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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臥龍生]新仙鶴神針[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02:12     標題: [臥龍生]新仙鶴神針[全書完]

新仙鶴神針 臥龍生


    本書為台港武俠小說泰斗臥龍生(牛鶴亭)的封筆之作。主要寫明末內庭侍衛藍海萍嗜武如命,十年艱辛在括蒼山獲得了三百年前佛道武學的最高結晶——《歸元秘笈》,練成了一身絕世武功卻又放布疑陣,引得整個武林為之經歷了一場血雨腥風。昆侖派弟子馬君武,為人正直淳樸,他和師妹李青鸞情深意切,在隨師搜尋秘笈的過程中又先後結識了天龍幫無影女俠蘇飛鳳,藍海萍愛徒白雲飛,愛女藍小蝶,女魔頭玉簫仙子等紅粉知己,以及奸詐陰險的天龍幫幫主曹雄。圍繞著這本曠世秘笈的追尋和歸屬,展開了一場關系到武林命運的正邪之爭。
    情節跌宕起伏,曲折奇崛,意境蘊藉清遠、別具風格,感情纏綿悱惻,讀來感人頗深。
    本書曾在海外刊物上連載三年,至今首出單行本。連載後期曾改編為同名電影,由港臺巨星梁朝偉、梅艷芳、關之琳領銜主演。

評論:開創風氣領風騷
01、秘笈現江湖 劫運揭序幕     02、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
03、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     04、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
05、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     06、初試馭劍術 巧破百毒掌
07、賊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癡     08、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
09、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     10、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
11、生死見真情 兩女護君武     12、誤入臥虎嶺 株守萬年龜
13、靈龜得複失 群雄詭又詐     14、荒峽琵琶引 禁宮翠蝶夢
15、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     16、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
17、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     18、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
19、群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   
20、鸞鳴鳳殘江湖了恩怨 蝶逝雲散情天躊長恨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3-20 12:35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04:45

評論:開創風氣領風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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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臥龍生的經典之作《新仙鶴神針》

   
一、奉為經典 當之無愧

  無論古今中外,也無分那種行業,一個人能在他從事的行業中,超越同儕,開創風氣之先,就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
  開了風氣之先,而更能在此一行業中,久領風騷,維系其聲譽和成就不墜,就更為難得了。
  在近半個世紀以來,台、港武俠文壇中,擁有此風光、享有此尊榮的大概也只有金庸、臥龍生和古龍三數子而已。
  本篇談的就是臥龍生和他的力作《新仙鶴神針》。
  本名牛鶴亭的臥龍生,是河南人,三十年代以流亡學生參加軍旅,一九五七年解甲退役。這個時期正是台灣式俠小說的萌芽期,郎紅浣、伴霞樓主揮筆倡議在先,算得上是台灣武俠天地的拓荒開發的英雄。
  臥龍生初離行伍,雖由於戰亂未能接受完整教育,卻是一位天才橫溢的人物,蟄居台中時就替玉書出版社寫了第一部處女作——《驚虹一劍震江湖》,由於廣受好評,遂再寫《風塵俠隱》。
  這兩部“牛”刀小試的作品,雖然是小試,但卻佳評如潮,不過若論寫作的藝術,則仍深受朱貞木、鄭證因等前輩的影響,還保留著說書的風味。
  一九五八年,臥龍生挾《驚虹一劍震江湖》及《風塵俠隱》的聲威,以《飛燕驚龍》北上問鼎,在台灣第一大晚報的《大華晚報》發表,立即風靡了台灣讀者,今又重新修訂,幾近改寫,改名《新仙鶴神針》,遂在香港《武俠世界》雜志連載,更被東南亞多家華文報紙競相轉載,造成一股“臥龍生旋風”,也使他的聲譽光燦如旭日之升,與香港的金庸遙相輝映。
  平實據論,《新仙鶴神針》在創作的藝術上,不僅擺脫了說書的格調,完全以清新、雋永的新面貌與世人見面,更難能的是,作者在書中有多方面作了“開風氣之先”的發明和啟迪,而被後繼的作者奉為圭臬,稱之為經典之作,實在是當之無愧的。
   
二、著墨不多 意境自出

  金庸、臥龍生以及稍後的古龍,他們三位都是重寫武俠小說新里程、新紀元的開宗立派的奇才。金庸的“胸羅萬有、學貫中西”,既精且博,古龍則浸淫新文學又受西洋文學的薰陶,宜乎有此巨偉成就。但臥龍生就不然了。
  誠如各界人士所知、臥龍生當時不過是位“失學”、軍中“退役”下來的青年,居然就能仗著一支筆,躍馬武俠文壇,搴旗斬將,會盟諸侯,成為問鼎武俠天下的霸主,這番功業,若以他的學歷而言,簡直不可思議,除了承認天縱英才外確實無法解釋。所以名評論家葉洪生先生曾經戲喻說:“臥龍生是‘小本錢’做‘大買賣’。”甚為至論。
  臥龍生的成就全靠得天獨厚的才情,他無法和別人一樣,掉書袋子,也不屑鑽故紙堆,翻名勝大辭典,所以在他的作品裏,對山川名勝、古都重鎮,絕少引經據典的扮述,盡管著墨不多,而要表達營造的氣勢、意境自現,不唯匠心的配合,烘托出那種境界和氣氛,也讓讀者臥遊到他筆下的景色之美。
  現試摘幾段如下:
  第一章介紹藏真圖,描繪山景——偈話下麵畫著連綿山峰,夾峙著一道幽谷,穀內峰回路轉,曲折盤旋,幽谷盡處,蒼松林立,一松特高,宛如撐傘,月光透松下照,滿地碎舖銀星,一道清溪繞過巨松下,直向一個深澗中流去,溪水不大,如一條水簾下垂,只是那深澗深不見底……
  再如馬君武偕李青騖返裏省親,寫村景——抬頭一看,只見三面淺山環抱著一座小村,村前一溪清流,水聲潺潺,村西邊山腳,佳木鬱蔥中,隱現出一堵紅牆……
  再如第五章,馬君武騎靈鶴降至大岩石上,他打量四周形勢——看四周都是壁立高峰,當中是一片兩裏方圓的盆地,也許四周都有山壁阻擋的原故,別處是冷風刺面,這盆地中卻暖和如春,遍地綠茵中,雜生著各種奇花,五色繽紛,芳香襲人。
  以上三數小段,只不過隨手由書中摘出,看作者輕描淡寫,文字用得極為簡煉,但那一幅幅的景色已然宛在眼前,作者的寫景手法,宛如西畫中的速寫,國畫中的白描,其寫江南風光,則旖旎秀麗,寫深山大澤,則奇絕深遠,寫江河溪泉,則奔騰動魄,細泉淙淙,無不妙到毫巔,這不但證明作者的文字功力,也看出他想像和經營的匠心。
   
三、奇禽異獸 靈動傳神

  在本書中,作者似仍然承接幾位前輩作家的余緒,故事中出現了不少奇禽異獸,如赤雲追風馬、黑鱗鐵甲大蟒、獅、鷹、萬年火龜以及靈鶴玄玉。
  寫它們的奔馳、飛翔、橫擊,善解主人心意的靈趣,無不躍然紙上而令人驚奇、喜愛。
  作者當然不可能接觸過這些動物,也無法獲致“筆本”,這全賴海闊天空的豐富想像。
   
四、人物命名 最擅勝場

  中國人的名字,不但饒有趣味,也大有學問,是一項很有研究價值的東西。此說並不是指“論命談運”的“姓名學”和“筆畫論”。
  一般讀者不太喜歡看翻譯的西洋小說,也有不太喜歡看秦以前的典籍,或多或少與那些人名有關,洋名字譯過來往往有六七個字,三代、春秋戰國時代的名字有很多冷僻古怪的,不像《三國演義》、《水滸傳》這些書中人物名字來得好記、好念又傳神。
  金庸小說中人物的名字起得雖有含意,也有人贊譽其有學問,但筆者卻以為那些人的名字有點怪怪的,不合實際。雖然是武俠小說,但寫的還是人,而且是中國人,試問中國人裏面會有人叫任我行、包不同、丁不三、丁不四和東方不敗、獨孤求敗嗎?
  何況名字多半是祖、父、長輩所起,誰家尊長會替孩子起那樣的名字?
  臥龍生作品中的名字,起得都相當高明,當你熟悉了書中人物之後,幾乎已能從名字中看出這個人的性格、身份、地位來。因為他起的名字一點也不直,有很真實的人化。
  喜愛臥龍生小說的讀者,不妨稍加留意,就知在下言之不虛了。
  可能有人會問:臥龍生為什麼能起出這麼多好的人名來呢?筆者在此透露一個小秘密——他起人名是很下苦功的,絕非馬馬虎虎草率從事。
  電話簿上的用戶、各級學校考試發榜的名單,就是他的參考資料,他找姓、配名,然後在口中念上多遍,試試順不順口,發聲好不好?然後才作決定。
  不馬虎而慎重敬業,也正是他得享盛名的成功因素之一。
   
五、動作場面 氣勢磅礡

  由於筆者是副刊的編者,臥龍生是作者,我們有過近二十年的合作,友誼頗深,有時也探討一些問題,對他寫作的過程知之頗深。在此稍稍洩漏他一點寫作上的決勞:
  他的小說都是在報紙連載,每天每篇約一千二百字左右,全盛期,他同時有四篇連載。由於不是全部脫稿才給報社,而是每天送一篇、兩篇,這樣每天寫,每天送,久了就有了心得——每天製造一個小高潮,十天半月出現一個大高潮,於是高潮相連,源源不斷,故事自然緊湊。所以臥龍生的作品絕無冷場。
  為了滿足讀者,就必須有過癮的打鬥場面、勾心鬥角的風波以及刻骨銘心的情愛,臥龍生對這些都掌握、拿捏得恰到好處,交替展布得也極為均衡。而《新仙鶴神針》是他爭逐盟主的力作,所以更能使讀者如癡如醉,以至風靡江湖,歷久彌堅。
  他寫“動”相當有震撼力,看書中的交兵鏖鋒,就仿佛在看“動作片”,有隱隱可聞金鐵交鳴、拳風虎虎的氣勢。
  而寫各大門派、天下群雄齊集的大場面,他更稱獨步,不論有多少重要人物,寫來每個人都有上場表現的機會,每個人都進退有序,絲毫不亂,而且交代得清清楚楚。
  放眼武俠文壇,有此經綸大手筆的人還實在不多。
   
六、劍膽琴心 兒女情長

  世上只有兩種人,那就是男人和女人,由男人和女人編織、組合成武俠的小說,自然少不了兒女情長。
  武俠小說寫劍膽琴心、兒女之情的,當推王度盧為“寫情聖手”,在當代作家中,若論寫“情”則臥龍生當列頂尖高手了。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他寫的是意境,蘊籍、纏綿、熱情、徘惻,而一點不肉麻、不低俗。
  《新仙鶴神針》是他三十年後精心修訂之作,正是他精華所聚,寫來尤為細致,像李青鸞的純真善良,白雲飛的雍容高華,蘇飛鳳的忍辱癡情,藍小蝶的天真無邪及其情愫的滋生與表露,龍玉冰因將愛埋藏心底,遇到曹雄後迸散出火花而致失足鑄錯,曹雄的奸詐邪淫,以及玉簫仙子的為愛而奉獻的偉大情操,彭秀葦的苦情悲況,寫來無不扣人心弦而又合情合理,在此也摘幾段以為推介並希讀者在這些章節處稍加注意,從而品嘗臥龍生感情世界的醇濃“情”昧。
  如第一章馬君武、李青駕別師下山——
  李青鸞站在他身側,回顧那漸漸消失的萬樹桃林,臉上掛著一分微微的笑意,眼眶裏卻蘊含著兩包淚水,似有著無限歡愉,也有著無窮傷感。
  李青鸞身上幽香,隨風襲入,馬君武面對玉人,看她一臉戚苦神情,不禁心動,很想勸慰幾句,又不知從哪里說起才好,一時間也怔在那兒,說不出一句話來。李青鸞緩緩抬頭,猛見馬君武發愣模樣,不由一驚,連忙說道:“馬師兄,我說錯了話嗎?”
  馬君武先是一怔,繼而一笑,說道:“沒有。”
  李青鸞又問道:“那你為什麼出神發愣呢?”
  馬君武道:“我想勸慰你幾句,可是不知說什麼才好。”
  李青鸞嫣然一笑,愁容盡斂,用衣袖擦去淚痕,伸手把住舵,說道:“你休息一會兒,讓我掌舵吧。”
  ——把一個天真少女初離恩師的離愁,又能傾偕慕師哥作伴而行的喜悅,更有感于師哥的呵護、至誠,交融一處,發而為行動——親操船舵,叮囑師哥去休息,諸般種種少女情懷,一步步寫來,細膩如見。
  如第三章當暮色中船近饒州碼頭、分手握別時——
  馬君武已知眼前這位(白雲飛)……是一位方懷奇技的異人,早已心在仰慕,見他要走,不覺追了兩步叫道:“白兄就要走嗎?”
  白雲飛回頭笑道:“多情自古空餘根,難道我不該走嗎?你還有什麼話說?”
  馬君武怔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承白兄諸多援手,小弟意欲高攀,想和你白兄杯酒訂交……”
  白雲飛一笑接道:“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不喝也罷。”說完話,便又轉身投去。
  馬君武心中大急,搶一步攔住去路,道:“白兄風塵奇人,馬君武自知不配高攀論交,但相逢即是有緣,難道白兄就這樣決絕而去嗎?”說完話,黯然垂頭。
  白雲飛星目一閉再睜,射出萬般柔情,低聲歎道:“相見爭如不見,多情徒增別緒,又何苦多這分手前刻小聚呢?”
  馬君武慢慢抬起頭來,觸到了白雲飛的眼光,此刻他眼睛裏不再是迫人神光,而是淡淡的幽怨,無限的溫柔,如深壑大海,如當空皓月。馬君武本來是有話要說,但一接觸到白雲飛的眼神,不覺一呆,忘記了要說的話。
  同一章,黑夜放舟,湖上小酌一段——
  這一瞬間,馬君武似兄他眼睛中含蘊著兩包晶瑩淚水,心中甚覺奇怪,正待開口,白雲飛突然又轉過臉來笑道:“天上新月半圓,人間麟鳳相依。待小弟為兩位和奏一曲,聊表祝賀心意。”
  (待一曲罷畢)馬君武隨手抹下臉上淚痕笑道:“聲聲扣人心弦,如聞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極點,只是太過淒涼了。”
  白雲飛笑道:“玉琴換得知音淚,從此不為他人彈。”說罷,纖指一劃,琴弦盡斷。馬君武一怔,白雲飛又接著笑道:“弦斷琴未碎,異日有緣重聚之時,再為你斷弦重續。”說完話,眉目間無限愁苦,慢慢地步入艙中,再出艙時,已恢復平靜神色。
  臥龍生在寫“情”上的確高人一等,是罕有其匹的,以上不過摘為舉例而已,書中至情至性、動人感人的描繪,多到令人目不暇給。
  一個英俊、正義又宅心仁厚的少年俠士,身邊圍繞著四個貌美如花、各有特點的紅粉知己,讀者心中真巴不得天成良緣,然而,世間事畢竟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而興,“此事古難全”之歎。最後,金技玉葉的白雲飛終於勘破情關,毅然帶了天真未鑿,卻又情苗將萌的藍小碟飄然而去。
  這種結果,很近似《羅馬假日》影片中,奧黛麗•赫本飾演的公主,故事雖似結束了,卻留下無盡的憾恨,讓讀者為之惋惜。
   
七、風氣之先 常領風騷

  臥龍生被尊為開宗立派的宗師,就是因為他能開風氣之先,像武俠小說中的“九大門派”,打通任督兩脈、五行奇門花樹陣法、五行迷蹤步、接陰導陽的借力使力,能移借骨的通臂神功都是他研創或發揚。
  而如馬君武在和人交手中默參武功招術時有精進,藍小碟的熟記秘笈而不知身具絕世武功,也是他不同流俗、傲視群倫之處。而此種種,一直影響著後起新秀們的,並被奉為圭臬,而常領風騷。
  總之,《新仙鶴神什》的確是部美不勝收的作品,譽之為武俠小說傳世的經典之作,應當是無愧的。

                           胡正群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07:07

一、秘笈現江湖 劫運揭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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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湘北沅陵桃花源之間,正當桃花盛放時節,沅江畔的三清現外,忽然由桃花林深處走出一個紅衣少女,左手舉著一束桃花,右手輕提紅綾羅裙,碎步輕盈,繞林而出,緩緩向江邊走去。紅衣少女本來長得頗美,再襯著一身紅裝,愈顯得清麗華貴,人面桃花,相互輝映。
  紅衣少女走近江邊,凝眸望著急湍江流,嘴角間淺笑盈盈,意態甚得。忽然她把手中桃花摘下幾朵,投入江心,被急漩一卷,立時隨水流去,而紅衣少女微微歎一口氣,一張勻紅臉上浮出淡淡的幽怨神色。突然由上游急馳來一隻小漁舟,江水湍速,小舟如箭。
  小船上站著一個慈眉善目、六旬開外的灰袍僧人,這時,少女看清舟上人後,立時嬌喊一聲:“師父……”跟著蓮足一點,紅衣飄飄,一個嬌小玲球的身子,直向那湍急江流飛去。
  老和尚一聲大笑道:“十七八歲大姑娘啦,怎麼還是這麼頑皮!”右手抓起漁舟上鐵錨,猛向岸上投去。老和尚臂力實在驚人,鐵錨出手,宛如流星飛失,紅衣少女不過剛剛到船上,那鐵錨已深入岸上土中。船身被急流向下一沖,扯直舖繩,橫裏向岸邊蕩去。老和尚闊大袍袖一展,人如弓箭離弦,橫躍過兩丈五六水面。
  回頭望那紅衣少女,也向岸上躍來,身到中途,似乎力盡,由空中直墜下來。眼看就要落入水中,猛見她雙臂向上一抖,人又升高八尺,紅裙飄成一個車輪大小的圓圈,嬌笑聲中落到那老和尚身旁,說道:“師父,你看這燕子飛雲的功夫,是不是有了進境?”
  老和尚點點頭笑道:“進步是有一點,只火候還差,如在強敵環攻之中,不能分心,你就不能這樣得心應手了。”
  這時一個豐神如玉的少年,迎向和尚躬身一禮,說道:“家師曉得悟空師伯今天要來,派弟子觀外迎接,不想師伯佛駕早到了。”
  老和尚笑道:“三月來鸞兒叨擾寶觀,不但妨礙你師父清修,恐怕也累你武功進境了。”
  那少年慌忙垂手答道:“青鸞師妹,聰明絕頂,又已得師伯武學絕傳,三月來得和青鸞師妹切磋武技,弟子獲益不淺,怎能說是叨擾呢?”
  紅衣少女聽那少年贊她,心中高興,側頭深情款款地望著那少年,可是那青衣少年卻目不斜視,垂手靜立,一派拘謹。
  老和尚看在眼裏,暗暗歎了一口氣,心想:鸞兒自年前和他見過一面後,常常鬧著我要到三清觀來,雖然她也喜歡這裏桃花,但這無非是藉口之詞。看樣子,鸞兒使他回想昔年一段情場舊事,恍如惡夢,揮之不斷,二十年面壁拜佛,仍不能消除這點癡念,每當午夜夢回,腦際仍然浮現她的音容笑貌……如今她已遭人毒手,臨死前傾吐愛意、含淚托孤,鸞兒是她唯一骨肉,如果再讓她重蹈覆轍、抱恨一生,叫自己如何對得起她在天之靈呢?想到這裏,不覺冒出冷汗,抬頭一看,斜西春陽,透過桃林,照射在青鸞臉上,眉間嘴角,似笑非笑,嬌癡無邪,出神地看著那青衣少年。
  突聞幾聲淒厲的嘯聲傳來,恍如傷禽怒嘯,尖銳刺耳,悟空大師兩道慈眉一皺,轉頭見青衣少年和青鸞都停住了步,並肩而立。略一沉吟,逕向觀中走去,那嘯聲愈來愈近,而且夾雜著金鐵交鳴之聲,想是兩方已交上了手,青衣少年雙眉一鎖。心想:這三清觀外,沉江水面上一向平靜,難道真有強盜敢在三清現外面打劫商旅不成?這倒不能不去看看了,心念一轉,立時移步向著江邊走過去。
  青鴛童心未泯,見青衣少年向江邊走去,哪里還能忍耐得住,嬌喊一聲:“馬師兄等等我,我們一塊兒走吧。”
  那青衣少年停步回頭,見她如飛跑來,滿臉歡愉,嬌憨可人,不覺心中一動。就在這剎那時光,面前桃林幽徑上.跑過來一個滿身血污的大漢,手中提著一柄單刀,身後緊追著兩個老者,三人來勢都快,疾如流星飛失,不過轉眼工夫,已近兩人。猛見追得較前那位老者,揚手打出一蓬銀芒,全中那滿身血污提刀大漢背上,那大漢雖中暗器,仍是拼力急跑,一眼就見攔在路上的一男一女,立即高聲喊道:“快去請三清觀主。”
  說話時,腳下略慢一步,已被身後兩個老者追上,四掌齊發,身子被震起七八尺高,砰然一聲,摔倒地上,口中鮮血直噴出來,路旁兩株碗口粗細的桃樹,也吃那兩個老者掌力震斷,滿天桃花灑下來,猶如一片花雨。
  這青衣少年名叫馬君武,是三清觀主玄清的愛徒。玄清是昆侖派三老之一,以分光劍法和天罡掌馳名武林。馬君武追隨玄清十二寒暑,已得昆侖派大部真傳。
  馬君武縱身攔住兩人,定神一看,見兩人都在五十以上的年紀,靠東面一個生得八字眉,三角眼,一張陰陽臉,左面黑,右面白,留一頭三寸多長的蓬發。右邊一個,臉色倒是很白,只是沒有一點血色,好像死去幾年的人還魂複生一樣,顎下留著一綹黃須,兩個人都穿白麻布長衫及膝的大褂,赤足麻履,越顯得兩人陰氣森森,令人望而生寒。
  青鸞一見馬君武縱身攔住,怕他一人吃虧,也跟著一躍而上,等她看清兩人的怪樣子之後,嚇得向馬君武懷中偎去。
  陰陽臉的怪人冷笑一聲問道:“你們這兩個男女娃娃,是三清現主的什麼人,快快閃開,不要礙事!”馬君武心思機敏,眼見剛才兩人震斷桃樹的威力,不是江湖極負盛名的大盜,必是風塵俠隱之流,未弄清人家來路,不便開罪,何況自付非人對手,只有先用活穩住對方,俟候師父到來再說,立時低聲對偎在身邊的青鸞道:“鸞妹快去請師伯、師父。”青鸞點點頭,轉身向觀中跑去。馬君武躬身對兩個怪人一揖說道:“晚輩是三清觀主弟子。請問兩位老前輩的大名尊號,好讓晚輩去通稟家師迎客。”
  哪知兩個怪人已看透了馬君武的心意,同時啥啥兩聲怪笑。陰陽臉怪人笑聲過後,冷冷答道:“你這娃兒倒很工於心計,大概你認為玄清的聲名可以震懾住我們……”他話未說完,那臉色慘白的怪人接道:“老大,我們先把東西拿到手裏再說。”說著,身形一晃,直向那中掌倒地的垂死大漢撲去。在這種形勢下馬君武不出手是不行了,看人家來勢如離弦母箭,快速已極,只得潛運內功,施出天罡掌法中“橫江截鬥”橫裏一擋,只聽砰的一聲,如擊敗革,馬君武整個身子被震得倒飛五六尺遠。那臉色慘白的怪人也沒想到馬君武功力這樣深厚,出其不意,也被這一擋之勢,震退了三四步遠。
  馬君武身子落地,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幾乎昏倒,勉強定住神。再看那受傷臥地大漢,帶著滿身血污,著地滾過來八九尺遠。怒睜兩只環眼,口鼻中仍不停向外流著鮮血。那兩個怪人已分左右猛撲過來,陰陽臉的怪人口中說道:“你這娃兒找死,可別怪你齊大爺心狠手辣。”馬君武剛才擋了一下,已感不支,現在兩人同時撲到,其勢更是淩厲,只要自己再擋其鋒,輕則重傷,重則殞命。可是他已看出受傷大漢必懷有重要的物件。說不定這物件和自己的恩師有切身關系,馬君武無法再顧到生死危險,兩臂一張,全力迎去。馬君武剛一發動,突聞一聲斷喝:“武兒快退,你不要命了嗎?”馮君武聽出聲音,急收前沖之勁,施展出“燕子十八翻”的身法,猛一提丹田真氣,在半空橫裏一翻。饒是馬君武應變夠快,仍是略慢一步,只覺一股強勁無比潛力擊中全身,猶如斷線風箏,頓時血氣翻滾,心裏一迷,恍惚間身子被人接住,同時一陣香風撲面,覺得一隻手在胸前替自己推拿。
  桃林頂上破空落下一僧一道,雙掌突出,同時打出內家劈空掌,兩道強猛的勁道一接,立時卷起一陣勁風,已使得附近幾株桃樹上花葉紛飛,這一僧一道同覺微微一震,那兩個怪人卻被震得落地後,連退了三四步才穩樁站住。
  三清觀主玄清道人回看愛徒似乎傷勢不輕,不由長眉一揚,對著兩個怪人喝道:“你們江南雙怪,和我三清觀井水不犯河水,何以到這裏取鬧?又下這樣毒手打傷我門下,貧道雖已封劍多年,不問江湖是非,但你們這種欺人太甚的行徑,是不是迫我啟劍出手?”
  江南雙怪還未及答話,那滿身血污大漢,突然挺身坐起,指著自己前胸,大聲說道:“師父,《歸元秘笈》……”可惜他話未說完,那面色慘白怪人一揚手,飛刀電射而出,玄清道人萬沒想到江南雙怪又下辣手,警覺要救,已來不及,一柄雙刃飛刀透胸而過,那大漢已中了一把龍須針,再吃內家掌力震傷內腑,本已難支,全憑十幾年內功火候,和未完心願所支撐的一種精神力量勉強支持著不即死去,哪里還能再受這致命一擊?於是大叫一聲,倒地氣絕。
  玄清道人細看那死去的大漢,竟是二十年前被自己逐出門牆的弟子黑煞手沈昌,這激起了這位世外高人的怒火,冷笑一聲,還未及發作出來,瞥見那陰陽怪人一晃身,捷如飛鳥,淩空撲來,攫搶沈昌的屍體。
  玄清道人這時已有准備,哪還容他得手,大喝一聲,一招“風雷交擊”猛劈過去,悟空大師也因江南雙怪對一個滿身重傷的人再下這樣毒手,不由也激起無名怒火,抱抽一拂,一招“流螢舞空”向那面色慘白的怪人攻去。
  立清道人此時含忿出手,蓄勢而發,內勁外吐,非同小可。陰陽怪人又只顧去搶沈昌的屍體,待發覺掌風襲到,閃避已是不及,只得右掌向後一揮,硬接掌力。只聞一聲悶哼,一條右臂已被震斷,身子也被打飛出七八尺遠,撞在一株桃樹上,花葉紛飛中,樹身一折而斷。
  悟空大師搶攻那面色慘白的怪人,也是用了全力,借袍油一拂之勢,集全身功力打出,看似輕逸,實則淩厲。那面色慘白的怪人雙掌推出一接,立覺有一種絕大勁道,把自己打出的內力彈回,心知不妙,趕忙後退,已經太遲,只感到前胸驟似給千斤鐵錘一擊,跌坐在地,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江南雙怪陰陽判官齊大非、勾魂無常呼延海各接了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一招,都受巨創,不過江南雙怪武功都非平庸,負傷雖重,尚不至致命,立時一躍而起,陰陽判官齊大非仰天一聲狂笑道:“三清觀主、悟空大師,兩招恩賜沒齒不忘,我兄弟如有三寸氣在,此仇必報!”說完後,江南雙怪各發一聲厲嘯,身子在桃林中閃了幾閃,隱沒逸去。
  玄清一聲長歎,緩緩蹲下身子,在沈昌胸前一摸,早已身體冰冷,剛想站起,猛然憶起他在中刀身亡之前幾句未完遺言,心中一動,伸手一陣摸索,果然在他胸前找出一個小巧玉盒,所幸尚未損壞,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塊尺來長的方形白絹,畫著一幀山水圖。
  這山水圖繪了三座高峰,兩前一後,排成了倒品字形,一道瀑布由正中峰頂倒瀉而下,山勢雄奇,意境深遠。玄清道人看了半晌仍是不解,不由把白絹一翻,看背面似是經過人工縫制,心中狐疑,兩指一搓,原來那白絹是雙層的,玄清道人兩手輕輕撕開一看,立時一陣傷心,兩眼淚落。
  低頭望著沈昌屍體,怔怔出神,良久後,歎一聲道:“可憐你一番苦心,竟難如願,你雖身死,仍返師門,列入昆侖派中弟子……”三清觀主這種舉動,看得悟空大師站在一邊發愣。
  再說馬君武為阻擋江南雙怪攫拿負傷大漢,捨命攔截,幸得三清現主及時趕到,喝令退避,才未接實雙怪掌力正鋒,但仍被江南雙使掌風餘力擊中,人由空中摔下來,恰巧青鸞趕到接住,替他推穴活血,血脈一楊,人便清醒過來,睜眼看自己半身偎在青鸞懷中,心中一陣感愧,趕忙躍起。青鸞見他躍起時快速矯健,心裏一喜,問道:“馬師兄沒有受傷嗎?”
  馬君武點頭答道:“一時閉氣,尚無大得,有勞師妹救護。”
  青鸞搖搖頭一笑,答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玄清抱起沈昌,道:“君武快拜見師兄的屍體!”馬君武聽得一怔,看師父臉色沉重,哪里還敢多問!只得對那滿身血污屍體,恭恭敬敬地叩了一個頭才站起來,雙手接過屍體。
  悟空大師莫名其妙,又不便開口追問,只好帶著青鸞繞桃林先回三清現去。玄清道人帶著馬君武把沈昌屍體葬在觀後,玄清道人再用大力金剛指神功,在墓碑上寫上了:“昆侖派玄清道人入門弟子沈昌之墓”十五個大字。
  葬好沈昌已到酉時,東方天際明月初開,清輝似水,映照著萬樹桃花。玄清道人滿懷沉痛,繞過幽徑,緩步回觀,數十年恩怨往事,齊湧心頭,忽然回頭說道:“君武,你師兄因一時氣忿,誤傷了少林派門人,幾乎傷了兩派和氣,被我逐出門牆,但他事後思過向善,千方百計想再返師門,三度跪求丹室,均遭我拒絕。當時他指天立誓,泣血苦求,只要我准他再返昆侖門下,不管我給他什麼難題,他都能辦到。我當時答道,除非他尋得武林奇寶藏真圖,否則今生不要再作此想。哪知為了我這一句忿言,他竟認真起來,二十年來竟被他找到此圖,准備晉獻,求再收為門下,可憐他到了三清觀的門外,卻遭江南雙怪追蹤擊斃。你以後技成出師,對好人固是不可妄傷,但對那些江湖歹惡之徒,盡管痛下辣手。”
  馬君武聽得半懂不懂,只是含含糊糊地答應。
  師徒兩人緩步回到觀中,已是初更,悟空大師正等得不耐,本想發作,可是三請觀主一臉肅穆沉痛,倒使他不好再說什麼,便呆立丹室一角,看著老友反常情態出神。
  玄清道人移步案前,開了抽屜,取出一個紅漆木盒,恭放案上,先肅容跪拜一禮,然後打開,取出一幅圖像掛在案後壁上。馬君武抬頭細看,只見黃緞底面上用白線繡著一位道裝老人,背負長劍,栩栩如生,馬君武正覺奇怪,陡聞玄清道人喝道:“徒兒快來參謁祖師遺像,拜領昆侖派鎮山劍法。”悟空大師心中一凝,趕快雙掌合十,敬壁上圖像一禮,隨即輕拉著李青鸞退出丹室。馬君武對著壁上圖像行了三拜九叩大禮。玄清道人等他拜畢,收好祖師圖像,鄭重說道:“武林中都誤認昆侖派分光劍法只有九十六式、其實大謬不然,這套劍法原共有一百零八招,其中有十二招為全套劍術中精華所在,故又稱為‘追魂十二劍’,變化神奇異常,因為我和你兩位師叔相約有言,非經三人同意,這十二招殺手,不傳下代弟子,今夜破例讓你參拜祖師遺像,決意授你追魂十二劍,從明天起,我每天傳你一招……”
  說著一頓,嚴肅神色中,略帶淒然,歎一口又道:“你出去,請你悟空師伯進來。今夜月色很好,可和鸞兒一塊練習一會拳劍,沒有召喚,你和鸞兒都不許涉足丹室一步。”
  馬君武躬身一禮,退出丹室。悟空大師正在大殿跨院中,指點鸞兒練拳。馬君武轉告師父的話,自和鸞兒去觀外練習拳劍。
  且說悟空大師步入丹室。玄清道人正全神注視玉盒中所藏白絹圖案,玉鼎中香煙裊裊,氤氳縹緲,桌上兩支紅燭高燒,光耀如晝。悟空走近身側,低頭一看,桌案平攤著的那幅白絹,紹上橫著三個褪色大字“藏真圖”,下麵四句似詩非詩的渴語,寫的是:
  萬功歸元秘,一劍神州寒。
  蒼松篩明月,石上流清泉。
  謁語下面畫著連綿山峰,夾峙著一道幽谷,穀內峰回路轉,曲折盤旋,幽谷盡處,蒼松林立,一松特高,宛如撐傘,月光透松下照,滿地碎舖銀星,一道清溪繞過巨松下,直向一個深澗中流去,溪水不大,如一條水簾下垂,只是那深澗深不見底,圖上也沒有顯示出洞底景物。立清道人回頭望悟空一笑,說道:“這幀藏真圖是天下武林人物心目中的第一奇寶,百年來為尋這藏真圖,不知道毀了多少江湖高手性命,我卻不勞而獲……”
  悟空大師慈眉一楊,答道:“武林中傳言藏真圖《歸元秘笈》一事,我不過略有所聞,你們昆侖三子位列武林名宿,見多識廣,敢請一道其詳,老和尚洗耳恭聆!”
  玄清道人微微一歎道:“提起《歸元秘笈》,應回溯到三百年前一位奇人和三音神尼,兩人中一個皈依三寶,一個入了玄門,同懷絕技,世無匹敵。當時武林中門派分立,以少林、武當兩派最盛,弟子最多,華山、昆侖、點蒼、崆峒、青城、天龍、峨嵋七派次之,其餘各門各派,雖亦各有獨特武功,但均無法和以上九派相提並論。是時九派中均出奇才,極中國武林人才一時之盛。九派掌門人各以正宗自居,相約比到中嶽少室峰頂,各以獨門武功決鬥,天下英雄豪客無不存一睹為快之心,少室陣前,集武林空前絕後之盛會。九派各推好手三人出賽,循環比刻以定勝負,比劍七日,九派高手互有傷亡,華山、點蒼、崆峒、天龍四派首遭淘汰,少林、武當、昆侖、青城、峨嵋五派再作決賽,所派人選,均是當代精英,一人傷亡,不知要使多少絕技失傳……”說著一頓,又歎一口氣。
  悟空大師急於喜聽下文,介面問道:“那比劍結果,究竟是哪一派勝了呢?”
  立清道人笑道:“如果真的那一次比劍結果,決了勝負,定了名次,當時雖然要傷亡幾位前輩,失傳一部分武學,也許能換得以後的太平。偏巧在各派高手將要動手之際,天機真人及時趕到了少室峰頂,力勸罷手息戰,不過五派各代表掌門人,數百年來,都為了這名次苦惱,好不容易集各派精英一決名次,哪肯就此罷手。天機真人看勸解無用,立時以一雙肉掌挑戰五派高手,少林、武當、昆侖、峨嵋、青城都存著爭勝之心,各派掌門人看他如此狂妄,藐視五大宗派,無不勃然動色,聯合來攻他。誰知天機真人武功已入化境,在五百招內,用一雙肉掌打敗五派高手,榮獲天下武功第一尊號,五派論劍來決名次的爭執,也就此打消,中嶽少室峰比劍之會,就這樣半途而散了。”
  悟空大師點點頭道:“那天機真人可作了一件大善事,使你們五大武林宗派之元氣精英都保留下來,才能有現在武林中這樣鼎盛氣象。”
  玄清道人微笑道:“那次中嶽比刻被天機真人技服五派,半途而散,可是五派對名次之爭,並未就此息念作罷,相反的更是各自積極鑽研本派武功之長,派遣弟子,混入別派偷學他派武學,以備將來第二次比劍爭名克敵之用。這樣一來,各派對收徒一事,都是謹慎異常,資質、真賦固為重要,身世來歷更要查明,幾百年來這種明爭暗鬥,無時休止,以致形成各派均不敢以絕學授徒,可是各派武學卻因此日益精進,可惜的只是三兩主腦人物通精其要,門下大多數弟子,不過略學到一點皮毛而已。”
  悟空大師合掌直了一聲佛號道:“名氣兩字害人不淺。”
  寶清道人又一聲長歎道:“就拿我們昆侖派說吧,那次少室峰比到後,上幾代各位長老,苦心鑽研,用盡心血,才創出分光劍法和天罡掌法,可是分光到法中最精英的追魂十二劍,卻不准傳授弟子。目前本派中除了我和師弟、師妹之外,遍天下武林同道,只知道昆侖派分光劍術有九十六式,其實這套劍法共有一百零八招,那不准授徒的十二招,才是全套劍法的精華,我和師弟、師妹,相約有言,必要經過會商之後,選出繼承本派的衣體弟子,才能把追魂十二劍相投。不過現在我已改變了心意,決定把追魂十二劍授予君武,這孩子天資稟賦都是上上之選,更難得的是,他心地純厚,十二年來已盡得所學,如再學會了追魂十二劍後,我這師父也沒有什麼可傳的本領了。”
  悟空大師怔了怔問道:“你雖是一片愛護他的心意,私授追魂十二劍,可是你們昆侖三子相約有言,以後你如何對師弟、師妹交代呢?”
  玄清道人放聲一陣大笑,乍然停住笑聲說道:“事情的關鍵就在這幀藏真圖了,五派比劍中途而廢,名次未決,雖都心念來息,可是天機真人技服五派高手之後,臨去留下曾語說:武術一道,萬流同宗,紅蓮白藕一家人,何苦用來作名氣之爭,自相殘殺?今後哪一派如再存比劍爭名之心,他決不袖手旁觀。他本是一片善意,哪知卻給他本人招來一場麻煩。”
  悟空大師道:“像他那樣的武功,還會有麻煩不成?”
  官清道人答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天機真人一身出奇武學,據聞是由一本拳書、劍譜上得來,既無師承,也無人傳授,他的身世來歷,也沒人知道。自那次他技服五派高手之後,受武林推崇為天下武功第一,這個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害了他。”
  悟空大師奇道:“怎麼這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害了他呢?”
  百清道人搖搖頭道:“武林中人,就算內功武學到了超凡入聖的化境,視利祿富貴如糞土草芥,甚至超然物外無我無相,但對這名次仍難完全擺脫,天機真人以一雙肉掌,力服五大宗派高手,聲威震寰宇,固然是暫時壓服了五派爭名之心,消弭了一場殺劫,其實說穿了,還不是為爭一個名次。他這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又引動一位蓋世奇人的眼熱。那人是一位佛門弟子,法號三音,就在天機真人技服五大宗派高手後的第三年,這位三音神尼萬里迢迢從阿爾泰山東來,找上浙南括蒼山青雲岩,要和天機真人一較武功。青雲岩開始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惡鬥,兩人武功真的入了玄境,力拼了三天三夜,仍是難分勝負,第四天後各以上乘內功相排,到最後鬥一個兩敗俱傷,兩人受創俱重,對坐運功調息,這時候兩人都知道難再久于人世,大徹大悟後化敵為友,兩人又都是沒有收徒,遂把經世武學合編成三本秘笈,藏在括蒼山一座石洞,命名為《歸元秘笈》,意思是說天下武學,萬流歸一元。秘笈完成後,又繪了一幀藏真圖,隱示秘笈埋藏所在,據說這幅藏珍圖用一個玉盒盛裝,埋藏在兩人交手青雲岩上,兩位蓋世奇人也就在括蒼山中坐化。這件事流傳至今年已三百餘年,武林中各門派,都欲得《歸元秘笈》,聽說這幀藏真圖百年前為一位江湖獨腳大盜尋得,可是被殺慘禍立即隨至,覬覦《歸元秘笈》的人太多,任你武功如何高強。只要露了風聲,必難免被殺慘禍,此圖展轉流落,不知傷了多少人的性命,迄今未知秘複被何人尋得。沈昌不知從哪里尋得此圖,江南雙怪必是為了欲奪此圖,追到三清現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07:47

  悟空大師問道:“藏真圖現已落你手中,你准備怎麼辦,是不是也要去尋那《歸元秘笈》。”
  玄清道人點頭答道:“我把追魂十二劍私授君武,就是准備把這堆老骨頭,葬送在括蒼山裏,三百年來各派所以能暫保和平相處,其實都在集中全力搜尋《歸元秘笈》,不管哪派到手,武林殺劫立起。最近百年來華山派一支獨秀,自八臂神翁杜維笙接掌門戶之後,更是人才輩出,日漸壯大,對少室峰一次比劍之辱,無時忘懷。天龍幫崛起黔北,短短二十年,勢力遍及江南,天龍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及其屬下紅、黃、藍、白、黑五旗,本都是息隱風塵的奇人,組織天龍幫,網羅江湖上無門無派高手,企圖在武林中九大門派之外,另樹一支主脈。目前江湖形勢,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其實骨子裏劍拔弩張,看來第二次比刻定名之爭,為期當在不遠了。”
  玄清道人說至此處,略頓一頓續道:“這《歸元秘笈》,關系今後武林劫運,萬一所歸非人,後果實難想像,為著這一層關系,我不得不上括蒼山,一盡人力。不過這件事非我一人力量所能辦,有心約你一行,可是你這老和尚向來自鳴清高,不知是否願冒這次風險?如果你不願去,我也沒法勉強你,等我傳授君武追魂十二劍後,就要動身,現在聽你一句話,是不是願去呢?”
  悟空大師低頭沉吟一陣,答道:“此事有關武林日後劫運,老和尚自難推辭,再說我已活了六十多年,生死也算不了什麼,只是青鸞這孩子我放心不下,她孤苦無依,又身負血海深仇……”
  玄清道人微笑介面道:“鸞兒的事,我已為你籌謀,如果你願讓她投入昆侖派中,可由我寫封信薦人我師妹玉真子門下。江南雙怪負創逃去,藏真圖風聲已泄,三清現勢難久留,不出一月,必有人找上門來,在我們動身之前,必得先將兩個孩子妥為安排。”
  悟空大師笑道:“她能投入昆侖派門下,造化不淺,老和尚理骨括蒼山也死而無憾。不過話得說在前頭,青鸞身世牽扯到一件仇殺恩怨,他娘臨死留下血書,要她長大後手刃元兇,這件事我不能瞞她一輩子,勢必要讓她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將來要給你們昆侖派招惹上麻煩,可不要怪我老和尚事前沒有說明。”
  玄清道人正色問道:“李姑娘是不是李桂初的女兒?”
  老和尚面色一變道:“怎麼你……你也知道這件事?”
  玄清道人感歎道:“十五年前,李桂初夫婦遇害潛山一事,江湖上早有傳言。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讓她知道身世,害死李氏夫婦的百步飛鈸胡南平,已投入天龍幫那邊,現掌紅旗壇,報仇這事只有等待機緣,妄動不得,早告訴她無異害了她。”
  悟空大師慈眉陡豎,雙目神光閃動,接著說道:“這麼說,只有我老和尚替她出面,鬥鬥胡南平了。”
  玄清道人微笑道:“你如鬥胡南平,我信得過你不致失敗.問題是天龍幫那邊人多勢眾,海天一叟蘇朋海,確為近代武林傑出怪才,你大概聽說過他一拐服四醜的事吧!川中四醜,在鄂、蜀一帶綠林道上算得是最難惹的人物,武當、峨嵋,青城三派弟子,屢次圍殲均難如願,蘇朋海路過鄂西,無意追上四醜,一夜工夫,折服了四個龐頭,把他們收羅到天龍幫中。這事件三年前盛傳于中原武林道上,照目前情勢發展下去,天龍幫實力大有淩駕九派之上的趨勢,如果我的看法不錯,十年內武林中必有大變,也許各派精英都要毀在這次浩劫之中。李姑娘報仇的事,何必急在一時,她既投入昆侖派門下,我們昆侖三子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悟空大師長長地歎口氣道:“本來我已是世外人了,哪知為這丫頭一點恩怨糾纏,竟自無法擺脫,既不能躲避塵劫,還談什麼超然世外。我這就回華林寺打點一下,老和尚要是死在括蒼山,總不能讓華林寺沒有住持方丈,三天後我再來三清觀,借機把壓箱底的十八羅漢掌最後幾招傳給你徒弟。”說畢,霍然離座,兩只寬大袖袍一抖,人已離了丹室,接著一個騰步,宛如巨鳥淩空而去。
  三天後悟空大師果然又來,只是手中多了一柄禪杖。一僧一道半月工夫,把追魂十二劍和十八羅漢掌,都傳授了馬君武。
  因為那追魂十二劍是昆侖派劍術中最精妙的招數,李青鸞未拜列昆侖派門牆之前,玄清道人自是不能傳授與她。
  十八羅漢掌法,李青鸞早已學會,所以半月中最忙的還是馬君武一個,白天習掌,晚上練劍,那追魂十二劍雖只有十二個招式,但半月時間也只是勉強學上手。
  玄清道人急要趕去括蒼山,無暇再待徒兒習練純熟,就把馬君武和李青鸞喚入丹室,取出兩封信,交給馬君武說道:“你已追隨我十二寒暑,也該回家一越看看你的爹娘,省親之後不必再到三清觀來找我了,把這兩封信送上昆侖山金頂峰三元宮,親交你兩位師叔拆閱。”
  馬君武接過信,拜伏丹室,十二年師恩似海,一旦別離,不禁悲從中來,伏地流淚不止。
  玄清道人笑喝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今哭哭啼啼,哪里有丈夫氣概!快起來吧。”
  馬君武只得站起,垂手靜立一側。
  悟空大師撫著李青鸞秀發道:“你玄清師叔憐你孤苦無依,已准你列具昆侖派門牆,此去金頂峰拜師之後,要好好用心學習。”說過幾句話,慈眉微鎖,一臉黯然神色。
  李青鸞聽得一怔,兩只圓圓的大眼睛裏,湧出兩眼淚水,問道:“那麼鸞兒要一個人上昆侖山了?”
  玄清道人微笑接道:“和你馬師兄一塊兒去。”李青鸞一聽說和馬君武一起,站在一邊不再說話。
  玄清道人從悟空大師手中接過一個白布小包,交給馬君武說著:“此物必須珍藏,親交你三師叔手中。”
  馬君武接過揣入懷中。玄清道人又吩咐道:“你到家後可小住一月,再趕赴昆侖山金頂峰三元宮去,一路上要好好照顧李師妹。”馬君武躬身答應。玄清道人立即催兩人動身登程,當天上午就離開了三清觀。
  馬君武和李青鸞走後不久,玄清道人把觀中幾個道人喚到丹室,交代了幾句,立即和悟空大師飄然離觀,直奔浙南括蒼山而去。
  且說馬君武和李青鸞。拜別了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離開了三清觀,乘小舟沿沅水而下。這一帶河狹流速,小船如箭,馬君武掌著舵坐在後梢,逐波浮沉。李青鸞站在他身側,回顧那漸漸消失的萬樹桃林,臉上掛著一分微微的笑意,眼眶裏卻蘊含著兩包淚水,似有著無限歡愉,也有著無窮傷感。直到船過翦家溪,三清觀景物全失,她才慢慢轉過頭,看著馬君武問道:“馬師兄,你到過昆侖山嗎?”
  馬君武搖搖頭答道:“十二年來,除了師尊帶我回過兩次家探望爹娘之外,就沒有再離開過三清觀。”
  李青鸞貼著他身邊坐下,說道:“我不大懂事的時候,就被我師父把我帶到華林寺,十幾年來,除華林寺和三清觀,我就沒有再到過別的地方,師父又一直沒有講過我的身世,我想我的爹娘一定是不要我了,要不,這麼多年來他們為什麼不來看看自己的女兒呢?”說到這裏,抬起頭望著天上悠悠白雲,兩行淚珠兒汩汩落下。
  船行奔馬,勁風拂面,李青鸞身上幽香,隨風襲人,馬君武面對玉人,看她一臉戚苦神情,不禁心動,很想勸慰幾句,又不知從哪里說起才好,一時間也征在那兒,說不出一句話來。李青鸞緩緩抬頭,猛見馬君武發榜模樣,不由一驚,連忙說道:“馬師兄,我說錯了話嗎?”
  馬君武先是一怔,繼而一笑說道:“沒有。”
  李青鸞又問道:“那你為什麼出神發愣呢?”
  馬君武道:“我想勸慰你幾句,可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青鸞嫣然一笑,愁容盡散,用衣袖抹去淚痕,伸手把住舵,說道:“你休息一會兒,讓我掌舵吧。”馬君武不忍拂她好意,只得讓她。天色快要入暮的時候,已到了洞庭湖中,看煙波浩瀚,帆影千葉,停泊湖中的漁舟,晚霞裏炊煙裊裊,漁家女布衣赤足,坐在船頭補網談笑。李青鸞從未見過這等景物,喜得眉飛色舞,她玉腕搖櫓,單從那停泊漁舟最多處穿繞而過,她看人家,別人的眼光,也都集中到她的身上,覺得這樣一個嬌柔美麗的小姑娘,哪里來這般臂力,搖櫓破浪,其快如飛,李青鸞小時,就被悟空大師帶入華林寺,很少和陌生人接觸,心清如玉,雖然千百道眼光齊注視著她,她竟是毫不畏羞,依然運櫓撥水,穿繞漁舟疾走。
  驀地裏,兩只梭報快艇,分左右急駛而來,猛向李青鸞和馬君武所乘小船撞去。李青鸞正玩得高興,碎不及防,眼看右邊快艇就要碰上小船,馬君武猛地伸出右臂,單單迎著急來快艇,潛運真力,一擋一撥,梭形快艇被這一撥之力,旋了幾旋,斜過一邊,李青鸞也右腕用力揭櫓,翻起一個水花,小船驟然沖起八尺,裂開了一道水痕,避開左邊快艇,耳聞快艇艙中傳來幾聲冷笑,破浪如飛而去。
  李青鸞目睹兩艘快艇駛去,越想越覺氣忿,掉過頭來,就要追趕,馬君武卻低聲說道:“算了,他們船快,我們追不上。”
  李青鸞茫然問道:“我們又沒有招意他們,他們為什麼要欺侮我們?”
  這一問,問得馬君武瞪著眼答不出話,為什麼?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怔了半晌才答道:“我常常聽師父說,江湖上無奇不有,這也算不了什麼大事,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李青鸞點頭一笑,掛上風帆問道:“武哥哥,我們往哪里走呢?”
  馬君武聽她越叫越親熱,乾脆由馬師兄變成了武哥哥,不禁呆了一呆,心想:看樣子,她對我情意越來越深,師父叫我好好照顧她,話中寓意深刻,這位小師妹本來生性驕蠻,連她師父悟空大師都不怕,對自己卻是處處遷就,絲毫不肯違拗,可是自己心目中早有愛侶,勢將辜負她一片深情……他心裏想著,抬頭看李青鸞正在瞪著大眼望著自己,秀目裏情意無限,不禁一陣感傷,暗歎一聲道:“往東走,今晚如風順,明天上午就可趕到我家。”
  李青鸞轉舵楊帆,小船破浪東進,她卻在馬君武對面坐下,皺著眉頭問道:“武哥哥,你家裏有些什麼人,不知道伯母會不會喜歡我,我從小就沒有娘管教,變成個野丫頭了。”
  馬君武一凜,淡淡答道:“我媽媽最慈愛,她一定會喜歡你。”
  李青鸞柳眉一展,笑道:“真是這樣,我就變得最聽話,不讓她生一點氣。”說完話滿臉歡容,轉身伏在船上玩水,馬君武只看得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洞庭湖縱橫三百余裏,碧波如鏡,茫茫無涯,風帆鼓蕩,船行頗速。李青鸞意怡神快,縱目四顧,看蒼茫暮色中漁舟如梭,不少船上已燃起燈火,乍明乍暗,如幹萬隻流螢舞空。馬君武卻無心欣賞暮色湖景,抱膝坐在船頭,心潮洶湧,起伏不定。忽然,一隻雙桅巨船楊帆而來,不大工夫,已追近君武和李青鸞所乘小舟,同時右側又急馳來四隻梭形快艇。李青鸞伸手從艙中取出兩把寶劍,一把遞給馬君武道:“武哥哥,你看他們又來了,這一次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還認為我們好欺侮呢?”
  就在李青鸞說話工夫,四隻梭形快艇,已經一字排開,攔在小船前面。每只快艇頭上站著一個短裝大漢。馬君武也有點冒火了,接過李青鸞手上長劍,冷笑一聲問道:“馬某人和各位素不相識,我們又不是腰纏萬貫的商旅行資,各位苦苦相迫,卻是為何?”
  左首第二艘快艇上,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笑應道:“兩位如果是富商行旅,我們也犯不著這樣勞師動眾,請問朋友你一聲,和三清觀主玄清道人是怎麼個稱呼?”
  馬君武面色一變,厲聲答道:“三清現主是我恩師,你們要怎樣?”
  那大漢又笑道:“玄清道人老前輩威震江湖,對他老人家弟子怎麼樣,我們還不敢,不過我們久聞昆侖派分光劍法天下無敵,我們幫主想借機和兩位交個朋友。”
  馬君武看人家說話很客氣,一時間倒也沒法子發作,皺下劍眉答道:“馬某人初離師門,不懂江湖規矩,貴幫主既願折節下交,馬君武當得拜見。”
  那大漢點點頭道:“大俠高足,的確不凡,馬兄看起來倒不像初涉江湖,我們主人不敢有勞大駕,他已親自趕來。”
  那大漢說著話,伸手向右邊一指。馬君武轉頭看去,只見那只雙桅大帆船上,艙門大開,裏而燭光,照耀如白晝,艙門外站著四個彪形大漢,青一色密扣對襟短裝,白裹腿倒趕千層浪,懷抱厚背薄刃鬼頭刀,艙中間虎皮金交椅上,坐著一個身軀修偉,五旬上下蒼白長髯老者,大船慢慢靠近小舟。那老者緩步出艙,對著馬君武拱手一笑道:“無故攔舟,驚擾清興,請到艙中用林水酒,聊謝失禮之罪。”
  處此情景,馬君武自是推辭不得,回頭低聲對李青鸞道:“佩上寶劍,我們一起過去。”說畢,首先躍登上大船,李青鸞緊跟著馬君武身後登上船頭。
  長髯老者望著四隻快艇上大漢,說道:“你們看好客人船隻。”四個大漢同時左掌當胸一立,對老者一躬身,快艇立時散開。長髯老者才回首對馬君武笑道:“屬下無知,言語開罪之處,望勿見怪,艙中已備水酒,請入內小飲幾杯如何?”
  馬君武長緝答道:“晚輩初涉江湖,不懂規矩,承蒙邀宴,何幸如之,敢請教老前輩上姓尊稱,以便就教。”
  那老者打長髯哈哈大笑道:“老朽二十年前和令師玄清道人有過一面之緣,承他仗義,才多活這幾十年,咱們先入艙中喝幾杯,我還有事請教。”說完,抱拳肅客。
  馬君武步入艙中,四個抱刀大漢躬身致敬,看艙中佈置金碧輝煌,華麗已極,紫檀雕花八仙桌上,早已擺好了香茶細點,兩個青衣童子垂手侍立一側。長髯老者讓馬君武和李青鸞落了座,望著馬君武笑道:“這位姑娘也是昆侖門下弟子嗎?”
  李青鸞眼睛一轉答道:“怎麼不是,我和武哥哥都不會喝酒,你有什麼話快些說完,我們還急著趕路呢。”
  馬君武聽得皺眉,長髯老者卻撚髯大笑道:“好啊!姑娘,快人快語,不失巾幗俠風,兩位行蹤何處,我順便送上一程,這樣既不耽誤兩位行期,又可長夜清談。”
  馬君武介面答道:“晚輩們准備在嶽陽登陸,只是不敢有勞大駕相送。”
  長髯老者搖搖頭笑道:“一夜風帆,何勞之有。”說完,吩咐艙外四個抱刀大漢,張掛雙帆,船放嶽陽,又令兩個青衣童子,收了茶點,換上酒菜,和馬君武、李青鸞對酌起來。
  馬君武和李青鸞都不會喝酒,停杯不喝。長髯老者也不強勸,只管自己酒到杯幹,一連喝了有十杯以上,才放下酒杯,與君武談些江湖奇聞,絕口不提一句正事。馬君武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老前輩邀晚輩登舟時,曾說過有要事賜教,現已酒醉飯飽,願洗耳恭聆教言。”
  長髯老者歎口氣道:“令師對我有救命之思,二十年愧無一報。日前傳言令師獲得武林奇寶藏真圖,致引起各派高手雲集湘北,風聲初傳,來人已是不少,大概這幾天中,三湘水面就要掀起一場爭奪藏真圖的風波。為這一幅寶圖,百年來不知葬送了多少武林高人性命,江湖上的恩怨殺劫,常要株連數代,你既是昆侖門下弟子,難免不被波及,此事真相如何,我也不敢斷言。實不相瞞,老朽也是為藏真圖而來,兩位早離此是非地,不失為上策,令師一代劍俠,必有法自保,不過兩位今後行藏,應求隱秘,倘炫技自露,無疑是自尋煩惱,江湖機詐,一言難盡,我能奉告兩位的也只是這些,咱們再見面時,敵友難料,我送兩位這一程,說不上報答令師之恩德,只能算聊表寸心,今天如不是機會巧合,被我下屬先察覺兩位行藏,要是落在別人眼中,不但要給會師增加無窮麻煩,兩位恐怕也要吃些苦頭了。”
  長髯老者一席話,聽得馬君武又驚又急,憶恩師最近半月神態,確實有異,想必和死去師兄沈昌身上搜出的玉盒白絹有關……再想師父要青鸞和自己離開三清觀的神色,似很急迫,前後連想,這件事八成是實。馬君武想了一陣,劍眉微挑,一臉堅毅神情,笑道:“承蒙老前輩如此愛護,馬君武銘感肺腑,家師是否得到藏真圖一事,晚輩實無所知,恕難奉告,各派高手雲集湘北,准備對付家師和晚輩,那是別人的事,晚輩幼承恩師慈訓,素不存犯人之心,但是昆侖門下弟子,卻不是貪生怕死的人,事情如迫到頭上,縱是刀山劍林,晚輩也無所懼,老前輩既是奉命來求謀寶圖,留晚輩同舟夜談,恐有不便,我這就告辭了。”說完,起身一揖,和青鸞向艙外走去。
  猛聽那長髯老者縱聲大笑道:“玄清道人豪氣幹雲,馬老弟盡承師風,昆侖門下人才,果是不凡,老朽佩服得很,難得一夜清談,何以竟決絕求去,順風揚帆,天亮前可達嶽陽,今宵歡聚一別,我們再有碰面機會,說不定要討教馬老弟分光劍法,無論如何,請兩位讓老朽相送一程.也讓我聊盡一點心意……”說至此,修而住口,長髯顫動,面色悽惶,似有無限傷感。
  馬君武知他此刻心中,既感圖報師父昔年救命之恩,又不能逆命行事,看他滿臉痛苦神情,倒不便執意而去,於是微笑
  “武哥哥,你在想什麼?”
  馬君武低頭看她勻紅嫩臉上,滿是關懷神情,心裏又是一跳,淡淡道:“我在想師父……”
  李青鸞點點頭,又是一笑,跟在馬君武身後,向那堵紅牆走去。
  兩人越渡了小溪,又穿過一段草坪,翠竹佳木環繞中現出一座莊院,大門上橫題著“水月山莊”四個大字。這時,一個五旬左右老仆正在掃庭院,回頭看見馬君武,高興得丟了手中掃帚迎上來,笑道:“少爺回來了!老爺昨天還提起少爺,明天就是淩小娟姑娘的周年忌辰,你們從小在一塊長大……”
  那老仆阿祿話還未說完,馬君武已聽得全身冷了半截,轉頭問:“阿祿,你說什麼,我的表姊死了?”
  阿祿搖頭歎道:“皇天無眼,小娟姑娘倒比老奴先走了。”
  馬君武抓住阿祿右臂問道:“她怎麼死的?”
  李青鸞站在一邊,看得又擔心,又難過,她本是嬌癡無邪的大孩子,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勸解才對,瞪著眼站在一邊發愣。
  這當兒,大廳裏走出了一個長衫布履、氣度高華的老者,留著蒼白短須,出了廳門,歷聲喝道:“武兒快些放手,你瘋了嗎?”
  這一喝,馬君武由神智昏亂中醒了過來,轉頭看父親背著手站立廳外,這才松了阿祿,拜伏地上道:“武兒給爹爹請安。”
  老者卻先問阿祿道:“你受了傷嗎?”
  阿祿用袖子擦下臉,強笑道:“不要緊,老奴還撐得住,老奴還撐得住。”
  老者點下頭道:“你去休息一下吧。阿祿答應著退去。”
  那老者看著跪在地上的馬君武叱道:“你二十歲啦,怎麼還是這樣莽撞,我要再遲出來一步,阿祿一條右臂還要不要?”
  君武又叩頭道:“孩兒驟聞小娟表姊死訊,一時情急失態,實非有意。”
  老者歎息道:“娟兒的死態的確可惜,我和你忍受已盡到最大心力,天不假年,人力豈能挽回,你起來。”說完話,一眼看到李青鸞,又低聲問道:“這紅衣女是誰?”
  君武起身答道:“是武兒師妹,她叫李青鸞,奉師父命送她到昆侖山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08:24

