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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席絹]盛蓮傳說1-墨蓮[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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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16:05
標題:
[席絹]盛蓮傳說1-墨蓮[全書完]
楔子——非常墮落的一紙合約
「妳姓花?」
「是的。我叫花靈。」
「真的姓花?花朵的花?」
「我叫花靈。就姓花朵的那個花。有什麼問題嗎?」要問幾次啊!這人。
「很好。這個姓很好。」他笑了。
對她來說,生活在哪裡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還是繼續過她的日子,只要這種慵懶自我的生活沒有被強迫改變,她都能適應良好。她自知腦筋不好,所以也就不常費事去做那些傷腦筋的辛——幹嘛呢?橫豎事情也不會因為傷腦筋而有所轉變,就別煩了吧!
反正——
她從來就不是個胸懷大志的女人。
她從來就能隨遇而安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這樣生活有什麼錯。
好逸惡勞、喜甘厭苦,加上在這裡又沒本事給自己找活計營生。所以,她沒有掙扎太久的,就同意了他這個「邪惡」的要求。
說是邪惡,當真是不為過的,不能因為她沒有表現出如喪考妣的神情,就認為這個合約很聖潔正直是吧?
總而言之,一個有錢得要命、且剛好想幹壞事的男人,與一個美麗得要命、同時又孤苦無依的女人,面對面坐在一起談的交易,當然不會是「妳的皮膚怎麼保養」或「你如何成為大富翁」這一類五四三又沒營養的話題。
事實上,這個男人是相當開門見山的,他就直說了——
「一處宅子,配置十名傭僕,每月一百蓮銀月例。如何?」
老實說,她不知道一百蓮銀換算成台幣是怎樣的兌法,所以她想了一下,補了一個但書:
「如果不夠用,還可以再向你要吧?」
男子眼中似乎閃過些什麼,但臉色沒有變動半點,點頭。
「允妳。」
「那還等什麼?」她馬上拿出一枝筆,對著他手上的合約書虎視眈眈。
男子頓了一下,帶著些許疑惑問:
「妳不問我打算留妳多久嗎?」
「多久?」她不以為會很久。搞不好不用等到她又老又醜就會被趕出去了,三五年吧,她猜。
「……時間到了,我自會告訴妳。」像是被她的吊兒啷當給激怒,所以回答得不客氣。
既是如此,還問?!
接過他遞過來的合約,大筆一揮,畫押,成交。
他收回合約,交易完成。
從今天起,她,花靈,被這個男人包養,歸屬於他的私產,直到他不再要她為止。
「合作愉快。」她笑了笑,伸出右掌,打算與他握手。
「合作愉快?」男子臉上沒有快意,看了眼她的右掌,沒有表示友好也就算了
居然「哼」一聲後,轉身走開,好像吃了大虧的人是他似的。
是,這是一份超墮落的合約,但說起來墮落的人是她好不好?
他身為一個財大氣粗的買方,有必要表現得像個苦主嗎?這樣會不會太搞不清楚狀況了點?
《 本帖最後由
孤單的芯
於 2010-3-18 20:28 編輯 》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16:47
第一章 歡迎光臨盛蓮
天好藍、風好柔、人好困……
呵……
好慵懶的再次打了個呵欠,纖纖素手為時已晚的掩上已經大張完的櫻桃小口,沒關係,意思意思做個樣子就好,表示她至少盡力了。
「花主,要讓人傳午膳過來了嗎?」一個相貌清秀的青衣男僕無聲走過來,躬身低問著。
被稱做花主的女子,抬頭看了下天色,看了好一會,實在是看不出所以然,於是問道:
「已經中午了嗎?」
「是。差一刻即是正午了。」
快中午了啊?都沒有炎熱的感覺呢,真好。花靈伸了伸懶腰,覺得自己快被「盛蓮國」的好天氣給寵壞了。她討厭冬天是出了名的,而這裡的冬天只有一個月,真是太好了。再者,雖然對夏天沒有太大的意見,然而如果氣溫太高的話,她還是常常會直接中暑熱暈過去以示對天氣的抗議。而這裡的夏天非常的舒服,平均溫度不過二十五、六度左右,簡直是人間天堂!
以前在台灣,夏天一到,老天爺動不動就甩下個三十七、八度的高溫,像是好奇的想知道人體瀑布汗可以壯觀到什麼程度。簡直是欺負人嘛,就算是想吃人肉BBQ不必這樣是吧?
幸好,那種被烈日煎烤的日子對她來說已經像前輩子的記憶那麼遙遠了……雖然,其實,以她目前的處境來說,已經算是上輩子了沒錯,唉。
不過,還是要輕歎一下,活著真好。
對於花靈老是不理會別人,動不動就去神遊外太空的惡劣行為,隨侍在一旁的男僕已經無奈的習慣了。誰教她是他的主子呢?更別說她是個女人了!盛蓮國是個階級制度執行得極之嚴苛徹底的國家,主子是天,僕人只是主子的私有財,就算被主人任意打罵,他也是只能認了的。更何況現下主子只是忘了他的存在,逕自在發呆而已,自己只是辛苦的彎腰等吩咐,又算得了什麼事呢?
雖然說,他已經有點撐不住了,汗水開始大滴小滴的冒出來……
「這是在做什麼?」冷冷淡淡的聲音從園子的入口處傳來。
園子裡正在一個發呆一個彎腰的兩人同時回神,俱看向那個表情跟聲音一樣冷淡的男人。花靈捕捉到男子眼中閃過的一絲怒意,好奇的揚揚眉。怒意?從何而來?是誰惹他的?應該不是她吧?不過他直直看著她是什麼意思?莫非她今天看起來特別的美麗可愛?
「去倒茶過來。」男子大步走過來,經過青衣男僕時,丟下這一句,便把彎腰彎到快斷掉的男僕給打發了。然後坐進花靈對面的椅子裡。
花靈的目光跟著青衣男僕的背影而去,看了好一會,才有絲疑惑的看回男子身上,道:
「這兒就有茶了,幹嘛驅策他去跑腿?」她到現在仍然不適應有隨身傭僕侍候,常常忘了僕人的存在就隨便神遊太空去也,所以對別人擺老爺派頭的頤指氣使行為不免有點意見。
可不是嗎?茶几上不止擺了一大壺清涼解渴的冰蓮茶,更有十來道以各式鮮花入味的甜點,份量多到可以吃到明天去了,何必叫人去奔走不是?說完,拿叉子抆了一塊紅蓮晶凍吃進嘴裡。嗯,不錯吃。
盛蓮國是個繁花盛開的國度,而花的本身,更是這個國家重要的經濟作物。盛蓮國的人一日只吃早、晚兩餐,且菜色永遠跟花脫離不了關係。不過煮法就沒有中國人那麼多變化,總不脫水煮、清蒸兩種,調味料也不過鹽與糖兩樣,貧乏得緊。雖然說這樣對養生而言還不錯,難怪盛蓮人人長命百歲——不,不止百歲,他們的平均壽命有兩百年,而如果能活到兩百五十歲才叫長壽。哇!
可是,人活那麼久要幹嘛?
初來乍到時,無意中聽聞這個令她驚訝的消息,總不免要懷疑一下這裡真的是地球嗎?或許她是到了外太空裡的某個長得像地球的地方吧?中國人有一句老話是「人生七十古來稀」,這句話放諸四海皆准。雖然步人二十一世紀之後,因為生物科技的昌盛,人類壽命確實有所延長,但若能活過一百歲,仍是一種奢侈。可是這裡的人隨隨便便就可以活到兩百歲,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尤其是這裡的人也是二十歲就算成年,但不同的是,他們的青年期有一百年左右。在二十歲到一百二十歲之間,他們健康的身體都可以孕育出強壯的子女,而且過了一百五十歲才開始顯老呢,真幸福。不過說到子女嘛……盛蓮國的人口似乎並不太多,即使他們生育年齡拉得很長,卻也不見子孫滿堂的情況。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緣由?
長壽是很好,可一旦真的長壽了,長長的兩百年,要怎麼挨啊?花靈無聊時常常會想起這個問題——雖然這似乎與她無關。
她又不由自主的陷入發呆神遊的狀態,但眼前的男子可不會因為她的閃神而消失或坐視她的目中無人。就見他說道:
「怎麼,妳的人我驅策不得?」冷淡的聲音中加入了嘲諷。
對喔,這個人還在,剛才是在談什麼呢?啊,對了,是在談派遣小俊去跑腿的事。
「怎麼會是我的人?是你的人才對吧?」不知道這傢伙在陰陽怪氣些什麼,雖然不太想理他,但這會兒終於不情願的想起他可是她的金主,不理他的話,太損職業道德,這樣是不行的。所以她換了個話題問他道:「我正要吃午餐呢,你既然來了,要不要一同吃?」
「午餐?」疑惑的揚起那雙過於濃密的劍眉。
「嗯。午餐。」點頭。其實不是很期望有他這個飯友,不過既然人家都來了,而來到時正巧她要吃飯,要是沒有客氣的招呼他一下,不就顯得她這個屋主太小氣了嗎?何況……他是金主,他是她的金主,他是她唯一的金主!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這一點。所以她決定對他諂媚一點:「是這樣的,我認為人一天應該吃三餐,才能維持所需要的體力。」
「維持所需要的體力?」他緩緩問道。
這人是鸚鵡嗎?幹嘛只會重複她的話?不愧是一天只吃兩餐的人,腦細胞遲鈍到有剩。
當花靈正在偷偷腹誹金主時,她偉大的金主終於決定不再當一隻鸚鵡。開口道:「即使有的人一天需要多吃一食才能維持體力,我並不認為那人該是妳。」
「哦?」看了他一眼,表示願聞其詳,逕自又叉了塊甜蓮糕吃。
「妳整天都呆坐在樹下花前,也不見妳做什麼耗費體力的事,我看需要一日三食的人反倒是妳的貼身侍僕青俊吧?」
「所以小俊當然也是跟著我一日三食啊。」不理會這個陰陽怪氣男人口氣中的不善,花靈眼睛一亮望著青俊端茶往這邊過來,他後頭跟著兩個侍僕,想是送午餐過來了。看到好吃的心情就很好,笑笑的掃了眼金主道:「今天我讓人做了披薩,你也一同吃吧,就當是吃點心,就不會覺得中午吃飯是件怪事了。」
「披薩?那是什麼?」沒聽過。
「我家鄉的美食,來,吃吃看。」侍僕已擺好食物等她享用了。花靈深深吸了一口食物的香氣——噢!久違了的乳酪香、肉香、面皮香,經過火烤之後,融合成教人難以抗拒的絕妙美味!她快手快腳的拿水果刀將披薩切好、分盤,端了一盤放在金主面前,然後就專心祭起自己的五臟廟,啥也不管了。
花靈的金主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譏諷她一下,可是見她完全沒空理會自己,又吃得那樣專注,彷彿在吃什麼絕頂美味似的,看起來不就是一塊奶酪製成的糕嗎?還油得緊。一時不察,竟也學她用手將盤子裡那切成一小片的披薩給放進嘴裡了。
這是……什麼味道?
全然陌生的口感讓金主的濃眉霎時微蹙了下。對習慣了清淡無油口味的盛蓮人而言,這種過於香濃、油中帶酥脆的食物,一時教他不適的想吐出來,但不知怎麼卻只能是想想而已,嘴巴自有其意識的嚼啊嚼的,當油膩在嘴裡化為甘甜,引誘他一口接一口的將手中食物吃完時,金主仍然不明白為什麼這般味道濃重的東西,會讓其實並不感到餓的肚子,發出強烈的進食慾。進食對他、對所有盛蓮人來說,從來就只是活下去的必要動作之一。他們當然也會對美食動心,一般殷富的人家更是不借重金請名廚入府,在食物上頭下工夫,專圖美味上的享受。而富裕如他,這些年四處奔走經商,可說是吃遍各國美食的了。然而生平第一次,被從未見過的怪食物引誘得口水連連、吃得欲罷不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在暗暗苦思之餘,沒發現手裡被塞進了一杯不知是何物煮成的飲料,不知不覺的喝了一口後,被那奇異的味道嚇得猛然回神——
「這是什麼?!」
花靈對這位金主不善的目光已經漸漸習慣,快要免疫了,所以也不是很在乎他威力強大的狠瞪。想了一下,道:
「這個叫玉米濃湯。還不錯吧?」她吃披薩時最愛配玉米濃湯了。礙於煮食的工具有限,所以目前只能向廚房點些簡單的食物,這道濃湯可是她盯著廚師做了好幾次才終於做出一點樣子出來的呢!算金主運氣好,今天喝到的是成功的作品,要是昨天過來的話,就只能喝到怪味蛋花湯了。
怪異的食物一天吃到一種已然太足夠,所以金主將玉米濃湯放在一旁,再也不看桌上的披薩一眼,即使口欲沒有被滿足,但強悍自制力向來是他引以為傲的,所以任由花靈吃得津津有味,就是不肯再動手了。
而花靈也真是夠膽氣,在男子犀利的目光壓力下,仍然好好的飽食了一頓。而小俊——也就是青俊,不愧是超優的貼身侍僕,見她吃飽了,立即遞上一條濕毛巾,讓她擦手擦嘴,完全不必她動嘴吩咐。
「謝啦,小俊。」她順口道謝。不理眼前一主一僕臉上閃過的怪異表情,雖然說在這個尊卑分明的國度,對下人道謝是不合時宜的,但她又不是這裡的人,她有她的做人原則與習慣,只要沒妨礙到別人,別人也管不得她合不合宜的問題了。
「吃飽了?」金主問。
「是的,我吃飽了。」她點點頭,站起來動了動,不想吃下去的高熱量食物在日後成為腰部的游泳圈。「對了,你來不會只是為了陪我吃一頓飯吧?」
像是沒預料到她會突然想問起他的來意,金主——也就是李格非,不免又被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說話方式給弄怔了會,頓了頓才帶著諷刺的語調回她:
「謝謝妳不會以為我來這兒就只為了陪妳吃頓午餐。」
有人道謝是這樣怪腔怪調的嗎?花靈在肚子裡撇撇嘴,不過既然人家都開金口說謝謝了,她無論如何也該回應一下:
「小事一樁,不必客氣。」
金主的臉色好像有點青,不知道是不是青蓮茶喝多了的關係?如果是的話,花靈還真想建議他改喝紅蓮茶調和一下氣色。家鄉有句老話叫「紅配綠,最美麗」,不知道他聽了會不會感激她的好意?這人超彆扭的說。
李格非很快的將情緒壓下,第一百零八次佩服自己的克制力,沒有當場把這個厚臉皮的女人抬起來往前方的蓮花池丟下去!他吸了口氣,以冷淡的聲音說出他今天的來意。不理會一旁青俊詫異的眼神,以命令的口氣要求花靈跟他出門,他的船已經等在外頭了。
李格非以為花靈會激烈拒絕他的要求,所有站在一旁的傭人似乎也作如是想,然而,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花靈同意了,非常興高采烈的同意了!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走吧!」
以著與她平日慵懶表現全然不符的積極亢奮,李格非幾乎算是被花靈拖著跑向大門而去,由於她的速度太快,還差點害反應不過來的李格非被絆倒,幸好花靈及時扶了他一把。
花靈只顧拖著人往前跑,根本沒看見身後的李格非那張萬年冷淡的臉上,閃過一瞬緋紅,不知道為了什麼。
盛蓮國土分佈在千炫大陸最大的湖泊上,是個水面多於陸地的國度,其國上由一千多個小島與三千多個沙洲組成。所以交通工具大多以船為主,且一般的平民大多以船為家。要是有本事在寸土寸金的盛蓮國掙得一塊土地建屋居住的人,絕對是要很有家底才能辦得到的事,所以金主李格非一定非常非常的富有。
雖然莫名其妙的來到盛蓮國,可是老天爺畢竟也沒有壞心到太徹底,瞧瞧她,初來乍到才一恍神的光景,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哭訴一下自己的命苦、然後接著抬頭對老天爺賄賂加商量送她回去等等的,那金主李格非就蹦地出現在她面前。然後,她就跟他回家了。雖然李格非當時聽到她願意跟他回家、同意被他收留時,其表情詭異到差不多像在指責她居然把自己賣掉一般,那眼神真的很鄙夷,但既然他沒有說些什麼,又很快的回復面無表情——寄人籬下的她也就不去深思這人幹嘛有那樣的表情。
雖然對金主很有意見,也常常在百無聊賴時偷偷在心中腹誹他,不過大體來說,她還是對他很感激的。不知道隨便收留一個陌生人是不是這個國度的人特有的美德?即使這傢伙後來很惡質的對她提出了「供養」她的買賣,她還是感謝在她孤苦無依、甚至還搞不清楚狀況時,慷慨的收留她,要不然她現在搞不好得跟那些蹲在水路邊上、破爛竹筏上的乞丐們結拜成難姐難妹啦——啊!說到乞丐,本來掛在船頭忙著看風景的花靈突然轉身問著身後的門神——金主李格非道:
「李公子,為什麼貴國的乞丐都是女的?」
李格非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頓了一頓,口氣有些不屑:
「自然都是女的。」
難道這個國家嚴重的重男輕女?這樣會不會太過份了點?
可是仔細一想又不太像啊,花靈想起這些天服侍自己的大多都是男僕,女僕似乎滿罕見的。這到底是重男輕女呢,還是認為女人不該出來工作,或者是有什麼其它原因?實在太好奇了,於是不理會金主一臉不想談的表情,仍是問下去:
「什麼叫自然都是女的?那男的呢?盛蓮國的男人都養得活自己,都有工作做,所以沒有人淪為乞丐?是這樣嗎?」
像是對她的問題感到匪夷所思,覺得她問得很故意,所以沒有回答的意願,轉身走開,不再站在她身後。
花靈下意識伸手欲拉他衣袖,不料反應快速的李格非雖然沒回頭,卻是能精準地拂開衣袖,沒讓她拿住,逕自走了。
「這個話題有這麼讓人火大嗎?他會不會反應過度了點?」花靈喃喃低語,覺得這個男人的情況,已不能用「陰陽怪氣」來形容了,莫非是更年期提早來臨的症頭?或者染上了二十一世紀地球上最流行的躁鬱症?可是這裡應該不是地球吧?就算是地球好了,絕對也不是她原來所生活的那個空間、那個世界。照理說,生活在這種鳥語花香人美的國度,怎麼可能會有人得到憂鬱症?只能說那個男人真是個「怪物」!
不理他,看風景去。反正他再帥也沒有美過眼前這一片繁花似錦的美景,再說盛蓮國美人多多,美女美男四處爬,又不差他一個!瞧,前方不遠處,一片小沙洲上,不就有個美男子正在對她微微笑嗎?雖然不比李格非的英氣勃然,顯得有點奶油,不過,就算是個奶油型小生,也是奶油中的極品,看了多賞心悅目啊!花靈完全沒有抗拒的就回了一個笑過去。
她的笑似乎讓那個穿著一身新綠的美男子驚嚇了下,不知是為了什麼,她的長相與表情應該稱不上猙獰吧?超友善的耶!
才在想著呢,腳下的船已經往綠衣美男子站的小島停靠而去。這時她的貼身侍僕青俊恭立在她身後,低聲道:
「花主,已經到了,請準備登岸。」
「喔。」一雙盛著疑惑的大眼還擱在那名美男子身上,回答得漫不經心,反正知道要下船就好了。
船舷的一端甫與碼頭牴觸,正待靠攏停泊時,花靈便輕身一躍,往岸上跳去,不理會身後響起的一片低呼。落點算得很巧妙,正是在青衣美男子面前兩步遠處,同時以目光擒住對方有些驚怯的雙眼。
「嗨。」自然而然的以她的方式打招呼,也趁機仔仔細細的將美男子打量個徹底。
哇!真是美得沒天理,瞧瞧這白裡透紅的肌膚——莫非是果酸換膚?烏黑柔亮的長髮——這裡流行離子燙嗎?人長得美也就算了,品質還這麼上等,身為一個男人,長成這樣子對嗎?!教女人怎麼有臉活下去呀!
雖然被花靈無禮的目光驚嚇了一會,但也很快回過神來,美男子舉起右手輕輕貼撫在胸口,微低著頭,以溫柔的聲音道:「妳好。」
這是盛蓮國人打招呼的方式嗎?花靈覺得人美做什麼動作都迷人極了,忍不住也跟著回禮,以同樣右手撫心的動作示意道:「你好,我叫花靈。你呢?」
她的多禮沒有得到更友善的回應,花靈不解的看了看再度怔住的美男子,又看了看週遭以奇異眼光看她的人,搞不清楚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莫非是女性的行禮方式不同於男性,而且規矩嚴明?好吧,就算是搞錯好了,那會是什麼大問題嗎?這些人怎麼老是反應過度啊!她都替他們感到累了。
「妳這是在做什麼?」還在心底唏噓著呢,李格非冰水般的聲音已經從身後潑了一瓢來,打破了原來無言的情境。
「我在跟這位公子打招呼。」站直身軀,花靈選擇將別人怪異的打量眼光忽視掉,語氣坦然的道。
「打招呼?妳認識他嗎?」李格非走上前,對青衣男子淡淡點個頭後,然後問她。
「彼此介紹一下,也就認識了。」她再度看向美男子,非常友好的自我介紹:「你好,我叫花靈。你呢?」
「格非,這就是你提過的那個特別的姑娘嗎?」沒有直接回答花靈的問話,美男子笑若春風的對好友問著。
「你們認識啊?」花靈雖然感受得到自己有點被排擠的意味,但幸好她天性堅強,這一點點打擊還打不倒她。
李格非點點頭,對好友介紹道:
「她叫花靈,一個半月前才來到盛蓮國,自稱失去記憶,不知道來處,便在我那兒住下了。」
「對對對,我是他家的白食客,目前正在被他養。現在我們認識了,可以說說你叫什麼名字了嗎?」
可能是因為已經漸漸習慣花靈無厘頭的舉止,青衣男子的表情不再動不動就錯愕了,雖然表情有些勉強,像是心中憂慮著什麼,但仍微微一笑,再度伸手撫心,做出行禮動作,自我介紹道:
「花姑娘,妳好。我叫周子熙,是『青墨舫』的優倌。」
「你無須理會她的。」李格非對於好友的多禮頗有微詞。
「別這麼說。是我高攀了。」
「不過是個被我收留的流民,沒身份的。高攀?真是笑話了。」李格非看都沒看花靈,逕自拉著周子熙的手臂向前方一間豪華的大客棧走去。走了好幾步後,彷彿才想到她的存在,揚聲對身後的她命令道:「花靈!還不跟上!」
身形纖瘦的周子熙沒辦法抗拒好友的力道,雖被拉著走,仍不時回過頭對花靈滿懷歉意的笑著。
「是是,馬上跟上,我的大老爺、大金主。小的這不是來了嗎?」花靈懶洋洋應著,慢吞吞的跟著。臉上並沒有半分不愉快的神色。像在看戲似的,滿懷興味的打量著李格非與周子熙,都忘了好好欣賞週遭美麗的水都景色,注意力全在這兩人身上了。
所以,她並不知道自己從一上岸開始,就被週遭的男男女女以異樣的眼光打量著、竊竊私語著。而那些眼光裡更是充滿明目張膽的鄙夷之色,可說是白眼滿天飛,盡在花靈身上繞。可惜她一門心思都放在這對看起來感情好得不得了的「好朋友」身上,腦中漫天漫地的幻想起各種與「BL」這類劇碼有關的劇情,沒空去接收感應別人對她的注意與惡意。
嗯……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如果她的猜測沒有錯的話,那麼這些日子以來她所受到的冷落漠視、以及簽約那天,李格非對她的不屑,還有,對她不小心碰觸到他時的排斥不悅情緒,就有了合理的解釋了!
答案只有一個!而且是最合理的解釋!她終於弄清楚了,太好了!
看看,兩個出色的男子,好看得各有風格。雖是同性,但看起來真是剛柔並濟、陰陽調和啊。
一個英偉剛毅,一個俊美溫柔;一個強勢,一個溫順。可說是天作之合呢!
可惜這裡民風保守、階級分明,所以他們只能是「好朋友」,而她,正是他們最理想的障眼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呵。
真相大白的感覺真好!現在她已經能稍稍體諒金主李格非常常發作的陰陽怪氣了。畢竟他們的感情為世人所不容,所以他痛苦、他怨天尤人、他心有不甘、他內分泌失調、他每時每刻都火氣很大!有火氣卻無處可發,只好拿她這個無辜的小女人開刀——不過既然有付費,那就不要跟他計較太多了。她一向都是很寬宏大量的,對弱勢團體通常很同情。所以,原諒他!
畢竟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嘛!加上基於對同性戀者的理解與同情——雖然並不迷BL小說,但好歹也是有看過幾本,例如月讀寫的《神將》與《阿寶》等,算是有點歷練的。所以,她決定,有機會的話,就好好幫幫他們,讓他們在盛蓮國光明正大的相戀下去,有情人終成眷屬。
莫名其妙流落到盛蓮國四十來天,她終於有點瞭解自己來這個地方是為了什麼了。她的偉大任務應該是——讓盛蓮國第一對同性戀情人合法化,為世人所接受,使其在歷史上閃亮登場、發揚光大!從此創造出愛情與婚姻的第二種可能,讓人人都能愛其所愛,不再被世俗眼光所排拒……是這樣吧?
是吧?
是這樣沒錯吧?
不然沒事把她弄來這裡做什麼?
不過……老天爺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她從來就不是個有使命感的勤勞人類耶。她真的能完成這個使命嗎?
歎了口氣,無言抬頭看向天空,天空還她一片無言。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17:43
第二章 墮落的女人
「跟我說說盛蓮國吧,小俊。」
有時,天氣涼爽、肚子很飽,一切心情剛剛好的沒事可做時,她就會發揮小小的好奇心,要侍僕青俊說說與盛蓮國有關的事,好打發打發一下時間。今天正好清閒,也有心情聽人說故事,於是趁著青俊送下午茶過來時,抓著他說話。
青俊於是說了。
青俊是個不會主動說話的人,就算開口說話了,也像是在唸經似的沒有高低起伏,雖有內容,卻沒有趣味,最適合聽來人眠用了——雖然這也是花靈的目的沒錯啦!
盛蓮國,有最頂極的香料、香精、香粉、香油。
盛蓮國,有最美麗的風景、最美麗的人、最美麗的花。
在這塊廣大的千炫大陸上,有四大強國與一百多個零碎的小城邦與小部落,每個國家部落都自有其獨特的物產,以商業的方式與各國互通有無,所以千炫大陸上的人們大多以經商和農耕為職業。國與國之間比的是經濟實力,四大強國的產生,正是因為他們國家所專有的物產是屬於高經濟產物。
這四大強國分別為:掌握香料市場的「盛蓮國」、掌握燃料市場的「華國」、以生產皮草衣料為主的「雪國」,最後是以製作交通工具名揚大陸的「飛揚國」。
身為四大強國之一的盛蓮國自然是富庶的。絕大多數的人民都滿意目前豐足的生活,所以這個國家的形象大體上來說,稱得上美麗光明,讓盛蓮國人民相當引以為豪。
當然,一個再美麗光明的國家,總還是會有一些見不得光的陰暗面存在。在那些陰暗面裡,可能有著某些教人無法接受的事,與某些讓人無法接受的人。不過總體來說,盛蓮國依然是個風光的太平盛世,國泰民安,人人安居樂業,享受著國家富強的榮景……
「盛蓮國很富強嗎?」花靈覺得富強兩字,應該是一種比較級。
「是的。」青俊回答。
「比千炫大陸上的其它國家都富強嗎?」
「是的。」肯定。
「你到過別的國家比較過喔?」
「沒有。」聲音小了點。
「那你怎麼知道盛蓮國比別人富強?」
「……書上說的,歌也是這麼唱的。」
「哪一種書?哪一首歌?」
「《盛蓮國史》,還有……國歌。」
「喔……」花靈長長的喔了聲。青俊怎麼說,她只好怎麼信啦。
身為一個外國人,以及一個平空出現在這塊千炫大陸的外來者而言,花靈對這塊大陸的瞭解,目前僅止於盛蓮國一處;而對盛蓮國的印象與瞭解,也始終停留在皮毛的深度。例如,盛蓮國是個水都、是個很美麗的香花國度、是個一年只有一個月皋、天兼之氣候溫和的好地方;然後,盛蓮國的男人普遍都長了張很不錯看的臉蛋,像貼身侍僕小俊很清秀、金主李格非很英氣、李格非的「好友」周子熙很俊美等。再者,盛蓮國階級分明,有蓄奴風氣。男僕都姓青,女僕都姓白,並以與姓氏相同的顏色的麻質衣料為制服。
反正她知道的盛蓮國,全是青俊說的就是,她也懶得考證了。
喔,對了,還有一點也得說一下,盛蓮國的人稱得上是生機飲食的專家,食物的料理超簡單貧乏的,除了糕點類的點心挺出色的之外,在烹調上,他們不只煮法簡單,更是極少使用調味料來提味!吃的東西大多是原汁原味,頂多加點糖或鹽什麼的,雖然聽起來很有健康概念,可是對她這個美食狂熱者來說,沒有美食可以吃,雖生猶死啊!
比起追求長壽,她寧願追求美味。就算拿兩百年的長壽來交換她少吃一道美食,她也不幹!
一般人甫來到陌生地方,通常會很積極的去瞭解自己所在的環境,並努力適應,以求盡快進入狀況,好安身自在。花靈也不是不想早點瞭解這個奇異的世界,可是這兩個月裡,她先是花了三天肯定自己果真莫名來到了異世界,並不是在作一個醒不來的夢;然後,不免又花了幾天為自己的處境擔心害怕,所以當金主對她提出那個包養她的趁人之危之不道德交易後,她也沒有多想,就簽了。
倒不是她多樂意把自己女性的尊嚴丟給男人踐踏,而是考慮到自己來到一個奇怪的世界,又搞不清楚自己是穿越時空回到了古代呢,還是被丟到奇幻的世界?總得先讓自己活下來,才有機會弄清楚是吧?
再說,且不管是回到古代還是到了三千世界的哪一界,孑然一身的她,餓死的機率根本就是百分之百,就算她身上具備什麼這個世界所欠缺的技能,十足有揚名立萬的本錢,也不可能馬上找到識貨的買方啊,何況這種事怎麼有辦法立即弄明白?她又不是天才,更不是腦筋動得飛快的天才。
是啦,她承認自己沒有很積極勤奮的弄清楚盛蓮國的風土民情。在生活有著落、起居有人供養之後,有點志氣的女人,也會在這種安逸的環境下,立即東打聽、西探問,以期在最快的時間內瞭解週遭種種,好為自己的將來做個打算才是。畢竟委身做一個男人的情婦,就算是有名無實、就算她這個情婦只是用來掩飾那對情侶的地下情,到底也不是很光彩的身份。所以如果能盡快瞭解這個國度,自然就能分析出自己能在這裡發揮什麼長才,達到自給自足,再不需仰人鼻息的目標。
然而生性疏懶的她,在生活安逸之後,成日不是忙著品嚐美食,就是跑到廚房壓迫廚師做出美食,折騰得自己累兮兮不說,還得安撫一下廚房的民怨,說起來也不是頂有空閒的。
所以,關於千炫大陸以及盛蓮國的種種,都是在跟青俊閒聊起時,才漸漸瞭解出一個概括,而這個概括還不頂客觀,因為沒有第二種說詞來印證,所以就算青俊隨便跟她胡謅個什麼「盛蓮的豬可以在天上飛、鳥能在水中游」之類的鬼話,她也是只能含淚相信。
於是,在來到盛蓮國兩個月後,她終於確定,自己並不是穿越時間到了古代,而是穿越空間,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人類科技還沒法探知到的異世界空間去了。真是一場醒不過來的惡夢,一場無可奈何的孽緣,唉。
「……也就是說,盛蓮國王治國有方,人人生活快樂沒煩惱,他的施政廣得民心,沒有人對生活不滿,尤其在盛蓮國在前兩代蓮王英明的治理下,這一百五十年來正處於前所未有的盛世中,是吧?」吃完了今天的下午茶,花靈伸伸懶腰,同時也對今兒個的閒聊做出一個小結論。
青俊站起身,收拾著桌上用畢的餐具交給一旁的小廝,讓他們退下後,才輕聲的應道:「是的。」
這些日子以來,向來謹慎寡言、情緒無波的他,被這個行為奇怪的主子弄得有點暈頭轉向,常常有種無言望藍天的悲慘感。
她的行為隨性,沒有什麼章法可言,所以也不管主僕之分的嚴明,而且還常常忙著發呆而忘了他的存在。
雖然大多時候懶散,彷彿天下無事,但只要想到了什麼不瞭解的事,就隨時找他請教……是的,是請教。請教二字不只是她的用詞,也直接表現在行為上。
她會要求他坐下,一同吃點心餐食,然後才有禮的詢問她好奇的一些事情。不是那種上對下的命令,也不會有頤指氣使的神氣,雖然在青俊眼中來說,這個花主實在是個怪異得不得了的人。而且,懶,很懶,懶到讓人無力。
但身為侍僕,是沒有選擇主人或批判主人的權利的,所以打從第一天,被公子派到她身邊服侍,服侍一個自甘墮落的女人時,他也沒有任何不情願的神色——像白秀、白倩,以及膽子大些的青萌,都不客氣的回絕公子這個派遣。只有他安安靜靜的領命而來,來到這個小別院,伺候這個被公子豢養的女人,而不出口抱怨。即使這項派任對一個已經晉陞到一等侍僕的他來說,可說是侮辱,同時也降低了在家僕中的等級,但他還是沒有抗議的過來了。
花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以慵懶的聲音道:
「今天天氣不錯耶,真舒服。好天氣不該拿來睡覺的,太浪費了。」
青俊暗自看了看天色,心中閃過小小疑惑,今天的天氣跟先前任何一天有不一樣過嗎?但身為一個盡職的侍僕,縱使有疑惑,也只能把疑惑給吞下去,不能反駁主人的。
「我決定了,我們出去走一走!」
青俊一楞,定定的看向花靈。
花靈突然想到,對他道:
「對了,外面不是馬路,是水路,所以不能說走就走,得搭船的。小俊,我們這裡有船嗎?」如果沒有船,那麼想出去遛達,八成就只能用游泳的方式了。但她今天可沒有玩水的興致,更別說她根本不會游泳了。
「沒有船。」
「怎麼會?那你們平常是用什麼運送食材進來的?」
「商家會以自家的小貨船送貨過來,而我們若出去採買物品,都是劃舴艋舟。」
「耶!舴艋舟?真好!就要那種輕俏的小舟,走,我們劃出門逛街去!」
「那是傭人使用的船,花主如果想出去,我可以請主宅那邊開一艘小船過來……」
沒等青俊說完,花靈擺了擺手:
「別麻煩了,就我們兩人要出門,幹嘛勞師動眾?而且開船多不方便,有些細窄的小水道根本進不去,上次就是這樣,才錯失了更多好風景。我覺得出門逛街,一切還是以輕便為上。走吧!」難得今天有精神些,也該是出門好好瞭解一下週遭環境了。
「花主,這樣似乎不妥……」
「怎會不妥?我覺得妥就好了。」好不容易想出門,誰都別想阻止她。
「花主……」
「小俊,沒用啦,你別阻止我,我是一定要出門的。」她走在前頭,諳氣堅定。
「不是的,花主,我……」青俊還想說些什麼,但……
「別說了!」花靈什麼也不想聽。
在她的命令下,後頭果然靜悄悄了。對嘛,這樣多好。她這麼隨心隨性的人,可不是一兩句勸阻就會打消主意的人。所以她大步走,直直往後院的方向而去。她東找西看的,想找到停放舴艋舟的地方。不知道交通工具放哪裡,應該是放在那種類似馬廄的地方吧?
