灰飛煙滅。

  之前,李洪濤還相信,只要堰州的戰火燒起來,永盛軍怎麼也應該去堰州逛幾圈,而不是通過狹窄的臥虎道,前來掃蕩本來就很貧窮的暉州。可是李洪濤現在卻沒有這麼強烈的信心了。

  堰州鄰近五州中,唯獨建州偃旗息鼓,沒有任何動靜。如果建州不出兵堰州的話,按照以往的情況,最少也會派兩百騎兵,三百步兵入寇暉州,劫點錢糧回去「補貼家用」。

  這讓李洪濤感到很擔心,可他又有點不大相信。

  如果邢州項家真想與暉州朱家和好的話,項文龍肯定會設法與丁家達成協議,讓永盛軍不要入侵暉州。朱仕琿也不是笨蛋,虎嘯軍主力左營去了堰州,暉州防務空虛,如果他答應與項文龍結盟,必然會提出杜絕邊患的要求,讓項文龍去做丁家的「思想工作」。這樣一來,建州永盛軍很有可能不會入寇暉州。

  李洪濤也只能猜測與分析,並無太大的把握。主要就是缺乏「第一手」情報,缺少足夠的消息。

  這讓李洪濤感到很鬱悶,總不能雙眼一閉,不管死活就去北虎口關吧。

  「李大哥是不是在想前往虎口關之事?」

  李洪濤一驚,這才發現其他人都走到了前面去,只有他跟鄧頤斐在最後面。

  「是啊,原本認為這次去北虎口關揀了個便宜,可局勢太複雜了,恐怕也沒那麼穩妥了。」

  「李大哥的意思是,缺少足夠的情報?」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鄧頤斐這小子確實機靈,分析局勢的能力並不差,值得栽培。

  鄧頤斐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獲得情報,只是不知李大哥肯不肯採納。」

  「什麼辦法?」李洪濤立即朝鄧頤斐看了過去。

  「我想知道,在李大哥眼裡,是一百多兄弟重要,還是一個女人重要?」

  李洪濤一愣,立即感到鄧頤斐的話不太對勁。

  「昨天晚上李大哥回來之前,湯圓圓與大小姐來過,當時人太多,我讓她們趕緊離開了。」

  「你是說……」李洪濤立即明白了。

  見到李洪濤會意,鄧頤斐也不再多說。

  李洪濤稍微一想,完全明白了鄧頤斐的意思。

  利用朱孝蕊獲取情報,這是比較有效的辦法。問題是,如果事情敗露的話,朱孝蕊就算不把李洪濤給「供」出來,她也必然受到譴責,甚至被朱仕琿冷落。如果事情鬧大了的話……

  李洪濤沒有繼續想下去,朱仕琿不會拿朱孝蕊怎麼樣,可朱仕琿不是笨蛋,不可能想不到此事與李洪濤有關。到時候,不僅僅是李洪濤掉腦袋,恐怕甲隊的所有人都擺脫不了干係。

  顯然,鄧頤斐提出的不是個好主意。

  可是,眼前又有什麼辦法可以更便捷,更迅速的獲得情報呢?

  一路上,李洪濤都在考慮著這個問題,回到百市集的時候,他也沒有想到一個萬全之策。

  心不在焉的吃過晚飯後,李洪濤來到了高氏兄弟的鐵匠鋪外面。現在鐵匠鋪的規模已經擴大了好幾倍,多了五座煉鐵爐。

  除了高氏兄弟掌握了打造「宿鐵刀」的技術之外,還有五個頭腦聰明的學徒掌握了這門手藝。其他十五人全都負責煉鐵煉鋼。也就是說,有了流水生產線的雛形,只是不夠徹底。

  這個辦法也是高氏兄弟想出來的,煉鐵,軍械的初級加工都交給普通的學徒做,他們幾個能夠打造軍械的「鐵匠」就可以將所有的時間用到軍械的生產上,提高了生產速度與效率,最大限度的利用了人力資源。

  「七十把『宿鐵刀』,五十把青罡劍,五十支破陣槍,五十面夾鋼混鐵盾。」高宗群一一交代了各種軍械,「青罡劍也是按照『宿鐵刀』的方式打造的,非常鋒利。另外,夾鋼混鐵盾的防禦效果比夾鋼盾好得多,如果再裹一層鐵皮的話,可能比神威盾還要好,只是我們沒有時間去單獨造一面。」

  「青罡劍」是李洪濤搞出來的,外形很像他前世的古羅馬短劍,適合近身搏鬥與刺殺,重量要比戰刀輕得多,主要提供給長槍兵,讓長槍兵具備一定的近距離戰鬥能力,在敵人衝近了之後不會毫無還手之力。

  「這個沒有關係,你們有時間去實驗,如果確實比神威盾好的話,那麼今後就直接生產夾鋼重鐵盾。」

  雖然高氏兄弟不明白為什麼夾鋼混鐵盾的防禦效果要比普通的夾鋼盾好很多,李洪濤卻很清楚。這相當於是由三種材料構成的四層「複合裝甲」,如果再加一層鐵皮,其防禦能力絕對要比只用精鋼打造的神威盾好得多,造價卻低得多。

  「賀平,去通知各排排長,讓班長與副班長前來領取裝備,每人一套。」停頓了一下,李洪濤又說道,「優先配備老兵,然後再配備給其他優秀的士兵。」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6:35

  「這只夠準備一百人的部隊。」賀平低估了一句。

  「對,這次我只帶一百人去虎口,其他的都要留在百市集。」李洪濤又說道,「領了武器之後,讓排長、副排長都到主帳裡去,我要對編製進行調整。」

  班長與副班長前來領取軍械的時候,李洪濤與五個排長,五個副排長,以及鄧頤斐,蔣晟,水辛逸在主帳裡商量起了出征虎口的安排。

  「我只帶連直屬部隊,以及三個排前往虎口關。」李洪濤先介紹情況,「隨同出征的是1排,3排與4排,2排與5排留在百市集。為什麼這麼安排?我不需要向你們解釋,這是命令。」

  杜威與卞康,以及他們兩人的副手都閉上了嘴。

  「三個隨同出征的排中,勤務班全部編入戰鬥班,勤務工作由連屬勤務班負責,章建秋,聽明白了嗎?」

  「是!」章建秋立即答應了下來。

  「醫療班留下兩人,其他三人全體隨同前往虎口。」李洪濤朝鍾素珍看了過去,「鍾班長,這事你今天晚上就要安排好,留下的兩人,聽張玉璇的安排。」

  「是!」鍾素珍的反應也很快。

  「蔣晟留下來負責後勤工作,我不在期間全權負責百市集這邊的工作,各位留下來的排長,副排長,班長等,有什麼問題,直接找蔣晟。」李洪濤看了蔣晟一眼,又說道,「如有運送物資,後送傷員等需要,我會派人回來通知,到時候又2排與5排負責,至於怎麼安排,這個由你來決定。」

  蔣晟點了點頭,本來他就一直負責甲隊的後勤工作。

  「鄧頤斐隨我出征,暫時職務為連屬教導員。」

  「教導員?」鄧頤斐瞪大了眼睛,這是個什麼職務?

  「也就是負責連部的思想教育工作,具體的事務,我會詳細跟你交代,教導員是與副連長一樣的軍職。」李洪濤也沒有急著解釋,轉口問道,「上次讓你準備的拜山帖準備好了沒有?」

  「早就寫好了。」鄧頤斐立即掏出了那封信函。

  「給水辛逸吧。」李洪濤朝水辛逸看了過去,「你今晚就出發,去找到方藍方青他們,然後把這封信函送到那個叫……叫什麼來著?」

  「沈豐岳。」鄧頤斐在旁邊提醒了一句。

  「對,送到那個叫沈豐岳的寨主手裡,告訴他,我會在五日之內前去拜訪,然後到惠聰鎮等我。」

  水辛逸沒有多說,接過信函就揣進了懷裡。

  「各位,都去準備吧,軍隊後天一早出發。蔣晟,記住準備好需要帶走的物資。」

  吩咐完之後,李洪濤也跑去睡覺了,趕了一天的路,考慮了一天的問題,他也累得快要頂不住了。

  ****

  惠聰鎮是距離北虎口關最近的,有人居住的集鎮。

  傍晚的時候,全鎮兩百來戶居民看到了一件「新鮮」事,一支由百餘人組成的軍隊出現在了鎮外,卻沒有進入鎮內。

  膽小的居民都躲了起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雖然軍隊打著虎嘯軍的旗號,但是沒有人見過那面旗幟。再說了此地距離北虎口關非常近,永盛軍每年都會來,誰敢保證今年永盛軍不在冬季殺過來?

  膽大的來到了街上。那確實是一支虎嘯軍的部隊,卻與別的虎嘯軍不一樣。士兵除了身上的皮甲顯得有點落伍之外,戰刀、鋼槍都比駐守在此的左營部隊好得多。最大的差別是,這支軍隊的陣容整齊,還帶了十幾輛裝滿了各種物資的大車。

  「去告訴居民,不用擔心,軍隊不會到鎮子上去。」李洪濤對鄧頤斐吩咐了一番,然後將賀平叫了過來,「去把駐軍的軍官叫來。」

  沒等賀平去找,駐軍軍官敬禮麟就趕了過來。

  他是左營的一名參軍尉。昨天,他才接到消息,少營甲隊將從惠聰鎮經過,前往北虎口關,接替在那邊的左營部隊,擔任防禦工作。

  敬禮麟也是不久前才來到惠聰鎮的,之前這裡一直由下營駐防,下營全體轉移到惠縣之後,左營暫時接過了惠聰鎮的駐防權。按照少營成立後的規定,今後這裡將由少營丁隊駐守。

  「李將軍,你們這麼快就到了?」敬禮麟沒有想到,少營的部隊來得這麼快。

  「是啊,路上趕得緊一點,爭取明天中午之前到達虎口。」李洪濤抱了抱拳,「今晚駐紮的事情就要勞煩敬將軍了。」

  「李將軍太客氣了,只是……」

  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他也早就看出,左營沒有在這裡設營地。

  「末將的官兵都住在鎮上,貴軍這麼多人馬,恐怕……」

  「我們就駐在鎮外。」李洪濤也沒有多想,本來找敬禮麟就只是禮節性的打個招呼而已,他可不指望能夠在這個參軍尉身上揩油。

  「真是不好意思,怎麼能讓李將軍露宿呢。末將這就去把房間收拾出來,供李將軍過夜。」

  「敬將軍不必客氣,李某與士卒同甘苦,既然士卒都在外宿營,李某就沒有理由搞特殊。」李洪濤話鋒一轉,又說道,「敬將軍請自便吧,今夜甲隊就駐紮在鎮外,敬將軍不必操心了。」

  敬禮麟面子上很過不去,可他也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參軍尉,李洪濤比他大了一級,上次李洪濤在廣集鎮格殺下營參軍尉古俊的事情早已傳開,敬禮麟不敢多說什麼,趕緊吩咐手下準備酒菜,款待李洪濤等軍官。

  「敬禮麟還挺客氣的。」田方一直在李洪濤的旁邊,開始沒有他插嘴的機會。

  「阿諛小人。」李洪濤淡笑一下,「立即命令部隊紮營,還有,讓張挽到鎮子那邊守著,水辛逸到了的話,讓他趕緊過來。」

  在全鎮數百居民的關注下,這支一百多人的部隊開始在鎮外搭建帳篷,設置營地。

  很多膽小的居民也來到了街道上,有的還在竊竊低語。在他們看來,這支軍隊太奇怪了。以往,哪支在惠聰鎮過夜的軍隊不是霸佔百姓的房舍過夜?這支軍隊卻留在了鎮子外,情願露宿荒野,也不願意騷擾百姓。這是虎嘯軍嗎?

  不多時,營地裡升起了炊煙,勤務兵開始準備一百多人的晚飯。

  鎮上的居民更是驚奇了。以往哪支路過的虎嘯軍不是到百姓家裡白吃白喝?吃得不滿意,喝得不痛快,還會打人罵人,甚至鬧出人命。

  「聽說,這李將軍出錢出糧在百市集那邊收留了上千難民。」

  「這算啥?聽說這李將軍把自己的戰功授田都拿了出來,給百姓耕種,還送耕牛,送農具,送農舍呢。」

  「還有,這李將軍派人修復百市集,聽說首先住進去的都是老人與孩子,現在天這麼冷了,他們卻在外露營。」

  ……

  議論很快就傳開了,不多時,鎮子上的居民陸續來到了西口,看著在鎮外的那支軍隊。一些膽大的孩子跑到了軍寨附近,嚇得這些孩子的父母趕緊將他們叫了回來。可那些守衛營地的軍士並沒有發怒,有的還拿出了烙餅送給這些孩子。

  「告訴所有人,不得騷擾百姓。」李洪濤在營地裡看著那些圍在鎮口的百姓,「另外,取半口豬肉,分給百姓。」

  「這個……」連鄧頤斐都有點捨不得了,「李大哥,有這個必要嗎?」

  「怎麼沒有?我們住在這裡,影響了百姓的生活。今後我們駐紮虎口,惠聰鎮是最近的市鎮,難免不會來麻煩百姓,先打好群眾基礎,今後也好辦事,快去吧。記住,態度要和藹,要親切,別擺架子。」

  鄧頤斐頓時明白了過來,趕緊叫上幾個軍士,取了半口豬肉,讓軍士在營地外搭好了桌子。

  「各位鄉親,各位父老。」鄧頤斐的口才還是不錯的,只是聲音小了一點,「今夜少營甲隊駐紮貴地,打擾鄉親父老了,李將軍下令,分半口豬給鄉親父老,算是甲隊的借宿費,請各家各戶派一代表,速來領取。」

  這下,鎮口的那些百姓立即騷動了起來。

  「李將軍要給我們分肉!?」

  這是所有百姓的想法,既驚訝,又不敢相信。

  過了好一陣,一個壯漢才分開人群走了出來,直接朝放著豬肉的案桌走來。

  「這位大哥,請留下姓名,這樣我們也好記錄,避免重複領取。」

  「姓名?李將軍要分肉,還怕有人會來冒領嗎?真是小氣!」那人的脾氣還真不小,「要分就分,說那麼多幹嘛,不然我來替李將軍分肉。」

  負責分肉的士兵立即就不幹了。「這位大哥,李將軍有吩咐……」

  「什麼吩咐?難道我不是惠聰鎮的人嗎?」

  「只是……」

  「要分便分,別婆婆媽媽的,惹毛了,老子還不要你這臭肉!」

  「喂,你是怎麼說話的?」另外一個軍士看不下去了。

  「我就這麼說話的,咋得?難道還要動粗嗎?」

  「住手!」

  聽到一聲怒喝,兩名軍人立即後退了幾步,同對走來的人說道:「長官,此人……」

  「好了,你們都到一邊去吧。」李洪濤打量了那人一番,「這位大哥,在下李洪濤,如你對李某的安排不滿意的話,就由你來分肉吧,只是,得保證每家都有,盡量公平。」

  那人也同時打量了李洪濤一番,二話不說,操起了案板上的尖刀,對著鎮口的居民喊道:「大家都來領肉,每家一斤,先來先得,後來後得,排好隊,家家有份!」

  經這人一吆喝,鎮子上的居民立即積極了起來,前來領人的主要都是壯年男性。

  不出片刻,一百多斤重的豬肉就被分完了。李洪濤一直在關注那人分肉的動作,每一刀割得都很準,分下來的每塊肉幾乎都一樣重。不用多問,李洪濤猜到此人肯定是鎮上賣肉的屠夫。

  「李將軍,你看如何?」

  「這位大哥,好像還少了一份。」

  「少了一份?」那人回頭看了一眼,說道,「俺認識全鎮每個人,家家都領了一份,怎麼會少一份?」

  「你自己的呢?」李洪濤淡淡一笑。

  那人一愣,放聲大笑了起來。「將軍細心,俺還真忘了自己這一份。不過,俺就是賣肉的,就不要了。如果將軍不介意的話,請俺喝兩杯就成。」

  「能與壯士同飲,李某求之不得,壯士請!」李洪濤笑著請那人進了軍寨。

  「李將軍果然是豪爽之人,看來之前聽過的那些傳聞全都沒假。」那人雙手抱拳,說道,「俺叫沈文,乃鎮上屠夫。」

  「沈大哥不用多禮,李某也是山野出身,稱不上什麼將軍。」

  「沈某早就聽聞李大哥的事跡,好生佩服,只是……」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在營地中的石桌旁坐了下來,實際上也就是營地中的一塊大石頭當桌子,幾塊小石頭當凳子。

  兩人正聊得起勁,敬禮麟帶著兩個士兵送來了酒菜。見沈文對那敬禮麟並不敏感,李洪濤就沒有留敬禮麟同飲,草草打發了兩句就讓他離開了。

  「沈大哥不必客氣,送上門的酒菜,不吃白不吃。」李洪濤首先舉起了酒杯,「李某借花獻佛,先敬沈大哥一杯。」

  「李大哥客氣,該沈某敬李大哥。」

  幾杯米酒下肚,李洪濤瞭解到,這沈文原本就是虎口關附近某村的村民,因為戰亂逃到了惠聰鎮,當了屠夫。

  沈文也瞭解到,李洪濤率軍前去守衛虎口關,並且誓死抵擋永盛軍,更是佩服不已,連連敬了李洪濤三杯。

  ****

  兩人正喝得高興,水辛逸趕了回來。

  李洪濤趕緊為兩人做了介紹。

  沈文打量了水辛逸一番,立即抱拳說道:「水兄也是練家子吧?」

  水辛逸勉強笑了笑,回敬了一禮。「沈兄大概是十歲左右練習武藝,至今也有十五年了吧?」

  沈文暗暗一驚,不用交手,僅這等判斷對手功底的能力,他就比水辛逸差了一截。

  「哦?沈大哥也是行伍出身?」李洪濤故做驚訝的問了一句。在看到沈文第一眼的時候,他就斷定此人練過武功,底子不錯。

  「李大哥見笑,沈某只是胡亂學了幾招,未曾投軍。」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看沈文的性格,他就知道沈文沒有在虎嘯軍中幹過。

  水辛逸在旁邊乾咳了幾下,他是來稟報軍情的,不是來喝酒的。

  「水辛逸,有話就說吧。」李洪濤很是大氣,「沈大哥與我一見如故,並不是外人。」

  「這個……」李洪濤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沈文也有點坐不住了。「李將軍,如有不便的話……」

  「沈大哥不用見外,既然是我請你喝酒,怎麼有趕走客人的道理呢?」

  「只是……」

  「李某相信沈大哥乃堂堂漢子,自然不會口無遮攔,是吧?」

  沈文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

  李洪濤這才向水辛逸遞了個眼神。

  水辛逸也心裡有數了,說道:「我已經找到了方藍他們,並且把拜山帖送到了沈豐岳的手上。」

  「他怎麼說?」李洪濤摸了摸下巴。

  「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表示歡迎你去拜山。」水辛逸冷笑了一下,「我看沒有什麼好意。」

  李洪濤沒急著開口,皺眉沉思了起來。

  沈文的神色一變,問道:「李將軍莫非是要去拜見黑淵寨的大頭目沈豐岳?」

  「正是如此。」李洪濤歎了口氣,「這次末將奉命鎮守虎口,雖然主要職責是抵擋永盛軍,但是保境安民,自然不只是對付永盛軍。」

  「那……」沈文遲疑了一下,又問道:「李將軍莫非要率軍進山圍剿黑淵寨的山賊?」

  「剿匪?」李洪濤搖了搖頭,「當然不是,一來我們的敵人是永盛軍,二來以李某這點實力,別說剿匪,不被匪剿就已經很不錯了。」

  沈文又思考了一下,問道:「李將軍認為應該剷除黑淵寨這樣的山賊?」

  「更加不是,李某有自知之明,某說李某區區百餘手下,就算給李某上千官兵,恐怕也做不到,再說了……」李洪濤苦笑一下,「為什麼要去剷除山賊?」

  沈文驚了一下,沒有搞明白李洪濤的意思。

  「也許沈大哥認為那些山賊都罪該萬死吧?」不等沈文開口,李洪濤話鋒一轉,又說道,「在李某看來,落草為寇實乃迫不得已之事,如有正當謀生手段,誰願意過刀頭上舔血的日子?如果要李某來說的話,山賊實際上比難民還要可憐。難民至少能得州縣賑濟,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如果遇到好心人的話,還能混個溫飽。山賊卻時時得提防著危險,恐怕晚上都睡不安穩,換來的卻也僅僅只是溫飽,難不成,還有誰當山賊發了大財,過上了安定日子的?李某並不是去剷除山賊,只是想盡李某的一點微薄之力,讓這些百姓能夠過上安穩的日子,不再提心吊膽,不再日驚夜嚇,不再拿性命賭大小。」

  「那李將軍的意思是……」

  「如果百姓都能過上安居樂業,衣食無憂的日子,會有山賊嗎?到時候,就算用刀架在百姓的脖子上,也沒人願意去當山賊吧?」李洪濤長歎一聲,「在李某看來,這都是百姓之難,百姓之難就是李某之難,雖然李某勢單力薄,但是只要能為百姓帶來好處,別說是黑淵寨,就算是刀山火海,李某也要去逛上一圈。」

  沈文咬了咬牙,突然跪了下來。「沈文鬥膽冒犯李將軍,還請李將軍贖罪。」

  李洪濤立即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沈大哥此話怎講?」

  「李將軍不知,沈文原名沈豐文,乃黑淵寨大頭目沈豐岳堂弟。豐文化名沈文,正是為黑淵寨打探消息。」

  李洪濤一驚,立即說道:「那沈大哥這次……」

  「這次沈某鬧事,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這個……」

  「不瞞將軍。沈某堂兄早聞將軍乃仁義之人,特命沈某在此留意將軍的行蹤,試探將軍底細。」沈豐文歎了一口氣,又說道,「聽將軍一言,沈某敬佩將軍仁義與豪爽,如將軍不疑,沈某願前往黑淵寨,請堂兄前來拜見將軍。」

  「沈大哥快快請起。」李洪濤這才扶起了沈豐文。「原來如此,難怪沈兄一表人才,實乃非凡人物。只是這『拜見』還談不上,李某不過區區典軍尉而已,哪敢勞大頭目大架,如果沈兄願幫李某的話,請替李某帶話,三日後,李某必定準備厚禮,親往黑淵寨登門拜訪!」

  「李將軍,這……」

  「請沈兄理解,李某初來貴地,人生地不熟。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大頭目又乃人中豪傑,李某怎敢造次?」

  沈豐文遲疑了一下,這才說道:「既然如此,沈某今夜就出發,在黑淵寨等候將軍大家光臨。」

  「有勞沈兄了。」李洪濤朝鄧頤斐招了下手,「拿十兩銀子來。」

  鄧頤斐立即掏出了一錠銀子跑了過來。

  「沈兄,權且當作路費,路上渴了買點茶喝。」

  「這個……」沈豐文哪敢去接那錠銀子,「將軍太客氣了,沈某山野粗人,都是風餐露宿,不需銀兩。」

  「這怎麼行,這次還得勞煩沈兄。」李洪濤直接把銀子塞到了沈豐文的手裡,「這也算是一點辛苦錢,沈兄千萬不要推辭,不然就是不給李某面子了。」

  沈豐文這才不好意思的收下了銀子,隨即就告辭離去。

  等到沈豐文進了鎮子之後,三人這才笑了起來。

  「這戲演得還真是累啊!」鄧頤斐苦笑著搖了搖頭,「至少證明方藍提供的情報沒有錯,這沈豐文確實是個直性子。只不過,沈豐岳恐怕也真沒有合適人選,不然怎麼會讓這麼一個人來當細作?」

  李洪濤也笑著搖了搖頭。「這對我們來說總是好事。只是沈豐岳恐怕不好應付,就算有沈豐文幫我們說話,黑淵寨之行也有很大的風險。」

  「有我陪你,怕什麼?」水辛逸這才坐了下來,「另外,我已經讓方藍他們偵察黑淵寨附近的地形,並且找地方藏了起來。這次我去看了一下,黑淵寨裡的弓箭手不少,可配備的短弓長弓卻很差,箭矢也極為簡陋,大部分連箭頭都沒有,射獵都嫌不足。只要有方藍他們在外接應,就算打不過,逃是沒有問題的。」

  「水辛逸,怎麼你跟張挽一個德行?」李洪濤白了水辛逸一眼,「就知道打打殺殺,就算你有本事殺了黑淵寨的所有人,你能殺光山裡的所有山賊?再說,黑淵寨的沈豐岳在山賊中德高望重,只要能收復他,別的山賊不在話下。如果與他鬧翻了臉,恐怕今後我們就要多出很多麻煩。」

  水辛逸拿起了酒壺,他也懶得跟李洪濤多說。

  「我們還是得準備一番,總不能帶著幾隻野味去拜訪別人吧?」鄧頤斐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

  水辛逸剛喝到嘴裡的酒噴了出來,接著就大笑了起來。上次蔣晟帶著野味去拜訪楊佩德的事已經廣為流傳,成了崮梁城內的一大談資。

  李洪濤也笑了起來。「確實如此,鄧頤斐,把地契拿來。另外,準備一份花名冊。」

  「要花名冊幹嘛?」鄧頤斐知道地契的作用。

  「這個嘛,我自有用途。」李洪濤賣了個關子。「另外,明日我與水辛逸先走一步,你跟賀平、張挽、田方率隊去虎口那邊,到了那裡之後,暫時不用與駐軍交接,等我回來之後再說。」

  「那需要我們先行通報嗎?」鄧頤斐覺得李洪濤的安排有點不妥當,到了卻不交接駐防權,這沒有任何道理。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不用,你們在距離虎口二十里的地方選擇一處地點駐紮,然後派田方到山裡來接我們。我會讓水辛逸在山裡留下記號。」

  鄧頤斐也沒再問,拿來地契後,他就開始著手準備一份新的花名冊。

  「不對,一份花名冊不夠,要兩份。」李洪濤又摸了摸下巴。

  「兩份?」鄧頤斐真搞不明白,李洪濤準備這些花名冊做什麼。

  「對,晚上抓緊準備好。」李洪濤伸了個攔腰,「另外,幫我跟水辛逸準備點乾糧。我先去休息,你先忙吧。」

  見到李洪濤走開,水辛逸拍了下鄧頤斐的肩膀。「小鄧,今晚就要辛苦你了。累了一天,我也去休息了。」

  鄧頤斐白了水辛逸一眼,這兩個傢伙到好,自己說睡就睡,也不管別人。他也只能自怨自歎,誰叫他是甲隊的文書,而且還是「高級」文書呢?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7:03

第十九章 招安

         黑淵寨建在一處極為陡峭的山崖上,下面是深不見底,常年不受光照的深淵。

  建立黑淵寨的並不是沈豐岳這些人,在他們落草為寇的時候,黑淵寨就已經存在,只是被荒廢了很久。

  沈豐岳也不是真正的山賊,如不是永盛軍入寇,搞得村民流離失所;如不是虎嘯軍搶割秋糧,搞得村民食不餬口;如不是官吏亂徵糧賦,搞得村民民不聊生;如不是地主狼心狗肺,搞得村民賣兒棄女,沈豐岳也不會殺官吏,滅地主,搶糧倉,帶著全村百姓逃入山中,落草為寇。

  這一干,就是十多年,三十歲的沈豐岳成了五十歲的老人,當初只有幾歲大的子侄成了壯漢,當初還在襁褓中的女兒也出落得婷婷玉立。孩子都長大了,都已成年,唯獨沈豐岳在變老。當初跟隨沈豐岳一起躲入山中的村民十有八九都離他而去,剩下的也多是孤老寡殘,連爬幾步梯子都顯費力。

  看著三個兒子,七個侄子。沈豐岳不得不感歎自己老了,不再是十多年前的那個壯漢。

  十多年來,沈豐岳唯一感到慶幸的是,幾個子女,還有兄弟留下的侄子都已長大成人,成為了骨幹。

  沈豐岳心裡有數,山賊這項「事業」幹不長。當初,他與幾個兄弟,全村的百姓為了混口飯吃,不被餓死,不被逼死,被迫當了山賊。可是現在,這幫在山裡長大的孩子,卻並不這麼想,他們追求的不再是謀生,而是致富!