  說著話,青鸞已走過來,馬君武低聲對李青鸞道:“這是家父。”
  青鸞嬌喊一聲:“伯父。”便盈盈跪拜下去了,老者含笑還了半禮,李青鸞叩個頭站起後,也不知說什麼話,望著老者一笑,退到馬君武身後站著。
  馬君武父親,叫馬龍,本是明武宗年間禦史,因閹宦劉瑾弄權,乞休歸田,隱居嶽州東茂嶺,建水月山在閉門讀書,栽花自娛。馬君武四歲時和小娟由阿祿帶著在溪邊草地玩耍,被玄清道人路過看見,認為是天生異質,難得遇上,惟恐被別派發現帶走,隨借募化之名求見。
  馬龍看玄清道人仙風道骨,知非常人,隨延客入廳待茶,兩個人愈談愈投機,訂作方外交。此後玄清道人每年總來水月山莊和馬龍盤桓幾天,漸漸的便知道了古清道人是位博通六藝、胸羅萬有的奇人。玄清道人四顧水月山莊時,馬君武已八歲,玄清道人直告馬龍,說馬君武骨奇神清,秀逸不群,但非宦海中人物。
  馬龍笑道:“我厭倦宦海生涯,才隱居於此,根本就沒有望子仕途成名之心,你如果其喜歡他,就收他做徒弟如何?”
  這句話正合玄清道人心意,也不虛偽客套,立時一口答應下來,兩天後就帶馬君武回到三清觀去,十二年來盡授所學,為武林中造就了一株奇葩,也替武林中締就一段纏綿感人的情史,此是後文,暫且按下。
  單說馬龍與馬君武、李青鸞進了大廳,落座後問道:“你師父這一次沒有同來嗎?你准備哪天再回三清現去?”
  馬君武答道:“師父命孩兒侍奉爹娘,一月後送李師妹西行到昆侖山拜師,不再回三清現。”
  馬龍笑道:“你既是昆侖派門下弟子,一切自應遵從師父吩咐。我和你娘都到了垂暮之年,什麼事都看淡了,自你小娟表姊死後,你娘更是萬念俱灰,每天守在養心堂禮佛念經,連我也不准進去打擾她。受她影響,我也動了斬絕塵緣、面壁潛修的念頭,你到後面養心堂去見見你娘,明天備點祭品,去祭拜一下你表姊靈墓,至於你今後行動,我也不願過問,你師父胸羅玄機,他說的大概不會有錯,說不定我碰上緣機,就遁跡世外了。”說畢,起身對李青鸞點下頭,緩步出廳而去。
  馬君武看父親背影消逝廳外,不禁落下兩行淚珠,李青鸞遞給他一方絹帕,柔聲慰道:“武哥哥,你不要傷心好嗎?”
  君武按過絹帕,擦去眼中淚痕,笑道:“去見見我娘。”
  水月山莊並不大,馬龍所以取這個名字,無非感歎人生猶如鏡花水月,一切功名富貴,都是空幻的意思。養心堂建築在一片翠竹叢中,漪漪綠篁裏傳出來聲聲佛號。
  馬君武帶著青鸞,繞著竹林曲徑,走近養心堂。那只是三間茅舍,竹幾木椅,打掃得纖塵不染,正中一張白松木八仙桌邊,坐著一位青衣素裙的美貌中年婦人,雙目微閉,口誦《大悲經》。馬君武緊走兩步,拜伏地上道:“娘,武兒回來啦。”馬夫人慢慢睜開眼睛,莊嚴的臉上露出慈愛的微笑,摸著君武頭頂道:“你回來得正好。你小娟表姊死了,明天是她周年忌辰,她行前還惦念著你,明天叫阿祿帶你去她墳上祭奠祭奠,她就葬在西山腳下,那是你們小時候常玩的地方。”
  馬君武流淚答道:“可憐小娟表姊死時,兒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馬夫人扶起馬君武,肅穆慈愛的臉上也泛露出悲傷神色,歎惜一聲,道:“小娟聰慧,只是生具薄命,她死了倒免去日後受罪,人世間因緣果報,勉強它不得,你也不要太過傷心,同來的這位姑娘是誰?”
  馬君武還未及回答,李青鸞早已拜倒地上答道:“伯母,我叫李青鸞,和馬師兄同屬昆侖派門下。”
  馬夫人探身扶起她,拉到身邊,看她嬌憨無邪,一派純真,心裏甚是喜愛,問道:“你是君武師妹嗎?今年幾歲呢?”
  李青鸞答道:“我十七歲。”
  馬夫人把她輕攬懷中,又問道:“你家住在什麼地方?你娘好嗎?”
  這一問,問得李青鸞一陣傷心,依偎在馬夫人懷裏,潸然淚下。她幼失母愛,十幾年來在悟空撫養下長大,老和尚雖對她百般愛護,但是無法和女人天賦潛藏的母愛比擬。馬夫人問及其娘,正觸到她傷心之處,小姑娘天性率直,想到傷心就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答道:“青鸞命苦,從小就沒有了母愛,師父告訴我叫李青鸞,可憐鸞兒連爹娘什麼樣子都不知曉。”
  她哭得淒婉,說得句句斷腸,字字血淚,馬夫人聽得感傷萬千,撫著她一頭秀發勸道:“好孩子,不要哭啦,你母親就是活著,也不能跟你一輩子。”
  說罷,閉上眼睛,又恢復莊嚴神色。馬君武不敢再打擾,輕輕扯下青鸞衣角,退出了養心堂,老仆阿祿早已替少爺打掃好了臥室,李青鸞自有過去侍候淩小娟的小婢銀瓶,招呼安置。
  第二天一早,阿祿備了三色祭品,引馬君武去憑吊淩小娟靈墓。這時旭日初升,山色如畫,淺山崖下,小溪岸旁,綠草地上,兀立著一座孤家,老仆阿祿擺好祭品,回過頭,滿蘊老淚說道:“少爺,回想過去老奴常陪少爺和小娟姑娘來這裏玩耍,你們在溪裏捉魚,玩得高興時,連飯也不肯回家去吃,往事歷歷如在目前,如今景物依舊,小娟姑娘卻死了一年了。”
  馬君武抑制著無限感傷,對阿祿道:“你先回去吧!我要一個人留在這裏。”
  阿祿走了後,馬君武再沒法克制滿腹悲切。星目中汩汩淚下,傷心過度,他反而哭不出聲,跪對小娟芳塚,無聲低泣,這種哭法,最是傷神,不大工夫,淚盡血流。阿祿跑來見馬君武如昏如癡,喚了兩聲少爺,君武渾然不覺,看他星目圓睜,眼角裏洞舊出血,只嚇得丟瑰失魄,一路狂奔回水月山莊。馬龍一大早就出去,行蹤無定,馬夫人正在養心常閉目參禪,他不敢驚動,找到了李青鸞姑娘,李青鸞沒有聽完話,已如飛奔去,墳墓距水月山莊也就不過一裏多,李姑娘心急如焚,片刻到達,見君武跪地孤家,一動不動,如不是兩眼角有血汩出,真似石雕木刻一般。
  李青鸞一陣心痛,撲到馬君武面前,哭喊道:“武哥哥……武哥哥……”一連哭喊數聲。李青鸞驚痛之餘,伸手抓住馬君武一隻左腕,立時如焦雷擊項,嚇得她“啊呀”一聲,松開手仰栽地上。這一瞬間,她腦中空空洞洞,宛如一張白紙,足有一杯茶的時間,她才清醒過來,抬頭望天,日已近午,山風拂面,水聲淙淙,李青鸞緩緩站起身子,自言自語說道:“武哥哥死了,我還要活嗎?”忽然轉過身子,兩臂一張,猛向馬君武抱去。
  驀地裏,一陣勁風直向李青鸞撞去,同時一個宏亮而又熟悉的聲音響道:“住手!你真的想不要活了嗎?”變生倉促,李青鸞本能地問旁一閃,定神看去,正是洞庭湖遇到的長髯老者。
  老者不待青鸞開口,先歎口氣,道:“他悲傷過深,傷了中元。全身無氣凝聚不散,你此刻如果貿然動地,他內腑凝聚真氣無法疏散,必然凝結成了內傷,內功愈深,受傷也愈重,雖然不死亦必終身殘廢了。”
  李青鸞流淚問道:“這麼說,就沒有法子救了嗎?”
  長髯老者看李青鸞粉臉上淚痕縱橫,秀目裏無限悽惶,乞憐地望著自己,心中一軟,說道:“好吧,我先把他救過來再說。”說吧,緩步走近君武,右掌向他背心命門穴拍去,左手用推拿手法,活動馬君武當門、肺海兩穴活道。
  果然不大工夫,馬君武長長籲一口氣,慢慢轉過頭,李青鸞心中一喜,顧不得對那老者道謝,叫了一聲“武哥哥”,便兩臂齊伸扶起馬君武,她不管身側有人,很自然地用紅色衣袖,擦拭他眼角血跡,臉上淚痕未幹,嘴角間笑意複現。
  馬君武見李青鸞情出衷誠,倒也不忍拒絕,只得由她。轉眼瞥見湖中所遇的長髯老者,肅容站立身側,輕輕推開青鸞,躬身一禮道:“老前輩幾時到此,恕晚輩未迎大駕。”
  他這一說,李青鸞才想起應給人家道謝,也盈盈一拜道:“謝謝你啦!老伯伯,你救了我武哥哥。”
  長髯老者還了馬君武、李青鸞一禮,一臉肅穆地說:“我本無救人之心,只是不願乘人之危,馬老弟說過,武林中偶伸援手,本屬平常小事,其實你師妹本可以救你,只是她閱歷欠缺,在情急之下,一時間不知如何下手罷了。”
  馬君武聽得一怔,轉頭看李青鸞,她更一臉茫然不解,瞪著水汪汪大眼睛出神。
  馬武本是聰明透頂的人,略一沉思,便完全了然,朗聲笑道:“既承示警又蒙施救,老前輩對我已仁至義盡,足可抵家師昔年援手小惠,老前輩還有什麼教言,盡管當面吩咐,馬君武洗耳恭聽。”
  老者手持長髯哈哈大笑道:“馬老弟說得不錯,我們天龍幫和昆侖派素無恩怨,不過那藏真圖是武林第一奇寶,不管哪一門派都存有必得之心,洞庭湖船艙中一席清談,我已對老弟推腑直告,再見面便要領教老弟的分光劍法。”
  馬君武微微一笑,道:“老前輩所以追尋到此,無非志在藏真圖,姑不論藏真圖是否落在我們昆侖派中,但晚輩身上確無此物。”
  長髯老老臉色一變,冷冷接道:“那只有委屈你老弟一趟,去見敝幫主了。”
  馬君武劍屑一楊,答道:“這麼說,老前輩是准備把晚輩擒押貴幫作為人質了?”
  老者一拂長髯笑道:“幫規森嚴,老朽做不得主,只有請你馬老弟原諒了。”
  馬君武起身大笑道:“昆侖派門下弟子,還不敢這樣沒有出息的,老前輩想的不錯,恐事實上不如你想的容易。”
  長髯老者冷冷一笑道:“令師俠名蓋世,馬老弟自是不凡,我先領教幾手高招試試,咱們再談。”
  馬君武笑道:“晚輩質愚才淺,所學有限得很,老前輩既不吝賜教,當得借機學習學習,只是我們兩度會面,老前輩還不曾把尊姓大名相告,既是要過招動手,難道老前輩也還不願以姓名賜示嗎?”
  長髯老者微一沉吟答道:“天龍幫長江分局鄭如龍,還有個不大入耳的渾號,叫做長江神蛟,老弟接招啦。”
  說罷,右手閃電般向馬君武抓去。
  馬君武一閃,李青鸞已自出手,小姑娘武功不弱,一出手連著三招快攻,一雙白玉般的小手,直似蝴蝶飛舞,鄭如龍叫她一輪急攻快打,竟被迫退三步,鐵青著臉說道:“姑娘武功不錯。但我鄭如龍還不願和女孩子動手,姑娘請站在一邊,我還是向你師兄請教。”
  李青鸞笑道:“我武哥哥本領比我大得多啦,你怎麼打得過他呢?”
  這句話,激得鄭如龍心頭火發,哼了一聲,怒道:“你一定要替你師兄出頭,怪不得我先領教姑娘的武學了。”
  李青鸞道:“這樣最好不過,我要是打敗了,武哥哥自然要出手救我。”說笑回頭望馬君武一笑,紅衣飄飛,雙手齊發,上取雙目,中打前心,掌風颯颯,迅快已極。
  鄭如龍長笑一聲,左手箕張而出.反扣李青鸞右腕脈門,右手掌緣斜切,猛切李青鸞左臂。小姑娘不待兩招用實,嬌軀一轉,招式已變,在掌一翻.“葉底偷桃”點向對方右助曲池穴,右腕疾沉,化為“白鶴亮翅”,反切敵人左臂。鄭如龍似乎沒有估到李青鸞變招如此快速,幾乎被點中穴道,心中大怒。雙掌連環發出,其勢直似排山倒海一般,掌風呼呼,一連搶攻了八招。
  長江神餃鄭如龍和李青鸞對拆了五六十招,仍是半斤八兩,勝負難分。小姑娘勝在輕雲巧快,招術精奇,鄭如龍勝在功力深厚,出手穩實,一時間拳風足影,丈餘內花飛沙楊。
  鄭如龍一面打,一面暗想,自己在天龍總局中身份不低,掌理長江分局,領袖分局水陸群雄,今天如敗在一個小女孩子手中,還有何面目見天龍幫主,說不得只有下辣手求勝了。他惡念一動,拳招忽變,不似剛才的急攻快打,出手吐招,緩慢異常,但一掌一腳中都帶著一股強大的潛力,這種內家真功,出掌發招,勢非小可,颯颯掌風,震飄起李青鸞紅衣白裙。李青鸞吃苦在功力沒入深厚,縱然招數身法勝人一著,也被逼得漸落下風,又拆解人家十招,粉面上已見汗水。
  馬君武看情形不對,他想不到長江神蛟鄭如龍竟使出數十年內功火候,拼耗真氣對付一個小姑娘,不覺有點冒火。正想喝退李青鸞,猛見青鸞拳路亦變,看她掌式似乎有點像悟空大師教導自己的十八羅漢掌法,但又有很多不同之處,馬君武哪里知道,這是悟空大師為造就李青鸞,十年來苦思精研,由十八羅漢掌中研創出一套新奇掌法。因為十八羅漢掌是外家功,純是剛猛的路子,李青鸞人嬌力弱,女孩子受先天體質所限,不適宜練剛勁見長的外家功夫。悟空大師以外家功夫見長,十八羅漢掌法本是外家功夫中極高的一種掌法,出手講求沉實、力猛,克敵於剛勁之中,李青鸞玲瓏嬌柔,自不適合學習這種掌法,悟空大師才揉合了巧、快兩訣,變化成一套流雲掌,以巧快來補李青鸞剛勁不足。
  李青鸞施展出流雲掌後,又和鄭如龍打成平手。李青鸞一個身子真似行雲流水,飄忽不定,繞著鄭如龍團團亂轉,乘虛搗隙,怪招百出。
  馬君武心知兩人再打下去,難免兩敗俱傷,立時一舉雙掌,飄飄長衫,投入了兩人掌風之中,施展天罡掌“分浪斷流”,兩臂一分,把兩人隔開,笑道:“兩位素無冤仇,何必一定要拼死活,鄭老前輩功力深厚,再打下去,李師妹必敗無疑,不如就此收手吧。”
  鄭如龍心知馬君武這幾句話,故意對他客氣,李青鸞越打越快,再拼下去,鄭如龍自問無致勝把握,馬君武這幾句話,聽得他心裏一陣難過,臉色微微一紅,答道:“昆侖派武學,真個不凡,今天如果我是和令師妹比武試招,那就得衷心認輸,不過今天不是比武試招,這就很難分出勝負了。”
  馬君武微笑道:“老前輩如肯對晚輩留餘地,就此罷手,俟我馬君武西行歸來後,定當隨老前輩走一趟,去拜謁貴幫主,說明藏夏圖的誤會,免傷兩家和氣,如果老前輩一定要逞強動手,我馬君武不能不替師門保留聲譽,這還請鄭老前輩三思。”
  長江神蛟鄭如龍環眼中神光如電,注視馬君武很久,點點頭道:“馬老弟說得不錯,鄭如龍也自知非敵,不過我奉命而來,作不得主,只有請馬老弟原諒了。”
  馬君武劍眉一場,道:“這麼說起來,是非要動手不可了。”
  鄭如龍還未答話,突聞幾聲長嘯傳來,馬君武回頭看去,四條人影沿小溪上飛奔而來,不大工夫,四人已近,馬君武隱約辨認出,這四人正是在洞庭湖中分乘梭形快艇攔路的,此時皆全身勁裝,佩帶兵刃,攔在一側。
  馬君武打量了四個大漢幾眼,轉臉望著鄭如龍道:“老前輩早有安排,看樣子是非迫晚輩就範不可了。”
  長江神蛟鄭如龍不理馬君武的話,向那四大漢問道:“總壇的人到了嗎?”
  右邊為首一個人躬身,答道:“紅旗壇胡壇主和黑旗壇的區壇主,已聯袂趕往三清現去,總壇護法蘇香主也到了洞庭湖,她可能會趕來此地。”
  鄭如龍一皺眉道:“怎麼,連幫主的愛女也出動了?”
  那人又躬身答道:“據蘇香主說,幫主對此事異常重視,可能親自趕來。”
  鄭如龍哦了一聲,臉上隱現傷感,回頭看馬君武氣定神閒,若無其事,暗裏歎息一聲,憶過去玄清道人救命之恩,心中感愧無限。
  馬君武本不願和長江神蛟鄭如龍動手,見他站在那兒仰股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輕聲對李青鸞:“我們走吧。”李青鸞點頭一笑,隨馬君武身後,緩步向水月山莊而去。
  四個虎視在側的大漢,剛要移步攔擊,被鄭如龍播手阻止,十隻眼睛看著兩人一前一後,逐漸消失,鄭如龍才對四大漢道:“兩人盡得昆侖派武功真傳,真動上手,我們也討不了好處,現在我們只埋伏在水月山莊四周,監視兩人,不讓他們脫梢逸走就行了。”
  右首第二人只向了句:“要不要去請蘇香主早來一步?”
  鄭如龍點點頭代替了回答,那人立刻一縱身軀,如飛而去,長江神較鄭如龍和另三個大漢也轉過身子,向水月山莊走去。他們剛轉身走了幾步,突聞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起自背後。
  鄭如龍回頭看去,不知什麼時候,那青塚旁邊,站著一個瘦骨鱗峋的老者,雞皮鶴發,白發如銀,穿一件黑綢紗長衫,打扮得僧不僧、道不道,手提著一支烏黑沒光、上端形如蛇頭的手杖,站在那裏不動,這人並不怎樣難看,只是他穿著打扮和手裏握的一支蛇頭手杖,看得人心生寒意。
  鄭如龍久走江湖,閱歷極深,這人一身怪打扮,似乎聽人說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低聲約束三個部下道:“不要招惹他,我們走。”四人轉身走了幾步,再回頭看,那怪人已不知去向,鄭如龍暗暗心想:好快的身法,看來追尋到水月山莊的人已是不少。他在無限感慨中,繞過一片竹林,四個人就在水月山在外面埋伏下來。
  再說馬君武到了家裏,馬龍正坐在客廳上看書,見兒子和李青鸞並肩歸來,抬頭微笑問道:“奠祭過你小娟表姊的靈墓了嗎?”
  馬君武答道:“奠祭過了,兒想早點趕到昆侖山去。”
  馬龍笑道:“很好,最好現在就走,你娘那裏我替你說一聲,我已經讓阿祿給你們准備好了行李。說罷,用手一指大廳一用木幾笑道:“你們看看還少些什麼?”
  馬君武轉頭望去,木幾上早放著一個包袱,還有李青鸞和自己用的兩柄長劍,看樣子就算自己不說走,父親也要催促走了。
  馬君武心裏一陣感傷,但他知道目前形勢緊迫異常,遲走一步,就多一分危機,說不定也要替爹娘招來慘禍,就移步取過長劍,背上包袱,跪地流淚拜道:“兒子不能承歡膝下了。”
  馬龍起身投書,大笑而出,走到廳外,忽然又停步回過頭來,這一瞬間他眼神中流射出父親的慈愛,慢慢說道:“你們吃了飯再走吧。”說完,背上雙手。緩步出了大門。
  阿祿送上飯菜,馬君武哪里咽得下去,胡亂吃了一碗,就放下碗筷,李青鸞看他不吃,也只吃了一碗。馬君武遞給她一柄長劍,道:“我們走吧。”
  李青鸞問道:“不去看看伯母嗎?她很喜歡我,我有點捨不得她老人家。”
  馬君武苦笑一下,搖搖頭道:“不要啦,我們得快點走,再晚了,恐怕走不了。”
  馬君武佩上長劍,和李青鸞離開了水月山莊,回望故園,調悵無限,這次回家,來去匆匆,前後還不到兩天時間,可是這兩天中,就好像經過兩年一樣,小娟表姊的死,傷透馬君武的心,父親慕道,萬念俱灰,母親學佛,心若枯井,看上去爹娘連他這唯一的兒子也不放在心上,最可怕的還是藏真圖的牽纏風波,但願師門這些思恩怨怨,不要波及雙親……他一面走,一面想,只覺萬感交集,心緒如潮,這滋味說不出是苦是恨。
  兩人走了一頓飯的工夫,已到了東茂嶺的出口,下了這座土嶺,就是去嶽陽的官道。
  這當兒在路上迎面急馳來三匹快馬,轉眼間已闖到山中。最前面一匹馬上,坐著一個青衣少女,肩上斜背著一柄長劍,後面兩匹馬,騎著兩個勁裝大漢,最後一個,正是李青鸞力鬥長江神皎鄭如龍時,後來的四個大漢之一。
  青衣少女的馬沖到馬君武、李青鸞身前,一收韁,馬勢緩了下來。最後一匹馬上大漢已高聲叫道:“蘇香主,就是這對男女。”
  那青衣少女停住馬,據鞍打量馬君武和李青鸞一陣,笑問道:“兩位都是昆侖派玄清道人老前輩高足嗎?”
  馬君武淡淡答道:“不錯,姑娘橫騎攔路,有什麼教言吩咐?”
  青衣少女翻身下馬,星波如電,逼視著馬君武笑道:“昆侖派分光劍法和天罡掌名震武林,我怎麼敢攔兩位去路,只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件事情。”
  馬君武看那青衣少女年約二十一二,雙頰淡紅、眉目如畫、櫻唇菱角、瑤鼻通梁,襯著細細柳腰、合度驕軀,算得上一位絕色美女,只是眉目間透著一種迫人英氣。她一面答著話,一面逼近馬君武身邊。
  馬君武退幾步問道:“姑娘有話只管清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08:47

  青衣少女截住馬君武的話道:“我說出來,要是你不答應呢?”
  馬君武聽她語氣迫人,心中冒著火,劍眉一揚,答道:“答應不答應,這自然在我,難道你還敢迫我不成?”
  青衣少女一聲嬌笑,道:“你倒是很橫,你認為我不敢嗎?別說是你,就是你師父我也照樣敢。”
  馬君武被她激得怒火萬丈,冷笑一聲,答道:“你是誰?好大的口氣。”
  青衣少女柳眉一聳,滿臉冰霜,喝道:“藏真圖是否落在你們昆侖派手中,如果帶在你身上,那就趁早拿出來,彼此免傷和氣!”
  馬君武冷冷笑道:“如果藏真圖不在我身上,或是我不願拿出來,你要怎樣?”
  青衣少女握劍笑道:“那你今天就不要想出這山口,不信就闖闖看。”
  馬君武看情勢不動手是不行了,回頭對李青鸞低聲說道:“跟著我闖。”
  話出口,健碗一翻,三尺長劍出鞘,一個騰步躍出去一丈多遠,耳際響起青衣少女銀鈴般清脆的嬌笑,眼前青衣飄動,寒光電閃,青衣少女已仗劍攔在馬君武前面。馬君武心裏一怔,暗想:這少女好快身法。
  他心目中驚悸未定,青衣少女已橫劍笑道:“再想想,是不是一定和我打?”
  馬君武長劍一推,歷聲喝道:“你簡直欺人太甚,難道我真的怕你不成?”
  話出口長劍隨發,一招“寒風滄波”,劍尖銀芒顫動,直刺過去。青衣少女橫劍一架,雙到交擊,響起一片龍吟虎嘯之聲。馬君武只覺右臂一震,長劍幾乎脫手,再看那青衣少女,也是滿臉驚疑神色,秀目深注在馬君武臉上,怔了一會神,才出手還攻。
  那邊李青鸞早已和隨同青衣少女來的幾個大漢交上了手。
  馬君武意在脫身,不願久戰,看青衣少女劍招精奇,纏鬥下去,不是短時間可分勝敗,心裏一急,施出追魂十二劍中連環三招,“起鳳騰蛟”、“朔風狂嘯”、“霧劍雲收”三刻回環猛攻,淩厲無匹,直似風雷進發。
  追魂十二劍威勢非同小可,青衣少女被迫得連連後退。馬君武迫退敵人,一個騰步躍到李青鸞身側,出後一劍,震飛一個大漢手中單刀,低胄對李青鸞道:“跟著我闖出山口。”
  李青鸞點頭一笑,右手劍“分花拂柳”,青芒閃閃,向幾個圍攻大漢制去,幾個大漢,早就被李青鸞劍光迫得心慌,此際被馬君武內力震飛一個手中單力,如何還阻得李青鸞住?長劍過處,三人紛紛退避,李青鸞趁勢一縱,躍出去一丈多遠,和馬君武一起如飛而去。
  那青衣少女模劍呆立山口,看兩人背影消逝,長長地歎息一聲,回頭對幾個大漢說道:“你們去通知鄭局主一聲,就說人家已經闖出了山口,叫他暫回洞庭湖去吧。”說罷遙自上馬,一抖韁繩。獨自向李青鸞和馬君武去路追趕。
  幾個大漢看青衣少女粉臉上冷若冰霜,哪里還敢開口多問!瞪著眼看她縱騎而去。
  且說馬君武和李青鸞一陣急步,回頭不見有人追來,才放慢了腳步。李青鸞抬頭看天,陰霾四合,不禁叫道:“武哥哥,要下雨了。”一語甫畢,狂風陡起,接著一道閃光,雷聲大作。馬君武打量四周形勢,不過出了東茂嶺三四裏路,距嶽陽還有一段路程,看天色驟變,大雨大即,不由皺著眉答道:“這附近一望野坡,四無村舍,恐怕我們要遭雨淋了。”
  李青鸞搖指東方笑道:“你看那面森林中,隱透屋角,我們先到那裏避一下雨好嗎?
  馬君武順李青鸞手指望去,果見一裏外幾株大樹環繞之中,隱見有一排屋脊透出,便點了點頭笑道:“你很細心,要不然,我們恐怕要被雨淋成落湯雞了。”說話間,幾滴黃豆般大小的雨點兒,已落在兩人的臉上。
  馬君武喝聲:“快走。”兩人都展開迅捷無匹的身法,一會兒工夫已進叢林,看那林中房舍,原是一座久絕香火的廟宇,門漆剝落,亂草雜生,殘瓦斷簷,異常淒涼,幸好大殿房頂還是完好如初,神案後幾座高大神像,法身殘損,已分不出供奉的是什麼尊神。兩人剛進大殿,外面已大雨如注,雷似連珠,風若海嘯,這場雨在暴已極。
  馬君武和李青鸞坐在殿側一角,看雨出神。忽然她轉過頭向著馬君武問道:“武哥哥,你是不是真有藏真圖?”
  馬君武搖搖頭笑道:“沒有。”
  李青鸞歎口氣道:“這些人真是不講理,你沒有藏真圖,他們為什麼還要找我們打架呢?”
  馬君武聽她問得天真,不禁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李青鸞瞪大眼睛又問道:“怎樣?我說得不對嗎?”
  馬君武笑道:“我沒有說你不對呀。”
  李青鸞滿臉迷惘,看著馬君武,秀目中含蘊著兩眶淚水,慢慢把頭靠在馬君武肩上,道:“我知道,很多事我都不懂,只要你能告訴我,我就會用心學的,將來我大了,什麼事都會明白,那我就不再問你了。”
  馬君武遇上這樣一位嬌稚的師妹,很是為難,看她一臉纏綿淒然神情,不覺心動,伸手輕攬她嬌軀,低聲慰道:“你傷心什麼呢?我決沒有嘲笑你不懂的意思……”
  李青鸞轉過靠在他肩上的臉兒,滿臉淚痕問道:“那我問你話,你為什麼要笑我呢?”
  馬武輕拂著她秀發答道:“那不是笑你,而是覺得你說的話好笑,他們都希望從我們身上追出藏真圖的下落,所以就處處截住我們。”
  李青鸞眨眨眼睛道:“那他們太笨了,你既沒有藏真圖,他們截住我們有什麼用?”
  馬君武道:“他們准備擒住我們做人質,好逼著我師父交出藏真圖。”
  李青鸞又問道:“這麼說,藏真圖是在玄清師伯那裏?”
  馬君武笑道:“這個我也不大清楚。”
  李青鸞滿意地笑笑,又把頭靠在馬君武肩上。殿外風聲狂吼,大雨傾盆,殿裏卻是春意盎然,李青鸞依偎馬君武懷中,柔肌軟滑,溫香襲人,任你馬君武心如鐵石,也不由心旌搖搖,周身俱覺有些異樣,低頭看李青鸞,柳眉舒展,星目微閉,面露笑容,如花盛放,但意態之間,純潔已極,毫無異樣感覺。
  馬君武本來想推開她,忽的心中一凜,暗問:她只是發乎一片純情,倚我懷中。是一種很自然的舉動,我怎可對這樣一位純潔的孩子心存邪念,趕緊收斂心神,澄清雜念,一任李青鸞偎倚懷中。
  驀地裏,雷聲中傳來一聲長嘯,馬君武推開李青鸞一躍而起,就這一剎那工夫,大殿外已有人笑道:“這場雨恐怕還要下上一二個時辰,你看大殿屋頂還好,我們先進去躲躲雨再說。”
  馬君武急拉李青鸞躲到神像後面,兩人不過剛剛藏好身子,殿門中一先一後進來兩人。
  第一個道家裝束,黑袍椎髻,身軀高大,紫臉長須,環眼重眉,年約在五旬以上,肩上斜背一柄似劍非劍、帶有雙鉤的怪兵刃。第二個是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儒生,此人白麵無須,方巾藍衫,腰中微微隆起,似是帶著軟兵刃。
  兩人進了大殿,先把衣服上雨水抖去,然後對面坐下。中年儒生先開口道:“三清現主也不是好惹的人物,那藏真圖必要經過一番慘烈爭奪,據我這兩天觀察所得,各方面來的高人確實不少,實力最大的是天龍幫和華山、崆峒兩派,其他如武當、少林、峨嵋、青城等各派,雖也有弟子趕來,但他們主腦人物還都未到,自不足畏,可怕的還是華山派和天龍幫兩股,實力最大。聽說華山派八臂神翁杜維笙親率門下高手趕來,天龍幫海天一叟蘇朋海本人雖沒有來,但屬下紅、白、黑三壇主,都已到了湖湘,崆峒派來的什麼人還不清楚。”
  那白麵儒生說到此處,略頓一頓道:“掌門師兄未到,憑我和師兄兩人的力量,似不足和天龍幫及華山派抗衡。”
  那道人點點頭笑道:“三弟所處慮甚是,不過事情做法不同,天龍幫和華山派來人雖多,但他們主要人物都集中在三清觀,玄清道人劍術武學決不在八臂神翁杜維笙之下,他們去的人雖多,縱然可合力擊敗玄清道人,但如果想生擒,決辦不到,我們避實就虛,先擒住他的弟子,然後堂堂正正到三清觀去找玄清道人,以他弟子性命作質,我料他必定屈服,那藏真圖我們可以得到手了。”
  道人話剛說完,殿外突然傳進來一聲大笑,接著殿門口出現一個童顏鶴發的老者,灰布長衫,白髯如銀,手握竹杖,含笑而入,進門後連混身雨水也不抖一下,兩邊眼神如電,望那道人和中年儒生笑道:“兩位雅興不淺,到這古廟裏談起來,令師兄沒有來嗎?”
  兩人細看來的這老者,正是華山派掌門人八臂神翁杜維笙,心裏一驚,忙拱手作禮,齊聲答道:“掌門師兄忙於派中瑣務,過去很少下山,我兄弟山野閒人,經常在江湖上走動,不想在此竟遇上杜兄了。”
  杜維至撚須笑道:“點蒼派自今師兄接掌門戶之後,聲威大振,這固是今師兄領導有方,但兩位輔助之力,功不可沒,老朽對你們點蒼三傑,素來敬佩,久欲拜訪,恨無機緣,此時此地,得通兩位,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黑袍道人介面笑道:“杜兄掌華山派門戶,俠名滿天下,這次大駕親臨湘北,不知有什麼事要辦?”
  杜維笙掃了兩人一眼,冷冷笑道:“你這話問得可是出自內心嗎?兩位來意如何,難道還用我說不成?”
  那中年儒生淡淡笑道:“大家湊巧罷了,彼此心照不宣,深究無益,杜老兄,我們還是談些別事吧。”
  杜維笙接著說道:“這麼看起來,我們華山、點蒼兩派倒是有緣先會了。”
  那中年儒生濃眉一揚,道:“杜兄彈指金丸,素有武林一絕之稱,也許我們點蒼雙雁這次有機會欽仰絕技。”
  八臂神翁杜維笙哈哈一陣大笑,聲如龍吟,只震得屋瓦作響,笑聲一範道:“點蒼三雁名滿江湖,老朽得會其兩,總算不虛湘北之行了,美中不足的,是令師兄沒有同來,不能齊會三雁,這一點老朽倒略感遺憾。”
  黑格適人笑道:“這個大可不必,就是三雁聚齊,也不定要一一侍奉杜兄。”
  八臂神翁杜維簽面色一變,雙目神光閃動,說道:“這麼一說,老朽是一定要領教兩位武藝了。”
  說到這裏,猛聞殿外傳來陣陣哨聲,八臂神翁杜維笙提竹枝步出殿外,仰天兩聲長嘯,和那哨聲遙遙呼應,一剎工夫,大雨中飛奔來兩個大漢,低聲對杜維空說幾句,八臂神翁立刻冒雨而去。
  杜維笙剛走,中年儒生對那黑袍道人說:“杜維笙這老兒必是接了門下的報告,我們盯著他看看去。”
  黑祖道人點點頭,站起來和那中年儒生一塊兒出了大殿,也冒雨追去。
  馬君武和李青鸞躲在神像後面,把三人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三人走後,李青鸞問道:“武哥哥,剛才那三人也是找我們的,若是碰上了一定又得打架。”馬君武聽三人剛才談話口氣,知都是各派宗師高手,一旦遇上,恐怕非人敵手,還不知有多少強敵在暗中伺伏,目前處境,真是步步危險。想了一陣答道:“就在廟裏等到天黑再走吧,盡一夜工夫緊趕一程,只要出了湘北,就擺脫他們包圍了。”
  李青鸞是從不反對馬君武的意見的,兩人就在大殿上席地而坐。這陣雨直到初更過後,雲散天晴,已是臘月當空。馬君武帶李青鸞步出大殿,清光流輝中夜風微寒。兩人放開了腳步,不避泥水向前急趕,不大工夫,已走出十幾裏路,離開東茂嶺連綿高山,馬君武停住腳步,看李青鸞紅衣上盡是泥漿,不由笑道:“看,你要變成泥娃娃了。”
  李青鸞答道:“我不是娃娃了,我長大了。”
  馬君武笑道:“好,就算你大了,那你……”
  馬君武話未說完,驀聞背後冷笑接道:“兩位雅興不淺,還有心情說著玩呢!”
  馬君武回頭看,又是白天和自己在山口動手的少女,不過這時候已改穿一身黑色緊裝,玄布裹發,中級明珠,纖纖柳腰,束一條白繡花汗巾,足套鹿皮小劍靴,背插長劍,左腰掛一具鏢囊,輕盈曼立,兩只大眼中秋波如電,脈脈注在馬君武身上。
  馬君武看她似無惡意,笑問著道:“姑娘何苦步步緊逼我們,彼此素無仇恨,難道連一步餘地都不肯留?”
  黑衣女淡淡一笑道:“我們、我們的,叫得很親熱,她是你什麼人?”
  馬君武臉一熱,微溫笑道:“你說話要有點分寸,她是我師妹,你要迫得我沒路可走,馬君武也不是怕事的人。”
  黑衣女格格一陣嬌笑道:“你凶什麼?分光劍法我已領教過了,要是真的拼上命,我不見得就一定輸給你,你師妹很漂亮,我也喜歡她。”
  話答得不著邊際,馬君武還真是沒有辦法,瞪了人家一眼,轉臉對李青鸞道:“我們走。”
  猛見黑衣女嬌軀淩空施出“八步趕蟬”輕功絕技,落在兩人面前,笑道:“百里以內,到處是攔截兩位的高手,要闖出去談何容易?”
  馬君武怒道:“這件事不用你管,你要是不讓路,休要怪我硬闖!”
  黑衣女臉上顏色一變,道:“你以為我真的怕你嗎?你打聽打聽,無影女俠蘇飛鳳怕過誰來?我好心好意通知你,你倒是越來越橫了。”說完話,面色又變緩和,兩道炯炯眼神中,隱含無限柔情。
  馬君武征了一下神,笑道:“如此說來,是馬某人錯怪姑娘了。姑娘自稱姓蘇,可是天龍幫蘇幫主的千金?”
  蘇飛鳳滿臉驚奇地問道:“我沒有告訴過你,你怎麼會知道呢?”
  馬君武心說:不過是聽長江神蛟一句無心之言,想不到這一猜竟猜對了。他心裏想著,嘴裏卻答道:“蘇姑娘大名遍傳遐邇,馬君武聞名已久,傳警盛情,留待日後報答,再見啦。”說畢,拉著李青鸞,急奔而去。
  蘇飛鳳被馬君武拿話一扣,一時倒是不好再攔兩人,看他們攜手急走,背影兒逐漸消失在月光中,這位一向縱橫江南、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頭,此刻心中忽然湧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她抬頭望明月,清光溶溶,禁不住幽幽一聲長歎,心底裏翻起來一絲情愁,馬君武英姿瀟灑的姿態,在匆匆一見之下,已嵌入她苦心深處。
  忽然間,她又似想起一件緊要的事,一蹬小劍靴,向馬君武和李青鸞去路追去。蘇飛鳳號稱無影女俠,輕身飛行術造詣特深,月光下直似一道輕煙流失。
  且說馬君武拉著李青鸞一陣急走,轉過兩個彎,前面有一片樹林,馬君武放慢腳步,繞壞而過,剛剛轉過一個林角,猛見路中間站著個骨瘦如柴、白須黑衫老者,手握蛇頭手杖,高立月光下動也不動,夜風吹得他的白須和黑衫飄蕩,看上去愈覺陰森森,饒是馬君武膽子夠大,也嚇了一跳,李青鸞更是嚇得把身軀直向馬君武身上倚靠。
  馬君武定下神,拉著李青鸞想從路邊繞過,猛聽那老者陰森森一聲冷笑,說道:“我也懶得和你們兩個娃兒動手,只要你們能老老實實地告訴我,那藏真圖究竟藏在什麼地方,我不但不加害你們,而且還可以護送你們離開湘北,天龍幫在水月山莊附近監視你們的伏樁,都被我點了穴道,要不然,你們早就碰上麻煩,不過在這嶽陽百里以內,仍散佈很多攔截你們的高手,就憑你們兩個娃兒,決闖不過,生死兩條道路,隨你們自擇一條。”
  馬君武心裏暗想:“這瘦弱白須老頭兒看上去陰氣森森,兩眼中卻神光如電,口氣又很大,自然不是等閒人物。”
  他心裏風車般打了幾轉,立時笑道:“藏真圖是什麼樣子,我都沒見過,如何能說得出它在哪里?”
  白發老者又一聲陰沉冷笑,道:“你說沒有見過藏真圖也許是實話,不過藏真圖落到三清觀玄清道人手中,也是千真萬確的事,你那牛鼻子師父可能不會告訴你……”
  白發老者說了一頓,慢慢迫近馬君武,又道:“那我先把你們兩個娃兒活捉住當人質,再叫你牛鼻子師父以圖換人。”
  馬君武退一步,歷聲答道:“你是什麼人,這樣狂妄……”
  馬君武話未說完,老者一聲怪笑接道:“你還不配問我名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09:07

  一句甫落,遙聞長嘯傳來,月光下一個黑影捷若流星飄風,剎那工夫,已近三人,馬君武細看之下,暗裏叫苦,來的正是荒廟中所見的八曾神翁杜維笙。
  杜維笙手提竹杖,先看那手握蛇頭杖的老者一眼,冷冷說道:“陳兄好長命啊,你倒是還沒有死?”
  瘦老者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好說,好說,杜兄的耳目很靈,你也聞風趕來,咱們緣分不淺,想不到在這裏會碰上頭。”
  杜維笙不理瘦老者的話,轉頭看著馬君武和李青鸞問道:“兩位可是昆侖派玄清道長的門下嗎?”
  馬君武在荒廟神像後面,聽他和點蒼派權雁對話,知他是華山派掌門宗師,抱拳一禮,答道:“晚輩正是昆侖派門下,老前輩可是華山派的八臂神翁嗎?”
  杜維簽聽了一怔,暗想這娃兒還真有點邪門,只得點點頭道:“不錯,老朽就是杜維笙,你怎會認識我?”
  馬君武思量目前情勢,不得不用拖延之法,笑道:“老前輩一派宗師,晚輩常聽家師談起老前輩的豐儀,家師和晚輩對老前輩都很敬仰。”
  他幾句話說得杜維笙滿臉歡容,呵呵大笑道:“這就難怪了,老朽和玄清道友有過數面之緣,華山和昆侖兩派都是武林中的正大主脈。”說至此,又轉過口氣問道:“風聞傳言,令師得到了藏真圖,可有這件事?”
  馬君武知此刻如果說不知,可能要惹怒杜維笙,那就更不好辦,想了一陣,答道:“據晚輩所知,家師最近確得到一個精巧玉盒,不過盒裏是不是藏真圖那就不曉得了。”
  杜維笙又問道:“令師已離三清觀,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嗎?”
  馬君武未及答話,那瘦老者已暴喝一聲:“好啊!你敢騙我,我先打發你再說。”
  話出招發,蛇頭杖“飛瀑流泉”向馬君武猛點過去。
  杜維笙竹杖“攔江截鬥”架開蛇頭杖,同對冷笑一聲,道:“憑你蛇叟陳彪在武林的輩份,這樣對付一個晚輩,不怕叫人齒冷嗎?”
  陳彪怒道:“你不要盡講好聽的話,你千里迢迢跑到湘北,還不是為的要搶人家藏真圖?”
  杜維笙大笑道:“這個倒是不假,藏真圖誰都想要,不過能得到手的只有一個,玄清道人去處不明,他的徒弟正好做人質,昆侖派分光劍法和天罡掌馳名武林,你陳彪自信能勝得過昆侖三子嗎?依我說,不如你賣個交情,讓我把這兩個人帶走,也免傷和氣。”
  陳彪陰森森他冷笑一聲:“杜兄說得很輕松,只怕事情不如你所想的容易。”
  杜維笙道:“怎麼?你真敢攔我不成?”陳彪一舉蛇頭杖道:“這倒不一定,你認為我不敢嗎?”
  杜維笙大怒道:“那你就試試看!”右手竹杖一招“迅雷聲頂”迎面劈下,陳彪蛇頭杖“腕底翻雲”架開竹杖,趁勢橫掃過去,杜維笙長笑一聲,縱身而起,竹杖展開快攻,只見一團碧影,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陳彪打去,要知杜維笙是華山派掌門人,一派宗師,武功自是不凡,此時又急欲求勝,出手怪招連綿,招招狠辣異常,別看只是一支竹杖,在他手中,聲勢卻非凡響,上下飛舞,丈餘內勁風逼人。
  可是蛇叟陳彪亦是江湖中出類拔萃人物,手中蛇頭杖自成一家招數,兩人二十年前就動過一次手,蛇叟敗在杜維笙的手下,陳彪認為這是畢生中的奇恥大辱,因此潛藏九華山中,苦苦研究武學,功力較二十年前精進很多。杜維笙七十一招伏魔杖法,天下武林名家很少能接他十招,此時一連搶了二十多招,竟是奈何蛇叟不得,不由大怒,青竹杖愈發攻打得迅猛無匹。
  蛇叟陳彪一支蛇頭怪杖,也是奇招百出,縱揮橫擊,隱隱有風雷之聲。
  馬君武看兩人越打招式越怪,杖風也愈來愈強,心知兩人由拆招換式,漸漸把內家真力貫在杖下火拼,此時,馬君武本可趁機逃走的,但這兩位武林罕見高手過招,攻拒之間,神妙異常,馬君武看得神往,哪里還想起逃走的事?忽然,他覺得右側衣角有人牽動,心想必是李青鸞,隨手抓去,果然握到一支滑膩的小手,只覺柔若無骨,軟滑似玉,同時幽香襲人,耳邊響起清脆嬌言:“你還在這裏發的什麼呆,還不趁機逃走,等一下還走得了嗎?”
  馬君武聽出聲音,不似李青鸞,回頭一看,不禁羞得俊臉發熱,連忙松了握著人家的一隻手,紅著臉,吶吶地講不出話,原來那人不是李青鸞,而是無影女俠蘇飛鳳。
  馬君武本想說幾句告罪的話,但蘇飛鳳卻脈脈含情地看著他微微搖頭,馬君武神志一清,也感覺目前處境危險,乃轉頭看著李青鸞。這位嬌稚丫頭,見剛才攔路的黑車少女此際正一臉溫和神色,站在她和馬君武之間,心中覺得奇怪,正想發問,馬君武已拉著她的手,低聲道:“不要說話,我們快走。”
  蘇飛鳳用迷惘的眼光,看著李青鸞被馬君武拉入林中。馬君武對李青鸞的親切樣子,令無影女俠心裏不由自主生出一絲妒恨,轉看杜維笙和蛇叟陳彪,已打到緊要的關頭,雙方都用內功真力發招互拚,周圍數丈以內,潛力激蕩迫人,蘇飛鳳看雙方功力都達這等威勢,心裏暗暗吃驚,如再不乘機逃走,要等他們一分勝敗,再想走就不容易了,說不定會因馬君武的逃走,遷怒自己身上,誰知她心念剛動,杜維笙已發覺馬君武走了,大喝一聲,竹杖橫掃,逼開陳彪的蛇頭怪杖,左掌呼的一聲,打出劈空掌力,一股強勁罡風猛向陳彪劈去,這一聲直似江河潰堤,力道何止千斤。
  蛇叟陳彪知道如果硬接這一記劈空掌勢,雙方就得立判生死存亡,只得縱身一拔,淩空而起,避開掌勢,一陣急猛勁風,直撞入身後林中,罡風過處,斷枝紛飛。
  八臂神翁杜維笙一掌打出,逼開蛇更陳彪,人卻橫裏一躍,攔住蘇飛鳳的去路,冷冷問道:“你這女娃兒是什麼人?剛才那一對男女哪里去了?”
  蘇飛鳳心裏暗想:馬君武剛走未久,如要告訴他去的方向,憑此老腳程不難追上,這人武功卓絕,世所罕見,看樣子足可和自己父親海天一望蘇朋海一爭短長,他要是追上,馬君武自是凶多吉少,一時間她心中湧出愛和恨兩種味道,沉吟良久,答不出話。
  杜維笙見黑衣少女只管沉思,不答自己問話,怒道:“難道你這女娃兒也是昆侖派門下弟子嗎?再不答我的問話,可別怪我老人家欺侮你們後輩了。”
  蘇飛鳳回頭一看,陳彪橫著蛇頭杖攔在身後。八臂神翁和蛇叟陳彪拼了半天命,卻因馬君武乘機溜走而敵意全消,一前一後擋住了蘇飛鳳。
  無影女俠蘇飛鳳看看情勢,心知無法逃脫,定下神,淡淡答道:“我也是在追尋昆侖派門下弟子,看你們兩人打得很熱鬧,所以在旁觀戰,現在你們不打了,我也該走啦。”說罷,緩步向前走去。
  杜維笙乃一門派宗,見蘇飛鳳對自己毫無禮貌,輕輕松松答了幾句話,就想走,不由燃起怒火。
  杜維竺冷笑一聲道:“好橫的女娃兒,你走得了嗎?”說完右掌一推,一股潛力通去。”
  蘇飛鳳轉身,避讓開掌勢,她在海天一叟百般愛護下長大,一向驕縱,哪受過別人的欺侮,明知不敵,亦不服氣,翻腕抽出長劍,揚著柳眉兒厲聲答道:“你攔我去路,是何用心,你要再不讓路,我可要硬闖了。”
  八臂神翁杜維笙一聲大笑道:“好大的口氣,你試試看能不能闖得過去。”
  蘇飛鳳嬌叱一聲,長劍橫掃,杜維笙左掌打出“手揮琵琶”,彈力震劍。蘇飛鳳剛才見過他劈空掌的威力,心知長劍如被他內力彈上,不撒手就得傷腕,立時沉腕變招“鐵騎突出”。劍風下擲,斜劈他的雙腿。杜維笙袍袖一拂,膝下彎曲,腳不移步,只覺颯颯微風,人已逼到無影女俠蘇飛鳳身側、右手握竹杖始終不動,左手運勁若鋼,“揮塵麈談”,又向長劍拂去。八臂神翁杜維笙要保持他一派掌門的身份,不肯出手向蘇飛鳳還擊,只想用內功震飛她手中的兵刃。
  這一來,無影女俠蘇飛鳳占了不少便宜,長劍展開蘇朋海傳授的絕技,剎那間冷芒如電,連攻了二十餘劍。
  杜維笙原想在三五招內必可震飛她手中兵刃,哪知對拆了二十多招,仍是沒有震飛那長劍,蘇飛風劍術已得海天一叟十之七八,除了火候不夠之外,劍招卻是精奇絕倫。
  八臂神翁杜維笙看這少女劍招變化捉摸不定,竟看不出是何門派,頗覺奇怪,天下各門派以劍術見長的為武當、昆侖、峨嵋三派,但這少女劍路卻出三派之外,以自己身份而論,讓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兒家,在手底下走了二十幾招不敗,面子上實在有點過不去,何況還有蛇叟陳彪一旁觀戰,心裏一急,呼、呼、呼,搶攻三掌。蘇飛鳳如何能抵受得住杜維笙深厚功力?三掌猛攻,宛如波翻浪湧,逼得無影女俠蘇飛鳳後退了一丈多遠,但她驕縱成性,哪肯就此服輸,一咬牙,手中長劍“挾山超海”,又猛撲上去,杜維笙見她如此倔強,也動了真火,心想:不給她點苦頭嘗嘗,她是不會停手。左臂行氣運功,力貫左掌,等劍鋒攻到。
  蘇飛鳳猛覺長劍被一股潛力吸住,脫手欲飛,心知不妙,再不撒手丟劍,就得傷及右腕,只得一鬆手,三尺長劍若斷線紙鳶,飛到七八丈開外才力盡劍落。
  無影女俠蘇飛鳳丟下長劍,立時從鏢袋中取出一枚燕子追魂鏢,玉腕揚處,帶著嗚嗚怪叫,向八臂神翁杜維空打去。這燕子追魂鏢,其形如燕,左右各有純鋼做的燕翼,鋒利如刃,比起真的燕子還要小很多,腹有機簧,立即激射而出,而且這種暗器的手法,也和一般暗器不同,出手後不走直絲,而成弧形取敵,由上向下曲落,或左右繞飛攻敵,全由發鏢人的打法操縱。
  蘇飛鳳被杜維空震飛手中長劍,急怒之下,打出燕子追魂鏢,鏢出手如巧燕翻飛,帶著怪叫,向八臂神翁權維笙頭上落去,饒是杜維笙見多識廣,也認不出這怪器的來路,看來勢緩慢,由上面盤旋下降,離頭頂七尺左右,猛然直線下落,快速異常,月光下寒芒耀目,疾逾電閃。
  杜維笙早有防備,左掌一揚,打出一股罡風,燕子追魂鏢吃他內力一震,斜向右側落去,但腹內機簧也吃這內力震動,口藏毒針激射而出,一絲細如發絲的銀線,一閃而至,杜維笙內功精純,目力超人,看出有異,立時應變,縱身逼到蘇飛鳳身邊,怒道:“好丫頭,竟使用這種歹毒暗器,今天我非好好懲戒你一頓不可。”話出口,掌隨著劈去。
  蘇飛鳳第二枚燕子追魂鏢還未及打出,杜維笙強猛掌風已到。八臂神翁杜維笙這次出手不已不留情,無影女俠自知和他功力相差懸殊,不敢硬接,一仰身“金鯉倒穿波”,後退一丈多遠。
  杜維笙如影隨形,跟蹤而至,右手並食中兩指直點風府穴,蘇飛鳳吃掌力震得血翻氣湧,哪里還能閃避,眼看八神翁杜維笙兩指就要點到無影女俠風府穴上。
  突然間兩條人影破空而下,人落地雙掌齊出,掌風颯颯,勁道奇猛,八臂神翁杜維空顧不得傷敵,縱身一閃,避開掌風,定神看去,距自己七尺遠近,並肩站著兩人,都是五旬開外的年紀,全著一身黑眼勁裝,一個腰圍軟索三才錘,上個背負青鋼日月輪,兩人都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人物,背著雙輪的是天龍幫紅旗壇壇主百步飛鈸胡南平,腰圍軟索三才錘是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區元發。
  胡南平搶前兩步,扶住蘇飛鳳搖搖欲倒的身子。
  區元發卻冷冷說道:“好威風啊!好神氣啊!一派掌門宗師,竟對一個年幼的弱女施辣手,你八臂神翁還有什麼臉見天下英雄?”
  杜維笙聽得臉上一熱道:“我幾次問她姓名,她都不說,只管連下辣手,我一直用一隻左手對付她,兩位不信時,可問問在旁觀戰的陳兄,你姓區的出口傷人,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區元發冷笑一聲道:“太客氣,咱們誰也用不著怕誰,天龍幫早晚要鬥鬥你們號稱武林九大門派的高人。”說罷,仰起臉一陣狂笑。
  胡南平扶著蘇飛鳳走幾步,低聲問道:“你運氣看看,是不是受了內傷?”
  無影女俠依言運氣後,搖搖頭道:“不要緊,還沒有傷到內腑。”
  胡南平放下了心,轉過臉看杜維笙滿臉怒色,正望著開碑手區元發暗用內功,凝視斂氣,腳踏丁字步。好個百步飛鈸,心知兩人都在潛運功力,准備火拼,知道一發之勢,都是兩人畢生功力之所聚,不分生死,決難停住。他為人陰險,心機深沉,不願在此重要時刻,多作無謂之爭,一上目光,站在兩人中間笑道:“兩位且慢准備動手,聽我胡某人一言如何?”
  杜維笙、區元發都已到蓄勢待發境界,聞言各斂功力,四日一齊注視胡南平。
  胡南平對區元發道:“杜兄雖然震傷蘇飛鳳,但他不知她是我們幫主的愛女,好在蘇姑娘也未受重傷,就目前情勢而論。不宜就此動手。”說罷一陣大笑,複對八臂神翁道:“杜兄彈指金丸絕技,獨步武林,區兄和小弟都是久仰大名,好在我們幫上有柬邀武林九大門派來此切磋武學的心意,這場武林盛會為期當在不遠,到時不但可以領教杜兄的華山派各種絕學,而且其他八大門派中高人也要出席,彼此切磋有日,何必急在一時?我望兩位還是免了今夜這場爭執吧。”
  八臂神翁杜維空一橫右手青竹杖,笑道:“貴幫主有此雄心,那是再好沒有,我們華山派定當全力促成這場盛會早日實現,至於今夜誤傷貴幫主愛女一事,老朽的確事前不知,兩位見著貴幫主時,請代致歉意。”說罷,長嘯一聲,如飛而去。
  當杜維笙走後,百步飛鈸胡南平轉身對蛇叟陳彪道:“你是玩長蟲的老兒,臭架子倒是不小,我們幫主派人去找過你三次,你都避不見面,今晚上既讓我和區兄碰上,你還有什麼話說?”
  陳彪笑道:“想要我加盟貴幫不難,但必須得先讓我瞧點顏色,蘇幫主既然能使兩位拜伏,當然手段非凡,不過我姓陳的一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等我親會到蘇幫主後再說,反正我三五年還死不了,急個什麼勁呢?”
  區元發冷笑道:“你倒是真敢說出這種大話來,再讓你練個五十年,也接不了幫主十招,不信我先陪你走幾招試試。”
  蛇史陳彪兩道眼神似電,盯在區元發臉上笑道:“這樣說起來,區兄也是接不下貴幫主十招了?”
  開碑手區元發又一聲冷笑道:“天龍幫中五旗壇主,哪一個都不比你姓陳的差,也不過只能和幫主走三招五式,難道你那幾下子,還自信比我強嗎?”
  陳彪面色一變,冷笑道:“好,姓陳的半年之內,必去貫幫親向蘇幫主領教,我現在沒工夫和你鬥嘴,咱們老朋友犯不著動手過招,再見吧。”說罷,也轉身而去。
  那蛇史陳彪走後,胡南平問蘇飛鳳道:“你見過玄清道人的弟子嗎?”
  無影女俠蘇飛鳳想了一會,答道:“我已見過一次,只是我截不住他,被他脫梢逸去,玄清道人可還在三清觀嗎?”
  區元發搖搖頭道:“那牛鼻子早走啦,你怎麼會和杜維笙動上手呢?”
  蘇飛鳳素知五旗壇主,以紅旗壇主胡南平最陰沉,心計最多,黑旗壇主區元發脾氣最壞,手段最辣,如果告訴他們馬君武和李青鸞的方向,馬君武必要吃苦頭,不說吧,那藏真圖是父親夢寐以求的奇寶,姑娘左右為難,想了半晌,還是沒有說出實話來,淡淡一笑道:“我今天在東茂嶺山口碰見了他們,昆侖派的劍法很凶辣,我打不過他,被他闖過去逃走了,我追到這裏,見那姓杜的和姓陳的兩個人在打架,我就站在旁邊看熱鬧,不想他們見了我就停手不打啦,硬指我是昆侖派門下弟子,那姓杜的就和我動上了手。”
  胡南乎聽完話,轉臉對區元發道:“據我想,玄清道人已趕赴浙南括蒼山去了,他如果真尋到《歸元秘笈》,就是捉到他徒弟,恐怕他也不肯以秘笈換人,倒不如我們回去勸幫主,盡出五旗壇高手趕到括蒼山去截他。玄清道人老謀深算,他決不會把藏真圖交給徒弟,就是捉到他徒弟,也無大用。”
  蘇飛鳳笑道:“胡壇主說得對極啦,兩位最好就立刻回去對我爹說,免得讓別人搶了先著。”
  區元發點點頭,道:“那你就和我們一塊走吧,目前湘北一帶各門派高手都有,你脾氣又壞,一言不合,難免要和人動手,要是你受了委曲,叫我和胡壇主如何向幫主交代?”
  蘇飛鳳抿著小嘴道:“我不怕,你們先走吧!見著我爹時,就說我半個月後就可以回去啦。”說罷,也不待兩人再答話,撿起被杜維笙震飛的長劍,兩三個縱躍,走得沒有了影兒。胡南平、區元發知她刁蠻慣了,再說她也不會聽,只好由她自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0:38