找了好一會,花靈終於放棄,回身問青俊:
「小俊,舟呢?別是藏起來了吧?」不管怎麼說,她今天是一定要出門的。
「沒藏。」悶悶的聲音。
「既然沒藏,那又是在哪裡?」
青俊面無表情的回身指了指前門的方向:
「停在前門口,這也是小的剛才一直想對花主說的。」
「……喔。」除了喔,她還能說些什麼?
「請這邊走。」青俊彎身,有禮的退到一旁,指著正確的方向。
花靈想自己的臉一定有點紅。不過她還是堅強的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氣概,勇敢的往回走。
「喔。」依然只能喔,然後拖著一條長長的陰暗背影,出門去也。
盛蓮國的水道又細分了幾種,最大的是筆直寬敞的官道,水面有五十公尺寬,寬到看不見彼岸;這官道專供大官船與大商船行走用,同時有十艘大船在水道上交會都沒問題。因為是交通要道,所以官道上沒有種蓮花,也沒有萍藻類的植物,每天都有專人駕著小舟清理水面,以維持水面的清澈乾淨,不妨礙大船行走。
官道之外,又有四通八達的船道與彎彎曲曲的小水道,都是屬於大眾可以任意行舟的地方,以小扁舟行走最為便利。
最後是蓮花產業水道與私人住宅水道等,是私有財,一般人不得隨意進入,通常在水道口都有人看守,不會讓人擅闖。
青俊所駕駛的小舴艋舟,僅能容兩人搭乘,他們的小舟駛進一條開滿蓮花的水道,花靈坐在舟的前方,指著她感興趣的方向,讓後頭的青俊搖櫓前進。
「我們沒有不小心跑到別人家的蓮花田吧?」花靈享受著在一大片蓮花中分花拂葉的浪漫感覺,不是很擔心的問道。
「沒有,這是公共水道,長在水裡的蓮花是野生的。」
「所以這花誰都可以摘嘍?」
「野生的蓮花屬於國家,雖然沒有明令不可攀折,但也沒有人會摘回家。」
「為什麼?這些花可以煮來吃啊。」花靈隨手扯下一片花瓣,放進口中咀嚼,青澀中帶著微甜的口感,挺不錯的,用來油炸成天婦羅一定很棒。「就放著任它花開花謝雖然很好,可是能夠善用它的價值不是更好?」
再吃一瓣。好吃!
青俊見她如此隨性的舉止,怔了下,一時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花靈看他表情怪怪的,挑眉問:
「怎麼了?連吃片花瓣也不行嗎?那回頭我們回家采一朵賠給你們國王就可以了吧?也不會白吃他的。」覺得這個補救辦法極好,於是又摘了一瓣吃。
青俊還是不說話,靜靜的看她。
「小俊,你有什麼意見就說吧,光是看著我,我怎麼會知道你心中在想什麼?大家都這麼熟了,不用客氣的。」
「花主。」青俊終於開口。
「嗯?」隨口漫應,目光被一株生長在蓮花群中的水生植物吸引住,看了兩秒,突然歡呼一聲:「啊!是菱角花!這裡不會也有菱角吧?」說完,趴在船板上,伸手向前一抓,將一整串菱葉提起來,果然看到藏在水面下的青色菱角。「太好了!是菱角耶!一定很好吃!」
看到好吃的,雙眼馬上盈滿日月星辰的光輝,本來懶得動的身形也變得迅捷起來,才驚呼完不到五秒的工夫,她已經吃下一個菱角了——
「好吃耶!完全不輸以前在蘇州吃到的!真鮮、真甜、真脆!」將菱角全部採下,捧在手中,舉到青俊面前:「小俊,先別忙著搖槳了,你也吃,很好吃的!」
「花主……」青俊臉色有點青了。
「怎麼了?對了,剛才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這才想到剛才兩人好像正在談什麼沒談完。
「妳不該隨意摘取野花野果吃的,它們並沒有煮過。」青俊密切注意著花靈的臉色。
「那有什麼關係?生吃也很有風味的。」
「沒有人會這樣做的。」
花靈向來白皙的臉蛋從來就只會為了美食而發光,所以她現在紅光滿面,膚色呈現白裡透紅的美麗,青俊仔細看著她,心中有些微的不確定。她的狀況似乎相當良好……
「為什麼不會有人這樣做?別跟我說只是吃三四片花瓣、採了五六顆菱角就叫犯法。」那也未免太誇張了。
「也不是這麼說。」
「既然不是,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來,吃啊。」又剝了一顆丟進嘴裡。
搖頭,拒絕主子的好意。「野生的花果最好不要生吃,如果可以,請妳別再吃了。」
「為什麼?」小俊的表情似乎有點凝重,是怎樣?
「因為野生的……」
「不!你不用說了!」花靈臉色倏地一青,手上的菱角全部滑落在船板上,她用力扯住青俊的衣領。「小俊!」
「是。」
「快——」臉色由青轉白。
「花主?」青俊也跟著緊張。
「快找個地方上岸!我肚子痛!快給我找間茅房——」慘嚎。
輕巧的舴艋舟當下化為一道綠色的箭矢,慌不擇路奔射而去。
原來這就是沒有人會隨便摘取路邊野花野果吃的原因——吃了會鬧肚子疼。
「小俊……」虛脫的聲音如鬼魅般的氣若游絲:「我不會怪你沒有早一點提醒我……」
「是。」反正只要攸關到吃食,主人是什麼也聽不下去的。青俊心裡也認同錯不在他,幸好主人明理,不然要是借口給他一頓打罵,他還是只能生受。
「我也很感謝你善體人意的給我找到乾淨的茅房安置。」有氣無力。
「應該的。」他非常瞭解主人茅房清潔度的挑剔,只略次於對美食的偏執。
「不過,以後要是有什麼我不清楚而你很清楚的事情,可不可以麻煩你提早告訴我一下?畢竟你也知道我不是盛蓮國的人,而且我失憶了,什麼事都不知道。」失憶的說詞是最便利的法寶,穿越時空的人都愛用,她也不例外。
「小的知道了。」
「知道就好。」虛脫的半靠在欄杆上,在跑了十幾次茅廁後,終於能好好的坐下來喝口茶補充失去的養分,順便欣賞一下街景。
這裡是某沙洲上的某間大酒樓,吃客川流不息,生意好得不得了。酒樓的大門外,更站著一排賣藝的男男女女,說笑、說書、爬竿、跳舞、彈琴、武術等等,應有盡有,都等著有錢有閒的老爺夫人欽點,好入內表演,賺點賞銀討生活。
花靈趴在二樓的窗緣,懶懶的吃著東西,不時往樓下看熱鬧。繁華的盛況,佐以美麗的風景與美麗的人,真是賞盡心悅目。
被丟到異世界是個不幸,但能來到這麼美麗的地方,則是個不幸中的大幸。何況她運氣實在是不錯,還沒來得及吃苦就被人收留,雖然收留她的人居心有點可議,但她還是決定對金主李格非抱持感激的心情。
「對了,小俊,問一下喔,為什麼我看到的乞丐都是女的啊?沒男乞丐?」
「男的乞丐不可能乞討得到食物,所以不會有男的。」
「怎麼會有這種事?那男人要是活不下去怎麼辦?」這是什麼情況啊!
「國家會將他們收容到『殘蓮島』安置。」
「只收容男人?」
「女人也可以去。」青俊回答。但沒有說盛蓮的女人通常是寧願當乞丐也不願意到那座島上的。
「哦?那她們為什麼不去給政府養,偏要在街上乞討——啊!」說到一半突然住口,驚聲低呼起來。
「花主。」伶俐的貼身侍僕青俊馬上遞上一份特級超綿草紙。
花靈下意識接過草紙,然後才清醒過來,無力的翻翻白眼;
「我的肚子已經不鬧了,也沒東西鬧了,多謝你的善解人意。」擺擺手,叫他過來一起看:「小俊,你快看,樓下那個人好像是你家主子的『好朋友』,叫周子熙的那個,對不對?」
青俊聞一言,立即走到窗邊往下看。
「是,他是周公子。」聲音有些緊繃。
「為什麼那兩個粗壯的女小二拒絕讓他進店裡來?」花靈好奇的問。同時也站起身,準備到樓下去見見那個美男子,打個友善的招呼。
「花主……」青俊叫住她。
「什麼?」花靈回頭看他。
「別下去了吧。」
「為什麼?」
「如果妳下去見周公子,恐怕會對妳不太好。」
「怎麼說?」
青俊欲言又止,卻是沒說出個道理,只是以眼光懇求著。
「總有個理由吧?為什麼說會對我不太好?」花靈揚眉問。
青俊不敢直視主子的銳眸,只得低下頭來,好一會後,才小聲地道:
「畢竟,周公子是個優倌……」
花靈恍然:「這莫非就是店家不讓他進來的原因?」
青俊默然,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低著頭,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是個優倌,有什麼問題嗎?」雖然不知道這「優倌」是什麼奇特的職業,但有必要這麼被瞧不起嗎?帶著滿肚子的疑問,她仍是往樓下走。
「花主!請妳不要下去。」青俊快步上前,擋在花靈面前,臉色有些掙扎,也有幾分焦急。
「你在擔心什麼?」花靈輕輕將他往旁邊推開,青俊不敢攔阻,只得退。
「我擔心妳會受到傷害。」
「那就等我真的受到傷害後,你再來安慰我好了。」
語畢,下樓。
青俊臉色擔憂,但也沒再多勸她什麼了。這個看起來什麼事都漫不經心的主子,總是我行我素,別人的勸阻對她而言,也不過是一場白費力氣的耳邊風罷了。
希望花主不要太快知道那件事,不要被傷害……
青俊在心底暗自祈禱。
「紅月大酒樓」雖然不是盛蓮國最大最富麗堂皇的大酒樓,但由於店主與皇室有那麼點一表三千里的關係,所以向來自視甚高。加上店主熱愛附庸風雅又自命布衣,年輕時參加國家大考八十八次,次次名落孫山,但她個人認為一切都是時運不濟的關係,才會與當官無緣,而非她努力不夠。
在第八十八次落榜之後,她終於含淚宣佈放棄參加大考,從此不再當職業考生,轉行在紅月島開了這一間紅月大酒樓。
當起食堂大老闆之後,依然以讀書人自居,年年花大錢辦讀書會、詩歌會、國是論壇等活動,熱熱鬧鬧的,倒也弄出一點名聲。而且只要是書生身份的人上門消費,一律對折優待;稍有知名度的,更是免費供其吃喝;要是再更有名氣一些的,還會被店主招待住進豪華船屋,一路供應到金榜題名呢。
也就是因為這種種對讀書人特別優待的原因,所以備受讀書人的支持。不時有書生們聚在一起吟詩作曲的歌頌拍馬屁,硬是讓紅月大酒樓成了盛蓮國聲名極高的酒店。
由於自恃讀書人身份,自認格調超高,所以對往來的客人也就極其挑剔,像周子熙這種身份的人,肯定是不受紅月大酒樓歡迎的。這也就是他為何會被兩名店小二粗暴的排拒在門外的原因了。
「去去!就說裡面沒你的位置,你是聽不懂嗎?」熊腰虎背的中年女性在拒絕多次還趕不走人後,終於不耐煩的推了周子熙一把,將他纖弱的身軀推倒在地。
「公子!」周子熙的青衣侍僕驚呼出聲,趕緊扶起主子。
「快走!再不走我們就不客氣了!」店小二揚著拳頭叫囂。
「這位大姐,我並沒有要進去,只拜託妳幫我們帶個口信給花神醫,還請大姐行行好,多多通融……」周子熙不顧身上的疼痛,仍是好聲好氣的對看門的店小二說著。
「你別想了!花神醫是多麼尊貴的人,你們這種人也配求見她!呸!少妄想了!像你們這樣的人,就該認命的跑去殘蓮島等死,居然還敢來找醫生!企圖改變自己下賤的命種,真是太不要臉了!」
「為什麼他不能找醫生?」花靈走出來時,正好聽到粗壯女正發表完高見,所以也就很順口的接著問。
「這是當然的了,他不過是個低下的墨蓮,早該去殘蓮島的人,居然還敢死賴在這裡,真是我們盛蓮國的恥辱!這位客倌,您說是嗎?」店小二回頭看到衣著光鮮的花靈,看起來又那麼斯文貴氣,直覺是個書生,臉色轉變得好快,囂張氣焰馬上消失無蹤,改為一臉的謙卑討好。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17:50
花靈沒理會她,越過店小二,走到周子熙面前,問道:
「你還好吧?」看到他左臂衣袖上沾染了絲絲血跡,她拉過他手,將衣袖推高,看到了一大片磨擦到的傷口。「是剛才跌倒傷到的吧?」
沒有理會花靈的問話,周子熙緊張的看了下四周,並退開好幾步,有些倉皇的對她行禮道:
「多謝。妳我素昧平生,姑娘無須理會我……」
「子熙,你不會跟我一樣也得到失憶症了吧?我跟你怎麼會是素昧平生?我是花靈啊!花靈你記得吧?我們見過一次,還有一個共同的朋友,就是那個——」
「姑娘!」周子熙口氣帶著點焦急嚴肅:「我並不認識妳!請妳別再胡說了!青隱,我們走!」說完便要轉身走。
花靈錯愕了下,但反應可不慢,一大步跳上前,抓住他的袖子,不讓他走。
「你真的有失憶症啊?你不會連李格非那個好朋友都要說不認識吧?李格非啊,就是那個收留我、讓我住在他別院的傢伙啊,你記起來了嗎?我是花靈、花靈、花靈——」
「姑娘!」周子熙的表情可以說是鐵青了,看起來像是就要破口大罵她一頓的樣子。
但他還沒有開口罵出惡言,就被一群女人圍上來打斷了他的聲音——
「她說李格非!是那個李格非嗎?」
「啊!就是她!她就是那個相傳被邪惡墨商李格非豢養的女人!就是她!她剛才說她叫花靈!」
「什麼?她就是那個自甘墮落的女人?太可恥了!」
「等等,她姓花?怎麼可能姓花?一定是騙人的吧!」有人驚叫。
「當然是假的,花家的人才不會被男人養!」不客氣的否定。
「管她姓什麼!真的有女人甘心被那個男人收養!真是女人之恥!全天下女人的臉都被她丟光了!」有個老女人捶心肝、泣熱血,悲痛得滿地打滾。
七嘴八舌中,更有一個女乞丐以趾高氣昂的聲音叫道:
「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就算當個乞丐都比被那個墨蓮包養強!身為女人,就算餓死,也不該被男人養,而且那個人還是李格非!對不對?各位!」
「就是,就是!」
「這敢冒充花家人,太過份了!真是膽大包天!」
「對!我們絕對不能饒恕她!」
各種尖酸刻薄的批判從四面八方轟轟傳來,語氣還愈說愈火爆,拳頭開始在空中亂揮,吸引來更多同仇敵愾的人,教情勢漸漸險惡。
花靈被這種情況錯愕得目瞪口呆,完全沒辦法理解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也不明白這些人怎麼突然就聚在一起,還對她氣成這樣,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嗎?沒有吧?如果有,她本人一定是最先知道的是吧?最不可思議的是——她們這些人似乎覺得自己氣得非常有理。
然後,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她的手臂被一左一右的拽起,姿勢有點奇特——也就是花靈面對群眾,而周子熙與青俊挾緊花靈,背對群眾。
「快走!」青俊與周子熙同時道。說完,衝!
然後的然後,先是一顆不知名果子往她頭上砸來,接著,帶起更多人對這個動作的跟隨,石子、菜屑、果核等各形各樣的東西全往花靈身上招呼。可憐她一張正面對著暴徒的臉,成了最理想的標靶,不時被雜物K中,只能痛呼連連。
花靈被兩個弱男子以吃奶的力氣抓著跑,她便這麼足不沾地的被一路抬到周子熙的小船上。在周子熙大聲命令下,兩名船夫死命的划船,迅速離開那片莫名其妙的沙洲。
在花靈仍然驚訝得沒法回神、仍處於石化中時,關於她的事情,她這個號稱神秘的墮落女人的事情,已經被加油添醋的傳遍了整個盛蓮國上下了。
神秘的墮落女人,其姓名正式揭曉,叫做——花靈。
從此花靈這兩個字,便成為女人一切罪惡與墮落的代名詞。
正式位列《盛蓮國史》冊上,登記在案之最墮落的女人!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18:30
第三章 我乃纖纖弱女子
李格非神色鐵青的來到青墨舫,不待小廝將船停靠好,便閃身跳到青墨舫的甲板上,兩三大步衝進船廳裡,揚聲叫——
「子熙!你沒事吧?!」
周子熙轉身看到好友,像是不意外他的到來。努力扯出一抹笑,搖搖頭道:
「格非,你來了。放心,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那你身上怎麼會有沙塵和血跡?是誰做的?是不是……」
「不是。」像是知道李格非將開口的人名為何,所以便先開口打斷,不讓他再說下去。「我只是不小心跌倒了。沒事的。」
「不小心?你當我——」突然發現船廳裡還有別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臉上青青紫紫得非常精采的花靈。「妳怎麼會在這裡?妳來這裡做什麼!」
「如你所見,我在敷臉。」回答得非常簡單扼要。
李格非衝進來時,花靈正在拿搗成泥的蓮花瓣塗在紗布上,並往自己受傷的臉上敷去,一層一層的仔細捆著,就算會把自己捆成可怕的木乃伊,也只能忍耐,誰教她愛美呢?身為人家的情婦,一定要有基本的職業道德,不管如何,保持美麗是必要的,她全身上下的優點,就只這張臉了。雖然美不過周子熙,但也夠用啦。
「妳……」李格非無言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妳把自己怎麼了?」
「說來話長。」很敷衍的聳聳肩。此刻,她臉上露出來的,就只剩眼睛鼻孔跟嘴巴了,很不方便說話的。
她的態度讓李格非胸口那一把熊熊盛燃著的火氣,不由自主、而且非常自然的,就往她身上招呼去!
「那妳就長話短說!」
「好的。我被一群人圍攻砸石塊果屑。」解說完畢。
李格非等了一會,才不敢置信的確定花靈真的沒打算加以說明,居然用這幾個字便將他打發!他看起來是這麼容易隨便打發的人嗎?打從他在商界發跡以來,再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而這女人居然敢、居然敢!
額頭上的青筋凶狠的暴起一條,雖然聲音已經冷靜許多,但他其實更生氣了,冷問:
「還有呢?」
「還有?」她已經說完了耶!
「當然還有!為什麼妳會在這裡?為什麼會被毆打?妳到底做了什麼事?還有,是誰允許妳出門的?」他走到花靈面前,直視著她那張紗布臉。
「我可不可以不要現在回答?」花靈哀鳴。
「妳別想逃避!現在就回答!」
「你就等一下會怎樣?總要等我面膜干了,才好說話吧?要是害我臉上長出小細紋的話,你要怎麼賠我啊?」
「什麼面膜……」雖然懷疑這女人只是想拖時間好將他的問題矇混過去,但李格非多少也對花靈臉上的怪異東西感到好奇,於是問:「妳是說,糊在臉上這些髒兮兮的花泥草屑,稱之為面膜?」
「是的。養顏美容中,勿擾。」言簡意賅的回答,要他大爺哪邊涼快哪邊閃去。
李格非臉色一僵,氣得背轉過身,不再看她一眼。
船廳內一時安靜下來。但那不表示李格非就此放棄追問花靈與周子熙今天在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待他平定了情緒,不再那麼渴望將花靈活活掐死之後,叫來青俊:
「青俊,你過來。」
「公子。」青俊立即走近,恭立在李格非面前。
「為什麼主屋那邊沒收到花靈出門的消息?」
「是屬下的錯,屬下失職了。請公子責罰。」青俊認分請罪。
「罰自然會罰,不過在那之前,我只想瞭解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你好生說明清楚。」
「是。」青俊輕應。聽命一一道來:「今日花主突然想出門逛街,因為是臨時起意,所以來不及通報主屋,就出來了。別院沒有船可用,而花主也不想搭船,說是想搭傭人使用的舴艋舟出遊……」
「真是好興致。」橫了花靈一眼,冷哼。
哼什麼哼?鼻竇炎發作喔!花靈涼涼的回視過去。
「我們搖小舟到了紅月島,在紅月酒樓小憩歇息,也在那邊遇到了周公子。於是便一道來到周公子的船舫上。」
「紅月酒樓?」李格非聽到這四個字便猜出發生了什麼事,看向周子熙道:「子熙,莫非你獨自去找花神醫?我不是跟你說過,這件事我會處理,你為什麼還要自己去?去給那幫人侮辱?!」
「我知道我不該沒知會你就任性行事……」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做?」
「我……只是聽說,神醫因為有要事,即將要起程到飛揚國去了,這一去就是三五年,我怕來不及……」周子熙垂下頭。
「當然來得及!我一定能辦到!你不相信我嗎?」
苦笑。「格非,我當然相信你。只是,我也知道你會用什麼手段來達成。我不願讓你遭受到更多的非議,而我卻總是躲在你身後,被你保護著……」
「非議嗎?哼哼!」李格非完全的嗤之以鼻。他才不在乎外面的人把他批評成什麼樣子,他只在意自己所關心的人,不希望他們被傷害。「子熙,答應我,別再去紅月酒樓了……啊,話說回來,我不覺得全天下有什麼地方是你去不得的。所以,你可以去——等我把紅月酒樓買下來,掛在你的名下,隨你高興天天去玩也好、隨你放一把火把它給燒了也成!你等著!我會盡快給你買來。」
「格非,你不要生氣,也不要衝動。」周子熙憂心又無奈的說著。卻也知道以李格非偏執又有仇必報的個性來說,要他聽進這些話是不可能的。
李格非果然把這件事當成處理完畢,對周子熙道:「你累了,回房去把傷口處理好,最好睡一下,其它的事你就別管了。青隱,扶你公子下去。」
「是。」青隱不敢有違,連忙動作了。
周子熙雖不甚願意,但看到李格非神色堅定孤絕,不容人違抗的模樣,決定不在他氣頭上相勸,回頭等他氣消了,再好好談談吧。歎口氣,回房去了。
解決完周子熙的事,李格非回頭看向已經取下面膜、正在洗臉的花靈,語氣譏誚道:
「妳現在應該有空理會我這個好心收留孤苦無依的妳,供妳吃、供妳住、任妳予取予求的金主了吧?」
「是的,金主請說。」隨口漫應。接過青俊遞來的毛巾擦臉,順便問道:「小俊,我臉上的瘀青有沒有退掉一點?」
青俊無言望她。
花靈失望的垂下頭:「沒有嗎?我還以為馬上可以見效呢。你們盛蓮國還有沒有更好用的面膜啊?介紹一下吧。」
李格非被忽略得忍無可忍,也對她的說詞大為發指,斥責道:
「妳堂堂一個女人,這麼注重容貌,像什麼話!也不怕丟人!」
「什麼丟人啊?搞清楚,就是女人才會注重容貌……咦!」他的話不對勁!很不對勁!花靈回嘴到一半,腦海中猛然電光一閃,浮現一抹疑惑,於是中斷了話尾。只能瞪著李格非,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說不出來了?妳自己也曉得要羞恥了?還真是難得。」李格非不客氣的用力揶揄她。
「那個……」花靈沒空理會他的涼言涼語,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欸,那個……」嘴巴只能無意義的重複喃喃自語,忘了眼前人事物的存在。
現在她腦子一片亂哄哄,向來懶洋洋運轉著的大腦,此時正勤快無比的轉動著。試圖把這些日子以來,偶爾對什麼情況感到不解,卻又老是被她不當一回事排除掉的一些小細節給組織架構起來。挖啊挖啊,努力的挖啊,把那些被壓在記憶底層的細節都挖出來拼湊,一個都別放過……
好像……有某些奇怪卻又很重要的訊息,一直都被她嚴重忽略掉了。
腦袋轉啊轉的,浮現的答案愈清晰,情緒就愈激動。似乎即將演算出的解答,將會讓她自己感到非常的驚嚇……
對於花靈常常會目中無人、不管時與地的隨時魂遊九天外的無禮舉止,李格非已經氣到不想再氣了,甚至也練就直接無視的功力以待之。所以當他確定花靈又神遊去了之後,也不理會她,便接著問青俊:
「為什麼花靈會有一臉的傷?讓誰砸的?」雖然對花靈沒有半點好感,但只要是他李格非名下的物業,即使是條不起眼的蝌蚪,也斷不容許旁人欺侮!
「也是發生在紅月酒樓。」青俊仍是以流水帳的方式,平板的說明著:「花主見周公子被店小二推倒在地,便上前援手。也就是在那時被週遭的人團團圍住,沒一會便動手要打人。我們很快離開,但有一些人追在後頭,以石子果屑攻擊,花主因此受傷。」
雖然青俊的說明相當的避重就輕,但李格非既然在盛蓮國擁有「墨商」的惡名,除了指出他不是一個行事光明磊落的商人之外,同時也表示他是個腦袋很精明敏銳的商人,不然豈能在所有人都排擠他的情況下,仍然能在商場佔有一席之地、成就一方之富?所以無須青俊說更多,李格非便明白花靈之所以會被一群人攻擊的原因了。就見他笑得陰陰地:
「那些飽食終日、好發高論的書獃子們都親眼見到花靈了?」
青俊垂下頭,輕聲回道:
「是的。」
「那,花靈是知道了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了嗎?」心情驀然太好,李格非臉上掛著邪惡的笑容,轉頭看向花靈,熱切的想知道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痛不欲生吧?一定很羞忿吧?一定——
「天啊!我的天啊!不!不可能!怎麼會有這樣的事?不是真的吧?我這是在作夢吧?」花靈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哇哇大叫,她瞪大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看著不知道為什麼笑得一臉扭曲的李格非、再看向不知道為什麼要低頭做懺悔狀的青俊,然後跑到船廳門口,打量門外一左一右站得筆挺的李格非專屬隨從——兩個英氣勃發的美麗女隨從!
「不會吧?不會吧?」花靈雙手捧頰,退了幾步,開始在廳內走方步。
「妳是怎麼了?」沒有得意太久的李格非現在心情何止是一點點悶。所以不只口氣顯得粗魯,動作也是。他一個大步就站到花靈面前,扯住她衣領道:「妳是被那些人打傻了,還是受刺激太大瘋掉了?」
花靈既想笑又想尖叫,覺得這個世界應該是瘋了,不然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她以為跑到異世界這種事,已經算是驚中之極致驚了說,可是天下的事情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總而言之就是——沒有極致驚,只有更加驚!簡直是驚訝、驚嚇、驚心,加驚天動地啊!
既然李格非抓住她衣領,那她也禮尚往來的抓回去,氣勢洶洶道:
「李格非,你只告訴我這裡是盛蓮國,其它什麼也沒說,這樣很不道德你知道嗎?」
她知道了?猜出來了?李格非冷笑:
「不道德?在妳大肆揮霍我的錢時,有沒有想過道不道德的問題?」
「扯這個做什麼?我又沒白花你的錢,我不是乖乖給你包養了嗎?」花靈不耐煩的瞪他。
「妳這個女人——」李格非被她奇怪的反應弄得腦袋無比混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連想罵她都好無言,這讓他滿肚子的火氣又開始升起。正想噴火吼人,但是……
「啊!對了!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你不必說了。」花靈伸出食指點住他正在冒煙的嘴唇,這不經意的動作成功的遏止住李格非噴火。但她沒空注意這一點,因為所有事情都說得通了,這比較重要!
她張大眼、揚高眉,對李格非道:
「你們盛蓮國是個女權高於男權的國家對吧?雖然我還不瞭解是什麼情況造成這種社會形態,不過,確實就是如此了。所以街上大聲喧嘩的大多是女人,而男人總是比較安靜。雖然男人不至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出門時,總是相伴而行。男人走在路上通常會禮讓女性,本來我還以為這是貴國男士特別有紳士風度的關係,原來不是,是我搞錯了。」
她喘了一口氣,見李格非與青俊都沒有什麼奇特的表情,接著又道:
「本來我以為這個國家道德感超級嚴重,所以我被你包養這件事,不被你們社會所接受,街上那些攻擊我的女人們才會一副恨不得把我浸豬籠的表情。但其實不是這樣的,她們攻擊我是因為我敗壞了高高在上的女權,所以才會有個乞丐說什麼寧願要飯,也不給李格非包養什麼的,對吧?」
最後,下結論了,她清了清喉嚨:
「我初步結論是這樣,第一,盛蓮國的女人絕對不會讓男人包養,如果有人膽敢如此墮落的話,就算法律沒有明令懲罰,你們國家的女人也會以輿論或孤立等方法,讓她沒臉出門見人。第二,你的名聲不太好,所以我當了你的女人,更是罪加一等,才會被攻擊。最後,有一個小小的疑問,可不可以讓我問一下?」
沒人理她,整個廳內就只聽見她的聲音,彷彿這裡就只有她一個活人似的。花靈只好堅強的把獨腳戲唱完——
「請問,什麼叫做墨蓮?」
墨蓮,指的是沒有生育能力的男人。
盛蓮國是個長壽的國家,卻也是個生育率偏低的國家。每個女性都有懷孕的能力,不過受孕率偏低,且不只懷孕期長達三年,在每產完一個孩子之後,得等上十年才有機會再懷上第二個;而男性們卻不一定都有能力讓女性懷孕。這得看男子們身上的蓮花長成什麼顏色,就可知道其子息的有無。
每個盛蓮國男子在胸口處都會長有一朵蓮花圖騰。有的是出生時便已浮現出來,有的會在成年前陸續長出來。男子胸口美麗的蓮花圖騰,是生育能力的象徵。共分做五種顏色,分別是金蓮、銀蓮、紅蓮、白蓮,以及墨蓮。男人身上若長了墨蓮,可以說這一生就此被判了死刑。
法律並沒有明令墨蓮男子不得結婚,但沒有女人會娶他們。
法律並不孤立墨蓮男子,但社會卻自動將他們隔離在生活之外。
法律雖然照顧這些邊緣人,卻也將他們視為國家的餘人,社會的負擔。
沒有人想看見墨蓮人,覺得他們是恥辱,恨不得他們根本不存在。可是墨蓮人口仍是佔了男性中的百分之一。雖國家醫學院不斷的在研究如何減少墨蓮的出生率,但成效不彰,還在努力中。所以千百年來,墨蓮仍是盛蓮人不願面對卻總是存在的事實。
而金蓮男子恰恰相反,他們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良婿,男人中的極品!
金蓮男子在二十歲成年後,會被請到皇家學院讀書,並與皇室成員生活在一起十年。說是讓他們免費接受高等教育、學習各種國際禮儀,以期將來為國家效力,成為出色的外交男官等等。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根本是只為了讓金蓮男子與皇族女子朝夕相處培養感情所定下的皇家自利條款,皇室的私心誰會不知道?還不是想先下手為強的把最優秀的金蓮給娶回家!
如果金蓮男子在學習期間能被皇親追求成功,進而結為夫妻,那麼皇族便能世世代代以優秀的血統為傳承,永遠都是人中龍鳳!