  這可能嗎?沈豐岳並不笨。雖然只上了幾年的私塾,沒有多少文化。但是沈豐岳見過世面,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止是伏牛山這麼大。

  這幾年,沈豐岳非常關注建州與暉州的情況。

  他與暉州的朱仕琿,建州的丁中泉算得上是「老交情」了。十多年來,不是朱仕琿與丁中泉派軍進山圍剿,就是沈豐岳派人外出劫掠。「斗」了十多年,沈豐岳心裡有數,朱仕琿老了,丁中泉也快老了。十多年來,朱仕琿沒有把黑淵寨怎麼樣,丁中泉也沒有把黑淵寨怎麼樣,恐怕在他們的有生之年也不能把黑淵寨怎麼樣。可是,今後也會如此嗎?

  沈豐岳最「關心」的有兩個人,一是北面的朱孝信,二是南面的丁展坤。

  朱孝信自不多說,仁厚忠義,愛護百姓。就算沈豐岳沒有親眼見過,通過所獲得的消息,他敢斷定朱仕琿會將節治使之位傳給朱孝信。如朱孝信成了暉州節治使,必會愛護百姓,減少糧賦錢賦,整頓虎嘯軍,按內攘外,成就一番事業,其成就恐怕不在當年的朱建業之下。

  丁展坤為丁中泉的次子,已有二十三歲,跟隨父親征戰五年,行軍打仗絕對是一把好手,其威名遠在虎嘯軍左營統帥朱孝義之上。丁展坤很有雄心壯志,加上這些年丁中泉為其打下的堅實基礎,丁展坤必然一展抱負。到時候,永盛軍大舉攻伐鄰近各州之前,恐怕丁展坤首先想到的就是剷除伏牛山裡的這股山賊吧。

  這兩個人,都讓沈豐岳有點提心吊膽。到時候,暉州民心穩固,建州軍勢強盛,黑淵寨何去何從?

  讓沈豐岳略感惋惜的是,三個兒子,七個侄子都無此目光,不但不知收斂,還變本加厲,不斷騷擾建州北部村鎮,年初,甚至趁永盛軍入寇暉州之時,攻打了建州的縣城!這種摸老虎屁股的行為,不是找死,還是什麼?

  讓沈豐岳略感欣慰的是,唯一的女兒沈虹菲卻獨具慧眼,早就看出今後局勢。奈何女大不當家,女兒再也本事,也是女兒,不是兒子。有的時候,沈豐岳甚至在想,如果沈虹菲是個兒子的話,他就沒有這麼多煩惱了。

  「九叔,你就這麼肯定,李洪濤是個正人君子?」發問的是沈豐岳的大兒子沈虹羽。

  「李將軍仁義忠厚,愛民如子,早就傳為佳話。收養上千難民,與軍士同疾苦,與百姓同患難,從不擺架子,這些總不會都是傳聞吧?再說,我親自見過,李將軍領並經過惠聰鎮,為避免騷擾百姓,軍隊在鎮外宿營,李將軍還下了軍令,任何人都不得入鎮擾民。另外,李將軍還為百姓分肉。這些,難道都是我看錯了嗎?」

  「九叔,恐怕這也只是用來收買民心的吧?」開口的是沈豐岳的二兒子沈虹皓。

  「大哥……」沈豐文也懶得與幾個侄子爭辯,直接對坐在高位上的沈豐岳說道,「李將軍仁義愛民,這是九弟親眼所見。李將軍答應明日前來拜山,還請大哥為黑淵寨的兄弟多多考慮。」

  「九叔,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我們就怕了那個李洪濤?」暴跳如雷的是沈豐岳的大侄子沈虹奇。

  「好了,都別爭了。」沈豐岳打斷了爭論。「明日李洪濤來了再說,記住,李將軍到了之後,切不可怠慢,要以禮數待客。」

  「父親……」

  「伯父……」

  「都下去吧,老九,你先留下。」

  沈豐文是沈豐岳四叔的小兒子,兩人的年紀差了二十五歲。

  等子侄離開後,沈豐岳又詳細詢問了一番李洪濤的事情,這才讓沈豐文離開。他也離開了議事的天地堂,朝後山而去。

  從根本上,沈豐岳相信,黑淵寨唯一的出路就是被官軍招安,眼前,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暉州招安,畢竟黑淵寨在建州境內做了太多的孽,丁家對其恨之入骨,丁中泉與丁展坤都是心狠手辣之人,怎麼可能前來招安?

  讓沈豐岳有點不爽的是,來的竟然只是個典軍尉!

  可這個典軍尉卻有點來頭,是少營甲隊的典軍尉,是少營最初的典軍尉,少營又是暉州五世子朱孝信的營,那麼這李洪濤應該是朱孝信的親信,如果今後朱孝信坐上了節治使的位置,李洪濤肯定將飛黃騰達,成為暉州節治府的重臣,這樣的話……

  讓沈豐岳感興趣的是,這個李洪濤竟然也是「山賊」出身,在燒了入寇的血狼軍主營之後,得到朱仕琿器重,才被招入虎嘯軍,一屁股坐上了典軍尉的位置。這讓沈豐岳既感到好笑,又感到惋惜。

  這幾年,為了引起朱家注意,沈豐岳沒有少想辦法,也沒有少派人去對付入寇暉州的永盛軍。可是,功勞沒有立下多少,麻煩卻惹了一堆,比如今年春天,三個兒子就去劫掠了虎嘯軍的輜重隊,搶了物資不說,還殺了幾十名虎嘯軍官兵!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沈豐岳長歎一聲,如果有一個,哪怕只有一個兒子有點長遠目光的話,恐怕現在黑淵寨的兄弟都在吃官糧了!

  「父親為何歎氣?」

  隨著清醇的女聲,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走了過來。此人正是沈豐岳的小女兒沈虹菲。

  「女兒啊,父親老了!」沈豐岳長笑一聲,「如在十年前,恐怕……」

  「哎,父親天天都在歎老,難道天天都老了?」沈虹菲也笑了起來,「是不是幾個兄長又惹父親生氣了?」

  「這到不是,你那幾個哥哥與堂兄是個什麼脾氣,父親還不知道嗎?」沈豐岳苦笑了起來,「如果要生他們的氣,父親都被氣死好幾次了。」

  「那父親為何歎氣?」

  沈豐岳朝著山崖對面看去,過了好一陣,才說道:「李洪濤明天就要來了,看樣子,這次父親真得做出決定。」

  「父親是說……」沈虹菲微微遲疑了一下,轉口說道,「女兒也有一些聽聞。雖然李洪濤是兩月多前才出現的,但是這兩個多月來,他在百市集那邊搞得風起雲湧,很有一番作為。連朱孝信都將其視為知己與親信。只是朱仕琿派他來守北虎口關,恐怕事情並不簡單。」

  「朱仕琿?」沈豐岳苦笑一下,「父親跟他打了十幾年的交道,這老匹夫有多大的心眼,父親還不知道?父親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父親是說,雖然李洪濤暫時受到重用,但是朱仕琿心胸狹窄,恐怕容不下他,在朱孝信上位之前,就會……」

  沈豐岳微微點了點頭。「雖然傳聞李洪濤也是山野出身,但是從他最近的舉動來看,絕非愚昧無知的山野村夫。朱孝信仁厚有餘,心計不足,朱仕琿另外四個兒子又都不成氣。如果朱仕琿決意將節治使大權傳於朱孝信,必然會在朱孝信上位之前剷除一切威脅,避免暉州易主。這樣一來,李洪濤首當其衝,恐怕將自身難保了。」

  沈虹菲沉思了起來。雖然她才二十歲出頭,但是卻很有眼界與目光。父親這番話的深意她哪能不知?只是,沈虹菲也知道,現在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

  ****

  懸崖邊上,李洪濤與水辛逸看著對面的黑雲摘,都露出了一絲苦笑。

  山寨的地形極為險要,只有一條吊橋通往懸崖對面,這也是進寨的唯一通道。如此地形,別說數百山賊,有一個水辛逸這樣的神箭手守在對面,就算千軍萬馬也過不來。再說了,危機關頭,斬斷吊橋,誰還能過去?

  「峽谷有多深?」

  水辛逸搖了搖頭。「恐怕連黑淵寨的人都不知道。」

  李洪濤俯身向峽谷下看了一眼,深不見底,水霧瀰漫,看樣子峽谷下應該有一條河流。隨即,李洪濤又看了眼頭頂上的太陽,快到正午了,陽光只射在了峽谷口上,根本就照不到谷底。

  「這條峽谷大概有三十多里長,兩端都是懸崖,西北面,」水辛逸朝那個方向指了一下,「有一條瀑布,水量不是很大,卻極為湍急。」

  「沈豐岳還真會選地方。」

  「這不是他建的,聽說在沈豐岳到來之前,山寨就已經在了。」

  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以前的山賊留下的?」

  「不知道,沒有人知道這山寨是誰建的。」

  正說著,沈豐文從吊橋對面跑了過來。

  「李將軍,水將軍,讓兩位久等了!」沈豐文先行了個禮,「大哥正在天地堂等著二位,快請,快請!」

  「黑淵寨議事的地方。」水辛逸低聲解釋了一句。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忍住了想要笑的感覺。怎麼跟那個什麼「天地會」這麼相似呢?

  穿過不到百米的吊橋,在山崖的棧道上走了數百米,繞了好幾個彎,這才到了一座很大的殿堂裡。

  剛進去,李洪濤就暗暗一驚。這間高度在十米以上,面積上千平米,被牆板隔成了很多房間的大殿堂是由十多根一人合抱不攏的石柱支撐著的。

  李洪濤迅速的掃了眼石柱,發現上面都雕與花紋,只是破損非常嚴重,很難辨認出花紋的樣式。

  李洪濤倍感驚訝的是,這不是蒼王朝的建築風格,至少與崮梁的那些建築物有很大的差別。李洪濤覺得這種建築風格有點熟悉,很像是他前世古代西方世界的某些建築。

  「九叔,難道你不知道規矩嗎?」

  李洪濤一愣,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說話的是一個體型,相貌都極為彪悍,臉上還有一道刀疤的年輕男子。

  「沈虹奇,沈豐岳的大侄子。」水辛逸又低聲解釋了一句,「大概是要我們交出武器。」

  「這是他們的規矩?」李洪濤趕緊問了一句。

  水辛逸微微點了點頭。「交,還是不交?」

  「看看在說。」

  沈虹奇已經走了過來,他迅速的打量了李洪濤一番,目光最後落在了水辛逸的身上,顯然,他也把水辛逸當作了頭號威脅。

  「這個……」沈豐文有點尷尬了,「李將軍,水將軍,按照黑淵寨的規矩,寨中之人進入天地堂都要交出武器。」

  李洪濤冷笑了一下,說道:「沈兄,那你承認我們是寨中兄弟了?」

  沈豐文愣了一下,苦笑了起來。

  「不管是什麼人,進天地堂都要交出武器!」沈虹奇扯著嗓子叫了一句。

  李洪濤笑著搖了搖頭。「我要是不交呢?」

  「你敢不……」沈虹奇幾乎同時揮出了拳頭。

  未等他把最後一個「交」字說出來,李洪濤柔身而上,錯過沈虹奇拳頭的一瞬間,李洪濤左腳蹬地,右腿迅速彈起,膝蓋撞上了沈虹奇的小腹部。整套動作極為乾淨利落,無半點拖泥帶水,只在最後關頭李洪濤稍微收了點力,不然沈虹奇就要落得個終生「殘疾」了。

  在沈虹奇面孔扭曲,斜著倒下的時候,李洪濤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口,將他提了起來。

  「老三——」

  「媽的,全都上,殺了這兩個官軍!」

  大堂裡的幾個年輕人紛紛衝了上來,可剛衝出幾步,全都收住了腳步,因為水辛逸手裡短弓上的箭矢已經對準了他們。

  「都給我退下,不得對貴客無禮!」

  幾個年輕人立即後退數步,可都保持著警惕的姿勢。

  正主來了!李洪濤也暗笑了起來,同時扶起了面色仍然非常痛苦的沈虹奇。

  「李將軍,這是誤會,這都是誤會……」沈豐文這時候才反應了過來。

  李洪濤朝水辛逸點了點頭,讓水辛逸放下了短弓。

  這時候,一名中年人走了出來。李洪濤只看了他一眼,就將此人定義為了「梟雄」。在李洪濤看來,沈豐岳絕不是普通的山賊大頭目,如果能有更好的機會,他絕對有可能成為一方之主。

  「大哥,這位就是李將軍與水將軍。」沈豐文趕緊走了過去。

  沈豐岳點了點頭,並沒有表態是否要李洪濤他們交出武器。

  「李某特來拜見沈寨主!」李洪濤先是很客氣的抱拳行禮,然後慢條斯理的解下了腰間的佩刀,取出了別在腿上的匕首,同時讓水辛逸也取下了身上的武器。「雖然李某並非黑淵寨成員,但是李某敬重沈寨主乃英雄好漢。再說,入鄉隨俗,李某遵從貴寨的規矩。」

  李洪濤這番話說得有禮有節,在給足了沈豐岳面子的同時,也保住了自己的面子。

  沈豐岳不免暗自感歎,比起李洪濤,他那幾個兒子,侄子簡直上不了檯面。

  「大哥……」

  沈豐岳一愣,回過了神來,趕緊說道:「李將軍請坐,來人,看茶。」

  「沈寨主莫非還要吝嗇點酒水?」李洪濤淡淡一笑,「英雄好漢,喝茶多沒趣,要喝,就要喝酒!」

  水辛逸都沒有搞明白,李洪濤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哈哈……」沈豐嶽立即大笑了起來,「李將軍果然英雄非常,來人,上酒!」

  不多時,幾罈子米酒就送了上來。

  「你能喝嗎?」水辛逸低聲問了一句。

  「放心吧,喝翻十個你都不是問題。」

  水辛逸翻了下白眼,他當哨子時,把酒當水喝,李洪濤這海口誇得也太大了一點吧。

  「沈寨主,李某這次前來,沒有帶什麼像樣的禮物。」李洪濤提起了一罈子酒,走到了大殿中央,「李某素來欽佩沈寨主乃當今英雄好漢,先敬沈寨主一碗!」

  沈豐岳拿起了酒碗,讓他驚訝的是,李洪濤根本就沒有用碗,而是直接提著罈子灌了幾大口,那頂得上好幾碗了。

  「李某還聽說沈寨主幾個子侄都英雄了得,殺了不計其數的永盛軍。」李洪濤轉到了那幾個年輕人面前,「李某再敬幾位大哥!」

  這一路喝下來,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沈豐岳與沈豐文在內,十二個人,李洪濤就喝光了一罈酒,那可是足足二十斤酒!開始那幾個還滿肚子牢騷,瞧不起李洪濤的年輕人也都暗生佩服,特別是李洪濤喝完之後,腳不抖,面不紅,神色鎮定自若,這更讓他們佩服不已。這幾人心裡都清楚,他們喝下一罈酒沒問題,可他們沒有一個人在喝下一罈酒之後還能夠站穩腳跟。

  「李將軍如此英雄,沈某也敬將軍一碗!」沈豐岳這次也拿起了酒罈,不過是一隻隻裝五斤酒的小罈子。「李將軍,沈某先乾為敬!」

  李洪濤抓起了第二隻二十斤的酒罈。「李某陪沈寨主同飲!」

  沈豐岳剛坐下,沈虹羽就站了起來。「李將軍,虹羽也敬將軍一碗!」

  「同飲同飲!」

  ……

  一番車輪戰下來,水辛逸好幾次忍不住想上去幫忙,可李洪濤只是中途跑了幾趟廁所,回來後又照常狂飲一番。見到李洪濤有如此酒量,水辛逸不但驚歎,同時也放下心來。既然他能喝,就讓他喝吧。

  「哈哈……」沈豐岳面色舒暢,大概他也很久沒有這麼豪飲過,更是沒有見過李洪濤這樣的豪飲之人。「李將軍真乃神人啊,短短一刻鐘,就幹掉了沈某三罈子美酒!」

  「沈寨主莫非心疼這點酒水?」李洪濤也大笑了起來,「如有機會,李某請回來便是。」

  「將軍言重了!」沈豐岳笑著站了起來,「既然將軍到來,就先請將軍在弊寨安住幾日,至於招安一事,明日再談也不遲。」

  「既然沈寨主如此客氣,那李某就卻之不恭了。」

  「來人,送李將軍前去休息!」沈豐岳走到了李洪濤面前,「今晚,沈某為將軍接風洗塵,弊寨荒涼,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好酒菜,還望將軍不要見怪。」

  「沈寨主客氣了,李某也是山野之人,最好山野美味。」

  客氣一番之後,李洪濤才與沈豐岳告辭,帶著水辛逸離開了天地堂。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7:16

  「你小子不錯啊,竟然有這麼大的酒量!」水辛逸對李洪濤再次刮目相看。

  「快帶我去休息,老子快撐不住了。」

  水辛逸一驚,這才發現,李洪濤的手掌都冒出了鮮血,他一直暗掐手心,用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沒有在天地堂裡醉倒。

  ****

  後花園裡。

  沈豐岳把事情講完後,沈虹菲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

  「這李洪濤確實是個人傑。」沈豐岳笑著說道,「任誰都不可能一口氣喝下三大壇米酒,他以為我沒看到,為了不被醉倒,他連手掌都掐破了。」

  「父親,這也說明,此人意志極為堅強,心境非常鎮定,自制力極強,若換了別人,恐怕當場就倒下了。」

  沈豐岳微微點了點頭。「虹菲,你可知道,他為何一上來就要跟我們拼酒?」

  沈虹菲搖了搖頭,她正準備問呢。

  「此人不但意志頑強,而且識人的眼光極準,應變能力非同一般,你認為他是在跟父親拼酒嗎?」

  「父親是說……」

  「進天地堂的時候,他就看出你那幾個兄長的脾氣,才會用上這一招。」

  沈虹菲立即鎖緊了秀眉。

  「從打傷虹奇開始,他就在考慮怎麼讓你的幾個兄長欽佩。那一記膝撞乾淨利落,除最後收力之外,不留半點情面。這是要你那幾個兄長知道,他並非好惹之人。表面上,這激化了矛盾,實際上,卻讓虹羽他們刮目相看,提高了對他的重視。接著,再以一人之力跟十二人拼酒,沒讓手下幫忙,顯示了豪爽。」沈豐文笑著搖了搖頭,「這等心計,就非常人所有。你那幾個兄長個個都是豪情萬丈。雖然勇猛無畏,可都缺少心眼,只佩服豪爽之人,根本就瞧不起策略,謀劃。經這麼一番折騰,如果父親沒有猜錯的話,恐怕現在他們幾個正在討論天地堂內發生的事情呢。」

  「女兒明白了,父親的意思是,李洪濤用這幾下,就讓兄長們都對其產生欽佩,仰慕之心,然後再談招安一事?」

  沈豐岳點了點頭。「正是如此。這也最多只是拉近了關係。李洪濤有此計謀,恐怕他還得準備幾份能夠讓我們心動的禮物。」

  沈虹菲微微思考了一下。「這麼說來,父親認為他是不是一個值得我們投效的人呢?」

  沈豐岳沒有回答,實際上他也沒有拿定主意。

  從李洪濤開始的表現來看,此人絕不平常,勇氣、能力、智謀皆遠在常人之上。可沈豐岳心裡清楚,李洪濤與他一樣,山野出身,加上朱仕琿的猜忌,就算他有能力,朱仕琿能夠容得下嗎?如果朱仕琿容不下他,要剷除他的話,他能夠應付嗎?

  這些,都是沈豐岳不得不考慮的地方。如果投靠李洪濤,他就得把全寨數百人的性命押在這個人的身上。如果不投靠李洪濤,也許今後還有機會。可希望卻極為渺茫,至少朱仕琿不會前來招安他們,朱孝信還年幼,等其繼承了節治使的大位,恐怕已經是幾年,甚至是十幾年之後的事了。

  這是沈豐岳要擔心的第二個問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少年,只要他歸天,不管哪個子侄都無力讓黑淵寨發展下去,遲早都將引來殺身之禍。要解決黑淵寨數百人的未來生計,就得抓緊時間,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才剛剛成年的節治使世子身上。

  想到這些,沈豐岳不免一番感歎。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女兒沈虹菲也在沉思著。

  ——

  山寨另外一側。

  十個年輕人圍坐在一起,正在討論開始在天地堂內發生的事情。

  「老三,你當時看清楚了他的動作嗎?」

  沈虹奇搖了搖頭。「我只看到他柔身上來,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感到腹部劇痛,全身力量一下就散了,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幾個人都沉思了起來。

  「恐怕這李洪濤還留了幾份力。」沈虹羽歎了口氣,「如果他真要下殺手的話,恐怕老三現在已經躺到棺材裡去了。」

  「他敢嗎?這可是黑淵寨!」沈虹皓冷笑了一下。

  「老二,你認為他不敢?」沈豐岳的三兒子,在十個堂兄弟中排第六的沈虹吉開口了,「除他自己之外,你們沒有注意到他帶來的那人?你們注意到那人用的短弓,箭矢沒有?明顯就是血狼軍的哨子!」

  「哨子!?」其他幾人都是一驚。

  沈虹吉點了點頭。「我一直在注意那人,他的眼神,動作都與哨子無二,特別是取弓出箭的速度,肯定是最好的哨子。你們想想,有這麼一個哨子在身旁,誰還能近身?別說我們黑淵寨,恐怕就是永盛軍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能收服哨子,讓哨子為其賣命,這李洪濤確實有一番手段。」

  「不過,我覺得此人也夠豪爽。」這次開口的是排行第五的沈虹辰,「三大罈酒,他一個人就喝光了,還是空腹,一刻鐘之內喝了下去。我們誰人能做到?別說三大壇,酒量最好的老三也最多喝一罈半,喝完後肯定醉得不省人事。」

  這次,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都紛紛點頭承認。

  在這幫「山賊太子爺」的眼裡,能喝酒的就是好漢,誰的酒量大,那誰就是更好的好漢。

  ——

  客房內,水辛逸都有點不忍看下去了。

  吐了七次,連胃酸都吐了出來,李洪濤快成了一堆稀泥。

  「幫我去打一盆涼水來,另外找點吃的,最好是涼的東西。」

  水辛逸沒有多說,立即去打了一盆涼水,找了一根白蘿蔔。「只找到了這個,看看能不能吃。」

  李洪濤苦笑一下。「總比沒有好。」

  用毛巾蓋在額頭上之後,李洪濤躺到了床上,啃了半根白蘿蔔,這才好受了一點。

  「你小子也真能忍,要是不行,當時就不應該硬撐。」

  「沒辦法啊,你沒看到那十兄弟的眼神嗎?」李洪濤歎了口氣,「老子進門就給了沈虹奇一個下馬威,如果不表現得豪情萬丈,恐怕未等我們走出山寨,這伙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爺』就會將我們丟入峽谷了。」

  水辛逸無奈的笑了起來。事後,他就想清楚李洪濤為什麼要與十二個人拼酒。

  山賊都佩服豪爽的英雄,衡量的標準很簡單。除了武藝、膽量就是酒量。李洪濤一招制服最強壯的沈虹奇,面對十多人面不改色,再拼上一輪酒,這膽量、勇氣、酒量都有了。就算那十個「太子爺」對李洪濤再有成見,也不得不承認李洪濤是個豪爽的英雄,那麼接下來談招安的事情自然就容易很多。

  「不過,這一切都瞞不過沈豐岳。」李洪濤又歎了口氣,「你注意到沒有?沈豐岳一直不溫不火,一直沒有表態。能混上十幾年山賊不被剿滅,沈豐岳沒點本事行嗎?我這點伎倆,騙騙他那幾個子侄還行,要騙他,差遠了。」

  「可我覺得,沈豐岳應該是比較贊同招安的。」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沈豐岳如真能看穿我的伎倆,他就很有目光,不可能不知道他那幾個子侄的能力,不可能想不到這條路走下去的結果是什麼。就算他不在乎自己,也得考慮山寨的幾百號人吧。」

  「還有他的女兒沈虹菲。」

  李洪濤側過了頭來。「沈虹菲?」

  「對,聽說沈豐岳最疼愛的就是女兒沈虹菲。沈虹菲也是沈豐岳子女中最有眼光的。只是按照風俗,女大不當家,就算沈虹菲再厲害,沈豐岳都不可能把家業傳給她。」

  李洪濤苦笑了一下。「就算傳了,沈虹菲能讓其他人服氣?再說,沈虹菲能頂多久?沈豐岳真要有點頭腦,他就不會拒絕我們伸出的橄欖枝。」

  「看來,你是信心十足了?」

  「還談不上,這只是我的直覺。」

  水辛逸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就憑這點直覺,帶著我來了黑淵寨?」

  「當然,難道你認為我早就知道沈豐岳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水辛逸翻了下白眼,這次李洪濤憑直覺賭上的是兩條性命。

  「放心吧,就算沈豐岳不接受我們的招安,他也不會拿我們怎麼樣。畢竟今後是少營甲隊駐紮北虎口關,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以後是鄰居了,總要搞好關係的嘛。」

  水辛逸又翻了下白眼,與山賊當鄰居?虧李洪濤想得出來。

  「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要爭取說服沈豐岳,不說別的,這黑淵寨就是個風水寶地啊,今後我們要是在虎嘯軍混不下去,也有個退路。」

  這下,水辛逸很想上去把李洪濤給掐死,這算是一個志在天下的人該說的話嗎?