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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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馬君武拉著李青鸞急急穿過樹林,施展輕身提縱術,全力奔跑,一口氣走了二十多裏路,才放慢腳步,喘著氣道:“你怎麼不通知我走呢?”
  李青鸞很溫柔地看看馬君武笑道:“你正在用心看人家打架,我怎麼好拉你呢?我怕拉你走,你心裏會不高興。”李青鸞說罷,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又道:“武哥哥,我有話問你,不知道你會不會再笑我。”
  馬君武看她臉上神情,無限嬌婉,很憐惜地拉著她左臂笑道:“你只管問吧。”
  李青鸞問:“那穿黑衣的姑娘,不是要找我們打架嗎?她為什麼很和氣地站在你身邊,好像是我們的朋友一樣?”
  馬君武歎息一聲道:“今晚上要不是她幫我們,恐怕我們就難以脫身啦。”
  李青鸞啊了一聲道:“那黑衣姑娘真好!”
  馬君武見她說話神情自然,毫無妒意,不禁低聲說:“你也很好。”
  李青鸞聽馬君武贊她,心裏高興,嬌媚一笑,箭一般向前跑去。
  月光下快如怒馬狂奔,她跑得太快,猛的一個轉彎,幾乎撞在別人身上,李青鸞趕忙收住急沖的嬌軀,可是那人出手更是迅若閃電,玉腕揚處,扣住了李青鸞一條左臂,這一下也逗發了李青鸞的脾氣,嬌叱一聲,右掌迎面劈去。
  那人是個二十三四歲的道姑,鳥雲椎髻,柳眉粉面,秋水流波,櫻唇噴火,雖然是出家人,卻長得十分好看,她見李青鸞掌勢極快,不敢怠慢,左手一翻,反點李青鸞曲池穴,李青鸞這一掌旨在分敵心神,其實全身功力都塔運左臂,見她駢指點穴,趁勢撤招,左臂一用力掙脫,全身躍退了八九尺遠,翻腕抽劍,劍如閃電,冷芒卷風,橫掃上盤。
  那妙齡道姑看李青鸞出手幾招不凡,倒也不敢大意,縱身讓開一劍,也從背上扯下兵刃,那柄劍電掣虹飛,眨眼間拆了八招。八括已過,兩個人心裏都感奇怪,因為兩人這幾招全是分光劍法中的招式。那道站雖然想停手問問李青鸞來由,無奈李青鸞劍招如冰點驟落,不容她有緩手說話的機會。
  兩人又拆了幾招,馬君武已趕到,看李青鸞和人動手,又誤認為是攔截兩人的高手,心中急謀趕路,也沒有細看那道姑劍法,也拔劍出鞘,兩招疾攻,他功深力大,比李青鸞高出許多,用的又是追魂十二劍中“石破天驚”、“潮泛南海”兩著殺手,那妙齡道姑如何能承受得住,吃馬君武兩劍緊迫,逼退了七八尺遠,這還是馬君武手下留情,才沒有震飛她手中兵刃。
  馬君武迫退道姑,拉著李青鸞向前就跑,剛剛跑出去五六丈遠,猛覺眼前人影閃動,微風撲前,一個羽衣星冠、眉目娟好的中年道姑,手執拂塵,背插長劍,滿臉莊嚴,攔住去路。馬君武急於脫手,出手就是“白燕剪尾”橫掃過去。
  那中年道姑見馬君武一出手就是狠招,臉上微泛怒意,手中拂塵“乘龍引鳳”,架開馬君武長劍,“神龍擺尾”、“分花拂柳”、“開尺導流”,刷、刷、刷,一連搶攻三招,別看只是一柄輕盈拂塵,在那道站手中威力卻是絕大,只震得馬君武一條手臂發麻,長劍幾乎脫手。
  那中年道姑逼封住馬君武長劍,喝道:“你剛才用那追魂十二劍中幾招,是什麼人傳給你的?”
  馬君武聽她一下子就認出昆侖派的絕學,不由一怔,收劍答:“晚輩是昆侖派門下玄清道人弟子,鶴駕是什麼人,何以識得晚輩劍法?”
  中年道姑還未答話,和李青鸞動手的妙齡道姑已大聲喝道:“既是大師伯門下弟子,怎地見了三師叔還不下拜?”
  馬君武還在猜疑,那中年道姑已接著道:“我乃玉真子,你師父告訴過你嗎?”
  馬君武疑慮盡除,棄劍拜伏地上答道:“弟子奉師命西上昆侖,一來叩候兩位師叔金安,二則奉呈師父秘函,不想在此地巧遇三師叔了。”
  玉真子打量馬君武一陣,笑道:“想不到大師兄會把追魂十二劍也傳給你了,那位穿紅衣的姑娘是不是我們昆侖派門了弟子?”
  馬君武急拉李青鸞拜伏在地上,從懷中取出玄清道人交付的兩封信,雙手奉上,答道:“弟子拜別恩師時,恩師交給弟子兩封信,命弟子面呈兩位師叔,一切詳情在內,請師叔過目便知。”
  玉真子接過信看,果然是玄清道人的親筆,不禁回想起三十幾年前往事,那時候玉真子還是一個妙齡少女,夾在大師兄和二師兄情愛之間,難作抉擇,師父仙去之後,本該大師兄玄清道人接掌門戶,可是玄清道人看出二師弟對三師妹情重愛深,已到無法自拔,為了免傷師兄弟間和氣,留書讓師弟通靈道人接掌門戶,自己飄然出走,一去就是五年,這五年中,通靈道人和玉真子雖然找遍了天涯海角,但始終找不到玄清道人的去處,通靈道人沒有辦法,只得遵照師兄留書,拜了祖師遺像,接了掌門之職,哪知通靈道人接了掌門的第二年,玄清道人卻返回昆侖山金頂峰三元宮中。
  通靈道人本來要把掌門之職讓還師兄,玄清道人卻堅持不受,他說:“既已行過掌門大典,豈可任意再作更換,我已經尋得一個去處,等拜過掌門之後就走。”果然玄清道人在金頂峰三元宮小住十餘日,又離了昆侖山,安居湘北三清現中,很少回昆侖山去。
  玄清道人心意,是想等通靈道人和玉真子情愛成熟,合籍雙修之後,自己再回三元官去。
  可是通靈道人和玉真子,都看透了大師兄的心意,兩人也就不好再談兒女私情,何況玉真手那時芳心本屬意于大師兄,又怕傷了二師兄的心,這種微妙心事,一直維持了幾十年,誰也沒有提過一句,可是內心裏都有著很深的隱痛,如今玉真子也到了五旬左右的年紀,這些事自然都成過去,不過這種師兄弟各居一方的微妙關系,卻始終沒有打開,因為誰也不好意思揭穿個中隱秘。
  玉真子想得出神,可就苦了馬君武和李青鸞,兩人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來,還是那妙齡道姑看不過去,走到玉真子身邊,輕聲道:“師父,叫他們起來吧?”
  玉其子從往事中清醒過來,看馬君武和李青鸞並肩齊跪,淡淡一笑道:“你們起來吧。”
  一面就在月光下拆開信看。看完信,臉色微變。轉頭問李青鸞道:“你叫李青鸞嗎?”
  李青鸞點點頭。
  玉真子一皺眉頭道:“你願意投在我昆侖派門下嗎?”
  李青鸞又點點頭,轉臉看著武哥哥,馬君武低聲說道:“快些叩拜師父。”
  李青鸞拜伏地上,說道:“鸞兒叩見師父。”
  好在玄清道人信上已述明李青鸞出身來歷,要玉真子收列昆侖門牆,這拜師一節,也就不過禮到就算,玉真子扶起李青鸞說道:“那位是你師姊,快去見個禮。”
  李青鸞轉身對妙齡道姑深深一揖,叫聲:“姊姊。”
  那道姑也合掌還了一禮,握著李青鸞一雙手道:“妹妹,我叫龍玉冰。”
  馬君武不待玉真子吩咐,搶上兩步躬身一揖,也叫聲:“玉冰師姊,小弟馬君武有禮。”
  玉冰還給他一個微笑,道:“你看上去像比我大些,又是大師伯的弟子,還是稱我師妹吧!”
  馬君武笑道:“恐怕我沒有你入門早?”
  龍玉冰眼圈一紅道:“我是無父無母的苦命人,兩歲之時被師父救上昆侖山去,算起來十八年啦。”
  馬君武道。“那我還得叫你師姊,我從師才十二寒暑。”
  李青鸞歎息了一聲,接道:“冰姊姊,我也沒有爹娘,和姊姊一樣可憐。”
  玉真子心中正在盤算如何處理當前的大事,因玄清道人信上告訴她得到了藏真圖,並決定和華林寺悟空大師結伴到浙南括蒼山,若尋得《歸元秘笈》,立時回轉昆侖山,並囑通靈道人和王真子不要到括蒼山去找他……玄清道人做夢也沒有想到玉真子會到湘北來看他。
  玉真子想了一陣,對馬君武道:“你師父確已得到了藏真圖,而且已趕奔括蒼山去了,我這幾天風聞傳言,還不深信,恐怕傳言有誤,現證實是千真萬確的事了,今晚上如果不是巧遇你們兩個,我還得多跑一趟三清觀。”
  玉真子頓了一頓接著又說:“本來你師父信上意思,是讓你和李青鸞都留在三元官中,可是目前形勢不同,你師父沒有想到我會來湘北,此地距昆侖山遙遙萬里,藏真圖風聲又泄,你們雖學了十幾年武功,但卻沒有一點江湖閱歷,讓你們自己上昆侖山我更不放心,不如我們一起上浙南括蒼山去找你師父,也可助他一臂之力。”
  幾句話提醒馬君武,立時把兩天來連續通上各派高手截擊的事,很詳細說給玉真子聽。
  天真子聽完,一皺眉頭道:“華山派掌門人八臂神翁杜維笙、點蒼三雁和蛇叟陳彪等,都是江湖中極負盛名的人物,天龍幫勢力遍及江南,自更不應輕視,你師父本領再大,也應付不了這麼多高手,好在這些人的目的都在藏真圖,圖未到手之前,他們也許不會用什麼陰狠手段傷你師父,我們今晚上就兼程南下……”
  玉真子說到這兒,倏然停住,一轉臉星波電閃,望著三丈外一棵大樹,問道:“哪位高人駕到,為什麼要藏頭露尾,難道玉真子不配迎接尊駕嗎?”
  一語甫畢,大樹上枝葉茂密處傳來一聲大笑,月光下一團黑影飛起,恍如巨鶴沖天,直飛起三四丈高,半空中身子打旋,快逾隕星飛瀑,腳落地已停在玉真子五六步外,童顏鶴發,白髯如銀,身穿灰布長衫,手握竹杖,微笑著答道:“老朽杜維笙,山野草莽,談不上什麼高人,何足以和昆侖三子相提並論?”
  馬君武見來人就是八臂神翁,怕他突起發難,手握劍把,暗中戒備,玉真子卻談談笑道:“原來是華山派掌門宗師,貧道失敬了,大駕是一人到此,抑是還有別人?”
  杜維笙哈哈大笑道:“不敢不敢,昆侖三子果然是名不虛傳,雖然還有兩位,不過那是監視我老頭子的。”
  玉真子大聲笑道:“何不請出來大家見見?”
  五丈外暗影處,又傳出兩聲大笑,笑聲中兩條人影如箭,一陣颯颯風聲,現出來一道一俗,道人身軀高大,紫臉長須,環眼重眉,年約在五旬以上,另一個儒生裝扮,白麵無髯,方巾藍衫,看上去頗似教書先生。
  八臂神翁杜維笙笑道:“我來給三位引見引見,這位是名震雲貴點蒼三雁中的老二老三,這位是昆侖三子中的玉真子。”
  玉真子微笑道:“久仰點蒼三雁大名,今幸得會其兩,貧道緣遇不淺。”
  那中年儒生雙手一拱答道:“昆侖三子,俠名滿武林,我兄弟有幸得很,想不到在湘北能碰上俠駕。”說話間那中年儒生雙掌一揮,一股潛力向玉真子直逼過去,玉真子柳眉一揚,右手拂塵一擺,左掌當胸一立,躬身笑道:“過獎了,貧道當受不起。”借躬身之勢,發出內家真力。兩股強猛力道,暗中一陣激蕩,玉真子羽衣飄動,那中年書生雙肩晃了兩晃。
  杜維笙微笑著說道:“兩位太客氣,咱們括蒼山再見啦。”說罷,左掌平推而出,又一股力道從兩人中間穿過,人卻轉過身子,幾個縱躍,如飛自去。
  那中年儒生轉臉望著杜維笙背影,叫道:“杜兄慢走一步,咱們結伴同行如何?”
  說畢,又轉頭對玉真子笑道:“後會之期不遠,別讓杜老搶了先著,我兄弟也要先走一步了。”說完話,一拉那紫臉黑袍道人,如飛鳥般聯抉疾奔而去。
  玉真子看三人走遠,仰天歎息一聲道:“我一時大意,幾句話無疑給他們指明大師兄的去處。”說時,低聲對馬君武道:“我們也快趕路吧!”
  括蒼山在浙江東南部,距湘北達數千里路程,玉真子心急大師兄安危,不分晝夜趕路。她久歷江湖,閱歷豐富,由她領頭,沿途自用不著馬君武再多操心。李青鸞初涉旅途,處處感到新奇,可惜幾人趕路太快,不能飽覽沿途風光。
  經過了二十多天的行程,已入浙江仙居縣境,仙居縣是括蒼山脈中一個山城,地方談不上繁華,但客棧酒店倒是一般都有,玉真子帶馬君武等,選了一家最大的客棧住下,四個人都住在三進院中,玉真子和馬君武各一室,李青鸞和龍玉冰合住一個房間。
  玉真子吩咐店主送上一桌精美的素食,吃完後對馬君武等三人說:“明天我們就要入山,括蒼山連綿千里,奇峰如林,危壁深壑,險阻重重,要找人自是不易,不知要在山中走上多長時間,你們今夜好好休息一下。”說罷閉目靜室,馬君武等也各自回到臥室休息。
  第二天一早,四個人就離開仙居縣,向括蒼山走去。玉真子雖然是久歷江湖,但此刻好像一葉江洋中失舵小舟,抬蒼山幹峰萬嶺,幽谷深壑,數不勝數,這千里荒山,想尋人談何容易,玄清道人又未說明《歸元秘笈》在山中何處,任是玉真子機智絕倫,也不禁望著那連綿奇峰發愁,山路愈走愈崎嘔,初還見三五樵夫,砍柴山腰,漸漸人蹤絕跡,連那羊腸小徑也沒有人了。
  好在四個人都有極好的輕身功夫,認定了入山方向,攀蘿附葛,縱躍繞越于危峰絕壁之間。翻越過十幾道峰嶺,已是夕陽斜照。玉真子還看不出什麼,但馬君武、李青鸞和龍玉冰已是頂門見汗,微微喘氣了。
  玉真子讓三人拿出帶備的幹糧,在一塊大山石旁休息食用,自己卻施展出絕頂輕功,向右一座峭壁排雲的山峰上攀去。只見她疾似飛鳥,在那如削的絕壁上遊行揉升,一瞬工夫,已躍升數百丈。
  李青鸞看得無限羡慕,道:“師父的輕功真好,我要能練得師父一樣就好啦。”
  馬君武道:“那要下苦功才行。”轉過頭向左邊一條深谷看去,立時發出一聲驚叫,龍玉冰和李青鸞不約而同,四道眼光齊向那深谷中看去。
  原來那百丈深壑中,有一條兩丈左右的大蟒蛇和一隻大白鶴在搏鬥,那蟒蛇通體如墨,鱗片在日光下閃動耀目,白鶴也大得出奇,要比普通大三四倍,鶴頂紅冠如火,盤空飛舞,旋撲下擊,那蟒蛇下體盤成一圈。
  蟒蛇上身挺立,蛇頭隨著飛舞在空中的鶴身亂轉,每當巨鶴向下撲擊時,蛇必張口噴出一團毒霧迎去,那巨鶴似乎很怕蛇口噴出毒霧近身,立時巨翅一展,閃避開去,然後又追逐在毒霧周圍,長嘴亂張,不時發出怪叫。
  這一鶴一蛇足足鬥了有一刻工夫,那墨鱗蟒蛇口中毒霧越噴越稀,幾次要趁巨鶴在呼吸毒霧時,乘機逃走,但巨鶴乖巧異常,只要蟒蛇挺立上身一收,立時舍棄呼吸毒霧迅猛撲下,蟒蛇逃走不得,只好再挺立上身迎敵。
  馬君武細看那巨鶴,似是在故意逗那墨鱗蟒蛇噴出毒霧,然後它繞著毒霧飛行,長喙連張,慢慢把蟒蛇噴出毒霧吸在腹中。那蟒蛇大約又支持一刻工夫,毒霧愈發淡薄,巨鶴卻似意猶未盡,不時向下撲去,逗蟒蛇噴出毒霧。
  驀地裏那墨鱗蟒蛇全身暴起,箭一般向那巨鶴撲去,大口盆張,紅舌閃動。那巨鶴也發起神威,右翅閃電般撲將下去,雙爪猛向蟒頭七寸抓去。一迎一撲,去勢極快,蛇鶴略一交接,那墨鱗蟒蛇便由空中摔下,但臥地上不動,大概已被那巨鶴傷了七寸要害。
  巨鶴傷了蟒蛇之後,毫不客氣地用雙爪抓起蟒蛇,翻轉過肚子,長喙一劃一啄,吃了蛇膽,然後振翅一聲長嘯,長頸一伸,直線上升,轉眼工夫,便高出深壑數丈。
  猛的鶴身翻轉,在馬君武等三人頭頂丈餘盤旋飛舞,雙翅展開足足有四五尺大小,龍玉冰久居昆侖山中,見過不少怪獸巨鳥,但像這巨鶴還是初見。看它通體羽白如雪,頂上紅冠如拳,長喙若鋼,利爪似鉤,盤旋了一陣,破空向東飛去。李青鸞一直仰臉看那巨鶴沒有了影兒,才暗裏歎了一口氣,心想:這只白鶴真大,要是它讓我騎,我就可以飛上天啦。
  馬君武正在用心想著剛才鶴蛇相鬥時幾種迎撲姿勢,而且還不時以手作勢。
  龍玉冰卻低著頭,出神細看那深壑中死去的墨鱗蟒蛇,發現那是一條罕見的奇毒怪蛇,名叫墨鱗鐵甲蛇,這種奇毒怪蛇,很難長大,普通的不過兩三尺長,五尺以上的就很少看見,而這條墨鱗鐵甲蛇,竟有兩丈左右,如無千年以上,決難這樣長大,聽師父說過,墨鱗鐵甲蛇的皮最為寶貴,可避刀槍,武林中的人視若珍寶,只是這種怪蛇很難遇上,即使找到,也是兩三尺大小,再說這種毒蛇奇毒無比,性又靈巧,一經咬過,或吃它口噴毒氣,在百步之內必死無疑,因此它身上鱗皮,確是稀世奇珍,卻是很少有人得到,即使費盡心機,打死一條,也因鱗甲太小,無什麼大用,像這樣大的墨鱗鐵甲蛇,可以說絕無僅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1:07

  三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正想得入神,李青鸞忽然想起應該把想騎那大白鶴的事告訴武哥哥,轉臉看馬君武正在微皺著劍眉沉思,不由覺得奇怪,輕聲問道:“武哥哥,你也在想騎大白鶴嗎?”
  哪知馬君武正在思解剛才巨鶴雙爪抓那蛇頭七寸的方法,全神貫注,沒有聽見李青鸞的問話。
  李青鸞著馬君武不理會自己,正想再叫,猛見他左臂高舉,右手平伸互相撲擊,心裏更是不解,不由自主伸出右手去拉馬君武,驀地裏伸過一隻玉腕,輕輕扣住李青鸞右手,耳際響起女人的聲音,道:“不要打擾他。”
  李青鸞回頭見是師父,不由低聲問道:“師父,他在做什麼?”
  玉其子微笑答道:“他在練功夫,你師哥悟性很高,確是難得的奇資異稟,無怪你大師伯把追魂十二劍也傳給了他,下一代掌門非他莫屬,我們昆侖派將來能不能光大門戶,恐怕全在他身上了。”
  玉真子幾句話有感而發,李青鸞哪里能完全明白,不過她心裏知道師父在稱贊武哥哥,心中高興,跳起來笑道:“師父,武哥哥人最好,他什麼都比我強,我有什麼事不明白都去問他。”
  玉真子看她笑的神態天真可愛,臉上轎癡無邪,微一皺眉頭,暗裏歎息一聲,這又使她想起自己一段往事,巧的是馬君武是大師兄的弟子,李青鸞又被大師兄薦人了自己門下,玄清道人本是她心目中最敬愛的人,為顧全大局,她不能和大師兄合籍雙修,三十年好夢難圓,寸心仍留下一片悵恨。如今自己這個弟子,又愛上她的師兄,幾十年的創傷隱痛,使一代俠女玉真子動個奇怪念頭,她想盡力促使李青鸞和馬君武一對弟子花好月圓,上一代夢空成恨,不要再使下一代落個抱恨終生,她有了這層想法,不禁對嬌稚的李青鸞生出愛念。
  龍玉冰這時候也這過身子,接嘴道:“師父,你看那深壑裏的大蟒,是不是墨鱗鐵甲蛇?剛才立和一隻巨鶴搏鬥時,口中不斷噴出毒霧。”
  玉真幹凝神看了一陣,心裏暗暗吃驚,那深壑巨蟒形態,確和墨鱗鐵甲蛇無異,只是這樣長大,不要說沒有見過,就是想也不曾想到,心裏拿不准,只好笑道:“我們下去看看。”
  要知墨鱗鐵甲蛇,是極難遇上的奇珍,玉真子自是不肯將之輕輕放過。
  四個人看准落腳地方,縱身而下,踏著崖上伸出松枝,直落穀底。玉真子伏身撿起一塊山石,運足腿力,抖手打去,石若流星,正中蛇身,砰然一聲,如擊鋼鐵,只打得蛇身翻滾,山石碎飛,但那蛇身鱗片卻是絲毫未損。
  玉其子領三人走近死蛇,笑道:“這也算千古奇遇,我們無意中得此奇寶。你們抽出劍來,看看是不是能斬斷蛇身!”
  馬君武不知墨鱗鐵甲蛇的鱗皮可避刀劍,聞言長劍出鞘,健碗一揮劈去,哪知連砍三劍,蛇身片鱗未報,那三尺精鋼劍鋒,卻砍得缺口斑斑,不禁一呆,站在那裏說不出話。
  玉真子接過馬君武手中長劍,翻轉蛇身,劍鋒沿蛇肚上一條白線而下,蛇血奇腥,中人欲嘔,好在四人內功都好,趕忙閉氣,剝下蛇皮,在谷底山泉中,洗滌幹淨,才笑對馬君武等道:“這墨鱗鐵甲蛇,是一種罕見的毒蛇,性殘嗜殺,不管人獸,遇上它無一倖免,產於大山中陰暗地方,口中可噴毒霧,中人立即昏厥,據說這種毒物是由不同類型毒蛇雜交而成,故而數量極少,蛇雖奇毒,鱗皮卻是難得奇珍,今天讓我們遇上,而且又是不勞而獲,可算是曠世奇逢,這鱗皮經滾醋浸煉柔軟之後,製成軟甲,可避一切毒掌刀劍,昆侖派得此奇珍,足可傲視江湖,抗拒各門派歹毒的掌力暗器。”說罷,把鱗皮折疊好帶在身上,攀上崖壁。
  四個人又向那萬峰連綿的重山走去,剛才玉真子登峰瞭望,見山勢形態,東南方疊峰凝翠,氣勢雄偉,心裏想起藏真圖埋藏在白雲岩上的傳說,既稱白雲岩,大概必是一座高出雲的山峰,這推斷不一定對,但總比瞎走亂撞強些。東南方重山疊峰,奇峰層立,她想白雲岩可能在東南方,就帶著馬君武等三人向東南方走去。
  四人當夜就在荒山中露宿。這時四人已進入括蒼山脈腹地,放眼看山勢越發奇險,絕峰插天,危崖壁立,瀑布雷鳴。驀地裏一聲悶雷般獸吼,只震得深山幽谷中一片回鳴,玉真子轉頭看去,峰側一角,緩緩走出一隻黃毛黑紋的大獅子,一雙怪眼圓睜,仰首望著四人,李青鸞心裏害怕,一把拉著龍玉冰問道:“妹姊,這黑虎真大,它咬人嗎?”
  龍玉冰笑道:“這不是老虎,是獅子,你怕嗎?”
  李青鸞點點頭道:“我有點怕,不過它要來咬我們,我就打死它!”
  這當兒,玉真子等四人正停身在一個斷崖突岩上,距崖底約有數十丈高,那巨獅注視四人一陣,伏身又一聲大吼,猛的一躍,躥起丈余高,捷逾閃電流星,撲到四人停足突岩下麵,玉真幹暗運功力,蓄勢以待,只要那巨獅一向突岩撲擊,立刻用劈空掌力打去,同時馬君武、李青鸞、龍玉冰都翻腕抽出背上長劍,並肩而立。
  哪知巨獅到了突岩下面之後,忽又轉過身子緩緩向來路而去,玉真子心覺奇怪,因為這種百獸之王,兇猛至極,性最嗜殺,既然發現了人,決無自動退走的道理。正自思索不解,忽聞高空裏又是傳來一聲鶴唳,抬頭看,雲層下一點白影,似隕星飛瀉而下,不大工夫,已可見鶴頂紅冠,李青鸞高興地拍著手叫道:“武哥哥,快看,那大白鶴又來了。”
  巨鶴到距地百丈時,猛的雙翅一展,沿著崖壁繞峰而去,奇怪的是鶴與獅去路相同,都隱沒在右側峰壁盡處。
  玉真子心覺有異,凝神靜聽,果然那松嘯聲中夾雜一縷簫音。那簫聲雖然不大,柔韻裊裊中,似卻含蘊無上威力,玉真子聽一陣,只覺心神不寧,幾乎要隨那簫聲起舞,不由大驚,趕緊收斂心神,微閉星目,運起內功。
  這時馬君武等,也被簫聲吸引住了,三人功力較淺,感應更烈,玉真子心裏一急,正想出手點住三人穴道,那簫聲卻倏然停住,餘音裊裊散入高空。
  馬君武清醒之後,問道:“師叔,這簫聲有點奇怪,音律靡靡,嬌婉動人心魂,弟子以本門內功心法,仍難制止心猿意馬,幾隨簫聲起舞。”
  玉其子沉吟一陣道:“剛才簫聲,是武門中一種極高內功,據我所知,天下有此功力的人,實在不多,莫非那玉簫仙子也趕到括蒼山來了?真要是這個女魔來了,你師父處境,實在危險極啦。”
  馬君武問道:“那玉蕭仙子是什麼人,難道比八臂神翁杜維笙、天龍幫蘇朋海等還厲害嗎?”
  玉真子點點頭道:“玉簫仙子是什麼樣子,沒有人能夠說得出來,很少人見過她,但她那柔靡的簫聲,卻經常在江湖上出沒,江湖上不少武林高手,就栽倒在她那玉簫聲中,因為那簫音聽起來極盡柔和嬌婉,故江湖中人就送她一個玉簫仙子的綽號。傳說玉簫仙子是一個愛穿黑衣的女人,臉上也經常蒙著黑紗,她就是這樣一個出沒無常的怪人,但她究竟是什麼樣子的,還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
  玉真子話剛說完,又遙聞幾聲鶴鳴獅吼傳來,這次聲音越發淒厲刺耳。玉真子心中一動,道:“我們過去看看。”
  說罷,首先躍上懸崖,帶著馬君武等,向左面峰角繞去。拐過幾個彎,眼前境界突然一變,一道深谷繞著山峰,曲折伸延而入,穀底足足有三四丈寬,地勢平坦,奇花雜出,山風拂面中香氣襲人,兩旁山色凝翠,遍地碧草如茵,風景如畫,那一獅一鶴,卻是不知去向。
  玉真子見馬君武和李青鸞等,臉上都微現倦容,途停步回頭笑道:“這穀底溫暖如春,風景又好,我們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再走。”
  這時候太陽已快下山,晚霞流照,回光反射穀底,蒼松翠色,讓夕陽一照,愈覺青翠色凝。
  李青鸞仰臥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紅雲變幻,嘴角笑態盈盈,不知在想什麼。
  玉真子卻是星目四顧,默查四周山勢,不時用手在草地上劃來劃去。忽然她一躍而起,走近崖邊,提聚丹田真氣,脊背貼在石壁上,整個身子蛇一般向那千尋削壁上升去,百多丈削壁斷崖,不過一杯熱茶工夫,已升上峰頂。
  馬君武低聲向龍玉冰道:“三師叔壁虎功實在了得,一口氣能揉升百多文高,我只能上三四十丈就不行了。”
  龍玉冰笑道:“那你比我強,我大概只能揉升二十多丈。”
  馬君武正待答話,李青鸞忽然叫道:“武哥哥,有人來了。”
  說著挺身坐起,龍玉冰、馬君武一齊轉過頭看去,果然東邊走過來是一個青衣少年,步履輕逸,看上去走得很慢,其實迅速驚人,眨眼間已到三人身後,馬君武連人家面貌都未看清楚,只聽一聲冷笑,青衣人已從三人的身邊過去,三人都不覺轉過頭去看那青衣少年背影,這一留神細看,馬君武、龍玉冰都嚇了一跳。
  原來那青衣少年,兩腳並未落在實地,只踏在穀底青草上面,這草上飛行功夫並不算太難,馬君武自信也能來得,難在人家一口氣走這樣遠的距離,因為草上飛的功夫,全憑丹田中一口真氣,功夫好的一口氣也不過走過三五十丈遠近,而這青衣少年一段行程,少說點總有兩三裏遠,更難得的是他步履飄逸,舉重若輕,形緩實快,馬君武只看得心中驚奇不定。
  再說玉真子登上峰頂,極目望去,只見東方品字形突立著三座高峰,正中一峰有一條銀線下垂,晚霞照射裏,閃閃生光,玉真子看了一陣,忽地醒悟到那倒垂銀線,可能是一道瀑布,就目力所及,山勢形態,以那三峰最為雄奇,再看停身峰下幽谷,雖然蜿蜒回轉,但伸延去向,卻是對著那三座奇偉的山峰。玉真子看清楚山勢,又用壁虎功遊下削壁。
  馬君武把剛才見到那青衣少年的事,說給玉真子聽,這位名馳武林的女俠,聽完話臉上竟變了顏色,凝神沉思,良久不語,因馬君武描繪那青衣人所用身手,並非一般草上飛的功夫,似是一種極高的淩空虛渡神力,要知道武林中摘葉傷人、飛花殺敵,也是借一葉一葦之力方可橫渡百里江河,不過淩空虛渡神力,只是武林中一項傳說,玉真子幾十年江湖行走,見聞廣博,還沒有聽說天下武林人物中,哪一個有這種功力,馬君武描繪入微,當非虛言,這確實使玉真子吃驚不小。
  她想了一陣,故作鎮靜,問道:“你看那青衣人有多大年齡?”
  馬君武思索半晌,答道:“弟子慚愧得很,那人步履輕逸,有如行雲流水,看似緩慢,實則快捷無比,弟子雖很留心打量他,但始終沒有看清他的真正面目,看他身材纖瘦,似是年紀很輕。”
  玉真子搖搖頭道:“如果你說的不錯,那不是草上飛的功夫,他經過你們身後時,是不是帶有一陣微風?”
  一句話提醒馬君武,征了一下,答道:“不是師叔問起,弟子倒還想不起來,青衣人經過時,不但未覺帶有微風,而且他衣袂不飄,雙膝不曲,碎步輕移中,恍如落絮流煙,和一般草上飛行身法大不相同。”
  玉真子心中更覺驚異,但仍保持著鎮靜,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馬君武雖然覺得師叔言未盡意,但玉真子不說,他卻是不敢追問。
  天色漸漸入夜,東方天際,冉冉升出一輪明月,清光如水,把碧翠山色浸潤在月華之中,幽谷更靜,景物更美。
  玉真子緩緩站起,仰望草地,神態間甚是悠閒,龍玉冰卻知道師父心中,正在思解著什麼難題。忽然間靜寂的山谷裏傳來一聲長嘯,馬君武霍然坐起,李青鸞和龍玉冰也接著跳起來。玉真子卻凝神靜聽,直待那嘯聲餘音全絕,才回頭低聲對三人說:“很多武林高手,都已趕到括蒼山來,這嘯聲當在五裏之內,你們收拾一下,立刻趕路吧。”
  四個人展開了飛行身法,足足跑了兩個時辰,估計至少有七八十裏,這條幽谷似無盡無止一樣,愈深入愈覺得雄偉秀奇。又轉過兩個大彎,驟聞瀑布如雷,抬頭看,月光下三座奇峰環立,一前兩後排成了品字形,正中一峰上有一條巨瀑激濺而下。月光下看那條瀑布,像一匹白絹由峰頂垂下,同時幽谷也突然開朗,奇花爛漫,香氣襲人。
  幽谷盡處,蒼松林立,一松特高,宛如撐傘,蔭地最少有畝許大小。松林後是一座壁立小峰,峰不大,卻很秀奇。一道清溪,繞巨松下一塊半畝地大小的大石,向左側一個深澗流去,巨瀑雷鳴聲中,隱聞溪水淙淙。
  玉真子帶馬君武等走到那深澗旁邊,向下探視,溪水如一道水簾而下,竟是聽不出水落澗底的回音。這深澗長不過十丈,寬不過三丈左右,說它是條深澗,倒不如說它是一個深洞,玉真子神凝雙目,伏身向下細看,無奈深洞中黑暗異常,玉真子雖有精湛內功,超人的目力,也不過只能看到十丈左右,無法窺到洞中景物。
  猛然那沉沉黑暗中有點白影閃動,急如電光石火,剎那工夫已到洞口,白羽如雪,雙翅生風,原來就是那只啄死毒蟒的大白鶴,白鶴剛剛飛出洞外,李青鸞已拍手嚷道:“啊,原來這大白鶴住在這深洞裏。”
  她一叫,馬君武心裏一動,倉促間無暇思索,奮身一躍而起,左掌護面,右手施出天罡掌中絕招,“赤手搏龍”急如離弦弩箭,猛向那白鶴撲去。
  巨鶴本正昂首急上,見有撲擊,猛的一轉,左翅閃電下擊,勁風奇猛,力道逼人。馬君武掌勢未到,鶴翅扇出勁風已自罩下,馬君武只覺全身吃那勁風打中,心神一震,勁力頓失,人從一丈多的高空中跌下,那巨大白鶴在打落馬君武之後,卻抬頭直上而去。
  玉真子道飽一拂,人便急搶過去,正好接著馬君武下落的身子。
  李青鸞直急得兩眼流淚,望著武哥哥說不出話來。
  玉真子左手在馬君武人中穴上微微一掐,馬君武緩過一口氣,睜開眼挺身而起,看李青鸞呆呆地望著他,淚如斷線珍珠下墜,搖頭笑道:“你哭什麼?我又沒有受傷。”
  李青鸞抬起右袖抹去臉上淚痕,道:“那大白鶴壞死,我不再想騎它啦。”
  李青鸞話剛出口,松影中傳出來一聲沉喝道:“鸞兒嗎?你怎麼會跑到括蒼山來了?”
  這聲音是李青鸞十餘年聽慣的熟悉聲音,不用回頭看來人是誰,立時大聲喊道:“師父,師父!”
  松影下走出來兩人,正是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
  李青鸞張開雙臂,撲入悟空大師懷中。老和尚左手扶著禪杖,右手輕撫著她一頭秀發,無限慈愛地說:“你已是昆侖派門下弟子了,怎麼還是這樣叫我?”
  玉真子驟見大師兄出現眼前,數十年情愛往事齊湧心間,呆了一陣,合掌問道:“大師兄,你好?”
  玄清道人含笑還了一禮道:“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裏來呢?掌門師弟好吧?”
  玉其子目含淚光,笑道:“二師兄身體很好,他和我都很想念大師兄,我跋涉千里到湘北去看你,路上遇見他們,拆閱師兄密函後,才知道大師兄到括蒼山來了,我就帶著他們尋來,想不到竟會遇上。”
  玄清道人微微歎息一聲,似要說什麼,但卻沒有出口,轉身替玉真子引見了悟空大師。
  老和尚宣了一聲佛號,立合掌躬身聲笑道:“常聽令師兄談起鶴駕,恨無緣早日會晤,鸞兒身世悲慘,孤苦無依,老衲教育無方,致使她野性難馴,望能費心神多加管教,老和尚先代她拜謝大恩。”說罷,又是一禮。
  慌得玉真子雙掌合十,躬身回拜著答道:“鸞兒武學已盡得大師真傳,玉真子有何德何能,敢收這等弟子,不過大師兄令諭難違,只得厚顏承諾,後日裏恩怨餘波,我決不會置身事外……”
  玄清道人介面笑道:“三師妹不要太客氣了,大師兄也得遵守掌門師弟令諭,這件事還望你稟明掌門人,來日餘波非同小可,事關門派之事,我如何能做得主!”
  玉真子笑道:“二師兄雖掌門戶,但他數十年都在感懷著大師兄恩賜之德,這件事盡管放心,他決不會反對。”話說完,臉上笑容隨斂。悟空大師不知道昆侖三子之間也有著一段情愛除痛,自是聽不懂話中的弦外之音,聽玉真子說得斬釘截鐵,無疑答應承攬李青鸞身世恩怨,這就激起老和尚英雄豪氣,一頓左手鐵禪杖道:“老衲雖非你們昆侖門下,但極願為貴派一盡綿力,只要需用得著我,火裏火去,水裏水行,萬死不辭。”說罷,仰起臉哈哈一陣大笑。
  玄清道人心中則另有所思,他知道藏真圖是天下武林道上夢寐以求的奇寶,真要得到手,必將引起一番慘烈爭奪,玉真子把馬君武等帶來括蒼山中,這不但幫不了忙,反得分心去照顧他們。心雖不滿,卻又不忍出言責備,只是暗裏發愁。
  玉真子十幾年未見大師兄了,見面之後,心裏甚是高興,幾個人圍坐在月光下麵,她把一路見聞驚兆詳盡地說給玄清道人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1:33

  各派高手,聞風雲集湘北,爭奪藏真圖,原在玄清道人意料中,不過他倒沒想到會這樣快,而且聽玉真子所述經過,華山派八臂神翁、點蒼雙雁都已齊來括蒼山了,天龍幫主蘇朋海一代怪傑,恐怕更有嚴密佈置。但最使玄清道人感到驚異的,還是玉真子述說幽谷中聽到的玉簫聲和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青衣怪人。玉簫仙子隱現江湖神出鬼沒,直如飄忽魔影,青衣怪人來路不明,更使人難測高深,而且這兩人出現都在這條幽谷之中,距此不過百里,看來這場慘烈爭鬥,說不定在轉眼之間就要在括蒼山中展開了。
  玄清道人心裏是愁思重重,但外表仍很鎮靜,望著玉真子笑道:“我和悟空大師技圖索驥,在括蒼山中尋了六七天,才找到這條幽谷,你們一進山就摸到這裏,且還比我們先到一步。”
  玉真子道:“這只能算是巧遇,被我暗走亂撞碰對了。”
  玄清道人知此刻光陰寶貴,也不再多說,月光下攤開藏真圖,看白絹外面一層所繪山勢,三座高峰品形排列,中間一峰,頂端一道瀑布倒垂,正和這幽谷背景相同。再看裏面同一層所繪景物,亦和幽谷盡處完全一樣。《歸元秘笈》就在附近,已是無可置疑,只是圖上並未明示秘笈藏處,這還得費一番思解。幾個人研論一陣,一時倒難語解。
  玄清道人抬頭看天,見月光透松而下,風搖松影,滿地銀星閃動,遂低吟圖上偶語下兩句道:“蒼松歸明月,石上流清泉。”
  他猛然一躍而起,繞著巨松下面大石細心查看,潺潺清流,環繞大石半周,流入百丈外一個深洞。玄清道人細查那大石,天然生成,四周並沒有絲毫痕跡可疑,雖然如此,仍不敢放鬆,拔出背上長劍,細細地在石上敲打,足足消耗去一個時辰,卻仍是找不出一點頭緒。
  李青鸞忽然想起兩三天沒有洗澡了,看到那清流水光,不禁心動,步至溪邊,脫下靴子,把兩只白玉般的足浸在水裏。這條山溪是積雪融化而成,溪水水冷入骨,李青鸞經過一陣奔走,身上微感發熱,雙足入水,一陣清涼,只覺舒暢無比,心中高興,提著靴,順清流走去,水流長不過數十丈,李青鸞走一陣已至盡處,只見七八尺寬的溪水,如一條簾般倒垂入深澗中,心裏暗想:這深澗要是淺些,累月積水,必成一個大水潭,我在這裏洗澡多好。她想著,一陣悵惘,歎息一聲,坐在溪邊的草地上,雙腳浸在水裏,望著深洞出神。
  馬君武正在思解那藏真圖上偶語含意,回頭不見了李青鸞,心裏不覺有些發急,順流看去,只見她坐在那深澗邊緣,立時趕奔過去。李青鸞正在想得入神,雙肘放在膝上,兩手支腮,柳眉微蹙,注視那無底深澗,長發紅衣,在夜風中同時飄動。他輕著步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道:“你在想什麼?還在想騎那大鶴嗎?”
  李青鸞回過臉兒,搖搖頭笑道:“我在想這個山澗太深了,要是淺些,不是可以變成大水潭嗎?”
  馬君武啊了一聲,腦際閃電般掠過一個心念,暗想:這條山溪不知流了數百千年,這個大洞般的深澗,不管有多深,只要沒有出水的地方,也該流滿了,看來這澗底必然另有出水道,通往別處。
  心念一動,不覺走近澗邊伸手一摸,光滑溜手,仔細一看這十丈長短、三丈寬窄的深澗,四周都是天然生成的石壁,宛如一塊完整的山石經人工開鑿而成,不禁想起藏真圖上那句“石上流清泉”的含意,心中一高興,失聲叫道:“不錯,這深澗底中,必另有一番天地。”
  玄清道人等正在苦苦思索仙示渴語,不能悟解,聽見馬君武一嚷,全都趕奔過來,馬君武把無意發覺深澗四周都是石壁的事告訴了玄清道人。
  玄清道人俯視深澗,一片漆黑,而且四壁光滑,著足無處,要想探視,必得甘冒奇險。想了一陣,抬頭吩咐馬君武道:“你去採集些老藤來。”
  說罷,靜坐草地澗目運行內功,玉真子知道大師兄已有冒險探澗心意,口雖不說什麼,心裏卻有些難過。
  一會工夫,馬君武攜著幾大捆老藤回來,玄清道人霍然站起,笑道:“這深澗四壁光滑異常,而且不知多深,壁虎功恐怕難揉到底,我要借這老藤之力,一探澗底景物,你們可在此過等我。”
  玄清道人說罷,命馬君武把采得的老藤一根一根連接起來。馬君武接好老藤,說道:“弟子願代師父入洞……”
  玄清道人微笑搖頭,說道:“洞深難測,其中難保不無毒物怪獸之類,非你力量所能勝任。”
  玉真子接道:“我代大師兄一探如何?”
  玄清道人大笑道:“掌門師弟,正需你多方扶助。豈可代我涉此奇險?我如身有不測,望你能善為照顧君武和青鸞兩個孩子,並代向掌門師弟為我請罪,我把追魂十二劍私授了門下弟子、”
  玉真子聽得無限傷感,但仍勉強芙道:“我知道,二師兄決不全怪你。”
  玄清道人把老藤委於悟空大師放管,自己手抓老藤一端,走近洞邊,一躍而下。
  悟空大師緩緩把老藤放長,片刻工夫,玄清道人已消失在洞中沉沉黑暗裏。
  玉真子等都凝神靜望洞底,每人心裏都升起一縷擔憂,悟空大師手中老藤十丈、百丈的緩放下去,約到了二百餘丈,猛聽那沉沉黑暗裏傳上來一聲長嘯,接著老藤一輕,心知去清道人已落到洞底,才松了一口氣。
  幾個人焦急地在深澗崖等待著,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月已落下去,太陽上了山峰,玄清道人仍然是沒有一點聲息。
  馬君武擔心師父安危,再也忍耐不住,躬身對玉真子道:“師叔,弟子想下去看著師父。”
  玉真子看他那焦急之情溢於言表,倒不好硬性攔阻他,送點點頭道:“你要小心點,如果找不到師父,不要在深澗中多耽誤時間。”
  馬君武答應著,走近澗邊。李青鸞追到身邊問道:“武哥哥,你也要下去嗎?”
  馬君武說:“你在上邊等我好了。”
  李青鸞淒然苦笑道:“嗯!不管多長時間,我總是要等你的。”
  馬君武淡淡一笑,手攀老藤緩緩而下。十丈之後,只覺得冷風陰森,奇寒侵肌,趕緊運氣行功,抵禦寒意。他一面降下,一面凝神打量這深澗形態,好似鍋底一樣,愈深形愈收縮。
  兩百丈後,只不過剩下兩丈方圓大小,那流入洞中溪水,打在右壁上,散成千萬點黃豆般的水珠兒,四下飛濺,片刻間馬君武衣履盡濕.
  大約在兩百五十丈左右,才到洞底,馬君武細看澗底、長約一文,寬約八尺,向西邊斜下,入澗溪水都沿斜坡從一條大石縫中排出,靠東面光滑石壁間,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門,半開半閉。
  馬君武側身進門,眼前又是一道曲折的夾道,僅可穿一人通過,而且黑暗如漆。
  馬君武神凝雙目,貼壁而入,走了一陣,夾道逐漸開朗,碧光隱隱,也不像剛入石門時那麼黑暗。
  又走了一段,景物越覺奇麗,兩邊夾壁,色凝翠玉,晶瑩透明,碧光耀目,如置身琉璃世界一般。
  馬君武幾曾見過這等景物,不禁暗裏連聲歎道: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誰想這數百丈深澗之中,竟會有這樣一番天地,如非目睹,縱是聽人說起,也難置信。
  猛的一聲歎息,從夾壁中遙遙傳來。馬君武聽出那是師父聲音,這一驚非同小可,加快腳步,急奔前進,拐了兩個彎,夾壁已盡,景物豁然開朗,一塊畝許大小的草地上,種滿著各色花樹,玄清道人盤膝坐在花樹中間,仰著臉凝神沉思,馬君武離他只不過是兩丈左右,近在咫尺,但他卻是毫無所覺一般。
  馬君武心知有異,一個箭步,躍到花樹林邊,正想沖入,猛的心中一動,停著腳步暗想:看樣子,師父似是被困在這一片花樹林中,不能出來。
  他知師父不但武功精絕,而且還精通八卦易理,即便有甚陣式,也難困住師父。
  馬君武心覺懷疑,不敢莽撞,細看花樹排列形態,散亂無序,卻又不像八卦陣式,心中愈發不解。
  馬君武天賦超人,他追隨玄清道人十二寒暑,不但學會玄清道人全身武學,而且也學得了寶清道人滿腹文才和八卦易理、五行奇門之術。
  一時看不出這片花樹林有何奇特之處,正想舉步而入,倏見玄清道人挺身躍起,一邊想著,一邊左轉右回。
  馬君武站在林外,看師父按五行奇門步法,左七右八,轉來轉去,卻始終走不出一丈方圓,有時眼看他已快到林邊,只要再多走幾步就可以出來,但玄清道人卻突然轉身,又往來路走去,心裏大急,高聲喊道:“師父,再多走兩步。”
  他喊的聲音雖大,玄清道人卻是渾然不覺,連頭也不轉一下。
  玄清道人走了一陣,又在原地坐下,仰險又是長聲歎息,馬君武聽得甚是清楚。
  此刻的馬君武直急得六神無主,他見玄清道人困在林中走不出來,知道自己更是不行,想了一陣,忽然想出一個笨辦法來,查點這片花樹共有九九八十一株,玄清道人受困在花樹林中,如果把一面花樹砍倒,其陣效用自失,師父不就可脫困了嗎?只是這八十一株花樹,株株燦爛耀目,砍去倒是有些可惜,不過此刻救人要緊,自難顧及許多。心念既決,拔出長劍,伏身探臂,一劍劈去,一株花樹應聲而倒。馬君武心思慎密,砍樹時總是伏身出劍,花樹砍倒之後,才試探著腳步前進,覺得無異,再探臂向第二株花樹砍去,砍斷之後,又用長劍挑開樹身。他這笨辦法還是真行,約有頓飯工夫,被他砍去了二十七株。
  玄清道人正在無法可想,猛覺服前一亮,見馬君武提劍站在旁邊,緩緩起身,道:“這花樹陣迥異一般五行奇術,玄妙難測,你想得出這個力法。”
  馬君武笑道:“弟子無法可施,只得出此下策,毀去花樹。”
  玄清道人搖著頭連說:“厲害,厲害,我一時大意闖了進來,幾乎誤了大事。”
  馬君武道:“那就索性把餘下花樹一齊砍去,免得我們出來時再陷陣中。”
  玄清道人笑道:“這倒不必,花樹已被砍倒了二十七株,其陣妙用自破,我們進去看看吧。”
  馬君武還是有些不大放心,手提長劍開路,凡是近身花樹,就順手揮劍劈倒,玄清道人也不管他。
  猛然馬君武發現草地裏有白骨數堆,每堆相距不過數尺遠近,有些還骨架完好,或坐或臥,姿勢各自不同,不由停住腳步回過頭望望師父問道:“這幾堆白骨,都是人嗎?”
  玄清道人歎口氣道:“《歸元秘笈》害人不淺,這些人都是為取《歸元秘笈》,陷身入花樹陣中,不能出去,活活餓死在這裏的。”
  兩人穿過草地,地勢又漸窄狹,夾道盡處,迎面石壁間現出兩扇石門,玄清道人運氣行功,奮起真力一推,石門應手而開。
  裏面是一座三間房子大小的石洞,石洞左右各有一塊大青石,形如蓮台,上面盤膝坐著一尼一道,洞中奇香散漫,直透肺腑,中間一座青石案台,台上端放有一尺見方、五寸厚薄一個玉盒,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滿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漫出來。
  玄清道人估計這一尼一道,必是傳言中的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立即伏身參拜。
  馬君武見師父肅容跪拜,也跟著叩拜下去,暗裏抬頭偷看蓮臺上兩人法體,合掌盤膝,閉目靜坐,狀似參禪入定一般,心中大惑不解。何以兩人歸真數百年,法體依然如生,竟是毫無殘損?難道這兩位前輩奇人,都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果真如是,何以仍然坐化呢?
  他心中疑竇重重,百思不解,但見師父凝重神色,哪里還敢追問。
  玄清道人參拜過遺體法身,緩步移近石案,細看案上玉盒,刻有八個大字:秘笈重寶,珍惜莫損。這數百年,武林中傳言的第一奇寶,一旦呈現眼前,饒是玄清道人定力深厚,也不禁全身微顫,說不出心裏是驚奇,還是快樂。他慢慢舉起兩手,開啟盒蓋,裏面端放著三本薄薄的冊子,最上一本封面上用紅字書寫的“歸元秘笈”四個字。玄清道人只覺得一陣心跳,趕忙蓋好玉盒,從懷中取出一方黃絹,小心翼翼地包好,背在身上。又拜了拜蓮臺上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法身,才和馬君武退出石室,循原徑出了石洞。玄清道人在洞底仰臉一聲長嘯,氣發丹田,聲如龍吟,由穀底直沖雲霄。
  玉真幹和悟空大師正目等得心焦,聽到穀底嘯聲,才松了一口氣。大約有一刻工夫,馬君武首先攀藤登岸,李青鸞自馬君武入澗後,就一直瞪著一雙大眼睛,向澗底注視,臉上神色無限憂慮,直待看到馬君武,才長長歎了一口氣,微微一笑,憂容盡斂。
  緊接著玄清道人也攀藤上來,玉真子迎著笑道:“怎麼在洞底恁長時間,你背上背的是不是《歸元秘笈》?”
  玄清道人點頭笑道:“我被困在穀底花樹陣中,幾乎不能出來,但總算尋得了《歸元秘笈》重寶,不虛這一趟千里跋涉。”言時又無恨感慨地歎息一聲,把入洞被困、馬君武巧破花樹陣的經過,說了一遍。
  玉真子轉臉望望馬君武,笑道:“他不僅心思機敏,而且悟性超人,慶幸大師兄有這樣一個好弟子,我們昆侖派也後繼有人了。”馬君武受師叔一陣嘉許,紅著臉訥訥地說不出話。玄清道人神凝雙目深注馬君武,心裏想著一件極大的難題,如今《歸元秘笈》已經到手,以後的問題,是應該找一個清靜的地方,研究秘發中深奧含義。推想這一部武林奇書,必然是字字蘊蓄玄機,決不是一年半載所能領悟的,但為秘笈所引起的滔天風波,必然浪湧波翻,如果自己尋地潛修,餘波必及愛徒,甚至牽累到整個昆侖派。這不是個人的仇殺恩怨,而是震蕩武林的一件大事,不論哪一門派,都將參與這一場慘烈爭奪戰。想著想著,不覺歎一口氣,這《歸元秘笈》固然是曠世的奇書異寶,卻也是凶殺慘禍的根源。
  玉真子看大師兄得到秘笈之後,不但毫無歡愉之情,而且愁眉深鎖,似有無限隱憂,深長焦慮。便就問道:“大師兄,既已得到《歸元秘笈》,應該快樂才對,為什麼仍像有重重心事?”說笑一頓,忽然想起得到的墨鱗鐵甲蛇皮,立時拿出來,又笑道:“這一趟括蒼山我也沒有白跑,大師兄得到《歸元秘笈》,我也得到一件武林奇珍,你看這是什麼?”
  玄清道人接過蛇皮,斜陽照射下,蛇鱗皮甲上閃動著烏油油的光華,細看一陣,點點頭笑道:“果然是世上奇珍,這樣大的墨鱗鐵甲蛇,絕無僅有,你在哪里尋得的呢?”
  玉真子笑道:“說起來只能算機緣巧合,這樣大的奇毒怪蛇,就是碰上也沒法子抓得住它,可是我卻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手中。我們昆侖派有了《歸元秘笈》及這墨鱗蛇皮兩寶,足可雄視武林,與各派一爭短長……”玉真子活還未完,驟聞得一聲冷笑傳來,聲音不大,卻聽得其是清晰。
  玄清道人陡的一驚,疾躍而起,雙目神光閃動,四顧笑聲處,因為那笑聲聽來不遠,卻是看不到人蹤何處,就憑自己精湛內功,五丈內能辨落葉,怎麼被人欺到附近,竟是不能發覺。玄清道人心裏深思,玉真子和悟空大師也警覺到冷笑聲來得古怪,六雙眼四外搜望半天,仍是未發現一點痕跡。
  猛然聽得李青鸞大叫道:“啊!大白鶴又飛來了。”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師等都正貫注全神搜尋敵蹤,沒有想到頭頂上會有變故,聽得李青鸞一叫,趕忙抬頭,可是已遲了一步,巨鶴雙翅卷風,掠著玄清道人身側疾過,鋼爪一伸,抓去墨鱗鐵甲蛇皮。
  玉真子距離玄清道人最近,見巨鶴突然間攫去蛇皮,心中又痛又怒,大喝一聲,左油疾展,全身騰空而起,右手一記劈空掌猛向巨鶴打去。劈空掌是一種內家功夫,出手力道非同小可,罡風一陣隨掌卷出。
  巨鶴受此一擊,鶴身在空中晃兩晃,一聲長唳,破空而去,剎間隱入雲層不見。
  玉真子心痛失寶,躍起出手一掌,凝聚她全身功力,哪知道力能裂碑碎石,卻不能擊斃一隻空中白鶴。這不禁使馳譽武林的玉真子驚痛之外,又加上一層羞憤,落地後,抬頭望天,呆站著一語不發。
  玄清道人知她此刻心情混合著驚奇、慚愧和痛苦,慢慢走近她身邊笑道:“那鶴能擊斃兩丈長的墨鱗鐵甲蛇,自非凡品,它單單扯去墨鱗蛇皮,而不傷人,這更證明是通靈的鳥兒,千年靈鶴的背後,必然另有著飼養它的主人,你那一記劈空掌至少約有六百斤以上的真力,別說是只白鶴,就是虎豹之類猛獸也得立斃掌下,但那巨鶴卻是安然無恙。能飼養這種千年靈鳥,自是仙俠一流人物,剛才那一聲冷笑,可能就是飼鶴主人,看情形他志在墨鱗蛇皮,也許你們目擊鶴、蛇搏鬥一幕,就是人家飼養靈鶴所為,墨鱗蛇皮既失,在此多留無益,我們還是早些走吧。”
  玉夏子歎息一聲,點點頭。六個人立時沿幽谷返奔,一路上玉真子一直為失去墨鱗鐵甲蛇皮而怏怏不樂。
  奔了一段路,已到馬君武等來時遇見那青衣怪人地方。玄清道人見馬君武、李青鸞和龍玉冰都臉現倦容,停下步道:“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一下,讓他們吃點幹糧再走。”
  六個人席地而坐,馬君武把帶來的幹糧,先分三份,恭送到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師面前,然後才和李青鸞、龍玉冰分食。
  驀聞得幽谷一端,響起一聲震瑤山谷的長笑,笑聲如古剎曉鐘,直似沖破群山而出。
  玉真子一躍而起,星目閃波,遙見四個怪人,護擁著一位白髯長衫老叟,扶杖而來,剎那工夫,已近身畔。老叟相貌甚是清奇,白髯過胸,青衫及膝,兩道白眉從眼角直垂下來,但臉色紅潤發光,毫無龍鐘之態,芒鞋白衫,手握龍頭拐。
  再看那四個護擁老叟怪人.清一色黃麻大褂,赤足革履,襯著四張疤痕斑斑的怪臉,怎麼看也不像人樣。
  那老叟在距六人一丈左右停住,對玄清道人等拱拱手笑道:“昆侖三子德望重武林,老朽有幸,今天得會高人。”
  玄清道人見老叟一副清奇的形象,已知是天龍幫幫主蘇朋海了,身邊四個面貌奇怪、裝束詭異的人,大概是傳言的川中四醜,當下也合掌一禮,笑道:“蘇幫主乃江湖奇人,手創天龍幫。聲威播於遺跡,昆侖三子草野閒人,何足與蘇幫主相提並論。”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客氣,客氣,昆侖派乃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天龍幫不過是江湖草莽結合,怎敢和武林九大正宗門派互爭短長?”說畢,笑容突斂,兩道精芒冷電似的眼神,落在玄清道人身背的黃絹包袱上面,又道:“風聞傳言,觀主得到武林中流傳數百年的藏真圖,不知此話是否誤傳?”
  幾句話問得玄清道人頗難作答,因為他是江湖極負盛實的人,自難矢言否認,沉吟一陣,才道:“不錯,貧道確是得有此物。”
  蘇朋海淡淡一笑,道:“觀主既得到了藏真圖,自不難尋得《歸元秘笈》,俠駕背負黃絹之內,可是《歸元秘笈》嗎?”
  這一問,單刀直入,玄清道人臉色微變,冷冷接道:“正是《歸元秘笈》,蘇幫主詢根究底,意欲何為?”
  海天一叟呵呵一陣大笑道:“《歸元秘笈》雖是武林奇珍,但我蘇朋海還不屑硬搶強奪,目前括蒼山中雲集高人不少,這件事總得鬧一個水落石出,老朽倒有個公平辦法,《歸元秘笈》仍由觀主暫行保管,但不得私自啟閱,由貴派掌門人和老朽具名,柬邀九大主派掌門入和天下英雄二次比劍,一則可決數百年來各門派名次煩惱,二則也可決定這《歸元秘笈》歸屬,此一舉兩得之法,不知觀主意下如何?”
  玄清道人還未及答話,玉真子已搶先說道:“《歸元秘笈》既是我們昆侖派尋得,自應屬我派所有。至於二次比劍定名,蘇幫主盡管自行柬邀,昆侖派自當奉陪,但怨我們沒有具名主持的雅興。”
  蘇朋海一聲冷笑道:“這位想必是馳譽武林的女俠玉真子,老朽在和令師兄玄清道人說話,長幼有序,女英雄最好是不要插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2:00