金蓮男子不只有豐沛的子息,更是生女的保證,即使生了男孩,也大多是金蓮!所以盛蓮國的官員與平民若是想娶金蓮,都只能乖乖等個十年,等那些沒跟皇家結親的金蓮男子被皇家學院放出來——俗稱畢業,再各憑本事大顯神通去追求了。
盛蓮國是一夫一妻制,男嫁女娶,子女從母姓。從國王到庶民,無人例外,婚姻受到法律保護。
雖然婚姻制度公平合理,但因為這個國家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衡,女少男多,呈現四六比例。盛蓮人看重後代的傳承,不能生育的墨蓮男子理所當然被排拒在婚姻大門之外,注定被社會漠視孤立。
如果有人不想一生孤苦無依,過著被國家救濟的生活,希望有個依靠的話,就只能選擇當已婚女人的地下情人,永遠見不得光。
全世界有權有勢有錢的人,會玩的花樣都一樣。酒色財氣是他們享受財富的方式,這種情況不會因為男女情勢顛倒而有所改變,依然是有人忠實於婚姻,有人風流又下流,大玩男女情色遊戲,將弱勢的一方當成玩物。
「……其實不只是墨蓮處境艱難,白蓮男子也不太有機會找到對象。因為白蓮育下墨蓮的機會是很高的,所以稍微有點家財的女人,都會想辦法娶銀蓮與紅蓮。」青俊說完,將一串烤得香味四溢的魚肉遞給旁邊等得快要涎死的花靈。
「唔!好吃!小俊,你也快吃一串!我們這次調的烤肉醬有成功耶,而且你進步很多唷,魚肉都沒有再烤壞過了,真是太厲害了!」
青俊聽話的拿了另一串魚吃。這些日子跟著花靈吃盡美食,原本清淡的味覺都變得跟花靈一樣挑剔了。主子是有稍稍提醒他,說其實盛蓮國的飲食習慣是正確的,清淡的食物才是長壽之道,太過熱愛美味的後果,可能會讓他少活個五十年,要他好好想清楚再跟著她吃香喝辣。
青俊並沒有多想,他只是個侍僕,依從主人而生而活。既然現在跟了個好吃的主子,那麼他相同的跟著好吃起來,也是很理所當然的。
「小俊,如果你不想回答就別回答沒關係,我只是問一下——」頓了頓,小心翼翼地:「你是什麼蓮啊?」
青俊並不意外主子會這麼直接的問他。事實上他知道花主總有一天會問的,不問才奇怪。
「那個……你可以不回答,真的!我知道這很失禮,因為這是男人家的私秘,我不該問的,我只是、只是……哈哈哈……」花靈猜,在盛蓮國問一個男人是什麼蓮,就像在台灣男人隨便問一個女人她胸圍多少一樣的失禮,嚴重一點還會被告性騷擾呢。但她實在是太好奇了,所以只好問了。
「我是白蓮。」青俊淡淡的回答。
「喔。」花靈搔了搔頭,難得的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決定慎重的回報他:「那我也跟你說好了,我三十四B。」說完,挺挺胸,以示所言非灌水,更非生理食鹽水。
三十四B是什麼意思?青俊一臉疑惑,但基於「主人永遠是對的」之侍僕信條,就算有疑問,也只能緘默。
跟青俊生活那麼久,花靈已經能明白,當青俊對她所說的話無法回應時,只有兩種解釋,一是他聽不懂,二是他無言。而這次呢,八成是聽不懂吧。聽不懂就算了,反正她也沒興趣解釋,哪來的臉啊。還是換話題好——
「小俊,我發現你們國家的男人跟女人長得很相近耶。我的意思是,男人女人大多都長得很端正,好看得很一致。所以男人不以偉岸為俊;女人不以嬌柔為美,你們都好中性。」
中性?青俊一臉迷惑。
「中性?是什麼意思?」
不過這個問句不是他發出來的,但忙著吃的花靈一時沒發覺,就接著說了:
「像子熙的長相,一定是大家公認的美男子吧?他的美是盛蓮國的典型,對不對?搞不好說他是盛蓮第一美男子也不為過是吧?」
「是。」青俊小聲回答。頭垂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
「你在不好意思什麼啊?又不是在說你!雖然說你長得也很可愛啦,不過沒有子熙那麼秀色可餐,讓人看了好想抓來咬一口、親一下。」
花靈哈哈一笑,連吃了三串烤魚後,有點口渴,所以不待支使青俊,便回身要拿身後小几上的花茶喝——
「哎啊……」這一回身,才看到身後站著一個人——正是紅著臉的周子熙。
似乎……好像也是剛才對她發問的人。
「嘿嘿嘿……」真是不好意思。花靈想。
周子熙也只能跟著笑,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如果情勢有點尷尬,而男人又比女人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話,那麼即使自認是纖纖弱女子的那一個,也得想辦法主動去熱一下場子了——
「真是稀客。」花靈起身笑迎,隨手拿起兩串烤魚,對貴客道:「吃魚嗎?」
將所有的烤魚都搬到大樹下的桌子上,青俊更領人送上新沏的花茶與糕點,打理出色香味俱全的一桌美食,讓主子得以很有面子的招待貴客。
「不好意思,沒讓人通報,就失禮的來此打擾妳。」周子熙一張美麗的臉仍浮著薄薄的紅暈,真是好看極了。
「沒關係,早上釣了太多魚上來,正擔心沒人幫忙吃呢!你來了,正好一起吃午餐。」
周子熙聞言笑了。
「聽格非說妳一日吃三餐,且總是弄些奇怪的食物,原來是真的。」
「怎麼會奇怪?你覺得這些烤魚不好吃嗎?我覺得超美味呢!」
「從沒吃過這樣的魚肉,是挺別緻的。」周子熙的接受度比李格非高。難得好胃口的吃下兩條魚,也吃了一些糕點。
兩人愉快的享用完美味午餐後,在花靈的建議下,一起到後院散步助消化,當然,也正好可以聊聊正事——
「子熙,你怎麼會自己一個人過來我這兒呢?」
「上次一別後,我其實一直想來跟妳道歉,但因其它事纏身,所以才晚了這麼些時候,希望妳見諒。」周子熙低頭行禮。
現在花靈知道男人撫胸行禮的動作,是相當謙卑的表示,再不敢受此大禮,連忙拉住他手:
「不要行禮啦,子熙!你沒事道什麼歉?」
「妳在紅月酒樓受到攻擊,都是我的錯,我很抱歉。」周子熙誠摯的說著。
「怎麼會是你的錯?我現在知道了,他們攻擊我的原因是因為我當李格非的情婦。這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別想太多。」回想到當時的情況,花靈笑道:「當時你還拚命裝作不認識我,希望我不要被認出來是吧?」
周子熙歉然道;
「妳是無辜的,不該受苦。何況妳什麼也不知道,這一切對妳來說,太不公平了。真的很抱歉。」
花靈趕緊又拉住他,怕他沒事又來個大禮。
「我覺得還好啦,反正現在知道了也不遲。而且這種事也沒什麼公不公平好說,即使是有名無實,總之我給李格非養是一個事實。我比較不諒解的是那些人的暴力行為,他們沒有資格那麼做,不是嗎?」
「所以我必須向妳道歉,他們其實是把對格非的怒氣,發洩在妳身上。」
「是嗎?」花靈眨眨眼:「看來他的人緣真的很不好。」不曉得他做了什麼好事,居然顧人怨成這樣。
「格非他……就是性子太剛烈了,所以……」周子熙欲言又止,想幫好友說說話,卻又有太多不能說出來的事。
花靈擺擺手:
「好啦,別說啦!我對我那個大金主沒有什麼抱怨,你不必擔心恨他的人從此多我一個。紅月酒樓那件事,我們就別再提了。還是說說你今天除了來道歉之外,還有什麼事吧!」
周子熙看著花靈,一時靜默下來。
花靈微揚著眉,一邊欣賞美美的帥哥,好整以暇的等著。
一會兒後:「我想……請妳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花靈在心底歎口氣。她討厭麻煩,可是美色當前,她無力拒絕。
「幫我救出一個人。」
「耶?!」是他說錯了,還是她聽錯了?花靈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救人?我?」
「是的。」點頭。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耶!」疑問。
「我知道是我太強人所難了,很抱歉。」低頭。
花靈抓下他手,扶住他肩膀:
「別行禮了!現在不是多禮的時候,你振作一點!」順手搖兩下。
「花姑娘——」
「子熙,你有沒有看清楚?我耶!看仔細點!」
「我不明白——」要他看什麼呢?
花靈指著自己叫:
「我只是一個纖纖弱女子啊!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除了會吃會睡之外,什麼用處也沒有!難道你看不出這個明顯的事實嗎?!叫我救人,會不會太看得起我了一點?!」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19:19
第四章 原來醜男長這樣!
老天爺給她分派的任務會不會太艱難了點?
不是想辦法讓李格非與周子熙有情人終成眷屬就好了嗎?
不是想辦法讓男男戀、女女戀在盛蓮國陽光化、合法化就好了嗎?
可是看看眼下的情況,好像不止是這樣耶!雖然她是很樂意偶爾幫助一下別人啦——只要不太麻煩、不太危險的話。
可是,顯然周子熙的要求是麻煩的,也是危險的。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拒絕,可是面對一張那麼好看的臉,她如何拒絕的下去?再想到這裡是個女人當英雄的國度,任何一個有擔當、有肩膀、具備英雄氣概的女性,都不會讓弱男子孤身跑去涉險,她又如何能坐視?只能含淚點頭,捨命陪美男子也!
雖然常常忘記自己身處在女強男弱的世界,又愛以弱女子自居,但事實就是——她的女性身份,是具有被期待性的,是該頂天立地的,是要幫天下弱男子撐起一片天的!
真是……好想哭……
真希望老天爺送來的人不是她,而是個徹底的大女人主義者,比如說若是送來的是她大學同學季如繪的話,那麼事情肯定很好玩。那傢伙將會深刻體會到當女權終於強過男權、成為世界的主宰時,會對自己造成多大的不便利性!
比如說,國家有難,女人上陣做前鋒,保家衛國護男人。
比如說,再也不能跟男人爭強鬥勝,反而要禮讓,因為他們弱嘛。
比如說,女主外、男主內,女人保護男人天經地義,要為男人拋頭顱、灑熱血、傷手斷腳也不能喊痛。
比如說,下田、扛貨等出力氣的粗活都是女人做,女人再沒有撒嬌示弱被呵護的權利:乖乖跟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人法寶說拜拜吧,現在它成了男人的專利;看到蟑螂、老鼠時,有資格跳起來尖叫的是男人,而女人得捨命相救……
總之,女人得扛起國家、社會、家庭的一切責任;女人控制一切,也對一切負責任!強權在握固然讓人感到很爽,但權力愈大,責任愈重,每一個想要得到權力的人,都要有這種覺悟。
像她就很覺悟,很無奈的覺悟著。唉。
「你要救的人,叫做花詠靜,是盛蓮國第一百七十二代神醫傳人,也就是先前你一直想拜會的人。七天前,她在前往飛揚國的途中失蹤,自此下落不明,引起各國的注意,都派出了大量的人馬幫忙找尋。而你認為神醫的失蹤與李格非脫不了干係,八成被他關在不知名的地方了,是吧?」兩人密談了一下午,花靈對談話內容做了個重點整理。
「是的。」周子熙點頭。
「李格非綁架神醫的理由是什麼?」
「他只是想幫助我。」歎氣。低下頭道:「我有一個五歲的侄子,他身上有墨蓮的顏色,我們希望可以請神醫幫忙,趁墨蓮尚未長全前,施展『轉蓮手』,改變他的命運。格非早就打定主意,非要神醫幫這個忙不可,不管用什麼手段。我也很希望可以請到花神醫幫忙,但卻不能用綁架的方式,這會讓格非惹上大禍!我必須趁政府還沒查到他身上時,把神醫救走。」
「瞭解。請問什麼是轉蓮手?」花靈很懺侮,來到盛蓮國這麼久,每天只會過著米蟲的日子,對這個國家的瞭解卻貧乏王極,真是太不像話。
周子熙笑得有些哀傷:
「我國歷代的神醫,都具有某些特殊能力。而這一代的神醫花詠靜,傳聞是個優秀的天才。她天生具備了很強的靈療能力,而這些能力裡,最受人矚目的是從未有任何一代神醫具備過的轉蓮手,就是將未長成的墨蓮,轉化成白蓮的靈療術,她曾經施展過幾次,雖然不保證每次都能成功,但至少是個希望。我的兄嫂就只有齊安一個兒子,我與格非都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不好意思,問一下。你的兄嫂……不在了嗎?」盛蓮人不是很長壽?
「他們不在了。三年前,他們聽說雪國神藥山長有一種藥草可以改變體質,但那種草只會在冬天出現,便不顧那時正是嚴寒的冬天,堅持出發前往……我們盛蓮國的人,禁不住太過寒冷的冬天,所以他們還沒抵達神藥山,便亡故了。」
「雪國嗎?聽起來就很冷的樣子。」花靈打了個寒顫。
「盛蓮國一年只有一個月是冬天,而雪國相反,一年裡只有一個月是夏天。雪國人大多在盛蓮冬天過來旅遊;而其它國家也只會在雪國的夏天趕去做生意或旅遊。不過如果身體特別強壯的人,倒是沒有這個問題,任何一個季節都能來去自如。」說到此,忍不住笑道:「像格非就是那種不會被天氣困住的人。他總是去別人沒辦法去、不願意去的地方做生意,才賺來今日的身家財富。他很堅強,很不認輸,能力完全不輸女人……可是,就是因為長年在商場上跟女人競爭,又因為做得太好,所以被許多人惡意攻擊。」
花靈見周子熙情緒低落,忍不住拍了拍他安慰道:
「放心,不管別人怎麼攻擊,我看他都會活得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不必替他操心啦。」
「蟑螂?那是什麼?」
「就是踩不死、打不扁、繁殖力超強的壞蟲。」咦?這裡沒有蟑螂嗎?
「請不要這樣形容格非,他不是……」美男子神色嚴肅。
花靈馬上低頭認錯:
「是是,我不該亂說話。你的李格非是最好最棒最厲害的人!我錯了。」
「花姑娘,妳……」周子熙拿她的皮樣沒轍。
「好啦,別扯其它的了。我們還是來說說,要怎麼確定花神醫是被李格非綁走?還有,如果真是他綁走的話,那我們要怎麼找出他藏人的地方呢?」
還有心情去心疼他那個「好朋友」呢!也不想想現在兩人正在密謀什麼好事。為了救人而站在與那傢伙對立的位置,也不想想,要是被發現了,肯定會被拆成碎片耶。
如果李格非真有周子熙所形容的厲害精明,那麼這項救人的計畫,大抵是沒有什麼成功率的。
唉,好好的米蟲日子不過,偏偏被美色所迷,蹚了這個渾水。只能說自己潛意識裡一定有自殺的傾向,不然怎麼會這麼自虐?
雖然見識過幾次李格非生氣的面貌,但花靈很明白,其實自己還沒真正見識過李格非的黑暗面。對於這位先生的黑暗面,她也並不好奇就是了。人嘛,都有那麼一點趨吉避凶的自保本能,知道他陰險起來會很駭人就好,大可不必親身體驗了吧。她一點也不好奇,真的!
今天她之所以會前來李格非的主宅,是聽說他大老爺今兒個一整天都會在青墨舫上接待重要客戶不在家,於是便放心的前來了——還帶著周子熙交給她的「李家主宅地形圖」一份。她並不是路癡,但李家大宅不只蓋在島上,還蓋了一整座島,差不多就像紫禁城那麼大了!如果沒有地圖索引的話,她大概連正門在哪裡都找不到,還妄想四處偵察呢!想都別想。
說起來,李格非對黑色系似乎有著變態的嗜好,明明盛蓮是個以青綠和粉嫩色系調和而成的美麗國度,但他卻硬要與所有的明亮光鮮唱反調的樣子!不只個人熱中穿黑色衣服,連個宅子也要蓋得黑不溜丟的,瞧,不只小島取名叫黑島,大老遠就看到黑島上一大片的黑瓦、灰牆、淡灰柱、白石板地的,整個島都搞成這樣,會不會太沉重了點?想害別人誤會得了色盲症也不是這樣。而且這還會讓她忍不住老要想起一句很有名的廣告詞——肝哪不好,人生是黑白的。
如果盛蓮國有黃歷的話,那麼黃歷上一定會指出今日諸事不宜。因為當青俊才要將小舟划靠向那個黑色碼頭,就看到同時有一艘黑色的大船也駛了過來。從那艘船的華麗招搖程度來推敲,裡頭載著的人,八九不離十的,應該是李格非沒錯!
而且,還是個不只衣服黑,連臉色也很黑的李格非。
黑臉黑衣的李格非看起來非常危險……花靈躲都來不及躲,因為李格非在船裡已經先一步看見她,走了出來,正遠遠瞪著她看。眼神極之凶狠,不知道被誰惹到了!
不會是……周子熙那邊露餡了吧?如果是的話,那她不就慘了?花靈心中苦苦的想著。回頭問青俊:
「小俊,如果我們現在馬上掉頭,把小舟划回家去,你看怎樣?」
青俊動也不敢動,低頭。小舟就這麼蕩在碼頭邊,隨波漂啊漂的。
「真是稀客。既然來了,怎麼不上岸?」李格非指示船夫將船駛近小舟,雖一船一舟的高度不相稱,落差也大,不過在船夫高超的技巧下,船舷很快並排靠著。
李格非居高臨下的表情很陰暗,陰暗得讓人不敢逼視。不過花靈還是注意到他的左臉頰似乎特別紅,還有點腫……不會是……被誰給掌摑了吧?有這個可能嗎?那個人還活在世上嗎?
「怎麼?傻了?」李格非縱身一跳,整個人穩穩的立在小舟上,讓只容兩人搭乘的小舴艋舟立即往下沉了幾分,河水都漫進舟裡了!
花靈馬上下令:
「小俊,發什麼呆,還不快靠岸!沒看見舟要沉了嗎?」然後對金主涎笑:「哎啊,我的爺,您這樣隨便亂跳多危險啊,也不想想您是多麼金尊玉貴的人兒,要是一個跳得不好,不小心給跳進水裡的話,弄得一身濕的,可不就要生病了嗎?」
「掉進水裡會生病?這是什麼笑話?」這女人總是在胡言亂語,不過他已經習慣了。瞧著她臉色發青、不時往下偷瞅著河水的窩囊樣,心中自然而然的升起惡意,偏要教她的擔心化為事實!「妳不會是怕水吧?」
「嘿嘿嘿,這不是說笑嗎?誰怕水了?」她只是不會游泳而已好不好。
花靈一邊陪笑,同時密切注意著李格非的舉動,非常的警戒。看他不懷好意的表情,讓人不免揚起凶多吉少的不妙預感。這人看起來就像是在外頭受了氣,正想回來找個無辜的倒楣鬼洩憤一番的樣子,而不幸的她就剛好在這時撞到他手上了。
「也是,盛蓮人都是水中蛟龍,怎麼會有人怕水呢?」
「是啊是啊,說得極是。」點頭。暗自找生路,太好了,已經靠岸啦。
「不過我忘了,妳不是盛蓮人。不曉得妳的水性如何——」他的手在動……
快逃!花靈機靈的往岸上衝!
來不及了!李格非伸出一腳,俐落的將她給絆進河水裡!
既然要慘,怎麼可以不拉個墊背的!花靈在慘叫中,及時扯住李格非的一管衣袖,打算大家一起下水同樂,但——
「嘶!」
不幸事與願違,最後與她同歡的是李格非——的衣袖。
「哇啊啊啊啊——」花靈只能尖叫。要淹死了,她要淹死了啦,救人哦!
「夠了妳!」李格非瞪了眼自己光溜溜的左臂,再看了看「坐」在水中逕自玩溺水遊戲玩得不亦樂乎的花靈。滿腔的氣怒被她攪得亂七八槽,說不出是何滋味,雖然依然生氣,卻也多了一些無力無言無奈的悲慘情緒。
「公子!」一個白衣女侍急忙脫下外袍要幫李格非遮住光裸的手臂。
「不用!」李格非沉聲拒絕。再度瞪了花靈一眼後,「哼」地一聲,甩著僅剩的一邊衣袖,大步走上岸,走進那道宏偉的黑色大門裡。
花靈胡亂揮了好久,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溺水。她坐在水裡,水的高度也只到她的腰而已。訕訕然的住嘴,不理會站在大門兩邊那些奴僕的鄙視眼光,哀怨的看向青俊:
「我衣服都濕了,我想我們回家好了。」她傷痕纍纍的面子需要馬上急救。
不待青俊回應,岸邊那一名看起來頗有氣勢的白色錦衣女子已經冷淡的開口宣旨:
「花姑娘,請入內更衣歇息片刻。公子有令,稍後傳見。」
周子熙給花靈的情報並沒有錯,本來今天李格非確實會在青墨舫待上一整天。但人生本來就充滿了意外,任誰也沒料到今天會有一群人跑到青墨舫鬧場,原本只是口頭上吵吵鬧鬧,但後來卻演變成混亂的鬥毆,所以李格非將遠道而來的客戶送到迎客別院休息後,便提早回來了。
換下了被花靈扯破的衣服後,李格非來到議事廳。先是召見了總管白牧樺,下了一些指令讓她去辦,並將首要的公事處理完後,才開始想著花靈的來意。他從來沒打算讓花靈踏近主宅一步,對他來說,花靈只是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一個用錢就可以買下的玩意兒。雖然是別有用心的包養她,但也打從心裡對她這種人感到輕視與厭惡,當然不會允許她碰到自己一根手指頭!
盛蓮的女人自視甚高,雖然不是沒有入贅靠夫家供養的例子,但在那些極少數的例子裡,卻都沒有一個女人會接受墨蓮的供養。她們即使餓死,也不會去娶一個墨蓮身份的男子為夫,不管那個墨蓮是否富甲天下!所以要是有人居然可恥的被墨蓮包養,自然會引起天下人公憤,定會群起攻之,攻到那女人羞愧自殺謝罪為止!
在重視血脈傳承的盛蓮女人眼中,墨蓮甚至比奴隸更低下,該全被鎖在殘蓮島,任其自生自滅!所以在朝廷議會裡,始終有一派人在推動「墨蓮法案」,企圖永永遠遠的讓墨蓮消失在盛蓮的群體社會裡。美其名是讓這些終生不能有後的男人得到國家完整的供養、妥善的照顧,不至於孤苦無依。但其實就是合法的隔離,將每一個不幸生為墨蓮的男子關進殘蓮島,不管他們的意願為何,一律將他們關到老死,永不許出島!
一直以來,殘蓮島就是個收容中心,它不只收容墨蓮男子,也收容其他身帶殘疾、無力自行謀生的男男女女。盛蓮政府並不強制這些殘疾者一定要到殘蓮島接受國家供養,採取的是開放態度,本意是為了照顧弱勢人民。但這十幾年來,有愈來愈多自認優秀的人,再也無法忍受富強美麗的盛蓮國,有這些醜陋面的存在。這些人不滿於政府消極的態度,非要立法將這些人關到殘蓮島不可,對他們而言,墨蓮人是沒有人權的,他們是國家的負擔,他們的意願無關緊要!而且同意這個條款的人民是佔大多數的,有六成的民眾認為讓墨蓮去另一個地方生活,對大家都好。
情勢對墨蓮人非常不利,加上三年前新上任的蓮帝是個男性,為了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與維持國家的穩定,他反而必須對臣民有更多的妥協!犧牲掉弱勢團體的利益,博取大多數人的歡心,不正是每個當權者都在做的事?
或許在不久後的某一天,那條法令會成為男帝討好大多數臣民的禮物,爭論了二十年的「墨蓮法案」將會成真,合法的將墨蓮男子的人權剝奪!
這將會是墨蓮人的惡夢,而李格非一直在努力的,就是不讓這個惡夢成真!
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不會眼睜睜的看墨蓮人被毀滅!他們這樣的人,從一出生起,就遭受了太多的不公平,吃了太多的苦。被痛恨、被輕視、不能擁有家庭,不能育下自己的後代,如今,連那麼一點點自由,都要被剝奪了嗎?!他不會允許的!不會!
像他這樣一個男人,反正也沒有什麼可以損失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他是個墨蓮,他也已經沒有親人了,永遠也不會再有了。所以他知道自己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早死與晚死,都是孤單一個人。所以,能拉個墊背的也不錯!
花靈這個女人,既然被他包養,就要有跟著被毀滅的覺悟!天下沒有白得的好處,她總要明白這個道理。對她,他是一點也不會愧疚的!即使她是個無辜的外國人,什麼也不知道!他不會愧疚,永遠不會!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公平這東西,他從來沒有被公平對待過,所以也不會給別人公平!
「花靈在哪裡?」李格非問道。
回答他的是貼身女侍白秀:
「花姑娘此刻在廚房。」
「廚房?」她在那裡做什麼!
「是的,她要青俊親自為她烹調食物。」語氣中帶著不滿。
是了,這個女人對食物有著奇怪的偏好,正常人的吃食,被她嫌棄得不成樣子,只有亂七八糟炮製出來的食物,才是她的最愛。
但也未免太厚臉皮了吧,在他的地方居然也如此放肆,當他死了嗎?以為這裡是她的小別院嗎?
「馬上叫她過來見我!」他下令。
「是。」白秀立即領命而去。
白秀離開沒多久,內總管白玉芳突然疾步衝進來,驚慌叫道:
「公子,有三艘富家商船正往我們黑島駛來,他們還劃來數十條小舟佔住碼頭,正在前頭叫囂著呢,指名要見公子!」
李格非凝起濃眉。
「富家商船?領頭人是富美財?」
「是的。」
「她倒是出面了!」冷笑,大步往外走去。門外兩名忠心的侍衛靜靜跟上。
「公子,您等一等,待小的將宅裡的護衛都招來再出去也不遲啊!」白玉芳著急的緊跟在主子後頭。緊張得語無倫次:「哎啊,這可怎麼辦才好!我們一半的武衛都護貨出國去了,剛才大總管又帶了二十個人駕船離島,現在宅裡只有五十來個文弱家丁,都不濟事的,怎麼辦才好?我看富大娘帶來的人至少有兩百個,而且個個都很粗壯……我看我還是去把所有的家丁都叫來壯聲勢好了,頂一頂應該可以……還要想辦法讓人潛出去報官才行……」
李格非沒有理她,由著她去團團轉,早已經走出大門了。
就算來了一大群人鬧事又如何?他李格非可不是被嚇大的!
「李格非,你給老娘滾出來受死吧!」
富家大姑富美財,站在最大的一艘商船上,以最囂張的姿態、最鄙夷的口氣,對挺立在岸上的李格非吼著。
「今天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別以為我們富家的人好欺負!你把我女兒打成重傷,以為跑回你這個死人島我們就會放過你嗎?哼!呼呼呼——」好喘,距離實在有些兒遠,讓向來養尊處優的富美財不過講那麼些話就上氣不接下氣了。
「哦?不放過我?是怎樣的不放過法?」李格非聲音並沒有特別揚高,也無須聲嘶力竭,就能讓講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穩穩的傳進所有人耳裡。
「你居然一點悔意都沒有!你這個無恥的墨蓮!」富美財吼得都破聲了,隨手抓過一旁的飛火石就往岸上的李格非身上砸去。
李格非沒有移身,就見左邊的侍衛只以劍鞘一擋,便將那準頭全無的暗器給打進湖水裡。「轟」地一聲,暗器在水中引爆,激起小水花。
「哼。」李格非的冷笑非常刺耳。
富美財見攻擊未成,還被嘲笑,立即抓狂的下令:
「來人,給我砸!把飛火石全都砸過去!我看他還怎麼躲!也不要放過他身邊那兩個給墨蓮當走狗的女人!今天要是不討回一點公道,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砸!用力的砸,順便把這座鬼城也一把火燒了!」
碼頭那邊熱鬧滾滾、火花四濺的情況,看得一旁的花靈咋舌不已!
「這是怎麼了?好火爆的樣子。」花靈從一叢樹叢中探出半個頭問著。這裡距離戰場約有十幾公尺遠,又極為隱密,算是相當的安全。
她被一個叫白秀的女侍傳喚到議事廳,但人還沒有走到,就聽到大門外一片轟轟然的喧嘩聲,後來更是聽到爆炸聲,像有人在放鞭炮似的。當時花靈正想問呢,可是白秀已經臉色一變,丟下她,火速往大門的方向衝去。
沒人理她,她只好自力救濟,讓熟知地形的青俊帶她從側門定出去。就這麼沿路找遮蔽物躲著前進,終於來到這一處好望角觀戰。
「我想李格非的人緣是真的真的很不好啊。」看不到一分鐘,就忍不住搖頭歎氣。這麼多人上門尋釁,佔住了整片碼頭,水面上黑壓壓的都是不懷好意的人,手中還滿滿的武器。相形之下,李格非這一方的人馬可說是極之單薄啊。
那些人滿手拿著黑色的小圓石武器往島上砸。她想小石子上一定沾有火藥,所以砸到之後會引爆。威力雖然不大,但若是丟到人身上的話,可真是有得好受的了。
「花主,外面太危險了,請妳先退回宅子裡吧。」青俊擔心的勸著。
「不會不會,沒事的。小俊,你躲好些,別被流彈打到了。」看不慣青俊居然將半個身子露出樹叢外,就為了保護她。真是傻瓜,兩個人躲好一點不就好了,有必要非得一個人去犧牲奉獻嗎?不客氣的將他一把拉到身邊,往樹叢內側塞去,自己則蹲在外側。
「花主——」
「閉嘴,躲好!」花靈難得的嚴肅下令。確定他被鎮住後,才笑道:「你站在我前面會害我看不到好戲耶,這樣可不行。」
青俊唇角動了動,卻也不再說什麼。
「小俊,我覺得情勢可能對你主子不太妙,這麼大的一個宅子,怎麼就這些人啊?還有,為什麼李格非不反擊?只是把那些企圖上岸的人打下水,還有擋住那些石子而已,這種應戰方法太消極了,他怕傷到人嗎?」恕她無法相信那傢伙有這種胸襟。「就算是拿小石子禮尚往來一番也好啊……還是說,李格非買不起那種小石頭?」
「不是的……」青俊對情勢感到憂心,「公子不是買不起,而是買不到……」
「小心!」花靈出聲,並撲向青俊。
她的反應已經算很快了,但仍是沒法讓青俊完全躲過那顆不小心飛來的流彈。飛火石擦過青俊的右頰,焚出一條三公分長的火焰!花靈瞪大眼,想也不想的就用手掌蓋上那道奇怪的火焰,這是她當下能想到的最快滅火方式!
她的處理是對的,火焰很快被撲滅了,可是——
「哇靠!好痛!」花靈捧著右掌蹦蹦跳。雖然很痛,但她還是不忘一邊跳一邊吩咐青俊:「小俊,你的臉要趕快處理……嘶!快回宅子裡去上藥……厚!要是留下疤就不好了!」飆淚。
「花主!」青俊震驚地看著花靈,主子居然會為了他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僕人而受傷!該被保護的人是花主而不是他啊!他實在太失職了!
「還發什麼呆,快去啊!」花靈口氣很差的趕人了。
「誰——青俊!你怎麼了?」白秀髮現樹叢這邊有騷動,飛身過來查探,不意見到受傷的青俊,臉色霎時變得跟她的姓一樣白——可能,還帶著點青啦。
「我沒事。反而是花主……」青俊撫住受傷的地方,心思全放在主子身上。
「你都受傷了,還管這人做什麼!快跟我回宅子上藥!」白秀看也不看一眼花靈,箝住青俊,就要將他帶走。
「白秀!妳放手——」青俊怒叫。
「快走快走……咦,你身上這是弓嗎?太好了,借我!」花靈支持白秀把人帶走,揮手歡送時,突然瞧見白秀腰上掛了只弓,背上有箭筒,說了聲借,便都取下了。
「妳做什麼!」白秀瞪她。
花靈沒空理會她的瞪。她只忙著打量弓箭,在心底想了一下,突然哈哈一笑:
「哈!有了!就這麼辦!」跳起來,拍拍青俊,雖然不小心拍痛了自己的手,不過此時沒空哀叫啦:「小俊,放心,我會好好的替我們倆報仇的。我們快回宅子裡去。快快快!」
不由分說,將白秀與青俊往小側門的方向推,飛快回宅子裡去了。
在忠心護衛的保護下,縱使飛火石滿天飛,仍沒有沾上李格非一丁點。但這片屬於他的私人小島卻也被砸得慘不忍睹、焦土一片。因為只要是落在島上的飛火石,都會點燃一小把火,將草地、樹叢都燒個精光。如果富美財帶來的擲石手的準頭與力道再厲害些的話,那麼恐怕整座堅固的大宅也要被毀掉了。
李格非不是沒有被人惡意攻擊過,但被這麼明目張膽的上門叫囂,又帶來大批強大火力攻擊,還是第一次。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19:28
「哈哈哈!李格非,你怕了吧?怕了的話,就給大娘跪下磕頭!大娘心情好的話,就考慮放過你!哈哈哈!」富美財從一群擲石手的後頭探出頭,滿意的看著黑島上的慘況。連碼頭都被燒掉了!
「丟了三百多顆昂貴的飛火石,卻沒一顆丟中我。面對如此成果,還笑得出來的人,我也真是佩服了。」李格非笑得更諷刺,全然的目中無人。
高興不到幾秒的富美財,馬上又被氣得火冒三丈!完全不肯在口舌上認輸:
「我才佩服你!你這個盛蓮國的醜男!沒人要的醜鬼!你不僅是低賤的墨蓮,還是人人看了想吐的醜男!長成這樣還敢出門拋頭露面,甚至丟臉丟到國外的四處經商,存心讓人看到你有多醜!如果我是你,身為盛蓮國人之恥,早就自殺謝罪了!哪像你還厚臉皮的活著!今天我就替國家做件好事,讓你從盛蓮國消失!來啊,再給我丟,只要能丟中李格非的,我賞一百蓮銀!」
「是!」歡呼應諾。
重賞之下,全是勇夫。所有人都把火力集中在李格非身上,拚命丟飛火石!
李格非身邊的護衛全部站成一直線,護住李格非,將不斷飛來的飛火石給擋下,盡力打向水裡去,將傷害降到最低。
「公子,公子,請您先回宅子裡避避吧,這裡太危險啦!我已經派人報官,很快的,水道維安部隊就會過來了……」白玉芳匍匐前進,終於爬到主子身邊,雙手抱頭,哇哇叫著。
「把她架回去。」李格非沒理會內總管的苦苦勸告,只讓兩名家丁把她抬回去。腿都軟成泥樣了,還跑出來湊什麼熱鬧?
正當所有人的目標都放在李格非身上,而李格非這邊的人也全神貫注於抵擋湖面上的攻擊時——
「轟!」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突然在李格非右側三公尺處爆起。
「大家小心!保護公子!」李家護衛大吼。立即改變陣形,將李格非團團圍住!
富家商船的人也被這聲巨響嚇到,一時忘了攻擊,就怔住了。
待爆起的地方火勢滅了、揚起的沙塵也落定了之後,大家看到那地方竟被擊出了一個直徑約兩公尺長、深度約一公尺的大洞,不覺驚呼出聲——
這是什麼東西?竟有如此強大的威力!
這不可能是飛火石造成的!飛火石只能打出小窟窿!
是誰做的?
難道在場有第二波敵人?!
所有人尚未從驚疑的情緒中回神,就聽見一道女聲乾笑地道:
「哈、哈哈,不好意思,失手、失手。馬上改進,馬上改進!」
是誰在說話?!
然後,「轟——碰!」比剛才更巨大的聲音,幾乎震破人耳膜!
事情是這樣的,先是天空中劃過一道帶著火光的箭矢,直奔向富家最大的商船——也就是富美財所待的那條船而去!然後,那著火的箭矢非常不巧的落在放置飛火石的地方,於是產生了加倍的破壞威力,便造成了如此這般的結果。
也就是說,爆炸,炸出一個大洞,洞在船上,船上於是大量進水,進水之後,便在最快的時間內,船瓦解了,沉了……
一片死寂。
「哇!」花靈沒想到自己會射那麼準,厲害厲害!真是不敢相信。
所有目光都看向那個在一眨眼間將火力強大的軍火商富美財給KO掉的奇人,什麼話也講不出來。
「幹嘛這樣看我啊?」搔搔頭,花靈不解。不是還在打仗嗎?都呆呆朝著她看是怎樣?不管敵人了喔?那她剩下的這兩瓶汽油彈,還要不要射出去啊?
李格非是第一個回神的,他大步衝向花靈——
「妳做了什麼?妳怎麼可能……」他只看到花靈手上抓著弓與箭,腰上掛著兩隻塞著布的小瓶子,並沒有看見飛火石之類的東西,那麼,她是怎麼做到的?
「喂,李格非!」既然大家好像已經不太想打架的樣子,都閒閒呆站著,那她趁現在開口問一下問題,應該沒關係吧?
「什麼?」李格非還在她身上找機關,想知道她究竟是……
「你是醜男喔?」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1:49
第五章 出名了……
「我錯了嗎?」
不解!