  「得了,我們躺在這也沒有什麼意義。」李洪濤翻身爬了起來,「走,我們出去轉轉,就算是遊山玩水。」

  「你沒事了?」水辛逸知道李洪濤是一個無法用常理來理解的人。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遊山玩水?

  「吐也吐了,東西也吃了,至少走路不是問題。」李洪濤活動了下四肢,「再說,要是我們半天不出去,恐怕別人會猜到我被灌翻了,我這高大形象可就全完了!」

  這下,水辛逸是完全無話可說了。

  ****

  李洪濤又俯身朝懸崖下看了一眼。

  懸崖是向外伸出的,實際上山寨懸在半空中,峽谷黑不見底。

  「真的沒有人下去過?」

  水辛逸搖了搖頭,這麼深的峽谷,誰吃多了沒事做,到下面去探個究竟。

  「也就沒有人知道這峽谷有多深了?」

  水辛逸又搖了搖頭,根本就沒有人下去過,誰又知道有多深呢?

  「那我們就試一下。」李洪濤找來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也許能夠大概測出峽谷的深度。」

  水辛逸後退了兩步,擺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掂量了下石頭的重量後,李洪濤將石頭拋了出去,在石頭到達了拋物線的最高點,開始向下落的時候,他開始計時。

  利用物體自由下落的時間來確定下落的距離,是一種很簡單的辦法。這需要兩個條件,一是能夠聽到物體落地時的聲響,二是下落的距離不能太大,不然物體在下落時受到空氣的阻力影響將非常大,物體就不是自由下落了。

  「兩位將軍在幹什麼呢?」

  兩人都嚇了一跳,同時回過頭來,接著又是一驚。

  「沈虹菲,沈豐岳的女兒。」水辛逸低聲嘀咕了一句。

  李洪濤立即對走來的年輕女人打量了一翻。

  她的打扮也與李洪濤見過的其他女子完全不一樣,一身短裝,如不是一頭如波似浪的長髮,蜿蜒曲折的身段,還有豐瘦有度的腰肢的話,恐怕會被誤認為是個男子。這只是從身材上看。相貌上,沈虹菲算不上絕色,不似張玉璇那種小家碧玉,也沒有湯圓圓那種楚楚動人,更沒有朱孝蕊的大家氣度,卻很有氣質,很有一番味道。什麼味道呢?李洪濤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白領麗人!

  「兩位就是李將軍與水將軍吧?」

  「正是,這位是……」李洪濤故做不知的樣子。

  「小女子沈虹菲。」年輕女人微微欠了下腰,顯得不卑不恭,「李將軍想知道峽谷有多深?」

  「這個……」李洪濤剛要開口,就聽到了峽谷裡傳來的幾下輕微的碰撞聲。

  他心裡暗暗一驚,從石頭開始下落,到聲音傳上來大概過了三十秒。如果不考慮空氣阻力,加上聲音傳回來需要的時間,峽谷深度接近三千米。這肯定得將空氣阻力考慮進去,那麼峽谷的深度應該在兩千米以上,不會超過兩千五百米。

  這個深度還不算什麼,就李洪濤所知,在他前世的地球上,有很多深達數千米的峽谷,深度超過一千米的地穴也有不少。真正讓他驚訝的是,前幾下聲響都是石頭砸在了岩石上發出的,最後一下,卻是石頭砸在了金屬上發出。雖然聲音很微弱,但是音調很高,絕對是石頭與金屬碰撞時發出的聲響。

  「李將軍也許不知,從來沒有人下到過谷底。」沈虹菲在距離李洪濤約莫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她朝峽谷下方看了一眼,說道,「以往,我們也曾經想派人下去探查一番,只是太深了,峽谷內霧氣太大,都沒有成功。」

  李洪濤微微皺了下眉毛,沈虹菲沒有聽到下面傳來的聲音?他又朝水辛逸看了一眼,很明顯,水辛逸也沒有聽到從峽谷內傳來的聲響。

  「像開始李將軍扔石頭那樣的方法,我們已經用過很多次了。」沈虹菲淡淡的笑了一下,臉上頓時多了幾份俏皮的顏色。「有一次,還丟了一塊上百斤的巨石下去,仍然沒有任何收穫。」

  李洪濤聳了下肩膀。「我也只是試著玩玩,看來這峽谷真是挺深的,不知道下面到底有什麼秘密。」

  「秘密?」沈虹菲搖了搖頭,「恐怕就只有岩石,白骨吧。」

  「這個……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真想下去探個究竟。」

  「李將軍喜好探險?」

  李洪濤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說實話,他喜歡的不是探險,是探險後的收穫。

  水辛逸在旁邊乾咳了幾聲,說道:「長官,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是不是……」

  「水將軍不用心急,現在離晚宴還有一個多小時,到時候自會有人請將軍過去。」

  水辛逸可不是心急著要去吃那頓飯,他是看出苗頭不對,害怕李洪濤又惹上一身騷,到時候洗都洗不掉。

  李洪濤自己心裡也有數,沈虹菲主動「找上門來」,絕不僅僅只是聊天這麼簡單吧。

  「聽說李將軍在百市集收容了很多難民……」沈虹菲果然轉移了話題,「虹菲想知道,李將軍為什麼要收留那麼多的難民呢?」

  李洪濤暗自苦笑一下,說道:「李某貧寒出身,最不忍心見到他人吃苦受累。百姓乃社稷之根本,以李某的觀點,百姓是最不應該受難的,因此……」

  「百姓最不應該受難?」沈虹菲神色微微一變,問道,「那李將軍認為誰有該受難呢?」

  「相信沈小姐也知道,天下的糧食、衣服、各類器械、居住的房屋、使用的器皿,哪一樣不是百姓所造?不管是貴寨劫掠的錢糧,還是節治府收的賦稅,哪一樣不是出自百姓?沒有百姓,有這些東西嗎?」李洪濤話鋒一轉,又說道,「節治府的官員並不從事生產,還欺壓百姓,魚肉百姓,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橫行市間,無所忌憚。相信,沈小姐也不難明白,誰才應該受苦受難。」

  沈虹菲考慮了好一陣,這才說道:「按照李將軍的意思,統治天下的就應該是百姓,而不是節治使,為何卻沒有一處地方是百姓當家呢?」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7:25

  「沈小姐是哲學家的?」

  「哲學?何為哲學?」

  李洪濤又說漏嘴了,略微思考一下,他說道:「哲學就是研究社會與世界運轉的基本規律的學說。」

  沈虹菲立即就笑了起來。「如果真是這樣,李將軍才是哲學家。只不過,李將軍開始的話確實有一些道理。」

  「其實沈小姐開始問得很好。為什麼統治天下的是節治使,而不是百姓?這個問題,李某現在無法回答,李某相信,總有一天,統治天下的將是百姓,或者是由百姓選出來的人,而不是那些獨掌軍政大權的節治使。當然,這將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也許是幾百年後,甚至是上千年之後。」

  「可是……」沈虹菲還是沒有明白。

  「如果統治者不能為百姓服務,勢必被百姓所推翻。」李洪濤也知道很難讓這個世界上的人明白「民主」的意義。「這就好比,不管是暉州,還是其他州,節治使換了一批又一批,真正沒有改變的是黎民百姓。」

  沈虹菲明白了一些。「李將軍的意思是,朱家處處壓搾百姓,勢必被推翻,然後會由一個賢明的節治使來統治暉州?」

  「沈小姐,李某針對的不是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家族。李某不否認,肯定有很多節治使在為百姓謀福利,可是一個節治使能夠當權多舊?幾年,最多也就幾十年而已。難道能夠確保每一任節治使都能處處為百姓著想嗎?顯然不可能。問題本身不是誰來當節治使,是節治使的這套制度。」

  沈虹菲沉思了起來。

  李洪濤的這番話的理論相當複雜,一時之間,她根本就無法完全理解,可是她也隱約感覺到,李洪濤這些話很有道理,有著非常深刻的道理。

  「長官,時間差不多了。」水辛逸又提醒了一下李洪濤。

  李洪濤想說的話都說了,他並不指望沈虹菲能夠理解什麼,開始也不過是宣洩一下內心的鬱悶而已。

  「李將軍……」沈虹菲回過了神來,「虹菲想問一句,如果黑淵寨願意歸順將軍的話,將軍準備怎麼安頓我們這幾百人呢?」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安居樂業,各歸其位,各司其職,在享受權利的同時也要盡到義務。如果沈小姐想知道的更多,晚宴上,李某就將有所表示。」

  沈虹菲又是一驚。「在享受權利的同時也要盡到義務」,直到李洪濤與水辛逸走遠了,她都一直在回想著這句話。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權利與義務對等,天下有這樣的事嗎,這可能實現嗎?

  走遠了之後,水辛逸才笑著說道:「看來你對付女人的手段很不一般啊。」

  「什麼意思?」李洪濤也在想著那個沈虹菲。在遇見沈虹菲之前,他認為這個世界上的女人都是柔弱的,沒有主見的,可是現在,他不這麼認為了。

  「你沒注意到沈虹菲的神色嗎?」水辛逸搖了搖頭,「家裡養著一個,聽說崮梁那邊還有一個,現在又多了一個,看來,今後你家的院子一定要建大一點,多準備幾個房間。」

  等李洪濤反應過來的時候,水辛逸已經大笑著走開了。

  ****

  沈豐岳為李洪濤準備的接風宴並不奢華,談不上精緻,卻極為豪爽,酒都是大碗喝,菜也是大塊肉,大盆蘿蔔。如果再擺上八仙桌的話,李洪濤覺得像極了小時候村子裡嫁女接媳婦時擺的那些酒宴。

  「看吧,你小子把別人的春心都勾動了。」

  李洪濤裝著咳嗽了一下,避開了水辛逸的目光。

  沈虹菲坐在沈豐岳的旁邊,不斷的朝李洪濤這邊看來,眼神中充滿著疑問,也充滿著期盼。

  「各位,請安靜一下!」隨著沈豐岳站起來,大堂裡立即安靜了下來。「李將軍遠道而來,作為貴賓,我先代全寨上下三百多人敬將軍一碗。」

  「沈寨主客氣了,應該是李某先敬各位一碗!」李洪濤立即端著酒碗站了起來。

  水辛逸不免有點擔心,大堂裡近百人,就算一人一碗的拼下來,恐怕等下得把李洪濤背回去。

  「李將軍前來招安。」沈豐岳話鋒一轉,對著李洪濤說道,「沈某想知道,李將軍為何認為我們會投效官府呢?」

  李洪濤心裡暗笑,沈豐岳果然老奸巨猾。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談招安的事情,這不擺明了給我出難題嗎?

  李洪濤也心裡有數,在這麼多人面前,他不能把核心的東西說出來,卻必須盡量讓所有人都相信,投效虎嘯軍,準確的說投效他有很多的好處。

  「李某先問各位一句。」李洪濤也早就有所準備。「各位以前是做什麼的?以及各位的父輩,祖輩又是做什麼的?」

  大堂裡一片嘩然,連沈豐岳也不免皺起了眉毛。

  「就李某所知,各位以前都是暉州的百姓,各位的父輩、祖輩也都是暉州的百姓。那麼,各位為何會落草為寇,為何會嘯聚山林,為何會幹上這打家劫舍的勾當呢?」李洪濤走到了大堂中央,「李某愚鈍,不敢貿然揣測。以李某所知,逼迫各位,以及各位父輩、祖輩背井離鄉、拖家帶口、逃入山中,過上這提心吊膽、苦不堪言,還不敢以真面目在世上行走的日子的原因是:你們失去了土地,你們受到了壓搾,你們受到了威脅,你們無法再以正常的方式生存下去。」

  很人議論了起來,就連幾個沈豐岳的子侄也都紛紛議論了起來。

  「你們這麼做並沒有錯,人都有爭取生存的權利,如果連生存的權利都沒有,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李某相信一句話:土地曾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自由顧,兩者皆可拋!」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所有人的神色變化。「何謂『自由』?對各位來說,自由就是可以在屬於自己的田地上耕種勞作;每天辛苦回來,能在雞鳴犬吠的院子裡與自己的親人享受天倫之樂;能在傍晚的落日餘暉下與鄰居朋友拉拉家常,吹吹牛;逢年過節能走親串友;到了豐收的季節,看著從糧倉裡溢出的糧食,露出幸福的笑容。你們還可以選擇到市鎮當工匠,可以選擇到軍隊服役,可以做你們想做的事情。沒有官員來壓搾你們的血汗錢,沒有地主來搶奪你們的糧食,沒有軍隊來摧毀你們的家園,沒有敵人來屠戮你們的親人。這樣的生活,就是『自由的生活』,也正是你們想得到,應該得到,卻沒有得到的生活!」

  一番話說下來,眾人的情緒一下就激動了起來。

  上了年紀的老人在偷偷的抹眼淚。

  年輕的在歎息,雖然他們沒有體會到那樣的生活,但是從李洪濤的描述中,他們能夠感覺到那是幸福的生活。

  少數幾個婦女還露出了期盼的目光,那正是她們希望得到的生活。

  「李某才疏學淺,談不上宏圖大志。但是李某堅信,任何一個人都有權利獲得這樣的生活。同時,任何一個人在享受這些權利的同時,都有義務捍衛自己的生活。」李洪濤話鋒一轉,又說道,「李某不敢給各位做出什麼保證,李某相信,只要我們共同努力,共同爭取,遲早有一天,所有人都將過上這樣的『自由生活』。也許對你們很多人來說,特別是上了年紀的長輩來說,這樣的生活顯得遙遙無期,可是對年輕的一代,還有你們的子孫,你們子孫的子孫,終究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夠過上自由的生活。李某不敢說造福子孫萬代,因為李某至今孑然一身,但是李某希望各位都能夠明白,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自己的子孫,為自己的後人考慮!」

  在李洪濤說完的時候,大堂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有的人在看著他,有的人則在看著沈豐岳。

  沈豐岳輕咳了兩聲,給一旁的沈豐文遞了個眼神。

  「李將軍豪情萬丈,慷慨激昂。」沈豐文立即端著酒碗站了起來,「豐文敬將軍一碗。」

  李洪濤也沒有拒絕,直接一口飲下。見到沈豐文那幾個子侄又要來敬酒,他趕緊說道:「各位,今日喝酒盡興即可,李某實在不是貪杯之人,只與朋友、兄弟在一起時才會狂飲。如若諸位認為李某是一個靠得住的人,大家就同飲一碗,算是與李某交個朋友!」

  沈豐岳遲疑了一下,這才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大堂了近百人都舉起了酒碗。

  「與李將軍同飲!」

  舉起酒碗的時候,水辛逸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也對李洪濤的口才佩服得五體投地,簡單的幾番話,就把原本還抱著懷疑態度的人全都說動心了。這份口才,恐怕連那些節治府裡的使節都遠遠不及吧。

  酒宴進行到一半,沈豐岳告辭離席,不多時,沈豐文就來到了李洪濤身邊。

  「你留在這裡喝酒吧,別喝醉了。」

  「你自己留心。」

  吩咐了水辛逸之後,李洪濤跟著沈豐文離開了大堂,去了後院。亭子裡,沈豐岳準備了一桌精緻的酒宴。雖然沒有幾樣菜,但是比大堂裡的酒宴耐看多了。李洪濤略感驚訝的是,沈豐岳沒有叫上幾個子侄,反而把女兒沈虹菲帶在了身邊。

  「李將軍,開始人多嘴雜,不好說事。」沈豐岳這次就要客氣得多了,「將軍請坐。」

  「沈寨主請坐。」李洪濤很是客氣,等沈豐岳坐下後,這才跟著坐了下來。

  「李將軍開始之言,讓沈某感觸頗深啊。」沈豐岳長歎一聲,「只是沈某仍然有一點不明白,李將軍乃少營甲隊典軍尉,扶民招安一事……」

  「沈寨主,李某並非為朱家來招安。」

  「那……」沈豐嶽立即露出了驚疑的神色。

  李洪濤將隨身攜帶的地契,還有兩本花名冊掏了出來。「這是北虎口關附近三千畝土地的地契,其中有一千畝土地適合耕種。」

  「這土地……」沈豐文一下沒有明白過來。

  「這些,都屬於李某的軍墾田地。李某也不廢話,按照李某在百市集那邊安頓難民的方式,一戶租種五十畝,李某提供耕牛,幫助修建農舍,提供農耕器具。修復了灌溉設施之前,每畝每年一百五十斤稻穀,或者是一百斤小麥的地租,農忙時節,李某負責安排甲隊官兵協助勞作。」李洪濤略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按照李某的計算,五十畝田地至少能年產一百五十擔水稻,或者是一百擔小麥。去掉地租之後,還有七十五擔水稻,或者是五十擔小麥剩餘,除一家五口食用之外,還有大量節餘。到時,可以按照市場價出售給李某,或者是販賣到其他地方去,李某收糧付款,絕不拖欠。」

  沈豐岳不是笨蛋,他也迅速計算了一下,可有兩個問題他沒有搞明白。「李將軍,除了地租之外,這糧賦怎麼算?還有,這土地的租種年限……」

  「糧賦由李某負責,土地的耕種年限嘛,只要李某還有那麼點權力,就絕不收回。這個,可以詳細寫下來,留下憑證。」

  沈豐岳微微點了點頭,顯然李洪濤開出的條件比任何一個節治府都要好得多。

  「李將軍,這一千畝土地也最多安置二十戶,一百口人,其他的……」沈虹菲在旁邊問了一句。

  「山地也可以利用起來,至於怎麼利用,李某還在考慮之中。」李洪濤沉思了一下,說道,「其實兩千畝山地也頂不了多少用。不過李某有一個辦法,可以增加土地。」

  沈豐岳與沈虹菲都微微一驚,這李洪濤的腦袋確實不簡單。

  「李將軍,你所說的辦法是……」沈豐文急著問了出來。

  李洪濤沉思了一會,淡淡一笑,說道:「這個嘛,得看我們是否有本事控制整條臥虎道。」

  此話一出,沈家三人臉色立變。要控制臥虎道,就得控制南北虎口關,就得打下南虎口關,這談何容易!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7:51

第二十章 智取虎口

         搞了一晚上,才有了結果。

  黑淵寨總共有三百二十四人,超過八口的大家庭有五戶,七口的有七戶,六口的有十戶,五口的有二十四戶,四口的有八戶,三口的有六戶,另外還有五個單身漢。

  這些人中,十八到四十五歲的壯年有一百四十九名,男性八十二名,女性六十七名,除掉每戶維持生活必須的一個壯年之外,還有五十四名男性壯年;殘疾人與四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一百一十三名,男性四十二名,女性七十一名,其中還具有一定勞動能力的有九十八名;十八歲以下的孩子與少年六十二名,其中十四歲到十八歲,具有一定勞動能力有二十七名,十四歲以下的有三十五名。

  這些數據證實了李洪濤之前的猜測。

  進入山寨的時候,李洪濤發現黑淵寨老人居多,孩子的數量嚴重偏少。也就是說,這個「群體」已經進入「老齡化」階段,如果再不發生改變,就算沒有外界威脅,也會逐漸衰弱,直至自然消亡。

  「李將軍,你統計這些數據幹什麼?」沈虹菲負責幫李洪濤進行「人口普查」。

  「有很大的作用。」李洪濤看了看周圍的幾個人,說道,「從這些數據上可以明顯的看出,如果要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的話,每一個家庭至少要保留一個壯年勞力,這樣才能夠維持平常的生活,與農耕勞作。這樣一來,只有五十四名多餘的勞動力可以參與其他的勞作。如果李某的猜測沒有錯的話,這幾年來,黑淵寨的人數一直在減少吧?」

  沈豐岳微微皺了下眉毛,然後點了點頭。

  雖然他也不明白李洪濤在做什麼,但是他對李洪濤也有了新的看法。黑淵寨的人口確實在減少,這幾年減少得非常快。黑淵寨平常能夠派出去的人數從來沒有超過五十個,這與李洪濤的分析不謀而合。

  「李將軍,你準備怎麼安頓我們呢?」沈虹菲也對李洪濤佩服不已,憑一些數字,李洪濤竟然能夠摸清黑淵寨的底細!

  「李某認為,應該優先安排六口,以及六口以上家庭來租種軍墾田地。」李洪濤在紙上圈出了這些家庭,「只要有耕牛,平常一個壯年勞力,加兩到三個半勞力就足以照顧五十畝耕地了。這些家庭中其他的壯年勞力就能夠解放出來,從事別的行業。」

  「其他的家庭怎麼辦?」沈豐嶽立即皺起了眉毛,他這一家可就只有五個人呢!

  「可以從事別的工作。」李洪濤摸了摸下巴,說道,「雖然沒有土地,但是也不用擔心生活的問題,崮梁城中那麼多人,有幾個有土地?」

  「李將軍的意思是,讓大家去開飯館茶樓,或者是……」

  「這是一方面,只要有需求,都可以安排。畢竟,這麼多人生活,除了糧食外,總離不開油鹽醬醋吧?」李洪濤笑了起來,「同樣的,多餘的勞動力,如果合格,李某歡迎他們加入甲隊,吃糧餉軍餉。只是現在甲隊的軍餉水平還不高,勉強只能讓一人填飽肚皮,還不能依靠參軍服役來養活一個家庭。」

  沈豐岳等人都是一驚,然後都笑了起來。

  「李將軍認為,可以靠當兵養活一家人?」沈豐文搖了搖頭,「除非大家都能夠成為李將軍這樣的軍官將領,不然的話……」

  「你說的是其他的軍隊,李某可不認為當兵就不能養活一家人。只是現在李某的能力有限,還辦不到。等到以後條件改善了,自然會提高糧餉軍餉,到時候靠當兵養活一家人絕不是問題。」李洪濤轉移了話題,「除了參軍之外,還可以參加其他的勞動。比如李某準備修路,還要修復北虎口關,修復農田的灌溉設施等等。李某現在正在替五世子的少營打造武器,也需要不少的人手。今後發展起來,北虎口關這邊必然要建立市鎮,到時候恐怕大家需要考慮的就不是有沒有養家餬口的機會,而是去哪找那麼多的人了。」

  「可是,不管什麼勞作,這個工錢總歸……」

  「工錢好說,如果你們有猜疑,可以派人前往百市集打探一下,現在李某給那邊的匠人開的工錢是多少。如果大家覺得不穩妥的話,李某也可以直接拿糧食支付工錢,價格保證公道。」

  「多少?」沈豐岳摸了摸下巴。

  「不瞞沈寨主,李某托朋友從外地購買糧食,稻穀才三十七錢一擔,只是現在有所增加,但也比暉州的稻穀便宜了許多。李某多少錢買進,就多少錢賣出,絕不賺一分一厘。」

  沈豐岳一驚。「才三十七錢一擔!?」

  李洪濤點了點頭。「口說無憑,沈寨主盡可派人前往百市集打探,現在李某在那邊僱傭了兩百多民夫,負責修繕百市集,修復灌溉設施,修路,燒炭燒磚,打造軍械,開的工錢都不低。」

  「可是工匠的手藝……」沈豐文微微搖了搖頭。

  「這個嘛,更不需擔心。」李洪濤笑了起來,「水辛逸,把你那把短刀拿來,讓沈寨主看看。」

  站在李洪濤身後的水辛逸立即把短刀取了下來,放在了桌子上。

  沈豐岳遲疑了一下,拔出短刀一看,立即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沈寨主大可找一把刀來試一下,就算砍壞了,李某也不會小氣到讓沈寨主賠償的。」

  沈豐岳朝九弟點了點頭,沈豐文立即去拿來了一把約莫二十厘米長的短刀。這一試,沈豐岳就更加驚奇了,水辛逸的那把短刀根本就沒有缺口,甚至沒有怎麼卷口,刀刃完好無損,沈豐文拿來的那把鋼質短刀被劈成了兩截,斷口非常的整齊。

  「李某也直話直說,這把刀的製造方法就是李某想出來的,由李某傳授給了兩個學徒。這屬於李某的手藝,李某想傳誰就傳誰,所以,手藝的問題,也不需要擔心。」

  沈豐文吞了下口水,這可是賺大錢的手藝啊。別說用這樣的武器裝備軍隊,就算只掌握了這門手藝,到任何地方都能夠成為節治府的坐上賓,還怕沒有飯吃嗎?