  玉真子臉一紅,卻是無法反駁,轉臉看著師兄。玄清道人微帶怒意,答道:“蘇幫主有雄心柬邀天下各派英雄二次比劍。不失光大武學盛舉,昆侖派自無退縮之理。不過這和《歸元秘笈》似無因果關系,大可不必牽扯一起。貧道急於西返,恕無暇和幫主多作辯論,貧道等在昆侖山金頂峰三元宮敬候教示,我們必按期踐履。”說罷,回頭招呼馬君武等趕路。
  蘇朋海一橫手中龍頭拐,攔住去路,大笑道:“你們再往前走,不用三十裏必遇上別人攔截,老朽縱然不出手,你那《歸元秘笈》也難以保住。”
  玄清道人冷笑道:“昆侖三子還沒有受過別人悶氣,蘇幫主示警隆情,貧道心領就是。”
  海天一叟又笑著問道:“如果別人動手強搶你的《歸元秘笈》,天龍幫是不是也可湊湊熱鬧?”
  玄清道人冷笑道:“這個當然可以,蘇幫主如果有興,盡管出手就是。”
  蘇朋海一收龍頭拐,讓開去路,笑道:“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如果別人不動手搶,天龍幫決不故意作難。”說完話,轉身緩步而去。
  玄清道人直待蘇朋海和川中四醜去遠,才回頭對馬君武、李青鸞等道:“等一會如果遇人攔截,你們切不可擅自出手,來人大都是當今武林中一流高手,自負很高,你們不出手,他們決不會對你們幾個孩子有所舉動。”
  馬君武聽出師父語重心長,淡淡幾句話中含意深刻,分明是已存了捨命衛護秘笈心意,心中頓覺一酸,剛喊得一聲:“師父……”
  玄清道人已搖搖頭,不讓他說下去,卻招呼玉真子和悟空大師向前趕路。
  又走了二十多裏,已是未末申初時光,幽谷中山風徐來,花香撲鼻。
  驀聞得幽谷一側峰腰松樹上一聲大笑,從十幾丈高空翻降下一個人來,長衫飄風,白髯如銀,手握竹杖,橫阻去路,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三清觀主,別來無恙,尚認老友杜維笙否?”
  玉真子冷笑一聲接道:“華山派掌門人,果然是言而有信,你倒是真找上括蒼山來了?”
  八臂神翁笑道:“來的何止老朽一個,除點蒼雙雁外,大概總還有十幾位江湖上難得一見的朋友,天龍幫五旗壇的壇主來了三個,這是嵩山少室降比劍之後,三百年來空前盛會。好戲連台,瑞得有熱鬧可看。”
  玄清道人冷冷笑道:“這麼說,杜兄也是來參與這場盛會了?”
  杜維笙笑道:“豈敢,豈敢,我不過是敬陪末座,趕來湊個數罷了。”
  玄清道人哼了一聲,道:“《歸元秘笈》就在我背上黃包袱中,杜兄自信能取得去的,就請動手吧!”
  八臂神翁面色一變,忽道:“分光劍法和天罡掌算不得武林絕學。我自信還能接得幾招,不過我們華山、昆侖兩派素無恩怨可言,道兄如肯讓我們華山派參研秘笈玄妙,老朽願助幾位一臂之力,合拒當前各路強敵。”
  玄清道人笑道:“杜兄好意,貧道心領,但昆侖三子還不願屈膝求人。”
  杜維笙一橫手中竹杖,道:“那我只好領教幾手高招了。”
  玄清道人翻手抽出背上長劍道:“當得奉陪,能一睹杜兄彈指金丸絕技,埋骨括蒼山,死而何憾?”
  杜維笙青竹一招“笑指天南”,當門直擊,玄清道人劍化“八方風雨”,光如匹練繞體,架開青竹杖,施一招“白雲出岫”,劍尖銀芒顫動,疾刺前胸。
  八臂神翁口喊一聲:“好劍法!”青竹杖“回風拂柳”,彈開長劍,縱躍而起,淩空撲擊,但見一團碧光,當頭罩下。
  玄清道人長嘯一聲,展開分光劍法迎敵,他內功深厚,同樣一套劍法,和馬君武卻有不同,拒敵搶攻,招招含蓄勁力,看著蘊藏變化,兩人一接上手,剎那間對抗了十六七招。
  杜維笙打起火起,青竹杖“神龍三現”,杖帶勁風,刷、刷、刷,三招急攻,逼開玄清道人綿密劍光,人卻借機一個倒翻,退出一丈多遠,右手橫杖,左手虛空一抓,驟然間須眉俱張,兩目註定玄清道人,慢步迫將過來。
  玄清道人知他再次出手搶攻,運聚了畢生功力,旨在速決,自是不敢大意,腳踏乙木丙火,劍尖斜指癸水,左肘內曲,掌平前胸,氣聚丹田,功行周身,兩目貫注,凝神待敵。
  玉真子直看得心裏暗急。因為兩人即將連用數十年內功火候,作生死一搏,勝負即見,存亡立分。
  眼看兩人真到了弦滿待發之境,猛聞一聲大笑道:“兩位且慢作生死之搏,我兄弟也來湊湊熱鬧如何?”
  杜維笙收了待發功力,回頭見來人正是點蒼雙雁,冷冷笑道:“兩位也來了?看來我們緣分實在不淺。”一邊說話,一邊轉身向點蒼雙雁迎去。
  原來八臂神翁正想集一生功力,和玄清道人作勝負之分一拼,勝即趁機搶走《歸元秘笈》,敗了再用他獨步江湖的彈指金丸求勝,他自信內功精湛,勝多敗少,哪知正待出手之際,點蒼雙雁卻不早不晚趕到。杜維笙心中一涼,知道縱然搶得《歸元秘笈》,玉真子和點蒼雙雁必將合力攔截,自己彈指金丸雖稱武林一絕,對付玉真子和悟空大師追襲則可,如再加上點蒼雙雁,四個高人聯手合擊就有點力難從心,不由把一腔怒火,轉發到點蒼雙雁身上。以目前形勢而論,只有先擊敗點在雙雁,去了兩個強敵,再行搶奪《歸元秘笈》。他料想玄清道人,決不會幫助雙雁,所以就把凝集的功力轉對雙雁,想一舉擊敗雙雁兩人。
  且說雙雁見杜維笙須眉俱張,緩步逼近,心知來意不善,趕忙暗中戒備,聯肩並立,暗中運氣,准備硬接八臂神翁排山倒海一擊。
  杜維笙望著雙雁靜如山嶽,凝神待敵,知他們准備和自己一拼功力,暗裏一聲冷笑,正想發難,突問背後一聲清叱,接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八臂神翁急把待發功力一收,轉身著去,不知何時蛇叟陳彪已自趕來,而且已和玉真子動上了手。
  杜維笙忖度形勢,覺得目前還不宜和雙雁力拼,縱然勝得兩人,也必耗去不少真力,不如靜觀其變,等待下手機會。他心動念轉,收了待發功力,對雙雁一聲冷笑道:“來日方長,待你們點蒼三雁聚齊之時,我再領教如何?”
  雙雁何嘗不知八臂神翁之意,不過兩人也是志在《歸元秘笈》,如果先和八臂神翁爭鬥,正好讓別人坐收漁利,杜維笙先自停手,正合心意,同時淡淡一笑,也不點破,三個人暫消敵意,袖手旁觀,看陳彪和玉真子兩人惡鬥。
  玉真子和陳彪動手八十來招,仍難分出勝負,這就逗起了玉真子的怒火,於是嬌叱一聲,長劍驟變,施出追魂十二刻的絕招,剎那間,劍搖寒星萬點,光化瑞氣千條。這追魂十二劍,是昆侖派到術精華,蛇叟陳彪果然招架不住,吃玉真子劍風迫退到穀邊崖畔。如果玉真子再下兩招煞手,陳彪必傷劍下,但她心地一向仁慈,不願隨便傷人,收劍笑道:“你蛇頭杖的招數實在不錯,但還夠不上搶奪《歸元秘笈》。”
  陳彪面泛愧色,八臂神翁站在一邊,卻冷冷接道:“陳兄既已戰敗,你還有什麼等頭,早些請便吧。”
  蛇叟受杜維笙一激,只氣得全身抖顫,顎下白須怒豎,臉上顏色鐵青,陰森森一笑接道:“杜兄少說風涼話,咱們早晚都得有一場生死火拼。”
  杜維笙冷笑道:“我早說過,陳兄決非人家昆侖三子敵手,今天當知我所言非虛,至於陳兄想和小弟再鬥,我自是捨命奉陪。”
  陳彪吃杜維笙一激再激,只氣得雙眼冒火,丟掉蛇頭杖,探懷取出兩支雞蛋粗細、一尺七八寸長短、形如判官筆的兵刃,望著玉真子笑道:“承蒙手下留情,本應含愧服輸,但我姓陳的一向就不知死活,想再以這一對飛龍棒領教幾手高招。”
  玉真子見他仍不認輸,心中大怒,橫劍冷笑道:“你還有什麼兵刃本領?請盡管施展出來。”
  陳彪陰惻惻一笑道:“好,女俠請留心……”他下麵的話還未出口,玉真子長劍“浪卷流沙”,已點到前胸,陳彪只得一分飛龍棒迎敵,這次玉真子下手不再留情,連施迫魂十二劍中三絕招“起鳳騰蛟”、“神龍隱現”、“石破天驚”,三招回環出手,直似狂風掠空,一片精芒冷電,逼得陳彪連跳帶躲,才算避開三招。
  玄清道人見陳彪棄了手中蛇杖不用,卻拿出兩支似棒非棒,似筆非筆的兵刃,心中很覺懷疑,留心細看也看不出有何出奇的地方,一時間猜測不透,但推想必有作用。正想招呼師妹留心,玉真子已自出手,三劍疾攻,迫得陳彪團團亂轉,他一方面注意陳彪手中兵刃作用,一方面還得防備八臂神翁和雙雁偷襲,就在他轉臉留神八臂神翁的一瞬,猛聞得玉真子一聲大叫,玄清道人轉臉一看,只唬得驚魂離體,一陣傷心,幾乎落淚。
  原來玉真子三劍絕招,把陳彪逼退了一丈多遠,想趁機再拖殺手,迫服蛇叟,去一強敵,立即又一招“笑指天南”追擊過去。
  陳彪兩眼怒睜,發須倒豎喝道:“玉真子,你連下辣手,怪不得我心狠手毒了。”左手鐵棒迎著玉真子長劍一撩,玉真子心裏暗笑:“你這是自找苦吃。”一沉玉婉,劍變“春雷乍展”,哪知變招未及出手,卻見眼前金光閃動,腥風撲面,匆忙中不及傷敵,把頭一偏,揮劍護面,突覺執劍右腕一疼,定神一看,只嚇得她一聲大叫,當的一聲,長劍落地。
  只看見玉真子雪白的工腕上,叮著一條七八寸長的金色小蛇,四個尖長毒齒,已經深嵌肉中,蛇身下垂,尾巴還不住擺來擺去。玉真子只覺得蛇口咬處,奇癢難忍,同時有幾道黑線也緩緩循臂而上,心裏一涼,勁力頓失,一連後退幾步,幾乎栽倒。
  玄清道人、悟空大師、馬君武等都一擁而上,團團圍住玉真子。
  玄清道人長劍一揮,就要斬蛇,卻聽陳彪大聲喊道:“快些住手,你真不想讓她活了嗎?”玄清道人停住手,轉臉對陳彪喝道:“一條小小毒蛇,該有多大的毒力,難道還真能要了人命不成?”
  陳彪冷冷笑道:“如是一般毒蛇,倒是要不了一個內功精湛的人的命,不過我這金線蛇卻是不同,除非你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不然就承受不了。你要斬斷咬在她腕上的蛇,毒蛇負創後,必把全身毒液完全傾注在她傷處,不出一個時辰,奇毒攻心而死。要不信你就試試。”
  玄清道人細看那金色小蛇,果然是連見也不曾見過,低聲對玉真子道:“你快靜坐運功,先閉了右肘曲池穴,別使蛇毒蔓延。”
  這時玉真子反而沉住了氣,淡淡一笑,注視著大師兄道:
  (此處好像有缺,希望有書的朋友對照補上。)“你先服了這兩粒丹丸,我們就趕路出山。”
  玉真子正行功在緊急關頭,玄清道人對她說話,全然不覺。悟空大師接道:“暫別擾她行功,待一會兒再服不遲。”
  這當兒,玄清道人已失去往常的鎮靜,臉上滿是焦急神色,悟空大師心中一動,暗想:看來他們師兄妹之間,當不止同門情意。觸景生情,又想起自己兒時一段情意紛爭,偏臉看李青鸞,小姑娘正睜大著一對眼睛,一臉黯然神情,凝注著師父傷處,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這當兒,猛聽得杜維笙一聲大喝,青竹杖“浪卷流沙”,突向陳彪掃去,左手五指箕張,順勢搶奪陳彪手中《歸元秘笈》。
  蛇叟不及迎敵,一個急翻,後退八九尺遠,哪知點蒼雙雁也在蓄勢待發,陳彪腳還未穩,雙雁已分左右撲到,四掌挾風猛擊。
  這一擊,雙雁都盡了全身功力,勁道奇大,迅捷無倫,陳彪一時間應變不及,左肩吃雲中雁掌風掃中,身軀晃了兩晃。追風雁卻易打為抓,一手搶去了蛇叟手中《歸元秘笈》,兩個縱躍已到崖邊,右手提著《歸元秘笈》,左手攀登斷崖矮松,冒險向那峭壁上搶登。
  這變故,不過是一剎那工夫,八曾神翁和點蒼雙雁,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蓄勢而發,出手如電,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等驚覺要救,追風雁已搶得《歸元秘笈》,爬上斷崖十餘丈了。
  最不甘心的自然是八臂神翁,他如不出手一擊,縱然雙雁一齊動手,也決難搶走秘笈。想不到自己以一代宗師身份,甘冒武林大不韙,突然發難,卻促成點蒼雙雁機會,心中暴怒已極,舍陳彪,反而向點蒼雙雁趕去。
  追風雁聶桂趁師兄雲中雁姚真一掌擊中陳彪,藉機搶走《歸元秘笈》。
  姚真讓師弟帶著秘笈攀登崖壁,自己抽出背上吳鉤劍,橫身攔敵。
  杜維笙含忿追到,青竹杖一招“寒月滄波”,當門點去。
  姚真吳鈞劍“野火燒天”,撩開青竹杖。
  杜維笙沉臉下掃,青竹杖化招“金剛掣劍”。
  雲中雁縱身躍起,劍勢未及變化,八臂神翁青竹杖已連演伏魔杖中三絕招,但見碧光似電,枝風如嘯,挾雷霆萬鈞之勢攻到。
  這三招猛攻,宛如冰山潰倒,雲中雁失了先機,枉自一身本領,不及施展,已被迫到穀邊。
  八臂神翁心思秘笈,哪有心情和姚真纏鬥,青竹杖猛的又一招“泰山遵流”,想逼開雲中雁以便搶登峰壁追趕聶桂。
  姚真受杜維笙一連幾招猛攻,迫退了一丈多遠,心中也是怒極,此刻哪還肯讓開去路?功行右臂,力透劍尖,大喝一聲,吳鉤劍“獨撐五嶽”硬架人臂神翁一招。
  杜維笙吃姚真這全力一擋之勢,竟自被震退三步,但雲中雁的苦頭更大,已被震得血翻氣湧,虎口發熱,吳鉤劍幾乎脫手,暗裏一驚,心想:“八臂神翁這老兒果然是名不虛傳,倒真得小心迎敵。”他心念初動,杜維笙已凝集了功力,一掌劈出,罡風一陣,迎面打到。
  這一擊威勢奇猛,直似無際大海中千丈狂濤下卷。
  雲中雁不敢硬接,向右側一個翻身,避開來勢。
  杜維笙掌風擊中崖壁,一陣沙石橫飛,塵土彌天,八臂神翁趁勢施出“飛燕淩波”輕功,眨眼工夫已登上峭壁數丈。
  姚真心中大念,仗劍急迫上去。
  這當兒,玄清道人反而把《歸元秘笈》看淡了,玉真子的生死安危,成了他心目中第一件大事,所以點蒼雙雁和八臂神翁為《歸元秘笈》火拼,他並不插手,急步走近蛇史陳彪,問道:“你左肩掌傷如何?人還撐得住嗎?”
  陳彪歎息一聲,道:“想不到杜維笙以一派掌門之尊,竟會暗施偷襲,不是他先攻我一招,點蒼雙雁就是突然發難,也決傷不了我。”
  玄清道人道:“陳兄失去那《歸元秘笈》也好,這書雖是曠世奇寶,卻也是殺人利器,我們昆侖派得到它不過一天,白白送上了一條人命,陳兄縱肯細心為我師妹療傷,失去她一身武功不算,也不過再多活十年而已。十年歲月彈指即逝……”話到這裏停止,長長歎一口氣,不禁泣然欲淚。
  兩人談話當兒,玉真子已行功完畢,玄清道人急步走近師妹,取出玉露解毒丸,李青鸞屈一膝跪在師父面前,服侍師父吃下。
  玉真子一連吃下五粒,抬頭不見了玄清道人背上的黃絹包袱,一皺眉問道:“你的《歸元秘笈》呢?哪里去了?”
  玄清道人黯然答道:“那是不祥之物,不要也罷。”
  玉真子淒苦一笑,道:“你想用《歸元秘笈》換我一條命嗎?其實你是想錯了,我恐怕是不行啦。”說罷,星目神光閃動,看了陳彪兩眼。
  玄清道人不忍把她失去功力、只能再活十年的事說明,只低聲慰道:“金線蛇奇毒並非無救,陳彪已答應替你療治蛇毒。”
  玉真子淡淡一笑,抬頭望天,慢慢說:“我剛才行功時,已覺出毒侵內腑,氣阻要穴,別聽人家騙你。”
  陳彪插嘴接道:“只要蛇毒沒有侵入心肺肝髒,命是可保住,只是你一身功力,卻要失去,十年內蛇毒當不致複發。”
  玉真子心中一涼,這比要她死更加難過,目光移注到陳彪臉上,冷笑道:“那倒不如我死了乾脆,你發的什麼假慈悲!”
  蛇叟憶剛才動手時,玉真子幾次劍下留情,心中一陣惶愧,垂下頭答不出話。
  玄清道入微笑著從旁慰道:“十年歲月,雖然不長,但也不算太短,等你療治好蛇毒之後,我們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住下,我要好好陪你十年。”
  玉真子愁苦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嘴角間也隱隱透出笑意,轉眼旁顧,微帶嬌羞,但卻掩不住苦心裏一片喜悅。
  突然聽得幾聲喝叱,追風雁聶桂身負《歸元秘笈》,手握虎尾鞭,當先從去路崖上躍下,八臂神翁杜維笙、雲中雁姚真一先一後,跟蹤緊迫。
  三個人去而複返,看得玄清道人甚覺奇怪,正想攔問,陳彪已搶先發動。他顧不得左臂斷骨剛續,縱身一躍,橫右手飛龍棒攔住了追風雁聶桂去路。
  追風雁虎尾鞭橫掃一招“神龍擺尾”,陳彪側身半轉,飛龍棒“迎雲捧日”,斜撩鞭梢。聶桂收鞭斂步,人已逼到陳彪身邊,左手平推一掌,右腕回帶,虎尾鞭倏爾收回,鞭尾倒卷,斜肩劈下。這一用招的奇妙難測,十三節虎尾軟鞭由中間一折,鞭尾回打,變出意外,陳彪幾乎又被打中,百忙中向右翻滾數尺,才算躲開一鞭,可是陳彪這一擋之勢,杜維笙已自追到後面,“畫龍點睛”猛點聶桂背後命門穴。
  追風雁橫裏一躍,杜維笙青竹杖一點落空,招式不收,腕勢一轉,碧光如電追打過去,迫得聶桂學陳彪一樣,貼地向左翻滾出去。
  聶桂避開八臂神翁兩招,雲中雁姚真吳鉤劍也已攻到杜維笙的身後,劍卷寒光,橫斷中盤。
  八臂神翁並不翻身迎敵,“一鶴沖天”全身淩空而起,閃開姚真一劍,借身子下落之勢,青竹杖“潮泛南海”,仍是猛攻聶桂。
  追風雁大喝一聲,虎尾鞭卷風還擊,點蒼二雁合手並攻,雙戰八臂神翁,一霎時,劍風鞭影,殺氣漫天。
  八臂神翁力鬥雙雁,二十招後展開了八十一手伏魔杖法,青竹杖有如天馬行空,化作一團碧光飛旋。
  雙雁全力迎敵,也不過勉強支撐著不敗。
  激戰中突聞一聲長嘯傳來,兩崖峭壁上人影翻飛,不大工夫,已落入穀底。
  玄清道人細看來人,左面是蘇朋海和川中四醜,右邊並肩站著三個人,最右一個背負青鋼日月輪的,是天龍幫紅旗壇壇主百步飛鈸胡南平,中間一個紫臉長衫、背插九環刀、腰掛鏢袋的,是天龍幫白棋壇壇主子母神膽葉榮青,靠左邊腰系軟索三才錘的,是天龍幫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區元發。
  蘇朋海落入穀底後,龍頭拐一招“分浪裂流”架開八臂神翁青竹杖和點蒼雙雁吳鉤劍、虎尾鞭三般兵丸,笑道:“三位暫時停停,聽我蘇朋海說幾句話如何?”
  杜維笙看四周高手雲集,收了青竹杖,笑道:“蘇幫主有話盡量吩咐,杜維笙洗耳恭聽。”
  蘇朋海先看了追風雁聶桂背上《歸元秘笈》一眼,眼光轉射到玄清道人臉上笑道:“道兄秘笈失竊,被老朽把偷竊的人給擋回來了,不知道兄准備作何處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2:36

  追風雁聶桂只聽得臉上發熱,原來他從陳彪手中搶得秘發,登上崖壁後,被蘇朋海暗用真力到處兜裁,追風雁在峰上東跑西竄,每每都受一股潛力逼退,竟是無法離得開那十余丈方圓的頂峰,心知遇上高人。他在峰上略一耽誤,八臂神翁已追上峰頂,緊跟著雲中雁姚真也追上來,聶桂和杜維笙拆了兩招,姚真已接上手,追風雁脫得身子反從崖上躍下,因為他知道這山峰上暗藏著一個武功高不可測的人,絕難沖得過去,不如再下幽谷,沿著穀底逃走。
  杜維笙和姚真都看著暗覺奇怪。不過這當兒姚真無暇追問,聶桂也無暇說明。
  八臂神翁見聶桂又下穀底,青竹杖又逼開雲中雁的吳鉤劍也追下來。他追聶桂,姚真追他,三個人去而複返,看得玄清道人等也覺不解,此刻蘇朋海一語道破,大家才恍然大悟。
  玄清道人拱手答道:“那《歸元秘笈》已非貧道所有了,我把它送給了陳彪兄啦。”
  蘇朋海笑道:“道兄真是慷慨得可以,蘇某人佩服極了。”說完,又望著陳彪笑道:“那麼陳兄定是受之有愧,又把秘笈轉送給點蒼雙雁了?”
  蛇叟臉上一熱,答道:“陳某人如何比得上三清觀主的宏量,我是被人家突下辣手搶去了。”
  蘇朋海大笑道:“這麼說,大家都可動手硬搶了,天龍幫也湊個份兒,熱鬧、熱鬧吧。”
  杜維笙冷笑一聲,接道:“爭奪《歸元秘笈》自然是大家有份,不過也總得有點規矩,貴幫中五旗壇主來了三個,加上蘇幫主和川中四醜,總共有八個人,實力最大。這規矩得蘇幫主自己訂,我們都當遵從約言。”
  川中四醜見杜維笙直呼他們綽號,個個臉上變色,他們最恨別人直呼川中四醜,熟人見面,都稱他們川中四義,此刻,如不是因幫主在側,早已和杜維笙動上手了。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杜兄說得不錯,天龍幫來人雖多,但卻不一定都要出手,這個請你只管放心……”
  海天一叟話未說完,猛見追風雁聶桂一躍而起,杜維笙心中大急,正待施展上乘輕功追截,蘇朋海已揚手一掌打去,一股勁風隨手掌卷出,但聞得一聲大叫,聶桂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雲中雁姚真急趕過去,扶起師弟,看他面色慘白,急聲問道:“你運氣試試,看看內傷輕重。”
  追風雁一張嘴,噴出來一口鮮血,道:“我傷得很重……”
  姚真一陣傷心,轉眼對蘇朋海道:“蘇幫主這一掌打得很好,點蒼三雁有生之年絕不敢忘懷。”
  海天一叟微皺兩道白眉,從懷中取出一粒金色丹丸,道:“你先服侍你師弟吞下丹丸,至於你們點蒼三雁要報仇一事,老朽在黔北隨時候教。”
  雲中雁著師弟傷勢很重,大有旦夕不保之險,此刻不是要面子的時候,伸手接過丹丸,還未及放入聶桂的口中,猛覺扶著師弟的右手一松,追風雁已強忍傷勢,解下背上《歸元秘笈》,掙脫身子,抖開黃絹,劈碎玉盤,兩手高舉三本薄薄的冊子,仰臉大笑。
  蘇朋海、杜維笙見追風雁聶桂要毀《歸元秘笈》,心中大忌,不約而同一齊出手,海天一叟奪寶不忘攻敵,左手閃電般去搶聶桂手中積發,右手龍頭拐猛點杜維笙。
  八臂神翁青竹杖橫接一拐,只感右臂一震,前沖勁力受阻,身子由空中落下。蘇朋海右手一拐擋住杜維笙,左手已抓住追風雁的右腕。聶桂困獸猶鬥,左手一用力,三本《歸元秘笈》已被他撕開,海天一望見他撕破奇書,心中大怒,左腕加勁一收一推,追風雁立時骨斷腕折,悶哼一聲,暈倒地上。
  蘇朋海出手太快,雲中雁站在師弟身側,竟是搶救不及,待他吳鉤劍出手,蘇朋海已把聶桂撕破的《歸元秘笈》搶入手中,龍頭拐反臂一掃,當的一聲,震飛了姚真手中兵刃,他只覺右臂一麻,吳鉤劍脫手飛出去兩丈開外,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遠,再動手是自找苦吃,轉臉看師弟,人已暈死過去,一陣傷感,急撲地上,扶起聶桂,替他接續斷骨。
  八臂神翁見蘇朋海搶得《歸元秘笈》,心中急怒交加,探手入懷,取出一把金丸,正待施展彈指金丸絕技。
  猛聽背後冷冷的聲音鴻道:“彈指金丸何足為奇,比我飛鈸如何?”
  杜維笙回頭一看,胡南平手握一口輪神月大小的銅錢,蓄勢待發,子母神膽葉榮清也正扣著一對子母神膽,飛鈸和神膽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暗器,威力奇大,只要自己一發金丸,飛錢和子母膽必將同時襲到。剛才他接了蘇朋海一拐,已知非人家敵手,如再加上天龍幫三個壇主和川中四醜,那無異自尋死路,心念轉動,強接下心頭怒火,冷笑一聲,把一把金丸又放回袋中。
  八臂神翁剛剛把金丸收好,突聽蘇朋海一聲大笑,把撕破的《歸元秘笈》擲給他,人卻緩步迫近玄清道人,冷冷問道:“怪不得你肯把秘笈慷慨送人,原來已有准備——以偽亂真,你們好坐山觀虎鬥,這辦法實在高明。”
  玄清道人怒道:“我取得《歸元秘笈》後,從未翻閱,你不要含血噴人!”
  蘇朋海冷笑兩聲,道:“眾目睽睽,我就是以偽換真,也換不了,再說也無此必要。”
  玄清道人還未及答話,悟空大師已插嘴接道:“三清現主從不打進語,他確未翻過《歸元秘笈》。”
  蘇朋海怔一怔,道:“這麼說起來,是我錯怪好人了。秘笈現在杜兄手中,大家過目,便可了然清楚的了。”
  八臂神翁手拿秘複,慢慢走到兩人跟前,放在草地上拼好,天龍幫三位壇主、川中四醜、馬君武等全部圍攏過來,欲一睹這部武林奇書。
  玄清道人蹲下身子,翻開紅殊砂寫的“歸元秘笈”四字封面,但見裏面一頁上寫道:“巴豆吃不得,吃了拉肚,醬燉豆腐最下酒,又不生燥。”再往下翻,盡都是畫些鳥獸之類,畫的人似是毫無書畫修養,只是大略繪出形態而已,可是筆力沉厚道勁,直透紙背。
  待翻到第三本最後一頁,卻見寫道:“酬謝往返徒勞,特繪禽獸贈閱,請一評書畫如何?”
  玄清道人急取懷中藏真圖,攤開來和秘震上字跡比較,這一看,立辦真偽,不但書法不同,而且墨色亦異。蘇朋海和玄清道人都是繪畫能手,一望即知,秘笈上墨色不過只三十年左右時間,那藏真圖卻是數百年以上遺物。
  玄清道人擲圈一歎道:“《歸元秘複》真本,早已為人所取,我們受人作弄不淺。數百年武林中傳言奇書,至此成謎。”
  大家都不禁呆了一呆,蘇朋海察言觀色,料知玄清道人所言非虛,轉頭一望,雲中雁姚真已背負著垂危的師弟去遠了。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候,晚霞流熙,紅雲如火、海天一叟望著姚真背影消失後,慢慢回過頭,對玄清道人、杜維笙拱手笑道:“三年之內,天龍幫當柬邀九大正宗門派比劍,咱們後會有期了。”說罷,手扶龍頭拐,在川中四五簇擁中,緩步而去,開碑手區無發等三位壇主,一個個單掌立胸,躬身相送。
  直待蘇朋海背影消失,區元發才看著陳彪冷冷問道:“你那半年履約天龍幫的諾言,還算不算?”
  蛇受冷笑道:“姓陳的如果不死,當然要按期踐約的。”
  胡南平笑著接道:“我們當恭候陳兄大駕早臨,別忘了你也是江湖無門派的草莽,武林中紛爭一起,號稱九大正宗門派的高人,決不會容你立足江湖。孤掌難鳴,你要多想想。”言時一片傲色,說完,三個人同時轉身退走。
  悟空大師見胡南平走,手提禪杖就要追去,卻被三清觀主一把拉住。老和尚歎息一聲,望著李青鸞浮現一臉淒然神色。
  杜維笙眼看天龍幫都走完,笑對玄清道人道:“天龍幫雄心不小,咱們也得早作準備,小弟要先走了一步了。”
  他剛轉身欲走,猛聽陳彪冷笑道:“杜兄慢走一步,我還有話請教。”
  杜維笙回過頭,道:“你還要怎麼樣?”
  陳彪道:“我們兩筆帳加起來,不算少啦,總該作個了斷吧?”
  八臂神翁杜維笙長笑一聲,橫杖答道:“我們現在來算算如何?”
  陳彪搖頭道:“不行,我還得替玉真子療治蛇毒。”
  杜維笙道:“我在華山絕峰等你,隨時敬候教益。”說畢,幾個縱躍,人已消失。
  陳彪待八臂神翁去遠,回身走近玉真子道:“女俠盡管放心,以你精湛內功而論,三五個時辰以內,蛇毒當不致攻心,加上我一瓶玉露解毒丸之力,足可支持兩三天時間。只要一出括蒼山就可配藥療毒。”
  玉真於淡淡一笑道:“死沒有什麼可怕,你給我醫好了,當心我要報仇。”
  陳彪大笑道:“大概遍天下還沒有能使你恢復功力的靈丹妙藥,報仇的事,只有你兩位師兄代勞了。”
  玉真子一陣傷心,閉上眼不再答話。
  玄清道人從旁插嘴,笑道:“先不談這些事,我們該早些趕路啦。”說罷,李青鸞和龍玉冰一左一右扶著玉真子,沿幽谷出山,可憐名馳武林的一代女俠此刻如深閨弱女一般,竟難自行舉步。
  李青鸞一邊扶著師父趕路,一面看著師父流淚,她似有千萬句話要說,但又若無從說起,一副欲言又止、無限淒婉的神情。忽然她轉過頭問馬君武道:“武哥哥,你知不知道,什麼藥可以醫好我師父的傷?”
  馬君武被她問得一楞,搖搖頭苦笑一下,答道:“我不知道。”
  李青鸞歎一口氣,轉頭看著陳彪道:“你那小金蛇壞死了,要是碰上那大白鶴,它一定會把你小金蛇吃掉。”
  玄清道人被李青鸞兩句話觸動心事,猛然憶起來一位風塵奇人,回頭問蛇叟道:“陳兄,金錢蛇毒,難道真的就沒有人能療治嗎?”
  陳彪冷笑道:“如果你不信我的話,不妨請幾位名醫試試。”
  玄清道人笑道:“江西鄱陽湖妙手漁隱招公義,善治疑難毒症,力能回天,他是不是可治金錢蛇毒?”
  陳彪沉吟一陣,答道:“金線蛇和墨鱗鐵甲蛇。是一百二十八種蛇毒中,最毒的兩種,平常人一經咬中,百步內必死無疑。我玩了一輩子長蟲,治蛇毒這方面,自信尚有一點本領。我那玉露解毒丸,不敢說是獨步天下聖品,但對解救毒蛇咬傷卻是神效異常,除了是金線蛇和墨鱗鐵甲蛇咬傷之外,只需服一粒即可無事。我陳某決不是危言聳聽,故作驚人之言,任他妙手漁隱招公義,醫道通神,只怕療治蛇毒這方面,不比我高明多少。再說妙手漁隱早已不問江湖是非,武林中傳言他已離開鄱陽湖了,就是他能醫,恐怕道兄也難尋得到他。”
  玄清道人答道:“招公義就是尚未歸隱,也得請陳兄先代她療好蛇毒然後我再去找妙手漁隱,看看能不能使她恢復功力?”
  陳彪冷笑兩聲,不再答話,幾個人都懷著沉重心情,向前走著。
  走了一陣,天已入暮,連綿山峰都逐漸隱沒在茫茫夜幕之中,晚風勁吹,松濤若海,夜裏山色,倍增淒涼,玄清道人側臉看師妹,只見玉真子柳眉緊鎖,汗水隱現,似在強忍著極度痛苦。
  他素知師妹性格高傲,如非有著極端難受的痛苦,她決不會流露於神色之中,心中無限憐借,顧不得悟空大師和馬君武等都在身側,低聲慰道:“你忍受一點,無論如何,今夜裏要趕出山,好早點給你療治。”
  玉真子睜開星目,夜色中見師兄一臉憂戚之色,歎息一聲,答道:“我就是療好蛇毒,也成了一個廢人,何苦讓我去遷就別人?”
  玄清道人笑道:“也許在十年之中,我能尋得靈藥,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微微一笑,欲言又止,點點頭閉上眼睛。
  幾個人休息一陣,吃了點幹糧,又繼續向前趕路。一夜行程,苦壞了龍玉冰與李青鸞兩位姑娘,兩個人攙扶著玉真子翻山越嶺,都累得香汗透衣。到天色大亮的時候,趕了有一百多裏。旭日初升,陽光從一道峽口中透射過來,照在李青鸞臉上,紅白耀目,倍增嬌艷,馬君武替她理理鬢邊散發,無限憐借說道:“你怎麼總是愛哭呢?”
  李青鸞說道:“我心裏難過了,就流出眼淚,哪里是哭呢?”
  馬君武心裏想笑,但又怕她多心,勉強忍住,卻聽得身側傳來噗的一聲輕笑。趕緊回頭。但陽光滿峽,翠葉含露,哪有一點人蹤。
  李青鸞也聽到了那一聲輕笑,美目四顧,搜望半晌,拉著馬君武一隻手問:“剛才那笑聲是不是人?”
  馬君武點點頭,答道:“是人!不過是一個本領很大的人,所以我們就看不見他。”
  李青鸞圓睜著大眼睛道:“那我們快些去告訴師伯吧!”
  馬君武搖搖頭,道:“不行。”
  李青鸞奇道:“為什麼?”
  馬君武道:“那人對我們似是沒有惡意,你要對師父說了,恐怕要招惹麻煩……”
  李青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拉著馬君武,微笑含意,走回原處。
  玄清道人看李青鸞、龍玉冰似都已恢復了疲勞,立時又動身趕路。
  又翻越幾道山嶺,果然在中午時分到了寧溪縣城。玄清道人尋了一座大客棧,包下一進院子,安置玉真子,就陪著陳彪去購置藥物。龍玉冰和李青鸞伴隨師父身側,悟空大師張羅著准備用具,馬君武無事可做,信步離開後院,溜到前面迎接師父。
  這家大客棧店號福升,說不上大廈堂皇,巨屋連雲,但在寧溪縣城卻是首屈一指的大店,前面是酒樓,後面兼營著客棧。
  這正是中午時候,樓下敞廳十幾張八仙桌上酒客滿座,一片猜拳呼喝之聲充塞敞廳。靠右側牆邊一張小單桌上,坐著個儒巾青衫的俊秀書生,馬君武轉過頭看了人家一眼,立時覺得那書生和一般人有點不同,傍案獨坐,自然中含蘊著一種高華氣質,芸芸酒客中他宛似鶴立雞群,不覺望著人家呆了一呆。
  驀地裏青衣人也轉過臉來,若有意若無意對馬君武淺淺一笑,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裏,射過來兩道奇光,光如冷電中挾著霜刀,逼得人不敢再看,馬君武只覺得心頭微微一震,連人家面貌沒有看清楚,不自主別過了頭。
  這當兒,玄清道人和陳彪已購齊藥物歸來,馬君武接過師父手中幾包藥,心中卻還在想著那青衣書生,不禁又側過頭偷看了人家一眼:只見他面壁而坐,舉杯獨酌,閒逸神態中,卻潛蘊著一種令人不可逼視的華貴氣質。馬君武暗覺奇怪,他想不出何以那青衣書生,和常人大是不同。心裏想著,人已隨師父進了後院。
  玄清道人恨不得一下子就替師妹療好蛇毒,略一休息就催陳彪動手。
  蛇叟檢點療毒用具,都已准備妥當,才吩咐生起爐火,把三壇黑醋盡倒入一口大鐵鍋裏,加入藥物,架在爐上,爐內火焰雖烈,無奈三罐黑醋,要在百斤以上,足足燒了一個時辰,鍋中黑醋才滾。
  陳彪見爐上醋滾,轉臉對玄清道人道:“請令師妹脫去道袍,讓滾醋熏過她身上蛇毒集回傷處後,我再動手替她放毒。”
  玄清道人聽得呆了一呆,問道:“這個有沒有變通辦法?”
  陳彪冷冷答道:“金線蛇是天下毒蛇最毒的一種,事關她生死安危,除此以外,我陳彪還不知道另有高明療治方法。”
  玄清道人無可奈何地走到玉真子身側,望著她不敢出口,玉真子星目微睜,低聲問道:“你有話說?”
  玄清道人說道:“療治毒蛇,必得先把蛇毒迫回傷處,讓龍玉冰、李青鸞,扶持你迫集蛇毒後,我再請陳彪給你放毒。”
  玉真子歎息一聲,道:“你要我一切都受人擺布?”
  玄清道人無限淒傷答道:“我要你先保得十年性命,盡十年之力,我當遍走天涯尋求靈丹妙藥,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淡然一笑,道:“要最將來求不到靈丹妙藥呢?”
  玄清道人低聲答道:“殺陳彪替你報仇後,橫劍濺血……”
  玉真子滾下兩顆淚珠兒,接道:“只丟下二師兄一個人,孤掌難鳴,昆侖派從此一蹶不振,你這是何苦呢?我不甘心作昆侖派中罪人。”
  玄清道人苦笑答道:“武兒天賦異稟,十年後他必能青出於藍。”
  玉真子側頭看了李青鸞一眼,道:“十年後的事誰能預料?你去罷,我答應你就是。”
  陳彪把滾醋迫毒的方法,告訴了龍玉冰和李青鸞,自己和玄清道人等都退避出去。
  龍玉冰替師父脫去道袍,只留下貼身褻衣,扶她仰臥在一張竹榻上,又把竹榻架在滾醋鍋上。但見爐內火光熊熊,滾醋蒸氣上騰,玉真子如陷一遍煙霧之中,遍體汗水如雨,雖然她咬牙苦忍,但仍不時發出嬌淒呻吟。李青鸞掛著兩行淚水,睜大一雙眼,看師父忍受著滾醋蒸身之苦,不時用絹帕擦拭著玉真子身上的汗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3:10

  龍玉冰雖然也是一副淒愴欲淚神情,但她知道這是師父性命交關的大事,咬著牙,只管把爐火加大。
  足足有一個時辰左右。玉真子的汗水真似雨點一般落入那滾醋之中。龍玉冰停下手,和李青鸞一起把師父扶入房中,替她蓋上棉被,細看師父右腕傷處,果然凝成一片深紫的顏色,這才去招呼陳彪替師父療毒。
  蛇叟取出一把小巧銀刀,割破玉真子傷處,兩手在四周緩緩擠壓出很多黑水,直待那毒汁出盡,流出血來,又自懷中取出一小瓶白色粉末,敷在傷處包好,回頭對寶清道人道:“令師妹已不妨事,十二時辰後再替她換一次藥,眼四五粒玉露解毒丸,十年內侵入骨髓中的蛇毒不致複發,餘下的玉露解毒丸和這瓶八寶散,一併奉送,算酬謝你給我接續斷骨的情誼。我還要上華山去踐履八臂神翁的約會,如果死不了,你們昆侖三子隨時可以找我算這筆帳。
  玄清人淡然一笑,道:“我已經說過,昆侖派在十年之內不會尋你報仇。”
  陳彪道:“就算你們不找我,也許還會為另外的事情碰上,這個我不領情。”
  玄清道人道:“如果冤家路狹,那自是又當別論。”
  陳彪拿起蛇頭杖,拱拱手轉身就走。
  玄清道人合掌送走蛇叟後,轉頭看師妹閉著眼似已入睡,看她臉色慘白,發亂枕畔,心中甚是憐惜,低聲吩咐馬君武道:“你們都去休息一會吧。”
  龍玉冰和李青鸞攙扶著玉真子走了半日一夜,落店後又忙著幫療蛇毒,人也實在累了,聽得吩咐,都如命退出休息。
  馬君武回到房間,一個人傍案獨坐,想著幾天經歷風險,感慨甚多,不覺長長一聲歎息,緩步起身,推開後窗,但見藍天如洗,千峰起伏。突然間迎面碧空中有一點白影閃動,直若流星疾馳而來,不大工夫,已經近空,馬君武看清楚那閃電奔來的白影之後,不覺心中怦然一跳,原來又是那括蒼山中連番所遇的奇大白鶴,心念還未及再轉,白鶴已掠空而過。
  馬君武憑窗呆了一陣,感覺到事非尋常,巨鶴陡然間飛離山區,當是有因而來,幾天來,他總是覺得經常有一個人,在暗中追隨著他們一樣,他幾次想對玄清道人說,卻又是說不出口,因為自己始終未發現別人留下足以佐證的痕跡,怕師父追問下去,自己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當兒,再也忍不住,決心要把近日見聞告訴師父,也許這巨鶴重現,會和自己等一行有著切身的關系,心中風車般打了幾個轉,拿定主意,閉上後窗,緩步向師叔房中走去。
  玉真子正甜酣入睡,玄清道人坐在榻側竹椅上閉目養神,馬君武在門外打了兩個轉,還是不敢進去,悄悄溜回到自己的房間。
  經過了兩天養息,玉真子精神逐漸好轉,她幾次暗裏試行運氣,那知功勁未達四肢,已覺周身骨痛欲裂,開水汩汩而下,這才知道所說一身功力盡付流水之言,並非信口開河,數十年日夕苦練的一身武功,一旦失去,確使玉真子心灰意冷,如不是玄清道人守在身側,柔言勸解,她早已沒勇氣再活下去了。
  玄清道人著師妹兩天來眉目間愁苦重重,縱然談笑之間,終難愁懷全開,知她痛失武功,心中大是不忍,勸慰道:“今天我們再休息一天,明天我們就動身到江西鄱陽湖,去找妙手漁隱招公義,他號稱天下第一奇醫,不知道醫治過多少疑難毒症,也許他有辦法替你清除侵入骨髓中的餘毒,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側頭看了師兄一眼,道:“陳彪說招公義已離開了鄱陽湖呢?”
  玄清道人以玉真子能把滿腹情愛,深藏心中數十年不露,維持著微妙關系,實在難得,比起自己走避天涯,苦心讓愛的氣度,更高一籌,想了一下答道:“假如招公義真的不在鄱陽湖我們再作第二步決定不遲。”
  玉真子嗯了一聲,不再答話,心裏卻暗自高興。
  第二天,玄清道人替玉真子雇了一架肩輿,經過了五天行程,已過了縉雲縣境進入了仙霞嶺。這一帶山勢不大,卻是峰巒起伏,綿直不絕,幾個人從早至暮趕了一百多裏山路,這在玄清道人及馬君武等,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可是兩個輿夫已走得汗流浪背、氣喘如牛了。
  到暮色蒼茫的時候,兩個輿夫實在走不動了,只好停下來休息。這地方前不靠村,後不臨鎮,舉目望去,盡都是連綿山丘,玉真子療好毒後功力盡失,受不得一路風露侵襲,可憐生龍活虎般的一代女俠,此刻如閨中大病初愈的弱女子般。玄清道人只看得無限痛惜,替她選一處避風的山角,李青鸞和龍玉冰打開了簡單的行囊,服侍師父休息。悟空大師和玄清道人相對展坐,馬君武來些松枝,燃起了難野火,把幹糧烤熟,分送幾人充饑。
  兩個輿夫,經過了一天勞累,吃一點東西便倒臥山石旁呼呼入夢。玄清道人看師妹毫無睡意,怕她傷感際遇,陪著她娓娓清談。
  玄清道人說的盡都是武林遺事,江湖奇聞,馬君武和李青鸞等也都聽得津津有味。
  驀地裏,一陣步履聲踏著山石傳來,馬君武回頭望去,不自覺心裏一跳,朦朦夜色中,一個人緩步而來,正是在寧溪縣城客棧中遇見的青衣書生。
  青衣人漫步從幾人身側走過,除了斜睇馬君武一眼之外,對其他人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一樣,閒情飄逸,流目四顧,似是專門在鑒賞夜色中山景一般,從容中驕氣淩人。
  玄清道人待他背影消失,才回過頭道:“這人有點怪道,但又不似對我們存有惡意。”
  馬君武皺皺眉接道:“在寧溪縣城我已經見過他一次,他好像是專門在釘我們的梢。”
  玄清道人問清楚事情經過,沉吟一陣,道:“江湖上有很多事使人難料,我們小心點就是了。”他嘴裏答著馬君武問話,心裏卻在思解這件事情,看那青衣書生舉動,似對馬君武特別留意,但馬君武尚未涉足過江湖,自然和一般武林人物,談不到什麼恩怨,如果事情是碰巧,卻又不像……一時間,把個見多識廣的三清觀主也難在那裏,百思不解原因何在?
  一宵山宿,第二天繼續登程,越過了仙霞嶺,再過武夷山脈,十餘天曉行夜宿,進入了江西省境,又幾天車馬兼程,到了鄱陽湖邊的饒州府。這地方是大碼頭,情形又自不同,商店櫛次林立,行人接踵摩肩,幾人尋了一家客棧住下後,玄清道人又遇上一重煩惱,妙手漁隱招公義,雖然是名滿天下的奇醫,潑他已擺脫江湖是非多年,埋名歸隱,鄱陽湖方圓數百里,想找他,談何容易,他一連尋三天,一大早就出去,到中午還未歸來。馬君武心念師父,也信步出店,見街上人如穿梭,迷迷糊糊步入人群,沿街溜去,不覺走到了鄱陽湖邊,抬頭看,湖波浩賴,帆影千葉,極目遠眺,景物如畫,不覺入神。
  正當他意酣興濃地創覓著湖光水色,突然身側響起一聲銀鈴般清脆的嬌笑,道:“你怎麼一個人在望湖出神?你那師妹沒有陪你來嗎?”
  馬君武一轉臉就感到一陣香氣撲鼻,三尺外俏生生站一個黑衣少女,美目流波,黛眉如畫,望著他淺笑盈盈。
  馬君武怔下神,才認出是在岳陽水月山莊附近,三番碰面的無影女俠蘇飛鳳。
  蘇飛鳳見馬君武望著她,只微微一笑,連話不講一句,又轉頭四顧湖色,而且緩步欲去,一陣羞忿,差一點就流下淚來。勉強忍住,急走兩步,到了馬君武身邊,低聲道:“你這人忘恩負義,那天晚上我招呼你們逃走,自己卻代你受過,差一點就被人家打傷,今天遇上你,你不但不謝我,而且還不願理我……”話到這裏,聲調已低沉得聽不清楚。
  馬君武憶及人家示警情意,心中也實在有點歉咎,回頭又見她滿含淚光,更覺抱歉,立時笑道:“我心裏正想著一件疑難的事情,所以……”
  蘇飛鳳見他認錯,再看他眉目間,也確有著重要隱憂,心裏一高興,介面笑道:“什麼難事,可不可以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
  馬君武皺皺眉頭答道:“我在尋一個歸隱的奇人。”
  蘇飛鳳偏著頭,想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找妙手漁隱招公義?”
  馬君武急道:“是啊!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嗎?”
  蘇飛鳳笑道:“若非你遇上我,不然你就是再找個三月五月,恐怕也找不著他。”
  馬君武道:“那麼蘇姑娘怎麼會知道呢?”
  蘇飛鳳嬌笑一下答道:“我怎會不知呢?他是我的乾爹嘛。”
  馬君武征了下神,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住的地方?”
  蘇飛鳳轉了轉一對大眼睛,偏偏頭,說道:“不行!我乾爹已閉門謝客,五年來就沒有接見過一個外人。”
  馬君武想起師叔一身武功盡失,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妙手漁隱招公義的下落,幾天來愁眉不展,自己無意中獲此意外消息,無論如何不能放過,心想追問,但他見蘇飛鳳繃緊著粉臉兒,一時間訥訥說不出口,走又不願走,話又說不出,窘得一張俊臉紅到了耳根後面,神情甚是尷尬。
  蘇飛鳳看馬君武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樣,不覺微微一笑道:“你這人臉皮薄得像紙一樣,還走什麼江湖?是不是你的寶貝師妹得了病啦?要找我乾爹給她醫治?看你這副又急又憐的樣子,准是她病得很厲害?”
  馬君武有事求人,發作不得,只好搖搖頭,笑道:“不是,是我師叔。”
  蘇飛鳳瞪大眼睛問道:“昆侖三子?”
  馬君武答道:“是我三師叔玉真子,她中了陳彪的金線蛇毒。”
  說話間,湖波中疾馳來一艘快艇靠岸,甲板上並肩站著兩個垂著雙辮、身穿紅杉、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快艇還未靠好,她們已雙雙躍登岸上,走近蘇飛鳳躬身笑道:“我們小姐已備好佳釀待客,請姑娘登舟小飲。”
  蘇飛鳳一挑柳眉兒道:“知道啦,你們先回船上去吧。”兩個小丫頭知道這位蘇飛姑娘最難侍候,碰個釘子,並不生氣,相對扮了個鬼臉,姍姍蓮步退回船上。
  蘇飛鳳叱退兩婢後,卻顰著眉頭想了一陣,低聲說:“馬公子如有興致,請登舟共飲如何?”
  馬君武明白欲得妙手漁隱下落,決不能開罪人家,沉吟一下,答道:“舟中是姑娘深閨良友,恐怕有些不大方便吧?”
  蘇飛鳳說道:“湖畔小談,已引得行人注目,舟中清靜,正好暢敘,你師妹又沒有同來,你還怕什麼呢?”
  馬君武還在猶豫,蘇飛鳳又接著笑道:“你要不要找我乾爹給你師叔療治蛇毒?錯過今天,你就不要再想見他。”
  這兩句話,確有無上威力,馬君武只好訕訕笑道:“那我就叨擾一杯。蘇姑娘如能見示招老前輩尊址,不但馬君武感恩,就是家師亦必感懷難忘。”說罷,深深一揖。
  蘇飛鳳一閃身,星目流波,微笑著問道:“感恩圖報,你怎麼報答我呢?”
  這一問,問得馬君武又是一呆,瞪眼答不出話來。
  蘇飛鳳微微一聲歎息,眉梢眼角升起來一縷淡淡輕怨,笑道:“給你點教訓,以後不要再信口開河。上船吧。”說畢,微轉嬌軀,輕移蓮步,登上快艇。馬君武跟在人家後邊也上了船。
  快艇不大,建造卻很精緻。蘇飛鳳打開艙門繡簾,側身讓馬君武入艙。
  甫入艙門,先聞到陣陣珠蘭香氣,再看艙中布設華而不俗,麗中帶雅,配色悅目,不染纖塵,中間一張紅漆雕花八仙桌上,已擺好香茗細點,四張小巧木椅上舖著白綾墊子,靠左邊窗前,站著一個美麗的妙齡少女,穿一身墨綠羅衣,倚窗而立,面露微笑,粉面透紅,皓齒排玉,馬君武征了一下神,停步在艙門邊不敢再進。
  蘇飛鳳已搶先走近那綠衣少女,拉著她一隻手笑道:“妹妹,恕姊姊沒有得你同意,卻替你邀請了一位客人。”
  綠衣女打量了馬君武一眼,只見他一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光隱現,襯著劍眉豐頰,猿臂蜂腰,瀟灑出群,不覺心中怦然一跳,附在無影女俠耳邊問道:“鳳姊姊,他是你什麼人?過去你就沒有對我說過。”
  蘇飛鳳嫣然一笑,道:“我給你引見引見好嗎?”
  綠衣女羞紅泛頰,忸怩一下,但她還是不自主點點頭。
  蘇飛鳳拉著綠衣女走近馬君武身邊,笑道:“這位就是我乾爹的女兒,綠鳳凰招月芬。”
  馬君武躬身一禮,笑道:“蘇姑娘盛情難卻,致魯莽闖入了姑娘快艇,招姑娘勿怪才好。”
  招月芬展眉一笑,還未來得及說話,蘇飛鳳卻介面笑道:“喲,你怎麼不說我硬把你拉上來的呢?”說罷,又低聲對綠衣女道:“他叫馬君武,是昆侖派玄清道人老前輩的門下。”
  招月芬指著對面椅子笑道:“失敬,失敬。馬相公原來是昆侖派門下,難得大駕光臨,請坐下用一杯清茶吧。”
  馬君武拱手入坐,蘇飛鳳、招月芬並肩兒也在他對面坐下,三個人不過剛剛坐好,快艇立時起旋向湖心駛去。
  船行快速,一會工夫離開了饒州碼頭,蘇飛鳳打開快艇上白緞窗簾,立時有陣陣清風吹入艙中,兩個紅衣小婢川流不息地送上來佳餚美酒,綠鳳凰招月芬以主人身份舉杯邀飲,馬君武盛情難卻,陪了三個乾杯,陪過招月芬,蘇飛鳳又找他拼酒,兩美並肩攜手,這可苦壞了馬君武,因為馬君武酒量本來就差,十幾杯佳釀下肚後,已有七分醉意,俊臉上泛起兩片紅暈,酒壯人膽,馬君武漸漸失去了初登快艇時那份拘謹,藉機向蘇飛鳳探詢妙手漁隱招公義的住址。
  無影女俠略一沉吟,笑道:“我乾爹自洗手隱居之後,已不願再問江湖是非。我父親和他老人家數十年交情,義重手足,幾度邀請他加入天龍幫,都遭婉言拒絕。昆侖三子雖然名重武林,恐怕他老人家也難得破例延見,這件事實在有些麻煩。”
  馬君武放下手中酒杯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招老前輩號稱天下第一奇醫,自然是仁心俠腸,我們只求他代我三師叔治蛇毒,難道幫人醫病,還會招惹出麻煩不成?”
  蘇飛鳳眨眨眼,笑道:“凡是找我乾爹的人,大概都是請他醫病。如果來者不拒,那還叫什麼洗手歸隱?江湖上仇殺牽纏,傷者愈後,必又找仇人報複,以果溯因,就給我乾爹招惹出了麻煩。他活人愈多,也就結仇愈多,因此才洗手歸隱,不問武林中是非恩怨。”
  馬君武一皺劍眉,道:“這麼說,是無法可想了?”
  蘇飛鳳看他一副失望神色,心中頗感不忍,笑慰道:“你急什麼呢?我又沒說無法可想,不過我乾爹地址,目前暫難奉告,等會兒我和月芬妹妹想個法子,總叫你稱心願,但這完全是給你的面子。現在你只管放心喝酒吧。”
  馬君武搖搖頭,微笑道:“我已經有了七分酒意,再喝就得當場醉倒。”
  蘇飛鳳拉著招月芬,低聲笑道:“妹妹,你看他大概是真不行啦,我們換茶喝吧!”
  招月芬不答無影女俠的問話,卻蹙著柳眉兒問道:“你剛答應想辦法給人家療病,這檔事我可不敢去對爹說。”
  蘇飛鳳道:“嗯,我也不敢說。”
  招月芬道:“那你是騙人家了?”
  蘇飛鳳怔下神,秀目深注在綠鳳凰臉上,只看得招月芬面泛紅潮。過了半晌,才低聲答道:“我不是騙他。不過要請妹妹助我一臂之力。”
  招月芬側目看馬君武,見他已緩步出了船艙,正站在艙板上,欣賞湖中景色,回頭答道:“你要我怎麼幫你忙呢?”
  蘇飛鳳笑道:“只要能想辦法使昆侖三子見到義父的面,他老人家就不好再藉故推辭了。”
  招月芬道:“你想讓我把父親地址告訴他們?”
  蘇飛鳳道:“要是那樣簡單,我自己不會說嗎?”
  招月芬搖搖頭,道:“你乾脆說明白好嗎?”
  蘇飛鳳輕輕歎息一聲道:“事情辦起來倒很容易,只是妹妹得受些委屈。”
  招月芬笑道:“我受點委屈沒關系,只要姊姊心裏快樂就行了!你說吧。”
  蘇飛鳳淒然一笑,答道:“你認為我幫他們見得義父之後,他會感謝我嗎?”
  招月芬奇道:“我不懂!如果他對你不好,那你又為什麼要幫助他呢?”
  蘇飛鳳苦笑道:“這就叫情不自禁,我以後也許還要死在他的手裏。”說至此一頓,又道:“不談這些啦!明天你駕舟遊湖,無事生非,和他們打一場架……”
  說到這兒,招月芬又介面笑道:“我只許打敗,不許打勝,藉放跑回家找我爹爹求援,引他們追上門見我父親,對嗎?姊姊,你用心夠苦了。”
  蘇飛鳳笑道:“所以說要妹妹受委屈呢。”
  招月芬眨眨眼笑道:“他要打不過我怎麼辦呢?”
  蘇飛鳳笑道:“這個你盡管放心,我領教過他的劍法,決不會敗在你的手裏,再說,你還可以故意讓他。”
  招月芬點頭一笑,兩女就這樣打好了主意,再看馬君武站在艙板面上,不知在呆呆地看些什麼,樣子好像很入神。
  蘇飛鳳輕步走到他身後,順目望去,十丈外一葉扁舟如箭,裂波分水而來,舟前邊站一個青衣書生,似乎也正對著馬君武看,另一個灰衣長衫人背立搖櫓,不大工夫,小舟已近快艇。蘇飛鳳看小舟過處,水花飛濺,心中暗暗吃驚,那搖櫓的灰衣人腕力實在大得嚇人,只可惜他始終側背而立,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如何?
  小舟在快艇五尺遠近處疾馳而過,船頭青衣人半側臉對馬君武微微一笑,人美如臨風玉樹,蘇飛鳳心頭一震,暗道:天下真會有這樣美的男人?側臉看馬君武,也在望著那一葉扁舟消失在浩瀚滄波之中。馬君武還在望著那小舟去向出神,蘇飛鳳走近君武身邊,低聲問道:“你認識他?”
  馬君武如夢初醒般,回過頭笑道:“不認識。但我在這一個月內,已經見他三次了,他從浙東寧溪縣城,直追我們到鄱陽湖來。”
  蘇飛鳳仰起頭想了半晌,道:“江湖武林道上的人物,我就是沒有見過,也聽說過他的形貌,但這個人,卻是想不起來。只看那搖櫓灰衣人驚人的腕力,這兩個人決非平庸之輩,也許他們為《歸元秘笈》而來呢。”
  馬君武笑道:“《歸元秘笈》只是連篇鳥獸的書畫,令尊已親自過目,這件事你還不知道嗎?”
  蘇飛鳳搖著頭笑道:“我不問你這些,《歸元秘笈》雖是曠世奇寶,可是我不稀罕……”
  馬君武是個聰明人,哪還會聽不出弦外之音,這就趕緊介面笑道:“那我們就談這些,姑娘義父尊址,可否見告呢?”
  蘇飛鳳幽幽答道:“你的事我當然要盡心去辦,不過我義父性格非常固執,我和芬妹妹都不敢正面求他……”
  馬君武急得截住了蘇姑娘的話,道:“這麼說,是沒有辦法的了?”
  蘇飛鳳笑道:“你急什麼,人家的話還沒有說完嘛。我義父雖固執,但他為人卻很和平,只要你們能夠見到他的面,憑令師父昆侖三子的聲望去求他,他決不會拒絕。”
  馬君武急道:“可是我們找不到招老前輩的尊址,有什麼辦法?”
  蘇飛鳳笑道:“我已替你想好一個見我義父的辦法,明天中午我和芬妹妹仍乘這艘快艇遊湖,你們也雇一艘遊艇,雙方無事生非,借著打鬥機會,帶你們去我義父住的地方。”
  馬君武笑道:“辦法是不錯,只是太委屈人家招姑娘了。”
  無影女俠眨眨眼笑道:“你先別高興,要是你打不過我芬妹,你們別想找到我義父的住址。”
  馬君武征下神道:“怎麼,要當真動手不成?”
  蘇飛鳳格格嬌笑道:“半真半假呀,不然你那寶貝師妹看出來,怎麼得了?”
  馬君武淡淡笑道:“她是很善良純潔的孩子,什麼都不懂。”
  蘇飛鳳哼了一聲道:“她不只是善良純潔,而且嬌美如花,也對你萬斛深情。”
  馬君武看看太陽,大約已到申時光景,笑道:“天不早了,我回到客棧,還得稟明家師,早點准備一下。”
  蘇飛鳳道:“此處距湖岸總有十裏左右,難道你能夠飛渡這十裏滄波不成?就算走,也還得我們送你靠岸。”
  馬君武放眼四顧,但見一片碧波如鏡,正想入艙,空聽快艇後一陣水聲急響,青衣人所乘小舟去而後複,小舟停在快艇左側。
  舟上青衣書生轉頭望著馬君武笑道:“閣下想回去嗎?我們正好回饒州碼頭,如不嫌舟小人俗,便道同歸如何?”
  馬君武怔了一下,還未及答話,那青衣書生已連連招手,接道:“扁舟一葉,分浪裂波,濺珠飛玉,別有一番風味,何不登小舟一試?”
  馬君武對這神龍般突隱突現的青衣人,早就存有一窺究竟之心,此刻再不猶豫,回頭向蘇飛鳳、招月芬揚揚手道:“不敢再勞相送,我就偕這位兄台便舟歸去吧。”說罷,縱身一躍,飛落小舟,馬君武雙腳剛踏上艙板,小舟驟如箭發,裂開一條水線,飛馳而去。
  蘇飛鳳、招月芬並肩站在快艇上瞪著眼看那一葉扁舟在蒼茫湖波中消逝。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3:29