「我有錯嗎?」
很不解!
「只是問一下而已,是犯了什麼錯啊?有那麼嚴重嗎?啊!」花靈忿忿的在房裡走方步。「不理我也就算了,有必要因為這樣就把我關禁閉嗎?而且還不給我吃好吃的!簡直是想餓死我嘛!」
「花主,請用午膳。」青俊推門進來,手上端著食物,小心翼翼的說。
花靈無力的瞪著桌上的菜色,覺得人生了無生趣,就要嗚呼哀哉。
「我不要再吃蓮子煮魚、川燙青菜、涼拌蓮藕、鮮魚蒸飯了!餐餐不是水煮就是清蒸,而且還沒有放調味料,教我日子怎麼過啊!小俊,你去跟李格非說,謝謝他這三天的招待,我們不打擾了,再見。然後,去找條小舴艋舟,咱們馬上走人,快!」再不走人,她就要抓狂了。
「不成的,花主。公子沒說讓妳回去,就不會有人放妳出去的。」
「好好!堅持留我作客沒有關係,那總該放我出去了吧?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再怎麼說,我好歹也幫了他一個大忙不是嗎?我把他的敵人打退了耶!」花靈再度跳起來氣呼呼的抱怨。
「花主……」青俊只能歎息。
「不管,我不要再過這種生活了!小俊,你去跟李格非說,我要見他!叫他過來,有什麼不高興的,全部當面談開!現在就去跟他說!」花靈將青俊往門外推。
「現在不行,花主。公子正在前頭忙著呢!」
「就算很忙,撥一點點空過來一下沒關係吧?」
「恐怕沒有辦法……」
「為什麼?只是說幾句話啊!」
「花主,請妳再等幾天吧!等公子把事情都處理完了,他一定會來見妳的,好不好?」青俊輕聲懇求。
花靈打量著他為難的神色,問道:
「要我等幾天再出去?為什麼?難道李格非正在處理的事跟我有關?」
青俊不出聲。
那就是了。可是……「我有什麼事情用得著他來處理的?真怪了!」她孤身一人,又從沒出門惹是生非過,需要他出面處理什麼?突然想到:「等等!我這幾天被關在房間裡,不是因為惹李格非生氣被他懲罰,反而是在保護我嗎?」
青俊默認。
「真的不是因為我問他醜男的事,他氣得把我關起來?」不信。
「公子從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他。」
「可是我那天問完話後,明明看到他額頭上的青筋冒了好幾條出來耶!」什麼不在乎?那時他臉綠得像朵青花菜,根本就是很介意好不好!
說到青花菜……蘇……好想吃局烤培根青花菜喔……
「總之,還是請您再靜候幾天。至於膳食的事,公子已經讓人去把別院的廚師們都接過來。晚上您就能享用到喜愛的餐點了。」
「什麼啊!還接來?意思是不放我回去了?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做錯了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啦!」扯發,哀鳴,委頓。
前天是掌理西水道衛隊的隊長來訪,昨天來的是西水道督尉。而今天,李格非猜,來的會是西水道總部的總督。算是猜對,但並不全猜對,因為來的不只是水道總督,還有一個李格非很不想見的人——趙婧婷。
趙婧婷是個政教官,隸屬地宮大司徒系統底下。政教官,雖然只是個品級不高的小官,但其工作範圍裡,卻包括地方官員的年度考績評核,所以是個非常容易被賄賂的肥缺。每個官員見到了她,豈有不逢迎拍馬的道理。年經的趙婧婷的未來是極被看好的,尤其她又拜在小司徒柳綾之門下,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當然,能夠被國家賦與政教官的職務,本身的清廉度一定要無可挑剔。在她們擔任這份工作之前,國家早將其祖宗八代都調查過了,確定沒問題後,才會被派任,所以政教官出身的人,只要能抗拒慾望的誘惑,仕途絕對是無比光明的。而趙婧婷這個官場新貴,也不負這個職位給人的期許,上任以來所處理過的公務,無一不讓人心服口服。她是個清官,但李格非仍然對她厭惡非常!
他從頭到尾都沒看趙婧婷一眼,直接當她不存在。而對於總督的問題,他的解釋跟前兩天一樣——
「高總督,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黑島附近的水域被嚴重污染的問題,該負責的人不是我,雖然是我的地方,然而卻是無故入侵我私人水域的富家人所造成。我是個受害者,非但不該負擔湖水污染的刑責,國家更應該還我一個公道,也必須讓富家付出代價!」
「李公子,當時所有人都可以作證,正是你的人把富美財的船給炸沉,才導致水面污染,造成附近的魚蝦大量死亡,也禍延到附近其它小島與蓮花田,讓他們損失難以計數。如今這些人都告到水道總司這邊來,要求你負起責任!連受了重傷的富美財也在刑訟部那邊控告你蓄意謀殺了。這件事鬧得太大,本官只管得了水道的部分!你就乖乖認罰,別再狡辯了,本官不會被你的說詞糊弄的!這張一萬蓮銀的整治水道罰單,你一定得付就是!」說完,將一張單子拍在桌子上。
有政教官在場,水道總督自然努力擺出一副公正廉明鐵面無私的模樣。無論如何,引起民怨的李格非非得吞下這張天價的罰單不可!至於日後的刑事問題與富美財那邊的恩怨如何解決,就不關她的事啦。
只是罰個錢嘛,對富有得不得了的李格非來說,應該是不痛不癢才對。他該擔心的是接下來的刑訟調查問題,無須在這點小事上找麻煩。
可惜李格非從來不是個乖乖吃虧的人,對於唱反調更有著深厚的功力,那種不妥協、不合作、不退讓、不顧名聲的叛逆性格,向來是教人恨得牙癢癢的主要原因。就見他道:
「為什麼我得付這筆錢?就因為被人惡意污染的水域恰巧為我所有?我這個受害者不僅得不到應得的賠償,還得付出天價罰金?世上有這樣的笑話嗎?」
「什麼笑話!你別想顛倒黑白!明明所有人都看到了,是你的人將船炸沉,造成水域污染的!」
「將水域污染成一片墨黑的是富家出產的飛火石;散佈在水面上的垃圾是富家的商船殘骸;而,將我這黑島轟得滿目瘡痍的,更是富家那些惡徒!所有事實都只證明一點——我李格非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李格非走到冷汗直冒的高總督面前,嚴聲質問:「對真正無法無天的人視而不見,卻只敢拿我這個弱勢無依的小商人開刀,請問總督大人,這合理嗎?」
李格非的咄咄逼人讓總督氣急敗壞,不敢相信李格非居然會在政教官面前讓她這麼難看!不行!無論如何,她今天一定要壓下李格非,不然她的年度考績一定會被毫不留情的批下「無能」兩個字!那她未來仕途還有指望嗎?
「李格非!你敢說炸沉富家商船的人不是你的手下?難不成富美財的船是她自己炸的?有人會故意把自己的船炸掉嗎?啊!」
「誰知道她怎麼把自己的船給弄沉的?」李格非微聳肩。接著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飛火石這種軍火是富家的獨門生意。而且富家有令,凡是墨蓮身份的人,沒有資格購買飛火石。所以我李格非就算富有天下,也買不到一顆飛火石,不是嗎?沒有飛火石,我又如何能將那麼大一條船炸沉呢?她的船自行支解,與我何干?為何要我負責?」
「這個……」其實船為何會沉的問題,也是高總督百思不解的地方。
「所以,該領受這一萬蓮銀罰全的人不是我。還請將這一張送往富家的金銀島去吧!」李格非將桌上的罰單塞回高總督手上。接著道:「不好意思,正忙著,就不多陪了。白總管,送客。」
「等等!李格非,你給我……」高總督跳腳。
「慢。」被冷落在一旁喝茶許久的趙婧婷緩緩開口。
「趙政教,請您再稍坐一下,我會馬上讓李格非認罪的——」
「高總督,妳辛苦了。既然今日與李公子無法談出共識,不妨先到此為止,待改日雙方都心平氣和之後,再行商議。」聲音平平淡淡,不帶情緒。
「啊?是、是是!這樣再好不過了。趙政教的考慮真是周詳,不愧是咱盛蓮國裡最年輕有為的……」
趟婧婷直直盯著高總督,將一大串馬屁言詞給「盯」掉後。才道;
「本官尚有一事想請教李公子。還請高總督給個方便,先到外頭稍候片刻。」
「好的好的!那下官退下了!」說完,立正鞠躬,敬禮完畢後,馬上出去。
當偌大的迎客廳不再被吵雜的聲音充斥之後,便靜得像是空無一人,連空氣都為之凝結。
李格非坐回首座,拿過茶几上看到一半的卷宗批閱著,無視尚有旁人存在。
趙婧婷站起身,也不說什麼多餘的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
「聽說,李公子府邸裡招待了一名姓花的門客,是嗎?」
「門客?」李格非嗤笑。
「確有此事,是吧?」
「政教大人何須如此客氣?直說是情婦便成了。對,我是養了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姓花的女人。」
「不知道在下是否有幸與這位花姑娘見個面?」
「不可能。」李格非頭也沒抬。
「為何不可能?莫非這位花姑娘有不能見人的理由?」趟婧婷問。
「哼。」輕哼。「以閣下的本事,想必早已知道半個多月前發生在紅月酒樓的事了。我這個情婦,雖然不常被我放出去遛達,倒也不是沒出門過。見過她的人可多了,怎麼說我不讓她見人呢?」
「既然可以見人,那麼在下應當可以一見——」
「不給見。」輕鬆回應。拿起一旁的茶,悠閒喝著。
平淡的臉色終於被激得微變,趙婧婷沉聲道:
「李公子,你當真執意惹禍上身!」
「惹禍上身?這是從何說起呢?大人。」好無辜的表情。
「半個月前,花神醫經過這裡,欲前往飛揚國時,突然失蹤,至今音訊全無。朝廷已經下令,徹底調查每一個可疑的人,務必找出神醫的下落。而你,也在可疑名單之內。」
「那又如何?」李格非譏誚的問。
「希望你不要自誤誤人。即使不在乎自己,至少也為周公子想一下。如果讓朝廷查到事情果真與你有關,對墨蓮的處境只會雪上加霜——」
「這不就是妳們要的嗎?」李格非不客氣的打斷她:「妳、柳綾之,妳們整個地官系統,向來就以大司徒富天虹馬首是瞻,全力推動『墨蓮法案』,不將我們趕盡殺絕誓不罷休。隨便羅織個罪名給我,有何難的?如果妳們認為神醫是我抓走的,或者懷疑那個姓花的情婦與花神醫有關係的話,就直接把我抓起來啊!也不必調查了,馬上將我處死吧!人民一定很樂意見到這個結果!」
趙婧婷細長的柳眉凝起,隱隱動怒。
「我不管你心底打什麼主意,也不在乎你是否真的做了什麼。總之,你最好別讓人查到你與神醫的失蹤有關。」
李格非冷笑不語。
「還有,即使你的花姓門客與神醫全然無關,勸你也最好早日放掉她,別讓她掛著情婦的惡名。身為盛蓮國第二尊貴的花姓家人,不會坐視你污辱她們引以為傲的姓氏。京島那邊,已經有所動作了。」趙婧婷給予忠告。
「那又如何?」李格非笑得好邪惡。
「是不如何。」趙婧婷冷冷瞧他:「一個人若執意找死,別人又能如何?」
「白總管,送客。」李格非說完便離開大廳,將趙婧婷撂在原地。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變成李格非的小跟班,不過只要別再關住她,那麼對於身份由情婦被暗自轉換為小跟班這件事,她是沒有太大意見的。所以她從昨天開始就跟著李格非進進出出,沒特別做什麼,就只是跟著。
說起來也合情合理啦,李格非雖然以情婦名義包養她,但卻老將她閒置著,再笨的商人也知道這筆生意做得多虧,如果不將她做個職務更動的話,那麼大的一筆錢花得多心痛啊!
李格非天天都在外頭跑,她的生活當然也就跟著奔波起來。幸好有青俊隨侍左右,幫她遞茶水、點心、撐傘、添衣的,無聊時更可以聊聊天,不然這種操勞的日子她肯定挨不到三天就掛了。
「今天要去哪裡?」上船後,花靈看到站在船頭的李格非,便走上前問著。
「『吉祥舫』。」李格非淡淡瞥她一眼。
「為什麼不去青墨舫?」好幾天沒見到周子熙了,不知道他那邊調查得如何了?雖然她這邊還沒能弄清楚主宅的地形,但至少是住進來了,日後要查探有無地牢、密室這類的地方,總是有機會的。
「青墨舫不是讓閒雜人等任意來去的地方。」李格非雙手撐在船舷上,仰頭迎著水面上吹來的風。
天很藍、風很涼、水很清,水道兩旁的蓮花美得好驕傲。花靈雙手高舉向天空,頭也仰得高高的。深呼吸好一會後,才問道:
「你說的閒雜人等,應該不是指我吧?」
「然後。」
「謝謝……」
「妳還不夠格。」
這人是吃了砒霜還是灌了鶴頂紅啊?講話這麼毒!
「你心情很不好?」
李格非回她一個不置可否的輕哼。
看來這傢伙的心情根本是從來沒好過!花靈放下高舉的手,走到李格非身邊,整個人軟趴趴的掛在船舷上。跟他商量道:
「反正你心情已經不好了,那你乾脆趁這次心情不好,順便解答一下我六天前的問題如何?」
「什麼問題?」李格非一時沒想起她六天前問了什麼無聊的問題。
「就是……」花靈正要重建他的記憶。
他想起來了,臉一繃:「閉嘴!」
「我只是想瞭解一下盛蓮國的審美標準而已,你有必要反應這麼大嗎?」
李格非不理她,拂袖就要走人,但花靈的聲音仍是傳進他耳裡——
「我才不是故意找碴。如果我能自己弄懂的話,又何必問你?」
「用眼睛看就能弄明白的事,又何必找人問!」李格非冷冷望著她。
「就是用眼睛看了不明白,我才會這麼疑惑啊!到底是你們盛蓮國的人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我知道子熙很俊美、我知道小俊很可愛、我知道盛蓮國大多數的人都是好看的。相信我說的這些話,大家都會同意。那麼,我的審美觀應該沒問題才對,可我就不懂了,為什麼長成這樣的你,就該是一個醜男?」
花靈走到李格非面前想直視他,但李格非不合作,似乎堅持要拿斜眼看她的樣子,側轉過身,讓她只能瞻仰到他大爺的側面!而且對她的問話毫下理會。
「你長得好高,我有一六八耶,可你還是高我快要一個頭……」花靈打量他,因為沒人理她,所以她只好自言自語,沒發現李格非唇角抿得沒一點血色。「我想搞不好盛蓮國裡,沒有人比你還高了——」
「妳住嘴!」沉喝。
「耶?」他火氣好像更大了,為什麼啊?「我沒惹你啊,我只是在說你的身高——」
李格非一把揪起她衣領,咬牙威脅:
「再多說一個字,就把妳丟下去!」
這人怎麼陰陽怪氣成這樣啊!花靈一時無法說話,因為滿腦子都在想他會生氣的理由,卻怎麼也想不出一個道理。
「哼!」
李格非丟下她,很快走開,往船艙走下去。不久所有人都聽到甲板下面傳來好大的「碰」一聲,不知道是用力甩門的聲音,還是有人把拳頭當成鎯頭,拿去捶牆了。巨大的聲響讓船上所有人都為之脖子一縮,包括仍在一頭霧水中的花靈。
「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沒有。她肯定。但如果她剛才說的那些話確實已經讓人受傷的話,那麼即使是自認沒做錯什麼,也仍是有錯,也是會忍不住心生愧疚。
「好吧,去找他道歉。這次不要再亂問了,拚命說對不起就好——」轉身正要跟下去,不料意外陡生。
花靈先是看到一支飛箭釘在她身前的一根桅桿上,因餘勢未消,仍兀自急抖著。接著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右臂,手肘處的袖子被射穿了,血正滴滴答答的冒出來,發現流血,才開始感覺到痛……中箭了!受傷的認知這才慢吞吞的閃進腦袋裡。「噢!流血了,好痛……」
「花主!」青俊驚恐大叫,火速向她奔來。
「注意!注意!遇襲,全力戒備!」這艘船的主事立即衝上甲板指揮。經過花靈身邊時,對青俊道:「帶她下去!」
不必別人交代,青俊也會馬上以花靈的安全為先,不由分說就要把她拖下去。花靈踉踉蹌蹌的被拉著走,原則上同意馬上去處理傷口,不過也實在太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一邊叫痛一邊頻頻回頭看箭射來的方向。
前方水面,有一艘大船正迎面開過來,而且還是一艘武裝齊備的大船。遠遠的就開始朝這邊射箭,連打聲招呼都沒有。看得出來李格非的敵人一定很多,也很凶狠,隨便出個門就會遭遇到打打殺殺!花靈實在忍不住要懷疑,盛蓮國真的是個有法治的地方嗎?
「花主,別看了,小心跌跤。注意腳下,咱要下階梯了!」青俊叫著。
「好啦好啦,你別拉啦——啊!」
足下一個踩空,花靈整個身子往下墜,才驚叫了一聲,便落入了一堵厚實的懷抱裡。
「哎啊……」抬起頭,花靈發現自己掉落的地點正是李格非的懷中。「謝謝。」她拍拍胸口道謝。
李格非面無表情,也不看她的眼,將她往旁邊一放,便快速走上階梯,到甲板上面去了。
「我是沙袋嗎?他救我只是因為我剛好擋住他的路嗎?」花靈瞪著已經空無一人的樓梯口,覺得自己的存在感比空氣還稀薄。
「花主,還痛嗎?」就在花靈忙著抱怨時,青俊已經幫她把傷口處理完畢。
花靈沒怎麼在意的搖頭,外頭情勢如此緊張,誰有空去在意這種小事?眼角捕捉到一抹人影,立即跑過去將條人影拉住——
「白秀!妳的箭借我!」
「李格非,把那個惡女交出來!」富麗財在大船上叫著。
先前一陣亂射的箭雨,只是「無傷大雅」的打招呼而已,富麗財自認心地良善,所以沒有打一照面就投擲飛火石,將李格非所在的中型輕船給炸毀燒掉。她特地堵住李格非的去路,只是為了討回公道,幫自家姊姊富美財出一口氣。
「李格非,我無意為難你,今天你只要把那個叫做花靈的女人給交出來,你的船以及你船上的所有人,自然可以安然離開,你聽明白了?」
富家大船選擇在這條水道最狹窄處堵住李格非的船,自然就是要讓李格非無處可閃,除非順遂富麗財的要求,不然他是別想走人了。
「將水道堵住、將別人的商船射滿了箭,還有臉自稱無意為難的,全天下也只有富大娘妳說得出這種話了。」李格非冷笑。
「你該慶幸今日出面的人是我,不然憑你李格非對我富家造成的傷害,就不會只是得到小小的威嚇而已。」富麗財自認是所有富家人中最理智的一個,並不喜歡一打照面就拿獨門的武器去對付別人,就算那人根本死不足惜亦然。憑宗族長富天虹在朝廷中的權勢,她們這些富家人就算隨便殺個人,也不會有事。
「我再說一次,把那個惡女交出來。冤有頭、債有主,我知道那天炸沉我富家商船,並且害得我姊姊身受重傷的人是那個叫花靈的女人,只要你把她交出來,這次的事件,我富家將不再與你追究!」
「她是我的女人。」李格非道:「我的東西,從來不給人。」
富麗財臉色一凝:
「你小小一個男人,堅持要與我扛上了?」
李格非笑:
「我從不主動惹事,但若別人欺到頭上來,我李格非也不是個怕事的。」
李格非身邊的人都張弓以待。雖然船上只有十幾人,比起富家人船上百來人的陣仗不值一提,但卻都不見絲毫懼色。
「哼,你敢放箭過來?敢用火攻我的船?或者,用不知名的武器炸我的船?」富麗財顯然是有備而來,她輕蔑的笑著,右手一揮,就見她身後走出來兩名肥胖的婦女,立於富麗財身前。
李格非臉色微變,他身邊的人張弓的手亦一抖。
富麗財大笑起來:
「哈哈哈,就算你是個終生不能有子息的墨蓮,到底也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她們是孕婦!盛蓮國最尊貴的孕婦!任何膽敢傷害孕婦的人,都是國家的罪人,人人都可誅之!想必你是知道這條律法的。如果你今天敢往我船上射箭,會有什麼後果,你自己明白!」
「妳竟然——」李格非動怒了,咬牙瞪著那兩名肥胖的婦人,自然看得到婦人額上浮出一瓣粉白的蓮花瓣,那是妊娠的象徵。
「別做無謂的掙扎了,快把人交出來吧,只是一個被包養的沒骨氣女人,不值得讓你這般護她,不是嗎?你還是乖乖的將人交出來吧!」
「休想!」李格非低吼。
「對啊,當然是不可以。」花靈在一邊點頭同意。
「妳上來做什麼!」李格非的聲音瞬間冰冷僵硬,看來已經被氣到極點了。「下去!」
花靈已經很習慣他的生氣了,所以不打算從命的她,只好選擇忽視他。
「那兩個女人好胖喔,很少看到盛蓮國的人胖成這樣耶,怎麼辦到的?簡直像三個人穿在一件罩袍裡說。」實在胖得太不合常理,莫非是……連體嬰?!那頭咧?還有兩顆頭藏哪去了?她連忙左看右看。
「妳就是花靈?」富麗財揚聲問。
「妳在胡說什麼!」兩個被冒犯的孕婦尖聲質問。
不過沒人理她們。
「這裡沒妳的事,下去!」李格非抓住她手臂,往後重重一推——
「啊!」花靈驚呼,跌進白倩、青俊張好的手臂裡。
「帶下去!」
「等一下啦!至少讓我看一下——」力氣不如人,無力抵抗,被拖著走的花靈苦苦哀求著。
「妳給我好好在下面待著——」
李格非的話沒能說完,就被對方船上的人打斷!
「來人,進攻!務必將那個女人帶過來!死活不論,抓到者,重賞一百蓮銀!」富麗財立即下令。
「領命!」眾人齊聲一喝,就要拋勾繩過船——
「退!」李格非抽過一把刀,連著斬斷數條拋過來的勾繩,當機立斷道:「所有人都下艙去!停住水輪,齊手划槳,倒行!」
「別讓他逃了!加速,務必——」
轟!一聲巨響,將富麗財的喝聲打斷,整條大船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接著船身彷彿變成一隻陀螺,原地旋轉起來,還愈轉愈快的,把原本平穩的大船給轉成了傾斜,一頭沉在水底,一頭高翹向天空,轉啊轉的,船上的人都被這股離心力給拋飛了出去,個個都變成了飛人,在天空中畫出一道道完美的拋物線後,慘叫連連的落進水裡。
活人滿天飛的奇景讓李格非這邊的人都給看呆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有人心裡都在問著。
而參與過前些日子黑島那場戰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將眼光移向那個被牢牢抓住,正往艙門裡塞去的花靈——
她做了什麼?
「妳——」
李格非是第一個回神的人,而他滿腹的疑問,只在說出了這個字後,就神色一變,立即衝向船舷,像在找什麼,待找到後,縱身一跳,跳進水裡去了!
花靈的下巴當場掉到地上,驚嚇的叫出聲:
「不會吧?李格非被我氣到跳水自殺了?」
她的話讓船上所有人都清醒了過來,李格非的四個近衛行動尤其迅速,就見她們也立即跟著跳下去。
「快救孕婦!」白倩下令,抱起一大束繩梯往船下拋去。其他人也立即動作!
「事情是這樣的……」
花靈一邊講解富家的船是怎麼沉掉的,一邊給那兩個昏倒的胖子——他們說身份是孕婦的女人——換衣服!既然都做了人工呼吸了,換衣服的事自然也歸她。真是命苦啊,這兩隻……咳,孕婦很重耶!
在盛蓮國,天大地大,孕婦最大。所以如果攻擊孕婦、或是無意中使孕婦遭受到危險的話,都是要治重罪的!
知道自己害到兩名孕婦遭難的花靈,心情已經夠沉重了,這下子又聽到這個國家孕婦的地位大成這樣,覺得自己的未來可能非常無亮,有種很完蛋的感覺。所以對於這次富家大船的再度支解,也講解得很有氣無力。
「……你們盛蓮國的船都是在船後頭裝兩個大水輪,然後巧妙的設計出以最少的人力來讓船行進。像我們這種二十人座的中小型輕船,負責推水輪的人只要四個就夠了。總而言之呢,就是一條船的動力與罩門都在那兩座水輪上。如果水輪壞掉的話,那條船基本上也就廢了,而我又聽說富家的大船都是用燃石為動力,不用人力推水輪……」
「說重點!」李格非聽得不耐煩。
「我說的哪一句不是重點啊?」抗議。
隔著一道簾,她在裡頭滿頭大汗的給兩個笨重的女人換衣服,在外頭涼著的人怎麼會知道她的辛苦?也不會體諒她一下,真是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1:57
「……咦?問一下喔,你們國家的女人懷孕都是這樣嗎?全身都胖,而且不胖肚子的?」她輕輕往那肉肉的肚子掐了下,很軟綿耶,不像有寶寶住著啊。
「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李格非咬啊牙。
「不知道的話,那你們又怎麼確定一個女人是發胖還是懷孕啊?」
「她們額頭中央長了花瓣!那花瓣就是懷孕的證明!」
「是哦?原來如此,真稀奇!」花靈好奇的看著那兩名女人的額頭,果然都有蓮花瓣耶。忍不住采手摸了摸——「耶?」
「妳又做了什麼?」李格非聽到她「耶」了聲之後,就安靜下來,沒再發出聲音。於是緊盯著那道布簾,叫著:「花靈?」
「我看我還是先說完富家大船是怎麼沉的吧。」花靈的聲音突然輕快起來。
「為什麼?妳裡面發生什麼事?」
「你先聽完啦,如果你現在不聽完,等一下就沒心情聽了。」
「為什——」
不理他,逕自說道:
「富家的人射了我箭,我當然要回敬一下。所以我起先叫白秀借我箭,可惜這次沒帶著那些從華國買回來的燈油,不能做汽油彈。所以當我看到咱們船艙裡的水輪之後,就叫白秀到甲板上去收集那些射來的箭,大概收了三十幾支吧,就把箭捆成三大把,用繩子綁成一串,讓白秀潛到水底下,將那些箭送回去給他們,就綁在一隻水輪邊,所以水輪就把箭轉絞進玄了。一邊的水輪安好,一邊卻被箭破壞掉了,轉輪力道失衡,所以船才會原地轉轉轉的,就轉沉啦。」
李格非被她輕描淡寫的聲音所說出來的話驚得啞口無言。但還有更讓他驚訝的事在後頭,就見花靈將布簾掀開,露出她一張無辜的臉,語氣也極其無辜:
「最後,我要說的是——這兩個女人不是孕婦。她們額頭上的花瓣是畫上去的。被我擦掉了。所以她們真的只是胖而已,不是懷孕。」
她想,這對大家來說,應該是個挺好的消息。對她尤其是。
李格非聞言,霎時忘了男女大防,跳起來衝進去看。
不一會,帶著怒氣的吼聲,打雷般的傳遍整條船——
「來人!把這兩個人給丟下船去!」
花靈出名了!
她百般無奈的出名了!
歹毒的女人、墮落的女人、造成富家人力與財富損傷難以計數的惡女!
她是李格非的女人,一個吃軟飯的女人!
她是花靈,姓著那個尊貴的、神聖的、低調的家族的姓氏。
所以,不管她是真正姓花,還是冒充姓花,花氏家族的人都不能見容有花靈這樣惡名昭彰的人存在!
隨著她的知名度一夕爆起,隨之而來的,當然就會是花靈最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煩。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2:39
第六章 誰嫉妒?嫉妒誰?
「子熙!好久不見!」花靈從廚房趕來蓮花廳,手上還捧著一盤剛做好的章魚小丸子,正好可以拿來待客。
「花靈,妳看起來很好。」周子熙對花靈笑了笑。
「是啊,我很好。倒是你,才半個月不見,怎麼就消瘦成這樣?你生病了嗎?」她驚訝的望著臉色蒼白的周子熙說著。
「我沒事。」周子熙搖搖頭,望著她手上的食物,問道:「這是什麼?好香。」
「喔,這是章魚小丸子,很好吃的!你吃一個。」說完,以竹籤叉了一顆餵他吃。
周子熙被她大膽的動作弄得遲疑了下,但想到她對男女之防全無概念,想來並無任何輕薄之意。所以便放心張口吃下了。
「小心燙哦。」花靈不放心的吩咐著。
招待完周子熙,她想著好不容易把這道美食做成功了,當然要讓所有人一同分享,所以轉頭四下看著。還沒看到別人,就被兩道冰冷的視線給凍成冰棒。這個活動冷凍櫃不作第二人想,自然就是李格非金主是也。
金主又生氣了,花靈心中歎息的想著。這人也太愛生氣了吧?難不成上輩子是個氣球?就算是氣球好了,她也不是充氣筒啊,老對她生氣是怎樣?
「要吃嗎?」她好聲好氣的問,雖然心底在翻白眼。
「不吃,妳別過來——」話沒說完,嘴巴裡已經被強塞進一顆章魚小九子。
「好吃對不對?」花靈對李格非點頭,然後又對周子熙點頭:「很好吃喔?」她親手做出來的美食,自然不允許別人說出「好吃」以外的答案。
「花靈!妳這個女人!」好不容易吞下食物,李格非很想罵她,可是花靈沒有給他機會,因為她早就站在一邊虎視眈眈,見他嘴巴已經很捧場的清空,自然是又餵了一顆進去。
不理會金主的火氣,花靈自顧自的笑瞇眼:
「這是我做的哦,超好吃的!我實在是太佩服自己的功力了!在這麼克難的環境下,依然能堅強的把美食做出來,天底下還找得到第二個像我這樣的天才嗎?」好崇拜自己喔。
「克難?哪裡克難了?」李格非質問。
說他的地方克難?!他的黑島大宅又大又舒適,還堆滿了各國的奇珍異寶,數量多到都可以把人的眼睛閃瞎掉!就算是最微不足道的廚房吧,也是寬敞非常,比尋常人的住家還大上幾倍!更別說灶裡頭用以煮食的是昂貴的燃石,而非尋常人家使用的木柴。如果這樣還叫克難,那住在皇宮的王族們所過的生活,不就只能叫做平民老百姓的等級了!
「我沒有嫌棄你豪華大宅的意思,也沒有抱怨你黑白郎君的奇特品味。我的意思是,在材料如此不全的情況下,我居然還能把美食做出來,實在太強了。這樣的解釋可以嗎?我的爺。」花靈裝出少女的天真表情,做作的眨眨眼。
李格非瞪了她一眼,卻是將臉移開了。不過卻沒拒絕花靈不屈不撓的餵食,由著她一顆顆往他嘴裡塞,除了偶爾嘴巴得空,冷言冷語諷她兩句外,倒沒什麼抗拒。
兩人相處的方式有著詭異的和諧,明明是兩種截然不同形象的人,看起來也不合得緊,但卻湊在一起:雖表情帶著嫌棄,可誰也沒對誰退避三舍。周子熙靜靜望著他們的互動,唇邊始終有一抹輕淡的微笑。
「子熙,你看到了,這女人活得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這下子你放心了吧?」李格非接續剛才花靈未出現前,與好友的談話。
「放什麼心?」花靈喂完章魚小丸子後,倒了一杯清茶給李格非,同時問著。
「我聽說昨天你們在西三水道與富家大船起衝突,造成一些損傷。已經是第二次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鬧得這麼大呢?外面傳得好凶,都說花靈會妖法,才讓富家的船連著兩次都被打沉。」
「會妖法?」花靈眼睛一亮。「說的是我嗎?大家都覺得我很神嗎?」如果盛蓮人相信她會妖法的話,那她隨便創個什麼什麼神教的來廣收信徒斂財,這輩子就吃穿不愁啦!