  「李將軍,私造軍械……」

  「私造?我可不是私造,這是五世子給李某的特權,是朱仕琿給五世子的特權。李某只是代五世子打造軍械,裝備少營的五個隊。當然,這種最好的刀,還有另外的類似軍械,只有李某的甲隊才有,別的那些隊嘛……」

  李洪濤沒有說下去,他也不用說下去。

  沈豐岳這才微微點了點頭。「李將軍果然是一代奇才,不但武藝高強,智謀深遠,還懂得製造軍械的技術,沈某不得不佩服啊。」

  「沈寨主也是有眼光的人,李某準備多開幾家鐵匠鋪,到時候需要的恐怕就不是一個兩個勞力了,這軍械的價格……」

  沈豐岳又是一驚。「李將軍準備……」

  李洪濤壓了壓手。「李某覺得沈寨主乃英雄豪傑,才直言相告。現在這只是李某的一個想法,畢竟李某沒有那麼多的人手,也來不及做這麼多的事情。只要這筆買賣做起來,恐怕黑淵寨這點人還不夠呢。」

  沈豐岳摸著下巴。「李將軍說的正是,有這樣的買賣,今後大家也不需要為勞作的事情擔心了。用如此精銳的武器武裝起來的軍隊,別說在暉州,就在整個西北地區也將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李洪濤笑而不語,他心裡有數,他現在那支軍隊根本就開不上戰場。

  「軍械這事……」沈豐文這時候也明白了過來,「還是太危險了一點。」

  「富貴險中求,難道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就不危險?」沈豐岳冷笑了一下,對李洪濤說道,「只是,銷路問題……」

  「沈寨主說的是南虎口關吧?」李洪濤早就想提此事,「如果沈寨主信得過李某,那我們就先做個約定。等到我們打下了南虎口關之後,再談招安一事,怎麼樣?」

  沈豐岳微微皺了下眉毛。「既然李將軍這麼說了,沈某也不便再說別的。」

  「明日一早,李某就回去接下北虎口關的駐防權,三日之後,率隊過來。在此期間,李某需要沈寨主幫幾個忙。」

  「李將軍有何事儘管直說,沈某能幫上的,肯定盡心盡力。」

  李洪濤思考了一下,說道:「第一,盡快摸清楚南虎口關的情況,包括駐軍的數量,規模,平時的駐防情況,附近是否有通關的小路,等等。第二,幫李某聯繫各寨寨主,當然,在打下南虎口關之前,李某沒有資格去找別的寨主談招安的事情。第三,李某需要一個嚮導,帶李某到南虎口關那邊看看情況。」

  沈豐岳一一答應了下來,最後朝沈豐文看了一眼,他就是最好的嚮導。

  ****

  在南虎口關外潛伏了一夜之後,李洪濤帶著水辛逸,跟在沈豐文的身後向北而去。中午,沈豐文告辭返回了黑淵寨,李洪濤與水辛逸直接返回北虎口關。

  「你有信心打下南虎口關?」水辛逸這個時候才問了出來。

  「有八成的把握,如果搞得好的話,我們甚至可以兵不刃血的佔領南虎口關。」

  水辛逸微微皺了下眉毛。「南虎口關的永盛軍有四百餘人,就算甲隊全都過來,也才一百多人,你不會真指望那些山賊能幫上忙吧?」

  「當然不會指望沈豐岳他們,再說了,如果讓黑淵寨出現太大的傷亡,恐怕他們就要懷疑我的能力。」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快步朝前走著。「你注意到沒有,永盛軍每日都會派兵進山巡邏,都是早出晚歸。」

  「每隊大概三十人左右,主要是長槍兵與刀斧兵,還有幾個弓箭手,消滅這樣的巡邏隊問題不大。」

  「這就對了,你注意到沒有,巡邏隊回去的時候,押了幾個山賊?」

  水辛逸微微皺了下眉毛。「好像是八個,沈豐文說,永盛軍能夠對付的也就那些規模不大的山賊,有時甚至會抓難民回去邀功。」

  「這就對了,如果巡邏隊押著十幾個,甚至幾十個『難民』回去,然後說是山賊,你猜猜會是個什麼結果?」

  水辛逸一愣,立即說道:「你是想冒充巡邏隊?」

  李洪濤笑了起來。「正是如此,先襲擊巡邏隊,我們的人換上山賊的衣服,混入關內,再點火起事,到時候南虎口關的永盛軍必然陣腳大亂。」

  「永盛軍有四百多人,就算亂,也只是一時之亂,我們沒有後援,只要被他們知道就我們這幾十個人的話,恐怕……」

  「誰說我們沒有後援?」李洪濤回頭看了水辛逸一眼,「沈豐岳他們就是後援,幾百人的後援。」

  「他們這些山賊能夠……」話說到一半,水辛逸就停下了,「你是說……」

  「明白了就行,我們趕緊回去,先接下北虎口關的駐防權吧。」

  天剛黑,李洪濤就見到了前來迎接他們的田方等人。下半夜的時候,他們回到了甲隊暫時駐紮的營地。

  向鄧頤斐與幾個排長,副排長大概介紹了情況之後,李洪濤就去睡覺了。

  第二天中午,少營甲隊到達北虎口關,正式從左營的部隊手裡接過了駐防權。

  交接過程並沒有任何麻煩,按照規定,左營部隊將營地,營房等設施都移交給了少營甲隊,糧食等物資也都留了下來,只帶官兵的軍械,以及個人物品離開。

  駐紮在北虎口關的左營官兵早就想離開了。自從左營全面移防潛龍關之後,北虎口關的駐軍減少了一半。剩下的一百多名官兵日夜提心吊膽,不是害怕山賊夜裡來摸營,就是害怕永盛軍殺來。

  反正,在李洪濤帶著隊伍過來的時候,左營的那名典軍尉極為爽快的將駐防權交給了李洪濤,帶著部隊連日去潛龍關了。

  「1排留下來駐防,記住,夜間一定要派人到關卡上巡邏,並且設置暗哨。」

  賀平用力的點了點頭,在夜間派人巡邏,設置暗哨這些都是李洪濤訂下的規矩,駐紮在百市集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會做出同樣的安排。

  「另外,盡快派人回去,讓蔣晟把第二批物資送過來。還有,讓肖旭也跟著一起過來。」

  「需要立即派人回去嗎?」

  「對,明天一早就派人回去。」李洪濤思考了一下,又說道,「在大路對面修一座新的營地,朱仕琿派來的民工到達之後,一定要好生安頓,特別是伙食要安排好,御寒的棉衣棉被也要準備好,如果民工先到達的話,就把我們的棉被提供給民工。如果有人想離開,只能規勸其留下,切不可動粗,更不可動手打人,明白嗎?」

  「長官,要是勸不住的話,怎麼辦?」副排長賀慶嘀咕了一句。

  「勸不住的,就發五斤糧食,讓他們走。」李洪濤歎了口氣,「就算把這些人強行留下,他們也心不甘,情不願,出工不出力,那有何用?」

  賀平與賀慶都苦笑了起來,這也確實是事實。

  「鄧頤斐,你留下來,出了任何問題,我就找你的麻煩。另外,民工到了之後,按照我們在百市集那邊的規矩,按照家庭的方式,登記造冊。」

  「這事我會辦好的,只是……」鄧頤斐遲疑了一下,「現在就去攻打南虎口關,恐怕……」

  「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情。」李洪濤朝另外兩個排長看去,「3排與4排,還有偵察班……對了,水辛逸,今晚就進山把方藍他們叫回來,別窩在山裡了。」

  「我已經留下了記號,他們看到後,今天晚上就會回來的。」水辛逸白了李洪濤一眼,這時候才想到那幾個偵察兵,也太后知後覺了吧。

  「那就好,到時候,你們這幾個偵察兵可是我們最重要的力量。」李洪濤又朝張挽與田方說道,「你們今天抓緊休息,所有官兵準備五日的乾糧,還有行軍時的裝備,刀槍都給我擦亮。」

  「是!」張挽與田方都很興奮,這可是他們第一次正式上陣殺敵,兩人又有點擔心,畢竟他們對之前的訓練沒有太大的把握。

  「暫時就這麼多。」李洪濤站了起來,「該做什麼都去做什麼,傍晚的時候,3排與4排的官兵在這裡集合,我要傳授你們最後一項殺敵技巧。」

  「是!」

  天還沒有暗下來,兩個排總共六十四名官兵在營地裡分成了兩個方陣。

  按照李洪濤的編制,每個排的1班為刀盾班,2班與3班為長槍班。李洪濤只給他們安排了一種陣形,最普通的步兵戰陣,刀盾兵在前,長槍兵在後。

  十名刀盾兵每人一面重盾,一把鋼刀。十人站成一排,十面高約一米五的重盾就形成了一面鋼鐵城牆,士兵只需微微蹲下,就能藏在盾牌後面。

  二十名長槍兵每人一桿鋼槍,一把短刀。二十人分成了兩排,每排十人。

  「現在,聽哨子聲。」李洪濤拿起了哨子,「兩排1班上前三步。」

  二十名刀盾兵立即提著二十多斤重的盾牌向前邁了三步。

  「聽到哨聲之後,所有人都將盾牌向左側轉,右手拔刀,向前突刺,記清楚了嗎?準備,開始!」

  「嘀——」

  隨著哨響,二十名士兵紛紛側身,拔刀刺了出去。

  「很好,3排長。」

  「到!」張挽立即跑了過來。

  「你繼續吹哨子,讓大家操練這個動作。」

  「是!」張挽不明白這個動作有什麼好練的,他也不敢多問。

  「兩排2、3班,後退三步,人與人之間保持肩寬距離。」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另外一個哨子。「等下聽哨聲,哨聲響起,前排向左前方刺殺,後排向右前方刺殺,記住了嗎?準備,開始!」

  「嘀——」

  隨著哨響,四十名官兵都刺出了手中的鋼槍,還是有人搞錯了方向。

  「記住,前排向左前方,與正面大概三十度夾角的方向刺出鋼槍。」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糾正了幾個士兵的動作。「後排向右前方,與正面夾角在三十度以內的方向刺出鋼槍。現在,聽哨聲,再來一次!」

  「嘀——」

  這次,所有人刺出的方向都正確了,卻仍然有點雜亂。

  「不要慌張,不要想別的任何事情,不要管刺中的是空氣,還是敵人。你們只需要記住,在哨聲響起的時候,同時挺槍;哨聲停止的時候,刺出手裡的鋼槍。挺槍的動作要快,刺殺的時候要果斷、有力,按照我以前教你們的,不僅僅是用手與手臂的力量,還要用上身體的力量。再來!」

  反覆數輪訓練之後,李洪濤把吹哨子的工作交給了田方。

  開始,水辛逸還沒有搞懂李洪濤在幹什麼,看到後面,他明白了過來。

  「你確實有軍人的天賦,這麼簡單,有效的辦法都被你想到了!」水辛逸苦笑一下,「等你這戰陣用上之後,別說騎兵與弓箭兵威脅不到步兵,只要有威力夠大的武器,恐怕連神機都得敗退。」

  「這才剛剛開始。」李洪濤長出了口氣,「吃完飯之後,還要讓他們在一起訓練。雖然現在看來有點臨陣磨槍的感覺,但是有了之前的基礎,問題應該不是很大。」

  「希望如此吧,只要到時候不要亂了陣角,那四百永盛軍也算不上什麼了。」

  「這可不行,沒有你們這幾個弓箭手的掩護,這兩個排的六十多人上去就是送死。」

  水辛逸微微點了點頭,他也看出了李洪濤這套戰陣的缺陷,一個非常大的缺陷。

  ****

  夕陽已經落到了西面的山頭下,霞光映紅了半邊天。

  南虎口關北面,一支隊伍正在快速前進著。隊伍裡有三十餘名穿著永盛軍皮甲的官兵,與三十多名雙手被繩索反綁在身後,身上穿著普通服飾,蓬頭垢面的壯年人。隊伍裡面還有數輛大車,車上都碼放著一些麻布口袋。

  南虎口關建在兩座山峰之間。關前有一道深約數米,上面架著一座寬越五米的木橋的壕溝。北面的城牆長約百米,高約十米,由岩石砌成的。城牆頂部寬約三米,能站兩排士兵,每隔三米左右設置了一個朵牆。城樓建在城牆的中部,只有一層,平常是軍官休息的地方。城樓下方就是高七米,寬五米,由裹著鐵皮的厚木板製成的城門。南面兩百多米外,還有一道類似的城牆,關內總面積有數萬平米。

  到了關前的時候,隊伍停了下來。

  「開門開門,老子都快累死了,快開門!」

  「彭參軍,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看樣子,收穫不小嘛!」

  帶頭那人回頭看了一眼,轉過身來的時候,故意背朝著西面,對關上的士兵說道:「囉嗦什麼?快開門。今天晚上有什麼好吃的?」

  「還不那樣。」那名士兵說完,就朝關內喊了起來,「快開門,彭參軍押著山賊回來了!」

  走在前面那人正是李洪濤,關門緩緩打開的時候,李洪濤給走在最前面的水辛逸等幾名偵察兵遞了個眼神,同時抓住了腰間鋼刀的刀柄。

  城門一開,李洪濤首先大步走了進去,順手砍翻了守在門邊的那名士兵,水辛逸同時射翻了另外一名士兵。剛剛趕來的三名士兵也被方藍方青等人射翻在地。

  「控制住局勢,爭取兩分鐘時間!」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8:05

  水辛逸沒有多說,帶著幾名手持短弓的偵察兵首先殺了進去。

  「3排4排,列陣!」李洪濤在城門口轉過了身來。

  六十多名官兵迅速從車上取出了刀槍盾牌,不到兩分鐘,就在李洪濤的前面列成了戰陣。

  「聽號令,短哨前進,長哨出槍!」李洪濤迅速回頭看了一眼。

  水辛逸帶著幾個弓箭兵殺上了城樓,解決掉了城牆上的幾名士兵,繼續用箭矢對付衝來的永盛軍官兵。

  「張挽、田方!」

  「是!」

  兩人回答之後,同時吹響了哨子。

  隨著「嘀——嘀——」的短促哨聲,六十多名官兵組成的戰陣穩步向前推進。

  要塞內,慌亂不已的永盛軍官兵根本就沒時間組成戰線,跑得快的還能暫時躲過一死,跑得慢的,不是被長槍捅了個對穿,就是被鋼刀劈成了兩截。

  「水辛逸,敵人軍官!」

  話音剛落,箭矢就射了出去,那名正在組織官兵的永盛軍軍官翻身落地。

  李洪濤沒有參加一線的指揮,他的任務是在後方協調大局。

  「3排,4排,保持戰線,保持戰線!」

  官兵們太緊張了,有的甚至慌了手腳。這可是他們第一次上陣殺敵。

  張挽降低了哨聲的頻率,他開始太急了,準確的說是太激動了,一時之間,3排衝到了4排的前面,導致3排的左翼暴露在了外面。

  隨著哨聲的起伏,官兵們機械般的前進著,機械般的刺出手裡的鋼槍。這一刻,沒有人去想刺中的是什麼,有的士兵甚至在刺出鋼槍的時候閉上了眼睛,當阻力從槍桿上傳來的時候,才知道刺中了敵人。

  「該死!」李洪濤咬了咬牙,「水辛逸,跟上來,別他媽的呆在城頭上!」

  幾名偵察兵迅速從城頭上衝了下來,現在步兵戰線已經推進了近百米,即將離開短弓的「支援」範圍。

  「排長,副排長守住兩翼!」李洪濤快步衝到了步兵的身後,「所有人聽哨聲,穩住腳步,握緊刀槍,短進長刺!」

  「嘀——」

  兩個排的刀盾兵與長槍兵邁出了統一的步伐,他們每一個人都在發抖。面前,不再是虛無的空氣,不再是練習時的稻草人,是活生生的敵人,是能夠威脅到他們的敵人。

  第一次上戰場,就算是經過了再嚴格的訓練,士兵的心理壓力都無比巨大。

  當他們第一次將鋼槍刺入人體,即使那是敵人,他們也會感到噁心、懼怕、恐慌,誰都一樣。哨聲就如同皮鞭一樣,鞭策著他們繼續前進,鎮壓著他們心頭的恐慌,鼓舞著他們的勇氣。

  李洪濤兵部指望第一次上戰場的士兵會鎮定自若,會像老兵那樣毫無畏懼。

  能夠讓一批新兵在戰場上活下來的辦法只有一個,讓他們都機械的去戰鬥,讓他們都按照命令去戰鬥。

  不去多想,不去觀察,不去思考,只是按照命令行動,每一步,每一個動作,全都是由命令決定。

  這樣的士兵算不上是真正的士兵,這是成為老兵必須要邁出的一步。當他們適應了血腥的戰鬥,當他們在殺死敵人時不再發抖,當他們看到鮮血與內臟時不再感到噁心,當他們面對敵人刺來的鋼槍,射來的箭矢時不再懼怕,他們就不再需要用命令去鞭策,他們就是真正的老兵。

  在此之前,必須要用命令,準確簡單的命令去鞭策他們。

  「穩住步伐,嘀——」

  「握緊鋼槍,嘀——」

  「殺死敵人,嘀……」

  隨著一聲長哨,第一排的刀盾兵同時側身出刀,後面兩排的長槍兵也同時挺槍刺出。四十支鋼槍,只有不到一半刺中了目標。

  隨著長槍貫體而入時產生的「哧哧」聲,揮舞著戰刀,大聲吼叫著迎面衝來的十多名永盛軍士兵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無人能夠到達到刀盾兵兩米以內。密集的槍林沒有給這些不要命的永盛軍士兵任何機會。

  「小心,弓箭手!」

  永盛軍反應了過來,除了仍然在無畏突擊的步兵之外,十多名弓箭手在南面的城牆下站好了隊列,舉起了長弓,瞄準了正在推進的甲隊步兵戰線。

  聽到水辛逸的喊叫聲,李洪濤立即出響了哨子。「嘀——」

  隨著一聲短哨,刀盾兵同時轉過盾牌,所有士兵都彎下了腰。二十面重盾組成了一道鋼鐵城牆。

  太近了,不到一百米的距離,箭矢根本就無法拋射,只能平射。從水平方向上射來的箭矢大部分都落在了重盾上,沒有威脅到躲在後面的步兵。只有兩支箭矢從重盾間的縫隙處穿過,其中一支射中了一名步兵的大腿。

  「重傷者下去,輕傷者留下!」

  那名中箭的士兵咬了咬牙,重新站了起來。

  「聽哨聲,穩步推進!嘀——」

  哨聲再次響起,刀盾兵提起了盾牌,每走三步停一下。

  李洪濤也知道戰鬥到了關鍵的時刻。

  現在水辛逸等人根本就幫不上忙,短弓的射程比長弓短,且水辛逸他們在戰線後方,沒有合適的角度。要想盡快佔領南虎口關,阻止敵人反撲,必須要盡快推進到南面的城牆,不給敵人任何反擊的機會。

  哨聲很急,很短,步兵都踏著小碎步前進。開始還在發抖的雙腿變得堅強了,開始還在哆嗦的雙手變得有力了,開始還在動搖的信心變得堅定了。

  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時間讓官兵們思考,他們只能跟著哨聲前進、殺敵、隱蔽,再前進、再殺敵、再隱蔽……

  關內,被壓縮到了南牆根的永盛軍官兵開始崩潰。

  零散的步兵根本沒有機會靠近虎嘯軍的戰線,就算雙方的鋼槍長度相差不大,就算雙方的戰刀都一樣的鋒利,沒有任何組織的步兵根本就不是一支保持著完整戰線的步兵部隊的對手,衝上去,只能被敵人屠戮,只是去送死!

  弓箭兵是唯一能夠反擊的力量,可是敵人的重盾擋住了大部分的箭矢,根本就威脅不到躲在重盾後面的步兵。

  直到甲隊的步兵戰線推進到距離南城牆不到五十米的時候,永盛軍的弓箭兵才紛紛朝城牆上跑去。城牆下,已經有步兵衝出了城門,向南潰逃了。

  「水辛逸,城牆上的弓箭兵!」李洪濤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這套戰陣最大的缺陷就是難以防禦從上方射來的箭矢,如果敵人的弓箭兵佔據了制高點,他們就將完蛋,會有很多官兵將被射死射傷。

  水辛逸不敢有絲毫遲疑,快步衝到了步兵戰線的後方,將三支箭矢同時搭在了弓弦上。就在第一批永盛軍的弓箭兵出現在城牆上的時候,水辛逸鬆開了拉緊弓弦,夾著箭矢的四根手指頭。

  三支箭矢離弦而出,準確的射中了三名站在一起的弓箭手。

  幾乎同時,方藍方青等人也都紛紛射出了箭矢。第一批上城牆的十餘名弓箭兵被解決掉了一半以上,剩下的都躲在了朵牆的後面,根本不敢探出頭來。

  李洪濤長出了口氣,朝水辛逸點了點頭,接著又吹響了哨子。

  不多時,隊伍就推進到了南城門處。

  「3排,掃蕩戰場,投降者不殺!」李洪濤這時候才鬆了口氣,雖然戰鬥還沒有結束,但是他們離勝利已經不遠了,「4排1班,上城牆,2班守住城門,3班搶救傷員!」

  隊伍迅速以班為單位分散。

  關隘北面,一支龐大的隊伍正在迅速靠近。

  ****

  進入南虎口關後,沈豐岳大吃一驚。

  按照計劃,李洪濤將率軍先打北面的城門,然後由沈豐岳率人殺入,一起幹掉駐守南虎口關的永盛軍。

  聽說李洪濤只帶七十個官兵去攻打南虎口關後,沈豐岳趕緊帶著黑淵寨一百多人,還有另外各寨的幾十人,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沈豐岳並不懷疑李洪濤領軍作戰的能力,在李洪濤提出攻打南虎口關的時候,沈豐岳就相信他能夠辦到。沈豐岳根本就不相信,李洪濤帶著七十個人就能把南虎口關打下來,更不相信戰鬥會在半個小時之內結束。

  那裡有兩個隊,四百多名永盛軍官兵!

  那是伏牛山裡最堅固的關隘之一!

  別說殺掉四百多名永盛軍官兵,就算殺四百頭豬,也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吧!

  眼前的一切都告訴沈豐岳,他的判斷錯了,李洪濤不但憑七十個官兵打下了南虎口關,還只花了半個小時!

  不但沈豐岳極為震驚,另外十多個山寨頭目也極為震驚。

  他們趕到的時候,甲隊官兵不但攻入了南虎口關,還佔領了兩個方向上的城牆與城門,正在打掃戰場。

  「李將軍……」沈豐岳朝四周看了一眼,「戰鬥結束了!?」

  「結束了!」李洪濤長出了口氣,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才打完,沒想到,永盛軍這麼不經打,沒殺掉多少,跑了一半以上。」

  沈豐岳眨了眨眼睛,看李洪濤的樣子,好像還沒有使出全力。

  「報告!」張挽很是「適宜」的跑了過來,「戰場清理完畢,殲敵一百八十九名,俘敵五十八名,我方只有三人負傷,一人傷勢較重。」

  沈豐岳,還有他身後的眾多寨主瞪大了眼睛。殲敵兩百多人,甲隊竟然只有三人受傷,李洪濤是不是在吹牛?別說步兵,就算是虎嘯軍的親軍騎兵來了,殲敵兩百多,也不可能只有三個人負傷!

  「全力搶救傷員,派人回去讓鍾素珍帶著藥品過來,還有,讓鄧頤斐立即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李洪濤長出了口氣,「各班集中,3排負責守衛北城牆,4排守衛南城牆,去把水辛逸叫來。」

  「是!」

  「沈寨主,各位寨主!」李洪濤這才轉過身來,「李某有怠慢之處,請多包涵。」

  「李將軍客氣了,是我們打擾李將軍了。」沈豐岳這時候才回過神來。

  水辛逸快步跑了過來。

  「各位請稍等。」李洪濤朝沈豐文等人嘮叨了一句,這才轉身對水辛逸說道,「派幾人到南面警戒,永盛軍大舉殺來的話,立即回報。」

  「是!」

  等水辛逸走開後,李洪濤帶著眾多寨主朝關塞中央走去。

  各班官兵都已經集中了起來,沈豐岳等人都偷偷的點算了各班的人員。確實沒有錯,只有三人負傷,沒有人陣亡,而且只有七十個人。現在,他們才不得不相信,李洪濤並沒有讓部下吹牛。七十人,在只有三人負傷的情況下,打下了由四百餘永盛軍官兵駐防的南虎口關,還殲敵兩百餘人。

  別的軍隊能夠辦到嗎?