  且說馬君武落上小舟之後,但覺破浪如飛,勁風拂面,一會工夫,已望不見蘇飛鳳、招月芬所乘快艇。
  青衣人一揮手,小舟慢下來,他卻盤膝坐下,拍著船板笑道:“我沒有佳釀待客,咱們就在船頭上坐一刻吧?”
  馬君武微笑著在人家對面坐下,借機會細細打量了青衣書生幾眼,只見他,眉如翠黛,面潤桃花,秀逸比雪地裏一株寒梅,美是美到了極點,只是兩道眼光,神威四射,咄咄迫人,令人不敢多看。馬君武看了一陣,不自禁地別過頭.
  青衣書生卻落落大方笑道:“三番巧遇,總是有緣的,請教貴姓?”
  馬君武道:“小弟馬君武,兄台尊姓?”
  青衣人抿嘴一笑,眼珠兒轉了兩轉,才說:“我姓白,名叫……雲飛。”叫字拉得很長,說完話,笑中帶著幾分神秘,這就引起馬君武的懷疑,但卻是不便當面點破,皺著眉頭,笑道:“兄台人如其名,風雅絕俗……”
  白雲飛淡淡一笑,接道:“風雅未必絕俗,能絕俗我也不會到這裏來了……”說罷,放眼望湖波,眉宇間隱現出一縷幽怨。
  馬君武聽得一怔,轉頭望後相搖櫓的灰衣人,只見他背面而坐,單手搖槽,行若無事,神態甚是悠閒,這就使人猜測不透兩人的身份來歷。素來機智的馬君武,此刻卻有些糊塗起來,想了半晌,逐步試探著問道:“白兄由浙東趕來饒州,不知有何貴幹?”
  白雲飛回過頭來,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神盯在馬君武臉上,道:“我來找一個人。”
  馬君武和人家一觸眼光,立時覺得心裏一跳,趕忙側過臉去,卻聽得白雲飛一聲輕微的歎息,待馬君武再轉過頭來,人家已緩緩起身,站在船頭,背地而立,衣袂隨風輕飄,猛然間,馬君武腦際中閃電般掠過一個觀念,就這青衣人倒背看去,頗似在括蒼山幽谷中所遇的青衣少年。果真如此,事情就不簡單,他心想再試探著向人家幾句話,不知怎的,每每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
  小舟又恢復了飄風般的速度,不大工夫,已靠了碼頭,白雲飛跳上岸,對馬君武揚揚手,笑著問:“你以後還想不想再見我?”
  馬君武笑道:“能得白兄為友,馬君武何幸如之?只是白兄如神龍一般,時隱時現,我就是想見白兄,也沒有地方可找。”
  白雲飛搖著頭微笑問道:“這話可是由衷之言嗎?”
  馬君武急道:“怎麼不是,我……”
  白雲飛即搖手,接道:“我們明天再見吧。”說罷,跳回小舟,急駛如飛,破浪而去。
  馬君武直待小舟去遠,才轉回客棧。
  李青鸞正站在店門口,四外張望,一見他歸來,飛一般迎上去笑道:“武哥哥,我等了你半天啦。就要吃晚飯了,你要再不來,我就得餓著肚子等你啦。”
  馬君武看她說得認真,不覺笑道:“我要是十天半月不回來呢?”
  李青鸞猛然轉過頭,臉上無限憂淒,歎口氣道:“那我就要餓死了。”
  馬君武心頭一凜,默然垂頭,慢步回到房間。玄清道人正在靜坐調息,眉目間滿是愁苦神色。馬君武急搶前兩步給師父行過禮,玄清道人卻滿臉肅穆地問道:“你到哪里去了?”
  馬君武答道:“弟子出去探聽妙手漁隱的下落。”說著把巧遇蘇飛鳳,約定明天遊湖的經過刪繁從簡地對師父說了一遍。
  玄清道人倒是想不到這位徒弟神通比師父廣大,自己苦苦找了三天,遍訪饒州附近武林人物,連妙手漁隱一點訊息也未探到,他不過半天時間,竟能弄出眉目。本來還想責備他幾句,但心裏一高興,再也說不出口,只好笑道:“不管真假,我們明天去一趟試試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玄清道人就讓馬君武去雇了一艘遊艇,幾個人一齊登舟遊湖,玉真子憑窗眺望湖景,心中感慨更多,幸得李青鸞和龍玉冰侍立在她身側,寸步不離,總算略慰萬千愁懷。
  船在燒州碼頭外五裏水面上蕩來蕩去,馬君武站在船夫上不停地東張西望,雖然他知道蘇飛鳳不會騙他,但不見招月芬所乘的快艇,心中總是不安。
  驀地裏,一葉扁舟急馳而來,船頭上站著白雲飛,小舟傍遊艇停住,白雲飛揚手問道:“我可不可以上艇?”
  馬君武沒法子,硬著頭皮答應,白雲飛躍上遊艇後,灰衣人立時搖櫓而去,他卻走到馬君武身邊,低聲笑道:“你只管請放心,我決不會破壞你們的事。”
  馬君武帶著他引見師父,白雲飛也只不過對玄清道人拱拱手說久仰。三清觀主對青衣人來歷雖然懷疑,卻不能當面盤詰,而且他有種和常人大不相同的高華氣質,自然中隱含著逼人的威儀,這就使玄清道人在懷疑之外,又加上一層驚奇。
  白雲飛卻是神色自若地站在馬君武身側,四顧湖中景色,突然他轉過臉對馬君武低聲笑道:“來了。快些准備去打鬥吧。”
  馬君武放眼看去,果見正西方水面上有一點黑影鼓浪而來,可是距離太遠,無法分辨清楚,不禁回過頭來,滿臉懷疑神情,白雲飛抿嘴笑道:“你看什麼?就是那艘快艇,決錯不了。”
  又過一刻工夫,那一葉舟影逐漸駛近,果然是昨天蘇飛鳳等所乘快艇,馬君武心中一驚,暗道:好厲害的眼力。心裏想著,人卻轉對玄清道人說:“師父,就是那急駛而來的紅色快艇。”
  玄清道人道:“那我們就迎上去吧。”
  一來一迎,兩舟如箭,剎那間只餘下兩丈左右距離,兩個搖槳船夫看那紅色快艇直對船上撞來,心裏大吃一驚,趕忙右手加勁,遊艇打個旋,向左邊讓去,可是那紅色快艇,似是有意招惹麻煩,微一轉舵,又對馬君武等乘的快艇撞去。
  兩個船夫看出來勢不對,船要被人撞壞,無疑敲破飯碗,雙雙站起,兩槳並出。白雲飛一推馬君武,輕輕笑道:“快些出手,人家誠心討教,兩個船夫,如何能抵擋得住,真要被撞破了船,我們都得落水。”
  這當兒,馬君武倒是聽話,搶步登上船舷,功行右臂,搶過來一個船夫手中木獎,此際兩船相距只餘下二三尺左右,馬君武右臂一伸,木漿猛向那紅色快艇點去。
  驀地裏白光打閃,一柄劍破窗而出,橫制馬君武手中木槳,同時傳來招月芬的嬌笑道:“馬相公,當心你木槳被削。”
  馬君武答道:“未必見得。”健腕疾翻,木漿橫轉,讓過招月芬一劍,左腳踏在舷上,右腳迎著快艇來勢,木槳施一招“封雲閉月”,逼住招月芬的長劍,雙腳一齊用力兩艇驟然一分,對駛而過。
  招月芬一聲嬌叱,玉腕疾推,快艇上兩扇窗門隨手而開,連人帶劍從窗口飛了出來,一掠之勢,搶登上馬君武等所乘遊艇,身法快速絕倫。馬君武不過剛剛站好身子,招月芬長劍已自攻到,劍勢如虹,當頭劈下。
  馬君武閃身一退,木漿橫掃,綠鳳凰玉腕一沉,劍尖銀芒顫動,指向馬君武右腕脈門。馬君武心頭一震,暗道:怎麼當真打呢?撤招避劍,又被迫得後退一步。這種小型遊艇,寬不過丈餘大小,馬君武連讓兩招,已退到船邊,招月芬得意不讓人,劍卷冷風,又攻到中盤。馬君武只要再退一步,勢必落入湖中,迫得他非用險招不可,順著劍勢一轉,欺入中宮,左手疾出,反扣招月芬握劍右腕。這一招是昆侖派天罡掌中三記絕招之一的“赤手搏龍”,招月芬果然是讓避不開。馬君武左掌將要搭在她的腕上,猛的心中一動,趕忙縮回手來,借勢又一個大轉身,閃到她背後。  
  馬君武索性丟了木槳,展開昆侖派三十六式天罡掌法,以一雙肉掌,力鬥招月芬的長劍,不過他卻不敢放手搶攻,恐怕開罪了人家。
  對拆二十餘招,雙方仍是難分勝負。玉真子、李青鸞等,都已出艙觀戰,李青鸞見馬君武勝不得人家,芳心中甚是焦急,手握劍把,秀目神凝,一副躍躍欲試神情。
  白雲飛著馬君武只求自保,並不反擊,一聳秀眉說道:“笨死啦!人家就存心讓你,也不能自己丟了手中兵刃嘛。”
  馬君武心中一動,暗道:“不錯,這樣打下去,打到什麼時候為止呢?雙掌一緊,反守為攻,呼、呼、呼搶攻三招,把綠鳳凰逼退兩步。馬君武一進步欺到招月芬身邊,右掌疾變一招,“分花拂柳”,迅猛劈下。
  馬君武這一招亦是天罡掌中三絕之一,妙在欺近敵人身側,隨勢發招。招月芬只覺握劍右腕一麻,已吃馬君武指尖掃中腕上,好得馬君武點到就收,招月芬也就趁風收帆,右手一松,長劍掉在船板上,飛身一躍,落上自己快艇,回頭一聲嬌喊:“再接我的五星鋼環試試。”話出口,暗器隨發,驀見三點寒芒電射而來。
  馬君武陡地轉身,三枚五星鋼環貼著身側飛過,招月芬卻縱身入艙,快艇鼓浪飛馳而去.
  玄清道人看快艇逾奔馬,憑兩個船夫腕力,恐怕追趕不上,心裏一急,抓起雙槳就劃。白雲飛卻走到馬君武身邊低聲笑道:“人家的船是梭形快艇,我們追不上,再說搖槳也太費力氣。”
  馬君武點點頭道:“不錯,可是怎麼辦呢?”
  白雲飛右腕微微一抬,前面快艇突然慢了下來,他卻側著臉兒交到馬君武手一條極細的銀線,笑道:“你把這個掛在我們船頭,讓他們梭形快艇,帶著我們走吧。”
  馬君武細看手中銀線,大約有粒米粗細,柔軟異常,非絲非棉,不知何物,心中大是驚奇,望著白雲飛,半晌說不出話來,暗想:兩船相距,少說點總有五丈左右,不見他怎麼作勢用力,竟可將這輕如絮葉的銀線投到對方艇上面,而且還牢牢系緊,這手法不止是可怕,簡直是有些神奇。馬君武呆了一陣,微微歎息道:“白兄神技,絕世無儔,小弟五體投地了。”
  白雲飛微笑道:“嗯,你想不想跟著我學呢?”
  馬君武還未及答話,李青鸞已緩步踱到他身側問道:“武哥哥,你剛才為什麼和人家打架?”
  馬君武既不願意騙她,又不能對她說明,只好皺著眉笑道:“過一天我再對你說。”
  李青鸞點點頭,轉臉看了白雲飛一眼又問道:“這是你的朋友嗎?我怎麼不認識呢?”
  馬君武笑著為兩人引見,李青鸞呆望了白雲飛一陣,低聲對馬君武道:“武哥哥,他要是女人,一定更美。我就變成醜丫頭了。”
  馬君武怎麼也想不到,李青鸞會說出這句話來,一時尷尬至極,但又知她不懂世故,天真爛漫,想到什麼,就隨口說出,只好陪笑道:“白死不要見怪,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白雲飛點頭微笑,答道:“她很純潔,也很美。”說罷,抬頭望著天上朵朵白雲,笑容盡斂,似乎陡然間想起什麼心事一般。
  李青鸞回顧了馬君武一眼,移步到白雲飛身邊,問道:“剛才我說錯話了,你是在生氣嗎?”
  白雲飛回頭看李青鸞,只見她一臉淡淡憂苦,嬌稚中無限溫柔,不禁頓生愛憐之心,緩緩伸手去握李青鸞玉腕,猛見水裏浮動著馬君武的人影,心神一震,清醒過來,縮回手,微笑答道:“我沒有生氣。”
  李青鸞笑上雙頰,嗯了一聲,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要是生氣了,武哥哥一定會怪我的。”說罷,退到馬君武身側。
  白雲飛看兩人並肩並立,心中感慚叢生,不知是妒是愛,呆了一陣,別轉身子,放眼四顧那茫茫煙波。
  快艇裂波急進,漸入湖心,水色也由碧綠逐漸變成了深紫顏色,極目滄波,漁舟絕跡。
  足足走了有一個時辰,無際湖波一端,隱現出一座島嶼,快艇轉正舵向,直對那島嶼駛去。
  船又行了頓飯工夫,島上景物已漸清晰。島不大,但很秀奇,陡壁如削,聳立於水波之中,上面滿生雜木,四壁藤蘿掩映,一片翠色,景物如畫。
  白雲飛解下船頭銀線,手腕微微一抖,銀線一陣波動,但見一點銀芒耀目,倏然飛入袖中,快艇驟減負重,快如離弦弩箭,一會工夫馳近島嶼,在壁下轉了兩轉,立時不見。待馬君武等所乘遊艇追到,已無蹤跡可尋。
  玄清道人細查立壁形勢,右側五文遠處,另有一道立壁突出水面,藤蘿飄垂,毫無異狀,竟是看不出快艇如何隱去,心中大感焦急。
  白雲飛打量了立壁形勢,低聲對馬君武笑道:“招公義這人很富心機,壁間暗門造得天衣無縫,不用心倒是看不出來的。”
  馬君武自見白雲飛飛索系舟之後,對人家已佩眼得無以複加,聽完話立時問道:“白兄可是發現了壁間暗門嗎?”
  白雲飛伸手指著那兩壁交接之間,笑道:“就在兩壁連接的地方,我們把船劃過去,再想辦法開那暗門。”
  遊艇駛近壁間,玄清道人拔出背上長劍,寒光閃動,力削藤蘿,飄垂四壁的藤蘿,盡落水面,立時現出一堵光滑的石壁,仔細勘查,果然有人工修築的痕跡。玄清道人運真力一推,無奈石壁甚是堅厚,竟是推它不動,一時間想不出破壁之法,不禁面壁發愁。
  白雲飛低聲對馬君武道:“用那老禪師手中禪杖撞擊石壁,招公義就非開門不可了。”
  馬君武心知如不激怒對方,決無法進得石門,隨把意思轉告師父。
  玄清道人沉吟一陣,終於要過悟空大師手中禪杖,運足真力,一杖向石壁撞去,只聞得震天一聲大響,石壁被撞碎尺餘大小一塊,碎屑紛紛落入湖中。
  玄清道人連撞三杖,果然兩壁接合之處,突然分開,現出一座七尺高、九尺寬的石門,一艘小艇當門而立,艇上站著一個五旬開外、面貌清懼、留著花白色鬍子的長衫老人,他身後分站著無影女俠蘇飛鳳和綠鳳凰招月芬,兩女手中各提一把長劍。
  招月芬裝腔作勢的,用刻指著馬君武道:“爹,就是那個人欺侮我,他……”招公義哼了一聲,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難得,難得,道兄大駕光臨,蓬篳生輝不少,請換乘小舟,入內一敘,容我招公義略盡地主之誼。”
  玄清道人還了悟空鐵彈杖,合掌躬身,答道:“驚憂清修,實非得已,望招兄能恕我等魯莽之罪。”
  招公義回頭看了女兒一眼,道:“未見道兄之前,我確實被這個丫頭騙過。自己的女兒出賣了我,還有什麼話說?”說罷,仰面大笑,把玄清道人等迎上舟,厚賜遊艇遣之離去,並告誡兩個船夫,以後不得再駛來此處。
  招公義進了石門,船行在一道天然曲折的水道中,兩面石壁對峙,出了峽道,突然開朗,一片畝許大小的水滸,停著三艘梭形快艇。
  小艇靠岸後,招公義肅容上岸。馬君武抬頭打量眼前形勢,看四周都是斷崖懸壁,中間一片狹長的平地,綠蔭深入,依山勢建著幾座茅舍。妙手漁隱把幾人帶入一座較大的茅舍中,兩個青衣重子替幾人安下座位,獻上香茗。蘇飛鳳、招月芬分站妙手漁隱身後。無影女俠的眼光若有意若無意的經常在馬君武身上打轉,招月芬兩道眼神卻一直盯在白雲飛的身上。
  玄清道人呷了一口茶,笑道:“招兄住在這等隱蔽所在,害得我一陣好找。”
  妙手漁隱兩道炯炯的眼神落在玉真子的臉上,凝注一陣,問道:“這位想必是令師妹玉真子女俠了?”
  玄清道人歎息一聲,道:“如非為她,貧道也不敢打擾了。招兄醫術,舉世無雙,望能大展妙手,挽她一切,則昆侖派門下弟子,無不感恩感德。”
  招公義略一沉吟,道:“道兄鶴駕親臨,小弟自難推辭,請先告令師妹受傷經過,自當量力效勞。”
  玄清道人詳述被陳彪金線蛇咬中情形。妙手漁隱皺一皺眉,走到玉真子跟前,先把了她左腕脈搏,又看了傷口情形,猛的右手食中兩指駢出,點向玉真子左肘曲池穴間。玉真子只覺左臂一麻,全身一陣抽動,神情甚是痛苦。
  招公義燃著一支蠟燭,兩個青衣童子,早已替他打開藥箱。妙手漁隱從箱中取出一隻玉瓶,把手上銀針放入瓶中浸上藥水,然後放在燭火上燒了一陣,擦拭去針上黑煙,只見雪亮的銀針上,隱現出一種鐵青顏色。招公義緩緩合上藥箱,搖搖頭苦笑道:“道兄,恕小弟愛莫能助了。”
  幾句話直聽得玄清道人臉色大變,呆了半晌,無限感傷問道:“這麼說,招兄亦是無能為力了?當真這金線蛇毒,遍天下就無人能夠解得嗎?”
  招公義歎息一聲,道:“縱然小弟推腹直告,但事情說起來卻不簡單,一言失慎,也許會引出一場浩劫慘禍。”
  玄清道人急道:“這個招兄盡管放心,昆侖三子還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不管事情牽涉多大,決不敢連累招兄。”
  玉真子見到師兄一副失魂落魄神情,芳心大感不忍,談談笑道:“急什麼呢?反正還有十年好活,十年歲月,並不算短。”
  招公義猛地轉過頭,兩目神光逼視在玄清道人的臉上,道:“道兄千辛萬苦尋來此地,大概認為我招公義必能效力!解毒其實不難,難在靈藥得之不易,能解金線蛇毒的藥物並非沒有,只是……”說至此一頓,滿臉猶豫神色,停住了口。
  玄清道人精神一振,合掌問道:“但請招兄指出一條明路,其他決不敢再所多求,來日如因此引起風波,昆侖派一身承當。”
  妙手漁隱笑道:“連累我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們索取靈藥時的危險。我如不說,道兄必誤會我招公義勢利小人,不重武林道義,但說出來勢必引起一場紛爭。”
  玄清道人道:“靈藥濟世,旨在活人,我們以禮晉見,只求少許,難道還會引起紛爭不成?”
  妙手漁隱仰臉一歎道:“道兄執意要問,小弟只得奉告了。隴、青交界處祁連山中,有一座終年冰雪封鎖的奇峰,稱為聳雲岩,岩上有一座古剎,剎名大覺寺,大概除了寺中和尚不會有外人知道,寺中生一株天地間絕無僅有的奇物,在藥書上稱為雪參果,十年開花一次,百年參果成形,每次得參果三枚。令師妹骨髓中侵入蛇毒,大概只有此物救得,不過大覺寺中僧人,一個個都懷有絕技,而且招數自成一家,和一般武學大不相同,小弟昔年採集藥物,誤入聳雲岩,故此知得……”話到這兒,倏然住口,臉上微露驚怖神值,沉吟一陣又道:“大覺寺僧人閉關自守,和天下武林同道不相往來,雪參果又是天地間奇物仙品,決不肯輕易送入,道兄如拜山求藥,勢必引起一場風波。”
  玄清道人回頭望了師妹一眼,笑道:“承蒙指示,貧道已感戴莫銘,不便再擾清修,我等就此告別。”說完話霍然離座,合掌施禮。
  招公義抱拳笑道:“茅舍已備薄酒,小飲三杯再走如何?”
  玄清道人笑道:“不敢再多叨擾,異日後會有期。”
  招公義也不強留,送幾人出了水道石門,遣舟相送,招月芬輕聲對父親道:“爹爹,女兒和鳳姊姊代你老人家送客。”
  妙手漁隱白了女兒一眼,卻是不好阻攔。招月芬一拉蘇飛鳳躍上馬君武等所乘快艇。玄清道人正要攔謝,招月芬和不住地以目示意,三清觀主一時間不解兩女心意,只好任由兩女登舟。
  快艇疾發,不大工夫,已行駛數裏。招月芬站在船頭,望著那逐漸消失的聳立翠島,滿臉黯然神色,歎道:“鳳姊姊,我不敢再回去了。”
  蘇飛鳳道:“都是我害了你,姊姊慚愧不已。”
  掃月芬回過頭淒然一笑;道:“父親自歸隱翠石塢後,除蘇伯伯和你之外,就沒有外人到過。”
  馬君武站在一旁聽了更是難過,接造:“招姑娘為我們受此委屈,令人感愧,無地自容,待我莫明師父,再送姑娘回去,懇求令尊免於責罪。招老前輩一言九鼎,只要他當面答應,當不致再貴罪姑娘了。”
  招月芬搖搖頭道:“我父親自歸隱翠石塢後,不知為什麼,性格大變,整日間埋頭靜室,五年來就沒有離開過翠石塢一步,對我也不似過去一股愛護了。蘇伯父是他最知己的朋友,但他對于蘇伯父也不似過去那樣親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4:34

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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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月芬又說道:“我想這裏面一定有什麼原因。”
  蘇飛鳳拉著她一隻手,道:“義父這幾年來的神情,確實和過去判若兩人,我心裏早就有了懷疑。咱們一塊兒去見我爹爹,也許他有辦法探出原因。”
  招月芬淡淡一笑道:“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如果我現在回去,我父親也決不會輕輕放過我。”
  蘇飛鳳回頭看了馬君武一眼,扁扁嘴道:“都是為你,害得芬妹妹有家難歸。”
  馬君武一時間無言可對,歎息一聲,垂下了頭。
  白雲飛突然一轉臉,兩道冷電般的眼神迫在蘇飛鳳瞼上,接過:“根本就不能怪他,相反的你們應當感謝他才對。”
  蘇飛鳳茫然問道:“怎麼了?”
  白雲飛白中透紅的臉上,突然罩上一團肅穆煞氣,傲然答道:“招公義隱居翠石均,根本就不是想擺脫武林是非恩怨,他不是避仇就是受人所制,不得不洗手歸隱,這中間必定有一個極大隱秘,這隱秘不是他不願告人,就是他不敢告人。我能對兩位說的也就是這些。你們早就該設法去探求原因所在。如今亡羊補牢時尚未晚,不過你們要不是帶他去登門求醫,料你們還想不到這些,是不是應該感謝他呢?”說罷,轉臉對馬君武淺淺一笑,肅然如霜的俊臉上,立時又透出滿面春風。
  白雲飛幾句話,全船震驚。玄清道人細想妙手漁隱招公義言詞神態,確實有很多可疑之處,他本是武林中一代奇醫,俠心仁術,名播江湖,遽然間隱居翠石均,斷絕塵緣,實非尋常。再想他剛才替玉真子銀針驗毒時,仁慈隱現眉宇,但一提到聳雲嶺大覺寺,立時微露驚怖,似是心有餘悸……
  玄清道人心裏在想,招月芬已移蓮步走近白雲飛,低聲說道:“不錯,我父親近年來行動的確處處可疑,但我總覺得是他老人家性情轉變。如今想來,蹊蹺頗多,中間必另有曲折院情。”
  白雲飛看她深情款款,借機攀談,不覺蕪爾一笑,緩緩轉過身子,這就使招月芬無法下臺,呆了一呆,粉臉上泛起來兩頰紅暈。
  馬君武看場面鬧得十分尷尬,趕緊忙著打圓場,走上一步笑道:“失禮得很,我倒忘了替幾位引見了。”說罷,介紹白雲飛和蘇飛鳳、招月芬認識。回頭看李青鸞紅衣飄飄,站在身後,又對蘇飛鳳道:“蘇姑娘久想和師妹認識,此刻你們好好談談吧。”
  李青鸞面帶微笑,走近蘇飛鳳道:“蘇姊姊,那晚上姊姊救了我們,我心裏就一直在感激著姊姊。”
  蘇飛鳳聽得一怔,握著李青鸞一隻手,熱淚盈眶,低聲說道:“妹妹,我……”
  李青鸞蟹著柳眉,右手緩舉,用衣袖擦去蘇飛鳳眼淚,滿臉感傷接道:“姊姊心裏難過嗎?唉,我心裏難過了也是要流眼淚的。”說罷,兩顆淚珠兒已順著眼角淌下,嬌軀慢慢偎入蘇飛鳳的懷中。
  無影女俠悚然一驚,心中驟湧起萬千感慨:這樣純潔善良的人,我怎能和她奪愛?不由自主地一收右臂,抱緊著她,淚眼斜賺馬君武,滿臉纏綿悱側神情。馬君武心頭一震,轉臉他顧,但見白雲飛雙目圓睜,盯在蘇飛鳳和李青鸞身上,眉目間竟也是幽怨重重,忽然他眼神轉到馬君武臉上,微微一歎,又轉頭望向別處去了。
  幾人情形大都落入玄清道人眼中,目前除了對白雲飛有著莫測高深之外,存在他心中的幾點疑竇,此刻完全了然。偷眼向師妹看去,正巧玉真子轉臉看他,四目接觸,玉其子低聲說道:“你既把鸞兒薦入了我的門下,我決不許她和師父一樣,吃了一輩子苦,你得好好地照顧她。”弦外之音,無疑替李青鸞撐腰作主。
  玄清道人道:“你放心吧!武兒不是負心忘情的人。這孩子雖聰明機智,但心地卻很忠厚,擔得起,放得下,我的話他決不會不聽。”
  兩個人忘其所以的一唱一和,悟空大師也聽得放下了心裏一塊石頭。老和尚近來冷眼旁觀,看出李青鸞已全心全意地愛上了馬君武。小姑娘天性純良,稚氣未脫,萬一情場挫敗,結局必然悲慘。自見蘇飛鳳後,更是擔心,看她秀美不輸李青鸞,對馬君武用情之深,溢於言表,幾次想對玄清道人說,讓他以師父之尊,出面成全李青鸞心願,但總是開不出口,現今聽得他們師兄妹一番對話,暗裏高興,心道玉真子一力主張,要比我老和尚說的話有效百倍,這樣看起來,玄清道人想不管也不成了,不覺愁眉一展。
  快艇在湖面劈波飛馳,船上人卻都是滿懷心事,幾顆兒女心,千縷癡情絲,交織成一片複雜的情網。
  船近饒州碼頭,已是暮色蒼茫,萬頃湖波中漁火點點,蘇飛鳳送馬君武等棄舟登岸,握著季青鸞一隻手,幽幽說道:“妹妹,你自己珍重,姊姊不送了。”
  李青鸞垂淚微笑,答道:“我以後會時時想你的。”
  馬君武轉過身來對蘇飛鳳、招月芬躬身一禮,笑道:“兩位姑娘雲天高誼,馬君武感恩難忘,他日有緣再會,定當禮報隆情。”
  蘇飛鳳淡淡一笑,拉著招月芬道:“義父的事,不宜再緩,妹妹和我一起到黔北見我爹爹去。”
  招月芬回頭吩咐快艇馳回,無限依戀地望了白雲飛幾眼,才和蘇飛鳳並肩而去。
  馬君武直望兩女背影消失,不覺悠悠一聲長歎。白雲飛站在他身後,突然笑道:“看來蘇飛鳳對你很癡情,但她不忍奪人所愛,那蘇朋海能教出這樣一個女兒還算不錯。”
  馬君武回頭答道:“招月芬對白兄鐘情尤深。”
  白雲飛淡淡一笑,側目看著站在馬君武身邊的李青鸞,掉轉頭緩步而去。
  馬君武已知眼前這位看上去纖弱秀雅的書生,是一位身懷奇技的異人,早已心存仰慕,見他要走,不覺追了兩步叫道:“白兄就要走嗎?”
  白雲飛回頭笑道:“多情自古空餘恨,難道我不該走嗎?你還有什麼話說?”
  馬君武征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承白兄諸多援手,小弟意欲高攀,想和白兄杯酒訂交……”
  白雲飛一笑接道:“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不喝也罷。”說完話,便又轉身欲去。
  馬君武心中大急,搶一步攔住去路,道:“白兄風塵奇人,馬君武自知不配高攀論交,但相逢即是有緣,難道白兄就這樣決絕而去嗎?”說完話,黯然垂頭。
  白雲飛星目一閉再睜,射出萬般柔情,低聲歎道:“相見爭如不見,多情徒增別緒,又何苦多這分手前一刻小聚呢?”
  馬君武慢慢抬起頭來,觸到了白雲飛的眼光,此刻他眼睛裏不再是迫人神光,而是淡淡的幽怨,無限的溫柔,如深壑大海,如當空皓月。馬君武本來是有話要說,但一接觸白雲飛的眼神,不覺一呆,忘記了要說的話。
  白雲飛看他一副呆若木雞模樣,微微一笑,又道:“你既期望再作臨別一晤,多增一分悵潤離愁,那麼今夜二更天我在湖畔等你。”
  馬君武拱手答道:“二更天小弟准到。”
  白雲飛眼神猛地落到了五尺外的李青鸞身上,只見她,紅衣隨風飄動,臉露微笑,如花盛放,望著他和馬君武談話,神態間那樣天真純潔,眼光是那樣柔和,似乎她對誰都有著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禁心頭一震,隨又加上一句道:“最好能帶你師妹同來。”說罷,轉身自去。
  馬君武和李青鸞回到客棧,玄清道人等已是先到。三清觀主一心記掛著要到聳雲岩大覺寺,求得雪參果以便療治侵入師妹骨髓中的金線蛇毒。馬君武腦際裏卻盤旋著白雲飛的影子,這位秀逸絕倫的少年人,只露一手銀線系舟的絕技,已使馬君武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一直在想著今夜湖畔聚晤之時,怎樣才能和人家套上交情。師徒兩人,各想各的心事。
  一餐晚飯匆匆用畢,玄清道人放下碗,轉望著悟空大師笑道:“招公義提起聳雲岩時驚怖微現,大覺寺僧人們自是大不簡單,奇怪的是江湖上從未傳說過那座古剎事跡,就目前形勢說,我們是非得去聳雲岩一趟不可,雖是拜山求藥,但不得不作應變准備,我想讓武兒、鸞兒護送他們師叔西送昆侖三元宮,我今晚上就動身趕往祁連山聳雲岩大覺寺去。你怎麼辦?是不是要回華林寺?”
  悟空大師略一沉吟,笑道:“老和尚既已讓了方丈禪位,回不回華林寺都無關緊要,橫豎無事,我就陪你去聳雲岩吧。”
  玄清道人高興得大聲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今夜就動身如何?”
  玉真子一聽師兄馬上要走,不覺一皺眉,道:“妙手漁隱再三告誡說不可涉險,大覺寺僧人們當是非凡,不如先回三元宮去,見了掌門師兄再說。”
  玄清道人望著師妹笑道:“老和尚十八羅漢掌和二十四式降龍杖法,獨步江湖,有他為幫手,萬無一失,再說我們是求藥,不是去和人動手,大覺寺僧人如果是得道高僧,當不致吝嗇一枚雪參果,救人一命,如我們求藥順利,也許會先你們回到三元宮的。”
  玉真子知師兄此刻心情,恨不得一下子療好自己身上蛇毒,無限深情地看了師兄一眼,遂閉眼不再答話。
  玄清道人囑咐馬君武幾句,和悟空大師聯袂而去。
  馬君武、李青鸞、龍玉冰送走了兩位長輩,回店後分頭安歇。龍玉冰為服侍師父,和玉真子合住了一個房間,丟下了李青鸞單住一室,她正要脫衣就寢,忽聽臥室的門環輕響,打開門看,見馬君武穿一身深藍色疾服勁裝,頭戴玄色武生巾,白玉抹額,當門而立,身上越顯得英俊動人。
  李青鸞看了一陣,笑道:“武哥哥,你穿這身衣服真好看。”
  馬君武拉著她步入房中,微笑著道:“我在門外等你,你換件衣服,我們到湖畔赴約去。”
  李青鸞很快換上了衣服,和馬君武並肩出店,直奔湖畔。
  這時,初更已過,夜色將闌,街上行人已少,天上半輪新月,光華匝地,兩人匆匆出了城門,放眼望去,只見一片茫茫波光中,千萬點漁火閃爍。馬君武回頭看李青鸞新換衣服,仍然是一身銀白,白短衫、白羅裙、白絡裹發,襯著她雪膚玉貌,月光下更覺得嬌美無匹,容顏絕倫,不覺看得一呆。
  李青鸞嫣然一笑,問道:“武哥哥,你看我,覺得我好看嗎?”
  馬君武正待答話,突聞身側一聲輕笑道:“嗯,好看極了,秀麗絕代,耀眼生花,他有你這樣美麗的師妹,艷福不淺。”
  馬君武轉臉看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兩人身邊,他仍穿著白天的一襲青衫,臉含微笑,望著兩人。
  馬君武微覺臉上一熱,拱手笑道:“白兄已到多時嗎?有勞久候了。”
  白雲飛眼光迫到他臉上笑道:“來很久了,你只顧說體已話,哪還會想到是來赴約的?”
  馬君武訕訕笑道:“小弟晚到一步,這裏謝罪了。”說了話,真的深深一緝。
  白雲飛笑道:“我已在湖畔備好小舟,我們今晚上在湖中賞月小飲,叫你送了杯酒訂交的心願。”
  說完便和馬君武、李青鸞向湖邊走去。
  停舟岸邊,站有一個身軀修偉的灰衣大漢,側臉而立,似是有意躲避著,恐怕被別人看清楚了他廬山真面目。
  白雲飛先跳上小船,招招手,馬君武和李青鸞雙雙躍登舟上,只見船頭上早已舖好了一條很厚的白色毯子,毯子中間放一張矮腿小圓桌,桌上擺著八小盤精緻菜肴、一把白瓷酒壺。白雲飛揮揮手,對岸上談衣大漢說道:“不用你了,我們要自己搖舟小飲。”
  灰衣人對小舟一個長揖,轉身自去。
  白雲飛左手收錨,右手搖櫓,小舟打個轉,直向湖心駛去。船行雖快,但極平穩,菜肴酒場,點滴未溢,片刻之間,已離岸裏許遠近。白雲飛放了櫓笑道:“好了,這裏湖面很靜,我們可以用酒啦。”說罷,伸出皓腕,端起瓷壺,替馬君武、李青鸞斟滿了酒杯後,又倒滿自己面前的酒杯。
  馬君武見他玉腕欺雪,手指纖纖,斟酒時一陣珠蘭香氣襲人,不覺心中一動。但未容他多作遇想,白雲飛已舉杯勸酒,三個人對飲了三個乾杯,李青鸞已有些力不勝酒,放下杯子說道:“我不能再喝啦!再喝就要武哥哥扶我回去了。”
  白雲飛微微一笑,斜睇著馬君武問道:“你怎麼樣?要不要我再陪你幹上三杯?”
  馬君武笑道:“三杯酒我大概還可以奉陪,再多了就要當場出醜。”
  白雲飛端起瓷壺,又替馬君武斟滿酒杯,笑道:“人生難得幾回醉,莫負今宵!”說罷,連飲了三個乾杯。
  馬君武剛剛陪了一杯酒,忽聽得李青鸞叫道:“武哥哥,我頭暈了!”說著話,嬌軀移近馬君武慢慢把上頭身靠入他的懷中。
  馬君武細看她嫩臉泛紅,星目半合,柳眉徽蹙,實在有了醉意,哪還忍推開她。只好輕輕扶著她,偎在自己身上,笑道:“我師妹稚氣未除,不懂一點禮教,白兄不要見笑才好。”
  白雲飛放下酒杯,望著兩人呆了一陣,低聲笑道:“這孩子這樣純真,倒是少見。”說完,慢慢轉過臉去。
  這一瞬間,馬君武似見他眼睛中蘊含著兩包晶瑩淚水,心中甚覺奇怪,正待開口,白雲飛突然又轉過臉來笑道:“天上新月半圓,人間磷風相依。待小弟為兩位和奏一曲,聊表祝賀心意。”說罷,移步入艙,取出一張鑲玉小琴。
  馬君武細看那玉琴,只見翠玉為胎,金線作弦,盤龍繞風,精緻無比,不覺吃了一驚。
  白雲飛看出馬君武錯愕神情,淡淡道:“這張玉琴,雖然名貴,只是知音難遇,徒負這精緻玉琴了。”
  馬君武笑道:“玉琴得遇白兄,正是寶琴得主,琴果有知,夫複何憾。”
  白雲飛輕伸皓腕,理好琴絲,笑道:“但得一曲知音,玉琴碎而無怨。”說完話,織指走弦,一縷幽怨音,自弦上揚出,聲韻柔和婉轉,漸漸的琴聲愈來愈高,聲音也愈來愈覺淒婉。
  李青鸞人本純潔,此刻又有了七分酒意,只聽得淚水若斷線珍珠,汩汩下落,終於她伏在馬君武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馬君武初聽琴音,只覺聲音淒婉,聞之酸鼻。時間一久,似乎心神全被琴音控制著,不知不覺間星目中也滾滾淚下。
  驀地裏琴聲停住,餘音裊裊,散入高空。馬君武神志一清,李青鸞已哭得像淚人一般,白雲飛此時放下寶琴,眼含淚光,站在身側笑道:“馬兄妙解音律,請評評琴韻如何?”
  馬君武隨手抹下臉上淚痕笑道:“聲聲扣人心弦,如聞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極點,只是太過淒涼了。”
  白雲飛笑道:“玉琴換得知音淚,從此不為他人彈。”說罷,纖指一劃,琴弦盡斷。馬君武一怔,白雲飛又接著笑道:“弦斷琴未碎,異日有緣重聚之時,再為你斷弦重續。”說完話,眉目間無限愁苦,慢慢地步入艙中,再出艙時,已恢復平靜神色。
  李青鸞經過一哭,哭醒了幾分:“你彈得真好聽,把我和武哥哥都聽哭了。”
  白雲飛笑道:“你喜歡聽,將來我就教你彈。”
  李青鸞搖搖頭,道:“我不要學,學會了彈起來我就要哭的。”
  白雲飛歎息一聲,站起身子,抬頭看天上明月已偏西,凝注兩人一陣,說道:“天色已過午夜,你們也該回去啦。”
  李青鸞突然走近白雲飛身邊,問道:“白哥哥,你的本領大極啦,你能不能醫治我師父的蛇毒呢?”
  白雲飛微微一笑,轉臉向馬君武看去,只見他盤膝而坐,也正仰臉向自己望來,目光中滿是憂慮,似是對玉真子傷勢甚為擔心,因為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聯袂上聳雲岩大覺寺,去求雪參果,丟下武功全失的玉真子,龍玉冰和李青鸞都是女孩子,保護玉真子安全的千斤重擔,無形中落在馬君武肩上。饒州府距昆侖山遙遙幾千里,這段行程上萬一要出了什麼差錯,馬君武自是難對師父交代,有玄清道人同行時,他還不覺什麼,但師父一走,馬君武突感覺到自己的責任重大起來,所以李青鸞一提到玉真子的傷勢,馬君武就不自覺發起愁來。
  白雲飛看馬君武愁苦神情,不自主地走近他身邊,笑道:“你愁什麼呢?吉人天相,也許你師叔會很快康復的。”
  馬君武搖搖頭,苦笑道:“家師把療治我師叔蛇毒的希望,完全寄託在妙手漁隱招老前輩身上,哪知招老前輩亦是束手無策,雖然他說出雪參果可療蛇毒,但是不是有效,還難一定斷言。家師求藥心切,已和悟空師伯連夜趕奔聳雲岩去,小弟自知江湖閱歷欠缺,技不如人,保護師叔西行數千里,頗感惶恐……”
  白雲飛淡淡一笑道:“我看你白天在湖中和姓招的女子動手,招術功力都不算太差,一般武林道上人物,你已足可對付,如果碰到高手,那就有些麻煩了。”說到這裏頓一頓,又笑道:“至於招公義,不過是浪得虛名,他說金錢蛇毒,非大覺寺雪參果不能療治,那倒是未必見得。”
  馬君武聽得俊目圓睜,問道:“怎麼?難道白兄醫得金線蛇毒嗎?”
  看著他滿臉驚奇神情,白雲飛道:“蛇毒既已侵入骨髓,不管多高明的醫術,也難醫得。”
  馬君武默然垂頭,白雲飛只是看著他的愁眉苦臉微笑。
  這一陣,小船上靜極了,沈默中馬君武聞到白雲飛身上散出來陣陣甜香,如藝似蘭,幽幽沁人心肺,但和他常從李青鸞身上嗅得的香氣,大是不同,香雖清淡,卻是中人欲醉,不覺側臉向身旁的白雲飛望去。
  白雲飛已警覺到,緩緩起身,斜睇著馬君武,嗔道:“你看什麼?天天有個如花似玉的師妹陪著你,還看不夠嗎?”
  白雲飛說完一笑,走到船尾,掌著櫓又笑道:“我送你們登岸回店吧。”
  馬君武皺皺眉,暗道:怎麼他在無意之間,常常會流露出女兒般的嬌媚情態?
  不大工夫,小船靠岸,白雲飛送兩人登岸後,對李青鸞笑道:“你要好好地看住你武哥哥,別讓別人把他偷跑了。”說完後,半側臉斜睇馬君武又道:“蘇飛鳳決不會就此死心,她不奪人愛,不過是一時間天良譴責,據我看蘇飛鳳是個不平常的女子,不平常的女人很不容易對男人鐘情,但萬一對男人動了情,那就如春蠶作繭,不能稱心如願,必然絲盡人亡,古今多少英雄豪傑,確實能做到視富貴如雲煙、名利若敝屣,但真能擺脫情字的卻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一旦墜入情網,就難自禁,她就是不因愛轉恨加害你師妹,但也必想盡方法去糾纏你,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你馬君武可能逃不出她綿綿情網,因為我是……”是字說了一半,突然住口。
  白雲飛眨眨眼又笑著接道:“我是旁觀者清,所以交淺言深地勸你幾句。你師妹胸無城府,心潔如玉,講心機手段決難和蘇飛鳳相提並論,鬼丫頭不但機智絕人,而且敢作敢為,如果我看法不錯,她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她決不會讓自己受盡折磨,抱恨一生,馬兄看似薄情,其實閣下是個多情種子……”
  李青鸞一直在睜著大眼睛聽兩人談話,小姑娘心地純真,卻並不傻,兩人談的話,她聽懂了不少,回頭看看馬君武,一張素來嬌稚無邪的臉上,突然間罩滿憂鬱神色,馬君武知她純樸的心靈上,已有了很大的感觸,不覺拉著她,低聲慰道:“白兄與我說笑話,你怎樣能當真的呢?”
  白雲飛恢復鎮靜,笑著對兩人道:“夜深了,你們快回客棧去吧。”
  馬君武道:“白兄住哪家客棧?我們先送白兄回去。”
  白雲飛談談笑道:“我如孤雁獨飛,茫茫天涯隨遇而安,你們走吧!”說完話,慢慢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5:00

  馬君武望著白雲飛消失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和李青鸞轉回客棧。
  兩人回到客棧,天已三更過後,馬君武送李青鸞回到臥室,囑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才回到房間安歇。夜闌人靜,月華透窗,馬君武卻止不住心潮洶湧,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突然一聲細弱的嬌叱,由靜夜中傳來,馬君武心裏一驚,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推開一扇窗躍入院中。此刻店中客人都已入睡,各房漆黑,只有玉真子住的房間中燭光通明,這一下幾乎嚇得馬君武驚叫出聲,兩個縱躍,已落在師叔臥室門外,兩扇房門虛掩,一推便開,一掌護面,一掌蓄勢迎敵,一側身閃入房中,案上燭光一陣搖擺,微顫複明,但見玉真子仰臥榻上,閉目未醒,龍玉冰兩腳垂在床下,上半身卻側臥床上,看樣子,大概是她聞驚躍起,人還未落實地,已被人制著穴道,動彈不得了。
  再看師叔床前,一個青衣人正半伏身子,在她身上關節要穴推拿,馬君武一見那一襲青衫,不用再看來人面目,已知是白雲飛了。他只管推拿著玉真子的關節穴道,對馬君武逼近身後,渾如不覺一般。
  驀地裏,白雲飛停了手,回過頭對馬君武笑道:“你怎麼沒有睡著呢?”
  此刻,馬君武已想到白雲飛可能是在給師叔療毒,但他還是不自覺地問道:“白兄,你這是幹什麼?”
  白雲飛眼神一閃,逼視著馬君武笑道:“我點了你師叔奇經八脈,松了她三百六十四處關節,你只要一動她,她就骨散筋脫。現在除了她五髒功效如常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沒有用了,而且在骨髓中侵入蛇毒,也正緩緩從鬆弛關節隨血液流入全身,再過一刻工夫,蛇毒就逐漸開始攻入心髒了。”
  馬君武聽得呆了一呆道:“你存心要害她蛇毒攻心?”
  白雲飛微微一笑道:“嗯,害了怎麼樣?”說著話,慢步到了門外,丟下了馬君武一個人站在房中發榜。
  他跑到師叔身側,除了微微聽得喘息之聲外,全身各處果是連一動也不動,白雲飛告訴他,只要一動她,玉真子立時就骨散筋脫,馬君武哪里敢動,自忖不是白雲飛敵手,心裏空自發急,想了一陣,才沖出房門,只見白雲飛神定氣閒地站在門外,抬頭賞月,若無其事,不由一陣心火激蕩,冷笑一聲道:“白兄身負絕學,小弟早已窺出一二了,一個人生死大事,豈是開得玩笑的?”
  白雲飛轉過臉,蹙著眉兒道:“你……”下麵的話不說了。這就使馬君武心裏更急,冷冷接道:“白兄既然擺布了小弟師叔,說不得小弟這條命一併奉送就是。”
  他一時間急怒攻心,也沒有細看白雲飛臉上神情有無限委屈,說完話,突然出手,一招“赤手捷龍”猛地向白雲飛的右腕脈門扣去。
  絕招驟出,迅如雷閃,馬君武心想萬無不中之理,哪知右手剛出,突覺眼前人影一閃,白雲飛已失去蹤跡。
  馬君武躍上屋頂,流目四顧,月光下隱見正東方幾十丈外一點人影晃動,馬君武人雖聰明,只是毫無江湖閱歷,急怒之下,更少思索,一騰身便向正東方追去。
  馬君武追,前面那人就跑,一陣工夫,已到郊野,馬君武急怒間高聲叫道:“白雲飛,大丈夫敢作敢當,你一味逃逸,算哪門子人物!”
  果然前面那人在樹下一片暗影中停了下來。馬君武施展“八步趕蟑”輕功,轉眼追上,右掌疾出一招“閉門推月”猛向那人後背擊去。掌勢打出,已□出對方並不是白雲飛,再想收掌,已來不及。
  突然那人一聲長笑,一個大轉身避開了馬君武掌勢,左腳一抬,踢小腹,避招還攻,幾乎是一齊動作。馬君武吃了一驚,趕忙躍退幾步,再細看那人,一身灰衣,青紗遮面,正是替白雲飛搖船的灰衣人。
  灰農人看馬君武停手不攻,哈哈一陣大笑道:“娃兒家好大的火氣,就你那點微末之技,也配和我們小主人動手,我老頭子今夜要不給你教訓,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馬君武看出他是替白雲飛搖船的人,心裏本就生氣,又聽他口稱白雲飛是小主人,又要殺害自己,這就激起心頭怒火,冷笑道:“白雲飛害了我的師叔,你既是他下人奴僕,我就先收拾了你再說。”
  灰衣人聽馬君武出言不遜,大怒道:“昆侖三子也不過粒米螢光,你還能有多大的本領,接得老夫三十招,就算你不錯。”說罷,兩掌連環劈出,掌風颯颯,威勢果然非同小可。馬君武未帶兵刃,只好展開天罡掌迎敵,天罡掌招術雖然神妙,無奈那灰衣人招數更奇,而且功力也較馬君武深厚得多,果然未接二十招,馬君武已被迫得手忙腳亂起來,但那灰衣人似是有所顧忌,不敢對馬君武真下辣手,因此馬君武有驚無險,還可以勉強對付。
  激戰中,突聞得女人一聲怒叱道:“你這老沒出息的東西,放著正經事不管,當真的和人家打起架來,你要失手傷了他,還想不想活,難道你瞎了眼,看不出小主人的心意嗎?”
  灰衣人一收掌,跳出圈子笑道:“我要真和他打,他也支持不了這麼長時間,我恨他講話難聽,才逗著他玩玩。”說完,又轉身對馬君武一拱手笑道:“馬老弟,得罪了。”轉身幾個縱躍,便走得沒了影兒。
  馬君武轉臉望去,丈餘外站著一個四旬以上婦人,穿一件月白及膝大褂,黑調長褲,腰中束一條黃色綠花汗巾,青帕包發,背插雙劍,雖然已屆中年,面目卻很娟好,微笑著對馬君武道:“馬相公不要和那老鬼一般見識,他就是那種火爆性子,將來有機會,我叫他向馬相公陪禮就是。”說罷,轉身就走。
  馬君武此刻真如墜入了五裏霧中,饒是他聰明透頂,也弄得糊糊塗徐。略一怔神,那中年婦人已到了五丈開外,趕忙追去大聲叫道:“老前輩請留步片刻,晚輩還有事請教。”
  中年發人停住步,笑道:“馬相公太客氣了,有什麼話盡管清說,老前輩這稱呼,我可是擔當不起。”
  馬君武皺著眉問道:“老前輩口中稱的小主人,可就是那白雲飛嗎?”
  中年婦人似乎不敢直呼主人的姓氏,避重就輕地答道:“我們小主人出身尊貴,生性清高,老實說,他很少看得起人,能纖尊降貴和你馬相公交友,實在難得。”
  馬君武冷笑一聲,道:“這麼說老前輩和那灰衣大漢,都是白雲飛的奴僕羽党了?”
  中年婦人臉色一變,但仍勉強忍著一口氣,道:“馬相公年輕輕的,怎麼出口就傷人呢?”
  馬君武怒道:“白雲飛傷了我的師叔,我和他勢不兩立,縱然我打不過他,但昆侖派也不是好欺侮的!”
  中年婦人格格一陣輕笑,道:“年輕人不要用大話嚇我好嗎,昆侖三子那點本領有限得很,倒是對你馬君武,我還有三分忌憚。”說完,驟展開絕頂輕功,兩三個飛縱,便走得無蹤無跡,月光下似一縷輕煙般消失。
  馬君武望著那消失的背影,出了一陣子神,暗想:這女人輕功之高,實為驚人,去若電閃風飄,她那幾句狂言,倒非完全吹噓,追之不及,只好返回客棧。
  他剛剛躍登上客棧屋頂,第一眼就瞥見王真子房中,燭光通明,心頭一急,立時趕奔過去,只見玉真子仍然仰臥在榻上,龍玉冰、李青鸞一左一右地站在床邊,白雲飛臉若寒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
  馬君武細看玉真子床頭一張木椅上,站著那只在括蒼山中連番遇見的奇大白鶴,白鶴長頸直伸,由長嘴垂下來一縷細如游絲的白線,白線另端正好掉入玉真子微啟櫻唇的嘴中。馬君武此刻已完全明白白雲飛在替三師叔療毒,心中一陣感愧,低聲叫道:“白兄,小弟慚愧死了。”
  白雲飛回過頭又看他一眼,還是沒有理他。這一下兩人相距甚近,馬君武發覺白雲飛臉上微帶倦容,疑竇雖解,細節不明,一時間楞在那裏開不得口。
  李青鸞本正在用心看那大白鶴替師父療毒,聽得馬君武講話,轉身跑近他,笑道:“武哥哥,你到哪里去了,你朋友在給我師父醫治蛇毒,我不去叫你,你就不來了。”
  馬君武低聲道:“我出去了,不要講話,用心看白兄替師叔療毒。”
  白雲飛冷笑一聲,左手輕輕一推那大白鶴,大白鶴雙翅一張,立時把口中垂下白線吸入腹中,長頸轉了兩轉,跳下椅子,鶴目半閉,狀甚萎靡,慢慢從馬君武身側走過,伏屋角休息。
  白雲飛雙手緩緩伸出,在玉真子全身推拿一陣,突然一退步,右手幾指連揚,虛空指向玉真子各處要穴,但見他纖指指處,玉真子身上薄被陣陣波動,片刻工夫,已連指三十六穴,白雲飛一張冠玉般的臉上已是汗水如雨,停下手不自主倒退了數步。馬君武雙手同出扶著他兩個肩頭,道:“白兄,小弟知錯了,不知者不罪,我一時情急開罪白兄,難道你不肯原諒我一次嗎?”
  白雲飛閉上眼只顧喘氣,幽幽甜香,隨著他喘息呼吸,撲上了馬君武的臉,也沁入了馬君武的心肺,這種異于尋常的幽香,他已感受了兩次,是那樣中人欲醉,這次再加上白雲飛口、鼻間喘息出的另一種香味,這就使馬君武有點兒迷迷糊糊,不知不覺間把扶在白雲飛肩上兩手隨之一緊。
  驀然間白雲飛睜開了兩只大眼,光如冷電,迫視馬君武臉上。幸好李青鸞這當兒手拿一條絹帕過來,這孩子對誰都是無限親切,玉腕輕揚,替白雲飛擦去了臉上汗水。
  白雲飛身子一偏,擺脫了馬君武扶在肩上的兩只手,目光轉到龍玉冰臉上說道:“你師父侵入骨髓蛇毒,已被那白鶴吸入腹中,我又替她打通了奇經八脈,續上了三百六十四處骨節,只要休養兩天,身體和武功都可完全複元,等下她醒來時,必覺腹中饑餓,最好用鮮魚給她做碗湯吃,如果她不食暈腥,先讓她吃碗糖水。明天中午以後,她一切都可複常,就不用你們操心了。”說完話,轉身就出了玉真子臥室房門。
  馬君武和李青鸞一塊兒追出來,那大白鶴也跟著到了院中,馬君武道:“白兄,請暫留步。”
  白雲飛轉過頭,李青鸞卻介面問道:“我想騎你的大白鶴可以嗎?”
  白雲飛笑道:“它今天太累了,恐怕馱不動你了,以後再騎吧。”
  李青鸞點著頭,眼光卻還是盯在那只大白鶴身上,流露出無限的羡慕。
  白雲飛冰不知是有意呢,還是無心?緩步走到李青鸞身側,拉著她一隻手低聲慰道:“你不要心裏難過,將來我們再見時,我一定讓你騎著它飛上天去,玩個半天再下來,好嗎?”
  李青鸞歎口氣道:“要是我們以後不能再見面,那我就騎不成了。我養小白鶴,不知道要養到什麼時候才能和你養的白鶴一樣大?”
  白雲飛笑答道:“養那大白鶴,你是等不了的。我有什麼本事,這只大白鶴不是我養大的,養這白鶴的人死了幾百年了。這不是一般普通的白鶴,幾千萬隻中,也沒有一只能長到這樣大的,這中間有很多道理,一時間沒法子給你說得清楚,等以後再見面時,我再慢慢地說給你聽吧。”
  李青鸞笑道:“我們要回昆侖山去,你以後要找我,就要到昆侖山去了。”
  白雲飛微微一笑,松了李青鸞的手,連看也不著馬君武一眼,雙足微點,人已飛上屋面。那只大白鶴,驟然長頸一伸,沖霄而起,若一道白煙直升高空。
  馬君武心中一急,跟著一個飛縱也躍上屋面,口中叫道:“白兄,讓小弟說幾句話再走,好嗎?”
  白雲飛連頭也不回,踏房越屋而去。
  馬君武跟在身後拚命急迫,看上去白雲飛緩步從容,走得不快,但馬君武卻使出了全身氣力,疾逾弩箭離弦,奇怪的就是迫人家不上,片刻功夫,已達郊野,白雲飛突然加快腳步,馬君武心裏更急,一面盡展所學,全力急迫,一面不住高聲叫喊,無奈白雲飛輕功比他高出太多,追了一陣,已不見了影兒。
  這時,五更已過,東方天際隱現出一片魚肚白色,馬君武這一陣拼命急奔,已跑得滿身大汗,停下步看自己置身在一片荒野,左靠柳林,右臨湖濱,喘喘氣,定下神,心裏暗想:憑自己輕功腳程,無論如何是追不上人家,別人好心好意替師叔療治蛇毒,自己卻對人那樣強蠻無理,自難怪別人傷心。他越想覺慚愧,越覺得對不起人家,不覺長長地歎了口氣,潸然淚下。
  馬君武慢慢走到湖邊,蹲下身子,洗去臉上淚痕,正待掏手帕擦臉,突然一陣香風撲面,一隻雪白玉腕從身後伸來,遞給他一方絹帕。
  馬君武心中一驚,霍然轉身望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他的背後,馬君武大概是太緊張了,一時間呆瞪著兩只俊目,望著白雲飛說不出話,臉上淚珠兒,一顆接一顆滴下來。
  白雲飛本來是一臉委屈不已,此刻忽變得無限溫柔,慢慢地靠近馬君武,香帕緩舉,抹去他臉上水珠兒。笑道:“剛才那樣凶,不聽人家把話說清楚,就發脾氣,現在又來追我幹什麼?”
  馬君武黯然答道:“我已慚愧得無地自容了,難道白兄就不能原諒小弟這一次嗎?”說著話,星目裏淚光又現。
  白雲飛不自禁又舉起右手香怕,擦去他眼眶中含蘊的兩包淚水,笑道:“那樣大的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流眼淚!也不怕難為情?”
  馬君武被他說得頗覺不安,飛紅了一張笑臉道:“我心中深覺愧對白兄,不自禁有點失常,悔恨交集,就難免熱情激蕩了。”
  白雲飛只聽得秀眉輕顰,一臉黯然,幽幽一歎道:“這樣分手已感離愁難斷,你又何苦多增我一分別後相思呢?”說完話,雙目微閉,默然垂頭。
  馬君武心中一動,不覺兩只眼神盯在了白雲飛的臉上,晨曦光中,只見他秀眉淡淡,長發如雲,瑤唇菱角,秀逸若散花仙子,他這一留意細看,就看出了白雲飛雖作男裝,確實毫無男子氣概,再細想他言行神態,便覺懷疑,不禁皺著眉道:“白兄……”兩個字剛說出口,白雲飛驀然睜開了一雙星目,凜凜眼神中,如挾著兩把利劍,逼得馬君武不敢再按說下去,呆了一呆,低下了頭。
  白雲飛轉了轉眼珠兒,道:“你心裏想什麼我都知道。不過你不必要太明白我的身世,明白了會增煩惱。”說完話,轉過身子,慢步向柳林中走去。
  馬君武略一怔神,立時追過去攔住去路笑道:“白兄既不願談身世,小弟自不敢強自多問。我自知俗夫草莽,雖和白兄論交,萍水相逢,承白兄仗義多方援手,又替我師叔療好蛇毒。馬君武愧無以報,更慚愧的是情急失常,開罪白兄,只望白兄能原諒我無心之過,小弟才能夠心安。”說罷,深深一揖。
  白雲飛一欺步,突然伸手扣住馬君武左腕,笑道:“我不會怪你。”
  這一握,力造竟是極大,馬君武只覺得半身麻木,骨痛欲裂,來不及心念轉動,本能的一上步,右掌劈出一招“分花拂柳”,白雲飛動作卻異常緩慢,待馬君武掌勢劈到,才微一側身,右手扣著馬君武左胞不動,左手突的輕輕一翻,借力化力,消解了馬君武掌勢。
  馬君武心裏一急,右掌倏然回擊,這一下,白雲飛卻不再還手,只見青衣飄動,一閃避開,握著馬君武一隻左腕始終不放,一面又要躲避馬君武右掌縱打橫擊,說也奇怪,白雲飛和馬君武相距就不過尺餘遠近,任他掌勢劈打,但始終就打不中一下,表面上看,好像白雲飛隨著馬君武掌勢在轉動,其實馬君武一招一式,都是在跟著白雲飛身法劈出。
  馬君武一連劈出六七十掌,不要說打著白雲飛了,就是連人家衣服也沒有碰上一下,他左腕又吃人扣著,轉動不得,只好用一隻右手克敵,初打幾掌,意圖解救白雲飛扣著的左腕,打了幾掌之後,覺得白雲飛是有意戲弄,不覺動了真火,右掌愈打愈快。
  馬君武連劈百掌以上,絕招用盡,自覺再打下去,也是徒自取辱,索性停了右手,圓睜一雙怒目,望著白雲飛冷笑道:“白兄取笑夠了吧,馬君武學藝不精,蒙此奇恥大辱,自無顏再見天下英雄,縱使白兄手下留情,不肯要我的命,我也會自求了斷,一條命抵我剛才開罪過失,總夠了吧!”說完猛向自己天靈穴上擊去。
  白雲飛左手一揚,抓住了馬君武右腕,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睛,脈脈含情,盯在他臉上微笑,他身上陣陣甜香,仍然是那樣中人欲醉,可是馬君武此刻已無心領受,看著他盈盈笑意,更是怒火高燒,閉上了兩只眼怒道:“白兄如還有什麼高明手法來治我,馬君武唯有閉目領受就是。”
  白雲飛緩緩松開了馬君武雙手,輕輕一聲歎息,附在他耳邊說道:“你細心看看我踏在地上的腳印,照著練習幾遍,以你悟性,不難領會,以後只要用心練習,一兩個月,即可有成。”
  說到此際,又複把一種口訣向他傳授道:“記著,蛇走鷹翻,魚遊兔脫,五行生克,易強為弱,縱讓強敵環攻,也不難脫出圍困,五行迷蹤步,妙在純熟快速,你……你不恨我了吧?”
  馬君武只覺臉上一涼,睜開眼,但見青衣飄飄,白雲飛又到了幾十丈外,遙見他回過頭白絹一揚,人如電光閃動,兩起兩落之間,縱影已杳。
  馬君武呆了一陣,伸手摸摸臉上一片水珠,心想必是白雲飛滴下的淚水,就地一跺腳,仰天歎道:“馬君武啊馬君武!你怎麼這樣糊塗,難怪別人傷透心了。”說完話,兩眼中汩汩淚下。這一下,馬君武也是真傷了心,呆立望天,淚水滾滾,好一陣工夫,才擦幹臉上淚痕,細看停身處三尺方圓內,果然有五個半寸多的清晰腳印,立時遵照白雲飛所矚,循痕踏跡,練起五行迷蹤步來。
  這五行迷蹤步看起來雖然像很簡單,實在是一種異常深奧功夫,包含著五行生克變化,無窮玄機,馬君武人雖聰明絕頂,一時間也難完全領悟。好在他肯下功夫,從天色微明,一口氣練習到日正當午,少說點總有一千多遍,才停下來休息。說他是休息,其實還是用心揣摩,想出一點訣竅,立時又開始練習。想想練練,整整練習了一天,果然被他領悟不少妙用。直到紅日西沉,他才把五個腳印平好,帶著滿身倦意,回到客棧。
  進了饒州城,已經是萬家燈火,他折騰了一天一夜沒有睡覺,又加上一方沒有吃飯,縱是一身功夫,也感到體力不支,回到客棧,只覺困倦異常,勉強振作起精神,跑到三師叔房中,只見玉真子盤坐床上,閉目養神,龍玉冰和李青鸞全都不見,馬君武走近床前,拜伏地上,道:“三師叔,你身體可覺得好些嗎?”玉真子睜開眼,歎口氣造:“我已不礙事,個中經過,我已聽你師妹說過大概,你怎麼這樣晚才回來呢?鸞兒上午出去找你,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叫玉冰出去找她,兩個時辰了,也沒有見她回來。”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倦意頓消,急道:“那我就去找她們兩人回來。”說話間,龍玉冰正好進門,馬君武不待師叔開口,搶先問道:“龍師姊可見著李師妹嗎?”
  龍玉冰搖搖頭,歎道:“饒州附近我都找遍了,卻是找不著她。聽人說李師妹出的南門,我一口氣追了七八裏,就再問不出她的去向。”
  馬君武急得一跺腳,道:“她什麼都不懂,一個人如何能走得路,龍師姊請侍候三師叔,我就去追她回來。”
  龍玉冰看馬君武焦急神情中隱現倦容,略一沉吟,道:“李師妹天真爛漫,一個人實在容易通上危險,你從昨夜到今天恐怕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不如你留在店裏,我去找她。”
  馬君武搖搖頭道:“我還不要緊,再說三師叔尚未完全複元,還得師姊侍候,還是我去吧。”
  玉真子一臉慈和,望著馬君武笑道:“鸞兒心地純善,並不是全不懂事,我想她絕不會跑得太遠,也許再等一會,她就會回來,我剛才試行運氣,已覺得好了不少,如果那姓白的朋友說得不錯,這一兩天內我就可以完全複元,你就是去找鸞兒,也得先吃點東西再去,今晚你必須回來,因為鸞兒要是真的出了差錯,事情就不簡單,等明天她要是還不回來,我們再一起去找她。”
  馬君武本來有許多話要對玉真子說,但他此刻一心惦著李青鸞安危,玉真子既未深究,也就樂得不再多說,胡亂叫些東西吃吃,立時回房佩上長劍,離開客棧,向南追去。
  這時,已是夜色沉沉時候,天上星河已現,路上行人絕跡,馬君武心急如焚,一口氣追出去七八裏路,夜色中四野寂寂,哪里有李青鸞的影子。
  馬君武停住步,抬頭深深吸一口氣,走走神,心裏暗想:我這樣盲目追尋,哪里能找著她?這時廢,他感到天涯茫茫,玉人何處,不覺呆站著猶豫起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5:33