「神?如果妳現在還不是神,很快也就是了。」李格非冷哼一聲。雖然不知道這女人的眼睛怎會突然亮成這樣,但想也知道她腦中轉的不會是正經主意。
「什麼意思?」花靈眼睛仍是一閃一閃亮晶晶的。
「等花家的人親自來了結妳,到時妳想當神還是當鬼,就隨便妳了。」
「什麼花家的人?哪來的?為什麼要來了結我?」花靈不解。
周子熙帶著薄責的看了眼李格非。才對花靈道:
「花靈,妳是外國人,又失憶了,所以不太清楚盛蓮國的一些事。我們盛蓮的第一國姓,自然是皇家專屬的蓮姓。而花姓,則是國家第二尊貴的姓氏。自古以來,花這個姓氏,即備受尊崇,因為每個承襲這個姓氏的人,都執掌著國家祭祖、醫學、靈法等領域,地位相當崇高。加上花家傳了一百七十二代以來,子息艱難,大多是單傳,有時一代能生下兩名子女,就是至大的天恩了。所以,目前擁有花這個姓氏的人,全國不出一百人。而花家的家風自古嚴謹,頂著花家姓氏的宗親子弟,若敢在外頭胡作非為、敗壞門風者,一律嚴懲不貸。」說畢,仍不忘再度譴責的望了眼李格非。
「哼。」李格非只是悶聲一笑。
而花靈本來還能輕鬆的當成講古來聽,非常的置身事外,可是愈聽,愈覺得不對勁,聽完後,眼睛也瞪大如牛眼。她先指著李格非:
「你、你、你這個傢伙!原來當初一直問我是不是姓花是這個意思!」見李格非一點懺侮反省的意思也沒有,只好不理他!先問清楚比較要緊,她衝到周子熙面前問:「子熙!花家的人會來找我嗎?可是我雖然姓花,卻不是他們家的人,花家的人口那麼少,他們隨便翻一下族譜也就知道了,我花靈絕對不在他們家的編制內。做人要講理對吧?所以——」
「妳或許不在花家的族譜內,但並非不歸花家人管。待花家人查清楚妳確實與他們無關後,要消滅妳就更容易了。」李格非涼涼的說著。
「為什麼?!」花靈雙手盤胸,站出三七步,一副要找人吵架的架勢。
李格非只是壞笑,不說話。
「因為妳不該姓花,又接受男人……幫助,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奇恥大辱。就算妳並非他們的家人。」周子熙輕聲解釋著。
「我不能姓花?我侮辱他們?!」花靈被惹毛了:「我的姓氏是我老爸給的,就是姓花怎樣!」轉頭瞪李格非:「還有,我高興給你養、吃你的用你的、住在你的金寶山——啊,不是啦,是金山銀山!每天被養得肥肥的等死,又犯著他們什麼了?難不成在被你養之前,還得先改個姓?」
「當然應該改姓!」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傳來。
花靈超不爽!「誰說的?誰敢這麼說的?給我站出來!」
「我說的。」
藍光一閃,蓮花廳的中央便站了一個玉樹臨風的藍衣人。來人是個長相端麗的中性女子,正是典型的盛蓮美女。有男子的挺拔、女子的精緻;不剛強亦不嬌柔,就是中性得剛剛好那一種。
「妳是誰?!」盛蓮國實在是個很適合發展「寶塚劇團」的地方哪!雖然在生氣著,但花靈還是忍不住分神想些五四三的。
「在下花吉蒔。」藍衣人以優雅的姿勢微微鞠躬,對在場的三人致意。
「在下花吉蒔。」藍衣人又自我介紹了一次。
「我知道。」花靈坐在自己專屬的躺椅上。
「在下是花氏宗族第一百七十二代的宗族長。」
「喔。久仰久仰,妳好。」她很虛應。
花吉蒔突然神奇的出現在蓮花廳,不待李格非質問她怎麼到來的,便開口要求先與花靈單獨相處片刻。李格非一聽就要發飆,還是周子熙將他給勸住,沒讓他將所有家丁叫來轟人。加上花靈也不介意與花吉蒔獨處一下,於是就將人領到自己目前居住的「夕苑」招待了。
「妳似乎不瞭解在下前來所代表的意思。」花吉蒔走到花靈面前說著。
「妳就把妳想做什麼、想警告我什麼,以及妳出現的意思為何,都說了吧。至於我怎麼想,對妳來說應該不重要。」花靈懶懶的看她。
「我想,妳若不是太高估李格非,誤以為他有能力保住妳,就是妳根本不明白我花家在盛蓮國的影響力有多大。無知與誤判情勢,都是無可救藥的愚蠢。」
「這是威脅還是忠告?」
花吉蒔沒回答,只道:
「如果妳當真是姓花,那麼,在盛蓮國生活的妳,最好潔身自愛,莫要玷污了這個姓氏。聽說妳是在失憶的情況下,為李格非所收留,妳對盛蓮國的一切一無所知。所以我願意相信,妳並非故意頂著花家的姓氏做出醜事給我花家難看,妳只是被人利用。」
花靈無所謂的道:
「妳怎麼想,我管不了,也不在乎。」
「妳還不瞭解自己的處境嗎?」花吉蒔語氣終於有些不耐,她並不習慣與這類冥頑不靈的朽木往來。這種人什麼都不知道,卻愚勇十足的任意做著蠢事,沒考慮到會招致什麼後果,只會在事後悔恨哭號。「妳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都被李格非利用成這樣了,還要執迷不悟下去嗎?」
「花大族長,我不在妳的管轄範圍內,如果可以,請省點口水,別浪費在我身上了。這樣妳累我也累,我現在還不想睡,拜託不要催眠我。」花靈好聲好氣跟她打商量。
「催眠?我並沒有對妳施展大眠法——妳!」花吉蒔突然明白花靈是在揶揄她,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花靈知道花吉蒔很火,也故意把她惹得很火。像這種一本正經的人,惹起來其實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太沒挑戰性了。可誰教這人偏來惹毛她呢?
看得出來花家在盛蓮的勢力很大、地位很崇高。就像台灣一樣,從事宗教、術法、醫療這三種工作的人,向來就很吃香、很受敬畏,人民對他們的禮遇甚至比總統還高。不管身處在什麼時間空間,從事這類工作的人,永遠被人民敬仰,在盛蓮也不例外。
想來花吉蒔從出生以來,就被人高高在上的捧著,從沒受過一點點氣。恐怕就連站到國王面前,小心又客氣的一方也不會是她吧?如此習慣站高位的人,怎麼料到有人敢這般輕待她?!所以當然是除了生氣,什麼也反應不過來了。
花吉蒔終於明白,與花靈這顆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頑石談話,最好直接把話說清楚,大可不必婉轉繞圈圈!
「花靈!我想妳並不是一個需要仰賴男人供養的無能女人!富家兩艘堅如戰船的大船,輕易在妳手中瓦解,雖不清楚妳用了什麼方法辦到的,但至少證明了一點——妳的能力足以使妳在盛蓮揚名立萬,妳根本不必委屈於李格非那樣的人身邊被世人唾棄!」
花靈對花族長慷慨激昂的訓詞沒感覺,眼前的糕點還比較吸引她。
花吉蒔忍著氣:
「我對妳只有一個要求!」
只有一個要求?憑什麼啊?還厚臉皮到敢用「只有」這兩個跡近委屈的字眼。花靈扶住下巴,擔心會掉到地上去。為這種事落下巴,太不值得了。
「為了妳自己好,妳最好答應我的要求。我希望妳離開李格非,跟我走!」花吉蒔以不容拒絕的口氣道。
「格非,你在擔心嗎?」周子熙輕聲問著。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李格非嗤道。
「你擔心她會走,是吧?」
「我才不在乎她走不走!」李格非否認。
「花靈很特別。如果走了,你的生活就不會再這麼熱鬧了。」
李格非表情似是不以為然,但卻又很快轉變成同意,就見他笑道:
「是很熱鬧沒錯。她鬧事的能力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強。」就算由他策畫,也絕對弄不出來這樣的盛名,那女人根本是個天生的破壞狂!
「本來我還擔心……」笑著搖搖頭。「我看,花靈恐怕比你還大膽。居然輕易就把富家大船給弄沉了,也不曉得她是怎麼辦到的?」
「管她怎麼辦到的。」反正有事他會扛起。
周子熙靜靜的看著好友,不曉得格非有沒有發現,他談論花靈的語氣已經顯得太過包庇縱容了?他從來沒有對別的女人有這樣的優待,就算起先收容花靈是基於不懷好意,但現在卻已經不同了。而這樣的轉變,格非似乎全無察覺的樣子,以為一切都跟最初相同,對花靈只是利用,而無任何關心。
這兩個人,以後會怎樣呢?而花靈的心中,對格非又是什麼想法呢?周子熙心中忍不住擔憂起來,目光跟著李格非看向夕苑的方向。
花靈與花吉蒔單獨談話已經好一會了,不知是否談得太投機的關係,至今未見從小院落裡走出來。他們兩人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大宅西邊的百花園,而花靈所住的夕苑,就在百花園裡面。也就是說,一旦夕苑有什麼動靜,他們馬上就可以知道。
「花族長特地來到這裡,除了見花靈之外,會不會還有其它目的?」
「子熙,你還是懷疑花詠靜的失蹤與我有關嗎?」李格非淡問。
「我知道你將齊安從『廣博學院』帶走了。如果神醫的失蹤與你無關,那為什麼要把齊安帶走?」
「你要這樣聯想,我也沒辦法。」他道。
「格非……」
李格非擺手:
「別談這件事了。倒是你,為什麼臉色這麼差?整個人也瘦得不成樣了?」
「我沒事。這些年來,我不是每到這個時候身體就會差些嗎?只要有足夠的休息就會恢復的。」周子熙苦笑,單薄的身子靠在一棵樹上,右手輕貼著胸口。
「我買給你的補藥,你是不是都沒有吃?」李格非懷疑。「還是你被什麼人強迫去表演,把你累著了?誰敢這樣對你?難道又是富家那個敗家女——」
「沒有的事。你明知道不會有人勉強我去做不願做的事。」周子熙苦笑。
「也是。哼!」李格非張狂的哼笑。「你這輩子做過最叛逆的事就是掛牌當優倌,將你天籟般的歌聲販售!這可把『某些人』氣壞了,卻又對你無可奈何。」
「別說這些了。」周子熙低下頭,聲音氣若游絲。輕撫在胸口的手掌不自覺轉為重重抓攫,胸口好痛!卻不敢讓李格非發現自己的不對勁。
李格非的注意力有一半始終放在夕苑那邊,眼光也是,所以周子熙臉色慘白、冷汗直冒的情況也就很容易瞞過李格非,沒讓他發現。
「我也不想說。不過,我想有必要讓你知道一個消息——那間紅月酒樓已經被我買下來了。只用了一千蓮銀就買到手。」
「什麼……紅月酒樓?」周子熙終於撐過那股突來的劇痛,勉強出聲問。
「你忘了?就是前些日子你去拜訪神醫,結果被轟出來的那間破酒樓。」
「格非!你做了什麼?」吃驚。
「我什麼也沒做!」口氣非常不甘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出一點錢,買下那間變得非常廉價的店面,我看除了我,也沒人敢下手買了。」
「為什麼?」
「花神醫在離開紅月酒樓之後沒幾天就失去蹤影,所以朝廷派人去查,查著查著,就順便抄了。」李格非回頭看著臉色疲憊的周子熙:「下令抄掉那間酒樓的人,正是頌蓮王——蓮朣!」
周子熙好不容易回復一點血色的臉,再度刷白一片,整個人滑坐在地上。
「誰是蓮朣啊?」花靈走到兩個帥哥身邊,雖然很不好意思打破他們「深情相望」的氣氛,可是實在有很多問題想問,所以只好當個不識趣的大電燈泡了。
「妳怎麼……」李格非驚訝的望著她,轉頭看向夕苑的方向,卻沒找到花吉蒔的身影。「花吉蒔呢?」
「走了。她法術好像滿厲害的,居然可以原地消失,把自己弄不見。人家日本忍者都嘛會丟個煙霧彈什麼的掩護一下說,她居然都不用。」花靈搔搔頭。雖然不喜歡那個女人,可是人家厲害的地方,也要公平的給予崇拜一下。
「那是花家的移形術。」周子熙閉上眼,輕輕說著。
花靈走過去要扶起他:「移形術就是可以把自己變來變去,省去搭船走路的麻煩是吧?真方便啊……哎啊!子熙,你的臉色好差,你的手也好冰,怎麼會這樣?你著涼了嗎?」她驚訝的抓緊周子熙的手包在雙掌中搓熱,因為雙手沒空,所以將自己的額頭往他額頭上探去——
「妳在做什麼!妳住手——不,妳住頭!」李格非一箭步衝過來,什麼也來不及想,便用力將兩人扯開。
「哎啊!好痛!」花靈慘叫,她整個人跌的方向是李格非的懷中,而後腦勺不幸的重重撞在他的下巴上。
周子熙則被李格非的右臂牢牢的扶住,雖沒有任何損傷,但也受到了點驚嚇。不過當他反應過來時,卻是別有深意的笑開了。這抹笑,讓原本被莫名火氣堵滿胸的李格非,變得非常的尷尬,不敢承接好友溫柔的目光。
「李格非!你幹嘛啊!我只是擔心子熙而已,你有必要嫉妒成這樣嗎?」花靈火氣很大的抱怨道。
李格非聞言,像被火燙到似的跳起來,一掌將她推得老遠,保持拒離以自清。
「妳在胡說什麼!妳說什麼嫉妒!」
「哇啊——」
被粗魯對待的花靈,在地上滾了三圈才停止滾勢,悲慘的覺得自己被家暴了!卻只能不斷的在心中自我催眠:這裡是男女地位顛倒的國家、這裡是男弱女強的國家,男人可以「輕推」女人撒潑,而女人絕對絕對不可以還手,因為男人是很弱的、是該被保護的,所以女人絕對不可以對他們動手!
絕對不可以對男人動手!這是每一個具備大女人風度的盛蓮女子都該有的德行……厚!這教她情何以堪啊!她甚至不能哭哭啼啼的去官府報案!現在她開始懷念起台灣那個美麗的故鄉了!雖然政治很亂、經濟很差、教改很慘、人民很悶,可是如果被家暴了的話,可以去告死那個王八蛋耶,多好!
不行,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花靈努力振作精神,畢竟她已經把花吉蒔給氣走了!所以往後的時日,她依然還是會過著巴住李格非這個金主吃香喝辣的生活,有誤會的話,一定要及時講開,她可不想天天活得膽戰心驚,就為了一個無聊的誤會!
「別躺在地上玩了,快起來!我問妳,花吉蒔跟妳說了什麼?」李格非不打算再與任何人談起有關「嫉妒」的相關話題,而且這對他來說,完全不重要。他一點也不想再碰觸了!還是直接談正事要緊。
誰在玩啊?這人真是沒有良心!他難道不知道就算是女強男弱的國家,也是有不堪一擊的弱雞女存在嗎?就像高頭大馬的他,全然與這個國家形象格格不入,不就是個大例外嗎?也不會將心比心一下!
躺在地上,索性也不急著起來了,弓起一隻手臂撐扶住頭,望著金主道:
「喂,李格非!在談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之前,我們先把話說清楚。」
李格非拒絕讓她掌控話題主導權。「少囉嗦!我不想聽妳胡說八道——」
不料向來溫柔似水、善體人意的周子熙卻在這時唱反調——
「格非,讓花靈把話說完吧。用不了多少時間的。」
「對嘛對嘛!讓我把話說完,我要說的話很重要的!」花靈點點頭。「就是關於嫉妒這件事,我要勸你……」
「妳少胡說!誰嫉妒了?為什麼要浪費時間談……」李格非打斷她。
「格非,你就讓花靈把話說完吧。」斷人者、人恆斷之,周子熙也將李格非的話打斷。唇上一抹罕見的頑皮笑意,像在看什麼好戲。
「子熙!你真是個太好人!」花靈好感動。
「花靈,妳是想勸格非什麼話呢?」
「妳住嘴!我不需要妳來勸什麼!」李格非怒道。
花靈拍拍胸口。「這麼凶做什麼?」趕緊把握時間:「我只是想聲明一下而已啊。我要聲明的是,我不會對你的子熙有非分之想的,我關心他只是基於朋友之情,沒有男女之間的曖昧,所以子熙還是你的!對於你們這份不被世人所接受的禁忌之戀,我抱持著同情、理解、接受的心態,希望你們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一天化暗為明,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下,而不必再躲躲藏藏,還得找一個女人來假裝情婦,幫你們掩護!身為你們的支持者與好朋友,我一定會努力完成老天爺交付給我的任務……」
很不幸的,花靈好不容易激起的滿腔熱血與慷慨激昂,又被人打斷了!
「妳在胡說什麼!」李格非暴吼。
「花靈……妳……」周子熙啞口無言。
「放心啦,我不會出去亂說的!」花靈很義氣的拍拍胸口保證。
李格非衝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提起來搖晃著:
「妳這個女人的蠢腦袋到底都在想什麼!」
「哎唷!輕點輕點,別搖啦,我快被你搖暈啦!我不是保證不會說出去了嗎?你不要殺人滅口啊!」花靈哀哀求饒。
「花靈,妳誤會了。」周子熙過來欲制止李格非的粗暴舉止,同時很無力的解釋著。
「好好,我誤會了,對不起!對不起!」人在屋簷下,當然要低頭。
花靈很識時務的,重要的是,她頭好暈哪……
「居然說我跟子熙是戀人?妳到底在想什麼?給我說清楚!」狠狠的搖、用力的搖。
「我不是說對不起了嗎?別搖啦!」頭昏眼花。
「妳的對不起沒有誠意!妳只是嘴巴說說而已!」李格非仍不饒人。
「我誠心誠意的對不起好不好?拜託不要搖啦……」眼睛好花。
「還敢誤會我跟子熙的關係嗎?」李格非還在搖。
「不、不敢……了……」頭在暈、胃在攪。
被屈搖成招的花靈已經暈到日月星辰都在眼前轉……還有小鳥在耳邊吱吱叫……風光多美妙……
「以後再亂說這種混帳話,我一定不饒妳!」
「不……敢……了……不會……了……嘔——」無可奈何的吐了李恪非一身後,暈過去了。
「花靈!妳這個可惡的女人!」暴吼。
自找的唄……花靈暈得好心滿意足。
好吧!花靈承認自己是誤會了。
在周子熙的解釋與李格非的威脅下,立刻放棄「這兩人是同志愛人」的執念。
不是愛人就不是嘛,何必生氣成這樣?這個李格非,未免氣得太過火了點?有必要這樣嗎?還把她搖暈過去,真是過份!
兩個人都長得這麼好看,又一剛一柔的,跑去當同性戀人的話,畫面那麼唯美、那麼協調,肯定可以得到社會大眾支持的啊!而且她出門也可以跟別人炫耀:「我認識一對同性戀人哦,他們超美形的說!」
可惜這兩人真的只是超級好朋友……
不過,既然只是好朋友,那麼為什麼當她提起「嫉妒」這詞兒時,李格非會有那種惱羞成怒的表情啊?邊吼還邊噴火,像被說中心事似的?
不解,真是不解。
雖是不解,想來也不會有人好心的告訴她答案,那只好把這份不解先往心底擱去,眼前還有很多疑問等著她去弄明白呢!
「小俊,你有聽說過一個名字叫蓮朣的人嗎?」昨天聽到這個名字,卻沒機會問清楚,只好在此刻先隨便找個人打聽了。
「當然聽過。她是頌蓮王,現任蓮帝的堂妹,在朝野的聲望很高。」
從青俊的說明裡,不難得知他對這個頌蓮王挺有好感。
「那這個頌蓮王跟我們這邊有什麼關係嗎?」
青俊想了一下,不太確定的道:
「應該沒有。公子從來不與朝廷的人往來,所以我們應該不可能與頌蓮王有關係。倒是周公子有可能!我聽白秀說,周公子是從皇家學院出來的人。但這種說法沒有根據,畢竟大家都知道,周公子是墨蓮,不可能進入皇家學院就讀的。」
「誰知道,也許凡事都有例外啊!」花靈坐直身子,不再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反而精神十足起來。「像這種事,要證實它的方法只有一個!咱們走!」
「花主?」青俊訝然看花靈已經領頭走了。
「小俊,咱們出門去!到青墨舫找子熙!」
「不行的,花主!」青俊跑到花靈面前阻止著。
「為什麼下行?李格非應該沒把我禁足吧?」
「是沒有,可是現在黑島上沒有船可以送您出門啊。」
「什麼?那舟呢?至少有舴艋舟吧?」
「都沒有。」
來這套!花靈叉腰質問:
「李格非不會是變相的把我禁足吧?」
「不是這樣的。花主。」
「那是怎樣?」
「因為黑島所有的船,在昨天夜裡都被人鑿洞破壞,無一倖免。所以不只妳出不了門,而是所有人都被困在島上了。」白秀清冷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3:42
第七章 不要愛上她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無須燈火來相照,便能自在的行走在小徑間,由著花香灑來滿身風流,不待酣飲,便已醉了。
如此美麗浪漫的夜色,就算是從來不吟詩的人,也禁不住要找幾首應景的詩詞來吟頌一番,不忍將這美景白白辜負:
「香徑晚風寒,月在花飛處。」從納蘭容若那兒偷來的片語,正好嵌合眼下的景致。對於自己居然還記得以前被迫苦背的詩詞——雖然只剩隻字片語,忍不住要佩服自己。
感覺好好喔!再來再來,要背什麼呢?啊,有音樂聲,就用這首正好——
「誰翻樂府淒涼曲,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大家都好無聊……」
「閉嘴!」低喝。將手中的樂器一丟,不再彈奏。
因為最後一句忘掉了,正在心虛的胡扯,幸好這句「閉嘴」來得及時,所以花靈很感激的閉嘴。眼睛瞄了下那個在花間獨酌獨悶還獨臥的傢伙,似乎沒有理她的意思,那她只好繼續背詩詞了——
「年年歲歲花間坐,今來卻向花間臥。臥倚壁人肩,人花並可憐——喝!」一把暗器兇猛襲來,花靈機警的抱頭撲地,並大叫:「我沒影射你的意思,也沒有同情你的意思!你千萬千萬不要想太多!這首詞是龔鼎孳做的,要算帳就去找他,不要遷怒我啊!」叫完,看到掉落在身邊的「暗器們」原來是一粒粒蓮子乾果,就算被砸到了,也是不痛不癢。
嘿!看來這傢伙脾氣不好歸不好,殺傷力卻是有限的。雖然有他陰狠的一面,但只要沒把他惹得太過火的話,他其實滿安於紙老虎的身份。
小心打量金主的表情與動作,確定他不會再拿東西丟人之後,她才起身,三兩步挨到他身邊坐下。
「你剛才在彈什麼曲子?很好聽呢。」
他閉上眼,整個人靠躺在一座平滑的大石子上,不理她。
「這個樂器長得好像我們那邊的吉他哦!」她將地上的樂器拾起打量。
「妳不是失憶了?」涼涼的一句。
「對啊,我失憶了。不過這不妨礙我偶爾的靈光一閃。」她漫應,一點也不心虛。將這把類似吉他的樂器放在懷中擺定位,問道:「我可以彈彈看嗎?」
他沒應。
又不理她了。看來今天發生的事實在讓他心情悶到最高點,動員一大堆人修理船隻、搶救船裡的貨物,還得清理湖面,不造成水源污染的,他自己也忙得脫力,所以現在才會連發火的力氣也沒有,更是完全不想理她。
不過她自然有辦法讓他不得不理她!開玩笑,她花靈豈是別人可以說不理就不理的嗎?
「本來我以為你跟子熙是一對苦情戀人……」
「妳閉嘴!」他不想再聽到這種胡扯。
「聽我說完嘛!所以本來想教你唱一首超熱鬧的求愛歌來討子熙歡心,他聽了一定會愛死你的。我聽青俊說子熙是全盛蓮歌唱得最好的人,子熙的聲音那麼清亮溫柔,我猜唱起歌來一定非常好聽!要對他求愛也很簡單,只消對他唱歌傳情,也不必送花送果送珠寶,一顆芳心自然手到擒來!情歌啊,可是愛情世界裡的第一利器喲。」手指在弦上滑撥而過,帶起一串悅耳的輕響。
晚風柔柔的吹啊吹,溫柔的月光下,天地問一片寧謐。
花靈也不管一旁那個閉眼半臥,愁緒滿胸的男人。手上試了幾個音,確定了音準之後,突然輕柔的樂聲倏變,咚咚咚咚碰碰碰地彈出一片吵雜,狠狠的將寧夜打破成碎片!
「妳在做什麼!」被嚇了一跳的李格非差點跳起來掐死她。
不過花靈可沒空理他,開口大唱——
「要怎樣對你說出心內話
想了整暝 恰想嘛歹勢
看到你我就完全未說話 只好頭犁犁
要怎樣對你說出心內話?
說我每日 恰想嘛你一個
心情親像春天的風在吹
只好寫著一張愛情限時批……」
李格非聽得張口結舌,完全忘了要搗住耳朵,任由這個女人的破鑼嗓子荼毒全身感官!無助的看著她化身為跳蚤又叫又跳、扯喉大吼,還用力摧殘著他最寶貝的六絲琴,自己卻像被點了穴道似的動彈不得!
而花靈則忙著換大氣,調整害她破音的key,再接再厲——
「啊啊——啊啊啊——
批紙才會完全來表達我的意愛
你的溫柔 你的可愛
你的美麗 你的風采
給我墜落你無邊的情海……」
(詞/伍佰·愛情限時信)
唱得意猶末盡,花靈決定再唱一遍,熱力十足的一把拉起木頭人李格非,對他道:
「來來!大家一起來!這種頂級的台客搖滾,怎麼可以坐在地上呆聽?當然是要一起又搖又滾啊!來,跟著我唱——無邊的情海、無邊的情海、無邊的——唔唔唔……」
被封口了!被終於清醒過來的李格非撲過來一掌封口了。
「妳、閉、嘴!」仗著身高與力氣的優勢,李格非終於還天地一片清靜。
「唔唔——」沒氣了、沒氣了、要休克了啦!花靈雙手亂揮。
將差點掉落在地上的六絲琴拿過,擱到一邊去,李格非才將她放開。
軟軟趴趴在草地上的花靈,終於呼吸到美好的空氣,連忙多吸幾下,當然也不忘抱怨兩句——
「你這個人真是太沒情趣了!我唱情歌給你聽,你不學起來也就算了,居然還想把我滅口!」好渴。爬到放酒壺的地方,抓起酒壺,卻找不到杯子。「還有別的杯子嗎?」
李格非瞪她。有人獨酌時會讓人準備兩隻杯子的嗎?
那就是沒有了。花靈瞭解的點頭,找不到杯子,只好忍住口渴的感覺,眼睛依依不捨的盯著手上的香蓮酒直吞口水,最後歎了口氣,找話題聊咀。
就算人家根本不理她,她也做不到把他丟下這種事啊!大家都這麼熟了,朋友有難,心情超爛,就算出不了力氣,總可以做些讓他開心的事嘛!沒辦法,誰教他是她的金主,誰教她就是莫名的放心不下他,唉。
「我知道你今天工作很辛苦,其實我也想出去幫你的忙的,可是白總管說你早吩咐過了,要我在裡頭待著——」
「省得妳愈幫愈忙,事情已經夠多了。」涼日。
「也是啦。我水性不好,也沒當水鬼的嗜好。哪像你們盛蓮人,個個都是水中蛟龍一隻。」
即使經歷了剛才的「熱鬧」,李格非卻依然能堅強的回復他孤傲本色,又一個人自飲自悶起來,直接把花靈當空氣,忽略她的存在。
花靈看向天空,歎道:
「好美麗的星空,好浪漫的月夜。這麼美麗的景色,最適合發生浪漫的戀情了。」轉頭問他:「你上次跟人一同坐在月色下賞月是什麼時候?」
李格非仍兀自飲酒,臉別向另一邊,不理她——
「啪!」
「哎啊!」花靈抱著右掌痛呼。忿忿指控:「你明明沒在看我這邊的啊!」
「少打它的主意。」利眼瞄著六絲琴,瞟過去一記警告。
花靈可不是好威脅的,甩了甩手,她還是向那把「吉他」靠近,對他嘿嘿涎笑道;
「你不理我嘛,我只好自個兒找事忙啊。我還有很多好聽的歌可以唱給你聽哦,今晚遇到我算你有福氣,平常我可不隨便唱給人聽的。」
「不許唱。」李格非很嚴肅的下令。
「我很會唱耶!你這個不懂音樂的傢伙!」
「……總之,閉嘴。」對於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李格非連罵人諷刺人的力氣也使不出來。如果一個人可以把製造出來的噪音當成天籟來自我崇拜,那別人還能說些什麼?
「你曾經跟人在美美的月夜下談心嗎?有吧?一定很浪漫吧?說一下嘛,感覺怎樣?」不死心的問,也不死心的對那把「吉他」虎視眈眈。
李格非將六絲琴抓到另一側,淡淡應著;
「沒有。」
「啊?」花靈好驚訝。不只驚訝他居然這麼爽快就回應她,更驚訝他所說的:「沒有?怎麼可能?你開玩笑!」
她只是驚訝,沒有在竊喜,沒有哦!
「就是沒有。」李格非又靠回大石子上,整個人倦倦的,像是終於如願把自己灌醉了。
「是你太挑剔了吧?」花靈想了一下,得出這個結論:「一定是這樣沒錯。你們這種長得帥的男人都一個樣,眼光高到沒幾個女人能看上眼,所以才會錯過累積浪漫記憶的機會。」
「不要尋我開心,我現在沒這個心情。」
花靈將身子挪到他身邊,也一同靠在大石子上,兩人比肩抵靠著。
「我沒事幹嘛尋你開心?你真的很帥啊。」側轉身子看著他,輕道:「我知道盛蓮人沒你長得高、長得壯、長得粗獷,也沒你的力氣大。別人的長相很柔和,而你的輪廓很深,看起來很銳利;別人的五官很秀氣,而你的五官很搶眼;你的眉毛很濃、你的鼻子超挺、你的皮膚比別人黑,而且粗糙,毛髮又茂盛……是的,你完全不像這個國家男人應該長成的樣子。可我始終搞不懂,為什麼只是與別人長得不一樣,就要被稱作醜男?講這種話的人,是在嫉妒你吧?」
李格非緩緩將雙手舉起來,貼上自己的面孔,掩住別人目光的打量,再不肯讓人瞧見。悶聲命令:
「別看我。」
「李恪非——」
「不管妳還有什麼話,都別說了。」
「只是說你帥,有必要抗拒成這樣嗎?」花靈歎氣。
李格非打定主意不再理她,他看起來像是睡了。
「喂!」花靈在他耳邊叫。
他被吵得皺眉,但還是不理她。
花靈眼睛一轉,突然探手越過他身子,抓過另一頭的「吉他」,壞笑連連的威脅道:
「你再裝睡,我就唱歌嚇你嘍。」
他靜得像是死去。
「好,你自找的!嘿嘿嘿……」花靈怪聲怪氣的陰笑三聲,接著開始將樂器亂彈,又是一陣雜亂的轟砰砰聲,存心將琴彈壞似的。
「嗯咳!」清清喉嚨,要開唱了。
李格非全身悄悄僵直,考慮著要一把敲暈她,還是把自己敲暈?
他該叫她滾的!打一開始就該吼走她,今夜他只想獨處。可是他沒有,什麼也沒有做,是醉得太厲害了吧?讓他百般倦懶,由著她這般放肆,現下又要唱歌來迫害他……
然後,他聽到了輕輕低低的歌聲,溫柔的哼起——
「這綠島像一隻船 在月夜裡搖啊搖
情郎喲他在我的心海裡飄啊飄
讓我的歌聲隨那微風 吹開了你的窗簾
讓我的衷情隨那流水 不斷的向你傾訴
椰子樹的長影 掩不住我的情意
明媚的月光 更照亮了我的心
這綠島的夜已經這樣沉靜
情郎喲你為什麼還是默默無語……」
(詞/周藍萍·綠島小夜曲)
他想,他是醉了,也醉得睡了,睡沉了,進到夢裡……
夢裡,有人將他搗臉的手拉開。他抿緊的唇上,被輕薄了一個吻……
暖暖的,是夢。落在他唇上的,可能只是夜風……
他醉得太厲害,什麼也記不得了……
「李格非,借我一條小舟。」花靈站在議事廳門口,朝裡頭揮手叫著。
因為被守在門口的兩名護衛擋住,所以她只好在門口揚聲叫人啦。
議事廳裡的李格非正在辦公,旁邊站著四個商號管事,氣氛有些凝重,像是被什麼難題困住,一直沒有人開口說話,直到花靈的聲音吵進來,才將這幾乎可以說是靜止的畫面打破。
李格非冷冷望了她一眼就別開眼。那一夜過後,三四天來,都沒與她見上面,為著不知名的原因,連自己也弄不懂的意緒,他不想見到她。
所以他每天還是忙進忙出,但不再帶著花靈,放她一個人在黑島裡自生自滅。而她也沒閒著,天天東走西串,可說是已經將整個黑島的結構都摸透了。若是現在隨便問她大宅裡有幾個地窖、幾座倉庫、幾間荒置的空房密室什麼的,她肯定都答得出來。
他知道她在做什麼,也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做。而今天,已經把黑島都摸得一清二楚之後,一無所獲,當然要跑去跟「某人」呈報了。
「喂,李大公子,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請托啊?我要借條小舟啦。」
「妳借舟做什麼?」李格非淡問。
「我要去找子熙。」她說得很坦白。
李格非壓下胸口突來的氣堵,維持淡然語氣:
「子熙最近身體不好,青墨舫不見客。」
「不見客是應該的。不過,我是他的朋友,探訪生病的朋友是道義,我還給他做了人參雞湯呢——有沒有,那個人參就是你從雪國重金買回來,被不識貨的盛蓮人當作沒用的樹根草須,沒人要買,後來就被你放在倉庫角落認賠發霉的好貨啊。我跟玉芳總管要,她好大方哦,整筐都送我耶!也不想想那些至少有兩千蓮銀的價值說。」雙眼閃動著夢幻的光芒,吞吞口水繼續道:「人參是多好的東西啊,補五臟、安精神、保青春活力、又能養生益壽,尤其對病後調養身體最好。子熙看起來平常身體就不好,所以我才給他燉了人參雞湯。」
「是這樣嗎?」李格非的語氣帶著點酸。
「對啊,所以你一定要讓我去。啊,對了!」她轉頭對身後的青俊招手:「快拿過來。放涼了就不好吃了,來,我來拿,噢,好燙!」接過一盅份量十足的大陶碗,她對裡頭的李格非大叫:「快讓我進去啦,很燙耶!」
李格非對護衛點頭,護衛立即放行。花靈飛快的衝進廳裡,將陶碗小心放在李格非的書案上後,雙手立即貼在自己耳朵上。
「好燙,不過也好香哦。來,你快趁熱吃。這是鴿肉參耆湯,我特地幫你做的。你最近不是特別累,又沒什麼食慾嗎?這個湯可以讓你恢復精神與食慾,你多吃幾次,就不會容易感到疲累了。」她將蓋子打開獻寶。
屋子裡霎時瀰漫了濃濃食物香,人參的味道更是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在場的人被這前所未聞卻又極之引發人食慾的香味給吸引了,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妳——」李格非看著桌上的湯,表情複雜。
「快點喝,我還讓廚房做了人參蓮子湯。是道甜品。待放涼了,就給你當茶喝。好啦,你慢慢吃,我不打擾了。我得趕快把湯給子熙送去,晚上會回來陪你吃飯,拜了。」
花靈將他壓坐在桌案前,把筷子湯匙都給他備好,最後,拍拍他的肩,確定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決定趁機速速走人。這傢伙有時變臉起來六親不認,她還是不要跟自己的好運開玩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小俊,走了!」溜也。
「子熙!」
花靈臉色大變,將手中食盒放下,衝向床邊,扶著正在嘔吐的周子熙。
「你怎麼了?咦!為什麼你吐出來的是黑色的水?!」
周子熙整個人無力的靠在花靈懷中,望著自己污黑的雙掌發呆。
「你不小心喝到墨水嗎?」花靈一時找不到毛巾,便用衣袖給周子熙擦嘴,四下張望了下,發現房裡沒有放水。「我叫人送水進來給你漱口吧。」
「不……用了,再等等。」周子熙扶著花靈的手,將身子靠回床頭。問道:「妳怎麼進來的?」
「喔,我知道李格非派了很多人保護你,登上你的青墨舫之後,至少要過五關斬六將,才有機會見到你。我不耐煩等,而且我的雞湯也不能等,所以我叫白秀想辦法把我從你花廳的窗口送進來,沒走正門,也沒驚動外頭那些人。」花靈將雞湯提到桌上,很快舀了一碗湯。「來,沒有清水,用雞湯漱口也是可以啦。」
周子熙滿嘴酸苦,自然不會拒絕花靈的好意。一碗鮮美又昂貴的雞湯就這麼兩三下的給漱掉了,花靈有點心痛,但沒有時間心痛太久,見他好些後,問;
「子熙,你到底生了什麼病?」
周子熙望著雙手,眼神黯然。
花靈見狀,走到房間裡唯一的窗邊,將窗戶打開一點,方位相當好,可以看到青俊與白秀所站立的小舟。她招招手,要他們過來——
「白秀,妳腰間的水袋給我。」
白秀以巧勁將水袋高高拋上來,讓花靈輕易接住。
「謝啦!我還要待很久,你先帶小俊去別的地方約會一下,等天快黑了再過來。」揮揮手,不理會青俊抗議,將人打發走了。
花靈找出一個小水盆倒水,端到床邊,仔細幫周子熙擦手。
「……請不要對格非說,好嗎?」周子熙輕聲懇求著。
「如果你的病很嚴重,現在不說,以後他也會知道,而且會非常傷心。如若只是小病,那麼瞞著他又是什麼意思?」花靈見他神情哀戚,似有什麼難以訴之言語的心事,輕聲將自己的看法說完:「也許你覺得不讓朋友擔心是體貼的表現,但這往往只是自以為是的想法,別人並沒有被真正體貼到。有時候這種體貼,只會造成遺憾。」
周子熙無言。
花靈幫他的手洗乾淨後,發現他衣服也吐髒了,問道:
「要不要換件衣服?我幫——」想到男女授受不親,改口道:「我幫你叫個男侍進來幫忙。」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周子熙低頭看衣領,那兒有一片污黑。
「那我迴避……」轉身要走向花廳。
「花靈,請妳留下。」
「啊?」花靈愣了一下。這種邀請會不會太豪放了點?