  「各位寨主請坐,條件簡陋,請各位多多諒解。」李洪濤覺得「寨主」這個稱呼有點彆扭,總覺得欠了別人什麼一樣。「沈寨主,現在應該相信李某的承諾了吧?」

  沈豐岳深吸了口氣。「李將軍果然為非常之人,沈某欽佩不已啊。只是李將軍打下了南虎口關之後,恐怕朱仕琿也不會把此處交給將軍駐守吧?」

  「沈寨主多慮了。」李洪濤略微沉思了一下,說道,「少營剛剛成軍,甲隊也不過成軍兩月有餘。原本輪不到甲隊承擔虎口關的防禦重任,之前在這邊的都是左營的部隊。這次,朱仕琿準備向堰州用兵,左營全都調往潛龍關,其他各營又要負責各個方向上的防務,只能抽調甲隊前來守衛虎口關。如果朱仕琿還有別的部隊可用,恐怕李某也不會認識各位了。」

  沈豐岳微微點了點頭。「只是李將軍承諾臥虎道附近的土地……」

  「沈寨主更不需要擔心。這次殲敵兩百多,李某能拿到的戰功授田也不少。加上奪回南虎口關的功勞,如果李某開口要臥虎道這邊的土地的話,朱仕琿也不會多說什麼。再說了,這邊原本就不屬於他朱家的土地,他做個順水人情給李某,讓李某為其看家護院,有何不好?」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8:16

  「朱仕琿心胸狹隘,對外人深有忌諱,如果……」

  「如果他敢跟老子翻臉,老子就跟他翻臉!」李洪濤直接把話給說死了,他抱了抱拳,說道,「李某還要懇請各位幫忙。如果朱仕琿那老小子敢跟我們亂來,那我就跟他玩到底。現在我們已經打下了南虎口關,要想應付朱仕琿的威脅,就得盡快修復北虎口關。」

  十多個寨主都微微點了點頭,只要守住南北虎口關,中間的土地,就算是朱仕琿想出手控制,恐怕也沒有這個能力。

  「我黑淵寨的勞力可盡聽將軍差遣。只是人力安排,還有伙食生活……」

  「沈寨主,此事我們已經談過,所有勞力都按日計算工錢,多勞多得。伙食住宿這些更不需要操心,李某自然不會虧待。」李洪濤又看了其他人一眼,「如若各位寨主信得過李某,就請近日內將各寨的具體人員花名冊準備好,李某將根據實際需要,安排各寨人員。當然,如各位有其他打算,李某並不強求。李某是來尋友,不是來豎敵。」

  眾人紛紛點頭,他們在沈豐岳那聽說過李洪濤拜訪黑淵寨,以及給黑淵寨開出的招安條件。

  「現在李某剛剛立足,很多事情都需要一步一步安排。今後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各位海涵。李某若有遺漏之處,還望各位及時指出,李某好盡快糾正。」李洪濤頓了頓,又說道,「在李某眼中,各位皆是朋友,朋友當坦誠相待,不管是大事小事,只要提出來,大家都可以商量著解決,是不是?」

  「李將軍客氣,能有李將軍這句話,我們也就放心了。」一名年紀跟沈豐岳差不多的寨主立即應承了下來。

  「是啊,李將軍如此豪爽,我等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能與李將軍這般英雄結交,乃我們的榮幸。」

  「今後還得靠李將軍指點,提攜!」

  ……

  眾人也都紛紛開口應承了下來。

  「如果各位不嫌棄的話,五日後,李某在此設宴招待各位!」李洪濤抱了抱拳,「到時,李某定當給各位一個滿意的交代。」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沈豐岳帶著十多名寨主,與帶來的手下告辭而去。

  「就這麼讓他們走了?」水辛逸開始一直在旁邊看熱鬧。

  李洪濤歎了口氣,說道:「你是想讓他們留下來,壯大聲威,如果永盛軍反撲,也好有個照應,是不是?」

  水辛逸確實是這麼想的。

  「放心吧,數日內,永盛軍不會有大動作,來的恐怕也是小股部隊,沒有多大的威脅。」李洪濤靠在了身後的箱子上,「永盛軍主力肯定集結在東面,只要堰州那邊戰火一起,不管是去幫曲家,還是趁火打劫,都要立即出動。等他們反應過來,甲隊的官兵也差不多都到了。到時候就算永盛軍投入上千兵力,也不見得能夠把我們怎麼樣。」

  「這麼有信心?」水辛逸也坐了下來。

  「這不是信心的問題。」李洪濤朝北面的城牆上指了一下,「你應該看到了那些弩機了吧?晚上派人搬到南城牆上去,別告訴我,你不會使用弩機。」

  水辛逸立即笑了起來。「怎麼可能?弩機比弓箭還好用,威力大得多,只是裝填箭矢的時候很麻煩。」

  「到時候,讓其他士兵負責裝填,你負責發射。方藍他們應該也會用吧?有你們幾個,加上那幾十部弩機,除非永盛軍不要命的進攻,而且還要帶來攻城器械,不然的話,他們連靠近城牆的機會都沒有。」

  水辛逸並不否認這一點,在弩機的威脅下,普通的步兵確實不敢輕易進攻。

  「如果丁家派來神機的話,怎麼辦?」

  李洪濤苦笑了起來。「怎麼辦?逃,逃得越快越好。」

  水辛逸立即翻了下白眼。

  「這個我還不太擔心,丁家盯緊了東面的情況,攻一座小小的關隘,不見得會動用神機。等丁家回過神來的時候,恐怕我們已經找到對付神機的辦法了。」李洪濤歎了口氣,「現在,我最擔心的不是永盛軍的反應,而是朱仕琿那混蛋的反應。」

  見到李洪濤的神色陰沉了下來,水辛逸也沒有多問。朱仕琿有個什麼反應,他才不關心呢,大不了逃進山裡當山賊得了,反正他對朱仕琿也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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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調整了虎嘯軍各營部署,確定了下年度各項軍政支出,與羅家聯手進攻堰州等事宜之後,朱仕琿並沒有半點的輕鬆。

  這段時間,朱仕琿最大的煩惱就是與邢州項家結盟的事情。

  與朱孝信談過之後,朱仕琿認同了暫時不表態,把事情拖到開春之後的決策。問題是,總不能什麼信息都不發回去吧?

  朱仕琿擔心的就是這點。羅世雄那邊催得很急,這段時間出現在崮梁的葛州探子並不少。朱仕琿很清楚羅世雄的為人,如果他此時與邢州項家走得太近的話,恐怕羅世雄立即就會翻臉。

  這還是其次的,項文龍派來了第二個使節,朱仕琿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

  這是不是羅世雄與項文龍搞的鬼?如果羅瑞豐真不是羅世雄的親生兒子,羅世雄有必要為了這麼個狗屁不值的兒子大動干戈嗎?以羅世雄的心計,如果他的目的不僅僅是打下堰州的話,會不會借此與項家聯手呢?

  朱仕琿又覺得這不大可能。西北貧瘠,不管是暉州還是邢州,都是小州,軍力都不強盛。如果沒有伏牛山與崤嶺這兩道天然屏障,與潛龍關擋著的話,暉州早就完蛋了。項文龍乃項家不世出的人物,他難道不明白「引狼入室」這個道理?

  朱仕琿對此事極為頭痛,拖了這麼多天,他沒有給項文龍答覆。那幾個使節暫時安頓在驛館。朱仕琿也不知道該不該給項文龍回信,反正能拖就拖吧。

  就在朱仕琿有點焦頭爛額的時候,新的「麻煩」來了。

  「主公,虎口關送回捷報。」

  「虎口關,捷報!?」朱仕琿一下子沒把這兩個詞聯繫在一起。虎口關還會有捷報?莫非是永盛軍大舉犯境,李洪濤那村氓打了勝仗?

  接過文書一看,朱仕琿倒吸了口冷氣。

  「去……去把五世子叫來。」

  「是!」

  親兵剛走,朱仕琿就放下了手上的文書,發了一陣呆,這才突然笑了起來。

  「父親……」

  聽到朱孝信的聲音,朱仕琿回過了神來,他將文書遞給了兒子。「看看吧,你們少營新立的戰功。」

  「戰功!?」朱孝信也是一驚,沒有立即明白過來。

  朱孝信看完之後,也笑了起來。「父親,孩兒就說過,李洪濤絕不簡單,沒想到……真是沒有想到!」

  「是啊,為父也沒有想到,此人還算有兩刷子。」

  朱仕琿的意思與朱孝信並不完全一樣。

  看完捷報之後,他首先是不相信,區區一百餘人的甲隊,聽說還只去了三個中隊,僅百把人,李洪濤能打下由數百永盛軍駐守的南虎口關?笑話,這才幾天時間,他有沒有把臥虎道的情況摸清楚都是個問題呢!

  當初朱仕琿動用了兩個營的兵力,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打下了南虎口關,結果也沒有能夠長期堅守。李洪濤用百把人,在短短幾日之內就打下了南虎口關?

  無論如何,朱仕琿都不敢相信。

  可他不得不相信,謊傳捷報,這可是擾亂軍心,欺騙主公的重罪,李洪濤再白癡,也不會在這個上面做文章吧?如果他真有這個膽,那他的小命也快要保不住了。

  朱仕琿想到不僅僅就這麼點。

  李洪濤一舉拿下了南虎口關,證明之前他與楊佩德對此人的判斷都有問題,他不僅僅是一個山野村夫,還是一個有頭腦,有謀略,極具指揮才能,甚至上陣殺敵都不會差到哪裡去的將領!

  也許,朱孝信認為這是好事,虎嘯軍又多了一員戰將,少營多了一根棟樑。可是朱仕琿卻並不完全這麼看。

  李洪濤之前為什麼要顯得那麼貪婪,那麼卑賤?難道他真的貪婪?也許是,也許不是。是的話最好,如果不是的話,此人的心機就難以捉摸,此人的城府就難以度量。

  這麼一個人,對朱家來說是好事嗎?

  朱仕琿一陣苦笑,如果早知道李洪濤是一個心機很重,城府很深的人,他早就下了狠手。問題是,現在下手來得及嗎?

  朱仕琿沒有多少把握。

  雖然少營僅僅一百多官兵,老巢還在百市集,但是現在李洪濤控制了南北虎口關,附近都是山區,如果被逼急了,他肯定回逃入山中,今後必為禍患。當山賊也就算了,山賊沒有什麼前途。朱仕琿最擔心的是把李洪濤逼到建州去,如果此人投靠了建州丁家,那今後又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越想,朱仕琿越有點膽寒。

  眼前,李洪濤的影響已經擴大,不說別的,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形成,如果真的對他下手,招賢納士也就別想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籠絡,只能籠絡。既然他貪財,那就給他錢;既然他喜歡邀功,那就給他戰功;既然他想要土地,那就給他土地。

  只能暫時安撫,等今後找更好的機會將其一舉剷除!

  想到這,朱仕琿下了決心,絕不能養虎為患,就算現在還不是下手的最好時機,今後總會有機會。

  「孝信,少營初建就創此奇功,你覺得應該怎麼獎賞甲隊呢?」

  「父親,孩兒覺得,既然李將軍提出了修復北虎口關,打通臥虎道這條商道,那麼不妨讓他去做。不成的話,今後我們在南面多了一道防禦屏障,永盛軍再想入寇暉州,也沒那麼容易。如果他辦到了,今後多了一條通商之道,對暉州來說,這也是天大的好事。」

  朱孝信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實際上,他也有自己的算盤。

  左營為何能夠成為虎嘯軍最強大的營?因為左營掌握著暉州最重要的商道,獲得了滾滾財源,才能招募到更好的軍士,採辦更好的軍械,組建了更強大的軍隊。如果打通了臥虎道,今後少營也將獲得重大財源,假以時日,就算無法超過左營,少營也將成為虎嘯軍中第二強大的營。

  朱孝信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

  正式成年,成為少營統帥,住進了五世子府之後,朱孝信從父親身邊獨立了出來,不再獲得父親的額外照顧。朱孝信也不想一直在父親的庇護下生活。當他單獨面對各種挑戰的時候,少營成了他唯一的依托。

  朱孝信不笨,父親遲早有仙去的一天,到時候他能夠依靠的只有少營這支軍隊。

  朱仕琿沉思了一陣,說道:「也好,你先去虎口關勞軍,順帶探查實情,如捷報屬實,再做決定吧。」

  「孩兒今日就出發前往虎口關。」

  朱仕琿點了點頭,讓兒子出去了。

  除了李洪濤這個「威脅」之外,朱仕琿還得考慮大局。想了想,他讓親兵去去把楊佩德請了過來。

  自從北虎口關被毀之後,南虎口關成為了臥虎道上唯一的關隘。

  對暉州來說,南虎口關是永盛軍入寇的必經通道。對建州來說,南虎口關不僅僅是進軍暉州的大門,還是守衛建州東北地區的門戶。

  現在,李洪濤一舉拿下了南虎口關,不但為暉州解除了邊患,還使建州處於極為不利的境地。明年,恐怕就是虎嘯軍到建州去燒殺搶掠了。

  丁中泉會如何對待?丁展坤會怎麼辦?

  朱仕琿不免一陣苦笑,丁中泉與丁展坤不會容忍虎嘯軍把刀尖頂在自己的軟腹部,永盛軍不會善罷甘休。守住南虎口關,需要投入多少軍力?虎嘯軍現在又有多少軍力可用?

  想到這些,朱仕琿更加頭痛。

  放棄南虎口關?除非永盛軍重新佔領南虎口關之後,不再入寇暉州。這不可能。要確保暉州安全,必須得守住南虎口關。怎麼守?投入多少兵力守?一支少營甲隊顯然不行!

  大戰再即,除了鎮守崮梁的中營,沒有多少野戰能力的上營,幾乎等於沒有的下營之外,其他各營都有各自的任務,根本就無法隨意調動。中營留在崮梁的兵力也不過數百,僅能維護節治府,與各世子府的安全。

  根本就沒有兵能夠派到南虎口關去!

  怎麼辦?難道就看著永盛軍打下南虎口關?

  朱仕琿感到很頭痛,非常頭痛。難不成,要暫時放棄進軍堰州,先鞏固南虎口關的防禦?這樣一來,牽一髮而動全身,恐怕局勢將更加混亂,更加難以收拾。

  朱仕琿不得不感歎,這李洪濤還真會「選」時間。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南虎口關給打了下來。可他並沒想,甲隊才被調過去,李洪濤就算想早點出手,也沒有機會。

  正想著這些事的時候,楊佩德來到了書房,朱仕琿這才鬆了口氣,至少來了個可以為他分憂的人。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8:33

第二十一章 再戰再捷

         直到茶水見底,楊佩德才放下了茶杯。

  「主公該為此事高興才事,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朱仕琿微微皺了下眉毛。「軍師此話怎講?」

  「微臣猜測,收到捷報時,主公首先想到的是李洪濤這個人的心計與城府吧?」

  朱仕琿沒有否認,事實也是如此。

  「在微臣看來,李洪濤此人並無心計城府。」楊佩德話鋒一轉,說道,「如果此人真有心計城府,恐怕不會急著把捷報送回來。」

  「軍師此言該如何理解呢?」

  「請主公深思。北虎口關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如果李洪濤真有心計城府,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功高震主,到時候主公一聲令下,他就得人頭掉地。再考慮長遠一點,甲隊那點兵力算得了什麼?就算他打下了南虎口關,能守得住嗎?如果主公真想除掉此人,根本就不用費一兵一卒,只要增派軍隊,同時放出風聲,守衛南虎口關的只有百餘人,到時候丁家父子恐怕很樂意替我們除掉此人。」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如果真是如此,永盛軍必然立即攻打南虎口關。

  「就算永盛軍打下了南虎口關,我們也沒有損失什麼。開春前,少營其他幾隊都將成軍,到時候派遣兩到三個隊守衛北虎口關,足以抵擋永盛軍。只不過……」楊佩德微微搖了搖頭,「微臣認為,並不應該這麼做。李洪濤本來就是個心急之人,不然也不會處處邀功,不顧死活的去守衛虎口關,更不管後果的打下南虎口關。既然此人無害,還不如讓他先守著南虎口關。」

  「如果我們不增兵的話……」

  「主公,增兵自然不可,我們現在也無兵可派。不過主公可發佈一道公告,讓少營乙隊與丙隊前往南虎口關增援。現在這兩隊都沒有成軍,根本就去不了。也就是說,我們不需費一兵一卒,只要表個態,丁家必然有所顧慮,不會急著攻打南虎口關,最快,也要到明年開春之後。」

  朱仕琿又微微點了點頭。

  「以微臣看來,即使開春之後,永盛軍都不見得會立即攻打南虎口關。」楊佩德摸了摸下巴,又說道,「據探子回報,這段時間丁中泉也在調兵遣將,丁展坤親自統軍在建州東部集結,擺明了是想趁火打劫。只要堰州戰火一起,永盛軍肯定會看準時機殺入堰州,就算不幫忙,他們也會為自己撈好處。到時候,虎嘯軍主力也在堰州。暫且不說永盛軍有多少兵力可以用來攻打南虎口關。丁中泉不會不考慮到,如果永盛軍主力被拖在了南虎口關,虎嘯軍左營從東面殺入的話,恐怕建州將永遠不得安寧。」

  「軍師所言有理,如此一來,丁中泉除了派人盯緊南虎口關,只要我們不向南虎口關增兵,他就不會有什麼動作。」

  楊佩德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只要我們不做動作,丁中泉就不會急著下手,他也沒有辦法下手。」

  「李洪濤這人……」

  「主公不用擔心,微臣看過捷報後,認為此人真乃貪婪小人,剛立新功,就急著表功,急著要好處……」楊佩德苦笑著搖了搖頭,「再說,南虎口關一帶本來就不屬於暉州,北虎口關一帶又廢棄多年,又多為山地,他還能搞出什麼名堂來?他要,給他就得了。如果他真有本事守住南虎口關的話,主公還應該為此高興。」

  「高興?」朱仕琿皺起了眉毛,他可不覺得出現一支不聽他指揮的軍隊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用一隊之兵永絕南患,主公確實應該為此高興。」

  朱仕琿微微皺了下眉毛,楊佩德這話也有點道理。

  「既然這李洪濤貪錢貪財,就給他錢財,只要不給他陞官,不給他更大的兵權,區區一隊兵,還能搞出什麼名堂?」

  朱仕琿遲疑了一下。「軍師果然精明,只要不給他兵權,他也搞不出什麼花樣。不過……」

  「主公,少營造械一事,恐怕得重新安排一下。」

  朱仕琿點了點頭,他也正好考慮到這個問題。「等孝信回來,我就跟他說。少營各隊成軍之後,讓他收回造械權,另外,還得跟孝禮談一談,只要控制住鐵礦,李洪濤也造不出更多的軍械。」

  見朱仕琿明白了要害關係,楊佩德也不再多說了。

  ——

  李洪濤很是煩惱。

  他不是為士兵受傷煩惱,也不是為沒有繳獲到足夠多的物資煩惱,更不是為永盛軍反撲煩惱,是為他之前忽略掉的一個問題煩惱。

  「夠了,都閉嘴!」李洪濤有點惱火的看著方青與張挽兩人。「這個戰果,你們一人一半。這是最後一次,記住,最後一次爭奪戰果。今後,所有戰果都由我統一分配,不再按照誰殺敵,誰拿戰果的方式來計算。如果有不同意的,不滿的,可以找我說,別他媽的為了點蠅頭小利就鬧翻了天,你們看看,你們自己看看,一個少尉排長,一個上士,你們這算什麼官,你們給下面的士兵帶的什麼頭,做的什麼榜樣?」

  兩人都低下了頭。

  「我告訴你們,不僅僅是你們這些在戰場上殺敵的官兵才有功勞。」李洪濤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至少他手下這些兵現在都算得上是「文化人」,講道理,一定要講道理。「你們都想想,如果沒有1班的刀盾兵在前面擋住敵人,2班,3班的長槍兵能夠那麼順利的刺殺敵人嗎?到時候,恐怕沒有把敵人殺掉,自己就被敵人的弓箭手給幹掉了。我問你們,是刀盾兵的功勞大,還是長槍兵的功勞大?我再問你們,如果把戰果都算給長槍兵的話,刀盾兵是不是很委屈?」

  周圍的士兵,軍官都默默的聽著。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不滿,特別是那些刀盾兵。九成以上的戰果是長槍兵與偵察兵的,他們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好身後的戰友,根本就沒有多少殺敵的機會,也沒有撈到多少戰果。李洪濤這麼一說,他們也都產生了共鳴,確實覺得很委屈。

  「再放寬一點,沒有人給我們準備乾糧,我們有力氣殺敵嗎?沒有軍醫的救治,你們敢放心大膽的與敵人拚殺,不用擔心受傷後會流血過多而亡嗎?沒有那些在後方勞作的鐵匠,你們能用上這麼犀利的武器與堅固的盾牌嗎?還有很多很多,你們能上陣殺敵,能夠立下戰功,不僅僅是你們有著過硬的本領,不僅僅是因為你們的巨大付出。所有人都在付出,所有人都在為戰勝敵人努力。你們說說,如果沒有那些人的支持,你們能夠戰勝敵人嗎?」

  「長官,我明白了!」方青首先開口。

  「李……長官,我知道錯了!」張挽也立即表態。

  「今後,所有戰果統一計算,由我進行分配。隊伍規模擴大之後,我會邀請更多的人,組成一個戰果評判小組,對戰果進行分配,保證不會讓任何人吃虧!」李洪濤掃了一眼圍在周圍的官兵,「不管是在後方救人的,在後方支持戰鬥的;不管是用弓箭射殺敵人的,還是用長槍刺殺敵人的,還是用盾牌擋住敵人的。你們每一個人都要記住,軍隊是一個集體,是一個戰鬥的集體。在這個集體內,包括我在內,都只是一個成員,只是一份子。只有所有人齊心協力,所有人共同作戰,所有人奮力殺敵,我們才能夠戰勝敵人,才能夠獲得勝利。在這個集體中,每一個人都在做出貢獻。就如同考核一樣,衡量貢獻的標準不是殺了多少敵人,砍下了多少敵人的腦袋,是為最終戰勝敵人付出了最多的汗水,鮮血,乃至生命,以及在這個集體中的重要性!現在,大家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幾十名官兵齊聲含了出來。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又說道:「現在,你們還要給我記住一點,下次上陣殺敵,在長官宣佈戰鬥結束之前,誰他媽的敢去割敵人首級,誰他媽的敢去標定自己的戰果,誰他媽的敢去掠奪戰利品,小心自己的腦袋!」

  眾人都是一驚,幾個在戰鬥結束前開始「搶戰果」的官兵立即低下了頭。

  「現在,全體立正——解散!」

  李洪濤才歎了口氣。

  他之前忽略掉了分配戰果的問題,他也沒有過於重視。畢竟第一次分配戰果由他說了算,也沒有什麼爭議。這次卻不一樣了,張挽與方青的矛盾就很明顯,首先是方青射中了那人一箭,接著張挽上去捅了一刀,兩人就為此爭了起來。

  同樣的矛盾還有很多,李洪濤知道,必須要有新的制度來解決新的問題。

  ****

  鄧頤斐趕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臥虎道全長八十餘里,道路崎嶇,多處地段還遭到了破壞,這一趟,把他累得夠嗆。

  一路上,鄧頤斐忐忑不安。他並不懷疑李洪濤是否有能力打下南虎口關,他擔心的是永盛軍反撲。駐紮南虎口關的就只有七十個兵,就算黑淵寨幫忙,也不到兩百人,如果永盛軍大舉反撲的話,根本守不住。

  到了南虎口關的時候,李洪濤正在南面的城樓上,鄧頤斐讓鍾素珍立即去救治傷員後,趕到了城樓上,一路上,他都感到氣氛有點緊張,兩個排的官兵集中在南城門的後面。到了城樓上,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差點被嚇昏了過去。

  「鄧頤斐,你不會就這點膽量吧?」李洪濤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水辛逸在旁邊冷笑了一下,說道:「還在幾百米之外,又沒有強弩與投石機,弓箭根本就射不了這麼遠,你怕什麼?」

  鄧頤斐擦掉了額頭上的冷汗,「永盛軍來得還真快。」

  「是啊,確實快,有五百來人,大概兩個隊的兵力。」李洪濤朝關外看去,「不過,都是步兵,連弓箭兵都沒幾個,看樣子,應該是普通的軍隊,不是永盛軍的主力。」

  「主力?連神機都沒有,算什麼主力?」

  鄧頤斐吞了下唾沫,伸直脖子朝關外看去。

  關外,喇叭狀的平原上,近五百名步兵排列成左右兩個戰陣。與李洪濤等人一樣,這些步兵身上只有皮甲,前排刀盾兵用的是混鐵盾;後排長槍兵用的都是鐵槍,不是明晃晃的鋼槍;最後面的弓箭兵只有一排,總共大概五十人左右;兩隊的軍官都是徒步,只有一個騎馬的軍官。

  「丁中泉有幾個兒子?」李洪濤對旁邊的兩人問道。

  「兩個,大兒子丁展乾,二兒子丁展坤。丁展乾幼年殘廢,生活無法自理,只有丁展坤能夠繼承家業。」鄧頤斐迅速的回答了出來。

  「也就是說,丁家其他營的都是外人?」

  「也不完全是,除了幾個戰鬥力不強的營之外,幾個主力營中,丁中泉直接統帥一個營,丁展坤統帥了三個營,另外三個營的統帥都是丁中泉的女婿。」頓了一下,鄧頤斐又說道,「真正意義上的女婿,丁中泉有五個女兒,其中三個就嫁給了這三個營的統帥。」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又問道:「那麼,丁中泉這三個女婿也會神技?」

  「神技?當然不會,只有丁家嫡系子嗣才有資格學神技。」

  「那……」

  「除了丁中泉與丁展坤之外,永盛軍中另外還有五個會神技的,五人都是丁中泉的親信,卻不掌軍權,只是在需要的時候隨軍出征。」

  李洪濤這才明白了過來。「這麼看來,外面的應該是永盛軍中比較差的營了。」

  「恐怕是最差的,哪有主力營的步兵穿皮甲的道理?」水辛逸在旁邊說道,「要不,我去把那個軍官射下來?」

  「這麼遠,你能射中?」

  「短弓肯定不行,得用弩機,一次二十支弩箭,就算射偏了,也不會全部失的。」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說道:「我們暫時還不能暴露會使用弩機這一點,你注意到沒有?他們在關外站了這麼久,遲遲不進攻,就是不敢肯定我們是否會使用弩機。這個距離上,就算用弩機,命中的把握也不會超過五成吧?」

  「最多兩成。」水辛逸嘿嘿的笑了起來。

  「這就得了,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會用弩機的話,我敢保證,這些兵立即就會逃跑。」

  「這難道不好嗎?」鄧頤斐暗暗捏了把汗,難道李洪濤準備與永盛軍再幹一場?