  驀地裏由夜色中傳來了一陳得得蹄聲,不大功夫,隱見官道對面急馳來兩匹快馬,馬君武正值六神無主當兒,難免作僥幸之想,暗道:這兩人從對面而來,也許遇見過李青鸞,不妨借問一聲。
  他心裏剛剛想定主意,兩匹馬已風馳電掣般闖到面前,馬君武見兩馬來勢太急想招呼已來不及,顧不得再看馬上人的模樣,一橫身兩手齊出,硬搶控馬韁繩,想先擋住馬勢再問人家。
  哪知馬上人亦非等閒,馬君武剛剛發動,突聞得一聲怒叱,道:“什麼人敢攔去路,你是找死。”話剛出口,寒光電閃,左右兩把刀,一齊劈出,同時馬上人又一齊急勒韁繩,兩匹馬急馳間收勢不住,但聞得兩聲長嘶,猛向馬君武撞擊。
  馬君武想不到對方一出手就動兵刃,百忙中急收雙臂,一個仰翻退出去七八尺遠,但仍攔住去路,拱拱手笑道:“兩位請恕我魯莽,我攔兩位去路,只是想問兩句話,此外並無他意。”
  這當兒,馬上人都已躍落地上,橫刀而立,聽完馬君武問話,右邊一個四旬左右的瘦長大漢,打量馬君武兩眼,冷笑一聲,答道:“朋友話說得好輕松,你這不像是問話,倒像是劫路的模樣。”
  馬君武自知理虧,而且又有事求人,只好賠禮笑道:“我已先向兩位告罪了,請原諒我行動魯莽。”說罷,又深深對兩人一揖。
  兩個大漢看馬君武再三告罪,態度轉趨溫和,剛才答話的人收了單刀,問道:“你有什麼話,請快些說,我們還要趕路。”一面答著話,一面拉起韁繩,准備上馬,看樣子確似有著火急的事情一般。
  馬君武問道:“兩位來路上,可遇過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麼?”
  兩人聽了馬君武問話,相對望了一眼,又轉臉望望馬君武,搖搖頭,躍上馬鞍,放縱欲去。
  馬君武看兩人神情,疑念頓生,心裏一急,厲聲問道:“兩位究竟是見到沒有,不說實話,今夜就別想走路。”
  左邊大漢一直就沒有開口,此刻突然冷笑一聲,接造:“見到了,不告訴你又怎麼樣?”
  馬君武怒道:“那麼兩位就別打算能好好過去。”
  右邊大漢冷冷笑道:“朋友你好大的口氣!別說我們不告訴你,就是告訴你也沒有用。”
  說完,一抖轡繩,硬向前沖。
  馬君武心知不動手制服兩人,他們決不肯說,一聲不響,暗運功力,縱身一躍,一招“蒼鷹搜燕”直撲過去,右面大漢見馬君武撲攻來勢迅猛至極,心中吃了一驚,左掌一招“橫身攔虎”封住門戶,右手“葉底偷桃”五指分張,點向馬君武小腹上去。
  馬君武一發動,就有了速戰速決心意,身懸空中,微一吸氣,右手驟然伸出,發招“赤手搏龍”扣住了大漢右腕脈門,順勢一推,那大漢已跌下馬背,馬君武也從馬上跳過,腳落地上,仍扣著那瘦長大漢脈門不放。
  左面大漢見馬君武一擊之下,已擒住了同伴右腕,心中也是一驚。兩足一點馬蹬,飛縱過來,單刀猛劈馬君武後背。
  馬君武匆忙裏一閃身,他這一閃身之勢,無意中用了剛剛學會的五行迷蹤步。在邊大漢一刀劈去,只見眼前人影一閃,不見了馬君武,剛覺一呆,馬君武左手已由右側橫打過去,蓬的一聲,正中肩骨。這一掌勁力不小,那大漢只感到右肩一陣劇疼,手一松,單刀落地,馬步浮動,馬君武又順勢一腳踢中大漢左胯。這一下,那人如何還能承受得住,直被踢飛三丈多高,仆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馬君武舉手投足之間,收拾了兩個大漢,自己也感到出手意外,不覺怔了一怔。回頭再看那被扣脈門的瘦長大漢,雙目半閉,氣喘如牛,頭上汗珠兒雨水般直向下淌,原來馬君武怕他掙脫被扣右腕,不自覺加了勁力,脈門是人身十大死穴之一,馬君武手上加勁,直如一道鐵箍緊收,瘦長大漢這個苦可就吃大了,不但感到半身麻木,而且血道受阻,五腑血湧,氣塞咽喉,頭暈眼花,人已到了半昏迷狀態。馬君武突然一鬆手,瘦長大漢連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瘦長大漢才緩過氣來,定定神看同伴橫躺道旁,微微發出呻吟,那馬君武凝神位立,濛濛月色下,眼光卻盯在自己臉上。
  瘦長大漢慢慢站起身子,對馬君武一聲冷笑道:“想不到我們今晚遇上了高人,朋友既有這等身手,自非沒有來歷人物,江湖上講究恩怨分明,如果朋友你不怕我們將來報仇,請把門派姓名賜示……”
  馬君武搖搖頭,接道:“我和兩位動手,原非本意,彼此素不相識,當然更談不上恩怨,我也自知出手重了一些,難免兩位記恨。不過事已至此,後悔也來不及了,今後兩位要找我報仇與否我倒不計較,要我奉告門派姓名,也不困難,但兩位須先告訴我那紅衣少女下落,要不然就別怪我一錯再錯,心狠手辣了。”
  那瘦長大漢又一聲冷笑著:“男子大丈夫,生死算得了什麼,朋友如果想用強迫手段逼供,那無疑是白日做夢。”
  馬君武生性本很善良,不願以辣手懲人,但此刻心念李青鸞安危,五內焦急如焚,看那大漢仍是不肯說出李青鸞行蹤,更加心火怒發,左手一收一縮,格登一聲,扭斷了那大漢腕骨,只疼得那人大叫一聲暈倒過去。
  馬君武看人暈倒心腸又軟了下來,蹲在地上,先替他接上斷骨,又替他解開穴道,用推宮過穴手法,活了他血脈,一會兒工夫,那瘦長大漢悠悠醒轉過來。
  馬君武蹲在他身邊,很溫和地說道:“紅衣少女是我的師妹,你們如果遇見過她,告訴我又什麼關系呢?”
  瘦長大漢看馬君武替自己續骨活穴,心中似很感動,剛想說話,突然又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馬君武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神情,心中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你們不肯實說,也許有著難言隱衷,這麼吧!我只求你指示一條路,細節方面,我絕不多問,兩位黑夜飛馬,想必還有事待辦,這樣耽誤下去,彼此都覺無益。”
  那人聽了馬君武幾句話,果然動容,正待答話,突聞得丈餘外傳來了一陣森森冷笑聲,這冷笑聲音不大,卻嚇得那瘦長大漢剛剛張開的嘴巴又趕緊閉上,馬君武霍然跳起,轉臉望去,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五旬上下、全身勁裝的人,腰中圍著軟索三才錘,正是夭龍幫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區元發。
  區元發突然出現,確實把馬君武嚇了一跳,定定神,正待開口,區元發已搶先冷笑道:“我以為是什麼人?原來是昆侖三子的高徒,你把本幫兩名弟子截留下來是什麼意思?”
  馬君武心知人家武功比自己武功高出很多,如要動上手,絕難抵敵,鬧僵了事情麻煩太大,自己生死事小,難免要連累三師叔一同遭殃,心裏打了幾個轉,拱手笑道:“晚輩截留貴幫門下弟子,並非有意,到現在為止,如不是老前輩現身喝問,晚輩還是不知底細。”
  區元笈並不答話,冷笑著跑過去把躺在路旁的一個大雙扶起,又拉起那瘦長大漢,炯炯眼神盯在兩人臉上,道:“你們還不走路,存心留在這裏現眼出醜嗎?”
  兩個大漢聽完一句話,如逢大赦一般,顧不得滿身傷疼,一蹶一拐地爬上馬背,放轡急去。
  區元發直等兩名弟子人馬俱杳,才回過頭望著馬君武,冷冷說道:“凡是天龍幫弟子,都不能受人欺侮,你怎麼懲治他們,我也同樣地擺布你一頓,這還是看在昆侖三子面上,留下你一條小命。”說著話,緩步向馬君武逼近。
  開碑手看馬君武凝神屏氣,竟准備和自己一拼,不覺一聲輕蔑的冷笑,但他心中卻是暗暗佩服馬君武的膽氣。冷笑聲音未停已然出手,右臂一伸,閃電般指向馬君武肩井穴,左掌由外向內圈打,一攻之勢,用了兩種不同的力道。
  馬君武吃了一驚,左掌急施天罡掌中“赤手搏龍”,翻碗疾擒區無發右腕脈門,右手卻用悟空大師傳授的十八羅漢中一招“金剛開山”斜劈左臂。
  這一下馬君武也用了兩種不同掌力,一巧一猛,柔剛並濟,區元發一時大意,幾乎上了大當,左掌圈打力道先被馬君武掌勢一震,化解開去,右手略慢一著,竟被馬君武搭上了手腕。
  但區元發畢竟是武林中傑出的高手,而且內功火候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一著失機,立時應變,仗深厚功力,借勢反擊,趁馬君武左手尚未合扣脈門,右腕一彈一震,變點為打,上步欺身,內勁突發,掌勢直逼馬君武前胸而來。
  馬君武吃虧在內功沒有人家深厚和對敵經驗不足,以致于坐失制勝良機,微一錯愕,區元發掌勢力道已迫近胸前,再想變勢招架,已是不及,百忙中隨著打來掌力向後一個倒翻,退出去一丈多遠。饒是他應變得快,前胸仍覺吃一股潛力擊中,幾乎站不住腳,幸得區元發這一掌是求解危勢,力道不足,再者馬君武應付得法,順勢避力,才算僥幸一時,沒有被人震傷。
  可是區元發這一緩過手來,立時展開了快攻,這一次,他在急怒之下,一掌比一掌力猛,一招比一招辛辣。馬君武不敢硬接人家掌勢,處處受制,縱有精妙招術,也難發揮威力,好在天罡掌法走的是巧、柔的路子,講求以巧制力,馬君武才算勉強對付著接區無發二十多招猛攻。
  開碑手見馬君武在自己手下連走了二十幾招不敗,又驚又怒,雙掌愈發劈打淩厲,但聞呼呼風聲,震得馬君武衣衫飄動。區元發這一輪急攻,直似排山倒海,馬君武不但險象環生,而且已被人罩人掌力之下,此刻只是想不戰而逃,亦是不可能了。
  又勉強支持了一會,馬君武已到了生死呼喚的危險關頭,頂門上汗落如雨,自知已難再接人家十招,剛覺氣餒,心中突然一動,暗道:白雲飛傳我五行迷蹤步時,說過縱在強敵環攻之下,亦不難脫出圍困,現在雖然尚未練習純熟,但已略通概要,不妨一試,看看能否逃出對方掌下。
  想到這裏,精神突然一振,奮起餘力,施出天罡掌中三絕招中的“雲龍噴霧”猛攻一掌,這招他用盡了全力,敗象畢呈中絕招突出,而且力道很大,區元發驟不及防,果然被一擊之勢,逼退兩步。
  開碑手想不到馬君武在自己掌力籠罩中,居然還能反擊,幾乎又吃了虧,不由大怒。他原想把馬君武活活累倒,然後懲治一番,放他歸去,這一來激起殺機,厲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兩股極強勁風,隨掌而出。
  哪知區元發掌風劈到,馬君武人影一閃,便失蹤,區元發一怔神,急收住劈去掌勢,流目四顧,只見月色濛濛,竟是看不到馬君武人在何處,這一驚非同小可,不覺楞在當地,呆呆出神。突然聞得背後一聲輕微的冷笑,區元發久闖江湖,驚愕之間,方寸不亂,右掌疾施一招“回風弱柳”,一轉身猛地平掃過去。他這一拍出手既快,力道又足,心想:縱然打不中,掌勢潛力亦必把馬君武逼迫開去,可是掌風到處,只擊得一丈開外一株榆樹上落葉紛飛,卻仍是不見馬君武人在哪里。
  這一下,只驚得區無發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難道這娃兒有邪術不成,我這一擊力道,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夠形跡不露,心中驚疑未定,驟覺一股掌風,襲到後背。
  開碑手匆忙間往前一縱,跳出兩丈多遠,回身看去,馬君武仍站在原地未動,區無發本疑馬君武用的什麼邪法,但又覺說不出口,遲疑了半晌,才冷笑一聲,道:“昆侖派號稱武林中九大正宗主脈之一,原來練的盡是邪門功夫。”一面發話,一面暗運功夫,准備驟然出手一舉擊斃馬君武。
  馬君武卻是一語不發,凝神靜立,表面上看他是在蓄勢待敵,其實他是在琢磨五行迷蹤步的竅決,開碑手說的什麼話,他根本就沒有聽清楚。
  區元發見馬君武凝神待教,全不理會自己問話,不覺羞怒交加,兩足一點,直撲過去,兩掌平胸推出,這一招他含忿出手,用上了十成勁力,威勢之猛,直若洪流潰提,罡風猛卷,人隨掌勢一齊向馬君武直撞過去。
  只見馬君武身形一閃,人已不知避到何處,區元發幾十年江湖行蹤,不知道會過多少高人,但馬君武這種奇特的避招身法,他不但沒有見過,而且根本就沒有聽人說過,身不離三尺方圓之地,但卻如魔影一般,忽前忽後,忽隱忽現,區元發數擊不中,心膽已寒,借發招之勢,縱出去三丈多遠,頭也不回,連著幾個急躍,隱沒逸去。
  馬君武初試五行迷蹤步,驚走了區元發,自己也驚出一身汗水,暗道愧慚,如果不是白雲飛授此奇技,今夜決難逃對方掌下,想到此處,又懷念起白雲飛來,憶此後相見無期,不覺黯然神傷。
  呆了一陣,一個人又練起五行迷蹤步來,這一次全神集中,邊練邊想,又被他體會出不少妙用。
  突然一聲梟鳴,由靜夜中傳來,馬君武神志一清,又想起李青鸞來。
  一想起李青鸞,哪還有心情再練武功。定定神,回味剛才那兩個大漢,已隱約透露出來,李青鸞似是被人劫持而去,只是四顧茫茫,對方行蹤不明,一時間哪里去找。
  想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所遇兩個大漢都是天龍幫中弟子,區元發是天龍幫五旗壇主之一,以區元發武功而論,要想動持李青鸞,自是易如反掌,目前只有先到天龍幫去探一下再說。他越想越覺不錯,立時定了主意。
  玉真子本要他今晚上回饒州客棧,但馬君武既推想出李青鸞下落,恨不得一步追上,生怕多耽誤一天時間,李青鸞就多了一分危險。再說王真子蛇毒雖除,身體尚未複元,一兩天內能否趕路還很難說,自己如回到客棧,再向三師叔請命單身一劍到黔北找尋李青鸞,玉真子絕不會答應,這一耽誤,也許一兩天就不能動身,他想了一陣,拔出背上長劍,把路邊一株樹上樹皮削去一片,留下昆侖派中暗記,指示出自己去向,立時連夜向黔北天龍幫總壇趕去。
  一天一夜的急趕,到第二天中午,竟被他趕了四五百里,到了贛江渡口的唐家集。
  唐家集雖只是個小集鎮,但因地處要沖,卻是相當熱鬧,酒店林立,客棧毗連。馬君武這當兒也實在累了,而且計算行程,李青鸞若真被天龍幫劫持,自己這一天一夜急走,必可超到前面,這地方渡口要道,是到黔北必經之路。正好停下來休息一下,一面也可探詢消息,遂在渡口邊尋了一家酒館,叫了一壺酒,幾盤精緻菜肴,慢慢地用了起來。
  他幾天來勞碌奔走,只覺疲倦異常,再加幾杯酒下肚作怪,不知不覺間竟在座位上伏案沉沉睡去。
  醒來已經是斜陽滿窗,馬君武喚過來酒館夥計結算酒帳,酒館夥計搖搖頭笑道:“相公的酒帳,已由你朋友會過了。”
  馬君武驚得一跳,他的失常舉動,可也把店夥驚得一呆,手一松,一把細磁茶壺掉在地上打得粉碎。
  馬君武定定神,看滿座酒客數十道眼光都集射他身上,趕緊鎮靜下心神裝作若無其事,淡淡一笑問道:“我的朋友,走時候可留下什麼話嗎?”酒館夥計還未來得及答復,他又加上一句道:“我那朋友是什麼樣子,大概有多大年齡?”
  酒館夥計聽他問得奇怪,皺皺眉笑道:“看樣子有五十出頭,很矮很瘦,你相公剛剛進店不久,他就來了,一直在你對面坐著,怎麼,你們不認識嗎?”
  馬君武轉頭看桌案一邊,隱現字跡,一望即知,是用金剛指之類的功夫刻在桌上,妙在淺淺的僅可辨認,只見寫道:“玉人無恙,盡可放心一醉。”
  下麵既無署名,也不留暗記,這就鬧得馬君武莫名其妙,搜盡枯腸,想不出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這兩三個月的江湖經歷,連番奇遇,使初出茅蘆的馬君武增長了不少見識。來人既如霧中神龍,自己卻想不出一點頭緒,要從酒保口中探得消息,更不可能,索性不再多問,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暗運內功,隨手抹去字跡,對酒保笑道:“這銀子,賠你揮破的茶杯,餘下的就賞了你吧。”說完話,遷自出店。
  這地方緊靠渡口,出了店就到江邊,放眼望贛江,江水滾滾,漁舟點點,渡船頻繁,馬君武徘徊渡口,直到紅日西沉,天色入暮,他已完全浸沉在懷念愁慮之中,行至江岸,忘記了已入深夜。
  突然一陣轆轆輪聲,從夜幕中遙遙傳來,馬君武精神一振,抬頭張望,只見月掛中天,清光溶溶,已經是三更時分了,渡船已停,人蹤絕跡,只有那滔滔江流中,萬千月光閃爍。
  馬君武伸手摸摸肩上劍把,閃身躲入一片暗影之中,雙目凝神,註定來路。
  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果然有一輛黑篷馬車,急急駛來,車輪聲沖破了夜幕,月光下,看車前坐著一個白紗裹臂的大漢,單手揚鞭,車行如飛,待近渡口,倏然停車,從懷中取出一個號角,吹出一陣嗚嗚怪聲,劃破夜空,然後跳下馬車,不住向江中張望,待號角聲沉寂之後,馬車中卻隱隱傳出輕微的呻吟之聲。
  馬君武者時機已成熟,翻腕抽出背上長劍,一跳而出,待那白紗裹臂大漢警覺,馬君武已跳進車前,長劍疾出,挑開垂簾,定神一看,不覺呆在那裏,說不出話。
  馬車中不是他幾天來夢索魂繞的李青鸞,而是三個滿身傷痕、奄奄待斃的大漢,馬君武長劍桃開垂簾,三個人也就不過是睜開眼望望他,又閉上了眼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5:51

  這當兒,那白紗裹臂大漢已到馬君武背後,出手一掌,猛向馬君武背後劈去,掌挾風聲,力道竟是不弱。馬君武一飄身讓開掌勢,回過頭橫劍問道:“幾位可是天龍幫中的弟子嗎?”
  白紗裹臂大漢,聽馬君武問得單刀直入,楞了一下,停住手答道:“不錯,你朋友是幹什麼的?”
  馬君武心中一轉,不答問話,卻反問道:“車上的人是怎麼傷的?你們押送的人呢?”
  他這若有其事一問,還真是把那白紗裹臂大漢給嚇得暈頭轉向。因為天龍幫人多勢大,幫中弟子不下數千人,遍佈江南水旱兩路,馬君武又問的正在點上,那白紗裹臂大漢一時間哪里弄得清楚,怔了一怔,答道:“押送的人已遭人劫走,弟子等四人力戰受傷,尊駕可是派來接應我們的嗎?”邊答著問話,一面右手立掌當空,食中兩指半屈,對馬君武躬身一禮眼卻盯在他兩只手上。
  這是天龍幫中特定的暗號,一禮之中,表示是輩份地位,馬君武哪里弄得清楚,略一猶豫,那人已看出破綻,怒道:“好小子,你敢使詐!”右掌一揮,猛向馬君武撲去。
  馬君武看他傷著一條臂,出手仍是極快,倒是不敢大意,左手一招“閉門推月”,封開攻來一掌,橫劍冷笑道:“我確非貴幫中人,但也非貴幫仇人,我只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那人看馬君武出手不凡,而且自己左臂傷勢很重,車上還有三個同伴奄奄待斃,急需施救,想了想,停住手,冷冷笑道:“你要打聽什麼事?說吧!”
  馬君武問:“你們押送的人,可是一位很美的紅衣少女嗎?”
  那人看了馬君武一眼,點點頭道:“不錯。”
  馬君武臉色一變,沉聲又問:“她在哪里呢?”
  傷臂大漢答道:“被別人搶走了。”
  馬君武忍著一腔悲忿,追著問道:“什麼人搶走了?在什麼地方?搶的人走的哪個方向?”
  傷臂大漢看馬君武越問越急,怒聲答道:“搶的人是兩個行腳和尚,去的方向不知道,我們被劫之處,距此三十裏左右,一片墓地旁邊,你可到那裏看看。”
  馬君武聽他話風似非虛語,問了去路,立時趕去。
  不到頓飯工夫已趕了三十多裏,果然見道旁有一片墓地。馬君武借月光運目力打量四邊景物,這地方實在荒涼可怕,觸目荒草,擅著那壘壘青家,幾株矗立高大古柏,襯托得陰森森的,靜夜中真使人有置身鬼域之感。細看道旁,果然發現不少血跡,有不少荒草已經踏倒,看樣子,確實有人在這裏動過手。他很細心勘查一遍,但除血跡和一片經人踐踏過的荒草痕跡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痕跡。
  突然一聲淒歷刺耳的夜梟悲鳴,把馬君武從如醉如癡的情愁中驚過來,看身上已盡被冷露浸濕,天色已過五更,黎明將近,但馬君武的心情卻更是紛亂,他原想到黔北天龍幫總壇去追蹤李青鸞的主意,此刻也不得不改變了,可是到哪里去呢?天地是這麼廣大,人海是這樣渺茫,李青鸞杳杳芳蹤,有如落海沙石,縱不惜遍歷天涯,也覺得欲尋無處。
  他越想越覺得愁懷難解,仰望著寥落辰星,不覺一聲長歎,一縷情愁,萬千幽報,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任他馬君武自負人間奇男子,這當兒也不覺英雄氣短,潸然淚下。
  就在馬君武歎聲餘音未絕之際,驚聞得身後壘壘青塚裏,也傳來一聲悠悠長歎,這一聲長歎,只嚇得馬君武激淩淩打個冷戰。
  馬君武運足目力看去,只見丈餘外一塊石碑上,有一片白影飄動,立時一掌護身,一掌防敵,縱身跳近石碑,取下一看,原來一方白色羅帕,上用黛筆寫著:“我一時大意,致使令師妹又遭磨難,變起突然,連我也有點亂了方寸,目前煙沉霧籠,五人行蹤不明,但我料行兇匪徒,志在劫色,令師妹人間威鳳,諒必可逢凶化吉,匪徒等如真敢行出軌外,使玉人玷瑕抱恨,定當手刃群凶,誅盡彼獠,以謝歉咎,唯望君能自珍自重,不出一月,定當有佳音奉告。”
  字雖娟秀,但很潦草,這說明留字人的心情也很混亂,馬君武反復閱讀,越看越怕,“使玉人玷瑕抱恨……”幾個字,變成了一團烈火,燒得他心肝裂碎,熱血沸騰,也無暇推想羅帕來歷,隨手放入袋內,翻身跑出那一片荒塚。跑約四五裏,馬君武又自己停下腳步,暗自問道:我往哪里走呢?四海渺茫,行止難決。
  這時,太陽已冉冉升出天際,陡然間,一個蒼老沉重的聲音,喝道:“馬老弟別來無恙,想不到我們又會在此地碰上。”
  馬君武轉身望去,不知何時他身邊已多了一個老者,蒼白長髯,軀幹修偉,正是初離現時,在洞庭湖中所遇長江神蛟鄭如龍。鄭如龍身後三丈外,另兩個背插單刀的大漢,控著三匹健馬。
  馬君武心頭一凜,冷笑道:“貴幫聲勢浩大,遍佈江南,不過作為究竟脫不了盜匪氣質,鄭壇主快馬趕來此地,莫非還想綁架我馬某人嗎?”
  鄭如龍聽得臉一熱,微怒道:“馬老弟這話是什麼意思?前次侵犯,事非得已,幫規森嚴,令諭難違,我已當面向老弟說明,旬前已得總壇新論,藏真圖事出誤會,那《歸元秘笈》既成泡影,彼此已敵意全消,馬老弟出言責罵,究屬何指?”接著又說:“本幫弟子昨夜距此不遠處,受人截擊,四個人都受重傷,並被人搶走了押送要犯。我昨夜得報,因此趕來勘查,不想得遇馬老弟……”話說到這兒,頓一頓,又道:“昨夜本幫中弟子,在唐家集贛江渡口,所遇到的使劍少年,可就是馬老弟嗎?”
  馬君武道:“不錯。貴幫押送的什麼人?鄭壇主知道嗎?”
  鄭如龍搖搖頭道:“據幫中弟子告知,是一位年輕姑娘,個中詳情如何,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奉得總壇紅旗令諭,要把她押解黔北,不想昨夜遇劫……”
  鄭如龍話未完,馬君武已爆出心頭怒火,厲聲喝道:“我師妹初涉江湖,從未和人結過梁子,你們擄劫一個純善無知的女孩子,是何用心?”
  長江神蛟聽得一怔,道:“怎麼?紅旗令諭押解的人犯,是馬老弟師妹嗎?”
  馬君武看鄭如龍錯愕神色,不像故意裝模作樣,面色稍見緩和,答道:“正是和晚輩同在洞庭湖中,遇見鄭壇主的那位李青鸞。”
  鄭如龍聽得一皺兩條濃眉,道:“這件事我的確不知情,但我想其中必有原因,也許事出誤會,想紅旗令諭是本幫總壇中五旗壇主敕令之一,而且令中明示要本幫弟子沿途妥為保護押解總壇,這證明對令師妹並無加害之意……”
  馬君武看長江神蛟,再想胡南平以成名武林數十年聲譽,他又為什麼劫持李青鸞呢?一時間只管呆想,站在那裏忘記答人家的話。
  陡然間,他腦際閃起一個念頭,白雲飛在鄱陽湖畔說的幾句話,在他心裏泛起了一陣波動,他說蘇飛鳳決不甘心忍著一生的折磨痛苦,她必要想盡方法纏著自己……她是天龍幫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的愛女,也許是她出主意叫胡南平劫持了李青鸞……人在情急中,難免自作聰明,他越想越覺得不錯,很得他咬牙切齒,就地一頓足,道:“不錯,定是那鬼丫頭玩的花樣。”
  鄭如龍看馬君武呆呆地想了半晌,突然一跺腳,自言自語說起話來,這就弄得久歷江湖的長江神蛟也莫名其妙了,一拂胸前長髯,問道:“馬老弟,你覺得老朽幾句話,可說得有點道理嗎?我鄭某人身受令師救命大恩,幾十年來都無機緣報答,姑不論劫持令師妹原因何在,但當前最重要的事,是先追出令師妹的下落,本幫弟子遍佈江南各地,老朽願借機略效微勞,我立刻用快船飛馬,傳到各處,著令他們留心令師妹芳蹤去處,好在已知道搶劫令師妹的是兩個行腳和尚,有此線索,就不致於追查不出,只要聽得令師妹的消息,我們就兼程趕往,本幫中有特殊的連給信號,一日夜之間可傳遍四五百里,如果你馬老弟信得過我,就和我一塊兒走。”
  馬君武看人家說得懇切,確有誠意,而且除此之外,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點點頭,正待答話,遠見正西方一匹快馬馳來。
  馬如電掣風飄,快得出奇,數百丈距離,不過是眨眼工夫就到。馬君武不願再答長江神蛟的話,轉眼向來人望去,看來馬如一團紅雲般,神駿異常,從頭到尾,足足有九尺多長。
  那馬金鞍銀蹬,垂鬃三尺,馬背離地盡有六尺多高,全身看不見一根雜毛,絕世神駒,罕見龍種,馬君武只看得暗贊不已,再看馬上人的衣著也很別致,一件淡黃及膝大褂,腰中束著一條三寸寬的白絲帶子,淡黃綢褲,粉底快靴,玉面劍眉,膚白如雪,唇紅珠砂,兩只袖管高高卷起,手腕上露出來四隻耀眼金環,看形貌美如處子,遺憾的是缺少英秀氣質,但卻風流俊俏。
  黃衣人馬接近馬君武後,兩又俏目流波,也盯在馬君武臉上,一對各極其美的少年,互望良久,那黃衣少年跳下馬,就對鄭如龍拱手笑道:“鄭壇主倒先到一步了,本幫被劫女犯,可查出一點頭緒?”
  馬君武聽來人口稱李青鸞為被劫女犯,不禁又動了怒火,不待鄭如龍答話,冷笑一聲,搶先接道:“貴幫也不過是江湖道上一個幫派。難道還奉朝廷的詔旨不成?非法擄人,居然口口聲聲稱她為女犯?”
  黃衣少年俊臉上現出怒容,俏目裏隱透殺機,翻腕拔出背上奇形金環劍,劍指馬君武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敢如此潑口撒野。”
  馬君武看他手中兵器奇怪,形雖如劍,但劍尖和劍身及護手處,卻多三個金環,劍身動處,三環交鳴,鏘鏘鐺鐺如金盤珠走,清脆聲響中,暗合節奏。黃衣少年借拔劍之勢,已運用內功,貫注劍身,抖動劍身金環,暗向馬君武示威。
  馬君武也抽出長劍,正想反唇相譏,鄭如龍卻搶前一步,攔在兩人中間笑道:“兩位都請暫息怒火,江湖上有句俗語說,不知者不罪,我來替兩位引見吧。”
  說到這裏指著馬君武道:“這位是昆侖派中玄清道長門下高足馬君武。”回頭又指著黃衣少年笑道:“這位是本幫幫主的衣缽弟子,金環二郎曹香主曹雄。”
  曹雄轉臉看了鄭如龍一眼,問道:“劫持的人,不知和這位馬兄有著什麼關系?”
  鄭如龍道:“紅旗令諭押送的少女,就是這位馬老弟的師妹。”
  曹雄收了金環劍問鄭如龍道:“胡壇主為什麼要傳紅旗令劫持昆侖派中的女弟子?”說罷帶著歉意對馬君武拱拱手,笑道:“這就難怪馬兄情急責問了。不過我們天龍幫有嚴峻的規矩約束。胡壇主執掌本幫紅旗今,決不致知法犯法,目前我還不了然個中詳情,但這件事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現在不但馬兄要追尋令師妹的下落,就是本幫也幹能眼看著四個弟子受傷不管,只要能找到令師妹,就不難弄明白事情的因果,屆時或由合師出面,或者馬兄和小弟一起到本幫黔北總壇評說是非曲直,自會有合理解決辦法,當前,還需先導得令師妹下落才好。”
  金環二郎曹雄一席話,頭頭是道,馬君武聽完後,點頭笑道:“曹兄高論,使小弟茅塞頓開。追尋找師妹還得借貴幫大力。”
  曹雄笑道:“馬兄太客氣了,如果不嫌小弟一身俗氣,咱們就結伴同行如何?”
  馬君武臉一紅,笑道:“适才情急失言,望曹兄不要介意才好。”說完話,躬身一揖,慌得曹雄趕忙還了一揖,笑道:“剛才小弟亦有開罪馬兄地方,你這麼的多禮,反而使我慚愧了。”
  鄭如龍在站在旁邊,看看這兩個剛才拔劍相向的少年,一會兒工夫,卻變得親熱異常,宛如故友重逢一般,遂哈哈大笑,道:“兩位是英雄相惜,一見如故,此地不是談話地方,唐家集贛江渡口,現停泊我的座船,何不請到我船上小飲幾杯,再者也好早點傳諭本幫水旱兩路弟子,追查馬老弟師妹下落。”說完話,一擺手,三丈外兩個帶刀控馬的大漢,立時送來健馬。
  鄭如龍招呼馬君武上了馬,自己也縱上馬背,笑道:“曹香主赤雲追風駒,日行千里,馬老弟,咱們先走一步吧。”說畢,縱騎當先,加鞭急馳。
  馬君武抖緩急迫,剛剛跑出去十幾丈路,突覺身側一陣急風卷起,曹雄的赤雲追風駒如狂飆掠空而去,但見一道紅煙如箭,逸塵如飛,一剎那間,人馬俱杳。
  馬君武和鄭如龍兩騎趕到唐家集贛江渡口,金環二郎曹雄已早到多時,三個人三匹馬乘小船上了長江神蛟的雙桅巨帆,船艙中金碧輝煌,富麗異常,鄭如龍先讓馬君武和曹雄在空艙中落坐,然後從懷中取出一面白緞子繡著金蛟的旗子,站在船頭上,迎風搖展一陣,立時由後艙中竄出來十二個佩刀的勁裝大漢,一字排在長江神較面前,鄭如龍面色很嚴肅地吩咐了幾句,十二個大漢立時紛紛跳下雙桅巨帆,分乘大船旁停泊的六艘小艇,搖櫓裂波,如飛而去。
  鄭如龍緩步進了中艙,吩咐兩個青衣童子擺上酒席,不大工夫,酒菜擺好。
  鄭如龍肅容入座,捧杯敬酒,馬君武一心掛念著李青鸞,哪還有心情吃得下酒,勉強吃了兩杯,就放下了杯子,悶悶不樂。
  鄭如龍看馬君武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幹了一杯酒,笑慰道:“馬老弟請暫開愁懷,我已派人通知本幫散佈在贛、鄂、皖、湘一帶的弟子,追尋令師妹的行蹤,也許在這一兩天內,就會有佳音奉告。”
  金環二郎曹雄介面笑道:“只要能得到令師妹的消息,小弟願把赤雲追風駒借馬兄一用,就不愁追趕不上。”
  馬君武無限感激地答道:“曹兄盛情,馬某人感戴異常,曹兄赤雲追風駒,是世無其匹的龍種,小弟如何能夠借得。”
  曹雄笑道:“此馬我已答應送給我師妹蘇飛鳳,大概在兩三個月之後,赤雲追風駒就非小弟所有了,劫持令師妹的兩個野和尚,不但馬兄不肯放過,就是小弟也要看看他們是銅澆羅漢,還是鐵打金剛,好在赤雲追風駒神駿異常,我們不妨就一騎雙乘。”
  馬君武道:“曹兄如此隆情,我這裏先謝謝了。”起身一揖。
  曹雄也起身,還禮笑道:“小弟生性一向孤傲,但和馬兄卻一見如故,這也許就是緣分了,請兄暫釋滿懷愁慮。”
  說完話,俏目中神光閃閃,雙手捧杯,含笑敬酒。
  馬君武推辭不得,一口氣陪了人家三個乾杯,吃過幾杯酒,豪氣迸發,暫時忘記了李青鸞,酒助談興,他和曹雄談得十分投機,一席酒罷,天色轉夜。
  這時,曹雄、馬君武同上甲板,月光下急風拂面,看天色初更左右,頓使人精神一爽,看雙振上風帆滿張,順水順風,船快如箭,不過這雙桅巨帆太大,雖然快逾狂奔怒馬,但在艙中卻覺不出快,可是站在船頭上,就感到江風疾勁,拂面飄衣。
  馬君武回頭向曹雄:“曹兄,我們現在到哪里去?”
  金環二郎笑道:“接到傳來信號說,在南昌附近發現那兩個可疑和尚,現在咱們連夜追去。”
  兩個人愈談愈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直到三更過後,兩人才回到艙中安歇。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7:00

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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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色剛亮,船已靠上了南昌碼頭。金環二郎曹雄牽著馬君武一隻手,下了雙桅巨帆,碼頭上早已有天龍幫的弟子在守候著,兩個人剛下船,立時有三個青衣大漢迎上去,長揖請安,曹雄單掌還了半禮,問道:“那兩個和尚,落腳在什麼地方?”
  中間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垂手稟道:“弟子已派人監視兩個和尚行蹤,昨夜他們落腳在南昌西關悅來客棧,此時大概還沒有動身。”
  曹雄回頭對馬君武一笑,吩咐那三個大漢道:“你們留兩人帶著我赤雲追風駒,等著鄭壇主一塊兒去,一個人給我們帶路上悅來客棧。”
  中間那大漢,似乎是三個中的頭目,留下左右兩大漢牽馬等人,自己帶著曹雄、馬君武逕奔悅來棧去。
  馬君武雖看出金環二郎在天龍幫中身份地位,似乎比鄭如龍還要高些,但他自己是客人,對天龍幫的弟子,不能不客氣點,回頭問那青衣大漢:“兄台高名上姓。”
  那青衣大漢,受寵若驚地望著馬君武,躬身答道:“兄弟叫水蛇張才,承幫主恩典,派在長江總分壇下吃飯,負責南昌三百里內水路上的買賣。”
  馬君武點點頭,三個人一陣快走,不大工夫,已到了悅來客棧。
  這悅來客棧是南昌西關一座很大的客棧,房舍毗連,不下百間,三個人到店外,太陽還不過剛剛升起,兩扇黑漆店門還未開,水蛇張才三不管舉起拳頭在門上一陣狠擂。
  大門開處,一個店中夥計睡眼惺松衣衫不整地走出來,看樣子他想發脾氣,但一看見水蛇張才,嚇得兩只睡眼大開,不顧再扣鈕子,躬身一個長揖,道:“張爺,你老好早啊。”
  水蛇張才冷冷地問道:“昨夜裏落腳你們悅來客棧的兩個行腳和尚走了沒有?”
  店夥計又躬身賠笑的,笑道:“兩個大師父住在二進院中,大概還沒有走,張爺要找他們,就請你老稍坐一下,我這就去叫他們起來見你。”
  張才微一搖頭,道:“不必了,你領我們到他們住的房間去便是了。”
  店夥計看馬君武和曹雄都背插長劍,水蛇張才也帶著兩把水叉子,看苗頭就有點不對,哪里還敢多說話,領著三個人,直奔二進院中,在一座兩室通達的房間門前停下,高聲喊道:“兩位大師父,醒醒啦……”
  店夥計喊了四五聲,可是房間中毫無回音,逗得水蛇張才性起,飛起一腳,踢得兩扇門應聲而倒,三個人搶入房中一看,水蛇張才只驚得一怔,馬君武和曹雄也呆在那裏半天講不出話,店夥計更是嚇得全身打哆嗦。
  房間中,哪里還有什麼和尚的影子,只見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並排放在靠窗案上,兩張木榻上,橫著兩具無頭屍體。
  水蛇張才細看案上人頭,正是自己派來監視兩個行腳和尚的手下兄弟。
  金環二郎問清楚死的兩個人是天龍幫弟子後,氣得他一張粉臉變成了鐵青顏色。
  這時,長江神蛟鄭如龍也趕來店中。他查驗過兩個下屬屍體之後,皺皺眉吩咐水蛇張才,把兩個弟子屍體、人頭一併用棉被包起抬走,這件事與人家悅來客棧無關,不准藉故生非,找人麻煩。
  水蛇張才巴不得早點離開,聽完話,立時親自動手,包好了兩具屍體,扛在肩上,躬身告退。
  張才走後,鄭如龍歉意地對馬君武道:“想不到對方竟是高手,損傷了本幫兩個弟子不算,又害得我們撲了個空。不過他們昨夜既住在此地,現在料也去不了多遠……”
  話到這兒,金環二郎介面笑道:“他傷了我們天龍幫幾條人命,也不能就此罷休,再說令師妹失蹤風波,還是由我們天龍幫惹起,溯因論果,我們天龍幫不能置身事外,縱然要歷盡天下寺院,小弟也非要把兩個野和尚追到不可。”說完話,笑容突斂,粉臉上又現出怒容。
  馬君武正待答話,鄭如龍已介面道:“曹香主、馬老弟,不必再為此事論爭,事情既已如此,急需善後,以老朽之見,不如暫返船上,從長計議。”
  三個人走出悅來客棧,店門外早有兩個青衣大漢牽著曹雄的赤雲追風駒,恭候一側,金環二郎接過馬韁,牽在手中,和馬君武並肩步行,鄭如龍跟在兩人身後,直向江邊趕去。
  三人剛剛到達江邊,瞥見水蛇張才匆匆忙忙地過來。他先對三個人見了禮,然後垂手對曹雄稟道:“弟子剛才得報告,兩個和尚的行蹤,出現在南昌東北二十裏的地方。”
  曹雄劍眉一揚,俏目中驟射出來兩道冷電般的神光,回頭對鄭如龍道:“鄭壇主請由水路向北兜截,我和馬兄乘我赤雲追風駒由陸路追趕。”說畢,縱身跳上馬背,轉臉對馬君武招手道:“馬兄快請上馬!”
  馬君武看他一張粉也似的俊臉上,眨眼間,就有幾個不同的表情,喜怒無常,變化莫測。但每次對自己講話,卻總是一副笑臉,心中暗忖:這人對我倒是不錯,只是心地難於捉摸,以後對他還得小心。
  他這裏略一思索,曹雄已連聲催請,馬君武只好一縱身,也躍上馬背,坐在曹雄身後,他剛剛坐好,金環二郎已抖動鞭繩,赤雲追風駒一聲長嘶,放蹄向前沖去。
  馬君武初乘寶駒,只覺得馬快如飛,超逸出塵,兩耳中呼呼風響,路旁的樹木景物,閃電般向後倒去,不大工夫,已跑了二十多裏。
  正急奔中,忽聽得金環二郎叫道:“果不出我所料,那兩個野和尚就在前面。”
  馬君武視線被坐在前面的曹雄擋住,正想偏頭看去,突感眼前一亮,金環二郎已騰身離鞍,黃衣飄飄,如一只穿雲巧燕,一掠之勢直飛出三丈開外,落在道中。
  曹雄在飛離馬背時,已收住韁繩,他人離馬鞍,赤雲追風駒也同時緩了下來,馬君武放眼看去,只見曹雄橫身攔在路上,距他三尺左右,站著兩個和尚,一個身材高大,肩負禪杖,一個身材矮小,背插戒刀,兩個人穿著一色的灰僧衣,腰中系著一條三指寬窄白麻編織的帶子。
  曹雄攔住兩個和尚去路後,卻對馬君武招著手,笑道:“馬兄快些下來。”
  馬君武縱下馬背,搶前兩步和曹雄並肩站著,細看兩個和尚面貌:那身材高大的粗眉環眼,一張臉黑如鍋底,長相十分凶惡;矮小的一個,面黃似鼠,骨瘦如柴,但兩只老鼠眼中卻有光隱現,一望即知,有著極深的內功火候。兩僧神情都很鎮靜,並未被金環二郎躍下馬背的快捷身法所震驚。
  曹雄轉過臉低聲對馬君武道:“馬兄小心戒備,這兩個野和尚有點怪道。”
  馬君武點點頭,還未及答話,曹雄笑容突斂,剎那間粉臉上如罩寒霜,翻腕抽出背上金環劍,冷冷問道:“在南昌悅來客棧中,殺死本幫兩名弟子,可是你們兩個野和尚幹的?”
  那矮瘦僧人鼠目一翻,陰森森一笑道:“佛門廣大,來者不拒,施主如有意步貴幫兩名弟子後塵,佛爺一樣超渡你早登極樂。”
  曹雄冷笑道:“這麼說起來。在唐家集那片荒涼墓地中截劫昆侖派女弟子,重傷本幫四名弟子,也是兩位幹的好事了!”
  那矮瘦僧人仰著臉一陣大笑,道:“出家人講求一個緣字,和尚順手化了一筆人緣,也算不得是件什麼大事。”
  馬君武看他說得輕輕松松,不覺動了怒火,厲聲喝道:“出家人慈悲為懷,你們兩個披著佛門袈裟的人,卻殺人劫色,樣樣都幹,現在你們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半天不講話的高大僧人此刻突然插嘴冷冷接道:“這位施主可問的是那位穿紅衣的小姑娘嗎?”
  馬君武道:“不錯,她現在什麼地方?”
  高大和尚笑道:“佛法無邊,那位女弟子既經我佛慈悲,渡入空門,你今生就不要再想見她了。”
  馬君武只聽得一連打了幾下冷顫,劍眉軒動,熱血沸騰,翻腕緊握劍把,三尺青鋒出鞘,正待出手,金環二郎已搶先發招,金環響處,耀眼劍鋒直點向那矮瘦僧人前胸。
  矮瘦和尚一聲冷笑,縱身一避,讓開金環劍,借避招之勢,已拔下背上戒刀。矮瘦和尚動作夠快,但金環二郎更快,一劍不中。第二招已隨著出手,金環劍斜削直刺,眨眼間連攻八劍,直把那矮瘦和尚逼退了一丈多遠。
  馬君武仗劍觀戰,看曹雄出手幾招又快又狠,心裏暗暗佩很。不過那矮瘦和尚亦非弱者,吃曹雄搶了先機,一輪急攻迫得他無法還手,憋了一肚子怒火,金環二郎八劍攻完,略一緩手,矮和尚立還顏色,手中燦似銀雪般的戒刀立時搶攻,而且招術怪異,來勢莫測,剎那間刀卷冷風,光密如幕,直若一團光影般向金環二郎逼去。
  曹雄看那矮瘦和尚,手中一把戒刀,威勢非凡,哪里還敢大意,金環劍也舞個風雨不透,但聽金環交響,劍風似輪,兩人這一接上手,轉眼之間,就是二十多個回合。
  曹雄一面力鬥,一面暗暗稱奇,看不出這矮瘦和尚竟有著這大本領,心知不施出殺手絕招,一時間決難取勝。心念一動,劍招立變,施出海天一叟蘇朋海傳他連環三絕招“海市蜃樓”、“夜半烽煙”、“天網羅雀”,三招連環出手,劍搖寒星萬點,直若驚濤駭浪,海天一叟蘇朋海天生一代奇人,這三招是他半生,心血,精研天下各派劍術後,獨創絕學,前兩招雖然淩厲,但旨在亂人耳目,克敵致勝全在那第三招“天網羅雀”上面,金環二郎幼隨蘇朋海,深得海天一叟鐘愛,盡得真傳,這連環三絕招,他已下過數年苦功,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施用,果然威勢奇大,非同凡響。
  那矮瘦和尚雖有一身本領,也是招架不住,但覺得一團銀虹中挾著金環錚鳴,當頭罩下,百忙中,和尚舉起手中戒刀一封,縱身跳開。可是金環二郎殺機已起,那還容他逃出劍下,一聲笑道:“野和尚,你還想走嗎?”一沉腕,劍尖金環正套在矮瘦和尚戒刀上面,順勢一推,冷鋒直逼那矮瘦和尚握刀的手腕上。
  矮瘦和尚戒刀被金環套住,再想抽刀招架,哪里還來得及,略一怔神,一隻右手已被曹雄金環劍齊腕齊切斷。金環二郎斬斷那矮和尚一隻手腕,似乎心猶未足,一抖金環劍,把劍尖金環套奪的戒刀,拋出去兩丈多遠,金環劍借勢又向那矮瘦和尚前胸點去。
  曹雄劍招剛剛遞出,突聞得馬君武叫道:“曹兄,留神暗器。”
  金環二郎聞得驚語,但攻敵劍勢仍然不變,只隨勢一翻,三把兩刃飛刀,貼著他衣服飛過,說危險,也實在夠險,差不到一寸,就要打中。
  不過這樣一來,曹雄出手劍招准頭失了不少,那矮瘦和尚才逃出金環劍下,待曹雄第二劍逼攻過去,那發出飛刀的身材高大和尚,鐵禪杖已“橫掃千軍”風襲卷到。
  曹雄金環劍,雖是專鎖對方兵器的奇形兵刃,但那和尚鐵禪杖足足有鴨蛋粗細,一杖橫掃,力逾千斤,金環二郎倒也不敢硬接,閃身避開一枚,劍化“金絲纏腕”,反削對方右手,迫得和尚收杖避劍,向後躍退五尺之遙。
  馬君武看曹雄劍斷矮瘦和尚右腕之後,早已躍躍欲試,不容金環二郎再搶攻,仗劍急出,喊道:“曹兄請暫休息,這個和尚讓給小弟吧。”
  曹雄一笑停住步,收了金環劍,馬君武趁勢一招“神龍搖尾”,冷森森劍鋒直點高大和尚前胸。
  高大和尚禪杖變招“迎雲捧月”硬架長劍,馬君武一沉健腕,劍化“旋風掃雪”猛攻下盤,高大和尚縱身而起,讓開劍勢,鐵禪杖“獨劈華山”當頭下擊。
  馬君武走險招,踏中宮,欺身步上,逼近高大和尚身邊,長劍迎截右腕,左掌同時劈出二招“飛鈸撞鐘”,他一進之勢,兩絕招一齊出手,劍招是追魂十二劍中的“迎風斷草”,逼住了對方禪杖,左掌卻用十八羅漢掌中的一記“飛鈸撞鐘”。高大和尚如果不收招,可能被截斷手腕,只得猛提丹田真氣,把下擊之力,向旁邊一滑,讓開馬君武一劍,但他卻躲不開左掌,小腹上著著實實地挨了一下,打得個高大身軀摔出去四五尺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禪杖落地,口裏鮮血直噴。
  金環二郎見馬君武出手不過三招,就擊傷了對方,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妒忌,嘴裏卻笑著道:“昆侖劍法果然不凡,小弟佩服極了。”
  馬君武一縱身跳近那受傷的高大和尚,劍尖逼在前胸,卻轉著臉望著金環二郎答道:“曹兄太過獎了,小弟劍術,較曹兄相差遠甚了。”
  金環二郎淡淡一笑,不再答話,緩步走近馬君武身側,望著那和尚笑道:“剛才聽你們兩個野和尚口氣倒是不小,就憑你們這幾下,也敢和我們天龍幫作對……”說到這裏,笑容一斂,粉臉變色,又冷冷問道:“你們把紅衣少女劫持到哪里去了?”
  高大和尚吐出來一口鮮血後,冷笑道:“佛爺不幸落敗,砍殺任憑你們,用刑迫供,那是休想。”
  曹雄笑道:“那我看看你,是不是鋼鐵鑄成的羅漢。”
  說話間,一回頭,瞥見那斷腕矮瘦和尚,趁空兒向前溜去,曹雄右手一揚,一雙金環脫腕飛出,黃光如電,去勢快極,只聽那斷腕矮瘦和尚一聲慘叫,金環正中光頭,直打得腦漿迸出,栽倒氣絕。
  曹雄笑嘻嘻地跑過去,撿起金環,就在僧衣上擦幹血跡,套上右腕,牽著赤雲追風駒走回來,右手突出,點中了和尚的“風府穴”,然後拎上了馬背。
  馬君武默默無語,一切都聽金環二郎的安排。曹雄牽著馬,走到一片荒野中,解開和尚穴道,並用推宮過穴的手法,活了他的血道,不大工夫,和尚醒了過來。金環二郎滿臉春風笑道:“野和尚,我看咱們還是彼此方便些好,你說出那紅衣少女下落,我讓你自己選一個死的方法,怎麼樣?”高大和尚聽得一呆,冷笑兩聲,道:“佛爺還不是怕死的人……”
  曹雄不待和尚說完,接道:“好吧,你既然一定想試試味道,那就怪不得我。”
  曹雄說畢,朝著馬君武一笑,飛起一腳,踢得和尚打了兩個滾,解開他腰中白麻帶子,捆了和尚兩只腳,倒吊在一棵矮樹,又點了他臂臑肩井兩穴,撿了一捆野草燃起,剎那間濃煙上騰,連燒帶熏,熏得和尚涕淚交流,汗如雨下。
  馬君武站在旁邊,看得心中大是不忍,和尚雖非好人,但用這種方法逼供未免殘忍了一點,轉臉看曹雄,他似乎玩得興趣正濃,笑容滿面,洋洋自得。馬君武暗忖:這人看上去美如處子,心地卻狠毒可怕得很。
  那和尚究非鐵打,如何能忍受得住,只得連聲求饒。
  曹雄放下和尚後,笑道:“怎麼樣,你要是再不肯說,咱們就再試驗幾種更新奇的方法如何?”說完話,滿臉春風,意態間甚是得意。
  .和尚光頭上已被火燒得傷痕累累,皮綻肉焦,慢慢地緩過氣,答道:“你們如果想見那紅衣少女,可去大湖山雲霧寺,找住持方丈通靈禪師……”說到這裏,頓一頓又道:“我能說的只有這些,其他的恕難再奉告了。”
  曹雄笑道:“昆侖派中的女弟子可也在雲霧寺中嗎?”
  大和尚冷冷答道:“那就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她押到雲霧寺中了。”
  曹雄道:“你知道的當真說完了?”
  和尚點點頭,還未及答話,曹雄突然拔劍揮去,青鋒過處,血濺兩尺,和尚一顆頭直飛出八九尺遠。
  馬君武想阻止也已來不及,皺著眉道:“曹兄,你怎麼會真個相信這和尚的鬼話,他在使詐,欺騙我們又怎樣呢?”
  曹雄把金環劍還入鞘中,笑道:“馬兄說得不錯,我也不相信和尚的話。”
  馬君武奇道:“那你殺了他,不是沒辦法再問實情了嗎?”
  曹雄笑道:“野和尚狡猾得很,再問他也不會說出實話。他透露出大湖山雲霧寺通靈禪師,不外有兩種作用,一是嫁禍於人,二則想害我們吃苦。通靈禪師如不是一代隱俠,必然是一江湖怪傑,很多江洋大盜,不少老年洗手歸隱空門。不過野和尚千慮一失,他沒有想到他能知道通靈禪師的底細,通靈禪師也會知道他們的出身,兩個和尚人雖已死,但形貌模樣我已深記心中,我們上大湖山雲霧寺先以禮晉見,如果通靈禪師是一位俠隱人物,必不齒兩野僧的惡行,那就容易說出這兩個野和尚出身底蘊。假如他們是一丘之貉,我們就動手逼供,倘此事不關通靈禪師,他決不會忍刑不招。要想追尋令師妹下落,大湖山雲霧寺是非去一趟不可。馬兄,你以為小弟的話可有點道理嗎?”
  馬君武聽得直點頭,笑道:“曹兄高見,小弟佩服,我們就此動身好嗎?”
  曹雄笑道:“馬兄心情恐早已如熱鍋螞蟻,小弟豈敢延誤馬兄千金一刻的時光。”說罷,帶過來赤雲追風駒,他一縱身躍上馬背,又笑道:“快些上馬吧!我們趕到樂化吃午飯後,就連夜進九嶺山脈。”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7:27