「我想讓妳看……」周子熙輕喃。
可不可以不要啊!花靈從來都不覺得蒼白男體有什麼看頭,她對白斬雞又沒興趣;雖然愛吃無錫排骨,但一點也不愛看排骨男好唄!
就算要她看男人的裸體,至少也要有點料啊,例如李格非那種猛男就不錯,很不錯說。這樣即使因為看了男體被指為色狼還長了針眼,至少會甘願一點點。
所以不要脫啦!子熙,你這個盛蓮第一美男的豆腐乾,本小姐一點都不哈,真的。花靈滿腦子胡思亂想,就是沒膽回頭看。
窸窸窣窣的解衣聲。
「……十五年前,我做了一件愚笨的事,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我以為,許多事在那個時候就結束了,可是直到這兩年,我才知道,這事沒有結束……只有死亡,才能叫做真正的結束。花靈,我沒有生病,我只是……要離開這個世上了。」
「什麼?!你說什麼!」花靈驚得轉身,忘了周子熙可能還在換衣服。「你說死亡是什麼意思?離開這世上又是什麼意思……啊!子熙!你、你、你你你——」失聲訝叫,抖著手指,直指周子熙雪白平坦的胸口,張口結舌,再也發不出聲音。
「什麼聲音?公子房裡有叫聲!」花靈的叫聲驚動外頭的守衛。
「這不是公子的聲音,是女人!有女人闖進公子的房裡!」
「有人闖入?快進去看看!」腳步聲疾奔而來。
「公子!公子!您在裡面嗎?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一大群護衛都聚在花廳,不敢擅闖,只揚聲問。
「我沒事,你們別進來。」周子熙很快的將內衣與中衣穿好,而花靈還呆在原地,怎麼也回不了神。他走近她,輕輕喚著:「花靈?」
「啊?」龜速回神,仍恍惚中。
「妳還好嗎?」
「……子熙……」
「嗯?」
「你的蓮花好漂亮喔……」她心醉神迷。「我從來不知道光是用金與黑兩種顏色就可以把蓮花畫得這麼高貴美麗,真是不可思議!」真的好美,超美超亮超炫,可說是美得無與倫比、驚世絕艷,以後看不到怎麼辦啊啊啊啊……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重要的是、是、是——
「子熙,你不是墨蓮嗎?為什麼你胸口的蓮花卻是黑中帶金?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花靈驚呼聲隨著周子熙哀傷的表情而轉為低吟,終至再也發不出聲音。
這個美麗的男子在微笑,可是她卻在他臉上看到了世界上最深濃的哀傷。好美,美到讓人喘不了氣,美到讓人想流淚。
花靈從來不曉得,一個人美得最極致的時候,就是他哀傷絕望卻哭不出來,只能笑的那時。
於是,若有人不小心癡望到他的美時,只能流淚,不由自主的代為流淚。
天空呈現七彩繽紛的顏色,像是各種顏料被淘氣的打翻,暈染出一片熱鬧的景致。這是屬於盛蓮專有的黃昏色調,美得讓人恍如置身夢中……
「公子,請問要進膳了嗎?」內總管白玉芳小心翼翼的走進餐廳,問著那個端坐在飯桌前的主子。
李格非沒有回答她。他沉肅的臉孔漠然的盯著桌子另一頭的那副碗筷看。那個約他一同吃晚飯的女人,至今仍不見蹤跡,似乎在別的地方待得太快樂,快樂到忘卻時間流逝,忘了現在已是用膳時間,忘了她隨口對別人許下承諾……
只是隨口的一個承諾,不過就是一個無聊的承諾,從一個玩世不恭、行事不曾正經過的女人口中說出來的承諾,怎麼可以當真?又怎麼可以聽信?
會將她的話當真看待的人,一定是個傻瓜……
「……公子?」被沉默的氣氛壓得快要抬不起頭的白玉芳,嘖嚅的又要開口。
「進膳。」李格非冷冷道。
「是是!」鬆了口氣,白玉芳馬上走到門口,對外頭的人下指令:「公子要進膳了,快點!動作俐落些,別讓公子餓著了。」
很快的,十個傭僕輕手輕腳送菜進來。冷盤小菜、水煮青菜、各種魚肉、鴨肉等等的,今晚廚房做出來的菜特別多樣豐盛,擺了滿滿一桌,足夠十個人吃了。
白玉芳站在餐桌邊指揮僕人上菜,心中忍不住歎氣連連。平常公子飲食都不放在心上,餓了也都只是隨便吃個東西,沒讓廚房這樣大費周章過。今兒個聽說要與花靈一同用晚餐,從下午就不時吩咐廚房要盡心些,不要只做些沒味道的食物,因為花靈一定會嫌棄。主子還對她解釋著,可不能讓人家笑說他李格非連個客人也餵不飽,這花靈,也不知打哪來的,就愛吃些怪食物……
主子為了準備這一餐,整個下午幾乎都沒法工作,把四大總管撂在一旁乾瞪眼,淨找她詢問著廚房的進度,生怕做出來的東西會被花靈嫌棄,整個大宅的人就為了準備這頓難得的餐約,忙得沒一個得閒,做出百來道菜,還得一一送到議事廳給主子檢查過,若是不合格,就得重做。
難得見主子露出這麼在乎的神情,大伙都希望這大半天的忙碌,可以使主子有個愉快的晚餐時光……可是,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那個讓大伙忙翻天的女人,卻仍不見蹤影。
白玉芳原本對花靈是沒有任何好或壞方面的觀感的,可是現在,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外頭的天色漸漸轉成墨黑,而主子的眼神也變得空茫之後,她對花靈這個女人,便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恨意。
主子這一生吃過的苦頭已經太多了,多到主子必須強迫自己對全天下的人失望、將所有人視為敵人,以憤怒面對世界,才找得到力氣活下去。而花靈這個女人,什麼都不知道,卻敢胡攪蠻纏的打亂主人平靜的心湖。她或許只是興之所至的開玩笑而已,卻不知道這種開玩笑,是會要人命的。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最好……就此消失,不要再出現了吧!趁現在公子尚未對她太過在乎之前,不要回來——
「哈囉!李格非,我回來了!你在哪裡啊?」
花靈的聲音像是深夜裡的驚雷,霹靂啪啦轟進死寂的餐廳,然後——
「嘩啦啦啦——」
整張黑崗石材雕成的大餐桌,被狠狠的掀翻,發出巨大的聲響。所有人都驚得跳開,膽子小一點的人更是直接昏倒在當場。
花靈踏進餐廳大門時,見到的正是滿地的狼籍情狀,但她沒空想太多,直直跑到李格非面前
開口道:「馬上跟我走,我有話跟你說!」說完,伸手要拉他。
但李格非早她一步將她推開!
「別碰我!」
李格非的力道沒有控制,花靈被那巨力一推,整個人被推撞到門板上,痛得她臉都擰了,連話也講不出來。這個人是在發什麼瘋啊?要發瘋也別在她有重要的事必須跟他說的現在好瞋?她喘了好幾口氣,才有力氣再說話:
「你是怎麼了?算了,這個不重要。我要跟你說一件事,子熙他——」
「住口!」李格非臉色厲如地獄修羅。衝到她面前,將她用力提起,丟給門口兩名護衛:「立刻把她關到東倉庫,我不想再看到她!」
兩名孔武有力的護衛馬上行動,一人一邊挾持起花靈,快步走人。
「喂!這是做什麼?李格非!你瘋了!」
「塞住她的嘴!」厲吼。
「唔唔唔——」
碰!餐廳再度發出巨響!
黑崗巖餐桌被丟向牆壁,將牆壁硬生生砸破一個大洞!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包括那已遠去的「唔唔」聲。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4:20
第八章 我有一個夢……
黑島上的東倉庫,是用來堆放雜物的地方。裡頭塞滿了一些被汰換下來的舊傢俱、舊衣物,以及一些舊擺飾、書籍等。空間很大,但物品也很多,所以這兩天被丟進來的新物件——花靈,能使用的空間並不多。
沒有窗口、光線不佳;通風不良、空氣很差,對已經習慣呼吸盛蓮清新美好空氣的花靈而言,確實是受苦了。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打噴嚏流鼻水,以示對充滿灰塵的空氣的抗議。
花靈來到盛蓮三個多月以來,還沒這麼吃過苦。也許,這才是穿越人該有的第一道體會。不管是身體上的被囚禁、吃不飽、穿不暖,或者是心靈上的苦悶,對未來的茫然與恐懼等……
「花主,用餐了。」小俊在門外說著,並將餐點從門下方的小洞口推進來。
好吧,她承認其實也沒有那麼慘,至少一天還是有兩餐送來,雖菜色不多,但至少是她吃得入口的味道;還有倉庫裡放了張小床,小床上該有的配備也沒少半樣,連床帳都是最上等的輕雪紗裁成,能防蚊蟲又有天然的清香味,是睡眠時絕不可或缺的良伴。
「小俊,你去問問你家公子,他什麼時候氣才會消啊?我有重要的事得跟他說。我不在乎他把我關在這裡吃苦受罪,我真的一點也不怪他。反正我已經習慣他的陰陽怪氣了,哎啊,重要的是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子熙他出事了!都什麼時候了,還亂生氣,他就不能找個太平日再去生閒氣嗎?到時他想氣到天老地荒也不會有人管他嘛……唉。」花靈說到後來,自憐的歎了口氣。
天下間還有比她更善良的人嗎?都被人苛待成這樣了,還要為著那個關著她的傢伙擔心憂慮,不希望見到他臉上有任何悲傷的神情。
噢,我真的是太善良了,善良得連自己都要感動,老天爺啊,如果禰也跟我一樣感動的話,那就馬上送我回台灣好不好?花靈默默的在心底對老天爺打商量,等了六秒,確定老天爺不打算理她之後,她只好等門外的小俊給她回應了。還是小俊好,至少他不會不理她。
「小俊,你走啦?」
「沒走,小的還在。」青俊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那你怎麼不回答呢?他氣消了嗎?」
「公子他不在島上。」
花靈訝叫:
「什麼?不在?去哪了?他不在島上好好的生他的氣,出去亂走是怎樣?小俊,你知不知道他去哪裡?還有,什麼時候會回來?」
「公子他……那天晚上就出去了。」
「去哪裡了?」花靈急道。還不快說!是不是男人啊他,這麼吞吞吐吐的!
「我聽白秀說,公子那晚便去了周公子那兒了。」
「什麼!」花靈大叫,一時心急,控制不住力道的雙手用力往門板上拍去——「哎唷!」這是她的痛叫。
「碰!」這一聲來自門板轟然倒地的聲音。
然後,花靈順勢跟著門板跌了出來。「哇啊!」又是一聲驚聲痛叫。
「這實在太不像話了,用來關人的門怎麼可以做得這麼脆弱?這是對囚犯最嚴重的侮辱、對本人智商的嘲笑,這是……」花靈坐在地上抱怨了一下,很快的想到現在不是說這些五四三的時候,以後有空再繼續吧,當下最重要的是:「小俊!你說李格非前天晚上就衝去找子熙啦?他當時火氣那麼大,子熙有沒有被毆打?有沒有被怎樣?子熙還活著吧?」她跳起來,扯著青俊的領子問。
「沒有的,花主,妳……」青俊話說到一半,便垂下頭停住了。
花靈眨了眨眼,大家相處這麼久,她對青俊的表情動作已經有九成九的瞭解。所以,眼下青俊莫名的把話說一半就停住不說的情況嘛,應該是……
她很快的左看右看,確定沒有人之後,飛快的轉身看向自己的身後,果然!看到了李格非。而且還不只是李格非,更有周子熙。此刻臉色蒼白的周子熙正輕靠在李格非身側,依靠著好友的扶持,才能勉強站得住身子。
這兩人正靜靜的看著她。周子熙臉上是淡淡的笑意,而李格非則是面無表情,連眼神裡也沒有半點情緒呈現,就像在看空氣一般的看著她。
花靈頓了一頓,若無其事的轉過身,踢正步似的一二一二走進關著她的囚房裡,直到整個人完全進入已經沒有門的屋子裡後,才正了正臉色、清了清喉嚨,對門外的兩人打招呼道:
「嗨,子熙,你來探監嗎?真是太客氣了,身體不好就別硬是來探望我。我是被關起來沒錯,是被關得瘦了點沒錯,而且一天只吃兩餐,常常餓得前胸貼後背沒、有、錯!可是,我還是堅強的挺過來了。你看,我很好。」
周子熙聞言笑開了,雖然笑得咳了起來,身子輕輕顫動,顫動得整個人看起來像縷輕紗,隨時都要被風吹定似的,但還是止不住笑意。
李格非神色就複雜了些,眼眸深處有她的身影,銘記著她的一舉一動,情緒被她的怪模怪樣攪得起起伏伏,哭笑不得,無可奈何。
對於這樣奇怪的她,他又該怎麼辦呢?對她好,她漫不經心;對她壞,她似乎也不以為意——瞧,還這麼的自得其樂。這種女人怎麼能沾?
不該與她相遇的,不該給她這麼多縱容,不該讓自己習慣她;不該蓄意敗壞她的名聲,等到事已無可挽回後,徒惹愧意滿身。
他打定主意要她身敗名裂,要她成為盛蓮人人唾棄的女中敗類、全民之恥。可是她知道他做了什麼後,卻是不以為意,還彷彿嫌棄他做得不夠「出色」似的,她自行補強,讓自己惡名滿天下,一連炸了富家兩艘大船,震驚盛蓮國上下,其惡女「盛名」一下子火速飛昇,遠遠凌越於他之上!
盛蓮容不下墨蓮,希望他們這樣的人永遠被驅逐到殘蓮島關著,不要出現在一般人的生活中。但他不,不肯認命,偏要違背眾人的期望,偏要正大光明的挺立在所有人面前,做盡他們討厭的事,囂張給他們看!不管別人怎樣打壓,他還是成為全國十大巨富之一。
所以人人討厭他,他名聲敗壞,他依靠著別人的厭惡與排斥來激發自己的生存意志。盛蓮人恨他,他也恨她們!
可是花靈不同,不管盛蓮人有多討厭她,她還是故我,過著自在的生活,照樣吵著吃美食。想出門就出門,想幹啥就幹啥,一路上就算被別人指指點點也昂高著頭,自得其樂。若是有人當面挑釁,她也會不客氣的頂回去——那個被氣回京島的花吉蒔就是人盡皆知的例證。
身份尊貴的花吉蒔被花靈氣回京島的事,原本無人知曉,但後來不知怎地被富家的人知道了,大肆宣傳,舉國上下為之側目,街談巷議,茶餘飯後,人們談的無不是這件奇事。
富家人的目的非常簡單,就是要他李格非與花靈都被全國人民厭惡抵制,那麼眼下正在與富家進行的兩件官訟案件,因為全體人民的觀感問題,刑訟官會較為偏向富家那邊,在情理上給與更多的寬容。
果然,現在外頭的輿論對花靈大肆撻伐,這話題已經熱門到連那些每天上朝辦公的大官也都要在忙閒時嗑牙一頓,以示對時事的掌握。
事情變得很麻煩,然而此刻李格非沒有心力去理會那些正在發酵的負面聲浪,自從他發現周子熙的狀況後,他整個人陷入嚴重的焦慮中,而徹底的無計可施,更讓從來沒把任何困難放在眼底的他,突然感到灰心起來。
這個可惡的世界從來就不打算放過他,不管他這一生如何努力、如何力抗、如何苦苦掙扎……
彷彿一切都是徒然……
什麼人定勝天?什麼天無絕人之路?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
不管他怎麼做,世界仍是不會改變……尤其是他墨蓮的身份,到死都不會改變。任他恨、他怨、他怒火滔天,想要改變一切,都是白費力氣。每天每天睜開眼,新的一天,都是相同的舊模樣,被歧視、被疏離、被漠視,他還活著,卻活得像灰塵。
是的,是灰塵,刻意飛入人們眼裡,叫他們痛、逼他們認同自己的存在,他一直在做這樣的事,然而,成效又如何呢?那曾經讓他微微得意的成果,如今具體呈現,所呈現的就是他救不了自己扭曲的人生,也救不了子熙正在消逝的性命……
子熙……子熙……那麼好的一個人,那麼善良的一個人,他發誓要一生保護他,讓他遠離所有的傷害,也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可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衰竭……
那麼,把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硬拖進這一場混亂中,又是何苦?
那個女人正在對他討好的笑著,不知道此刻他的心中有多麼後悔。
「哈囉,李格非,你幹嘛臉色這樣糟?我沒有逃獄啦,真的,不信你問小俊。我都有乖乖的被你關哦。所以現在我要申請假釋,可以嗎?我數到三,如果你沒反對的話,那就是可以嘍?好一二三!耶!我出獄了!」
她在他面前又跳又叫,裝瘋賣傻的,不知是要轉移他的注意力,還是要逗他開心?
是想讓他開心吧?她常常這樣不著痕跡的把他拖出窒悶的情緒中,拚命惹他,不管是要他生氣還是要他開心,就是不讓他沉浸在空茫孤絕裡。
「花靈……」他艱澀的發出低啞的聲音。
花靈緊張的看他,生怕他又一個火大,還是把她往倉庫裡關去。
「妳跟子熙走吧。」
這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決定,他決定,把花靈送走。
「明日妳與子熙就跟白總管走,白總管會幫你們打點一切,你們的生活不會有任何的不便利。子熙的狀況不好,不能再耽擱下去,最好盡快得到醫治。有妳在一旁照應著,這樣很好,我也能放心。」
抗議沒有用,反對不被受理。問他為什麼?要求給個合理的解釋,他也充耳不聞,不予理會,任她打雷閃電,就是無感無覺,像是這輩子從沒長過耳朵似的。
總而言之,今兒個一大早,太陽還沒露臉時,她與周子熙就被塞到一條船上送走了。
「把我關起來也就算了,還隨隨便便就叫我走,卑鄙的趁我無力反抗時攆人!當我是什麼呀?呼之來揮之去的,我又不是他養的小狗……好啦,我也是他養的沒錯,但總是個人吧!他叫我走我就走,那我多沒尊嚴?」從來就沒辦法早起的花靈,只能在終於完全清醒之後跑到周子熙的船艙裡大聲抗議。
周子熙慢慢喝完人參蓮子湯,將湯碗交給一旁的小廝後,才輕笑回應她熱烈的演講,輕笑地道:
「花靈,如果妳想回去,反正船還沒走得太遠,掉個頭不費多少時間的。」
花靈聽了,埋怨的看他一眼,消頹的坐在一旁。
「算了,我又不是他的誰,人家都開口趕了,我如果還死賴著,豈不是造成別人的困擾?我花靈雖然皮很厚,也不介意被人養,不過這種你情我願的事,一旦有一方不樂意了,另一方當然要識趣的離開,這才合乎買賣的道義。」像是被勾起了什麼心事,心情更加低落。
「妳生格非的氣嗎?」
「其實不會。看著他那張臉,再大的氣也生不出來。」那個男人一副強撐堅強又飽受滄桑的表情,簡直是天生的師奶殺手,她雖然年紀還下到家庭主婦級,但又何能倖免?
「可是妳看起來確實有些生氣。」讓他擔心的是她眼中那抹罕見的茫然。
「我只是,不喜歡失去自主性。我討厭別人對我擺出那種『都是為妳好』的表情,為我安排一切,從不問我意見,也不在乎我的想法。似乎只要抬著『對我最好』的理由來壓我,我就得無異議的服從。」她視線放向船艙外的天空。
天空,一片晦澀的灰藍,除了灰藍,什麼也沒有,像是她的心境。
「……我的父母就是這樣的人。他們都是優秀的人,所以誰也不能安於平淡的家庭生活。當他們還是夫妻,而我還是五歲小孩時,我們三個人便極少見到面。他們各自在世界各地跑,而我被送到學校住宿。他們覺得我應該學習一切,好在長大後,有足夠的本錢在社會上掙得一席之地。至於親情的融洽與否,對我將來的人生沒有實質的幫助,而他們也沒時間浪費,所以就算了。我該讀書、該學習一切、該培養出強大的企圖心、該為人生畫出精采的藍圖;我不該依戀、不該嘻皮笑臉、不該懶惰、不該平凡,甚至不該立志當美食家。該與不該……是誰認定的該與不該?又是誰認定的『為妳好』呢?」
周子熙凝視著花靈,低問:
「花靈,妳並沒有失憶是吧?」
花靈輕笑:
「哎,說失憶比較方便啊。不這樣說的話,又該怎麼合理解釋自己會出現在盛蓮國的原因呢?這件事連我也弄不清楚啊。明明這裡不是我該來的地方,但老天爺就是把我丟來了。我想,這八成也叫『為妳好』吧,而我總是連反對都沒得說。」她眨眨眼,也把苦笑眨掉。改變表情,讓眼睛亮起來,精神十足的樣子。
「妳居住的地方,每個人都像妳這樣嗎?」
「什麼樣?貪吃懶惰?不事生產?」花靈開玩笑道。
周子熙搖搖頭。「妳們那邊的女人,一定跟這裡不同吧?」
「當然,連男人也不同。至少他們胸口不會長出一朵代表生育能力的蓮花。」花靈擔憂的望著他。問道:「子熙,李格非會不會去殺了那個害你吃下毒藥的人?」
搖頭。「妳不必擔心,我只對格非說,當年我曾服下『易蓮』,不曉得『易蓮』原來是劇毒,直到十五年後的現在才發作。而這十五年問,『易蓮』的毒性走遍五腑六髒,已經藥石罔效。」
「你只告訴他你曾經服過『易蓮』,但並沒讓他知道那件事的前因後果是嗎?他不知道你這毒是你的雙胞胎弟弟慫恿你服下的,讓你——」
周子熙痛苦的閉上眼,懇求道:「別說了,花靈。」
「我怎麼可能不說?你那個好弟弟硬生生害你由最極品的金蓮變為被歧視的墨蓮;讓你失去深愛七年的未婚妻,那個未婚妻還娶了你那個壞弟弟當王夫;你失去尊貴的地位,被當成冒充金蓮的無恥墨蓮男人,被人趕出京島,甚至還有一派人主張抓你治罪,因為你『冒充』金蓮對皇室騙婚,差點害盛蓮國最有權勢的頌蓮王蓮朣娶你進門,污染皇家尊貴的血脈不說,還企圖讓皇家無後!」
有關周子熙的一切,花靈在那天見到他身上的金蓮後,便都知曉了。
「這都是我的錯,不怪夜蕭,都怪我……」撫著心口,他的聲音好無力。
「什麼叫不怪?你失去了名譽、尊嚴、愛情,最重要的是,你最寶貴的生命也將要因為他消逝,為什麼不怪?別跟我說這個世界流行以德報怨,有了李格非那樣的例子擱在眼前,別指望我會乖乖被騙。」
「不是的。我只是這十幾年來想清楚了許多事,何況從來沒有人知道『易蓮』會是一帖劇毒。數百年來,所有為了墨蓮身份而苦的人,找遍各式方法想改變自己的處境,而服用『易蓮』就是其中一種。這藥在兩百年前風行過一時,傳說服下『易蓮』,便可以使胸口的墨蓮轉變顏色,雖然仍是無法改變不育的事實,至少可以讓身體上不再有墨蓮顏色。因為成效並不好,有的完全沒變化,有的頂多由黑色轉為灰色,所以後來大家就不用了。當年那些抱持太大希望而服用的人,因為太過失望,有的放棄了自己性命,又或者離開盛蓮國,從此再無消息。所以,大家只道『易蓮』不具成效,卻不知道它是一帖毒,在服用後十五年會死亡。」
花靈沉默了下,突然想到,問道:
「子熙,李格非說要讓你盡快得到治療,是不是打算把我們送到花神醫那裡?也就是說,你的懷疑一直沒錯,花神醫是被李格非給綁走了,對不對?」
周子熙點頭,臉上更添憂色,自責道:
「昨天格非已經對我承認,花神醫確實是被他藏起來的。格非要處理的麻煩已經太多了,卻偏偏還要惹上這一樁……如果我沒讓他知道我想請神醫來醫治齊安的事就好了,明知道格非會幫我達成所有心願,卻……」
花靈揮揮手:
「拜託,別又來了。人生在世難免後悔,可是也不能老把後悔拿來當三餐吃。我是這樣建議啦,你可以每天花一點點時間來後悔,然後把其它時間用來想該怎麼幫忙李格非或幫忙自己,你覺得如何?你剛才說李格非要處理的麻煩很多?是怎樣的麻煩?可不可以說一下,等一下有空你再繼續後悔,現在我們先聊一下,你看怎樣?」
「好的。呃……對、對不起……」
周子熙滿心的感傷被花靈一攪,頓時有些赧然,蒼白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這個國度的男人大多是無為而脆弱的,他或許花了太多時間沉浸在哀傷後侮裡,但除了這樣,盛蓮男人又能怎樣呢?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李格非那樣聰明堅強傲岸啊!不過被花靈這麼一說後,他還是會感到很不好意思,很想為自己的無能跟她道歉……
花靈看他這樣,連忙道:
「哎啊,對不起,你中了毒,我不該說那些混帳話的。這樣吧!你好好休息,那個花神醫的事,我來想辦法放她走,別擔心李格非會因為這件事被官府抓起來。還有,關於他最近惹到很多麻煩的事,我會去找白總管問清楚。那個女人雖然不愛說話又不愛笑,但是這種人我還遇得少嗎?我媽就是這種人,所以我會有辦法問出一切的。你休息,我不打擾了!」說完,決定走人,趕快找到白總管問清楚才是正事。
「花靈,妳停一停……」周子熙只來得及拉住她衣袖,險險被她的力道帶著跑出門去。
「為什麼?哎啊,你怎麼跟我跑這麼遠?看吧,都站不穩啦!別逞強,快回躺椅上坐好。」還好她及時扶住他。
周子熙拉住她衣袖不放,道:
「妳別去找白總管。她不會跟妳說的,格非不想讓妳知道的事,妳就不可能從白總管口中問出一丁點。」
「李格非為什麼不想讓我知道?」花靈皺眉,盯著他的眼問道:「這也是他必須把我送走的原因之是嗎?那些麻煩跟我有關,而他不想讓我知道,打算一個人面對、單獨解決是嗎?」
「我想是的。」周子熙微微點頭。
「子熙,你會告訴我你所知道的嗎?」
花靈的語氣淡得像在問天氣,但眼神裡的光芒,卻閃耀著不把所有事挖出來定不罷休的強勢。
周子熙原就無意隱藏,輕聲道:
「我會告訴妳。」
「太好了!那就快說——喝!」突然船身一陣歪七扭八的劇震,花靈驚呼,一手穩住周子熙,一手牢牢抓住旁邊的柱子。
「喂,發生什麼——」
她正要揚聲問人,但外頭已經衝進來四個人,由白秀領頭,就見她一手扶著花靈,讓另兩個男僕扶住周子熙,快速說明道:
「花主、周公子,我們必須立即換船。小船已在艙下備好,請跟小的走。」
「為什麼要換船?發生了什麼事?有人攻擊嗎?啊!」花靈迭聲問。
但忙碌中的眾人都沒空回答她,只拚命將她與周子熙攫住,往下船艙的方向推去。活似在逃命,可能,也真的是在逃命,花靈歎息的想。
正當她邊逃邊哀怨時,驀地一記巨響襲至,船身發出恐怖的爆裂聲,船上的所有人都被那爆炸威力打得東倒西歪,剎那間失去意識,無法反應。
待花靈以最快的時間恢復清醒時,她發現自己掛躺在木梯子下方,本來應該是站在上面那層才對,但爆炸的力道將她給打了下來。她身體不太舒服,也許有多處擦傷吧,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左看右看,著急的尋找周子熙的蹤影。沒有!她看不到子熙,他呢?!
「子熙?」她叫。但沒人回應。
她看到小俊倒在不遠處,身子在動,應該沒有大礙;只有她與小俊掉了下來,那麼其他人應該還在上頭!她用力爬起身,艱難的往梯子上蠕動而去。她爬得好辛苦,明明只是三公尺的高度,為什麼她爬得那麼困難?雙手只是流了點血,又沒斷;是,她胸口有點痛,但應該也只是小小的骨頭裂傷,又沒怎樣,爬快點吧!她得快點看看子熙!子熙那麼瘦弱、又中了毒,那毒害他一天照三餐嘔血,真是太慘了,眼下可不能再出什麼意外……
「子熙?」她大叫。在木梯子上,一格一格的爬著。
當她終於爬到上頭時,先看到原本她與子熙站立著的地方,被大石子砸破了一個大洞,而那些護著他們的人裡,有一個人被壓在大石子下,那是……
「白秀!」花靈大驚,飛快跑過去,力氣不支的她整個人撲跌在地上。顧不了痛,拚命爬到白秀身邊,卻只看到一張已然失去生命氣息的臉!
不!不可以這樣!怎麼會這樣!花靈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骨碌爬起來,企圖將那顆有半人高的巨石給抬起來,不讓這該死的東西壓著白秀!白秀會痛!
「白秀!妳醒來!快點醒來!在石頭下睡覺像什麼樣子!妳快——」
「花主!」
有人從她身後抓住她,不理會她的叫囂掙扎,硬把她拉開,她氣炸得大吼:
「放開我!我要救白秀!你們沒看到她被壓住了嗎?為什麼不讓我搬石頭?白秀很痛妳知道嗎?放開我!」瘋狂掙扎。
這時白總管凝重的聲音冰冷的穿透她的狂亂——
「周公子受了重傷,他想見妳。」
「子熙……」花靈一震,嘴裡牽念著子熙,沉痛的雙眼卻移不開大石子下的白秀。
白秀……好喜歡小俊的,那麼冷冰冰的一個人,卻總是用柔柔的眼光凝視著小俊。她總是想,哪天白秀來向她低頭提親,說要娶小俊的話,可要好好的捉弄她一番。
白秀與小俊……白秀好喜歡小俊,可是兩人卻還沒來得及開始……
「這裡有我,我會把白秀救出來。花主,周公子的情況很差,請快過去吧!」
「他在哪裡?快帶我去!」
花靈沒等白總管說完,拉著身邊的護衛,要她帶路,狂奔向子熙!