  「永盛軍都把戰果送到我們家門口了,為什麼不要?」李洪濤冷笑了一下,「再說了,他們要是跑回去,恐怕下次來的就是一支更強大的部隊。」

  「我們也不能把外面的所有永盛軍都消滅掉吧,到時候還是會來更強大的部隊。」

  「能消滅掉一些就消滅掉一些。如果能夠重創這支部隊,恐怕不管是丁中泉、丁展坤,還是那幾個丁中泉的女婿,都會認為駐守在南虎口關的是一支強大的部隊,他們就得花時間集結部隊,不會立即來犯了。」

  「可是……」

  李洪濤壓了壓手,朝外面指了一下。「來了,水辛逸,會用長弓嗎?」

  水辛逸二話沒說,拿起了一把從永盛軍那繳獲的長弓。

  「等下聽我的命令,先射那名騎馬的軍官!」

  關外,兩個隊的軍官與統軍的那名軍官商量了好一陣,這才下定了決心。一陣號令之後,兩隊近五百步兵在混鐵盾的掩護下緩步向北推進。南城牆外並沒有壕溝,也沒有其他的輔助防禦設施,永盛軍本來就不需要考慮南面的威脅,自然不會在南面修建防禦設施。

  李洪濤迅速掃了眼躲在朵牆後面的方青方藍等人。五名偵察兵身旁都有三部強弩,由另外三名從4排抽調來的士兵負責裝填弩箭。

  弩機一次可以發射二十支弩箭,雖然準頭遠沒有弓箭與單發的強弩好,但是其大面積殺傷的威力非常可怕,一般的混鐵盾很難擋住百米內射來的弩箭。弩機唯一的缺點就是裝填太慢,就算三個人合作,也需要至少五分鐘才能裝滿弩箭,做好發射準備。另外就是過於笨重,只能放在小車移動,適合城防作戰,不適合野戰。

  李洪濤又看了一眼已經拉開了弓弦的水辛逸。

  那名騎馬的軍官並沒有跟上來,這讓李洪濤有點頭痛。按照他的想法,殺賊先殺王,幹掉敵人的軍官,敵人自然陣腳大亂,再趁勢大量殺傷敵人的步兵。五部弩機,一次射出一百支弩箭,幾輪「齊射」下來,步兵戰陣必然混亂,到時候讓守在城門後面的3排官兵殺出去,4排其他官兵負責「清掃」戰場。這場戰鬥很快就會結束。

  「現在怎麼辦?」水辛逸低聲問了一句。

  敵人的步兵戰陣距離城牆已經不到一百五十米了。弩機對付穿皮甲的步兵最大殺傷距離可以達到二百五十米。居高臨下的時候,射程還能增加一點。只是在這個距離上,弩箭散佈得太開,威脅不大。一百五十米是比較合適的距離,這樣在敵人推進到城牆下的時候,還可以射一輪。

  「等等!」李洪濤咬了咬牙,「先射右邊的隊官,再射左邊的。」

  城樓上毫無動靜,關外步兵的膽子似乎大了一點,步伐邁得快了一些。這確實是一支素質很差,毫無戰鬥經驗的部隊。任何一個老兵都知道,進入了敵人弩機的射程範圍之後,隊列的整齊性決定一切,這樣才能盡可能的躲在盾牌的後面。為了保持整齊,就應該放慢步伐,到最後五十米左右才全速衝鋒,進入弩機射擊範圍的死角,也就是城牆下方。提前加速,只能導致隊列紊亂,把機會留給敵人。

  看到永盛軍的步兵戰陣越過了關外那兩塊塗成了白色的石頭後,李洪濤朝水辛逸點了點頭,同時大手一揮,向五名使用弩機的偵察兵下達了攻擊命令。

  那些塗成了白色的岩石都是李洪濤在天亮後讓人放到關外去的,這是最簡單的標定距離的辦法。

  水辛逸首先出手,「嗖」的一聲,箭矢飛過了一百多米的距離,準確的射在了右側那名隊官的面龐上。左側那名隊官剛意識到危險,第二支箭矢已經飛近,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箭矢射中了他的脖子。

  城牆上,五部弩機同時被推到了朵牆旁邊,五名偵察兵同時射出了弩機裡的弩箭。他們根本就沒有管弩箭射中了多少敵人,在三名輔助作戰的步兵將弩機拉走後,偵察兵將第二部弩機推了上來,再次瞄準關外的敵人,射出了第二批弩箭。

  此時此刻,除了弩機與弓弦發出的「嘣嘣」聲之外,城樓上並無任何響動。所有人都屏氣靜神,注視著戰場上的情況。城樓下,幾十名官兵攥緊了手裡的刀槍,都在等待著出城作戰的命令。

  三批弩箭射出的時候,永盛軍步兵倒下了一大片,大地被鮮血染紅了,嚎啕聲在山谷中迴盪中。失去了隊官指揮,就算那些中隊參軍尉在大聲的下達著命令,甚至揮舞著戰刀,阻止士兵後退,可那幾名隊官根本就擋不住那麼多潰逃的士兵。

  「3排,出擊!」李洪濤大喝一聲,又朝水辛逸點了點頭。

  在3排官兵衝出城門之前,水辛逸射翻了三名參軍尉。

  見到如狼似虎般殺出來的虎嘯軍官兵,還有從城樓上射來的奪命箭矢,城外的永盛軍立即崩潰了。

  首先逃跑的不是步兵,是遠處「督戰」的那名永盛軍統帥。

  「媽的,真不經打!」李洪濤冷笑了一下。

  五十名弓箭兵根本就沒有來得及投入戰鬥,步兵一逃,弓箭兵的隊列立即就被衝垮,也只能跟著步兵一起潰逃。

  戰鬥在鬧劇中開始,在血腥中結束。

  ****

  吩咐張挽與田方盡快清掃戰場,恢復城防;讓方藍方青等人繼續到南面偵察敵情之後,李洪濤這才叫上鄧頤斐,水辛逸來到了關塞裡面。

  「捷報已經送出去了,要不要再送一份捷報?」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8:55

  「不用,恐怕很快就有人要趕過來了。」李洪濤笑了起來,「朱仕琿那老混蛋怎麼想我不知道,只要此事讓朱孝信知道,他肯定會立即趕來勞軍,順帶問下我們需要什麼幫助。到時候,我們把這次戰鬥的結果告訴他,算是給他點面子。」

  鄧頤斐點了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的。

  水辛逸卻是一副不太在乎的樣子,如果朱孝信真的趕來的話,恐怕李洪濤又要敲他一筆了。有的時候,水辛逸覺得朱孝信挺可憐的,那麼仁厚,卻遇到了李洪濤怎麼個「厚顏無恥」的部下。

  「我派賀慶把消息送回去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五日之內,2排就將到達北虎口關,1排就能抽調過來。另外,物資也將同時到達,只是這邊看來有很多的糧草吧?」

  「三百多擔而已,草料並不多,還繳獲了幾頭拉車的公牛。」

  鄧頤斐點了點頭。「如果不調民工過來的話,這些糧草應該夠三個排消耗數個月了。」

  「這邊暫時不需要民工,把送來的糧草都留在北面。」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朱仕琿派來修復北虎口關的民夫有多少,現在還有多少?」

  鄧頤斐拿出了一份花名冊。「都在這上面。一共來了五百零八人,第一天跑了一百餘人,在我離開之前,回來了五十多個,我走的時候還有四百六十四人,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也許又回來了一些吧。」

  「回來?」李洪濤愣了一下,接著,他就發現了問題,「都是男人?」

  「對,全是壯年男性,我打聽了一下,他們都是北面惠縣、乾縣與魏縣的人,主要都是乾縣的人,聽說是今年遭了蟲災,逃荒到崮梁,被強行征為民夫。」

  李洪濤鎖緊了眉頭。「也就是說,他們的家人都沒有過來?」

  鄧頤斐點了點頭。「這也是部分人要逃走的原因吧。」

  「這確實是個問題。」水辛逸在旁邊插了一句,「如果他們的家人都得不到保障,恐怕沒有人願意留下來,就算是強行讓他們留下來,也是出工不出力。」

  「為什麼有人會回來?」李洪濤沒有急著下結論。

  鄧頤斐苦笑了一下,說道:「他們肯定是考慮到自己的親人還在崮梁,如果逃走,我們又報上去的話,他們的家人就有麻煩。」

  李洪濤咬緊了牙關,擺明了,朱仕琿是在胡來。

  「得設法把他們的家人都弄過來。」水辛逸又不冷不熱的插了一句。

  「這怎麼行?」鄧頤斐立即瞪大了眼睛,「五百來人,按照一人還有四個親人計算,我們就得照顧兩千人的生活,我們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說道:「那些人也不是白吃飯的,至少壯年婦女,半大的孩子,還有能夠勞動的老人都可以利用起來。」

  「可是,也沒有地方安頓這麼多人啊,難道把他們都送回百市集?我們在那邊的土地都租出去了,還有很多難民就沒有事做,總得給他們找事做吧?」鄧頤斐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讓他們租種軍墾田地?」

  「這個不行,我已經答應把軍墾田地租給黑淵寨的人。」

  「那怎麼辦?我們用什麼辦法來安頓這些人?」

  「總會有辦法的,我們現在確實需要人力,不說別的,修復北虎口關就需要很多人,還要修路,沒有土地,暫時讓壯年婦女也參加修路修關的勞動。」李洪濤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我們不能把這些人都拋棄掉,鄧頤斐,難道你忍心嗎?」

  「李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鄧頤斐也歎了口氣,「好吧,就算能把他們都安頓下來,那你以什麼名義去把這些人要過來?」

  「這個嘛,我自有辦法。」李洪濤突然笑了起來,「再說了,我們要在虎口關落地生根,開闢根據地的話,我們還有很多的事要做。對了,肖旭什麼時候過來?」

  「他將與2排一起過來。」

  「那好,等他到了,立即帶過來。」李洪濤拍了下大腿,「暫時就這樣,你盡快回去,五世子來了的話,可不能怠慢。」

  ——

  來到北虎口關的時候,朱孝信只稍做停留,慰勞了留守的甲隊官兵,順帶看望那些前來修復關隘的民夫。隨後,朱孝信就帶著親兵,還有那個死皮賴臉的要跟著他來的妹妹進了臥虎道。

  「五世子,聽說這臥虎道裡有很多山賊,我們要不要……」

  「山賊?你們不會連幾個山賊都怕吧?」朱孝信大笑了起來,「甲隊官兵尚且不怕,難道你們這些親兵連甲隊官兵都比不上了?」

  親兵立即閉上了嘴。

  「小妹,你別亂跑!」看到朱孝蕊要跑到前面去,朱孝信很是頭大,「你要是不聽話,今後就別跟我出來了。」

  「五哥,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到前面去開路嘛!」

  朱孝信翻了下白眼,這話本來應該是他說的。

  「好了,好了,我留下來還不成?」朱孝蕊讓馬匹放慢了速度,「不過嘛,這山中蟊賊聽到五哥威名,恐怕早就嚇破了膽,躲到百里之外去了,哪敢來送死呢?」

  「小妹,別亂說。」朱孝信很是後悔。

  朱孝蕊吐了吐舌頭,不再亂說了。

  朱孝信確實很後悔,如果早知道朱孝蕊守在大門外的話,他就帶人走側門了。

  自從搬到了五世子府,朱孝信就很少回節治府。可他的煩惱一點都沒有減少,朱孝蕊一天不來兩三趟就是怪事,有時甚至半夜都不回去,擺明了盯死朱孝信。之前,朱孝信還以為小妹自幼跟他感情深厚,才會這麼粘他,今天他發現,朱孝蕊不是跟他感情深厚才跟著他,是要跟著他離開崮梁。

  這讓朱孝信有點擔憂。

  雖然他並沒有成親,也沒有任何「戀愛」經歷,但是朱孝信感覺到,小妹死皮賴臉的要跟來,絕不是想出來「透透氣」那麼簡單。以往,就算不與朱孝信一路,朱孝蕊也經常離開崮梁,到外面去「放風」。

  從根本上,朱孝信並不相信小妹會看上李洪濤。朱孝蕊自幼就嬌生慣養,眼界極高,別說那些虎嘯軍裡的傑出將領,就連羅家的世子都看不上,她還能看上一個山野出身的典軍尉嗎?

  朱孝信又有點不放心,李洪濤確實很有點本事。如果說之前朱孝信只認為他練軍有方,賑民有力的話,現在朱孝信不得不相信,李洪濤在領軍打仗方面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一個帶著百餘人,不,是七十人就敢去攻打南虎口關,還真把南虎口關給打下來了了的典軍尉,絕不會差!

  從賀平那,朱孝信瞭解到了更多的消息。

  李洪濤只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甲隊只有三名士兵受傷,無人陣亡,殲敵兩百餘名。

  這個戰績讓朱孝信都不敢相信。上次,還在他幼年的時候,虎嘯軍為了打下由五百多人防衛的南虎口關,兩千餘名官兵奮戰一月有餘,傷亡大半,才最終獲勝。這次,李洪濤僅用七十人,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取得了同樣的戰績。

  這,可能嗎?

  如果這是事實,恐怕用「英雄好漢」都不足以形容李洪濤。

  如果真是如此,那妹對李洪濤動心,也不足為奇。

  一路上,朱孝信都在考慮這這些事情。

  他考慮得最多的還不是朱孝蕊的事,而是李洪濤的事。

  少營建軍不久就取得大捷,這個成績超過了其他任何一個營。更讓朱孝信高興的是,今後少營多了一員得力戰將,假以時日,絕不會比左營差。

  朱孝信也很是感慨,如果沒有李洪濤這個「奇人」,少營會有今日?

  朱孝信清楚的知道李洪濤在少營的重要性。訓練甲隊、獲取戰績、爭取民心、製造軍械,哪一樣沒有李洪濤的功勞?不說別的,製造軍械這一項,李洪濤就將為少營節約至少二萬兩白銀,或者用同樣的花費,將每個隊的規模擴大一倍。這樣一來,少營五隊將擁有二千五百名官兵的兵力,成為虎嘯軍第一大營。

  想到這,朱孝信不免露出了笑容,這一倍的兵力,將是決定性的!

  「五哥,你笑什麼?」

  朱孝信回過了神來,說道:「小妹啊,五哥現在都記得,小時候五哥跟其他幾個兄長打架,你總是幫著五哥的。」

  「這是當然,不管是誰,敢欺負五哥,我都幫你你教訓他!」

  朱孝信大笑了起來,比起其他幾個兄弟,他更加看重這個比自己小不到兩歲的妹妹。

  ****

  趁朱孝信檢閱部隊,李洪濤從鄧頤斐那瞭解到,他是在半路上遇到朱孝信的。

  李洪濤沒有想到朱孝信這麼「積極」。離打下南虎口關才短短兩天多,從虎口關到崮梁,快馬也要一天才到。也就是說,朱孝信收到捷報後就立即趕了過來,中途沒有任何的耽擱。

  朱孝信來了還沒什麼,讓李洪濤感到頭痛的是,朱孝蕊那小妮子也跟了過來。

  李洪濤甚至在懷疑,朱孝蕊是不是朱孝信的「跟屁蟲」,可他心裡有數,朱孝蕊可不是來看熱鬧的。

  「李將軍,真是可惜可賀啊!」朱孝信長歎一聲,「孝信萬萬沒有想到,甲隊出師大捷,少營剛剛成立,李將軍就送上了如此重禮,這讓孝信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李將軍了。」

  「世子過獎了,甲隊乃世子的嫡系部隊,末將乃世子的部將,何言感謝?」

  「對,對!李將軍說得有理,不應該是感謝,應該是嘉獎。」朱孝信笑了起來,「父親收到捷報後喜出望外,特派孝信前來勞軍,只是孝信走得太急,所以什麼東西都沒有帶,還要到甲隊來白吃白喝,李將軍可別見怪。」

  朱仕琿那老小子會喜出望外?李洪濤壓根就不信,他卻笑著說道:「世子說笑了。對甲隊官兵而言,世子能親自來勞軍,那是天大的榮幸。見到世子前來,官兵士氣振奮,鬥志大增,比什麼糧草,軍餉的都要管用。」

  「李將軍也說笑了,孝信真想送點什麼給將軍與甲隊的官兵,只是……」朱孝信歎了口氣,「少營才剛剛成立,甲隊也是少營的主力,所以……」

  「世子言重,甲隊官兵誓死為世子效勞,世子再這麼客氣,那就是見外了。」

  客氣話也說夠了,朱孝信朝南門那邊看了一眼,說道:「好像甲隊才與永盛軍大戰了一場?」

  「正是如此,上午的時候,永盛軍派兵反撲,甲隊官兵才大戰了一場,殲敵近三百,還殺了兩個典軍尉,七個參軍尉,以及數十個什長與伍長。」

  「又殲敵近三百!?」朱孝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洪濤,過了一陣,才問道,「那甲隊官兵有多少傷亡?」

  「追擊潰敵的時候,有兩個兄弟受傷,其他的都安然無恙。」

  「這……這……」朱孝信完全不相信了,「這怎麼可能?」

  李洪濤笑而不語,敵人的首級都在那呢,難道還有假?

  「李將軍,這次來了多少敵人?」朱孝蕊都忍不住問了出來,同時還朝李洪濤含情脈脈的看了一眼。

  「這個……」李洪濤趕緊避開了朱孝蕊的目光,說道,「也不是很多,兩個隊,約莫五百官兵。」

  「這個……」朱孝信遲疑了一下,「李將軍不會是率軍出關迎戰的吧?」

  「當然不會,現在到達南虎口關的也不過就七十個兵,除掉受傷的,也就六十多個。能夠重創強敵,還得感謝永盛軍。」這一點,李洪濤沒有撒謊。

  「感謝永盛軍?」朱孝蕊立即露出了好奇的樣子,「李將軍的意思是,永盛軍是主動來送死的?」

  「差不多吧,來的是普通部隊,大概是附近的駐軍,裝備低劣不說,官兵素質也不行。最重要的是,永盛軍在關內有近二十台弩機,大概準備用來對付虎嘯軍,現在卻為我們所用,如沒有這些弩機,末將就算有三頭六臂,恐怕也退不了這麼多敵兵。」

  朱孝信這才微微點了點頭,如有近二十台弩機,借助城牆的保護,進攻的又都是最差的步兵的話,殲敵三百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甲隊才兩人受傷,就算是在追擊的時候受傷的,這也太離奇了一點。

  見到李洪濤說完就看著他,朱孝信這才反應了過來,說道:「李將軍盡請放心,父親已經基本上答應了將軍的請求,這次特派孝信來勞軍,等孝信回去之後,會盡快送來消息。」

  李洪濤心裡有數了。

  朱孝信勞軍是假,探聽虛實是真。他不僅僅是來證實捷報的真假,還要來摸清楚虎口關這邊的情況,然後朱仕琿才好做出決策。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9:07

  想到這些,李洪濤在心裡冷笑了起來。這一切都表明,朱仕琿根本就不信任老子,看來,遲早得翻臉,那就得做好翻臉的準備,不能做砧板上的魚肉,要做,也得是切肉宰魚的菜刀!

  「李將軍在想什麼?」

  李洪濤回過了神來,長歎一聲,說道:「末將在想,這南虎口關是否守得住。」

  「李將軍不是才擊敗了反撲的永盛軍嗎?」朱孝蕊在旁邊問了一句。

  「驕兵必敗啊!」李洪濤又歎了口氣,愁眉苦臉的樣子,好像上午打的不是勝仗,而是敗仗。

  朱孝信朝四周的軍士掃了一眼。「甲隊官兵並無驕傲的樣子,李將軍為何有此擔心?」

  李洪濤苦笑著搖了搖頭。「世子,末將說的並非是個人的驕傲,是整個甲隊的驕傲。」

  「此話何講?」朱孝信立即來了興趣,他還沒有聽說過這種說法呢。

  「甲隊才奪南虎口關,接著擊敗了反撲的敵人。別說普通的官兵,現在末將都是信心大增,認為定能守住南虎口關,可是細想一下,情況並非如此。」李洪濤神色嚴峻的說道,「末將下午的時候巡視了一下關防,發現要守住南虎口關,至少得五百官兵,其中城牆上需要至少兩百官兵,城門後需要兩百官兵以準備反擊,另外還需要一百官兵作為預備力量。就算甲隊全部到達,兵力也遠遠不夠。永盛軍退去之後,必然再次組織力量反撲。到時候來的恐怕不是下營這類地方駐軍,而是其主力部隊,甚至是攻堅部隊。在此情況下,別說區區六十餘人,就算甲隊全部到達,也不見得能夠守住南虎口關。」

  這次,朱孝信沒有不解,實際情況確實如此。

  「李將軍認為該怎麼辦呢,難道要退回北虎口關嗎?」朱孝蕊不懂裝懂,可這句話正好問到了重點上。

  「當然不行,南虎口關關係到暉州安危,後面就是萬千暉州百姓,就算末將想走,甲隊的官兵也不肯走。保境安民,乃末將與甲隊官兵的義務,怎能為一己安危,棄百姓於不顧呢?」李洪濤這番話多半是說給朱孝信聽的。

  「可是……」朱孝蕊看了她五哥一眼,又說道,「不是還有北虎口關嗎?」

  李洪濤苦笑一下,沒有開口。

  「小妹,你就別胡說了。」朱孝信終於忍不住了,他轉而對李洪濤說道,「李將軍,五百民夫已經到達,糧草,銀錢孝信會去幫將軍催討,修復北虎口關一事……」

  「世子有所不知。」李洪濤再次露出了苦悶的神色,「那些民夫都是從北面逃到崮梁的難民。末將並非要批評時政,也絕不是對主公不滿。為了暉州萬千百姓安危,主公徵調民力,修繕關隘,這是非常英明的決策。只是,那些民夫的親人都在崮梁,就算末將答應給他們好吃好住,甚至給他們開工錢,奈何……」

  「五哥,這怎麼成?」朱孝蕊也不笨,一下就聽明白了。「別人妻離子散,還要出力修關隘,這不……」

  「小妹!」朱孝信的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當著李洪濤的面抨擊自己的父親,這是當兒女應該做的嗎?

  朱孝蕊立即閉上了嘴,可神色仍然非常不滿。

  「李將軍,孝信今夜就趕回去,向父親稟明此事,盡快將民夫的妻子兒女送過來,只是這麼多人……」

  「末將就算不吃不喝,甲隊官兵就算天天餓肚皮,也絕不會讓百姓吃苦受累!」

  「這怎麼成,李將軍你……」朱孝蕊差點就說漏了嘴,她趕緊改口道,「你們還要守南虎口關,要是你們餓了肚皮的話,誰來守衛關塞?」

  李洪濤迅速的瞟了朱孝信一眼,沒有急著開口。

  「此事好辦,賑濟難民本來就是節治府應該做的事情,怎麼能讓李將軍個人承擔?」朱孝信思考了一下,說道,「這次少營自造軍械,李將軍功勞最大。本來父親就給了孝信置辦軍械的經費。回去後,孝信立即派人把銀兩送來,李將軍權且看著買糧買布,安頓下這些難民,至少也要等到開春之後,他們才會返回家鄉。」

  「世子,這怎麼成……」

  「既然孝信是少營統帥,就有權利決定少營經費的支度,此事不用李將軍操心。」

  見到李洪濤又要開口,朱孝蕊趕緊說道:「李將軍就別說了,這也是五哥的一片好意,五哥愛民如子,百姓受苦,五哥心裡也不好受。五哥,我說的是吧?」

  朱孝信這才笑著點了點頭,這才對嘛,總算說了句好聽的話。

  「這樣……」李洪濤仍然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末將替百姓感謝世子的大恩大德了!」

  ****

  黑淵寨。

  沈豐岳與十幾名山寨頭目激烈的討論了一個下午。草草吃了晚飯,十多人又聚在了一起。

  這十多個都是附近規模在一百五十人以上的山寨頭目,與沈豐岳都有數年,甚至十多年的交情。雖然各寨之間並不是風平浪靜,但也算得上是唇齒相依。自從數年前沈豐岳被推舉為各寨總頭目之後,沈豐岳秉公斷事,用極為漂亮的手段處理了幾起山寨之間的糾紛,贏得了眾人的仰慕。加上黑淵寨乃這一帶規模最大的山寨,沈豐岳在其他寨主心目中的地位那可不是一般的高。

  「這李洪濤確實是個人物!」開口的是一個接近四十歲的中年人。「僅攻打南虎口關的行動來看,此人不但勇猛善戰,膽識過人,心計也極為了得。」

  「林兄弟此話怎講?」另外一人立即問道。

  「之前,李洪濤與我們約定,由他詐開關門,然後我們率人馬殺入。如此一來,南虎口關內的糧草物資,怎麼說也得分我們一半,那些繳獲的軍械,也得分我們一半吧?這下可好,李洪濤自己率隊打下了南虎口關,與我們沒有任何干係,大家不都白跑一趟嗎?」

  「為了區區糧草軍械,林兄弟也不免太小氣了吧?」又一個寨主開口了。

  林姓寨主苦笑著搖了搖頭,也沒有多說什麼。

  「如果大家認為李將軍乃小氣之人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見到還有數人抱有同樣的觀點,沈豐岳開口了,「沈某在世五十年,落草十餘年,不管是虎嘯軍,還是永盛軍,沈某打過教導的軍官統帥也不少,李將軍還是沈某見過的第一個豪爽的軍人。」

  「確實如此,那李……」

  沈豐岳瞪了眼大兒子,又說道:「以沈某看,李將軍獨力拿下南虎口關,恐怕有兩個原因。一是不想看到我們的兄弟傷亡,畢竟刀槍無情,到時候如果出現誤傷的話,兄弟們流點血是小事,搞出誤會,壞了和氣,就是大事。其二嘛,恐怕李將軍自己也沒有想到,永盛軍一觸即潰,那麼不經打,等我們趕到時,戰鬥就已經結束了。我想,各位兄弟心裡也有數,軍隊作戰不比我們平常劫掠,只要打起來,就是敵死我亡,不是想停就能停下來的。不知道各位認為沈某這番分析如何?」

  「沈大哥說得確實有道理!」

  「我看也是如此,李洪濤豪情萬丈,不像是宵小之人。」

  ……

  眾人紛紛表達了類似的觀點。連開始那個表達不滿的林姓寨主也不得不點頭承認。

  「既然如此,我們今天就定下個調子。」沈豐岳掃了眾人一眼,「沈某年事已高,這幾年很少出寨,平常更少與眾位兄弟聯繫。沈某的十個子侄都願意投效李將軍,因此沈某決定接受招安,跟李將軍奔個前程。各位如願意與沈某一道前去,沈某別的不敢保證,李將軍如何對待黑淵寨的兄弟,就如何對待各寨的兄弟,沈某絕不佔半分便宜。如果願意留下來,沈某也不強求,只是這總頭目嘛,沈某也當不得了,還得請各位兄弟另行推舉。」