  曹雄一抖鞭絲,馬如箭發,不過一刻工夫,已跑出二三十裏,到達了贛江岸邊。
  曹雄勒馬江岸,仰起臉一聲長嘯,嘯如龍吟,響徹雲霄,突然見江心中飛馳來兩艘快船,不大工夫,已靠岸邊。
  金環二郎拉著馬君武聯袂登舟,另一艘船上兩個搖櫓大漢,跳下船把曹雄赤雲追風駒也牽上了船,一舟乘人,一船渡馬,雙櫓劃水,兩舟齊發,不過一刻工夫,已渡過滔滔贛江。
  曹雄縱身上岸,回頭吩咐搖櫓大漢道:“你們見著鄭壇主時,就說我和昆侖派馬大俠趕赴大湖山雲霧寺去了。”說完話,滿臉笑意挽著馬君武的手,飛上馬背,一抖韁,寶駒驟發,但見沙塵滾滾,如狂飆掠空而去。
  金環二郎有心要赤雲追風駒顯些神異給馬君武看,這一放轡飛馳,到樂化仍是不肯收韁,一陣急馳足足有兩百里路。
  曹雄收韁停馬,已到了九嶺山脈邊緣的一座小鎮高湖集,這時天色還不過是未時的光景,兩百里行程,就不過一個時辰左右。
  曹雄一飄身跳下馬背,指著前面起伏的山嶺,笑道:“前面那連綿無際的峰嶺,就是九嶺山脈,我們要橫穿九嶺山區,過義寧,再走百餘裏山路,才能到大湖山下,算起來還要走六七百里左右。”
  馬君武心惦李青鸞安危,恨不得一步到大湖山下,聽完話,不覺一皺眉頭,答道:“這麼說,我們今天晚上是趕不到了?”
  金環二郎卻格格一笑,說道:“不過你不要擔心,我有赤雲追風駒代步,明天二更前,包你到大湖山下,你師妹如果在雲霧寺中,天未亮,你們就可以見面了。”
  說著笑著,拉著馬君武的手走進一家飯舖中。
  兩人匆匆吃了飯,曹雄又買些幹糧帶上,牽出赤雲追風駒,騰身上馬。寶駒通靈,似是已知要趕山路,昂首一聲長嘯,放蹄如飛。
  片刻工夫,進了山區,放眼望去,但見山嶺銜接,重峰疊嶂,雲山相連,不知有多深多遠。
  走了一陣,馬君武見山勢愈來愈險,深澗陡壁,處處險阻,羊腸一線,盤繞而上,暗忖道:這等險惡山勢,赤雲追風駒縱然通靈,只恐亦難飛渡。
  心念方動,突聞胯下寶駒發出一聲雷鳴似的長嘶,雙耳猛然向後一豎,三尺長短的馬尾和身子伸成了一線,一個急躍,縱出一丈多遠,馬君武驟不及防幾乎被摔下來,趕忙胯下加力,扣緊馬身。寶駒顯盡神力,馱負著兩人揚蹄直竄,登山渡澗如履平地,有時面對深壑突現,溪瀑雷鳴,馬君武還未看清楚眼前景物,那馬已縱躍而過。有時仰首登山,全身幾乎變成了一條直線,馬君武只覺得如同在雲霧中淩空飛行一般,不知道翻過多少山峰,縱躍過多少溪澗。
  這一陣狂奔,足足有一個時辰,金環二郎才收住韁停下馬,和馬君武跳下馬背,讓馬兒休息了一會,又繼續縱騎趕路。
  這時,晚霞已盡,天色入夜,幸好東方天際捧出來一輪明月,馬君武雖然已看出曹雄對寶馬流露出憐惜神情,可是曹雄依然放轡奔馳,不肯稍停片刻。
  這一來,反使馬君武心中大感不安,低聲說道:“曹兄,赤雲追風駒雖是蓋世無匹的神駒龍種,但這等狂奔的趕路方法,縱是寶馬,也難當受,不如我們停下來休息一會,明天趕到,也不算遲。”
  金環二郎回頭一笑,道:“馬兄此刻的心,恐早已飛到大湖山雲霧寺中,晚到一刻,你就多一分憂慮相思,我這冷僻的性格,一向和別人落落寡合,天下人能使我放在心中的只有兩個,一個是我授業恩師,一個是我師妹,想不到我和馬兄一見投緣,現在再加上你,我心目中放著三個人了,知己難得,就是寶駒累死,小弟也甘心情願。”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激起真情,無限感激地答道:“曹兄對我馬君武說得上義重情深,但恐我報答無日,這雲天高誼,我只有永銘肺腑了。”
  曹雄又回頭兩眼盯在馬君武臉上,正色答道:“既稱知己,何分你我?你要是這樣說,那就有些見外了。”
  馬君武天性純厚,被曹雄這一問,問得他答不上話來,但他是極端聰明穎慧的人,心裏打了幾個轉,被他想出幾句自解窘迫的話來,笑問曹雄道:“曹兄剛才說起令師妹來,想她對曹兄也是一定很關心的吧?”
  金環二郎微微一聲歎道:“我師妹蘇飛鳳,稱得上一位巾幗女傑,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間,才貌尤絕,我們從小在一塊兒長大,相處雖然不錯,但還談不上情愛兩字。我幾年江湖行蹤,見過不少絕色美女,但能在我師妹之上的,我還沒有見過,以後有機會,我當給你們引見,引見。”
  馬君武本想告訴他,已會見過蘇飛鳳了,但話到口邊,想想不對,如果據實相告,恐怕會引起他們之間的誤會,這樁事,只有暫時隱在心中,以後再遇上蘇飛鳳時,多加小心就是。
  兩人一騎,放轡如飛,那赤雲追風駒果然神俊無比,雖然已跑得通體汗水,但速率並未稍減,只覺耳邊呼呼風聲,群山千峰掠目而過,根本就看不清楚沿途景物。不到三更時分,已橫越九嶺山脈,神駒腳力,果然不凡,五更天就到達了大湖山下。
  曹雄跳下馬背,看寶駒有如水淋一般,這匹馬今夜裏也似乎盡了它最大的力量,金環二郎輕伸右手拂著垂鬃,臉上微露笑容,望著寶馬出神。拂曉山峰,吹得他黃衣飄動,突然間他臉上笑容斂去,俏目中湧現出兩眶晶瑩淚水,臉上也變成了一種憐惜神情。
  馬君武看他臉上陰晴不定的變化,心中很感不安,但又不便說什麼,只有淡淡地微笑。
  曹雄取出幹糧,拉馬君武在一塊山石上坐下分食。馬君武一邊吃,一邊打量眼前的山勢,這大湖山雖不很高,但卻不小,群山連綿,不下數千里方圓,雲霧寺既非一座名剎,當然是不大容易尋得,看著想著,不自覺發起愁來。
  曹雄知他在愁著怕找不到雲霧寺和通靈禪師,微微一笑,問道:“馬見滿臉愁苦,可是怕找不到雲霧寺不成?”
  馬君武點點頭答道:“這數千里方圓之地,峰嶺深壑無數。
  我們總不能完全找到!”
  金環二郎大笑道:“這個你盡管放心就是,既然來到了大湖山,還愁找不到雲霧寺?我們現在好好地歇一陣,養養精神,說不定見到通靈禪師後,還得有一場拼鬥。”說完話,閉目靜坐,運氣行起功來。
  馬君武看他說得很有把握,也不再多問,依樣靜坐,行功調息。
  兩人內功都已有很好根基,不過頓飯工夫,疲倦頓消。金環二郎跳起身來,笑道:“我們去雲霧寺吧!”說著話,人已縱躍而起,展開提縱身法,向前面一座峰上奔去。
  馬君武急起直追,回頭看那匹赤雲追風駒,竟也跟在兩人身後追來。
  曹雄輕功造詣極深,施展開後,如巧燕穿雲。想馬君武也許追趕不上,止步回頭探望,哪知馬君武就停在他身後五尺的地方,曹雄淡淡一笑,回過頭又向峰上攀去。這次他盡展所學,較剛才速度快了許多,足點崖壁間雜出松石,騰身急躍,十幾個起落,已登上峰頂。
  回頭一看,馬君武果然被他拋後了一丈多遠,不由心裏暗暗高興。
  這時太陽剛剛升起,兩人站在峰頂望去,只見滿天金霞,照耀千百座起伏山峰,松柏青翠,景物若洗,朝露如珠,閃閃生光。
  曹雄極目搜望一陣,回頭對馬君武道:“前面遙現紅牆,必是一座寺廟,我們先去看看是不是雲霧寺。”說完也不待馬君武答話,縱身向北方奔去。
  馬君武追在曹雄身後,翻越過兩道山嶺,果見兩座山峰交接處的腹部,有一座規模不大的廟宇。
  兩人一陣緊趕,不過一刻工夫,已到那寺廟前面,抬頭看去,只見匾上橫題著“雲霧寺”三個金字,一對紅漆圓門大開著,一直可以看到大殿。這座寺院,連大殿算起來也不過有八九間房子大小,紅磚圍牆,白石舖路,大門內小院中滿種著松柏,看上去這座寺院似是修建不久。
  金環二郎當先而入,穿過前院一段白石甬道,登上七層石階,進了大殿,正中供案上兩盞長明燈,仍吐著熊熊火焰,一座尺余高的石鼎中香煙裊裊。兩個人看這大殿佈置,極為簡單,除了那供案上兩燈一鼎之外,就只有供奉的三尊佛像,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
  曹雄轉過頭對馬君武道:“看來這通靈禪師倒像是一位有道的高僧……”話還未完,驀地聞得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兩位施主是什麼地方來的?找通靈禪師有什麼事?”
  曹雄和馬君武同時一驚,轉身望去,只見大殿門口,站著一個三旬左右的灰衣僧人,一張臉蒼白得看不出一點血色,瘦骨鱗峋,神情冷落,但兩只眼中,卻神光炯炯。
  金環二郎打量了和尚兩眼,俏眼流轉,滿臉笑意,答道:“大師父輕功不錯,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們都不知道。”一邊答著話,一邊向和尚走去。
  那灰衣僧人兩雙眼睛盯住曹雄,不停冷笑,神態十分鎮靜。
  馬君武這幾天和曹雄相處,已知他性格,愈是笑得春風滿面,下手也愈是狠辣,怕他把事情弄僵,趕忙一個縱身攔在曹雄前面,深深一揖,道:“在下是昆侖派門下弟子,這位曹兄是天龍幫香主,我們拜訪通靈禪師並無惡意,只是想請問他一件事情。”
  灰衣和尚又一陣冷笑道:“兩位來找通靈禪師,可曾知道他老人家的規矩嗎?”
  馬君武聽得一怔,道:“這個我們卻是不知,還得請大師父不吝指教一二。”
  金環二郎在馬君武身後介面笑道:“我們能找上大湖山雲霧寺來,就不怕見不著他。雲霧寺彈丸之地,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哪里去,惹得我發了狠,那就莫怪無情,放一把火燒光你們的和尚廟,挖地三尺,看看他出不出來見我的面?”
  灰衣僧人冷冷介面道:“那你就燒燒試試?”
  曹雄格格大笑道:“你認為我不敢嗎?我就燒給你看看!”
  說著話,真的從懷中取出火摺子,就要放火。
  馬君武心中大急,一個箭步縱過去,攔住金環二郎道:“曹兄使不得,有話好說。”
  曹雄見馬君武情急之狀,收了火摺子,轉臉望著那灰衣憎人,笑道:“不是看在馬兄面上,我就當真燒了你們這座土地廟般的小寺院,看看那通靈禪師能奈我何?”
  灰衣僧人在曹雄取出火摺子准備放火時,並不伸手阻攔,只是圓睜著兩只怪眼,望著金環二郎冷笑,他似乎誠心要看曹雄是不是真有放火的膽量。直待馬君武攔住了金環二郎,曹雄收好了火摺子,他才冷冷地問道:“你們兩個,當真不知道求見通靈禪師的規矩嗎?”
  馬君武答道:“自然是真的不知道,所以請大師父指點指點。”
  灰衣憎人皺皺眉頭,道:“你們既是一定要見通靈禪師,那就先闖過我這一關。”
  馬君武還未開口,突聞身後一陣格格笑聲,金環二郎已自出手,左掌“飛瀑流泉”,右手“分雲取月”,兩招一齊攻去。
  灰衣僧人看曹雄來勢如電,快速至極,倒也不敢大意,一閃身避開七尺。
  曹雄卻停住腳步笑道:“我還以為會是什麼大不了的規矩,原來是先要闖你這一關,你怎麼不早說呢?”說罷,不待對方回答,黃衣飄飄,拳腳齊出,又向那灰衣僧人攻去。
  灰衣僧人這次不再退避,左手一招“拒虎門外”封住了曹雄攻勢,右手“鴻雁舖翼”,猛劈右肩。曹雄上步側身,輕輕一閃,避開了掌勢,雙掌一合疾分,欺進了和尚的身邊,猛點和尚的膺窗、陰交兩穴。
  灰衣僧人看曹雄下手辣極,而且借勢出手,狡猾無比,不覺心頭一震,暗道:看不出這嬌如美女般的娃兒,竟是身負絕學的高手,心念初動,曹雄兩手已逼近穴道,趕忙向後一仰身,施出鐵橋板功夫來,全身平貼地面,猛向左邊一翻,才算讓開了曹雄一記絕招。
  金環二郎收招後一聲冷笑,問道:“怎麼樣,你是不是還要再試幾招?”
  灰衣僧人被曹雄說得一張蒼白臉上泛起了兩頰赤紅,過了半晌才冷冷答道:“你突然出手,搶制了先機,算不得什麼本領。我們再拆幾招試試,如果我真的敗了,自當領你去見通靈禪師。”
  曹雄看他仍不認輸,激得心火暴起,但他心裏愈是火大,臉上的笑容也愈是甜美,只見他微笑著不住點頭,答道:“大師父說得不錯,那我只有再拜領幾手高招了。”說著笑著,人也慢慢地向灰衣僧人身邊走去。
  待離那灰衣僧人三尺左右,猛的一躬身軀,右手疾如電閃,“雙龍取珠”點向灰衣僧人雙目。
  灰衣僧人已領教過曹雄笑裏藏刀的手段,早有准分,曹雄剛一發動,灰衣僧人亦蓄勢出手,左手“托缽渡江”,右手“排山連掌”,架來勢,攻中盤,幾招並出。
  曹雄見灰衣僧人有備,不待招式用完,點出右手,倏然收回,縱身一躍,淩空而起,從灰衣僧人頭頂飛過,人未落地,灰衣僧人已跟蹤攻到,一招“金豹露爪”,搭向曹雄右肩。
  金環二郎反手一記“手揮琵琶”,架開了灰衣僧人掌勢,不過他吃虧在腳未落地,半空中架人一擊,力道很難用實,一招硬接,被震出六尺開外。
  這一招硬打,灰衣僧人頓時有了數,不覺膽氣一壯,縱身追擊,急手搶攻,一霎時拳影點點,四處風生。
  兩人這一動上手,和剛才形勢大是不同。灰衣僧人越打越快,拳風也愈加淩厲,曹雄功力比和尚要稍遜一籌,不能硬接人家掌勢,處處避人掌力正鋒,搶攻上吃虧不小。
  馬君武看曹雄落了下風,有心上去替代,又怕他心中不快,只好蓄勢旁觀,只待曹雄露出敗象,立刻動手應接。
  兩人動手到十回合之後,突聽金環二郎叫道:“馬兄請留神看這和尚拳路,是不是和那兩個野和尚是同一路子?”
  馬君武留心一看,果然不錯,灰衣僧人拳招,確和截劫李青鸞那兩個和尚拳路很多相像,似是同出一源,不覺也動了心火,叫道:“曹兄請停手休息,待小弟接他幾招。”
  金環二郎一面打,一面笑道:“我要早下毒手,馬兄必然怪我心狠手辣,你就是不肯當面說出來,我也會想得到的,現在我再下毒手,你可不要怪我了。”
  馬君武被曹雄一語道破心中隱秘,不覺臉上一紅,微一怔神,曹雄拳勢已變,但見黃衣飄動,快似蝴蝶穿花,繞著那灰衣僧人團團亂轉,著著指向要害。
  馬君武看得暗暗驚心,竟自分辨不出曹雄身法拳路,只見一團黃影越轉越快,他哪里知道這是海天一叟蘇朋海以畢生心血研創出來的一套三十六招飛絮拳絕技,看上去和李青鸞在水月山莊力鬥長江神蚊鄭如龍時,所用的流雲掌是有些類似,只是招術身法之深奧微妙,要比流雲掌高明上十數百倍了。
  金環二郎施出飛絮拳,十回合後,那灰衣僧人已被他迫得汗流浹背。馬君武心中一動,暗道:曹雄手狠慣了,就要一掌擊中這灰衣僧人死穴,那就沒法子找到通靈禪師了,正待勸阻曹雄,不要傷了和尚,還未及開口,突聞一聲悶哼,那灰衣僧人已吃曹雄點中了期門穴,栽倒地上。
  金環二郎收住掌勢,回頭看馬君武時,見他呆呆地望著那灰衣僧人出神,不由一笑道:“你發的什麼呆,是不是覺得我下手重了,如果都像你那樣的仁慈心腸,還走什麼江湖?須知我不傷敵,敵必傷我,既然動上手,心存仁慈,徒招惡果。你以後要記著我這幾句話,江湖上比我曹雄出手更辣更狠的人,何止千萬,假如因一念仁慈,可能就追悔無及,抱恨泉下。”
  馬君武搖搖頭,答道:“小弟並非怪曹兄手辣,我是在想那……”
  金環二郎俏目一轉,接道:“你是在想,這和尚如果死了,我們就見不著通靈禪師,對嗎?其實是多此一慮,臭和尚鬼話連篇,你怎麼能當真信他呢!他拳路既和截劫令師妹的兩個野和尚同出一源,自然是一窩蛇鼠,通靈禪師當然也不是什麼好人,雲霧寺方圓不過數丈,哪里會真的找不到,可慮的是老和尚也許真有點本領,等一下見面後,難免大費一番手腳,再說我出手並不太重,期門穴又非死穴,大概過一會他就可以醒來了。”
  馬君武雖覺曹雄的話有些道理,但心中並不盡以為然,不過不好與他辯駁,只好微笑著點頭。
  果然不大工夫,那灰衣僧人悠悠醒轉,馬君武縱身躍前,想用推宮過穴手法幫他通暢血道。哪知他右手剛剛伸出,灰衣僧人一抬臂架開了馬君武的手,冷冷說道:“哪個要你多事,我自有活穴暢血的辦法。”
  說完話,掙紮著坐起來,閉上眼運功調息。馬君武怔了一怔,退在一邊,曹雄卻滿臉微笑,走近和尚身邊,看他運氣活穴。
  足足有一刻工夫,灰衣僧人才睜開眼睛,緩緩站起身子,望了曹雄兩眼,又一聲冷笑,道:“我敗在你的手中,只能帶你一個人去見通靈禪師,你那位同伴,卻是不能同去。”
  馬君武站在一邊急道:“那怎麼行,我們既是一塊兒來,自然要一塊兒去見通靈禪師。”
  曹雄回頭對馬君武笑道:“野和尚想害我吃苦,不過我不在乎,你在大殿上等我,我去把他拖到大殿來見你。”
  馬君武道:“讓曹兄一人涉險,那更不成,我非得跟去不可。”
  灰衣僧人嘴角間浮現出一種陰森森的笑意,不再阻攔,轉身走出大殿,沿著一條甬道,直向殿后走去。
  兩人跟在灰衣僧人身後,出了後門,穿過一片松林,直向一座懸崖中走去,馬君武睹此情形,心裏暗覺奇怪,怎麼這通靈禪師放著寺院不住卻住在山崖下麵。
  曹雄也皺著兩條劍眉,集中全神,默記去路,他的想法和馬君武又自不同。他想,這斷崖下麵,也許有著極厲害的佈置,准備引兩人入伏。
  那灰衣僧人帶兩人上了懸崖之後,沿著盤旋曲折的山谷向裏面繞進。金環二郎一面走,一面打量山勢,只見這條山谷,越來越狹,半裏之後,僅可容一人通過,兩邊峭壁夾峙,形勢險惡至極,立時緊走幾步,追在那灰衣僧人背後。
  那灰衣僧人繞著山谷前進,又拐了幾個彎,眼前景物突然一變,山谷已到盡處,前面一座高峰攔路,三峰環立,中間是一塊四五丈方圓的草地。灰衣僧人指著壁間一個洞口,冷冷說道:“禪師就住在那個山洞之中,你們如果不怕死,就請進去吧。”
  曹雄吃和尚一激,心頭火起,回頭對馬君武道:“馬兄請看住這和尚,別讓他跑了,我進洞去看看,如果裏面沒有人,出來再和他算帳。”說完話,閃身入洞。
  約莫過了一刻工夫,突聞洞中傳出來一聲大叫,接著一陣急風颯然,只見曹雄雙手捂著胸膛縱出石洞,粉臉上慘白如蠟。
  馬君武大吃一驚,急搶一步,扶住曹雄,問道:“曹兄,你傷了什麼地方?”
  金環二郎俏目閃光,望著馬君武,一語不發,暗裏卻在運功調息,臉上神情痛苦萬分。
  馬君武看他模樣,受傷似乎不輕,一陣難過,黯然歎道:“曹兄為小弟的事,受此重傷,馬君武感愧死了。”
  金環二郎搖搖頭,嘴角間浮現出一絲安慰的苦笑。
  馬君武看他腕上只余兩只金環,必是剛才在石洞中打了出去。
  曹雄坐在草地上,調息了一會,臉上痛苦神情減去不少,緩緩站起身子,從懷中取出兩粒丹丸吞下,才對馬君武笑道:“那通靈禪師當真是身懷絕技的人,我入洞之後,擋得住他兩記掌風,已感不支,第三招力道更是奇大,洞中地勢狹窄,閃避不及,被掌力震傷內腑,我還了他兩只金環後,退了出來。”
  馬君武無限關切地問道:“曹兄覺得傷得重嗎?”
  曹雄道:“我已吞下了兩粒九轉保命丹,這丹是出自天下第一奇醫妙手漁隱招公義之手,料已無礙,如果三個月內不再複發,當可無事,即使複發,也無大要緊,我師父內功精深,乾元指神功獨步天下,只要內腑不被震碎,他老人家總有辦法給我治療,只是馬兄要見通靈禪師的心意,恐怕無法即日如願,只有待小弟趕回黔北總壇,邀請幫中高手,再來雲霧寺。”
  馬君武回頭一望那灰衣僧人,冷漠的神情之中,略帶驚異之色,似乎對曹雄能接擋通靈禪師兩記掌風一事大感出乎意料之外。再看曹雄臉色,漸漸好轉,沉吟一陣,說道:“曹兄回黔北總壇請高人,雖是上策,但往返需時不短,再說曹兄為小弟冒險受傷,我如不犯難一試,于心何安?不如待小弟入洞試試再說,也許曹兄接他三掌之後,已耗去他真力不少,小弟趁他元氣未複之際,再入洞以求其幸成。”
  曹雄知他一心惦念師妹,勸阻恐難生效,皺皺眉頭道:“馬兄既然執意一試,唯望小心,切不可勉強躁進,小弟守在洞外,恭候佳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00:18:05

  馬君武飄身躍入洞中,向裏走去,轉了兩個彎,形勢逐漸開朗,馬君武運足目力,只見兩丈外隱隱現出一團灰影,似是一個人盤膝而坐。
  馬君武暗忖那隱現灰影,可能就是通靈禪師,立時聚氣運功,蓄勢待敵,一面緩步前進。
  又走了四五步,陡覺一股勁道,迎面襲來,馬君武雙掌平胸推出,便接一記掌風,攻來潛力雖被擋住,但已感到心神震蕩,馬步不穩。略一怔神,對方第二道掌風又自攻到,這次力道較第一次攻來潛力加重很多,馬君武又硬接一掌,整個身子,被震退了四五步,氣浮血湧,眼花耳鳴,趕忙斂氣凝神,剛穩住搖擺的身子,對方第三道潛力又自攻來。
  果如曹雄所說,第三次力道更是奇大,馬君武哪里還敢硬接,急急一閃,避開正鋒,雙掌斜著劈出,他本意只想避開正鋒後,拼盡餘力,再接受一擊,立時縱退,縱被震傷內腑也可輕些,可是他忘了這四五尺寬窄的夾道中如何能施展輕功閃避的身法?他一急之下,無意中用出五行述蹤步來,隨勢發掌,暗合了五行生克的妙用,輕輕把對方強勁力道,化解開去。
  這一下觸動了他的靈機,平日百思不解的五行迷蹤變化,突的了然胸中,智珠在握,精神大振,縱身一躍,再複猛進八尺,已隱可看出一個坐著的人影。
  通靈禪師見三記掌風竟是阻擋不住馬君武,反被他欺進八尺左右,口中咦了一聲,兩掌交替打出,連攻七招,這七招距離既近,力道也比較前三掌威猛很多,但均被馬君武以五行生克變化,靈巧精微的身法,足不離三尺之地,借力化力,連解七招。
  馬君武破解了通靈禪師十掌攻勢,正待再向前逼進,忽聞通靈禪師歎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和尚老了。”
  馬君武停步長揖,高聲喊道:“晚輩馬君武,叩候老禪師金安。”說完話,跪拜下去。
  通靈禪師又一聲長歎,答道:“請恕貧僧殘廢之人,不能迎接,小施主請來一談。”
  馬君武口裏答道:“晚輩正要拜見老禪師,有事請教。”暗地裏卻全神戒備,緩步向著通靈禪師走去。
  馬君武走了四五步,突見眼前火光一閃,接著和尚身側亮起了一盞油燈,瑩瑩青光,照明石洞。馬君武凝神向通靈禪師看去,只見一個須發虯結連在一起的怪人,盤膝端坐在一個用草編成的墊子上,耳鼻都已被那連結的須發掩住,只有兩只眼中神光炯炯。和尚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在這整年不見天日的石洞中,又陡然看了這樣的一個怪人,馬君武雖很大膽,也不覺心中一涼,遲疑了一下,才又緩步向前走進。
  通靈禪師突然放聲一陣大笑道:“小施主請放心吧,你已一連拆解了我三輪猛攻,老和尚已到力盡技窮地步,只管前進無妨,貧僧自入石洞之後,已十年未和生人晤面了,難得小施主的駕臨,請到這邊小坐,老和尚和小施主暢敘一番。”
  馬君武聽完話,膽氣一壯,走近通靈禪師跟前,抱拳長揖,道:“打擾老禪師清修了。”
  通靈禪師抬起一雙神光逼人的怪眼,深注馬君武臉上一陣。笑道:“看小施主的功力,尚不到拆解我掌力的程度,但我三輪掌風,均被小施主化解開去。在這寬不到五尺的夾道之中,就是比老僧功力深厚的人,除了硬接我掌力之外,也無法用閃避的身法躲開我的掌力,而小施主竟能以精妙奇特的身法,借力化力,連拆我十招以上,小施主懷此武林中聞所未聞的奇技,必然是受過高人傳授。不知找我這四肢不全,與世無爭的人,有什麼教言吩咐?”
  馬君武躬身答道:“老禪師潛修山中,晚輩打擾清修,尚望恕罪。”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小施主年少老成,勝而不驕,尤屬難得,剛才老僧已算敗在小施主手中,你有什麼事但請吩咐,老和尚知無不言。”說完伸出瘦如鳥爪般一隻左手,指著旁邊一塊青石,示意馬君武坐下。
  馬君武心知這須發虯結的老和尚,過去必是一位空門高人,潛修深山,如非是參悟了佛門秘奧,定有著難言隱衷,心念及此,頓生敬仰,深深一揖,才如示坐下。
  老和尚看馬君武拘謹多禮,一派溫文,心中亦甚喜愛,大笑著問道:“小施主駕臨荒山,當非無因,什麼事直講無妨。”
  馬君武略一沉吟,即把李青鸞被擄、又被截劫的事很詳盡地說了一遍,只把曹雄辣手刑訊那和尚口供一段隱了起來。
  通靈禪師聽完了馬君武的話,全身微微發抖起來,半晌才長長一聲歎息,道:“出家人造此冤孽,實在愧對我佛,不過這件事關系太大,貧僧如推腹直告那截劫令師妹的兩個和尚來歷,小施主必然要冒奇險去追尋令師妹的下落,縱然小施主身懷絕學,恐怕也有去無回。”
  老和尚話未說完,馬君武已介面道:“但請老禪師指示一條明路,晚輩就感戴不盡,涉險歷艱,非所計較。”
  老和尚閉上眼,不再答馬君武問話,燈光照著他顫動的雙手,嘴唇微微啟開,顯示他內心正感受到極大的激蕩。
  足足過了有一刻工夫,通靈禪師突然睜開兩只環眼,眼睛裏含蘊了兩眶晶瑩的淚水,右手緩緩提起垂在地上的僧衣,馬君武隨眼望去,只見通靈禪師兩條腿自膝以下,已全被截去,不覺心頭一震,問道:“老禪師的腿……”
  老和尚松開提起的僧衣,放聲一陣大笑,道:“小施主自信比我的功力如何?”
  馬君武道:“老禪師掌力渾雄,功力自較晚輩深厚多了。”
  通靈禪師點點頭,道:“小施主雖已得高人傳授絕學,但功力火候,還嫌不夠,如欲往救令師妹,那無疑飛蛾投火。但我已敗在小施主的手中,依武林規矩來說……”說到這裏停住,突然雙手合十,仰臉祈禱道:“我佛慈悲,恕弟子洩露師門隱密之罪吧。”說著話,環眼中淚珠滾滾而下,似有著無限苦衷。
  馬君武坐在一邊,看得心中大感不安,從通靈禪師的幾句話中,他已聽出一點端倪,截劫李青鸞的和尚,必是和通靈禪師同出一源。
  通靈禪師禱告完後,激動的神情漸漸平復下來,歎道:“小施主所探詢令師妹被擄去處,正是貧僧的出身師門,我因違寺中戒律,被截去雙腿逐出門牆,連我親傳的兩個弟子也一同遭逐,我們師徒歷盡艱辛,經過多年來的努力,才在大湖山修築了這座雲霧寺,我因雙腿已斷,不願再見生人,幸好寺後有一座天然石洞,遂遷居此處。老僧未被逐出門牆之時,在寺中地位不低,難免有很多弟子暗中前來探視,因為寺中戒律嚴酷,凡是被逐出門牆的人,都不准門下弟子來探看,一經發覺,立被處死。為避免株連無辜,我遷居這石洞之後,就立下了一個不合情理的規矩,凡是來見我的人,不問是誰,必先接我十招以上掌力,十年來有不少人進過這座石洞,但都吃我掌力逼退……”說到此處,老和尚突然一陣急喘,嘴角間湧出來兩行鮮血,人也搖搖欲倒。
  馬君武心中大驚,趕忙雙手扶住他,連聲問道:“老禪師,你怎麼了?”
  通靈禪師喘息一陣,苦笑道:“我在被逐出門牆之時,已被他們用透骨點穴法,點了我藏血、腹結兩穴,這兩處穴道,是我師門的獨門點穴手法,除了寺中幾位師叔、師兄能夠解得以外,天下武林同道,能解透骨點穴法的人,恐怕很難找得出來了。”
  馬君武問道:“那麼老禪師是不是能解得呢?”
  通靈禪師點點頭道:“我雖然懂得一點秘訣,卻無法解開。”
  馬君武低頭默然,通靈禪師又喘息一陣,接道:“他們用透骨點穴手點了我藏血、腹結,留下我一條性命,但並非真的饒恕了我,只不過是讓我多受十年活罪,剛才我發掌攔擊小施主時,用力過多,致引得傷穴發作。”
  馬君武黯然接道:“想不到晚輩無意之中,引發老禪師的傷勢……”
  老禪師搖搖頭道:“就是貧僧不動手,我也活不過六個月了。這十年來,我獨處石洞,原想以本門內功心法,療治傷穴,哪知十年苦功,仍屬白費。近月來自覺肝膽一脈逐漸麻木,而且不斷擴展,腹結穴氣血交接之處,每日子午兩時辰,痛如刀割,雙穴傷勢既發,已難久于人世,我在死前,能把師門惡跡揭露出來,雖然對師門不忠,但總算替天地間留下了一份正義……”
  老禪師話尚未說完,一陣血翻氣湧,連著吐出來四五口血,而且須發顫動,全身發抖,看神態模樣,已知他極力在忍受痛苦。
  馬君武心中大慌,卻苦於無法替和尚解除痛苦,只有扶住通靈禪師身子,黯然神傷。
  過了好一陣工夫,老禪師才鎮靜下來,接道:“我這潛修養傷的事,連追隨我的弟子也不知道。就是初見小施主時,我也不准備洩露師門秘密,後來又想到,我如不說出這件隱密,不但令師妹無法得救,就是天下武林道上,也永不會知道在那冰霜封鎖的深山之中,一座莊嚴宏偉的寺院裏會住著一群身披袈裟、外貌仁和,其實兩手血腥、無惡不作的空門弟子,老和尚死後亦愧對我佛了。”
  話到這裏,通靈禪師突然雙目閃動,神態肅穆起來,推開馬君武扶在身上的一雙手,又道:“一來他們作惡的巢穴,僻處深山,人跡罕到;二則我幾位師叔、師兄的武功,已登峰造極,天下能和他們頡頏的人,實在寥寥可數;再加上寺中有一株天地間僅有的奇樹雪參果,功能起死回生,返老還童,只要食一枚便助長功力不少,這株夫地間靈氣孕育而成的奇樹,助長了他們的兇焰……貧僧就是為勸阻我師叔及掌門方丈,稍斂惡行,而遭逐出門牆,我的法號,本來是名叫一明禪師的。來到這裏潛修避禍,才改作通靈……”說到此處,禪師尚已支援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馬君武急急扶起老禪師,用推宮過穴手法推拿他藏血、腹結兩穴。無奈透骨點穴法和一般點穴法大不相同,馬君武替通靈禪師推拿了半晌,仍是毫無作用。
  過了足足一刻工夫,老和尚慢慢地睜開一雙失神的環眼,微微搖著頭道:“我已經不行了,小施主千萬別涉險到大覺寺去!你就是一定要去,也要多請些高手同去,入洞時你化解我掌力的身法,似乎是一種極為繁難至高武功,移步出手,招招含蘊玄機,我知道那不是你們昆侖派中所有的身法,小施主必是另從高人學來,傳授你這身法的人,也許有力和我師叔、師兄們相抗衡……”
  說到這裏,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神情上痛苦萬分,但他仍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幾位師長……不但武功登峰造極,而且我三師叔玄虛,更練成一種極殫毒的百毒掌力,中人……
  必死……只有乾元指神功可……破……”
  老和尚極困難說出他最後一個破字,似乎是言猶未盡,但已再難續說下去,兩眼一翻,口中鮮血泉水般湧出,全身抽動一陣,閉目逝去。
  馬君武目睹這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僧死狀奇慘,心頭升起了一份愧咎,如果自己不來尋他求教,也許他還能多活一段時間,想著想著,淒然淚下,扶正他屍體,倒身拜了兩拜,帶著滿眶熱淚,緩步出洞,走了幾步,又不自主回頭望去,幽暗的山洞中,只有那盞孤燈,仍吐著熊熊的光焰,照著四肢不全、滿口鮮血的通靈禪師,倍增淒涼之感。
  馬君武滿懷沉痛,出了石洞。見曹雄急得在洞外走來走去,回頭見馬君武帶著滿臉淚痕出來,心中一驚,跳過去拉著馬君武一雙手,問道:“你怎麼了?”
  馬君武搖搖頭,慘然道:“我沒有什麼,可是通靈禪師死了。”
  金環二郎轉了轉俏目,笑道:“那個臭和尚死了你卻哭什麼……”
  馬君武未答話,站在旁邊的灰衣僧人突然接道:“你怎麼滿口胡言亂語,我不信就憑你你那點功夫,能傷了我師父?”
  馬君武黯然歎惜道:“老禪師功力深厚,我豈是他的對手,是他自己傷穴發作而死。”
  灰衣僧人聽了馬君武這話後,果然鎮靜下來,兩眼中汩汩淚下走回石洞裏去。
  馬君武拉曹雄在石洞外面,把入洞會見通靈禪師經過,很詳細地說給曹雄聽,任他金環二郎生性冷僻,手辣心狠,也聽得心裏面冒上來一股冷氣,歎道:“這通靈禪師倒不失為一個好人,他那些同門師叔、師兄,對自己師侄、師弟,下了這等毒手,手段也太陰毒了。”
  馬君武看曹雄一眼,見他竟也流露淒然感懷神情,心中很感快慰,暗道:看來他並非天性陰毒,以後我要找機會好好勸他,不難改去他辣手狠心的習性,也不枉他對我一番情義了。
  想到這裏,沉痛的臉色上,泛起來一絲微微的笑意。
  兩人在洞外等了很久,仍不見那灰衣和尚出來,馬君武心覺有異,於是拉曹雄人石洞,走到洞底一看,只見那灰衣僧人已撞壁死在通靈禪師身邊,腦漿迸出,死狀甚慘,只有通靈禪師身邊那盞孤燈,仍然是青光瑩瑩。
  馬君武把兩具屍體排好,滿眶淚水,低聲禱告:“馬君武如能救出師妹,無恙脫險後,定當重來雲霧寺奠祭兩位大師父的亡魂英靈。”禱畢起身,和曹雄攜手出洞,搬了很多山石把洞口封起。
  封好石洞,兩人依原路登上懸崖。靈性的赤雲追風駒正在峰上樹林邊吃著肥嫩的野草,一見兩人,長嘶一聲跑近身側。
  曹雄挽著馬君武一隻手,雙雙跳上馬背,放轡奔去,赤雲追風駒灑開四蹄,朝著祁連山青雲岩的大覺寺奔去。
  由江西到甘肅,有水旱兩條路可走。走水路是由湖北乘船沿江而上,渡三峽進四川,再棄舟登陸人甘肅。走旱路則由湖北過陝西省境進人甘肅,這一段遙遙的旅程,如依一般商旅來說,自然都走水道。但金環二郎仗著赤雲追風駒的腳程,棄船走旱,而且沿途上除了打尖喂馬之外,很少休息。這赤雲追風駒果然是一匹舉世無雙的寶馬,日夜兼程,速度不減,五日夜狂奔急馳,第六天中午時候,已到了甘肅境內的靈台縣。
  馬君武看寶駒經過五天五夜的長途奔馳,神駿之態消失不少,垂鬃鞍鐙上,滿是塵埃,心中既感激曹雄,又覺得有些慚愧,很感動地握著金環二郎雙手,說道:“曹兄和小弟萍水相適,肯如此幫助……”
  曹雄略皺眉頭,接道:“你要是心存感激,那就是不願交我這個朋友了,其實我是願意來西北玩玩的,如果我不高興來,你就是求我也沒有用。”
  馬君武聽得一怔,金環二郎卻格格大笑起來,拉著馬君武右臂,道:“我們找個客棧,好好休息一天,這地方已離祁連山不遠了,通靈禪師說大覺寺中和尚,每一個皆身負絕學,也許不是危言聳聽。我們兩個人實力薄弱,只宜暗中下手,先救出你師妹,順便再偷他們幾枚雪參果嘗嘗。”說完,牽著馬和馬君武並肩進了一家客棧。
  兩人在客棧休息了半天,那赤雲追風駒也經店夥計洗刷去身上和鞍鐙上的塵土。曹雄待馬兒刷好後,不停用手拂著它的垂鬃,臉上神情甚是憐惜,良久後才吩咐店夥計多加草料,把馬兒飼好,然後獨自出店而去。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工夫,曹雄手中提著兩大包藥物和一隻鐵鍋回來,到了房中,就連聲催促店夥計准備一個木炭火爐送來。
  馬君武看著他打開兩包藥物,很細心檢查一下,然後混合放入鐵鍋,這時店夥計爐中生火,火焰熊熊,火勢甚是強烈,曹雄把鐵鍋架在爐火上,又從懷中取出一小包赤色藥粉和在藥物中,合上鍋蓋,人卻坐在爐邊守候。
  馬君武不知他在搞什麼名堂,直待曹雄坐下休息時,才問道:“曹兄,你這是幹什麼?”
  金環二郎笑道:“通靈禪師告訴你,青雲岩大覺寺中的和尚都不是好東西,你信不信?”
  馬君武答道:“我想他不會騙我們。”
  曹雄道:“我也相信他不會騙我們,所以咱們就來個以毒攻毒的辦法。”
  馬君武道:“你現在是不是在調制毒藥?”
  金環二郎點點頭,笑一笑,卻不再答馬君武的話。馬君武自是不好再追問,只得冷眼旁觀。
  曹雄待鍋裏藥物溶化之後,又取出幾大包鋼針投入鍋中,把鍋蓋密合起來,任那爐中強烈火勢燒了一夜。
  次日起身後,曹雄打開鍋蓋,取出鍋中幾包鋼針。馬君武看針時,已被藥水浸煉成一種藍汪汪的顏色。金環二郎收好幾包鋼針,牽馬出店,兩人又縱騎西上。
  西北地廣人稀,而且多山,愈往西走則愈難走,好在赤雲追風駒能翻山越嶺,兩人認定方向,單走捷徑,這樣一來,近了不少。又走兩天,第三天已進入祁連山。
  曹雄眼看山勢,重峰疊嶺,高接雲天,其雄偉氣魄,實非五嶺能及,這時雖已是深春季節,但山高氣寒,直若嚴冬,所幸兩人有一身武功,不畏寒冷,放轡縱騎,越山直入。
  這一陣縱馬急跑,已翻過二十余座山嶺,少說點也有百里左右山路。金環二郎收住韁繩跳下馬歎口氣道:“再要不休息,馬兒就真的要累死了,那我們就得從千尋峭壁上跌入深壑,粉身碎骨不要緊,可是馬兄卻永遠不能再見你師妹了。”
  話說得雖然輕松,臉上卻是無限憐惜神色,一面拂著寶駒垂鬃,一面取出雪白的手帕,擦抹著馬身汗水。馬君武只是呆呆地站在一邊,望著他發證,他心裏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又覺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相處時間長,馬君武則愈覺得曹雄的性格無法捉摸。
  曹雄說著笑著,拉馬君武縱身跳上一棵松樹上坐下,取出幹糧分食。
  馬君武淡淡一笑,想不出合適的話說,只有沈默,一邊吃幹糧,一邊四顧山勢。兩人停身地方,原是一座極高峰頂,放眼看去,只見重峰連綿無涯,而且一色銀白,分不出是雲是雪,較近幾處山峰上,也只能看出銀色峰端黑點斑斑,那大概是山峰上長的巨松之類樹木。馬君武窮目四外搜索,看了半天仍是一無所獲,看不出一點跡象。
  曹雄的兩雙眼卻盡往下看,突然他轉臉對馬君武笑道:“馬兄,你看西南方兩峰之間,是不是一片大森林,我們現在去放火,大概到午夜時候三百里內就可見到火勢了。”
  馬君武順他手指望去,果見西南兩峰之間,隱現出一片黑黝黝的顏色,點點頭道:“不錯,那正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曹雄笑道:“好,咱們吃飽後,就去放火。”
  馬君武正待答話,一轉臉,突見正西方一點白影劃空而來,不大工夫,已到兩人停身崖頂,飛行如箭,快速至極。金環二郎大叫道:“好大的白鶴呀。”
  說著話,縱身而起,躍高一丈五六,手握松枝,一個倒翻,人已翻躍上松樹頂端,右手揚處,一雙金環脫腕飛出,直向那掠空急飛而過的奇大白鶴打去。
  馬君武想阻止他已是遲了一步,陡見那大鶴轉過身來,巨翅一撲,曹雄打的金環被擊落,接著兩翅一合,箭一般向下疾撲曹雄。
  金環二郎想不到一隻白鶴,竟有這等威勢,一時間來不及拔劍迎擊,只得飄身下樹,那巨鶴下沖之勢太快,曹雄這一飄身避開,巨鶴卻無法收住疾沖身勢,撞入樹中,但聞得一陣響聲,那數百年的巨松,被鶴身沖得枝葉紛飛。
  巨鶴一擊不中,立時仰首疾升數丈,一個迴旋後,二次斂翅下撲曹雄。
  這時,金環二郎已握劍在手,一招“仰觀天象”迎鶴掃去,曹雄剛才看那巨鶴撞了松樹的威勢,心中已感十分驚異,故劍招出手,用了八成真力。
  哪知巨鶴竟似精通技擊一般,斂合的雙翅突的一張,左翼迎劍疾掃,右翼借勢下擊,兩只斂藏在腹下的鶴腿猛伸,雙爪直逼曹雄頭頂。
  金環二郎劍勢吃鶴翅掃中,逼開一邊,幾乎脫手,而且那巨鶴右翼雙爪,卻一齊襲到,迫得他仰身倒臥下去,借勢翻滾,才算讓開一擊。
  哪知他身子剛剛挺起,那巨鶴卻又襲到他身後。
  這座山峰本就不大,而且積雪冰封,光滑異常,曹雄剛才讓開白鶴一擊,已快到懸崖邊緣,此刻,巨鶴又迅速從身後襲到,如果再往前縱避,勢將落入那萬丈懸崖,這情勢逼得他只有奮身回擊一途,金環劍施出一招“回風拂柳”,轉身橫向巨鶴掃去。
  劍勢出手,突覺被一股強力吸住,原來劍尖金環,已被巨鶴右爪抓住,同時那巨鶴左爪左翼,一抓一掃,也閃電襲到。
  曹雄心頭一涼,暗想:完了,想不到我金環二郎送命在這畜生的利爪之下。
  在這間不容發的剎那,突見一道銀虹閃電而至,猛向巨鶴襲撲曹雄的左腿劈去。巨鶴左腿疾收,仰首破空直上,曹雄不肯丟棄手中金環劍,連劍帶人被那巨鶴帶了起來。
  馬君武出手一招救了曹雄,大聲叫道:“曹兄,快些撒手,這白鶴的主人,小弟認得,待見面的時候當為曹兄討還金環劍。”
  曹雄已被那巨鶴帶飛起兩丈多高,聽得馬君武一喊,只好鬆手丟劍,身子剛落實地,探手入懷,取出一把毒針仰首望那直升巨鶴准備撒去。
  大白鶴升高到十丈左右,突然停住,雙翅平伸,緩緩繞峰飛行,長頸下探,似在默查敵勢。
  馬君武見鶴思人,想起了授自己五行迷蹤步法的白雲飛來,近月來全仗五行迷蹤步身法,驚走了開碑手區元發,保存性命,拆解了通靈禪師雄渾的掌力,探得李青鸞消息……他只管回憶往事,卻沒有注意曹雄已手扣毒針蓄勢待發。
  那巨鶴在兩人頭上緩緩繞兩周後,突然俯沖下擊,直撲馬君武。
  金環二郎揚腕一把毒針,電射而去,十餘條銀絲閃爍,直向巨鶴打去,毒針細小,絲毫不挾破空風聲,曹雄心想無有不中之理,只要那巨鶴中得一支,針上劇毒立時發作,任它是千年通靈之物,亦難抵受得住,哪知曹雄打出的毒針盡被巨鶴扇出強風震飛,散落峰頂。
  金環二郎只驚得呆了一呆,那大白鶴卻原勢不變,仍向馬君武撲去。
  馬君武在括蒼山中已吃過這巨大白鶴的虧,知它兩翼神力驚人,鐵嘴鋼爪,裂金碎石,又知它是白雲飛所養之物,於是劍護面門,縱身一閃。那巨鶴好像已看出是馬君武的模樣,撲擊之勢頓時一收,右爪一松,金環劍淩空落在峰上,長唳一聲,昂首振翼,破空直上,飛高到百丈左右,轉頭向北而去。
  但見它雙翼展動,掠空急去,眨眼間沒有了影兒。
  馬君武直待那大白鶴消失空際,才俯身撿起金環劍,送交曹雄,心裏卻暗暗想道:這巨鶴突然在祁連山中出現,莫非白雲飛也到祁連山來了?
  馬君武心念一動,又想起那夜荒墓中撿得的羅帕,不自覺伸手入懷,正要掏出,金環二郎忽然問道:“那野禽好像是認識你一樣?”
  馬君武笑道:“我和那大白鶴的主人有過數面之緣,想不到它竟也像認得我了,千年靈禽,當真非凡。”
  曹雄冷笑一聲說道:“將來我會見那野鶴主人時,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免得以後他再縱放野鶴欺人。”
  馬君武本想把巧遇白雲飛的經過告訴曹雄,但聽曹雄話風,把遭巨鶴戲弄的一腔怨忿,遷怒到巨鶴主人的身上,只好把准備出口的話又咽回肚子裏去,兩雙眼卻盯在曹雄臉上,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
  金環二郎問道:“你看什麼?是不是覺得我打不過那養鶴的人?”
  馬君武點點頭,道:“那靈鶴主人,確實是一個身懷絕學的奇人,而且生性亦很高傲,萬一我們遇上他時,最好是不要動手,由小弟替兩位引見便了。”
  金環二郎微微一笑,卻是不答馬君武的話,緩步撿起金環,套在腕上,道:“走!我們放火去。”言畢,一齊向峰上躍去。
  翻越兩座山峰,果然有一片萬頃森林,對林下望,丈餘深淺已被交錯枝葉和繞樹藤蘿遮住了視線,林內積葉深達數尺,大多數均已腐爛,極目無際,不知多少萬株。
  曹雄高興地揚揚劍眉笑道:“好啊!這一片原始森林,總在萬頃以上,燒起來可有熱鬧看了,咱們分頭放火。”說完,沿林邊向西跑去。
  馬君武慢慢地取出火摺子望著參天林木,不覺黯然一歎,這一把火,不知要燒死多少鳥獸。他幾次燃著火招子,要點燃林邊積葉,但又縮回了手,陡然間李青鸞的音容笑貌飄浮腦際,馬君武一咬牙,正待點燃積葉,突覺一陣急風卷襲身後。
  馬君武不顧燃火,翻身一掌“拒虎門外”先擋敵勢,然後向右側躍退三尺。
  抬頭一看,見巨鶴長頸直伸,紅冠如火,降下地面後,緩緩移動鶴身,向馬君武身邊靠近。
  馬君武見巨鶴雖無傷人之意,但仍存著戒心,運功聚掌,目注巨鶴,正在蓄勢戒備,靈鶴似是看出馬君武心意,長頸伏地低鳴。
  馬君武呆了一呆,問道:“你主人可來了祁連山。”
  鶴性雖靈,但究非人,苦於不會說話,只把巨大鶴身向馬君武身邊偎去,鶴頸伸縮,不住展動雙翼。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3-19 21:48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0:35