浩浩蕩蕩出行的李家大船已經沉沒。
船沉沒之前,有兩艘小船靜靜的從艙底劃了出去,躲在茂密的荷葉間,沒有動靜。任由那十艘大船、數百人在沉船週遭尋找打撈,企圖抓到活口,甚至是抓到重要人物,但都一無所獲。
那些船不死心,打撈到入夜,依舊有幾艘不肯離去。所以靜待在五百公尺以外、荷葉深處的兩艘小船,為了安全,亦不敢有所動作。
所有人都可以等,但血一直止不住的子熙卻不能等。原本被壓在大石子下的人應該是周子熙,白秀一把將他推開,自己慘死。但周子熙卻仍是被隨之落下的樑柱給打中了左半邊身體,其中一根木樁更是刺進他腰側,造成血流不止的情況。
花靈將周子熙的上半身攬在懷中,不知是要給他安慰,還是為了安慰自己。總之,子熙全身抖得厲害,她也是。
盛蓮的冬天還沒到,但她與他,都覺得這輩子從沒這麼冷過。
「白總管,我們還要等多久?」花靈知道情勢很險惡,眼下的他們根本動彈不得,但是看著懷中的子熙傷重成這樣,她焦慮到只能不斷的抱怨。除此之外,她又能怎樣呢?她甚至不敢看向另一艘船上,那個失神抱著白秀冰冷身軀而神情呆滯的青俊。
「花主,我們已經在悄悄移動了。」白總管表情仍然平板,但眼中卻滿是憂心。
「那能不能更快點?再快一點!別管會不會被發現了,我……」
「花靈……」周子熙艱難的抬手,一指點住她的唇。「再快也沒有用。別管那些了。」
「當然有用!你閉上眼休息。不要說話——」
「我不想老是後悔……都這樣了,就讓我說話吧。反正以後我有永遠的時間可以閉上眼且不必說話了。那時,我會有大把的時間後悔、或做些別的……」周子熙輕輕說著,想笑,但卻沒力氣扯動唇角肌肉。
花靈靜靜的看著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覺得眼睛好澀、嘴巴好幹,整個人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窩囊樣子,但她沒有辦法;就如她想哭時,卻永遠哭不出來相同,都是無計可施又糟透了的感覺。
「花靈……我知道妳很在意格非,我很高興妳對他這樣在意。格非他……這一生過得太苦了。我有沒有跟妳說過,十一年前我遇見他時,他才十九歲,還沒有成年,就好堅強、好勇敢。我收留他,他把我當恩人,卻不知道……我才是該感激的那一個……如果沒有格非,也許我是活不到今天。因為我總是想著生無可戀,想著被背叛的痛苦……不似格非,總是想為墨蓮人做些什麼,他好恨墨蓮人被歧視,好想幫他們找到一條出路。他很有正義感,對吧?」
「我知道,我知道的。他所有的好,我都知道!」她唇抖著,發出的每個聲音都在飄。
「……我是金蓮。在我還沒服下『易蓮』前的人生,我備受世人寵愛禮遇,人人來討好我、讚美我、說我是天下絕色,說我有著天下間最悅耳的聲音……我每天接觸到的,都是豪門巨富、名門公子。進入皇家學院後,皇族的王女世女們,莫不跟在我身後爭相討我歡心……我是男人,但所有女人都小心翼翼的對待我,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盛蓮國法令對男人是否有不公平的地方;也不曾想過,墨蓮男人活得有多悲慘。後來我變成墨蓮,被世人唾棄,我也只顧著傷心,什麼也不在乎了……我是個多麼自私的人啊……」
花靈搖搖頭:
「子熙,每個人都有自己要面對的問題。每個人自有劫難,不能互相類比。因為條件不同,情況不同。你不自私,相反的,你很偉大,你對你的未婚妻與弟弟或許有怨,但你並沒有報復傷害他們。在你最落魄無依時,卻還能善良的收留李格非,不讓他餓死,給他無盡的溫情,甚至還把僅剩不多的財產交給他去經商!」她吸吸鼻子,深呼吸後才道:「要我才做不來呢,他要是卷款私逃了,或經商失敗了可怎麼辦?要知道,只喝西北風可是不會飽的。」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4:47
周子熙只能輕笑,喘息著想要紓緩身體上下無所不在的疼痛,好讓自己可以多說一點話,他沉默得太久,有好多話想說……
「花……花靈,妳有夢嗎?」好一會後,終於能出聲,細喘問著。
「夢?」她想了一下。「我沒想過。因為我長大後,過的生活就是自己想要的,我不需要用夢想來堆築自己面對人生的動力……我應該沒有夢吧。」
「我有……」他覺得好冷,身體抖瑟了下,被花靈摟得更緊,他對她感激一望,才將目光看向夜空。「這是我二十歲那年的夢想,我已經十七年沒再想起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突然想起來……我希望我愛的人都能幸福,我希望我能讓我愛的人與愛我的人都感到幸福……他們、她們,都愛聽我唱歌,說我的歌聲會帶給人幸福……所以我跟她說……我會給妳幸福我會愛妳;所以我跟夜蕭說……你想知道真愛是什麼,想知道如果我不是金蓮的話,蓮朣還會愛我嗎?那我就服下『易蓮』,我讓你看到真愛……蓮朣她……蓮朣她說……以前常說,就算我是墨蓮,她也愛定了我……好笨的我,竟然當真呵。如今這樣了,我還是希望他們幸福……我恨過他們,卻……不曾詛咒過要他們不幸福……」
周子熙的聲音漸輕,在試圖發出更多聲音時,猛烈的咳起來。
「子熙!」花靈啞聲低叫,輕輕拍撫他的背。
「花靈……請妳……好好待格非,他這一生太苦了。他很喜歡妳……太喜歡了,所以害怕,所以退縮,所以……介意起自己墨蓮的身份——咳咳咳……」
「你別急著說話啊,先歇歇!」
周子熙的眼神已然渙散:「格非……要幸福哦……花靈是不一樣的……她很好,跟柳綾之不同。你要把握住啊……」
那些在遠處大肆搜索的人們已經撤離,四周安靜得只聽得到風吹過荷葉的沙沙聲,所有的氣息都是壓抑著的,哭泣也無聲、悲歎也無聲……
周子熙的雙手吃力的往天空舉去。露出飄渺的笑,像見到了什麼日思夜念的人兒,歡愉地道;
「夜蕭……要幸福哦……齊安……有格非在,我不擔心……蓮朣……要幸福哦……我現在不生氣了……不生氣了。我好想、好想好想……為你們唱一首好聽的歌,讓你們得到……幸福……我二十歲那年的夢……我的夢……可惜……我來不及對你們說原諒……對不……起……」
手緩緩放下,呼出的氣息細微綿長,終至無聲。
迷濛的月色,幽靜的子夜,一縷美麗的生命,在藕花深處長眠。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5:18
第九章 驚
給他們穿上最美麗的衣服,為他們妝點出最美麗的容顏。
一千朵鮮麗的紅蓮、與一千朵清雅的綠蓮,鋪在兩堆高築的柴薪上,按著紅男綠女的區別,周子熙與白秀分別躺在他們最後的蓮花眠床上。
盛蓮的火葬儀式美麗、簡單、隆重。在白總管念完對往生者的祈福經文後,眾人垂首恭立,雙手交迭於心口,靜靜送走他們。
在點火之前,會剪下往生者的一撮頭髮,放於金色錦囊裡,表示對死者永遠的思念。這便是他們在世上留下的唯一物品了,他們的骨灰在燒完俊,會撒向湖裡,象徵回歸原生大地之母的懷抱。
「花主。」白總管恭立在花靈身邊,將兩隻金色錦囊交給她。
已經有人忍不住啜泣起來。但花靈沉靜的雙眼卻無半點濕濡,空空洞洞的,沒有淚、沒有情緒,什麼也沒有。
她機械式的接過錦囊,呆呆的看白總管回身,拿起兩隻火把,一左一右,精準丟向那兩堆花床,將花床上那已經永遠離開他們的人兒送入火海……
再見,子熙;再見,白秀……
「不……」一聲微弱的輕泣在她身後響起。
是青俊,從醒來後就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青俊。花靈緩緩轉身,看著倒在地上掩面哭泣的青俊。她沒說話,一時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跪坐下來,將他一把摟進懷裡,撫著他的臉、他的發……
「好好的大哭一場吧!明天以後……從此之後,就堅強起來,把思念放在心底,把日子繼續過下去——」花靈將裝有白秀頭髮的錦囊塞到青俊手中,沒辦法說更多的話,只能轉頭看著那兩堆熊熊大火,那火很烈很盛,很快將一切吞噬。美麗的花與美麗的人,都成了灰燼。
形影消滅只在一瞬間,悲傷卻擺渡不到盡頭。
起風了,暗淡的月被吹進烏雲裡。在大火燒到最後時,一場大雨驀至,瘋狂傾盆而下,憤怒而悲傷,像是花靈流下出來的淚。
「妳已派人通知李格非這件事了嗎?」她問。
「是。商船遇襲的消息,想必公子早已知曉,屬下認為必須盡快讓公子瞭解實際的情況,所以昨日便已派人回去報告。」白總管回答。
「我們現在船行的目的地是黑島?」
「是的。公子一定也會這麼命令。」躬身。
「白總管。」花靈聲音淡淡倦倦的。「妳願意聽聽我的意見嗎?」
「請說。」
「現在還不是回去黑島的時候。我建議,先去原本李格非要我們去的地方,我們得先把花神醫的事解決。」
白總管依舊躬身,沒有反應。
花靈沒理她,看向窗外,湖道的兩邊,蓮花隨風擺動得好招搖。
「也許妳覺得此刻安慰妳主子的傷心是第一重要的事。是,李格非一定很傷心、很痛苦、很需要有人陪他抱頭痛哭;當他不吃不睡時,需要有人逼他吃東西活下去。可是,那並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如果李格非有本事一路傷心到我們忙完一切事情回黑島,那我自會安慰他。」
瞥見白總管不以為然的譴責目光。花靈笑笑又道:
「他會傷心,但不會死!他那麼逞強堅強的人,不會因為傷心死掉。可是眼下的事如果我們不去辦,那麼李格非的麻煩只會更大是吧?妳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應當明白李格非的處境。為了能讓他專心的傷心,我們何不把他所有的麻煩都擔下來,這才是實質的幫助了他。妳認為呢?」
「……請問,花主想怎麼做?」
「先到花神醫那裡,然後……」眼神轉為銳利,盯著白總管的眼:「告訴我,是誰炸我們的船?」
「人呢?我要的人呢?!沒帶人回來,妳們還有臉向本少主邀功,說妳們把李格非的大船打沉了,給我富家出了一口氣!我管妳們打沉幾百艘李格非的船,我只叫妳們帶回來我要的人!妳們連他的一根頭髮也沒帶回來,還敢跟我邀功!飯桶!」富裕琴暴跳如雷痛斥無能的家衛。
富裕琴是富美財的獨生女,也是造成富、李兩個大商號正式撕破臉的原因。她是富家第十代的單傳,目前其他姑母皆無所出,所以三十幾年來活得像個小皇帝,全家人寵得她無法無天。由著她成日不務正業、不學無術,甚至到處拈花惹草,也不好好去追求個金蓮銀蓮男人娶回家傳宗接代。富家人雖一直縱著,也不免常常為之煩惱不已。
「說話啊!怎麼不說話?剛才不是七嘴八舌的說自己多英勇,只投了顆巨石過去,就把那艘大船給砸穿了,讓來不及防備的李家護衛只能逃命,沒法抵抗……等等!」突然想到,跳了個半天高。富裕琴衝到領頭的人身前,想一把將她提起,但對方實在太高太壯,只好把她的脖子往下壓,叫道:「妳們把船給打沉了?該死!妳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麼做!妳們不知道子熙在船上嗎?妳不知道他是很嬌弱的嗎?我就是聽說他生病了,李格非要把他送去求醫,才叫妳帶幾百個人去把他『請』過來的啊!妳們這些死奴才,如果子熙少了一根寒毛,我要妳們全部陪葬!」
「少、少主……我們找了一夜……並沒有找到任何人,也、也沒有屍體……所以、所以屬下認為……周公子應當是沒事的……」旁邊的護衛緊張的說明。
「碰!」一聲,富裕琴一拳打向發話的人,狠狠將她打彎了腰。
「什麼叫沒事?子熙生病了,又被妳們這麼一驚嚇,不知道有沒有加重病情!如果他有個萬一,妳們給我走著瞧!來人!」她對門口呼喝著。
門外立即快步定進一名中年女子。
「少主有何吩咐?」
「白一奴,妳讓商號的探子都出動,本少主命令妳在今夜子時前,打探到周子熙的消息!聽到了沒有?!」
被主子取名為白一奴的富家總管心中暗暗叫苦,但也不敢說什麼,只忙不迭地道:
「是!屬下遵命、屬下馬上去。」說完立刻出去了。
富裕琴冷漠的掃向還呆立在廳內的八名護衛長,喝道:
「妳們也帶人出去打聽!沒有消息就別回來了!滾!」
「是、是!」護衛們連滾帶爬的跑出去。
富裕琴瞪著門外良久,才恨恨的「哼」了聲,拂袖進入自己的臥房。
金璧輝煌的臥房裡,掛著一幅畫,畫掛在最顯眼的地方,每個甫踏進來的人一眼便能望見,一不小心就會被絕美的畫中人攝走了魂魄……
「子熙……」富裕琴像變了個人似的,眼神癡迷,聲音溫柔……忍不住想要碰觸畫中的美男子,卻突然頓住,罵了自己一聲:「笨蛋!都還沒洗手呢!別把子熙碰髒了!」
說完,火速趕到水盆邊,仔細將雙手洗淨擦乾,才又回到畫前,開始她每天必做的事——向心愛的子熙訴衷情。
「子熙……我已經等了你二十年了,我已經等到不能再等了……蓮朣什麼東西,她只想娶金蓮,愛的不是你……瞧,只不過是拿『易蓮』測試她一下,她就把你拋棄了。真正愛你的人是我……我才不管你是金蓮墨蓮,我就是要娶你,我要把你風風光光的娶進富家大門……唉,叫你跟我走,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偏要在青墨舫唱歌給那些賤民聽?瞧,可不把你累壞了,都生病了不是?……這回,就算是李格非也不能阻止我,我一定要把你牢牢守住……永遠永遠不放你離開。我會保護你,讓你幸福,我好愛你……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啊,子熙……」
「來人!」清醒過來的李格非,不理會胸口灼燒著的悶疼,想要坐起身,卻使不出半分力氣,只能勉力支肘,對外頭叫人。
他的近侍白倩、青萌馬上閃身進來,直奔公子床前。青萌手上更捧著一盅保溫已久的熱參茶,就待主子醒來喝下。
「公子,您醒了——」
「有沒有最新的消息傳來?白牧樺有沒有再派人過來?還有……咳咳!」聲息難續,他又太急於說話,於是猛烈的咳起來。
「公子,您別話說。昨日您就是急怒攻心又傷心過度,才會嘔血昏過去啊!來,這是參湯,請先喝完這一盅吧!」青萌趕忙道。
「不用!咳咳……拿開!」李格非一把就要打翻。
白倩很快將參茶接過,淡然道:
「這是花主在信中交代給您熬煮的補湯。」
頓了一下,怒氣再起:「……我不稀罕!我不會喝!」
「公子,您別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啊……」青萌都快哭了。
「別煩!給我最新的消息,快!」強抑下咳意。他不在乎自己身體怎樣,就算明天就會死掉,他也不在乎!
白倩沒放下手中的參湯,單手拿著,轉身走向窗邊的書案,抓過書案上的一張紙箋,然後走回李格非身邊。
李格非一把搶過紙箋,嘴裡還在疑惑:「怎麼只有一張——」頓住,眼睛先是錯愕的瞠大,然後狠狠的瞇起來。唇角依稀在抽搐,牙根也咬得死緊。
青萌偷偷丟給白倩一記疑問的眼神,但白倩沒空理他,只對主子道:
「公子,請用參湯。」
沉默好一晌,李格非的雙眼忙著冒火,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但冒火歸冒火,仍是含恨的把白倩手上的參湯喝完了。
那張紙箋上到底寫了什麼?到底寫了什麼哇!青萌在心底默默崇拜,決定哪天找機會偷看一下,好把這個絕活學起來,包準日後公子會乖乖吃飯睡覺。
不過……那張紙上寫的似乎不是什麼好話啊,因為他看到公子喝完參湯後,似乎想將紙箋狠狠撕碎,但不知為什麼,最後只是捏成一團,用力丟向床角。
稍晚,公子招人到議事廳商討事情時,青萌回到公子臥房打掃。在整理床鋪時,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團被丟到床角落的紙箋。他甚至還趴在地上仔細的找,連床底下也沒放過,那團紙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那張被揉爛的紙箋,在被送到李格非手上之前,花靈與白總管曾有一段簡短的對話。說是對話,還不如說是很輕微的意見相左。
那時,白總管看著手上的紙箋,雙手直抖,腦中一陣暈眩,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信的內容是這樣寫的——
格非親愛的:
你盡可以天天噴火天天傷心,天天絕食天天失眠,你可以沒事噴口血、順便尋死覓活,本小姐無條件支持你。
忙於這些自虐大業的你,想必沒空處理花神醫事件、富家事件、子熙白秀報仇計劃等等。所以我全攬下了,你放心在黑島半死不活吧,我不打擾你了。
參湯嘛,吊命用的。你愛喝不喝隨便,想死的話就趁我還沒回黑島時完成,不然等我回去,你可死不成了,到時等著聽我唱歌吧,哼。
對了,如果你死了的話,財產可不可以給我?我很窮的,你知道。
忙報仇中,沒空吐血臥床的花靈筆
「花主,妳確定要把這信箋飛船送到黑島?」白總管遲疑地問。
「當然,而且要快。他會很快恢復健康的。」
「妳明明說寫短箋是要勸公子多喝參湯養生。」
「我是啊。」花靈點頭。
白總管無言,只是盯著花靈看。最後還是花靈半迫半威脅的,才把這張紙箋夾在機密文件中,一同讓傳遞消息的人飛船送回黑島。
望著飛船遠去,白總管心中那句沉重的疑問,還是問不出口——
花主,妳應該不是為了想得到公子的財產,才寫那張紙箋的吧?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6:25
飛島,其實不是島,是片沙洲。
向來沒有人居住,地處偏僻,附近沒有其它小島,人煙罕至,是各式水鳥棲息的地方。後來被李格非買下來,在丘陵高地建了數間小木屋,小木屋裡「招待」的人,正是讓人如雷貫耳的花神醫。
花靈對神醫的觀感比花吉蒔好。花吉蒔太有架子太傲氣,會讓人很想踩踩她,好把她的氣焰踩滅。可是花神醫不同,這個叫花詠靜的女子,很淡。不特別美,也不特別顯眼,就是淡淡的,也許更可稱之為呆呆的。聽說她自從被擄來這裡後,居然從來沒有試圖逃跑過,也乖乖的幫周齊安施展「轉蓮手」——雖然沒有成功。
近一個月來,花神醫與周齊安在島上相依為命,因為小孩子只愛黏她,所以一同吃睡、一同看書塗鴨、一同賞野鳥,閒著沒事時,神醫更把五歲的小孩子當成醫學生,對他講解著各種醫學理論,忘了人家也不過只是個連認人都還不會、路也走不穩的幼兒。
花靈一出現就跟神醫說:「喂,我來救妳,妳快走吧。」
花神醫將手中醫書看到一個段落後,才撥冗回道:
「我覺得這裡挺好。」
「妳這是想賴著了?」花靈問。
「賴著?李公子請我到這兒幫齊安治墨蓮,說我可以一直住下來。」花神醫一臉迷惑。
「可是妳不是要趕去飛揚國幫某個大人物治病祈福什麼的?不去啦?」
花神醫努力想了一下之後,搔搔頭,問花靈道:
「有這樣的事嗎?我不太清楚。李公子請我過來時,忘了把我的隨侍白雅也一同帶來。白雅幫我記著所有的事,沒她在一旁讓我問,我並不知道為什麼要去飛揚國。」
花靈眼睛一轉,突然笑著走近她:
「這樣啊?可是外頭的人正找妳找得凶,都以為妳出了什麼意外。妳不出去露個臉的話,天下都要大亂了,這樣不好吧?」
「不會的,等我治好齊安,嗯,還有看完這堆醫書……李公子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從各國搜羅到這些珍貴的醫學孤本。我當然知道這些書非常珍貴,也不好向他索討,雖然他說如果我治好了齊安就把這些書送我,可是這也太珍貴了,我只求能把它們看完就心滿意足……」
「停!」花靈很知道怎麼對付這種講話老是天外飛來一筆,然後跟著那一筆遠走高飛的無厘頭人物。「花神醫,如果妳不想走,也行。不過妳得讓天下人知道妳並沒有失蹤,只是隱居起來研究醫術罷了,好讓所有擔心妳的人安心一下,妳說是吧?」
花神醫想了一下,點頭;
「也是。不過我想這不是問題,因為……哎啊,這裡怎麼給墨汁沾糊了?是誰這麼不愛惜書本的,真是太壞了!這些字看不到,該怎麼辦才好?」長吁短歎。
花靈一把將她手上的書抽來。
「哎啊,我的書!妳小心些,別弄破了!」花神醫跳起來,緊張的吩咐。
「繼續談。」花靈將書卷在手上,臉上表情沒變。「為什麼妳會說這不是問題?」
「妳行行好,把書還我吧。」花神醫苦苦哀求。
花靈嘿嘿一笑,雙手像擰毛巾似的,將這本絕世孤本扭啊扭的。扭得花神醫痛不欲生,捧著胸口喘不過氣,就差沒吐口血了。情勢比人強,是人都有求生意志,花神醫於是一反平日的迷糊沒神經,馬上回答花靈道:
「妳身上有我堂姊花吉蒔下的『追蹤術』,當妳見到我的那一瞬間,我堂姊就馬上可以知道我的情況是安好的了——哎哎!妳別激動,要激動之前,書先還我,書還給我啊!」
「切!」花靈也沒興趣欺負老實人,隨手將書拋丟給那個快昏倒的書癡。接著四下張望,雖然現在什麼也沒看到,不過她相信一定有什麼事馬上會發生,所以她伸出右手的食指與中指,胡天胡地亂指一通,動作模仿自台灣專門幫喪家做法事的「師公」,腳還抽筋似的一直跺著,道: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呼叫花吉蒔來相見,速至!」
也真是巧,就在說完沒幾秒,花吉蒔剛好趕來。再度發揮她神奇的靈術出現在屋子的正中央。完全現身後,就見花靈正指著她的鼻子,沒被嚇到、沒有表示出敬畏驚怒也就罷了,還神氣巴拉的模樣,好像她的出現是花靈呼來的,把花吉蒔氣得差點沒馬上走人。
「咦?妳也是花家人嗎?」花神醫覺得花靈好神奇,直到這時候才想到要問這個突然跑來說要救她的人是何方人物,也才真正的正視起她這個人。且愈看愈感到神奇,眼睛都瞠大了。
「她不是!」花吉蒔忿忿的哼了聲,急步走到堂妹身邊,確定堂妹全身上下都無絲毫損傷後,才冷笑的對花靈道:「很好,妳跟李格非把我的堂妹綁來這裡,如今罪證確鑿,由不得你們抵賴。你們綁架盛蓮國的神醫、花家貴族,這是何等的滔天大罪,你們就等著被國法嚴厲的制裁吧!」
花靈走到她們面前,眼睛不看花吉蒔,只望著花神醫,淡淡說道:
「花神醫,我跟李格非請妳來作客至今,可有虧待妳分毫?」
「沒有。不過眼下有一件事,我——」
沒讓堂妹將話說完。花吉蒔冷聲道:「什麼請她來作客?別想狡辯,明明就是妳把詠靜綁架囚禁起來——」
花靈抬手,對著屋子四周揮了下。
「沒有手銬腳鎳,沒有鐵窗鐵門,瞧,門還是開的呢。書架上放的是學醫者夢寐以求的醫典孤本;桌上放的是上好的茶與點心;碼頭那邊有兩艘輕船四條小舟,整個飛島上有二十個僕人盡心盡力服侍神醫生活起居的舒適。花神醫在這裡有事在家看書治病、沒事出門散步賞鳥泛泛舟的,如果這叫囚禁綁架,那求求妳把我抓走吧!求求妳就用美食蹂躪我、用華服虐待我、用金銀財寶鞭打我吧!」
「妳!妳!妳——」花吉蒔被氣得眼前一陣黑,最後只能從牙縫中擠出她所能想到最惡毒的罵人話:「妳這個沒有節操、自甘墮落的惡女!」
「那個……」花神醫在一旁不知道在苦思什麼,苦思得太過忘我,所以沒注意到堂姊正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想好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那個,姑娘,妳、妳是姓花是嗎?」
「對。我是姓花。」花靈很樂意理會花神醫,把一邊氣得直抖的女人當空氣。
「那妳……嗯!」想了一下,用興奮得發抖的聲音問:「妳是叫花靈對吧?」
「是!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花靈。」花靈笑了笑道:「沒想到我這麼有名,連隱居在飛島的神醫都有耳聞呢。」
「詠靜,別理會這個敗德的惡女!妳不知道她的風評有多差,她——」花吉蒔快步走過來,擋在堂妹面前,不讓單純的妹妹被惡女蠱惑污染。但她話沒有說完,就被堂妹輕輕拉住,打斷她的話。
「宗長姊姊,花靈她是我們花家——」
「不,她不是我們花家的人!妳別被她騙了。」花吉蒔截口道。
「不是的,姊姊,她——」
「詠靜,妳太單純了,我必須盡快將妳帶離這裡,這個女人是盛蓮的禍害,我定要上稟蓮帝,將她好好的——噎!」突然發不出聲音。
花靈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噗嗤」一聲大笑出來。
也不知道花神醫是怎麼辦到的,總之,當花吉蒔還在比手畫腳的非議花靈時,就見神醫抬起一指,輕輕在花吉蒔肩頭一點,花吉蒔就被定格了。
這是……傳說中的點穴嗎?這裡有人會中國功夫嗎?哇!
花神醫抱歉的看著堂姊,說道:
「姊姊,妳真的得改改老是不讓人說話的毛病了。」輕聲細語的教訓完後,才說出她一直想說的話:「這個花靈,她是我們家的人沒錯。沒想到她真的在我們花家傳了第一百七十二代時出現呢!奶奶在我們小時候曾經跟我們說過這件事,妳忘了嗎?奶奶說,在我們這一代,會有一個叫做花靈的女子出現。所以以前老祖宗在排族譜名字時,都避過『靈』這個字,要我們子孫世世代代都記住這件事。她說花靈雖然不是盛蓮國的人,但其實是我們的第一代祖先所出的血脈,算起來我們這一支還不算是正統的花家繼承人呢,真正的正統是花靈的祖先,因為她那一脈是嫡出,而我們這一脈是後來的填房所出。」說完,看著僵硬的堂姊又道:「妳執掌族譜,應該知道我們是填房的後代不是嗎?」
啊?!
花靈聽到後來直接跌倒,下巴掉到地上去!這、這什麼跟什麼啊?!
已經施法解除自己身上禁錮的花吉蒔,這下子不用被定身,就自動石化掉,哪還能發出聲音?對她來說,天崩地裂不過如此了……
「這是……真的嗎?妳是真正的花家人!」
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票人,而為首的那個,正是前些天還氣虛起下了床的李格非。當然,發問的人也是他。
他的臉色很不好,非常不好,看起來像是快昏倒了。
花靈與花吉蒔都很願意把花神醫說的話當成胡說八道。這是她們相識至今以來,首次這麼意見一致。
她們決定,這一切都是假的,花靈雖然姓花,但絕對與盛蓮花家無關!
可是——
「奶奶說,花靈的身上一定有個巴掌大的紅色胎記,那個胎記長得有如花家家徽圖騰,那個圖騰會帶她回到真正的故鄉。」花神醫這麼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花靈,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彷彿在找什麼似的。
花靈心中一跳,臉上表情鎮定。
「沒有,我背上空空的,什麼也沒士下!」
「妳有胎記長在背上,是吧?」花吉蒔聲音陰森森的。
對。花靈歎氣。「可是這又不能代表什麼!有胎記也不能代表什麼,請不要隨便認親。」她甚至沒力氣去承接李格非的瞪視。拜託!關於這件鳥事,她也很無辜好不好?
「要馬上驗明正身嗎?」花吉蒔冷問。
「不要。」花靈拒絕。
「奶奶還說,花靈很聰明——」
「這點我完全同意。」花靈舉手插嘴。
花神醫繼續說:「所以她會很多我們都不會的東西。而且她一出現,就會把盛蓮國鬧得天翻地覆,帶來巨大的改變。還有,她會做一些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很難理解、很離經叛道的事。」
「我才……沒有。」沒有兩字抗議得細若蚊吶,因為大家都以「妳就是有」的眼神瞪著她,把她的氣勢給瞪掉了。實在覺得很悶,所以忍不住接著開口道:「不管怎樣,光憑這樣就要說我是妳們家的親戚,也未免太過份了!」
「當我花家的人,就這麼令妳覺得恥辱嗎?啊!」花吉蒔就是見不得有人污蔑她引以為傲的姓氏。
「奶奶還有說——」
「我的姑奶奶,我看妳還是別說了,反正我不會認啦!」花靈幾乎要跪地求饒了。
「不行欸,花靈,我得把話說完。」花神醫對她抱歉一笑,才接著道:「奶奶她老人家說,我們花家真正的宗主令符『花承萬代』將會回到宗廟裡接受供奉。失蹤了兩千年的令符,花靈會幫我們帶回來。」
「什麼?!」此事非同小可,花吉蒔臉色大變,整個人不由自主跳起來。「妳是說、是說……那個只存在傳說中的『花承萬代』在花靈身上?傳說中只要能找到『花承萬代』令符的話,我們花家將不會再子息艱難,從此就可以子孫大旺、枝繁葉茂了!令符在……在她身上?」目光銳利的刺向花靈。
「我身上什麼也沒有!」花靈馬上澄清。「事實上我來到盛蓮,也就是清醒過來時,身上連一毛錢也沒有,更別說那個什麼令符了。」
因為花吉蒔與花神醫充滿希翼的目光不肯放過她,所以花靈只得向始終擺著一張臭臉的李格非求救。不管他老兄現在心情如何,總之,先把這兩人打發掉再說吧!所以她跑到李格非身邊,扯著他衣袖叫著:
「李格非,你幫我作證!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所以你可以證明,我確實身上什麼東西也沒有,對吧?」
李格非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把花靈看得一顆心好毛。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她撲通亂跳的小心肝不斷嘶吼著這三個字。
「李格非?」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
然後,她看見李格非抬起右手,探入他衣領內,拿出一隻黑色錦囊。從那錦囊裡,拿出一根約有十五公分長的古樸青銅飾品。這東西長得像柄大鑰匙,又像十字架,飾品上有精緻的花朵雕刻,其特殊複雜的圖案,正是花家從不讓外人見到的家徽……
「花承萬代!」花吉蒔語氣顫抖,聲音虛弱得像要昏倒。
「這、這只是、只是我爺爺家的……鑰匙啊!」花靈同時叫。
然後,花靈想起自己來到盛蓮國的前一刻,她在做什麼。
那天是她二十五歲的生日,她的父母特地都飛回台灣,並不是為了幫她過生日,她父母才沒這種閒工夫。他們除了數落她的不長進、工作沒成就外,重要的是交給她一柄造型奇特、又特別大支的沉重鑰匙。
父親說,這是她從未見過面的爺爺指名要送給長孫女的禮物,要他在她二十五歲生日後,親手交給她,而母親則必須在一邊作見證,所以他們這一對已經離婚多年的前任夫妻才會一同出現。
英年早逝的爺爺甚至還在二十八年前幫她取好了名字,叫花靈。
這份禮物是一幢百年古宅,父親說他從沒進去過,不曉得裡頭有什麼東西。因為爺爺從不讓人進去打理,也交代後人絕不可變賣——
「唯一有資格變賣的人,是我的長孫女花靈。」爺爺臨終時再三交代。
所以父母跟她說,這是爺爺留給她的產業,如果日後她生活難以為繼的話,可以變賣。因為地坪夠大,地點也還不錯,定可以賣到好價錢。
父母只在台灣停留了半天,三個人的相聚就一頓飯的時間,便分道揚鑣了。花靈立即下決定去那問已經屬於她的百年古屋探險。
她記得,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大門打開,氣喘吁吁的進屋後,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一幅畫像。
畫裡是一個面帶微笑的古典男子,長得相當俊秀,穿著唐裝,烏黑的長髮披肩,看起來好飄逸、好秀氣。當時花靈覺得這人真是BL小受之極品!直到她來到盛蓮國之後才知道,原來那正是最典型的盛蓮男子長相。
「你……就是我那個無緣相見的爺爺嗎?」花靈那時歪著頭看畫像,不由自主的脫口這麼問,手上的鑰匙還一上一下的拋丟著玩。
是啊,花靈,我是。
彷彿有人以輕柔的聲音這麼回答她。
然後她就昏倒了。
毫無懸念的一路昏奔穿越的康莊大道,直達盛蓮而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7:18
第十章 幸福的可能
九天前,李格非親手送走了花靈與子熙,派了他最信任的總管與護衛隨行,想要給這兩個他最重視的人最舒適的照顧,認為這是對他們最好的安排。
九天後,李格非來到飛島與這些被他送走的人相會,彷彿流年被誰暗中偷換,人事竟已全非。
沒有子熙溫柔的笑,也不再有白秀安靜的隨扈。
子熙與白秀兩人在富家大船傾巢而出的攻擊下,失去寶貴性命。
最最可笑的是,這次的攻擊指令出自富家那個敗家女富裕琴,不為逞兇鬥狠,也不為報復;一切,只是為了一個很簡單的目的——搶人。
她要子熙,命下屬無論如何都非得把人搶回來不可。那些無法無天的護衛,領了主子的命令,個個急欲爭功博賞。不由分說,堵到了李家商船,就先投出一記大火石示威,目的是把李家商船打穿打殘,使之無法行駛,到時要搶人也方便!
只是誰又會想到,就是因為那顆大火石的攻擊,使子熙就此喪命!
辦完子熙與白秀葬禮後,七天以來,黑島的李格非,與一路搭船往飛島前進的花靈,都下了一些指令出去。白總管或許不喜歡聽命於花靈,但是卻不反對與她共同聯手對付敵人,狠狠加以報復。他們這種豁出去的心態,就跟亡命之徒沒兩樣,也不在乎日後將為此付出什麼代價!
李格非沒讓周子熙死亡的消息傳出去。他雖然並不那麼清楚子熙曾經在京島遭遇到什麼,可是他卻知道,子熙的親人都坐視他這十幾年的孤苦不予理會。子熙的大哥因為嫁人後遠居國外二十年,直到生下墨蓮齊安,趕回盛蓮求醫,才曉得子熙的情況,給了些許溫情外,他那些住在京島、身份顯赫的親人,根本不在乎子熙的生死!所以他也不打算讓他們知道,他才是子熙的親人,那些人不是!
頌蓮王曾是子熙的未婚妻,如今的弟妻;而周夜蕭這個王夫可說是子熙家族中最尊貴的男子了——這份尊貴,原本應該屬於子熙。就是因為如此,他們不配知道子熙的死訊!他也不屑利用這兩人的權勢幫子熙報仇,就算頌蓮王滔天的權勢可以讓他們在最快的時間內把富家打垮,他不會這麼做,這些人也不配為子熙報仇!
富家早就對李格非的報復加以提防,所以把所有的船都集結在一起,並在船上放了一箱箱威力強大的飛火石,企圖讓李格非無機可趁,他們以為有強大的武裝就可以讓李格非無計可施。
不過,事實證明,那是因為富家從來沒有見過李格非真正被惹火時,會有多可怕!
當富家人全力在西水道這邊武裝時,京島那邊、天子腳下的商號首先傳來惡耗,停在碼頭邊的二十艘載滿貨物的富家商船全部被一把無名大火燒付一炬,損失慘重!
「一定是李格非!一定是!」找不到證據,但所有富家人都跳腳的咆哮著。她們決定以牙還牙,也放火燒掉李家大船,但在下手之前,那些停在商業碼頭的幾艘李家商船,竟早被一把火燒掉了,聽說裡頭也放了滿滿的貨物呢!
輿論都熱烈在談論——這一定是富家人給的報復!非常肯定,且無人反對。
第二波報覆沒讓人喘息的隨之而來,目標是富家的獨門軍售事業——飛火石,出事的是飛火石山的採石場倉庫!
富家人沒有想到李格非會膽大包天至此,居然敢把腦筋動到深受國家保護的物件上!那三百箱最頂級的飛火石,是今年上繳朝廷的重要貢品,是捍衛國家安全最寶貴的利器,竟在一夜之間被炸了個一乾二淨!還因為爆炸威力太強,不只數百間倉庫被夷為平地,連飛火石山的七個採石入口,都給震塌了四個!
盛蓮國這件大爆炸案,不只震驚了舉國上下,更讓整個千炫大陸所有國家都為之關切,紛紛派使者前來瞭解情況。
飛火石山是國家重要軍火來源,產權也隸屬國家,向來深受保護。而這一百年來,由富家爭取到開採權,向朝廷承租下這個利潤龐大的獨門生意。只要每年提供國家所需要的軍火數量、並將所獲利潤的五成上繳朝廷,沒出什麼岔子的話,永生永世的承租下去,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所以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朝廷怒火沖天的要求給個交代,甚至還打算凍結富家所有財產、限制所有人員出境,直到調查水落石出為止。
然而富家的苦難還不止於此,外患不斷之外,內憂也出現了。聽說富家最寶貝的獨根苗、敗家女富裕琴,在一夕之間瘋掉了,她大哭大叫,抓著雙刀四處追砍家奴護衛,造成死傷無數,砍到無人可砍後,企圖引刀自戕,幸而富家人及時搶救,但富裕琴卻已經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性命垂危中。
先前財物上的巨大損失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不過飛火石山的重大事故就差不多足以使富家事業就此垮台。事業的垮台,富家人也許還能想個辦法東山再起,但富家唯一的孩子莫名的發瘋失智自戕重傷,對於重視傳承的盛蓮人來說,簡直是人生的毀滅!