  大堂裡一下就熱鬧了,十多個寨主紛紛議論了起來。

  「在大家做出決定之前,沈某有個不情之請。」沈豐岳站了起來,走到了大堂中央。「這些年來,沈某勢單力薄,能有所作為,都是各位兄弟的抬舉與支持。時至今日,沈某想請各位許下個諾言。雖然今後大家不在一條道上混了,但是今後難免不會相見,沈某還望那些願意留下來的兄弟看在這些年的交情份上,高抬貴手,免得大家傷了和氣!」

  這番話,沈豐岳拿捏得極有分寸,先是講情誼,後面柔中帶剛,加上他在各寨豎立的威信,其意義非同凡響。

  在沈豐岳回到位置上的時候,下面的寨主也討論得差不多了。

  「沈大哥,我們流雲寨願意跟沈大哥一起去投效李將軍!」

  「對,我們飛鷹寨也願意追隨沈大哥一起投效李將軍!」

  ……

  不多時,就有十一個寨主表示願意追隨沈豐岳,只有四個寨主沒有表態。

  沈豐岳又等了一會,見那四人還沒有開口,這才說道:「既然大家願跟沈某去投效李將軍,今後大家一口鍋裡吃飯。只不過,各位要追隨的不是我沈某,而是李洪濤李將軍,希望各位兄弟能夠明白這一點。」

  「沈大哥,這是什麼話?我們追隨你這麼多年……」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人立即叫了起來。

  沈豐岳壓了壓手,說道:「沈某此話並不是不認各位兄弟,希望各位兄弟明白,投效了李將軍之後,我們不再是嘯聚山林的山賊,而是官軍,是普通的百姓。官軍就得遵守軍紀,百姓就得遵守王法。各位在南虎口關都已見到,李將軍愛護士卒,治軍嚴明,今後我們更得約束自己,這樣才叫真正的投效!」

  眾人又是一番議論,最後都接受了沈豐岳的觀點。

  「至於想留下來的,沈某不會強求,只是希望四位兄弟能夠看在這幾年的交情上……」

  「沈大哥放心,就算我們暫且不去投靠官軍,今後在道上見了,只要是沈大哥的隊伍,只要是李將軍的隊伍,我等絕不會有任何非份之想,非份之為。為此,我們甘立血誓!」

  沈豐岳讓人取來了五碗酒。「沈某也歃血起誓,今後不管為賊為官,沈某絕不會損害到各位兄弟的利益,各位兄弟的利益就是我沈某的利益。」

  五人同時割破了手指頭,在五碗酒裡各滴了幾滴鮮血。

  「違此誓言者,人神共憤,天誅地滅,人人得而誅之!」

  說完,五人同飲下了血酒,立下了血誓。

  隨後,四位寨主也不好多留,主動告辭了。

  與十一個寨主討論了去投奔李洪濤的細節事宜之後,沈豐岳就派人送他們返回各自的山寨。此時,已經是深夜了。

  沈豐岳沒有去休息,做出了這麼重大的決策之後,他也睡不著。

  這是落草之後,十多年來,沈豐岳做出的最重大的一個決策。當初,他是帶著全村人落草為寇。這次,他帶著全寨人投效官軍。完全相反的兩條路,當初沈豐岳沒有猶豫,現在沈豐岳也沒有後悔。

  與李洪濤詳談之後,沈豐岳就想到,這是在他有生之年「洗白」的最佳機會,甚至是最後機會。讓沈豐岳做出決定的不僅僅是李洪濤開出的優厚條件,不僅僅是李洪濤表現出來的雄才大略,也不僅僅是李洪濤那支部隊的強悍實力。

  在做出決定前,沈豐岳最擔心的是十個子侄的態度。李洪濤走後,他與十個子侄談過,讓他欣慰的是,十個子侄都贊同投靠李洪濤,都打算到李洪濤的軍隊中效力。就連被李洪濤打傷的沈虹奇都積極支持。這解決了沈豐岳的一個心病,只要這十個子侄認同,黑雲摘其他人也不會有別的意見。

  說白了,沈豐岳不可能沒有私心。在投效了李洪濤之後,如果子侄對此不滿的話,他在世的時候不會有什麼問題,可在他之後,他就不敢保證了。以李洪濤的為人,手腕,還有所表現出來的王霸之氣,恐怕任何與其作對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那些心懷不滿的子侄恐怕都不會落得個好下場。留在山裡,他們還能苟且偷安,如果投效李洪濤的話,則是自投死路,沈豐岳絕不會親手將自己的子侄推入火坑。

  正是如此,沈豐岳才會如此重視十個子侄的態度。

  沈豐岳也很重視女兒的態度,沈虹菲並沒有任何反對意見,還是最積極的支持者。

  「父親,這麼晚了,還睡不著嗎?」

  沈豐岳長歎一聲,笑著轉過身來。「是啊,才做出了這麼重大的決定,父親怎麼睡得著呢?」

  「其實,父親早就做出了決定吧?」

  沈豐岳微微點了下頭。「還是女兒最瞭解父親的心思,你怎麼也沒有睡?」

  「還不是一樣,父親都睡不著,虹菲怎麼睡得著呢?」沈虹菲笑著靠在了父親身邊。

  「明日,你也到天地堂來。」沈豐岳遲疑了一下,「過幾日,我們就要去投靠李將軍了,這幾日你也要多留點心,特別是那些老人孩子……」

  「父親就放心吧,虹菲已經做好了安排。只是虹菲覺得,等李將軍那邊安頓了下來,再讓大家陸續轉移過去,不然這麼多人一起湧過去,李將軍還不忙得焦頭爛額,現在李將軍他們才佔領了南虎口觀,恐怕……」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這麼快胳膊肘就向外拐了?」

  「父親,你說什麼呀……」

  沈豐岳大笑了起來,沈虹菲則紅著臉低下了頭。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9:29

第二十二章 決定性的一步

         攤子鋪開之後,各種各樣的麻煩接踵而至。

  修復北虎口關,安頓歸順的山賊,安置即將到達的民夫家人,監視永盛軍的活動,調配甲隊的兵力等等。這些都是麻煩事,可最麻煩的還是糧食問題。

  肖旭來到南虎口關的時候,順帶將一份賬本帶了過來。

  這是蔣晟托肖旭送來的賬本,上面明確的記錄著糧食的使用情況,以及剩餘糧食的情況。

  「肖兄弟,讓你在這邊耽擱了這麼多天,真是不好意思。」

  「李將軍太客氣了,是肖某沒有如約將糧食運到……」

  「這不管肖兄弟的事,如不是羅家曲家的話,定不會出這些問題。」李洪濤話鋒一轉,又說道,「現在,南北虎口關已在我的控制之中,肖兄弟可盡快返回葛州,組織商隊,將糧食運來,這來回一趟,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肖旭迅速的計算了一番,說道:「肖某連夜兼程,返回葛州需要大概六天,商隊趕來的話,至少需要十五天。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二十五天之內定能到達。只是……」

  「建州這邊的事情,李某會在這段時間內處理好。」李洪濤知道肖旭在擔心什麼。

  肖旭微微點了點頭,也不多說。

  之前,他根本就不相信李洪濤能夠打下南虎口關。

  自從羅家封鎖了葛州與堰州的邊界地區,曲家阻斷了潛龍關以南的所有道路後,商隊只能向北繞過崤嶺,或者是向西繞過伏牛山。道路艱險,沿途土匪山賊出沒不說,這往返一趟有數千里之遙,需時數個月。很多商人都放棄了前往西北的打算,準備等到開春之後,再看看局勢。

  除了繞道之外,另外一條商道就是經過南北虎口關與臥虎道,從建州前往暉州。

  這條商道被棄絕了數十年,丁家與朱家一直不和,分別在南北兩邊徵收關稅,加上臥虎道內山賊橫行,自從數支商隊在這條道上被劫之後,就算膽子再大的商人都不敢走臥虎道了。

  來到南虎口關的路上,肖旭一直在懷疑,李洪濤是怎麼打下南虎口關的?他還發現,臥虎道內的山賊都不知了去向,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這些,都讓肖旭感到萬分驚訝,直到進了南虎口關,肖旭才完全相信,李洪濤不僅僅打下了南虎口關,還設法收服了臥虎道內的山賊。

  只是打下南虎口關並不等於從建州到暉州的商道暢通無阻。如果南面的丁家不放行的話,商隊根本就到不了南虎口關。

  李洪濤有能力打下南虎口關,他有能力守住南虎口關,並且讓丁家准許商隊經過建州,前往南虎口關嗎?

  「如肖兄弟不放心的話,可再留幾日,等李某……」

  「李將軍,肖某並不是不相信將軍的實力,只是建州那邊。」

  李洪濤笑著點了點頭。「沒事,那就請肖兄弟在南虎口關這邊多呆幾日,等李某與建州丁家達成協議,再走也不遲。」

  肖旭沒有多說什麼,他確實不太放心。如果建州方面不給李洪濤「面子」,他的商隊進入建州後就會被永盛軍扣留。損失貨物還是小事,如果把命都賠在了這上面的話,那就太不划算了。

  安頓好肖旭之後,李洪濤這才去找到了沈虹菲。

  現在鄧頤斐在北虎口關那邊主持修關事宜,蔣晟留在百市集,沈虹菲又是各寨派來協調歸順事宜的總代表,無奈之下,李洪濤只能收了這個「小秘」。

  「這是蔣晟送來的賬本。」沈虹菲又拿起了一份賬本。「這是我們十二寨糧草的統計結果。現在一共有二千八百擔糧食,夠所有人食用一個月左右。」

  李洪濤迅速翻了下兩隻賬本,發現十二個山寨就有大概二千三百擔的存糧,蔣晟那邊只有五百擔左右的存糧。

  「你是按照四千五百人計算的?」

  沈虹菲點了點頭。「百市集那邊約莫有一千人,北虎口關的民夫大概有五百人,甲隊官兵有一百多人。另外,我們十二個山寨一共有二千八百餘人,加起來,差不多就是四千五百人。」

  「不止這麼一點。」李洪濤放下了賬本,「五世子朱孝信已經答應盡快將那些民夫的家人送過來。就算平均一個民夫有三個家人,總共也有一千五百人,也就是說,到最後,我們這邊的總人口數是六千,不是四千五。」

  沈虹菲暗暗一驚,說道:「如果是六千人的話,那我們這些糧食最多堅持二十五天。」

  李洪濤摸了摸下巴,以稻穀小麥計算的話,每人每日需兩斤糧食,二千八百擔供六千人食用的話,頂滿天就只能堅持二十五天。

  「肖旭什麼時候才能運來糧食?」沈虹菲也知道那個叫肖旭的人是李洪濤的「糧食供應商」。

  「最快也要一個多月之後,這還得看情況。如果丁家那邊遲遲沒有動作的話,恐怕得兩三個月之後了。」

  「這……」沈虹菲暗暗一驚,「這樣的話,糧食缺口將非常大。就算我們派人進山狩獵,並且在開春後種一些快熟的作物,恐怕……」

  李洪濤心裡有數,這山裡有多少野獸可供捕殺?另外,快熟的作物產量都不大,還需要耗費很多的人力,根本就不划算。

  「要不,我們組織人馬,到建州境內……」

  「不行,此事萬萬不可。」李洪濤立即打住了沈虹菲的話,「現在,永盛軍不來找我們的麻煩就已經是萬幸了。如果我們再出兵去掃蕩建州東北的村鎮,恐怕丁家就算再能忍,局勢再不利,也會橫下心來先把我們給剷除掉。」

  「李將軍,你的意思是……」沈虹菲遲疑了一下,直接問道,「你認為永盛軍短期內不會來攻打我們?」

  李洪濤點了點頭,說道:「肯定不會,我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如果永盛軍真要拿我們開刀的話,早就兵臨城下了。」

  「只是,這糧食問題……」

  「這個我會想辦法解決,大不了花錢去買高價糧,反正不能讓大家餓肚皮。」李洪濤長出了口氣,「虹菲……沈小姐,各位寨主要什麼時候到?」

  沈虹菲感到臉狹上一陣滾燙,趕緊低下了頭,雖然長輩兄長,以及寨子裡的老人都是這麼叫她的,但是她覺得李洪濤這麼叫她,別有一番意思。

  見到沈虹菲的神色,李洪濤心裡也大叫不好。以往跟張玉璇與朱孝蕊在一起,李洪濤都隨便慣了,一時沒有注意到,結果喊漏了嘴。

  「沈小姐,開始多有冒犯之處,還……」

  「李將軍多禮了,其實大家都這麼叫我的,只是……」沈虹菲紅著臉抬起了頭來,「李將軍若看得起小女子,今後就這麼稱呼虹菲吧。」

  「這個……」李洪濤暗歎了口氣,說道,「那以後沈……虹菲也不用將軍前將軍後的,李某不過就是一山野村婦,當不起『將軍』這個稱呼。」

  「那……」

  「你可以叫我李大哥,或者是小李哥,畢竟我也不比你大幾歲。」

  「小李哥!?」沈虹菲聰明過人,她哪能不知道,「小李哥」這個稱呼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夠叫的。

  「好了,我們說正事吧,沈寨主他們……」

  「他們這明日就將到達,父親說過了,李將軍……小李哥不需要客氣,大家都是山野粗人,只要酒管夠,飯管飽就行。」

  「酒是沒有問題,要喝多少有多少。」李洪濤也稍微放心了一點。

  比起崮梁的那些達官顯貴,沈豐岳這些山賊頭目就要好「斥候」得多了。

  當日,李洪濤深思熟慮之後,派人返回百市集,讓蔣晟將百市集的工作交給了卞康,帶著多餘的民力,糧食,衣被等趕往北虎口關。另外,還命令鄧頤斐在蔣晟到達之後,將北虎口關的工作全都交給蔣晟負責,然後與1排官兵,黎勁松等人立即趕過來。

  在李洪濤看來,蔣晟與鄧頤斐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才。

  蔣晟性格內向、怯懦,辦事卻極為細心、認真。雖然在領軍作戰、策略謀劃方面,蔣晟難以擔當重任,但是在人力調配、物資統籌、軍備製造、糧食生產等後勤工作方面,蔣晟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這也與他當初在拾荒隊幹的事情相差無幾,是一個天生的後勤型人才,一個能夠為李洪濤在前線征戰提供強大支持的助手。

  鄧頤斐性格外向、潑辣,有勇有謀,卻有點不拘小節,不太注重細微末節之事。這正好與蔣晟相反,他並不適合當「工頭」,管理後勤;卻能在策略謀劃方面為李洪濤出謀劃策,找出李洪濤疏漏的地方,糾正李洪濤犯的錯誤。以李洪濤的判斷,鄧頤斐天生是那種輔佐統帥的謀士型人才。

  在給兩人分派工作的時候,李洪濤盡量利用了兩人的長處,並且避免讓他們接觸自己不熟悉,或者是不擅長的事情。只是這次李洪濤確實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才讓鄧頤斐暫時負責北虎口關的修復工程。

  ****

  應付十二個寨主很輕鬆,幾輪酒喝下來,各方面的安置問題就確定了下來。

  最先確定的是二十戶租種軍墾田地的家庭。

  沈豐岳很是大氣,他只要了五戶名額,另外十五戶分給了其他十一個山寨,最少的都拿到了一戶的名額,最多的拿到了二戶。

  李洪濤順坡下驢,以統一的價格出租所有的軍墾田地,並且答應為每一戶提供一頭耕牛,配套的農具,在開春之前組織工匠為每戶修建一棟農舍。各寨主也很是豪爽,紛紛答應出人出力,幫助修建農舍,置辦農具。

  接著確定的是各寨輕壯年勞力的安頓問題。

  因為早就通過沈虹菲向沈豐岳等人「通過氣」,所以李洪濤堅持了他的「精兵政策」,所有想在甲隊吃糧餉軍餉的人都得達到李洪濤的徵兵要求,並且接受至少一個月的訓練,服從甲隊的規矩。

  十二個山寨,年紀在十八到二十五歲間,符合參軍年齡的男性一共有五百三十四名。李洪濤沒有確定要招募多少人,只是保證,能夠達到徵兵要求的,甲隊全要。為了讓各寨主不生反感,李洪濤同樣保證,沒有達到應徵要求的所有人,都將被安排到其他的工作崗位上,除了保證每日三餐之外,根據實際情況,按照士兵的標準發放工錢。

  確定的第三件事就是安置十二個山寨三千多「寨民」的事情。

  除了服役的,除了租種軍墾田地的,以及不符合徵兵要求的壯年男性之外,各寨剩下的基本上都是老弱婦孺。

  在安置這些人的問題上,李洪濤只能分開對待。

  所有年紀在徵兵範圍之外的壯年男性,只要參加勞動,包括修復北虎口關、搭建農舍、運送物資、修復農田灌溉設施等,李洪濤都提供一日三餐,按照士兵的標準發放工錢。

  除掉需要留在各寨中照顧老人孩子的婦女之外,其他的壯年婦女全都參加北虎口關的修復工作。除了每日三餐管飽之外,同樣按照士兵的標準,拿到十錢到二十錢的工錢。

  失去了勞動能力的老人,李洪濤答應都養起來,各寨都有儲備的糧食,這個不需李洪濤操心。另外,若有病痛,則由李洪濤出錢醫治。

  在安頓不具備勞動能力的少年時,李洪濤與十二個寨主的分歧比較大。

  按照沈豐岳等人的觀點,這些「娃兒」過幾年就能成為勞動力了,現在讓他們參加勞動,可以從中學習手藝,掌握勞動技能。可李洪濤堅持不讓所有十四歲以下的少年與兒童參加勞動,而是要將他們全都送進「學堂」,接受文化知識教育。

  「各位寨主,請聽李某一言。」爭了半天,李洪濤也有點惱火了。「不瞞各位,甲隊官兵都接受了文化掃盲學習,只有具備了識文寫字能力的人,才能正式編入甲隊。為什麼這麼做,李某不想多解釋,這個道理,甲隊官兵都明白。雖然李某並不否認,讓少年參加勞動,可以讓他們在成年之前就掌握勞動技能,但是李某認為,這是殺雞取卵,揠苗助長,得不償失的辦法。」

  十多個寨主都閉上了嘴,可他們都用一種完全無法理解的目光看著李洪濤。

  「李將軍,各位!」沈豐岳抱了抱拳,說道,「沈某能夠理解李將軍的意思,只是這些娃兒都半大不小,而且現在我們正缺人力,如果讓他們進學堂的話,浪費了人力不說,還要專門聘請先生,這個……」

  「沈寨主,此事由李某承擔,不需各位操心。」李洪濤也不再囉嗦,直接說道,「李某在百市集那邊收留了上千難民,其中就有大量少年兒童,李某請了幾位先生教他們識文寫字。現在,各寨百姓都是李某的百姓,難道李某對待各位還不如對待那些難民嗎?所有進入學堂的少年兒童的食宿、教育費用都由李某一人承擔。」

  「這……」一個中年寨主遲疑了一下,說道,「李將軍愛民如子,我等深感欣慰,只是這女孩……」

  「女孩就不如男孩嗎?」李洪濤大笑了起來,朝沈虹菲看了一眼後,說道,「相信各位都認識沈小姐吧?難道,各位認為沈小姐不如她的兄長?」

  此話一說,另外幾個想要開口的寨主都閉上了嘴。他們都知道沈虹菲是沈豐岳所有子女與侄子中最聰明,最能幹的一個。

  「再說了,那些參加修復北虎口關的婦女就不如男子嗎?」李洪濤長出了口氣,「雖然各位現在無法接受,但是李某相信,終究有一天,大家都會明白過來的。現在,李某只需各位給李某一點時間,幾年,也許十幾年。」

  眾人又討論了一番,最後把這件事確定了下來。既然李洪濤肯出糧出錢讓山寨的娃兒進學堂,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不過損失了一點點勞動力而已。

  「現在,最後一個問題,李某還需要拜託各位寨主。」李洪濤抱了抱拳,說道,「除了前面已經得到了安頓的人員之外,各寨還有大量上了年紀,並未完全失去勞動力的中老年人。而眼前,十二寨三千餘名百姓都將陸續離開山寨,這麼多人員的安頓問題……」

  「李將軍,你的意思是修建集鎮?」沈虹菲在旁邊問了一句,實際上是在提醒其他人。她早就與李洪濤談過這件事了。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朝其他人看去。

  「修建集鎮一事……」沈豐岳沉思了一陣,說道,「確實很重要。各寨都相對分散,且山路難行,不管是今後買米買鹽,還是販賣山貨,都多有不便。再說,山內條件惡劣,如有個大病小病,請大夫都非常麻煩。只是,臥虎道這邊並無多少平地,如果將集鎮設在關外的話,恐怕……」

  「肯定不能設在關外!」另外一個寨主立即說道,「不管是朱家,還是丁家,都看我們不順眼。雖然現在我們已經投靠了李將軍,但是朱家老匹夫變化多端,難免今後不會與他翻臉。如果我們都住到了關外去,虎嘯軍鐵騎殺來,我們連還手的力量都沒有。」

  「朱仕琿這老狐狸根本就沒有信義可言,這十幾年來,沒有少對付過我們,如果我們都住到關外去的話,恐怕虎嘯軍的鐵騎立即就會殺來。」

  「聽說,朱仕琿將中營親軍騎兵派到了施縣,距離虎口關不過百餘里,旦夕之間就能殺到,到時候……」

  「李將軍並不是朱家親信,現在勢力發展壯大,恐怕……」

  ……

  眾人紛紛議論了起來,且都一致認為不能將集鎮設在關外。

  李洪濤一直在認真的聽著,這些寨主都不笨,能夠在伏牛山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沒有點本事早就完蛋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各位叔叔伯伯,我們還是先聽聽李將軍的意見吧。」沈虹菲及時的制止了眾人的討論,說完就朝李洪濤看了過來。

  「各位寨主所言都有道理,可是沒有集鎮的話,幾千人的生活怎麼解決?不說別的,伏牛山不產鹽油,總不能有什麼需要都到施縣、荊縣去購買吧?」李洪濤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場地中央,「另外,臥虎道暢通之後,商隊將陸續前來。到時候,落腳食宿都得有個地方,這也是個賺錢的買賣。李某分身乏術,也無心經營客棧酒肆,所以只能靠眾位了。」

  「李將軍的意思是……」立即就有人聽出了點苗頭。

  「將集鎮設在關外肯定不行,就算各位不提醒,李某也知道朱仕琿是個什麼角色。」李洪濤掃了眾人一眼,接著說道,「暫且不說現在,還有今後會發展到什麼程度,集鎮只能設在關內。」

  眾人這才點了點頭,同時稍微放心了一點。

  「設置集鎮的地點有兩處,一是北關南面五里處,靠填溝造地,大概有十五到二十畝平地可以利用。二是南關北面三里處,在彎道東面的山坡上建鎮。另外,還可以在臥虎道內尋找合適地點,建立一到兩座集鎮。加上分佈在附近的山村,臥虎道這邊大概能夠容納一萬人。」略微停頓一下之後,李洪濤又說道,「如此一來,百姓的安頓問題得到了解決,如果臥虎道能夠成為第二個潛龍關的話……」

  剩下的話,根本就不需要李洪濤講出來,十二個寨主都心裡有數了。

  「只是,設鎮後的稅收,還有管理問題……」沈豐岳的目光還是很長遠的。

  「這不屬於節治府的管轄範圍,只要李某的兵還守著南北兩關,朱家就別想插手臥虎道內的事情。」

  「李將軍,這……」說話那人遲疑了一下,「這可等於公然造反,如果朱仕琿……」

  「能有各為相助,朱仕琿有膽量就派兵過來試試。」李洪濤冷笑了一下,接著說道,「只要我們擰成一股繩,朱仕琿就不敢拿我們怎麼樣。」

  話說到這一步,眾人也都心裡有數了。

  ****

  淒厲的哨子聲把關塞內的所有人都驚醒了。李洪濤抓起外套就衝了出去,等他趕到的時候,水辛逸已經在城樓上了。

  城外,方藍等三名偵察兵正快速跑回,更遠的平原上,滾滾煙塵漫天席捲而來。

  「開門,3排城門,4排上城牆!」

  剛剛集合的兩排官兵迅速行動了起來,與上次一樣,3排負責守住城門,4排則負責協助偵察兵使用弩機。

  「至少有一千人,騎兵在二百以上。」水辛逸是靠煙塵的多少,以及煙塵移動的速度判斷敵人的規模與性質的。

  李洪濤看了眼東面才升起來的朝陽,說道:「來得還真快,看樣子,他們是在南面集結過夜之後才殺來的。」

  水辛逸點了點頭,說道:「現在怎麼辦,逃,還是守?」

  李洪濤苦笑了一下。「看看情況吧,出動一千人,肯定不是地方駐防部隊。」

  「要逃的話,現在就得抓緊。」水辛逸也苦笑了一下。

  這時候,方藍等人回到了關內,張挽立即指揮官兵關上了城門。

  「長官……」

  「別急,慢慢說。」李洪濤將水囊拋給了方藍。

  「一千人左右,至少二百騎兵,昨晚在南面三十里外的集鎮過的夜,我們沒有敢輕易靠近。只是,這支部隊打的是丁展坤的旗幟。」

  李洪濤與水辛逸都是一驚,來的竟然是建州世子丁展坤!

  「有沒有神機?」水辛逸問了一句。

  「沒有,至少我們沒有看到。」

  水辛逸微微皺了下眉毛,朝李洪濤看了一眼。

  李洪濤心裡也是暗驚。如果真是丁展坤親自前來的話,那他為什麼不帶上神技?