所以富家人要報復!她們派人上京島告御狀,富麗財更帶著一大群宗親到京島求見宗族長富天虹,要求官大勢大的宗族長幫忙討回公道。同時,失去理智的富美財更是帶了二十艘船去攻打黑島,發誓定要李格非血債血還!不過,當她們把黑島炸了個稀巴爛之後,卻發現整座黑島早已人去樓空,連個小廝也沒留下。
一無所獲的報復動作,只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因為行徑太囂張,惹怒了正在為爆炸案焦頭爛額的朝廷上下。結果不必蓮帝下令,水道維安總部、軍機營、國安警司等三大部門都出動了武力,將富美財帶領的二十艘大船以現行犯逮捕,直接關進軍犯大牢候審!
黑島被炸的次日,李格非馬上一狀告到軍機營與刑訟部,控告富傢俬用國家軍火犯案行兇,公然洗劫民宅。欺壓弱勢團體墨蓮,造成黑島難以計數的損失、墨蓮流離失所,失去得以立錐之地。
墨蓮,盛蓮人心中的陰影。雖然大部分的人們覺得該立法將他們送到殘蓮島去由國家「保護」,永遠別出來最好。然而,所有人也都知道,身為墨蓮的男人是非常可憐的,他們被社會排擠,無處生存。許多墨蓮人更在一出生時,就被家人拋棄,有的活活餓死,就算有活下來的,也是生不如死。所以盛蓮人雖然不願意與他們共同生活,卻不反對國家對他們的供養。
李格非這狀一告,是告給全國人看的,操縱著世人鄉願的心態與人皆有之的側隱之心,讓輿論偏向他這方來同情,不惜強化世人對他身為墨蓮的弱勢印象。
這對李格非來說是不容易的。因為他從來不肯拿墨蓮的身份出來乞憐,他寧願別人的痛罵,也不博取同情。可是這次,他做了,為了報仇,他沒有什麼不敢或不願做的事!
他就是要鬧,把事情鬧大,把盛蓮鬧得天翻地覆!
「這是什麼?」花靈在一排柳樹後面的涼亭裡,找到李格非。他正在看一堆文件,她走進去,隨手拈起一張紙問。
一身白衣的李格非身形沒動,眼神也沒有,淡然道;
「一些新消息。」
「喔。」花靈將紙丟下,似乎不感興趣的樣子。逕自坐在他身邊的位置上,順手倒了杯參茶,端到他眼前,道:「多喝點。」
李格非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緩緩接過參茶,啜了口後,放回桌上。
「你瘦了好多,等一下午餐端來,你要多吃點。」
「這裡沒人一日吃三餐。」
「但這裡的人需要一日吃三餐。」花靈擺擺手,一副不用再談的模樣。
其實,她也瘦了。
這些日子以來,大家都消瘦了。雖然日子仍然在過,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不再有人哭號;該笑時,仍是有笑容出現。盛蓮人把死亡看成回歸,回歸到生命的來處。人死後三日內完成喪禮,也結束哭泣。對亡者永遠追思,但不再哭泣。
李格非聽說花靈是最快恢復的那個人,她很快計畫報復,馬上下了很多指令,找白總管沒日沒夜的開會。她沒有哭、沒有穿白衣表示對亡者的懷念與祈福,她甚至還能露出微笑面對眾人,沒事還開開玩笑什麼的。
大家都說她很堅強,沒有任何痛苦能打倒她。說她是實用至上的人,因為她說哭泣沒有用,只有無計可施的人才會用哭泣解決內心的痛苦怨恨。與其哭泣,還不如快點想辦法報仇,給敵人痛不欲生的教訓,讓敵人後悔生到世上、後悔為什麼這輩子要惹到他們——這才是對枉死者的交代,也是真正解決自己內心痛苦的方法!
這個形象超差的盛蓮惡女,向來以吃軟飯、被包養、懶惰、無恥、沒有志氣聞名的女人,誰能相信被惹火的她會這麼恐怖?!連與她相處最久,自認對她最為瞭解的李格非也很難相信她的手段會如此凌厲陰損!如果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天下間最心狠手辣的人,那麼現在他知道自己敢這樣想實在是太自大了。
眼前笑笑著的花靈,怒火還在眼底深處燃燒,如果沒有人阻止她,她會無止境的報復下去,甚至把盛蓮國毀滅掉來給子熙、白秀陪葬也不是不可能。
怒火與傷心在焚燒著她的生命、她的理智,所以她瘦了。雖然每天呼喝著吃美食,也暴飲暴食的吃下不少,但身上不僅沒長肉,還一直瘦下去。
她最新的身份讓飛島上的所有人為之驚嚇——是真正的盛蓮花家人也就算了,還是最正統的宗主繼承人。花吉蒔偏偏還無視眼下天下大亂的情況,執意做出一個震驚全國的決定——
對外宣佈花靈是花家第一百七十二代的宗族長,從今以後執掌花家所有物業,包括擔任國策顧問的重要職責!也不管現在的花靈有多恐怖;不在乎有了花家的權勢後,花靈會不會借勢把盛蓮國搞得更混亂,總之說完這些話後,她人就失蹤了,留書說從此將浪跡天涯去……
李格非現在比較頭痛的問題不是那個已被打擊得只剩一口殘氣的富家,而是眼前這些花家人!誰會相信盛蓮國尊貴而神秘的花家,居然是這副德行?
這些花家人,根本都是一群恐怖分子!
如果連那個最自恃身份、最一本正經、最嚴肅驕傲、最以大局為重的花吉蒔在這種情況下,都能任意來個離家出走的話,那麼其他花家人就更別指望了。由這一點來看,這花靈與花家看起來還真是有撇清不了的血緣關係!唉……
「有什麼困難嗎?幹嘛歎氣?」花靈問。
「妳為什麼叫人把我的船燒了?」他派人把富家的船給燒了,隔天她就叫人把他在京島的船給燒個精光。雖然船裡載的只是些沒用的舊布料,但仍是一筆損失。
「別問笨問題!」花靈撇撇嘴。
「妳為什麼把飛火石運走七成?」繼續清算。他派人去炸掉飛火石倉庫,並要求手下把所有守衛迷昏移走,無意傷害人命。誰又料到那些人不只把人移走,更把倉庫裡的飛火石偷定七成後才放火製造爆炸!
「還是笨問題。」花靈又倒了杯參茶,湊到他唇邊。「再喝一杯,你的腦袋最近有點虛的樣子。」
李格非來不及拒絕就被灌了半杯,他沒好氣的推開!花靈笑了笑,將那半杯收回,竟放到自己唇邊,把剩下的茶喝完。
她這大膽的動作,把李格非驚得滿面通紅,根本說不出話!
「沒有別的問題了嗎?」花靈若無其事的笑問。
「妳、妳這個女人!」這輩子沒被調戲過的李格非,臉皮當然沒有辦法厚過花靈。
「只這個程度就害羞啦?我可是你的情婦耶。」
「妳!」李格非瞪她,瞪了好一會,恨恨別開眼:「別戲弄我。」
「你以為我很閒?成天戲弄男人?」
他不理會她,不想面對這個問題,他與她,本來就是一場錯誤!不提也罷!還是回到正題吧。
「妳為什麼要讓富裕琴知道子熙的死訊?」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花靈見他眼神暗淡,也就先放過兩人的私事,不教他為難。
「她該知道的。她害死了子熙,怎麼能不得到報應?」
「我寧願留她一輩子活在世上苦苦追尋子熙的下落,也不教她死得稱心如意!我不希望子熙連死亡都要被她糾纏!」
「誰說要讓她死了?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她不會死。」她笑笑的看著李格非,雲淡風輕道:「我早上已叫花神醫趕去金銀島救人了。她會把那女人救活,而且保證讓那女人一路活到老天承諾給她的歲數!」
「花神醫?她聽妳的話?」李格非一時還無法相信。而且……「妳不是說不接花氏宗主的位置?!」
「我是不接沒錯。」
「但妳命令了花神醫,只有花氏宗主才有資格號令花氏子孫!」
花靈將懷中的「花承萬代」取出來——其實不過是一把鑰匙,還取名咧,真是!不在乎的在手中把玩,從左手丟到右手,丟來丟去。漫不經心道:
「我沒有接那個位置。花神醫願意聽進我這個外人的『建議』,跑去金銀島救人,是她慈悲為懷的關係,才不是因為哪個宗主給她下令。」
「妳別玩這麼貴重的令符!」李格非看不下去。
「令符?哼。」花靈哼聲完,竟隨手將「花承萬代」給遠遠丟開,甩得老遠,像在丟垃圾似的,再不看一眼。
「妳在做什麼!」李格非大驚,飛身過去,在令符落地前,牢牢抓住,不讓其有絲毫損傷。「花靈!妳這個無法無天的女人!」吼!
花靈看李格非一身是火、氣勢洶洶的向她衝過來,竟是笑了。
「妳還笑,快收好!」將令符推到她鼻前。
她接過,然後拉過他一隻衣袖,將令符放進袖袋裡。
「這鑰匙認主人呢,還是放你身上最適合。」
「妳——妳拿回去!」
「我看你很喜歡啊,就收下吧。」她站起身,抬頭看他的臉。
兩人距離好近,氣氛好曖昧,教李格非萬分的不自在。
「我才不喜……我原本不知道這是花氏的令符……我——」
「這重要嗎?」
「這不重要嗎?」她要吊兒啷當到什麼時候?!
「當我只是來路不明的人時,我是花靈;當我現在可能是盛蓮花家後代時,我還是花靈。我沒有變。」她盯著他,許久後,以好輕緩的聲音,帶著點懇求的:「你也不要變,好嗎?」
清寂的月夜,獨坐在小亭中,回想著中午與花靈的談話。
李格非低頭凝視手上的「花承萬代」,久久無法回神。
聽說,這個偉大的令符可以使向來子息艱難的花家就此子孫綿延旺盛,所以花家令符現世的消息在前兩天傳遍全國之後,造成巨大的轟動,無不想親眼一睹這塊神奇的令牌!對於近來惡耗連連、治安敗壞的盛蓮國而言,花家令符的出現,無疑是個美好的消息。
少育,一向是盛蓮國的隱憂。人們雖然有兩百年的平均壽命,生育年齡也長達一百五十年左右,但每一個盛蓮女性在一生中極少能生出兩個以上的子女。
不過比起少育更慘的,是不育。墨蓮男子的悲慘命運正是緣由自此。
花承萬代?放在他這個墨蓮身上,真是個笑話。他自嘲的輕笑。
「我當然不會變!我是墨蓮,我今生今世都不會變!」中午,他氣極了,所以這麼吼她。
「也沒有人叫你變啊!墨蓮又怎樣?了不起喔!老拿出來現是怎樣?」
現?這是什麼用詞!「墨蓮沒有怎樣!它只是一種絕望!」
「就只是不能讓女人受孕而已,又不是不舉,有必要這麼自暴自棄嗎?」花靈嗤道。
「妳懂什麼!妳什麼都不懂!妳永遠不會懂!」他咆哮。還有,小小疑惑一下——什麼是不舉?不舉是什麼意思?
「你才不懂!你才搞不清楚狀況!不能生育難道就表示你沒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嗎?不能生育難道就活該一輩子自暴自棄嗎?如果你是這種心態的話,那你跟那些企圖立法把墨蓮關在殘蓮島的傢伙有什麼不同?你要是不認為墨蓮男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的話,那勸你不要當這撈啥子『墨蓮代言人』了,因為你會把墨蓮男人帶向地獄——別人想關的是墨蓮的身體自由,而你更可怕,關的是他們心靈的自由!」
「妳……」他被花靈一番亂七八糟的話斥得幾乎說不出話,好一會才道:「是妳把一切想得太天真了!妳以為告訴墨蓮人他們可以去追求幸福,就會被冷漠的社會接受嗎?不會!他們仍只會被傷害!妳別妄想了!」
「你不去做,怎麼知道這是妄想?」花靈很想用力敲他的頭。
李格非被她的冥頑不靈氣得口不擇言,什麼話都說了:
「我當然知道!以前我父親將一個家生奴收養為養女,給她脫籍從良賜姓、給她最好的教育、給她一切所能享受到的物質生活與關愛!那養女承諾我父親會照顧我一輩子,我父親甚至不敢要求她娶我,只要願意照顧我就好。但那個女人在我父親過世後就消失了,再次出現時,她是大司徒的得意媳婦、官場上的新貴、是主張執行『墨蓮法案』的核心人物!妳的這番幸福高調,才是對墨蓮最殘忍的傷害!」
怎會被花靈氣到連這件從不肯讓人知道、深藏心底的往事都脫口吼出來了呢?李格非疲倦的揉揉眉心。想歎氣的,但一思及花靈後來的反應,那歎無奈的轉為失笑……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哪……
「什麼?有這種事!姓李的!我問你,那個女人有沒有非禮過你?你的手、你的腿、你的臉、你的唇什麼的,有沒有給她偷摸偷親過?你給我交代清楚!」花靈大驚失色,扯著他衣領,暴跳得像個被偷走所有珍寶的守財奴。
「妳胡說什麼?誰會對我這麼做?!」
「我會!」花靈捧住他臉,就要霸王硬上吻——
然後,出於學武者的自衛意識,結局是——花靈被一記過肩摔,狠狠的摔進蓮花池裡。
呵……
直到笑出聲音,李格非才發現自己在笑,有些赧然的抹抹臉。
「公子。」不知何時出現的白總管,站在涼亭外輕聲喚著。
李格非臉色一整,好一會才面向白牧樺,正色道:
「妳回來了。京島那邊的動靜如何了?」
「大司徒富天虹及時撇清與富美財等人的關係,為示清正,更上書要求蓮帝嚴懲造亂的西水道富家。不過,西水道這邊已傳出消息,富美財被劫獄,富家上下人去樓空,相傳是連夜逃離盛蓮,不知所蹤。」
李格非淡淡地道:
「垮了。」短短不到一個月時間,富甲天下的西水道富家,垮了,還垮得無比徹底,今生今世不得翻身了。
「屬下看,富天虹不會坐視自己宗族被整垮。」
「當然,西水道富家沒別的長處,就是錢多,是富天虹的財庫,幫她打通了多少關節,才讓她得以穩穩在大司徒的位置上一坐三十年不變。現在少了這財庫,她在官場上就不會那麼好過了。」哼笑。不理會這個:「這有別的嗎?」
「有的。頌蓮王府這兩天相當不平靜,今天頌蓮王更進皇宮見蓮帝,雖不知與蓮帝談了什麼,但聽說蓮帝把皇家禁衛軍的兵符交給了頌蓮王,這事令朝野為之震動,議論紛紛。而軍機營那邊也為此戒嚴警備起來,似乎是在預防什麼。」
李格非眉頭一凝,低咒道;
「該死,她知道了!」站起來踱步,來回了一趟後,對白總管道:「牧樺,我確定頌蓮王是知道子熙的死訊了!當妳聽從花靈的建議,把子熙的死訊傳給富裕琴知道後,頌蓮王那邊就別想瞞住了!我猜富天虹也知道這件事,所以才會連夜通知西水道的富家人速速離開,因為頌蓮王不會放過他們!」
「所以公子認為頌蓮王將會領著大批禁衛軍來到西水道為周公子復仇?」
「當蓮朣找不到富家,第二個目標自然就是我與齊安。」李格非想了一下,很快下決定:「牧樺,妳馬上把島上的人都集合起來,以飛船將這裡的護衛與家僕都送往國外。同時在最快的時間內把密藏在其它沙州、小島的人馬都化整為零,遣散到民間,島上的財產都分給他們。吩咐他們,在我們沒有主動聯繫他們之前,切不可洩露身份,就當一般老百姓生活著!」
「是。那我們商號的管事與夥計呢?要怎麼處理?」
「不必理會。」李格非頓了頓:「這些明擺著的產業,很快會被朝廷查封接管。只是老闆不同而已,生意自是照做,不會影響到她們的生活。何況管事們對我們這些事一無所知,更是從來不曾參與。蓮朣很快會明白這一點,不會為難她們,所以我不擔心。」
「那將會造成公子巨大的損失啊。」白總管在心底盤算著損失。
「如果不作點犧牲,什麼財貨都想帶走,恐怕我們將會被火速的關進頌蓮王府大牢。必須這些生意如常營運,才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讓我們離開!」李格非看著天上的明月,冷聲道:「蓮朣想知道子熙的事情,甚至想取走子熙遺發錦囊,哼,作夢去吧!想都別想!」
「公子……」白總管走開了幾步,又轉了回來。
「還有什麼事?」
「請問公子,是要將花靈姑娘留下來,抑或是一同帶走?」
「這……這是什麼問題?她、她當然是、是——」無言。花靈對他而言,是取?還是捨?
「公子?」白總管似是沒看到公子的遲疑掙扎,不放鬆的追問。
李格非沒辦法回答,狠狠閉上眼,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花靈是留還是走?公子?」白總管依然在問。
第二天,飛島上的護衛、家僕以及許多財貨,神奇的消失大半。
第五天,最後一批近侍也被強迫撤走,當然,包括剩下的細軟也被打包走了。
現在,第六天。留在飛島的人,只剩下花靈、李格非、花神醫、周齊安四人。原本應該有六個的,因為青俊與白倩死賴著下走,還是白總管將兩人打昏帶走,李格非與花靈的耳根才終於清靜下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7:27
花神醫是個局外人,加上身份貴重,就算這個島發生什麼不測的話,也波及不到她。所以當她堅持不走,要留下來看書,直到把這些珍貴的醫書看完才肯離開時,李格非也沒說什麼。
而周齊安也不肯走。這個沉默而發育遲緩的小男孩,從來不肯理會任何人,偏偏就只黏花神醫,就算花神醫天天在他耳邊說一些艱澀的醫學知識,他也能安靜聽上一整天,而不被催眠。只能說,這兩人真的是天生的投緣,李格非看到這種情況,決定將齊安交付給花神醫。期望有一天齊安墨蓮的身份能被改變,這是子熙的心願,所以他一定要做到。
京島那邊發生的所有事情,一直都被李格非密切掌握著。雖然昨天白總管離開後,消息就中斷了,可是他知道,頌蓮王正率大軍往飛島尋來。
花神醫與齊安的身份,可以安然在飛島來去。而他李格非則是現在蓮朣急欲見到的人,上天下地也要把他翻出來似的,在這五天以來,蓮朣先是控制了李家所有商號,截斷李格非的經濟命脈。而後在李格非的每個地產物業上大肆搜索,想要找到他,卻都一無所獲!
在昨天,焦慮憤怒的情緒累積到極致的頌蓮王,終於得到可靠的情報,知道李格非躲在飛島!當下日夜無休,飛船奔來。
大軍未至,然而在昨夜就傳出水道維安總部派人將飛島四周水道全部封鎖的消息!
飛島的沙灘邊,連條小舴艋舟都不見。
「你把我帶來這裡做什麼?跳河殉情?」花靈看了下風景後,問著。
「妳知道富家倒了吧?」李格非看著遠方。
「我沒聾,大家都知道的事,我當然也會知道。」花靈點頭。
「那麼,報仇結束了。」聲音低沉落寞。
「可是我覺得還沒有。」花靈冷哼:「那個即將出現的頌蓮王,我可不想放過。」
「不想放過?哼。沒有武器沒有燈油,甚至沒有船,妳光用嘴巴就能不放過指揮兩百艘輕型戰船過來的頌蓮王?」
兩百艘?!花靈咋舌。
「這會不會太誇張了?只是想見你,問一下子熙的遺言,場面有必要搞得這麼大嗎?」
李格非看著她:
「我也很討厭她,可是我們不能動她。報復結束了,花靈。不管妳的恨意有沒有得到平復,事實就是——結束了。」
花靈定定的瞪著李格非,不甘心的瞪著!
遠處水平面上,已漸漸出現一大片黑壓壓的船影。那是皇家戰船,正以疾速往飛島前進、包圍!
「花靈,蓮朣、或者周夜蕭,都是子熙深愛著的人,我們不可以傷害他們,至少不能用報復富家的方式對付他們。」
「那麼你想怎樣?」花靈垂下眼。不是瞪不過他,而是突然覺得想哭。
已經結束了嗎?都結束了嘿?
「我們離開。把子熙帶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見到他們!」
可是……結束了的話,要是承認結束了的話,那子熙、白秀,就真的是永永遠遠離開她了!
「我不甘心。」花靈輕聲說著。
李格非不語。這世上哪有事事稱心如意的?她會克服這分不甘心的。
那些船漸漸近了,他們兩人沒有太多的時間留下來。然而卻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決定,那件事已經使他失眠六天了!
「花靈,我直到現在,還不能決定要把妳留下來,還是帶走。」
花靈訝異的瞪他:
「決定這種事有這麼困難嗎?當然是我們一起走!」
「很抱歉,我並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妳與我一起——」
花靈眼睛陰狠的瞇起來;
「是這樣嗎?」
「花靈,如果我把妳留在花家,也許對妳我都好——」
「你不會有機會代我決定任何事的。」這傢伙是想始亂終棄嗎?
「我當然可以——妳做什麼!」李格非突然吼出來。
因為花靈的突襲,沒有防備的李格非被重重的撲倒在地,竟一時掙扎不開她的箝制!
「放開我!」
「我不放!你想丟下我自己走人,那我們就一起留下來吧!沒良心的東西,太過份了!隨便棄養情婦,就要有被情婦報復的覺悟!姓李的,你真的是活膩了!下輩子投胎時,記得多去看一些愛情小說吧!就會知道什麼叫惹熊惹虎,千萬不要惹到情婦!哼!」
「花靈,妳在做什麼?!唔!」被非禮了,他的唇被花靈的唇非禮到了!當下把他非禮成一尊化石。
「哼!」非禮完可惡的男人後,花靈很流氓樣的抹抹嘴。然後對著即將就要在沙州邊靠岸的戰船上的人大叫道:「喂!你們要找的李格非在這裡!我幫你們抓到了!快來哦——哇啊!」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本來騎坐在李格非身上、無比神氣的花靈,連自己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被頭下腳上的扛在肩上,飛快離開沙州,住飛島另一端奔去!
「噢!好暈!別跑啦,李格非,人家都團團圍住飛島了,你跑死了也沒用啦!省點力氣吧……嘔,放我下來,我要吐了啦……」
回答她的,是李格非更疾速的飛奔。
在被顛得七葷八素時,半昏迷的花靈依稀彷彿聽到李格非似無奈又似微喜的聲音——
「看來我別無選擇,只能把妳帶走……妳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連我都敢報復了,還有什麼事不敢做?把妳留下來,只怕盛蓮國堪憂啊……」
於是,李格非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將花靈帶走。
不必做出選擇,這讓他心中好過許多。
至於未來他與花靈會如何?那……就以後再說了!
眼下,還是先逃出頌蓮王布下的天羅地網要緊!
遠遠的,似乎有人在憤怒吼著——
「李格非!你站住!李格非!」
李格非嘴角冷笑,腳下更快。肩上的花靈已經被顛暈了,不再有聲息,他便能放心全力施功提縱,上上下下的飛躍著。反正花靈都暈了,他動作再大也不可能讓她更難受。
「李格非——」
「想追上我?作夢!」他扛著花靈跑到飛島的另一端,那是個峭壁頂點。再度確定花靈仍是昏迷後,才放心縱身往下跳進數十丈高的深淵裡!
「李格非!你竟敢尋死!李格非——」淒厲大吼。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3-18 20:27:56
尾聲·序幕
三個月後——
一艘樸素的輕型貨船,正在邊界水道排隊等待通關。前頭有數百艘貨物滿載的大貨船也跟他們一樣等著蓋個通行印章後,駛往飛揚國經商而去。這裡通關的速度比烏龜爬還慢,等得大家都好想睡。
「喂,你的島都被查封了,這樣算不算破產了啊?」花靈打了個呵欠問。
「算吧。」李格非不痛不癢的回答。他手上正翻著一本閒書,打發航行的無聊時間。
「什麼!那你以後要怎麼養我啊?先說好,沒給我好吃好穿的,當心我拋棄你,改當別人的情婦。」花靈威脅他。
「如果有人受得了妳的話,就去吧。」有骨氣的男人不吃威脅那一套。
花靈擺出最凌厲的眼神與那個有骨氣的男人交鋒,瞪瞪瞪,本小姐瞪得你低頭!我瞪瞪瞪……喔,好累,算了。
大女子能屈能伸,這裡是女強男弱的國度,要是太逞強,一定會被男權主義者批評到死的。她就有點風度,不跟他計較了!
「哼,算了。你破產就破產,還好我先知灼見,早有準備,把私房錢存得飽飽飽的,養我們兩個人一輩子也夠用了。你養不起我,沒關係,換我養你。」她很有氣魄的拍拍他肩膀,一副「大姐頭我給你靠」的跩樣。
「妳有錢?」他只見識過她花錢,也非常確定這女人以當米蟲為終生職志,哪來的錢?還敢誇口說養兩人沒問題!
「我當然有錢!」驕傲的兩隻鼻孔朝天噴氣。
李格非見她不似說假,想了一下,拉下臉質問:
「妳向花家拿錢了?」
「沒有。」跟那些人撇清都來不及,哪敢拿錢?
「還是妳偷偷把花家的金銀財寶都捲走了?」再質問。
「咦?這主意不錯,我怎麼沒想到……」見到李格非狠瞪她,她忙乾笑道:「啊!不是啦!重點是,我的錢跟花家完全沒有關係,你別再亂猜。」
李格非索性將閒書往旁邊一擱,非問個清楚不可:
「好,我不亂猜。妳自己說,錢哪來的?」
花靈也不賣關子,對他道:
「就那批軍火嘛。」
「哪批軍火?」他一頭霧水。
「在飛火石山拿走的那二百一十箱上好的飛火石軍火。」
李格非一楞,直到這時才猛然想起這麼一件事——當初他命人去炸軍火時,那些死士同時又接獲白總管的指令,要他們先把七成的軍火移走,再炸掉倉庫。他一直忘了問白總管或花靈那些軍火的下落。沒想到——
「妳!」李格非衝口叫了聲,很警覺的住口,拉著她手衝進船艙裡,確定不會有別人聽見後,才低吼:「妳居然走私軍火!這是死罪妳知不知道?妳把軍火賣給誰了?白總管也是妳的共犯對吧?真是胡鬧!快說,妳賣給誰了?」
「一箱上好的飛火石可以賣到五千蓮銀耶,我們已經用不著了,為什麼不能處理掉?」花靈覺得他的反應太激烈了,這樣對身體實在很不好。「來,喝口參茶。」
「別管參茶了!」他接過,放到一邊。「妳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已經用不著了』?妳是說,原本妳搬那些飛火石不是要用來販售的是嗎?那妳想做什麼?」
「咦?你不知道?我沒說過嗎?」花靈眨了眨眼。
「沒有!」非常確定。搖著她的肩,逼供道:「快說!」
「好好,我說,別搖了,大爺!」她哀叫。趕緊拉下他雙手,還給他雙手找了個最恰當的去處——環住她的纖腰。才道:「就算我沒說你也應該猜得到啊。憑我那時候氣得要命的狀態,我拿那麼多飛火石,當然是要去把你們盛蓮皇宮給炸成平地啊——哎唷!我的腰快斷了,你不要這麼熱情啊,人家會害羞的!」
「這有心情開玩笑!妳居然敢、居然想要炸、炸……」李格非很佩服自己還能堅強的挺住,沒有昏倒。
「放心啦,我又沒做。我不是把軍火賣了嗎?」
「妳妳、妳——」深呼吸,再多來幾次。終於喘過氣來了,開口:「好好,沒發生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我問妳,那批軍火賣給誰了?」
「不知道,我叫白總管去處理,她只跟我說賣掉了。」
「妳!」
「好啦,別生氣了嘛。當時白總管也擔心把這批重要軍火賣出去,國家會查上門,到時可不是滿門抄斬就可以解決的了。所以我就跟她說,這很簡單啊,讓那些原本在富家臥底的護衛拿到世界各國賣,賣給不認識的客人,然後跟客人說:『我們是盛蓮富家,因為幾個月前得罪了皇室,被迫流亡,為了討生活,只好鋌而走險賣軍火』。以上,如此這般。放心,沒事的。」
李格非瞠目瞪她,又驚又氣,卻又拿她的膽大妄為沒轍。
這個女人!如果他不好好看著,不小心放出去的話,恐怕整個千炫大陸都要給她玩沉了!
花靈小小心翼翼瞅著他,討好道:
「好了啦,你別生氣了。我也知道當初的想法太衝動了,可是沒有辦法啊,我太生氣了,我好氣那些皇室的人、也好氣子熙的死亡,才想拼了一條命也要把盛蓮國拖著賠葬。可是,我還是沒做啊。因為子熙很愛盛蓮國、子熙希望他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幸福,所以我不能那麼做。如果我做了,這一輩子就會活在後悔之中,也違背了子熙的心願……」
提到他們心中最思念的人,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彼此摟抱,靜靜依偎。
許久之後,李格非低啞地道:
「……子熙,要我們幸福,要大家幸福……」
「是啊。我們不可以讓他失望哦。」她輕笑,抬頭親他一下。
「妳!」沒有意外的滿臉通紅,李格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要習慣啦。不然以後怎麼辦?再來練習一次吧!」女色狼再度發動攻擊。
「花靈,妳給我住手!」李格非不敢用力推她,怕她受傷,只能連連退走。
「嘿嘿嘿,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與其看書,還不如兩人好好培養一下感情,你說是吧?看——招!」用力一撲,算準李格非捨不得她跌傷,一定會救她的。
「花靈!」
李格非一驚,就要衝過去,但——
「好熱鬧哦。」
船艙裡突然出現第三個聲音,這不該存在的聲音讓李格非迅速收手戒備,結果撲身等人救卻無人救的花靈只好悲慘的五體投地,痛叫連連。
看清來人之後,花靈沒好氣的大叫:
「花神醫!妳怎麼會在這裡?妳來這裡做什麼!」
「我找不到堂姊。」花神醫一來就開始訴苦。
「那關我什麼事?」花靈坐在椅子上讓李格非上藥,她的手腳都擦傷了。「對了,妳怎麼也會移形術?」
「花家的人只要生來具備一點靈力的,就可以學會這項靈術。不過以我的體質而言,不能常用,會衰竭。」
「既然妳會移形術,找妳堂姊不是很輕而易舉的事嗎?如果妳都找不到了,我這個凡人又怎麼可能會找到?」
「我找不到她是因為她自行封印了靈力,而且人也不在盛蓮國境內了。沒有她的氣息可依循,就算我靈法再高,也沒有用處的。堂姊看來是存心躲起來,不讓人找到。」歎氣。
花靈翻了翻白眼:
「就算是這樣吧,妳來找我做什麼?我不以為妳是太擔心花家的興衰,所以才這麼著急。」
「當然不是啊。可是堂姊不在了,妳也拒絕當宗主,長老們不肯放過我啊,說如果堂姊沒有回花家主持大局的話,我就一天不能離開花家大宅。這怎麼可以呢?我在飛島還有好多書要看、我在那裡種的藥草也應該可以採了,還有齊安身上的墨蓮,我找到一種新藥可以用……」
「總之,就是妳必須把花吉蒔找回來就是了?」
「對。因為長老們並沒有認同妳是新任宗主,非要姊姊回來交代清楚不可,而且蓮帝也一直在問這件事,長老們的壓力很大,我也是。」哀怨吁歎。
花靈很小心的問道:
「如果一直找不到花吉蒔的話,妳會怎麼辦?」
花神醫苦惱的搔搔頭,道:「那我只好給妳下藥,讓妳全身癱瘓,只剩下頭腦能用,這樣妳就可以好好在花家大宅待著主持大局當宗主,不會亂跑了。」
李格非眼中閃過殺氣,不過花靈的動作更快,她拉了拉他的手,然後對花神醫道:
「哎啊,其實妳堂姊離家出走,我也有責任,所以幫忙找人是應該的。這樣吧,我有一個辦法,妳試著去做做看,我保證花吉蒔不出半個月爬也會爬回來!」
「真的嗎?!」花神醫驚喜的叫。
「當然是真的。」花靈點頭。開始說了:「妳回去後,不是要主持蓮花神大祭典嗎?那時國王、貴族、人民都會到場一同祈福對吧?」
「對。」
「妳就在那時當眾宣佈一件消息。」
「什麼消息?」
花靈不懷好意的嘿嘿一笑,看了眼李格非後才道:
「妳就跟世人宣佈說,我、花靈,把『花承萬代』拿來當聘禮,給李格非下聘了!」
「什麼?!」花神醫訝叫。
「妳說什麼!」李格非低吼。
「還有,我要入贅到李家給李格非養,我要冠夫姓,我以後還要收養一大堆孩子讓他們姓李,花家下一代宗長大位我會傳給姓李的養子。就這樣。」
花神醫已經驚到叫不出聲了,李格非也是。
花靈說著說著,就夢幻般的傻笑起來,逕自道:
「我早就想好了,我的第一個養女要叫李清照,第一個養子就叫他李白,小名當然是太白粉嘍。還有第二個養子叫李商隱,第三個養子叫李煜,第四個養子叫李……李……嗯,一時想不起來的話,就叫李記蒸餃也滿有特色的啊……嘿嘿嘿,嘿嘿嘿……」說到吃就來勁,花靈一把拉住李格非:「對了,你要不要順便姓全姓鼎什麼的?」
「姓什麼還有順便的嗎?」李格非很不想提醒她,那個花神醫已經默默的走掉了。
「哎啊,有什麼關係?小孩子如果名字叫全聚德或鼎泰豐聽起來不是很神氣、很風光嗎?」嘿嘿嘿,顧著笑,都沒注意到李格非已經甩開她手走上甲板,留她一個人自得其樂去,理都不想理她。
「過關,開閘門——」外頭,通關官員蓋章完畢,揚聲吆喝。
樸素的輕船慢慢劃出盛蓮國的國境,往飛揚國而去。開啟了李格非與花靈悠遊各地任我行的旅途。
以花靈的用語來說的話,這叫——
婚前蜜月旅行!
如果你問李格非的看法,他會說這叫——
出國避風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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