  「長官……」

  「你們去操作弩機,等下看我的命令。」

  方藍也不再多問,叫上幾個偵察兵離開了。

  「怎麼樣?」水辛逸也有點驚訝。如果丁展坤帶上神機的話,將易如反掌的打下南虎口關,可他為什麼不帶上神機?

  「再看看情況。」李洪濤深吸了幾口氣,「看樣子,丁展坤不是來攻打我們的,也許只是想見識一下我們這支隊伍。」

  「可是……」

  「就算他不是來『探望』我們的,到時候我們燒了關內的糧草,再趁亂逃跑也不遲。」

  水辛逸苦笑了一下,永盛軍有二百騎兵。逃,有那麼容易嗎?

  不多時,永盛軍的二百騎兵就趕到了關外。

  全是重裝鐵騎,隊列在距離城牆約莫五百米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沒有繼續靠近。從這一點都足以判斷出,這是一支經驗豐富的軍隊,知道城牆上的弩機對他們構成了巨大的威脅,全都呆在了「安全」地帶。

  過了一陣,排列成三個整齊方陣的步兵也到達了。

  每個步兵方陣都有二百五十名士兵,都身著金屬鎧甲,什長與伍長穿的還是步兵胸甲。步兵使用的刀槍都是鋼質,什長與伍長配備的全是精鋼戰刀。僅從裝備上就能判斷出,這是主力營的步兵。

  「媽的,這根本就沒有辦法打。」水辛逸低聲說了一句,「看到那些盾牌沒有?全是夾鋼盾,弩箭能在八十米的距離上穿透夾鋼盾就非常不錯了,步兵在兩分鐘內就能進入弩機的射擊死角。」

  「他們不會攻城。」李洪濤一點都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放心了很多。

  「為什麼?」

  「他們連雲梯都沒有,怎麼攻城?」李洪濤冷笑了一下,「那個穿繡花甲的就是丁展坤?」

  水辛逸愣了一下,跟著就點了點頭,同時暗笑了起來。丁展坤穿的是一套外面雕有花紋圖案的騎兵板甲,非常華麗的戰甲,在李洪濤的嘴裡,竟然變成了「繡花甲」。

  「看來,丁展坤只是來跟我們打個招呼的。」李洪濤此時也冷靜了下來,「去幫我準備一匹戰馬。丁展坤帶著一千人來找我聊天,也算是給足了面子,我也得給他一點面子。」

  「你要出去?」水辛逸又是一驚。

  「為什麼不出去?看見沒有,他們的人都過來了。」李洪濤朝關外看了一眼,「等下,你在城樓上守著,丁展坤想胡來的話,你用長弓對付他,掩護我逃命。」

  水辛逸徹底無語,說李洪濤膽小吧,竟然趕單獨出去面對近千名敵人;說他膽大吧,又隨時都想著逃命。

  正說著間,丁展坤與兩名騎兵脫離了隊伍,朝前靠了一百來米,隨即就停了下來。當李洪濤單獨策馬出來的時候,丁展坤讓兩名騎兵都留了下來,單獨前進了約莫兩百米,最終與李洪濤在距離城牆大概兩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個距離,雙方的強弩長弓都能夠對對方構成威脅。

  李洪濤迅速打量了五米外的那個年輕人一番。

  丁展坤快三十歲了,並不年輕。因為常年在外征戰,皮膚曬成了小麥色,給人一種極為健康的感覺。相貌上,丁展坤並無太多的特別之處,國字臉、一字眉、圓眼、高鼻樑、薄嘴唇,唯獨眼神讓李洪濤暗暗心驚。那是習慣了血腥,見慣了死亡,對殺戮已經麻木的眼神,是那種在戰場上錘煉了十幾年的老兵才有的眼神。在堅毅與剛強之間,丁展坤的眼神中還帶著強烈的自信。

  「李將軍!」

  「二世子!」

  打了招呼之後,兩人都是一愣,接著都笑了起來。

  「聽聞李將軍打下了南虎口關,展坤連夜率隊過來,未想到,將軍竟然親自出城迎接,展坤真是受寵若驚啊。」

  「世子言重了,世子能親來,李某才受寵若驚。」李洪濤瞟了眼丁展坤身後的軍隊,「看樣子,世子是勢在必得啊。」
作者: 翔風鷲    時間: 2010-3-18 02:49:57

  丁展坤笑而不語。

  「不過,就李某所見,恐怕世子也不會急著攻城,共怕也未想攻城吧?」李洪濤話鋒一轉,又說道,「如若世子想拿回南虎口關,李某當雙手奉還。」

  「李將軍願主動退兵?」

  李洪濤大笑了一陣。「退兵事小,本來南虎口關就不是李某的地盤。再說了,世子大軍陣容強大,軍容威武,李某還沒有蠢到以卵擊石的地步。只不過,李某想問一句,世子是真的想要回南虎口關嗎?」

  丁展坤也大笑了起來。「李將軍為何認為我不會奪回南虎口關呢?」

  「堰州……暉州……」

  丁展坤的面容抽動了兩下,李洪濤這兩點暗示已經足夠多了。

  「世子精明過人,眼光怎麼也會比李某長遠那麼一點點吧?」李洪濤淡淡一笑,轉口說道,「南虎口關已成燙手山芋,不管是由虎嘯軍控制,還是由永盛軍控制,恐怕都不會善罷甘休。如果世子不介意的話,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讓李某暫時替為看管,也免傷了和氣。」

  「是嗎?」丁展坤心裡有數,沉思了一下,問道,「莫非李將軍不是虎嘯軍少營甲隊典軍尉了?」

  李洪濤笑而不語,這樣的問題,他是沒有回答的。

  又過了一陣,丁展坤才說道:「看來,李將軍也是非常之人。只不過,如若展坤將南虎口關交於將軍的話,將軍有什麼可以保證的呢?」

  「永絕賊患,保建州東北不再受到侵擾。」

  丁展坤微微皺了下眉毛。「也就是說,李將軍已經收服了臥虎道的山賊?」

  李洪濤仍然只是笑了笑,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

  丁展坤沉思了一陣,說道:「如此甚好,既然李將軍能夠……」

  「世子,李某也有一個要求。」見到時機成熟,李洪濤這才說道,「李某保證臥虎道的山賊不再侵擾建州村鎮,可同時,世子也要保證前來臥虎道的商隊能夠順利到達。」

  丁展坤微微一愣。「李將軍的意思是……」

  「堰州戰亂將起,商路阻絕,如商隊從建州通過的話,也能給建州帶來不少的收入,這對我們都有好處。」李洪濤直接把話挑明了,「今後,建州可在南面設關收稅,只是南虎口關這邊嘛,希望世子高抬貴手,給李某留一條活路。」

  丁展坤沉思了一陣,這才微微點了點頭。「看來,李將軍把什麼問題都考慮到了。」

  「李某也只是想混口飯吃,至於這對建州是好是壞,相信世子心裡有數。今後李某還要在這邊謀生,自然希望與世子搞好關係。這也算是李某為結交世子送的一份厚禮吧。」

  丁展坤立即就笑了起來。「李將軍果然厲害,簡單一番話,就讓展坤無從選擇了。」

  「戰,還是和,這都由世子決定,李某不過一區區隊官,手下不足百人,怎是世子的對手。如若真的打起來,李某恐怕就只能往山裡逃了。」

  丁展坤暗自苦笑,李洪濤這番話不是示弱,是在威脅他。

  「當然,世子如何決策,李某不得而知。只是在李某看來,現今局勢,對世子,對李某來說都一樣,多一個敵人遠不如多一個朋友。」

  「李將軍願與展坤做朋友?」

  「難道,李某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兩人相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

  見到永盛軍退去,眾人都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水辛逸也萬分驚訝,李洪濤一番話就把丁展坤「嚇」跑了,這可能嗎?

  「去把肖旭叫來。」李洪濤一屁股坐了下來,他渾身上下都被汗水給濕透了。如果丁展坤腦袋發熱,下令攻城的話,他們這幾十名甲隊官兵都得死在這裡。

  逃?笑話,北虎口關那邊還有上千人,各寨的山民也在陸續趕來,如果李洪濤逃走的話,這些人都將遭到永盛軍的屠戮。再說了,李洪濤的職責就是守住虎口關,只要永盛軍打到北虎口關,就算他逃走了,今後也別想在暉州混,只能落草為寇,去當山賊。

  不多時,肖旭就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來到了城樓上。他開始也嚇壞了,甚至收拾好了行李,準備隨時逃命呢。

  「肖兄弟,請坐。」李洪濤一直很鎮定,至少神色上很鎮定。「丁展坤已經答應放商隊通行,只是在經過建州的時候,丁家要收取關稅。」

  「這是自然,商隊過任何一州,都會交納關稅。」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現在,肖兄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吧?」

  「這……」肖旭長吸了口氣,「李將軍英明神武,不但智退強軍,還能讓丁展坤……」

  「這些話都留著吧,我們談正事。」李洪濤也不再囉嗦,「現在,肖兄弟能夠保證每月出售多少糧食給李某?」

  肖旭暗暗一驚,問道:「李將軍需要買多少糧食?」

  李洪濤迅速計算了一番,說道:「六千餘人,至少九個月的糧食。另外,還需要種子,耕牛。」

  「六千人!?」肖旭驚訝的張大了嘴,「那一月至少需要三千擔糧食,這個……」

  「肖兄弟有何困難都可說出來,我們可以想辦法解決。」

  「不瞞將軍,肖某每月最多只能出售五百擔糧食。耕牛種子這些都不是問題。這每月三千擔糧食……」

  「那麼,肖兄弟能否幫李某聯繫別的商人?」

  肖旭沉思了一下,說道:「南方產量大州並不少,不說其他州,葛州每年都有上百萬擔糧食節餘,需要向外出售。只是,其他商家開的價格……」

  「價格不是問題,具體多少?」

  「稻穀至少要七十五錢一擔,小麥的話,大概要一兩二十錢。」

  李洪濤皺起了眉毛,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如果稻穀與小麥按照三比一的數量採購,一月要花近二千六百兩白銀來購買糧食。李洪濤每月只能通過向少營其他隊「販賣」軍械收入大概七百兩白銀。就算不考慮多支出的軍餉,還有僱傭民夫修繕北虎口關的花費,李洪濤現在所有的四千多兩白銀最多堅持兩個半月,根本就撐不到明年秋收。

  考慮了一陣,李洪濤解下了身上的佩刀。「肖兄弟行走江湖,應該識貨吧?」

  肖旭遲疑了一下,接過了李洪濤的佩刀,拔出一看,立即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好刀,確實是好刀!」肖旭用指頭在封口上試了一下,「雖然毫無修飾,但是刃口鋒利,刀背堅韌,打造得極有水平,比一般的精鋼刀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可是高氏兄弟專門為李洪濤打造的一把「宿鐵刀」,其優良程度遠在裝備甲隊的那些普通戰刀之上,比其他軍官用的佩刀也要好得多。唯一的缺點就是,全刀上下毫無半點裝飾,看起來更像是戰刀,而非軍官的佩刀。

  「肖兄弟既然識貨,那這把刀能賣多少錢?」

  「李將軍要賣自己的佩刀?這……」

  「肖兄弟誤會了,我只是想打聽一下價格。」

  肖旭吞了口唾沫,說道:「如在產鐵大州,這樣的刀最多只能賣十兩銀子。如在其他州,能賣到三十兩。如在一些不產鐵礦,軍械緊俏的州,能買至少五十兩。」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如果是在葛州的話,能賣多少?」

  「這個……」肖旭沉思了一下,「雖然葛州有鐵礦,但是產量並不大。五十兩不敢保證,四十兩是肯定有的。如果能稍加修飾,做得再精美一點的話,甚至有可能賣到上百兩銀子。當然,物以稀為貴,如遇上愛刀之人,賣得再高點也是沒有問題的。只是……」

  「軍械禁售?」

  肖旭點了點頭。「如從南虎口關出發,要將軍械運回葛州,需要經過建州與肅州。入關不難,出關時檢查極為嚴格,如被發現,恐怕就得人頭落地了。」

  「如果一次只販賣十把二十把的話呢?」

  「李將軍是說……」

  「將刀藏在車板內,應該查不出來吧?」

  肖旭立即笑了起來。「這是當然,如果數量不多,可以當作商隊車伕的自衛用刀,這樣就沒有問題了。」

  「那就行了。」李洪濤立即有了主意,「不知道肖兄弟是否願意拓展經營的行業呢?」

  肖旭暗暗一驚。「李將軍是說,讓肖某……」

  「今後,肖兄弟的商隊過來時,都帶普通的鐵刀或者鋼刀,回去的時候,帶上這樣的刀,一次大概能夠帶走一百到兩百把左右……」

  「如果一次運送五百擔糧食的話,一次能帶八十把。如果我們在葛州採購糧食,每次運送一千擔過來的話,一次能帶至少一百五十把。」

  「這就成了,每次帶一百五十把。肖兄弟商隊帶來的鐵刀鋼刀都由我買下來,如果肖兄弟手頭不便的話,下次交貨時再補差價。」略微停頓了一下後,李洪濤又說道,「不知道肖兄弟覺得如何?」

  「當然不行,領刀時,我們就補上差價,算是我從你這裡購買,每把……」

  「每把三十兩,如有特別的,再當場估價。」

  肖旭眼珠子一轉,立即就答應了下來。每把刀轉手就能賺十兩,一次帶走一百五十把刀,一個來回就能賺一千五百兩白銀,這比販賣糧食賺的多出了十倍不止。

  「只不過,李某還有一個麻煩需要請肖兄弟幫忙解決。」

  「什麼麻煩?」

  「鐵礦石。」

  「這……」肖旭驚了一下,立即說道,「鐵礦石與軍械一樣,都為禁運物資,如果……」

  「在過關檢查的時候,任何一州也不可能檢查每一袋糧食吧?」

  「這是當然,車隊有數百輛牛車,另外只需要有商隊的通關文告,一般都只進行抽查,而不會檢查每一部車輛。」肖旭又略微猶豫了一下,「不瞞李將軍,任何一支商隊多少都會販賣一些禁運物品,畢竟只靠正規手段經營,誰都會虧本。過關的時候,我們都會賄賂守軍軍官,一般都能免於檢查。只有在緊張時期,才會進行嚴格檢查。可問題是,葛州鐵產並不豐富,商人根本就買不到。」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哪裡有鐵礦賣,這才是關鍵。

  肖旭觀察了一下李洪濤的神色,說道:「李將軍其實可以考慮與建州做買賣。」

  「建州!?」

  「在建州西北,伏牛山西面就有幾處地點盛產鐵礦。建州一直依靠出口鐵礦從中部各州換取糧食牲畜,從西部各州換回戰馬等物資。」

  李洪濤一愣,立即就笑了起來。「那肖兄弟是否認識建州的鐵礦商人?」

  「這個……」肖旭搖了搖頭,「肖某主要跑的是西北地區。另外,就算建州商人可以向外販賣鐵礦,也要先徵得節治府的同意,而不是想賣到哪,就能賣到哪的。」

  李洪濤微微點了點頭,這很有道理。建州與暉州挨著的,而暉州鐵產並不豐富,如果建州鐵礦賣到了暉州的話,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只將鐵礦運到南虎口關的話,不存在出關的問題。如果李將軍想要聯繫建州的鐵礦商人,肖某可以去野涼城一趟,幫將軍……」

  「不用,這事還得我親自去搞定。」李洪濤心裡已經轉了幾個彎。

  今後要在建州大量購買鐵礦的話,肯定無法保守秘密,遲早會讓丁家知道。與其到時候被動,還不如主動找上丁展坤。就算現在吃點虧,只要能保證獲得穩定的鐵礦來源,對今後的發展仍然有著巨大的幫助。

  見到李洪濤不開口,肖旭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他只是個糧食商人,對販賣鐵礦一事並不是很清楚。所謂隔行如隔山,如果搞砸了的話,那還會讓李洪濤瞧不起他。

  「這樣吧。」李洪濤摸了摸下巴,「肖兄弟先帶著我這把刀回去,找到買主,把銷售渠道打通,然後趕緊運糧食過來。另外,聯繫其他商人的事……」

  「李將軍不需操心,回到南風後,肖某就去聯繫其他的糧食商人,最多一月,肖某就能將第一批至少五百擔糧食送到。」

  「那就有勞肖兄弟了,今後李某從肖兄弟這採購糧食也按照其他商人的價格計算。」

  「這……」

  「肖兄弟切莫多說,李某是不會讓朋友吃虧的。」

  當下,兩人就達成了協議,隨即肖旭就離開了南虎口關,取道建州,肅州返回葛州。

  ****

  野涼,節治府內。

  自從二兒子丁展坤在四年前接管了永盛軍之後,丁中泉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野涼,甚至很少離開節治府。

  丁家並不存在著世子爭權的問題,丁中泉的大兒子丁展乾從小殘疾,智力不及五歲孩童,根本就不成氣候,只有二兒子丁展坤雄才偉略,甚至比丁中泉還要厲害。在丁展坤的整頓下,四年內,永盛軍軍威大振。尚且不說入寇暉州,連續數年,丁展坤率領永盛軍擊敗鄰近強敵,立下赫赫戰功,其在永盛軍中的地位已經超過了丁中泉。

  這讓丁中泉感到很欣慰。有這麼一個能力出眾的兒子,他也不需要為領軍征戰之事煩惱,只需管理好節治府的文臣,為丁展坤的征戰提供支持。

  父子倆的配合非常默契,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建州由弱轉強,數年之內就已經讓鄰近各州感到畏懼了。

  「你真認為那個……」

  「李洪濤。」

  「對那個虎嘯軍少營典軍尉李洪濤有不軌之心?」

  丁展坤點了點頭,說道:「此人膽識、謀略、目光,乃至領軍征戰之能都不在孩兒之下。朱仕琿是什麼人,父親比孩兒更清楚。眼見朱孝信成年,朱仕琿遲早會下手剷除李洪濤,為朱孝信鋪平道路。」

  丁中泉微微點了點頭。丁展坤在領軍征戰方面已經超過了他,可是在謀略,特別是經驗方面還有所欠缺,這是丁中泉至今沒有將節治使傳給丁展坤的主要原因。

  「你做的確實沒有錯。」丁中泉冷笑了一下,說道,「朱仕琿這老混蛋詭計多端,這次他故意放出消息,讓我們知道虎嘯軍派了三隊兵力駐守南北虎口關,可留在南虎口關的實際上就只有一個隊的兵力……」

  「恐怕連一個隊都沒有,以孩兒所見,最多百來人而已。」

  「這就更能說明問題。」丁中泉看了兒子一眼,「朱仕琿只留李洪濤一人守南虎口關,將另外兩隊兵力都放在了北虎口關,擺明了想讓我們替他剷除心腹大患,同時又能確保虎口關不失。再說了,等明年開春時,羅世雄就將攻打堰州,到時候虎嘯軍左營必然參戰,我們的防禦重點將轉移到東面去。就算佔領了南虎口關,也難以派兵北上進攻暉州,反而牽制了我們的兵力。這樣一來,朱仕琿一舉兩得,為虎嘯軍掃蕩堰州減少麻煩。」

  「父親,以孩兒所見,朱仕琿不見得會出全力,曲家完蛋了的話,對他沒有半點好處。」

  「確實如此,只不過,對我們來說,局勢將萬分凶險。」丁中泉歎了口氣,「朱仕琿執掌暉州四十餘年,早就人老成精,不會不清楚『唇亡齒寒』這個道理,更不可能不清楚羅世雄想入主西北的意圖。到時候虎嘯軍退回潛龍關,奔豕軍北上無路,恐怕就該我們建州倒霉了。」

  「父親勿慮,有孩兒守著東部,絕不讓奔豕軍殺入建州!」

  丁中泉微微搖了搖頭。「話雖如此,可到時候真打起來,羅世雄聯合西部各州的話,我們怎麼辦?」

  丁展坤咬了咬牙,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其實這個道理,大家心裡都有數。別說朱仕琿不肯出力幫羅世雄滅了曲家,恐怕其他那些答應出兵的州也都一樣吧。羅世雄這些年來沒有少打其他州的注意,無人不知此人的野心有多大。雖然這次賀、黔、肅三州都答應出兵,可兵力都在一千左右。從此來看,羅世雄除非動員二萬大軍,不然滅不了曲家。」

  「如羅世雄有膽子出動二萬奔豕軍的話,他還需要邀請鄰近各州出兵嗎?」

  丁中泉微微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可我們也不得不防。」

  「李洪濤那邊的事情……」

  「你認為呢?」

  丁展坤遲疑了一下,說道:「孩兒認為,我們不但不去攻打他,還要盡量扶持他。至少在短期內,他是朱仕琿的心頭大患。只要他能夠給朱仕琿製造麻煩,虎嘯軍就無法從臥虎道入寇建州。更重要的是,現在朱仕琿還未明立節治使傳人,如果在這個時候亂了的話……」

  「你的意思是,李洪濤有可能奪下整個暉州?」

  丁展坤點了點頭,他正是這個意思。

  「那你想過沒有,如果讓他奪了暉州,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丁展坤微微一驚,問道:「父親的意思是……」

  丁中泉沉思了一陣,說道:「這個為父也沒有把握,而且朱仕琿此人陰險狡詐,李洪濤能不能鬥得過他,現在還是個未知數。從眼前的局勢來看,借助李洪濤的力量牽制住朱仕琿,確保建州東北不受威脅,這是最重要的。」

  「那……」

  「就按照你的意思辦吧。」丁中泉揉了揉太陽穴,「另外,派人密切監視南虎口關的動靜,並且安排我們在暉州的探子打探此人的詳細情況,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如果他真有能力扳倒朱仕琿的話,那我們也不得不防。」

  「孩兒明白了,父親保重身體,孩兒告退!」看出父親神色疲憊,丁展坤趕緊告辭。

  「也好,你也早點去前線,不管怎麼說,眼前最重要的是應付開春後堰州那邊的戰亂。」

  丁展坤沒有在野涼多做停留,當日就前往了設在建州東部的軍營。

  ——

  南虎口關。

  隨同鄧頤斐一起到來的不僅僅有蔣晟,還有張玉璇。

  看到張玉璇注視沈虹菲的目光,李洪濤就有點頭痛,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張玉璇這個時候跑來幹嘛?

  「小李哥……」張玉璇又瞟了眼沈虹菲,「她是……」

  「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李洪濤知道躲不過,只能硬著頭皮將沈虹菲叫了過來,「虹菲妹子,這位是我的……我的未婚妻張玉璇。玉璇,這位是沈寨主的女兒沈虹菲小姐。」

  兩人都禮貌的行了個禮,算是相互認識了。

  「好了,你們先聊聊吧,蔣晟他們還有事找我!」

  李洪濤很不「負責」的丟下了兩個女人,抱頭鼠竄般的進了營房。

  水辛逸、鄧頤斐與蔣晟都在看熱鬧,見到李洪濤進來,這才收起了笑容,裝出一副什麼也沒有看到的樣子。

  李洪濤掃了幾個人一眼,這才坐了下來。

  「咳……咳……」蔣晟裝著乾咳了兩下,說道,「這次我本來不想過來的,只是崮梁那邊發生了一些事情。」

  李洪濤點了點頭,對另外兩人說道:「坐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開始在幹什麼。」

  鄧頤斐與水辛逸立即笑了起來,都離李洪濤遠遠的坐下了。

  「你們都認真點!」蔣晟瞪了兩人一眼,這才說道,「朱仕琿已經確認了戰功,銀兩布帛直接送到了百市集。另外,戰功授田暫時劃在北虎口關這邊,主要是百市集那邊沒有多少軍墾田地了。我們交上去的建營用地也得到了批准,多出了大概八百畝田地,我將其分給了十六戶難民耕種。朱孝信派人送來了消息,民夫的所有家屬都將在近期內送過來,他還撥了一千五百兩白銀,五百匹布帛,二百擔棉花,讓我們建立民夫營地,置辦帳篷,棉衣棉被等。除此之外,朱仕琿還額外撥了五百擔糧食,說是提供給民夫家屬的。」

  「才五百擔?」李洪濤苦笑了一下,「這朱仕琿還真是夠小氣的,還是朱孝信比較大方,一下就給了這麼多錢。」

  「錢糧物資的接受工作我都安排了下去,只是……」蔣晟遲疑了一下,才說道,「朱仕琿才發了文告,將派遣少營乙隊與丙隊前來協助甲隊駐守北虎口關。」

  李洪濤的臉色刷的一下就沉了下來。

  難怪丁展坤在有足夠把握的情況下攻打南虎口關,竟然大發仁慈,放了我們一條活路!李洪濤猛然頓悟。

  當丁展坤帶著千名永盛軍撤走的時候,李洪濤還以為是自己「說服」了丁展坤。現在他才明白,丁展坤確實沒有想過要攻打南虎口關,只是來摸摸情況,結果他就「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底細交了出去。

  這讓李洪濤覺得被人給耍了,被人給捉弄了,讓他感到很惱火。

  朱仕琿的一道文告,將李洪濤放到了砧板上。可丁家父子並不蠢,沒有替朱仕琿「捉刀」,反而前來試探了李洪濤的底細。

  朱仕琿的「借刀殺人」沒有成功,丁家父子也順坡下驢。雙方都在玩「太極」,雙方都在琢磨對方的意圖。

  這讓李洪濤覺得有點好笑,他把自己當個人物,可朱仕琿與丁家父子都沒有將他當人物。

  雖然夾縫中求生存的滋味很難受,但是李洪濤並沒有絕望。

  朱仕琿的態度表明他不會親自下手,至少不會立即下手。

  丁展坤的態度表明,丁家的重點不在南虎口關這邊,也不會當朱仕琿的馬前卒。

  這無形中就給李洪濤留出了喘息的空間,只要朱仕琿暫時無法親自動手,只要丁家沒有北上的想法,雙方都不會立即翻臉,不會主動來找李洪濤的麻煩。

  想到這,李洪濤產生了種心安理得的想法。

  根據地已經有了,隊伍也在壯大,生產也在發展。

  今後的道路,該怎麼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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