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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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君武本是聰明絕頂的人,思索一陣,忽有所悟,笑道:“可是要我騎著你去見你的主人嗎?”說完,試向那鶴背騎去。
  那靈鶴讓馬君武坐好之後,驀的一聲長鳴,長頸疾伸,雙翼一展,騰空直去,曹雄呆呆地看著他騎鶴而去。
  飛約三百丈高,轉頭向北而去。巨鶴飛行,較曹雄赤雲追風駒更加神速,馬君武手抱鶴頸,但覺寒風撲面而過,山峰閃電倒逝,根本沒法看清楚下面景物。巨鶴飛行約有頓飯工夫,已不知飛越過多少峰嶺,陡的雙翼一斂,隕星似的疾向下降,在一塊大岩石上停住。
  馬君武打量眼前形勢,看四周都是壁立高峰,當中是一片兩裏方圓的盆地,也許四周都有山壁阻擋的原故,別處是冷風刺面,這盆地中卻暖和如春,遍地綠茵中,雜生著各種奇花,五色繽紛,芳香襲人。馬君武跳下鶴背,信步向前走。剛走得四五步遠,突聞一陣鳥羽破空之聲,回頭望去,只見那巨鶴已振羽高飛,竟自離去,不覺心中一急。暗道:巨鶴把我送到這盆地中,獨自飛走,難道當真有什麼用意不成?再看那巨鶴,早已越峰不見。
  馬君武估量環抱的絕壁雖高,但自己還能攀登得上去,只是不知和曹雄相距多遠了。沉思一刻,又緩步向前走去。
  到了北邊山腳下面,突覺得有些口渴,縱目四顧,這一片草地,竟然看不見有水源。靜立一會,隱聞極微的泉水響聲,自石壁一側傳來,心念一動,沿著山壁向前走去。
  走了二十丈左右,見一株巨松靠壁矗立,泉水聲就從巨松後邊山壁中傳出。馬君武撥開巨松後枝葉上密繞葛藤,立時出現一個高可及人的石洞,因巨松正當洞口而生,再加上那密繞松枝葛藤,如不撥開,自是無法得見。一陣柔和微風,由洞中飄吹出來,挾帶著撲鼻清香。馬君武想道:山洞中既有微風吹出,想必不會太深,而且口中正渴,水聲亦由洞中傳來,且入洞去探視一翻再作計較。
  馬君武心念既動,側身而入,一掌護身,一掌防敵,向前走去。
  轉了兩個彎,前面已現光亮,淙淙水聲已是清晰可聞,心裏一喜,緊走幾步,出了石洞。
  洞外景物愈發秀麗,青草如茵,奇花爛漫,柔風拂面,水聲潺潺,兩邊斷崖上,生滿古松,巨枝伸空,蘿帶飄垂,點綴得這百丈長短、十餘丈寬窄的狹穀,更顯得清幽奇秀。
  馬君武只顧鑒賞大自然幽奇景色,連口渴的事也忘了,突然,由三丈左右的一叢奇花後面,傳出來兩聲小鹿輕叫,接著又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歎道:“等我武哥哥找到我時,我就不能再留在這裏陪你玩了……”
  聲音是那樣清脆,話說得是那樣天真,黯然中又帶著幽幽的留戀。
  馬君武只聽得心頭一震,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兩行英雄淚奪眶而出。
  正想高呼李青鸞名字,突然心念一動,暗道:李青鸞既被大覺寺中和尚擄去,何以會到了這幽谷中來,這中間必有原因,先得看看再說,不要弄出笑話。
  心念一轉,擦幹淚痕,緩步向前走去。繞過那一叢奇花,極目望去,只見那叢花旁邊一汪小池,池畔坐著一個白衣少女,赤著雙足,浸入水中,左肘放在腿上,玉掌支頤,右手抱著一隻小鹿,側臉望天,不知在想什麼心事,柔風吹過,飄起她散披在肩上的秀發和白衣。
  馬君武望著那秀麗無邪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滿懷激動,正要跑過去,忽見那白衣少女搖搖頭,一聲幽幽長歎,緩緩站起身子,把小鹿抱入懷中,伸手在那奇花叢上,摘了一朵花兒,猛一抬頭,看到了馬君武,高興得她秀目中熱淚盈眶,叫了一聲:“武哥哥。”縱身一躍,直向馬君武懷中撲去。
  馬君武雙臂一張,接住她飛來嬌軀,突聽得幽幽兩聲鹿叫,原來李青鸞手中還抱著那只小鹿。
  李青鸞放下小鹿,眼光中無限憐憫,望著小鹿說道:“小鹿最乖,等我和武哥哥說過話,再喂你吃。”
  馬君武細看那小鹿,至多不過有三四個月,但這小動物似已和李青鸞有了感情。放在地下,竟是不跑,偎在李青鸞裙下,不住伸出舌頭,舔著李青鸞雪白的足踝。
  只見她大眼睛中,淚珠兒一顆接一顆由腮上滾了下來,嘴角卻浮現出盈盈笑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皮,偎入馬君武懷中,說道:“你的朋友對我說,你一定會來找我的,所以我每天都在耐心地守在這裏等你,我很想騎那只大白鶴飛上天去玩玩,但我怕你來了看不到我,你朋友的本領大極啦,我知道他不會騙我,果然你真的來了。”
  幾句淡淡的話,勝過了萬千句懷念的傾訴,馬君武只聽得一顆心片片粉碎,緊緊抱住她玲瓏嬌軀,說不出一句話來,熱淚如泉,滴在懷中的玉人臉上。
  李青鸞微睜星目,笑道:“武哥哥,你心裏難過嗎?”
  馬君武道:“我……心裏太高興了……”說完話,正想低頭輕吻李青鸞粉頰,突聞得身後一聲長歎,接道:“你高興,我可苦壞了。”
  馬君武急急轉身望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兩人身後,他仍是一身青衣,臉上神情略帶淒惻,眼睛中含蘊著一片淚光,深注著兩人。
  馬君武臉上一熱,急松雙臂,放開李青鸞,深深一揖,道:“白兄賜授奇技之恩,馬君武還未報答,又勞涉關闖山,遠來西北,救了我師妹……”
  白雲飛揚了揚秀眉,轉動著星目,截住了馬君武的話,道:“你心裏感激我,倒可不必,我說苦壞我,另有所指。你也來到祁連山,而且又來得這樣快,實在有點兒出我意料之外。不過你來得很好,你師妹一天問我幾百次,為什麼她的武哥哥不來?那當真使我作難,沒法子我只有騙她,說你很快就會來接她,想不到信口開河的謊言,竟讓我無意言中……”
  說這裏頓了一下,又笑道:“說騙她,也並非是騙她,假如你再遲到兩天,我就准備用靈鶴玄玉送她到饒州去找你,我想你如果探不到你師妹消息,很可能轉回饒州。”
  馬君武點點頭,道:“天下事有很多是憑機遇,我要不是碰上天龍幫的金環二郎曹雄、恐怕也不會找上祁連山來。”
  白雲飛笑道:“你來得這樣神速,究竟是怎麼走的呢?”
  馬君武道:“曹雄有一匹蓋世寶駒,一日可奔千里,而且還能夠翻山越嶺,借助神駒腳程,才得早日到此。”
  白雲飛道:“世上真有這樣神駿寶馬,那真要見識見識。”
  白雲飛說完話後,淒涼一笑,轉身緩步而去。
  馬君武望著白雲飛纖巧玲瓏的背影,越看越覺他不像男人,猛然心念一動,想起那夜荒墓中羅帕留字的人,正待叫住白雲飛追問,突覺一陣幽香撲面,李青鸞雪膚嬌軀,已偎入他的懷中,抬著臉兒,張大眼睛,道:“你朋友對我真好,要不是他救我,我就不能再見你了。”說完話,眨眨眼,滾下來兩行淚珠。
  馬君武知道她這段時日中,不知受了多少委曲,嬌稚無邪的心靈上,創傷不輕,摟著她無限憐惜地問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對嗎?”
  李青鸞點點頭,帶著滿臉淚痕笑道:“那些和尚真壞,他們對我說,要把我送到一個風景最美的地方去住。我知道他們不存好心,我本來是不想活的,但我死了就不能再見你啦,所以我沒有死。要不是你的朋友救我,我總歸是要死的!我知道那些和尚都不是好人。”說到這裏,她竟也浮現出兩頰羞紅。
  馬君武掏出絹帕,低著頭替她擦去臉上淚水,看她粉臉上透出兩片羞紅後,愈覺嬌艷奪目,惹人憐愛,不覺伸手拂著她鬢邊散發,十分溫存。
  李青鸞慢慢地閉上眼睛,嘴角間微笑如花,似乎這一段日中受到的委曲,剎那間完全消失。
  馬君武看她笑得臉上梨渦深陷,心中似是十分快樂,不覺暗暗歎息一聲,心想:這師妹雖還嬌稚,但看樣子情懷已開,她對我這樣情深,倒是不能辜負她的。
  想到這裏,腦際中又問起一個念頭:白雲飛是女扮男裝,似是已無可疑,她不惜跋涉萬里,幫自己追尋李青鸞,賜授奇技,暗中保護,再想那夜在鄱陽湖中指斷琴弦,不惜消耗真力替三師叔療傷,以及見自己時的異樣神情,恐都非無因而起,想著想著,頓感情愁滿懷,無法自遣,不覺呆在那裏。
  李青鸞睜開眼睛,看到馬君武發呆模樣,心中很覺奇怪,問道:“武哥哥,你是不是心裏不高興了?”
  馬君武連連否認,低頭笑道:“沒有的事。”
  李青鸞抱起地上小鹿,道:“我要喂小鹿了,咱們到那邊山洞裏去吧!”
  馬君武跟在她身後,踏著青草向前走去,心裏卻在想著:剛才幸好還沒有追問白雲飛,荒墓那塊羅柏是不是她留下的?
  如果說穿了,事情就更難辦!不如就這樣糊塗裝下去吧。好在這時日不會太長,等出了祁連山,自己就和李青鸞回昆侖山去了。
  李青鸞著馬君武走到山壁邊,指著一座石洞笑道:“我和你的朋友,都住在這個山洞中。”
  馬君武細看那個石洞,約有兩丈多深,一丈多寬,裏面打掃得十分幹淨,李青鸞拉著馬君武一隻手,進了山洞,靠右邊石壁下舖著一條毛氈,還有一床很好的棉被,那大概是李青鸞的舖位了,靠那舖位西面,有一塊人工移置的大青石,上面
  放著幾瓶羊乳,還有很多野味水果之類,李青鸞從大青石上取了一瓶羊乳,倒在手中,先喂了懷中小鹿,然後把瓶子給馬君武道:“武哥哥,你也吃一點吧。”
  馬君武本來早就有些口渴了,因為看見李青鸞後,一陣悲喜交集,就把口渴的事給忘記了,此刻接過瓶子,一口氣把大半瓶羊乳喝完。
  李青鸞看馬君武喝得甚是甜暢,早又開了一瓶等著,一看馬君武喝完,立時又把手中一瓶羊乳送在馬君武口邊。
  馬君武看她大眼圓睜,淺笑盈盈,眼神裏流露出無限溫柔,無限的纏綿,那裏還忍心拒絕她,只好又喝了幾口。
  李青鸞微笑著合上瓶塞,抱起小鹿,又偎在馬君武的懷裏,不大工夫,竟沉沉睡去。
  馬君武看著她睡得甚是香甜,臉上滿是笑意,不由一陣難過。暗想道:這天真無邪的孩子,自被擄之後,恐怕就沒有好好地睡過,此刻見到了我,似乎才放下了心,這一睡,不知要到幾時才醒,我得讓她好好地睡一覺才對。心念一動,輕輕把李青鸞移放毛氈上面,抱下她懷中小鹿,又替她蓋上棉被,靜靜地守在臥榻一側。
  那只小鹿繞著李青鸞身子轉了一周,臥在李青鸞身右側,偎著棉被,也合上眼睛睡去。
  馬君武看那小鹿甚是乖巧,忽然心中一動,想道:這只小動物,已不知伴守李青鸞幾天了,要離開這裏時,李青鸞勢必留戀難舍,待我去采些藤蘿,替這只小鹿編制一個藤籃,好讓她醒來時歡喜一聲。
  他走出石洞,抬頭一看,只見兩面山壁伸空的松枝上垂著很多藤蘿,都又粗又大,正好用來替那小鹿編制藤籃,只是垂藤距離谷底太高,要想采到,勢必要先登上山壁,再爬上那伸延空中的松枝上面不可。
  馬君武略一打量山勢,立時揉身向山壁上攀登,馬君武輕身功夫已得玄清道人真傳,手足並用,很快便爬上了那百丈峭壁。
  一登峰頂,立感寒風刺面,穀底和峰上恍如兩個世界一般。
  馬君武看右邊不遠處一株巨松上垂藤最多,正待躍上那巨松,揮劍斷藤,一轉臉見白雲飛靜立在一塊突出的大山石上,背他而立,一動不動,似乎正在用心看什麼東西。
  馬君武心中一動,向著那塊山石走去,他心知白雲飛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五丈內能辨出落葉聲音,自己登上峰頂,她必早已發覺,故而並未叫她。
  哪知他走到白雲飛身後時,白雲飛仍然連頭也沒回一次,竟是絲毫未覺一般。
  馬君武呆了一陣,才低低叫了兩聲白兄。
  白雲飛突然回過頭來,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中,滿含淚光,臉上神情淒惋,淚痕猶新,黯然一笑,幽幽問道:“你不在谷底石洞中陪你師妹,上到這寒風襲人的峰上做什麼?”
  馬君武被問得一怔,答道:“白兄既知峰上風冷,何不回到穀底去呢?”
  白雲飛兩道眼神中忽然射出來萬般柔情,低聲問道:“你……你爬上峰頂來,可是要找我的嗎?”
  馬君武又被問得一怔,這一怔,怔得他半天答不出話,白雲飛淒苦一笑,低聲吟道:“……淚向愁中盡,遙想楚雲深,人遠天涯近。”吟罷,跳下山石,向北走去。
  馬君武緊追幾步,叫道:“白兄請留步片刻好嗎?”
  白雲飛回頭笑道:“一分依戀,增多了萬幹離愁,你何苦……”話到這兒,已竟是再難矜持,顆顆淚珠兒奪眶而出。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道:“怎麼?白兄就要走嗎?”
  白雲飛突然一咬牙,左手扯去頭上方巾,抖落一把烏發,隨風飄飛,右手扯破青衫,裏面是一身玄色女裝,胸繡白鳳,腰束漢巾,纖巧玲瓏,嬌小可人,淡淡一笑,道:“我陪你師妹,在谷底山洞中住了三天,你心中多少總會有點懷疑,這樣,你總應該放心了吧?”
  馬君武真情激蕩,熱淚盈眶地答道:“馬君武還不是善疑小人,白兄……”兄字叫出了口,才覺得不對,趕緊改口道:“白姑娘千萬不要多疑慮。”
  白雲飛泫然道:“李青鸞天真嬌稚,望你能善為珍惜,今天我以真面目相示,也就是咱們緣盡之時,從此天涯遙隔,關山千重,相見無日了,你……你自己多珍重啦。”說完,回身一躍,人已到五丈開外。
  馬君武只急得大聲叫道:“白姑娘……白姊姊……”也不知是他這聲“姊姊”力量呢,還是白雲飛言未盡意,果然她又停止了步。
  馬君武一連兩個急縱,才到了白雲飛身邊,看她亂發飄拂,淚水未住,心中一陣感愧,也不禁淚若湧泉,把要說的話也給忘了。
  白雲飛看馬君武呆站身側,星目中淚水一顆接一顆滴在胸前,臉上神情甚是痛苦,但卻一語不發,不覺心腸一軟,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帕,輕揚玉腕,替馬君武擦去淚痕。
  這當兒,白雲飛好像完全變換了一個人樣,傲骨嬌氣,都化成絲絲柔情,側身相依,極盡嬌柔,她身上一種奇異甜香,撲鼻沁心,如蘭似麝,中人欲醉。
  馬君武只感到那襲人香甜,熏得他心旌搖曳,迷迷糊糊地握住了白雲飛兩只細膩滑嫩的手,四目相對,默然無語。其時,也實在用不著說話,四隻眼神交投,彼此靈犀相通,已勝千萬句情話盟言了。
  白雲飛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樣握著她嬌嫩的雙手,何況這人又是索繞她心上的情郎,情懷早動,哪還能矜持多久,終於她把粉臉貼入了馬君武前胸,慢慢地把嬌軀盡偎入懷。
  面對著嬌如春花、秀逸絕倫玉人,馬君武也有點難以自持,正想張開雙臂,緊抱這投懷飛燕,突然腦際中閃掠過李青鸞嬌聲笑貌,這宛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登時心中一涼,神志清醒,松了白雲飛嬌軀,退一步,淡然一笑:“承姊姊多方援手,惠及我李青鸞師妹,盛誼隆情,馬君武鏤骨銘心,永世難忘。”
  說到惠及我李青鸞師妹幾個字特別沉長。
  白雲飛驟感如一支劍透心穿過,但見她粉臉上泛起來兩頰羞紅,嬌軀顫抖,目蓄淚光,深注馬君武,好半晌說不出話。
  馬君武呆了一陣,才覺得幾句話傷透了人家的心,想起白雲飛的諸般好處,頓覺得惶然無地自容,反而不知說什麼才對,仁立相對,彼此默然。
  白雲飛慢慢地恢復了鎮靜,淡然一笑道:“你師妹愛你很深,你以後要好好待她。她那樣天真善良,是經受不起打擊的,就是她身陷危境時,仍時時以你為念。”說完,轉過身子,慢慢地往前走去。
  白雲飛走到兩丈開外突然又轉過身子,走了回來,到馬君武三步外停住。
  只見馬君武目光遲滯,僵直而立,一動不動,白雲飛一望即知是傷痛過度,而又勉力遏制著不讓發泄出來,致使真氣凝聚不散,時間一長,就要凝結成內傷,這是練習內功的人最忌的。
  白雲飛武功精博,一見即辨認出來,纖手揚處,連點了馬君武命門、當門、肺海三穴,只聽馬君武長長地籲一口氣,星目眨了一眨,身子微微一晃,白雲飛愛憐之心再動,更是難以自持,不覺兩手並出,扶住了馬君武雙肩,幽幽說道:“你已然情有所寄,又何苦為我如此,我要不回來給你說話,你還要不要活?”
  不管怎樣聰明的人,一旦陷入了情網後,大概總都是有點糊塗,不是想得太好,就是想得太壞,白雲飛深情款款的一說,馬君武真個無話可答,既不好否認,也不能承認,只有長長地歎口氣,垂頭不答。
  白雲飛幾次輕啟朱唇,似乎是有話要說,但卻始終沒有說得出來,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不知過了多久時間,突然,正南方群山冒起來一股濃煙,白雲飛陡的起身,躍上了一株巨松,張望一陣直向穀底躍去。
  馬君武看濃煙愈來愈大,心知必是曹雄所放的火,心中又是一陣愧咎,暗道:曹雄為我,不惜他心愛寶馬,日夜兼程趕來祁連山中,現在我卻獨自躲在這幽谷中,讓他一個人放火涉險……這一想,大感不安,再看白雲飛已是不在,叫了兩聲也無人答應,只得急向穀底跳去。
  進了那石洞一看見李青鸞仍然在酣睡未醒,他本想到石洞後,叫醒李青鸞,叫她守在這裏,等自己去尋找曹雄,然後再一起出山,及見李青鸞酣睡神態,又不妨驚醒她好夢,一轉臉見放羊乳的大青石上,寫著八個娟秀大宇:“不宜多留,盡速離此!”下麵署名一個“黛”字。
  馬君武心想,這個黛字,必是白雲飛的閨諱,不宜留著,因即隨手抹去石上字跡。
  看到留字之後,馬君武已知白雲飛真的走了,突然一陣惆悵,襲上心頭,不覺走到洞口四外張望,但見幽谷中景物依舊,可是玉人芳蹤已杳。
  馬君武急欲去尋曹雄,於是不再遲疑,蹲下去推醒李青鸞。
  李青鸞睜開眼睛,先叫一聲武哥哥後,才坐起來抱起鹿笑道:“我心裏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可是我一下子就睡著了。”
  馬君武心惦曹雄,哪里聽得下去,拂著她鬢邊散發,笑道:“你守在這石洞裏等我,我去找一個人很快就會回來。”說完,不待李青鸞答話,起身向洞外走去。
  李青鸞跳起來,追到洞外,叫道:“武哥哥,你不帶著我一塊兒前去嗎?”
  馬君武心想:白雲飛既然走了,這裏也不必留人等待,帶著李青鸞一起走也好,遇著金環二郎,就可以一直出山了。
  想了想,笑道:“你快去帶上東西,咱們就一起走吧。”
  李青鸞回到石洞,結束停當,手提著長劍出來,望著馬君武笑道:“你的朋友真好,他救了我,又替我奪回寶劍,讓我騎著他的大白鶴,飛到這裏等你。”說完話,突然像想起一件事似的,搖搖頭,又道:“我不能去了。”
  馬君武一時間猜測不透,奇道:“怎麼你又不能去?”
  李青鸞笑道:“我們都走了,等一下你的朋友回來了,怎麼辦呢?他看不到我們,心裏一定會很發急的,他待我們那樣好,我是不願讓他心裏難過的。”
  馬君武抬頭望天,只見雲彩流紅,已是夕陽西下時分,他的心情也像落日一般,異常沉重,望著對面峰頂上一抹金黃晚霞黯然一歎,道:“我們走吧!她不會再來了。”
  李青鸞滿臉懷疑,溜了馬君武兩眼,卻是不再追問,把懷中小鹿放下,又倒出一些羊乳,喂了小鹿,才和馬君武向峰上攀去,那小鹿追到立壁上面,跳來跳去地不住大叫,李青鸞不時回頭探看,眼中滿是晶瑩的淚珠。
  兩人攀上了峰頂,太陽已被那綿連山峰遮占了一半,金光照著那無數白雲的山峰,幻出奇麗耀目的景色。
  馬君武轉臉望李青鸞,她仍然探頭留戀地望著谷底小鹿,依依神情形露於外。馬君武見她那等神態,雖然心中掛念曹雄,也是不忍催她,慢慢走到她身邊,拉著她一隻手道:“小鹿的媽媽會來照顧它的,我們走吧。”
  頭靠在馬君武肩上,欣賞著黃昏山色,突然,她發現了正南方群山中,那一般濃烈的火焰,黃昏中更顯得威勢驚人,但見火星爆飛,濃煙彌空,火勢不斷地增大擴展。
  李青鸞芳心一震,急聲叫道:“啊!武哥哥,你看那邊山裏著火了,不知道要燒死多少小鳥?”說罷,一聲長長歎息。
  馬君武被她一提,又想起金環二郎,他本和曹雄約定好放火後隱藏,以便待大覺寺和尚勘查火勢時,順便追蹤,現在要找曹雄,自是應先到火場看看,只是那片起火森林,距這裏路程不近,中間不知相隔著多少山嶺,而且天色已快入暮,夜晚間,要越渡那峭壁深澗,當是越加難走,如果不去,又深覺愧對曹雄,想了想,決心冒險夜行,轉臉對李青鸞道:“走!我們到起火的地方找人去。”
  李青鸞毫不思索地點頭一笑,似乎馬君武講的話永遠不會錯的!
  兩個人展開輕功,下了山峰,向著那起火所在奔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2:10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這人蹤絕跡的深山裏,根本就無路可走,一道道攔路深澗,一重重橫阻山嶺,嵯峨怪石,雜樹矮松,夜暗裏愈覺得寸步難行,饒是馬君武和李青鸞一身輕功,翻越了幾座山峰後,也出了一身汗水,好在那火勢越來越大,騰空烈焰,照紅了半邊天色,有那火光引路,還不致走錯方向。
  看上去那火光並不很遠,但走起來卻感到那樣遙遠,兩個人走歇歇,不知不覺間已到二更左右。
  李青鸞已累得香汗透衣,停住步回頭對馬君武道:“武哥哥,我累得很呢?”
  其實馬君武也感到困倦,再加上腹中饑腸轆轆,更感難支,他和曹雄帶的幹糧,全放在赤雲追風駒背上,離開山洞時,正當情懷惘惘,忘了帶上幾瓶羊乳,李青鸞童心嬌稚,更不會想到這些,這當兒只覺得又饑又累,但他想曹雄恐怕正在到處找他時,立時精神一振,拉著李青鸞右手,笑道:“你看就快要到了,我們再走一陣子好嗎?”
  李青鸞嬌婉一笑,掙脫了馬君武的手,振奮餘力,向前跑去。
  又翻過兩座山嶺,李青鸞已跑得連連嬌喘,馬君武功力較深,又一心想著曹雄安危,還能夠支持得住,但見李青鸞疲倦神態,心中又大感不忍,拉著她在一塊大山石上坐下,道:“你實在很累了,我們好好地休息一下再走吧。”
  李青鸞回眸笑道:“我太沒有用啦。”說完,把上身偎入馬君武前胸,不大工夫,沉沉睡去。
  夜風如剪,寒氣侵人,馬君武除了一身衣著之外,再無物能替李青鸞禦寒,只有緊緊地把她抱入懷中。
  驀然間,山風中夾雜著一陣急急的得得蹄聲,由遠而近,馬君武心中一動,暗道:這分明是馬蹄踏著山石的聲音,除了曹雄的赤雲追風駒外,天下恐怕再沒有第二匹馬能走得這種無路可循的峻嶺絕峰,立時氣納丹田,高聲叫了兩聲曹兄。
  這靜夜中,兩聲高喊,直若龍吟獅吼一般,震得山谷回音,回環蕩漾,長鳴不絕。
  果然,馬君武餘音剛住,正南方傳來了曹雄尖銳的應聲,在馬君武懷中沉睡的李青鸞也被這兩聲大喊驚醒,李青鸞不過剛剛挺身坐起,得得蹄聲已到兩人十丈以內。
  馬君武一躍而起,曹雄人和馬已沖到身邊,只見他一收轡繩,赤雲追風駒驟然停止,人未下馬,兩道眼神已落在李青鸞身上,他從頭到腳的把李青鸞看了一遍,才翻身下馬望著馬君武,笑道:“這白衣姑娘,可就是馬兄的師妹嗎?”
  馬君武點頭答道:“不錯,曹兄見笑了。”說完,替兩人引見認識。
  李青鸞望著曹雄一身奇異裝束和手腕上套的金環,心中很感奇怪,不覺望著曹雄微微一笑。
  金環二郎本是內外兼修高手,夜暗辨物形同白晝,看李青鸞露齒微笑,嬌美如出水白蓮,不禁心神一蕩,呆了呆,才回顧馬君武,笑道:“果然不錯,無怪你差一點急碎了心。”
  馬君武道:“曹兄不要說笑。你怎會到了這裏?我們正要去那起火地方找你,走到此地,感到困倦難支,故而停住休息一下。”
  曹雄笑道:“自從你騎鶴離去後,我遇上了大覺寺的和尚,一言不合,動上了手,野和尚越打越多,我看情勢不對,又想你可能遭了人家暗算,這樣打下去,縱然傷得幾個野和尚,也是于事無補,因此沖出了他們圍攻,再和你聯絡,找他們的和尚廟去殺他一個痛快。哪曉得你卻撇下了我,找你師妹去了。”
  馬君武聽得心中很感不安,歉然一笑,簡略地說出尋得李青鸞經過。
  曹雄冷笑一聲道:“那大白鶴還能騎人,倒是少見。”
  馬君武聽他話風,心中仍對白雲飛存著敵意,知他性格是極難捉摸,多作解釋,有害無益,好在白雲飛已經走了,既無遇上機會,也就不再深說,腹中正感饑餓,借機扳轉話題,笑說道:“曹見來得正好,小弟正覺饑腸轆轆,我們帶的幹糧呢?”
  金環二郎從馬鞍上取下幹糧,李青鸞搶先接過,分出三份,一份給馬君武,一份自用,另一份送給曹雄,金環二郎一笑接過,又隨手放在一邊,卻不食用。
  李青鸞一面吃著幹糧,一面望著曹雄問道:“你為什麼不吃呢?難道你不餓嗎?”
  曹雄點點頭,笑了一笑,索性把那一份幹糧,放入了幹糧袋中。
  這時天色已到三更左右,三人經過了這一陣休息後,再抬頭望那火勢,只見烈焰沖天,火蛇飛舞,較前時不知猛烈了有多少倍。
  曹雄指著那沖天火光笑著說道:“那片原始森林,當在萬頃以上,這一場大火,一兩天內恐難熄減,等到明天晚上,千里以內都可以看到猛烈火勢了!”
  李青鸞黯然一歎,道:“那就不知道要燒死多少鳥兒了,咱們沒有辦法把火勢熄去?”
  馬君武搖搖頭,道:“這不是三五個人的能力所及的事,你不要多想它啦!”
  曹雄笑道:“此刻大火已成燎原之勢,就是三五百人,也沒有辦法可以熄減,除非老天爺降下一陣大雨,再不然待那燎原火勢,蒸化了附近幾座山峰上的千年積冰,匯合成一股洪流,淹熄火勢,否則只有待那萬頃林木燒完之後,才自行熄去。”
  李青鸞正待再問,驀然聞得一聲淒厲刺耳的怪嘯傳來,這聲音難聽至極,但卻長短有序,暗合節奏,似是由人操縱一般。
  李青鸞心裏害怕,便到馬君武身邊叫道:“武哥哥,這山裏有鬼?你聽那聲音不是鬼叫的嗎?”
  馬君武也覺得那異乎尋常的怪嘯聲,有點陰森得攝人魂魄,但一時間卻想不出怪叫的原因。
  金環二郎凝神聽了一陣,霍然起身,接道:“這是一種綠林道上鬼哨傳音方法,這鬼哨有用五金製成,有用竹子製成,靜夜中可傳至十裏開外,你們再聽一陣,必然另有鬼哨聲音接合呼應。”
  過了不久,果然那怪哨聲停了下來,間隔不過一刻時間,另一個怪哨聲音響起,這次聽來十分遙遠,只隱隱聞得而已。
  曹雄笑道:“這可能是大覺寺和尚們弄的把戲,這拼命呼應的鬼嘯聲,恐已在十裏開外了,這樣逐段傳達,一夜間可傳至八百里以外……”
  金環二郎話還未完,突然在他們停身的附近山峰上,連連響起幾聲長嘯,曹雄拔出金環劍,說道:“野和尚們今晚出動的人數不少,現在已經有人搜尋到我們這裏來了。”
  曹雄一語甫畢,驟見火光耀射一座山峰上,幾條人影閃動,似是對著他們三人所在而來。
  馬君武拉李青鸞雙雙站起,低聲問曹雄道:“我們要不要避開敵人搜索?”
  曹雄橫劍笑道:“走不了啦,他們地勢熟悉,伏樁處處,看樣子他們已發覺我們行蹤了,剛才鬼哨傳訊,可能是調集援手,趕來圍擊我們。”
  馬君武皺皺眉道:“這麼說,又要有一場拼搏了?”低聲對李青鸞道:“等一會,如果和人動上手時,可不要處處留情了,目前我們處境十分不利,縱敵無異累己。”
  李青鸞點點頭,淡淡一笑。
  就在馬君武和李青鸞講話的當兒,敵人已到十丈之內,黑夜裏,李青鸞一身白衣特別顯眼,但聽得輕微的尖風劃空,三點寒星閃電般全對著李青鸞打來。
  馬君武早已拔劍在手,看敵人暗器全對著李青鸞一個人打,不由心頭火起,出手一劍“雲霧金光”,劍化一圈銀虹,把打來三枚暗器全都擊落,正待揮劍迎攻,突然一聲怪笑,一道寒光挾著尖風,如閃電襲到,馬君武舉劍對著來勢硬架一招,聽得一陣精鋼交擊之聲,迸出來一串火星,馬君武驟感虎口一熱,右臂全麻,長劍幾乎脫手飛出,定神看去,三尺外停著一個身軀高大的和尚,手橫一柄銀光燦爛的戒刀,打量馬君武一眼之後,才冷冷地問道:“你們三個小子是哪里來的,那森林中大火,是不是你們放的?”
  馬君武未及答話,曹雄已冷笑一聲搶先答道:“不錯,怎麼樣?”
  就在這一問一答之中,四面人影閃動,群僧已採取了包圍形勢,九個和尚團團地把三人圍在中間。
  曹雄手橫金環劍,雙目來回轉動,看那九個和尚,有八個穿著灰色僧衣,一個卻穿著大紅僧袍,剛才淩空襲擊馬君武的人,就是那穿紅色僧袍的和尚。
  金環二郎久闖江湖,一望之下,心中頓時有數,大覺寺中的僧人,是以僧袍顏色來代表輩份高低和武功強弱,那紅衣僧人自然是這群和尚中的首領。曹雄處在群僧包圍之下,不但絲毫不覺慌亂,而且還能冷靜地辨察敵勢,了然敵情之後,才緩步走到馬君武身側,猛的一躬身,金環劍“玉手投梭”,閃電般向那紅衣和尚攻去。
  這一下,距離既近,發難又很突然,應該是極難躲過,但那紅衣僧人卻有著非常的本領,曹雄劍勢迫到時,封架已全來不及,只見他一個高大身軀隨著劍勢向後一仰,雙腳用力一蹬,“金鯉倒穿”,人已倒竄出去一丈二三尺遠。
  金環二郎見一擊不中,立時挫腰振腕,原勢不變,如影隨形般追刺過去。
  兩人一攻一避,快如電光石火,四周圍著的和尚,想出手攔擊都來不及。
  紅衣僧人避開了曹雄突然一擊後,已自緩開了手,待曹雄第二劍追襲迫到,立時振臂迎擊,身子還未挺起,右手戒刀已然掃出,寒光閃處,硬架曹雄金環劍。
  曹雄已看出這紅衣和尚武功不弱,不下殺手,無望勝敵,一沉腕,劍變“金針定海”,霜鋒下點,三環齊嗚,避開了戒刀,直點紅衣和尚前胸。
  只見紅衣和尚猛吸一口氣,把挺躍之勢,突然收住,隨著曹雄疾沉劍鋒仰臥地上,待背脊貼地,驟然向右邊滾開三尺,讓開了曹雄一招殺著。
  環伺四周的八個灰衣僧人,有四個急搶過來,想合擊曹雄,卻被馬君武、李青鸞兩柄劍阻擋住沖不過去。
  那紅衣和尚連被曹雄兩劍迫擊,早已激得無名火起,不等曹雄再出手搶攻,已大喝一聲,手中戒刀舞起一片銀盤似的光圈,猛攻過來,他含忿還攻,盡展所學,一招比一招迅猛,一招比一招狠辣,剎那間刀花如雲,連攻十二招。
  曹雄金環劍亦展開迅猛的招式和紅衣僧人搶攻,劍光如浪,金環交鳴,這是一場生死決於瞬息罕見的搏鬥,不大工夫,已對拆百招以上。
  原本分守在四周的和尚,見馬君武和李青鸞雙劍綿密,力敵四僧毫無敗像,一聲大喊合圍而上,八個和尚把馬君武和李青鸞圍在中間,攻勢急如驟雨。
  激戰二十回合後,李青鸞已逐漸感到後力不繼,手中寶劍慢慢地緩了下來。馬君武和李青鸞原是背靠背地站著拒敵群僧,雙劍相互策應救助,李青鸞劍勢一緩,馬君武立時感到了情勢不對,長劍突施一招“杏花春雨”,招數絕妙,群僧只覺劍風似輪,無法招架,當前四個和尚,全被迫得向後一退。
  這當兒,那身著紅色僧衣和尚,已和曹雄打到生死關頭,雙方都展開迅猛無倫的招術搶制先機,戒刀如雪花飄舞,卷風生寒,金環劍似電掣虹飛,遊龍穿空,連曹雄左手扣著的一把毒針,也沒有打出的機會。
  馬君武看那紅衣和尚手中戒刀,快中帶穩,著著搶攻,似已搶了主動,正想出手相助,突聞曹雄一聲尖喝,金環劍驟然一變,金環一陣連響,劍化寒飆掠空,剎那間劍氣漫天,寒光飛繞,眨眼間連攻八劍。
  這八劍淩歷如裂岸怒濤,那紅衣和尚果然是招架不住,被迫退了七八尺遠,曹雄趁勢又打出左手扣的一把毒針,十幾條銀線電射襲去。
  這一下隻看得馬君武暗裏叫好,心想:人稱海天一叟蘇朋海為近代江湖怪傑,看來當真身懷絕學,曹雄這幾招狠攻,快速精微,不遜昆侖追魂十二劍招,迫得敵人還手無力時,再打出一把毒針,當得起手辣心狠,紅衣和尚武功再高,恐怕也要傷在毒針之下。
  馬君武心念未息,戰圈情勢又變,只聽那紅衣和尚一聲虎吼,左手袍袖舞動,毒針盡被擊落,振臂騰起,淩空下擊,一個高大身軀,靈如掠波燕剪,一落之勢,連攻三刀。
  這三刀,直把金環二郎迫得手忙腳亂,險像環生,馬君武心頭一驚,顧不得再管李青鸞,揮劍一展“龍形一式”,連人帶劍猛撲過去。
  人還未到,長劍已變招“萬蜂出巢”,這一招是追魂十二劍中最精奧一招絕學,但見劍尖顫動,如一蓬銀雨灑下,耀眼生花。
  紅衣和尚百忙中舉刀一封,馬君武長劍卻貼著他戒刀借勢滑下,和尚急收戒刀,右手無名指和小指已被馬君武劍鋒削掉。
  紅衣和尚也實在夠狠,兩個指頭被削,手中戒刀卻仍然握著,曹雄呼了一聲,抖腕飛出一隻金環,和尚在劇痛之下,一個失神,金環掠面而過,環上尖齒倒須,帶走他一片耳朵,緊跟著金環二郎又一個虎撲而上,刷、刷、刷,又攻三劍。紅衣和尚連受創傷,暴怒已極。架開曹雄三劍後,忍痛還攻,刀走險招,形同拼命。
  馬君武救了曹雄後,轉頭看李青鸞又被八僧困住,幾個和尚大概都沒有存著什麼好心,不救同伴危難,卻集中對付李青鸞,小姑娘劍招雖得昆侖派真傳,無奈人嬌力小,八人圍擊,四面受敵,這就迫得她無法施展縱躍的功夫和以巧制勝,舍長取短,哪能不陷入危境,一柄劍左封右架,只累得香汗淋漓。馬君武看在眼裏,怒喝一聲,仗劍沖入,施展五行迷蹤步法,在禪杖戒刀中閃來閃去,人如飄風,左一劍,右一劍,一會工夫,八個灰衣和尚全被他刺傷劍下,栽倒地上,呻吟慘號。
  突然又幾聲梟鳴般的鬼嘯聲傳來,而且聽來距離很近,馬君武料想必是敵人援手趕來,心中漸感焦急,只是不便招呼曹雄停手逃走。
  金環二郎似乎也警覺到敵人又有援手趕來,疾攻三劍,猛地躍退,紅衣和尚一停手,才發覺同來八僧,全部負了傷,臥在地上呻吟。
  紅衣和尚見此情景,不覺一呆。就在他一呆剎那,曹雄兩手齊揚,雙腕上三隻金環已先後飛出。和尚瞥見金環挾風襲到,趕緊一收心神舉刀封架,哪知曹雄這次所用手法,極為奇妙難測,和尚舉刀迎襲先到兩環,不料戒刀剛剛舉起,後出一環驟然加快,搶先打到,正好趁空而人,金光一門已到面門,和尚再想躲避時,已經來不及了,只覺一陣涼風撲面,奇痛刺骨,金環已深入臉上一寸多深,熱血如泉,右眼爆出,痛得一聲慘叫,暈倒地上。
  金環二郎一個急躍淩空落下,尖笑聲中,金環劍探臂下掃,霜鋒過處,和尚被攔腰斬成兩段。
  曹雄腰斬了那紅衣和尚後,回頭望著馬君武和李青鸞一笑,撿起四隻金環,仰面一聲輕嘯,招來赤雲追風駒,笑道:“我們快走吧,敵人援手馬上就到。”說完,把韁繩交到李青鸞手中,自己卻當先向東躍去。
  馬君武略一怔神,曹雄已到了十幾丈外,只得低聲對李青鸞道:“你不是很困倦嗎?那就騎馬走吧!我得陪曹雄走路。”
  李青鸞搖著頭,道:“你們都跑路,我也不要騎馬。”馬君武看曹雄已是不見,心中甚感焦急,無暇再作多想,伸手抱起李青鸞縱上馬背,放轡向前追去。
  那赤雲追風駒奇快無比,不到兩裏路,已自追上曹雄,馬君武騰身飛到曹雄身邊,還未及開口說話,金環二郎已停步回頭笑道:“我要不抽身跑,你們必然要有一番謙辭,對嗎?”
  馬君武吃曹雄一句封住了嘴,想好的話反而說不出來,過了半晌,才笑道:“曹兄這樣對我們,真令我馬君武沒法子報答了。”
  曹雄淡淡一笑,俏目掠著馬上的李青鸞一掃而過,答道:“報答大可不必,我又不是留給你一個人騎的。”
  馬君武知他天性冷熱無常,隨口一句話,未必有心,也就沒有在意。
  李青鸞看馬君武和曹雄站著講話,也跳下馬背,走近兩人,望著曹雄笑道:“你的馬當真好,快得像飛一樣。”
  曹雄傲然一笑,道:“可惜這赤雲追風駒,我已答應送給我的師妹了!要不然就送給你騎。”
  李青鸞笑道:“那你師妹一定是很漂亮了?”
  曹雄微微一歎,轉臉問馬君武道:“我們現在到哪里去?”
  馬君武道:“咱們已無再留祁連山中的必要,不如早些歸去吧!”
  曹雄追問道:“你們回江西,還是到昆侖山去?”
  馬君武還未來得及回答,陡聞一聲清嘯響起,嘯聲起自五丈開外,但眨眼間已近三人,一團勁風撲向李青鸞。馬君武一時間拔劍不及,回身一掌“雲龍噴霧”直擊過去。這一招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絕招之一,馬君武又是全力打出,威勢極其強猛,哪知來人武功更是不凡,左掌“移山填海”,硬接馬君武一擊,右手已搭在李青鸞肩上。兩掌力道一接,馬君武被震退三步,一陣耳鳴眼花,幾乎收勢不住。
  站在一側的金環二郎,在馬君武回擊一招之中,已拔劍在手,金環劍施出蘇朋海密授三絕招“海市蜃樓”、“夜半烽煙”、“天網羅雀”,劍聚一圈銀虹,挾著金環錚嗚,猛攻過去。同時馬君武也拔劍出手助招。來人是一個身著黃袍的和尚,看曹雄劍勢奇猛,再加上馬君武助攻一招,逼得他不得不暫讓犀鋒。
  馬君武看和尚下了毒手,李青鸞生死難蔔,登時熱血沸騰,怒火高燒,大聲喊道:“曹兄請照顧我師妹傷勢,野和尚有我對付。”
  他口中說著話,手中長劍也隨同展開了分光劍法,精芒如電,寒光交掣,一味進襲猛攻。那黃衣和尚卻憑借一雙肉掌,力鬥馬君武長劍。
  馬君武和人一交上手,已覺出對方功力比自己高出太多,五回合後就把追魂十二劍招混入分光劍法中施用,每遇險招時,施用一招,這才把和尚迫退,解了危難。
  再說曹雄扶起李青鸞,只見她粉面慘白,雙目微閉,看樣子受傷不輕,立時探手人懷,取一位九轉保命丹,放人李青鸞口中,曲下一條膝,把她輕攬懷中,時而轉臉看馬君武和黃衣和尚拼鬥,時而望著懷中玉人出神。
  馬君武一面力鬥黃衣僧,一面又提心著李青鸞的傷勢安危,不能貫注全神迎敵,及聞敵人援手趕來的嘯聲,心中更是焦慮,疾發追魂十二劍中連環三招,“起風騰蛟”、“朔風狂嘯”,“霧斂雲來”三劍回環出手,直若風雷並發,把那黃衣和尚逼退了六七尺遠,趁機回頭,見曹雄已帶著李青鸞縱馬而去,兩人既走,後顧無憂,赤雲追風駒奇快腳程,必能擺脫敵人追蹤,曹雄亦必會善待李青鸞,心一寬,鬥志大增,振劍搶攻,劍化“萬蜂出巢”,這一招淩厲絕倫的昆侖絕學,威勢之大,實在驚人,但見寒光耀目中,化成一天銀星灑下。
  那黃衣和尚受馬君武連環三招迫退後,心中已大感驚異,不敢再存輕敵之念,雙手同時入懷,右手取出一面銅鈸,左手摸出一支鐵筆,和尚剛剛把銅鈸、鐵筆取在手中,馬君武手中長劍已挾雷霆萬鈞之勢攻到。
  但聞得幾聲金鐵錚嗚,銅鈸連封馬君武三劍快刺,和尚鐵筆已逼到馬君武胸前玄機要穴。
  馬君武看和尚銅鈸迅化一片繞身光幕,竟把自己一招“萬蜂出巢”的絕學封住,同時左手鐵筆又能抵隙反擊,心頭也是一寒,疾退三尺,長劍又變一招“雲霧金光”架開和尚鐵筆。兩個人這幾招精妙絕倫的快封急打,彼此心裏都為對方的招術震驚,蓄勢相對,誰也不再搶先出手。
  馬君武知道一刻平靜,緊接著就是一場更為兇狠的拼搏,敵方援手即可趕到,時間一長,對自己更是不利,一咬牙,揮劍搶攻,這一戰是他生死所系,一出手全力求勝,展開昆侖絕學追魂十二劍,招招指向要害,著著猛攻迫進,他想要在敵人援手未到之前,先把這黃衣僧人制服劍下。但這黃衣和尚是大覺寺第二代弟子元覺,系十八高手之一,號稱十八護法羅漢中的伏虎羅漢,銅鈸護身,鐵筆攻敵,每一招一式,無不用得恰到好處,馬君武施出追魂十二劍招,也只能暫時把人家困入一圈銀虹之中,卻無法傷得到和尚。
  纏鬥大約有一刻工夫,和尚們援手已至,元覺一見救應趕到,頓感精神一振,銅鈸疾舞一片金光護身,鐵筆吐、點、打猛攻三招。這三招迅速如電,馬君武不得不先求自保,抽劍封架鐵筆時,元覺卻借勢躍出八尺開外。
  馬君武收住劍勢,看四周已多了四個和尚,而且都穿著黃色僧袍,他還未看清敵勢,元覺已高聲叫道:“這小子劍招怪異,扎手得很,大家亮兵刃圍他,不要讓他闖了出去。”
  四個和尚同時探手入懷,每人取出一隻鐵筆,一面銅鈸,分堵四方,把馬君武圍在中間,元覺鐵筆起處,當先攻了一招。
  馬君武揮劍架開鐵筆,還攻兩劍,逼退元覺,就這一瞬工夫,四個和尚已把合圍的圈子,縮成一丈方圓,銅鈸護胸,鐵筆待敵。
  處此情景,馬君武反而沉住了氣,仰面一聲大笑,長劍抖起一朵碗大的劍花,寒光閃動,直刺元覺。
  元覺銅鈸封劍,鐵筆還一招“雲龍抖甲”,馬君武側身避讓,長劍疾轉“倒撒金錢”,反刺背後,他這時處在強敵環伺之下,每出一劍都用追魂十二劍中招數,可以說是招招殺手,著著狠辣。
  無奈這五個黃衣僧人,都是大覺寺中十八護法羅漢之選,個個身負絕藝,馬君武反劍疾攻,出手極為淩厲,哪知敵人早知蓄勢戒備,銅鈸起處,錚然一聲,架開長劍,火星進飛中,鐵筆“寒花吐蕊”,已直逼向馬君武背後脊心穴。
  馬君武長劍被封,立自警覺,不及收劍縱身向前一躍,身還未落,迎面寒光如電,當前的黃衣僧人鐵筆已迫近前胸。
  馬君武匆忙中左手疾施一招“赤手搏龍”,五指斜出,搭向敵人手腕,同時吸氣下沉,硬把躍起的身子穩住,饒是如此,和尚鐵筆鋒尖仍是劃破了馬君武前胸衣服,若非馬君武一招“赤手搏龍”扣住了和尚握筆左腕,這鐵筆就要馬君武當場送命。
  雖是如此,那和尚可也吃虧不小,馬君武在極險中奇招突出,扣住他左腕脈門,和尚頓覺血脈受阻,半身麻木,五指一松,鐵筆立時脫手。
  另外四個和尚似是想不到馬君武拳、劍、擒拿,樣樣都絕,這一招“赤手搏龍”,高明得使他們同時一呆。他們待要出手搶救時,馬君武已緩過了手,長劍頂住被擒和尚前胸,冷笑一聲說道:“你們哪個動手,我先殺了你們同伴。”
  這一來,四個和尚果然都停住手,不敢逼攻,橫筆阻路,把馬君武圍在中間。
  大覺寺十八護法羅漢,全以元字排名,十八人平日相處感情極洽,四人生怕馬君武真下毒手,慢慢地退後兩丈左右,但仍分站四面堵住去路。
  伏虎羅漢元覺冷冷說道:“你既然進了祁連山,就別想再活著出去,不過今天晚上我們饒你一次,你快些放手走吧。”
  馬君武心知當前五個黃衣僧人,無一不是勁敵,縱然殺死一個,也難闖得出去。剛才一招擒敵,只能算險中取巧,敵人如早有戒備,決難得心應手,不如借此脫圍,倒是不失上策,心念一轉,微笑答道:“放人不難,但我還有事請教!”
  元覺冷笑一聲,道:“你先說出來聽聽,看我們能不能辦到。”
  馬君武道:“我問的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們五位僧人,可都是大覺寺來的高人?”
  元覺答道:“不錯。”
  馬君武笑道:“五位大和尚一色黃袍,又都使用的銅鈸鐵筆,請教法號怎麼稱呼?”
  元覺冷冷笑道:“料你也出不了祁連山,告訴你未嘗不可,大覺寺中十八位護法羅漢,全都使用的鐵筆銅鈸,一色的黃衣僧袍。”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暗道:這麼說起來,這幾個黃衣和尚,也不過是幾個護法弟子而已,那寺中方丈、監事之流,武功當是更高,無怪一明祥師再三告誡我,不讓我涉險西來,看來果是不假。
  他原本還想探詢一下師父和悟空大師行蹤,但又想到一語錯出,即可能為昆侖派樹下強敵,隨要把欲問的話又咽回肚中,裝得若無其事般,淡淡一笑,松了扣著和尚的一隻左腕,轉步而去。
  五個黃衣僧人果然都恪守著不追襲馬君武的諾言,並肩站著,看馬君武從容離去。
  翻越過一座山峰後,馬君武加快腳步,一陣急走,足足有六七裏路,夜色中群峰層立,松濤如海,曹雄和李青鸞早已走得蹤影不見。
  馬君武仁立在一座積滿冰雪的峰頂上,心中暗暗發愁,這千百里綿延無際的山勢,要想尋得李青鸞、曹雄,何異如大海撈針一般。越想越覺行止難決,仰望著耿耿星河,不禁愁慮滿懷。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才覺得手足都已凍僵,峰頂上砭骨寒風,一陣比一陣凜烈,他活動了一下手足,慢慢地下了山峰,沿著一道山谷,茫然地信步走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2:52

  他連經兩場驚險劇烈的搏鬥,早已困倦難支,再加上情懷惘惘,不知不覺停下來,迷迷糊糊地躺在草地上,睡熟過去。
  忽然一陣悠悠簫聲,把酣睡中的馬君武驚醒過來,睜開著眼,太陽已爬過峰頂,柔和的金色光芒,逐走夜幕,照射在山谷中,映著積雪,草上露珠閃著耀眼的光輝。
  馬君武坐起揉揉眼睛,陡的感覺到一陣寒意,不由自主打了兩個冷顫,心中一驚,暗道:馬君武啊馬君武!這當兒可是千萬鬧不得病,心念一動,趕緊閉目運行內功。
  行過一陣內功後,身體仍覺得有些不適,但仗一身功力,病勢一下子很難發作,只微微感到有點頭痛,勉強站起來,想趕著去尋李青鸞和曹雄。
  突然,那停下了簫聲又重新響起,柔韻裊裊,蕩空飄來,這聲音聽去不大,但入耳卻清晰異常,初聞音韻只覺柔媚婉轉,甚是動聽,有如深閨怨女婉歌,昆侖孤鳳哀鳴,聲聲扣人心弦,馬君武心頭一震,覺出不對,已然過遲,心神已被幽幽簫聲所扣,一時六神無主,幻像環生,眼前境界一變,只見小娟表姊滿臉淚痕,含愁深閨,嗚嗚咽咽,哭個不停,一面低語輕訴,斥罵馬君武負義忘情,只急得馬君武百般哀求。
  倏然間,簫聲頓住,幻像消逝,待馬君武清醒過來,覺得眼中熱淚仍在奪眶而出,胸前衣服已被淚水浸濕一片,心中餘痛未複,簫聲重複再起,琴瑟和鳴,馬君武只覺得心不由主,漸漸地神魂飄蕩,急忙靜坐運功,行起調息吐納之法。
  無奈簫聲裊裊繞耳不絕,片刻工夫,馬君武已自禁受不住,頭上汗水如雨,幾乎要隨那簫聲起舞,幸好正當危急當兒,突聞後面幾聲長嘯響起,和那簫聲遙遙相應,一陣工夫,俱都停住,但這一折騰,馬君武已是再難當受,站起來走幾步,又栽倒地上。
  當馬君武掙紮著再起來時,突然覺得身上已發起高燒,頭痛欲裂,勉強走了幾丈路,不由自主又坐下來。
  突然間,一聲刺耳的鳥鳴,劃破了山谷的沉寂,馬君武隨眼望去,只見一隻奇大的怪鳥,低掠飛過,怪鳥形狀如鷹,但比鷹要大上十倍,兩翼張開,足有七八尺大小,馬君武心中驀然一動,暗道:怪鳥這樣碩大威猛,形狀非鵬非鸞,可能就是青鸞西來時所乘的大覺寺中養的怪鳥了。
  心念轉動當兒,那怪鳥突然又折返身來,急掠而過,去勢較來勢尤覺快速。
  這怪鳥突然折回飛,又觸動起馬君武一個意念。
  馬君武暗忖道:這怪鳥是大覺寺和尚養的,想是用它來搜尋敵蹤。
  越想越覺自己推斷不錯,不禁動了避敵之意,哪知剛一掙紮欲起,立即全身痛楚難當,心頭一涼,又頹然躺下,長長歎息一聲,索性閉上眼睛,靜以待變。
  突然一聲沉喝,把他由酣睡中驚醒過來,睜眼看去,三個身穿黃袍和尚,並肩站在距他五尺左右的地方,中間那黃袍僧人,正是伏虎羅漢元覺。
  元覺臉上掛著一絲冷冷的笑意,看馬君武睜開眼睛後,才傲然問道:“進了祁連山青雲岩百里以內的人,從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你躺在地上幹什麼?快起來,我們再鬥三百回合,看看你能不能闖得過去。”
  馬君武淡然一笑,道:“我病勢沉重,哪還有力氣和你們動手?殺、活捉,我都認命,你們請動手吧。”說罷,又閉上眼睛靜靜地躺著,神情十分安詳,毫無恐懼之感。
  元覺冷笑一聲,慢慢地移近馬君武的身邊,看見他臉上紅暈似光,確似有病一般,蹲下身子,左手摸摸馬君武的額角,高燒燙手,知他所言不假,沉吟一陣,笑道:“我們要殺一個有病的人,自然是舉手之勞,不過你這樣死了也不會甘心,再說你昨夜作為,還不失英雄本色,現在我們破例把你送到大覺寺去,交給掌門方丈發落,生死那要看你造化了。”
  馬君武睜開眼睛笑道:“生死的事,算不了什麼,我馬君武還不會放在心上……”一語未畢,驟聞一個甜脆的女人聲音接道:“生死是人間大事,你這人怎麼竟不放在心上。”
  三個和尚同時吃了一驚,轉轉望去,不知何時,幾人身後已多了一個黑衣婦人。
  這女人裝束詭異,臉上也蒙著一片黑紗,長垂數尺,全身除了兩只白嫩的手外,再也看不到一點其他顏色,但身材卻異常玲瓏嬌小,右手中橫握著一支玉簫,站在太陽光下,直似一個黑色魔影,山風吹動著她的黑衣和蒙面黑紗,愈使人望而生恐怖之感。
  元覺疾退三步,左手摸出鐵筆,喝道:“你是什麼人?快說,再要裝模作樣的嚇人,當心我們要動手了。”
  黑衣婦人揚了揚手中玉簫,由那長垂數尺的蒙面黑紗中,發出來一陣甜脆動人的嬌笑,道:“你們三個掃地捧箕的和尚,也配問我的姓名!識相的趕緊給我滾出去,我看在幾個老和尚的面上,饒你們這一次……”說到這裏,聲音突然由緩和變成嚴厲,繼續道:“如果你們多說一句話,當心我要你們由羅漢變成怨鬼。”
  這女人幾句話口氣太大,元覺和另外兩僧,一時間倒被她唬了個暈頭轉向,過了半晌,元覺才問道:“這麼說,姑娘是本寺方丈、監事們的熟人了,請姑娘隨便舉一位法號職掌,也讓我們回寺去有個交代。”
  黑衣婦人似已不耐,身子一晁,陡然間已欺到三個和尚身側,玉簫左掃右打,眨眼間,攻了三僧每人一招。這三招快速絕倫,三個和尚雖然都有戒備,仍被迫得向後退避了七尺遠,那黑衣婦人出手如電,一招攻勢中似含著幾個變化,若打若點,似劈似掃,使人有一種封架全難的感覺。
  三個和尚各試一招,已然覺出對方招術奇幻難測,不禁全都一怔。元覺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一個人來,立時問道:“看姑娘這身裝束,芳駕可是玉簫仙子?”
  黑衣婦人笑道:“不錯,你們三個如果知道厲害的,那麼趕快回去,只要你們提起我,想幾個老和尚還不至於罵你們沒用。”
  元覺一聽,來人果是玉簫仙子,心裏登時冒上一股寒意,這個神龍般隱現無常的女魔頭,三年前曾到過青雲嶺大覺寺一次,為著硬討一枚雪參果和大覺寺的和尚們動上了手。她單人匹馬,憑手中一支玉簫,把大覺寺攪了個天翻地覆。當時大覺寺三個長老,正在閉關期間,八個一代弟子中除三個未歸、一個被逐出門牆(即一明禪師)外,其餘四個一代弟子和二代元字排名的弟子大都出手,但仍被她取了一枚雪參果沖出了群僧圍截,因此玉簫仙子的名頭,在大覺寺已非陌生,當時無覺本不在寺中,但他歸寺後,卻聽得同門中談起過那次驚險激烈的拼搏。
  因此,元覺一看黑衣婦人那身奇異的裝束,頗似同門口中所說三年前大鬧青雲岩的玉簫仙子,隨口一問,果然不錯。
  這玉簫仙子三年前大鬧青雲岩時,力鬥一代弟子四人尚占上風,元覺和另外兩僧自知非人敵手,但又不願就此退走,略一猶疑,玉簫仙子已是不耐煩,嬌叱一聲,縱身而上,玉簫左掃右打,一連攻十幾招。元覺等接架了玉簫仙子這一陣快攻後,強弱之勢已極明顯,三個和尚心裏都很明白,再不見機撤走,想生還相當渺茫,於是一語不發,轉頭就跑。
  直待那三僧身形消失之後,玉簫仙子才轉過身子,緩緩走到馬君武身邊,藹然問道:“你是哪里來的?為什麼會和大覺寺的和尚結了梁子?”聲音甚是柔和,似乎毫無惡意。
  馬君武隔著那蒙面紗望去,隱隱見對方櫻唇似乎帶著笑意,膽氣一壯,答道:“晚輩馬君武,是昆侖派門下弟子,為追尋一位朋友,不料深入祁連山來遇上大覺寺和尚,一言不合,動手禦敵,剛才他們追我至此,幸得老前輩仗義出手,救我一命。”
  玉簫仙子冷笑一聲,道:“什麼老前輩不老前輩的,叫得難聽至極。”
  說著話,人卻蹲在地上,伸手摸摸馬君武額角,只感滾熱燙手,又接著問道:“你好像病得不輕呢?”
  馬君武苦笑一下,答道:“昨晚我和剛才那幾個和尚打了半夜,困倦難支,露宿半宵,不小心著了涼啦。”
  玉簫仙子站起身,笑道:“那你現在是想死呢?還是想活?”
  馬君武心中暗想,我死在此處,原不要緊,只是李青鸞安危未知實實放心不下。
  既然生存有望,何苦硬要自絕生機,當下答道:“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先請賜示,等晚輩斟酌。”
  玉簫仙子笑道:“你要想我救你,那就先得答應我一件事情,我知道昆侖三子那點本領有限得很,料他們也教不出什麼了不起的徒弟,你只要答應今後跟著我走,我不但替你醫病,而且把我一身本領傾囊相授,十年之後,保證你可以稱霸江湖,我也不要你行什麼拜師大禮,只要你答應就行。”
  馬君武搖搖頭,道:“背叛師門,武林大忌,我馬君武還不屑為。”
  玉簫仙子聽了,笑道:“這麼說,你是存心想死了?”
  馬君武道:“生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說罷,索性閉上眼睛,連看也不再看玉簫仙子一眼。
  但聽玉簫仙子一陣格格嬌笑,道:“你這人就快要死了,還是這般強嘴,我偏要把你醫好,不讓你稱心如願地死去。”說完話,探臂挾起馬君武,施展開“踏雪無痕”上乘輕功,翻山急奔。
  馬君武病勢正重,四肢軟麻,哪還有力掙紮,只得任人挾著,向前跑去。
  玉簫仙子翻越過幾座峰嶺後,在一個山腳下面,放慢腳步,登上一段峭壁,走進一段突岩下面。
  兩邊都是插天高峰,這突岩卻生在雙峰之間,好像是人工借著那天然形勢,搭成的石帳一般,深有丈餘,下臨絕壑,形勢異常險要。
  玉簫仙子放下馬君武後,慢慢地取下蒙面紗,現露出本來面目,笑對馬君武說道:“你現在還願不願跟著我走?”
  馬君武側臉看去,只見她膚白如雪,櫻唇噴火,黛眉若畫,星目欲流,襯著嘴角間蕩起的盈盈媚笑,嬌媚之態,逼得人不敢多看,馬君武看了兩眼,不自主別過頭去。
  玉簫仙子從懷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放入馬君武口中笑道:“你先吃了我這粒定神丹,等到天黑時,我到大覺寺去給你偷一枚雪參果吃,那雪參果是天地間無上奇品,吃一枚百病可除,看你現在情勢,病得實在很重,不用雪參果治療,恐怕三兩個月內也難複元。”
  處此情景,馬君武也只有暫時任人擺布,吞下定神丹,閉上眼假裝睡去,過了一陣,竟然真的睡熟。
  馬君武被一陣口渴急醒,睜眼看時,天色已然入夜,身旁四周都堆滿了一種異常柔和的乾草,大概是那黑衣女人專門出去為他弄的。
  這夜,大概是一個濃雲密佈的晚上,馬君武轉臉向突岩外面看去,只見一片黑沉沉的,連一顆星星也沒有。
  偶爾,一片紅光閃過,但轉瞬就消逝,再看卻又不見。
  馬君武口渴愈來愈難忍耐,頭上的熱度也逐漸增高,他神志似是在半迷半醒狀態,不停地叫著要水。
  可是,這等人跡罕至的深山中,千丈懸崖裏的突岩下,玉簫仙子走了,有誰來理他?他夢囈似地發出幽沉的聲音叫著口渴,一聲接一聲不斷,而且聲音也愈來愈大,從突岩下飄出去,夾在山風中,飄到很遠的地方。
  突然奇跡發生了,一隻滑膩的手把他輕輕地攬入懷中,冰冷的水壺放到他唇邊,他喝下半壺水,人好像清醒不少,轉過臉,看那喂他喝水的人,正是玉簫仙子。
  一個縱橫江湖的女魔頭,會忽然變得異常溫柔,只聽她輕輕歎息一聲,說道:“你的病勢相當沉重,看樣子,不用大覺寺的雪參果療治,三五天內恐怕沒法子好轉,可是大覺寺的幾個老和尚都在寺中,要盜其一枚雪參果,實在很難。”她這幾句話,似是自言自語,也似是對馬君武輕訴。
  馬君武喝過那半壺水後,似乎是暫時清醒了,他搖頭笑民“大覺寺和尚很多,你現在只一個人,如何能打得過那麼多人呢?”
  玉簫仙子歎口氣,道:“可是不用雪參果,恐怕你的病很難好轉。”
  馬君武看她一時間態度大變,心中甚感不安,觀察這女人行為性格和曹雄有很多相似之處,冷熱無常,令人難以捉摸。
  馬君武苦笑一下,不再理玉簫仙子,閉上眼,想再睡去,無奈他已酣睡了一日半夜,此刻毫無睡意,只覺身上忽冷忽熱,難受至極,他雖然極力地忍耐著,但仍不時發出輕微的呻吟。
  這個橫行江湖的女魔頭,變得溫柔起來,她慢慢地把身子移到馬君武身邊,而且舉動之間,小心異常,生怕再碰到馬君武,惹發他的脾氣。她拔出背上玉簫,垂下頭,貼在馬君武耳邊,低聲說道:“我替你吹只曲兒聽聽好嗎?等你睡熟了我再到大覺寺去,無論如何,也要偷得一枚雪參果來給你醫病。”
  馬君武轉過臉望她一眼,未置可否。
  玉簫仙子卻柔媚一笑,玉簫放在她唇邊,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簫聲如百囀黃鸝,嬌啼乳鶯,馬君武漸漸地聽入了神,眼泛笑意,似已忘去了病中痛苦。
  玉簫仙子看馬君武傾耳細聽,狀甚愉快,也越發吹得起勁,一縷餘音,悠如靜水遊魚。馬君武隨著舒情簫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正當他似睡非睡當兒,突聞得一聲厲嘯響起,玉簫仙子心頭一震,停住簫聲,低聲對馬君武說道:“有我在此,你只管安心休息,不要害怕。”說完話,霍然躍起,正待竄出突岩,一陣颯然微風,來人已擋在突岩出口。
  玉簫仙子只怕驚了馬君武,不待對方出手,已自先發制人,縱身疾撲,玉簫猛攻三招,想把來人逼下斷崖。
  可是來人武功造詣奇高,而且早已有備,手中兩支虯龍棒,左封右擋連架三招,人還站在原地未動。
  玉簫仙子停手橫簫,一聲冷笑道:“虧你現在還掌著一派門戶,怎麼一點臉顏都不要。你再追我二十年,我還是一樣的不理你。”
  來人哈哈一陣大笑道:“女人家講話,最是不能相信,我早就知道你有情郎,你就是不肯承認,今天被我碰上了,還有什麼話說?”話說到這裏,突然臉色一變,望著突岩中生病的馬君武,面泛殺機,暗運功力,准備猝起發難,一舉擊斃情敵。
  玉簫仙子看他目露凶光地注視馬君武,已然猜透他的心意,一面全神戒備,一面冷冷說道:“這裏地方狹小,要打咱們到下麵山谷中打去。”
  來人陰森森一笑,答道:“那是最好不過了。”說完,轉過身子,似欲下崖。
  剛走一步,陡然一個轉身、一挫腰,閃電般反向馬君武撲去。
  玉簫仙子在來人翻身躍起時,已搶先出手,右手玉簫“橫斷巫山”,把來人的兇猛勢子擋住,緊接著狠攻三招。
  來人看見王簫仙子搶了先著,致使陰謀不逞,一時妒火中燒,暴怒已極,架開玉簫仙子三招之後,一對虯龍棒,展開疾攻。但見雙棒揮動如飛,玉簫吞吐緊急,轉瞬間,兩人已對拆了三四十招。
  激戰中,玉簫仙子陡然心中一動,暗忖道:我們已交手過數十次,總是難分勝負,今天縱不惜以性命相搏,以求取勝,但也沒法在幾百招內分出強弱,馬君武病勢過重,急待雪參果療治,何不借他助我一臂之力,先到大覺寺去偷得雪參果回來,治好馬君武的病,再和他拼個死活不晚。
  心念一動,立時急攻兩招,逼開對方雙棒,退後一步笑道:“你這幾年來,到處追纏我,究竟是存的什麼心呢?”
  來人笑道:“這還用我再說嗎?我已對你講過好多遍了,你只要肯答應和我結成夫婦,我就把崆峒派掌門人讓給你當,咱們聯起手來,必可稱霸武林,打遍江湖了。”
  玉簫仙子嗔道:“誰稀罕去幹你們崆峒派的掌門,我現下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你敢不敢答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3:12

  來人仰臉大笑道:“我陰手一判申元通豈是怕事的人嗎?
  就是龍潭虎穴,只要你說出來,我也要去闖一闖。”
  玉簫仙子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大覺寺,偷他們一枚雪參果,你敢去嗎?”
  申元通聽得一楞,遲疑了半晌,答道:“我們崆峒派素來和大覺寺互不相犯,再說大覺寺三個老和尚禪關已滿,那所在不是好玩的地方。”
  玉簫仙子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你陰手一判是個毫無膽魄的人,你不敢去,難道我一個人就不能去?”
  申元通吃玉簫仙子一激,怒道:“誰說我不敢去?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要雪參果幹什麼用?”說完,兩道眼神深注著馬君武。
  玉簫仙子笑道:“告訴你也沒有什麼關系,我的兄弟病了,我要去替他偷枚雪參果來醫病。”
  申元通陰森森一笑,道:“什麼兄弟不兄弟,不如乾脆說是你的情郎好些。”
  玉簫仙子聽得臉上一熱,正待發作,繼而一想,憑自己一人力量,想盜雪參果,確實不易,為了要早把馬君武病勢醫好,強忍下一口氣,笑道:“你不要胡說八道,他是我兄弟一點不錯,你要不信那就算了,我也懶得和你多說,幫不幫我忙在你,你要再亂說,可別怪我永不再理你了。”
  申元通看她說得認真,不覺信了一半,再者玉簫仙子在江湖道上,只是心狠手辣而已,並無淫蕩聲名,尤其是玉簫仙子最後那句“可別怪我永不再理你了”,言詞之間,大有垂青之意,不禁心神一蕩,但仍抱著懷疑神態問道:“你有兄弟?我怎麼從來就沒有聽說過?”
  玉簫仙子又幽幽一歎,道:“我只有這一個兄弟,他要病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
  馬君武躺的地方,離兩人也不過只有七八尺遠,聽得王簫仙子說自己是她兄弟,心中又氣又急,要想挺身否認,又感力不從心。
  只聽陰手一判大笑道:“既然是你兄弟,我申元通當得效勞,咱們現在就走如何?”
  玉簫仙子回頭走近馬君武身側,深情款款地說道:“兄弟,你好好地休息一下,姐姐去給你偷雪參果去。”說完,陡然轉身,和申元通聯袂飛出突岩,但見兩個人影一閃而沒,身法奇快無比。
  突岩外,一陣陣呼嘯山風,伴著生病的馬君武想念著李青鸞,還有那紅顏喬裝的白雲飛;寄情斷弦,恩拯師叔,賜授奇技……萬千思緒,剎時間湧塞心頭,剪不斷,理還亂,起想越愁。
  驀地裏,幾聲大震,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斷斷續續有一刻工夫,才完全沉寂下來,馬君武不能躍出突岩查看,心中暗忖道:這幾聲大震,可能是金環二郎放那一把火,融化了峰下積雪,使得峰上的積雪失去了支撐力量,倒塌下來,否則就是峰頂的巨石滾落,也難有這等驚人聲勢。
  幾聲大震過後不久.突然又傳來幾聲淒厲的鬼哨,馬君武暗道:大覺寺中和尚,又在搜查敵蹤了,我此刻病勢正重,若被他們發現了,勢將束手就縛,立時伏在地上,探首岩外向下察看。
  這時,山風已吹散了天上烏雲,間有雲開之處,閃爍著繁星,只是星光黯淡,馬君武又值病中,元氣不足,極盡目力,也只能略辨出山勢概貌。
  一陣呼喝之聲傳入石岩,緊接著幾條人影,由馬君武頭頂斷崖上,急躍而下,越過馬君武停身突岩,向穀底而去。這一下距離很近,馬君武看得甚清楚,前面那人正是曹雄,手中提著金環劍,後面追他的是三個穿著黃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拿著銅鈸鐵筆。
  馬君武一望之下,即知這三僧都是大覺寺十八護法羅漢中的人物,銅鈸鐵筆的招數,奇詭莫測,如果三個人合擊曹雄,金環二郎勢必抵擋不住,心頭一動,忘記了自己是抱病之身,一躍而起剛剛站起身子,突覺一陣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又倒在地上。
  這一聲雖然不大,但在身負上乘武功的人聽來,卻甚清晰,三個追趕曹雄的黃袍和尚的其中一人,突然停下來,銅鈸護身,向突岩搜尋過來,等馬君武清醒坐起,那和尚已到了突岩出口。
  和尚似是不敢輕敵躁進,銅鈸護著前胸,鐵筆蓄勢待敵,目注突岩中坐著的馬君武,問道:“你是什麼人,快說!”
  馬君武伸手抓過身側長劍,暗自忖道:我現在無論如何是不能和人動手,與其冒險一試,不如給他個不加理會。心念一動,不理那和尚問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黃衣和尚連著追問兩聲,不見馬君武答話,也不見他作態迎敵,長劍橫放面前,靜坐不動,神情沉著,若無其事,好像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中,這一來,和尚反而有些躊躇起來,猜不透馬君武究竟是什麼來路。
  但事情不能就這樣完結,和尚終于出手,鐵筆試向馬君武點去,不過他出手用力極微,大部分精神功力,都在准備著擋受馬君武還擊。
  鐵筆寒芒眼看點上馬君武前胸,馬君武再沉著也不能不閃避了,側身往左一讓,哪知道一讓就泄了底,上身隨著一讓之勢,完全側倒地上。
  和尚鐵筆眼看點中了馬君武璿璣穴上,突覺左肘間曲池穴上一麻,一條左臂頓失作用,鐵筆脫手落地。這一驚非同小可,陡然一轉身,銅鈸猛的平推而出,哪知身後連鬼影也沒有一個,反而力道用得過猛,全身不自主往前沖了四五步,才拿樁站住。正待收回銅鈸,突聞嗤的一聲輕響,右肘曲池穴上也是一麻,銅鈸當堂落地。
  這時,他左右兩條臂,一齊失了效,貼身直垂,動也難動一下,但他心中卻很明白,知道遇上了武林高人,用傳言的米粒打穴神功,擊中他兩肘要穴,心中一寒,只驚得光頭上冷汗直淌,剎那間兇焰頓失,哀聲求道:“哪位高人駕臨,恕和尚有失迎迓,請看在敝寺幾位長老面上,不要再和小僧開玩笑了。”
  只聽兩丈外暗影處傳來一聲冷笑,道:“大覺寺幾個老和尚能嚇得了別人,但還嚇不倒我,殺你實在汙了我的手,快些給我滾開,再多廢話,當心我把你喂玄玉吃掉?”
  和尚雖不知玄玉為何物,但他卻知道,對方已允諾饒他不死。
  (此處原書缺數行)“救過曹雄回來,咱們再一塊兒去看我師妹。”
  白雲飛起身笑道:“你一定要等我回來接你,這地方雖已被大覺寺中和尚察覺,但和尚已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傷了兩臂穴道,料他找不到援手前,決不敢再來打擾,我在一刻工夫中,就可以回來。”說到那個“來”字剛出口,但見人影一閃,已到突岩數丈之外。
  白雲飛去後,馬君武病勢又轉劇烈,只感一陣陣冷熱交迫,痛苦難當。
  正當他迷迷糊糊中,似感覺到有人進了突岩,隨口叫道:“姊姊回來了,當真是快。”
  耳邊聞一陣銀鈴般格格的嬌笑,道:“快嗎?姊姊心裏已急得快要死啦!你的病好點沒有?快把這枚雪參果吃下去,咱們還得早些離開這裏,大覺寺的和尚追蹤來了。”話剛出口,已把馬君武抱入懷中,同時,一枚雞蛋大小、清香透人肺腑的雪參果已放在他的口邊。
  馬君武被雪參果清香之氣一逼,神情已清醒不少,轉臉看去,抱他的卻是玉簫仙子。
  陰錯陽差,使跟進突岩的申元通,心中存有的一點懷疑完全消失,他高興得大笑著,說:“好兄弟,你快些吃下去吧,這雪參果是天地間第一等神藥仙品,不管什麼病,吃下去馬上見效,我申元通練成三陰掌後,今晚上第一次出手施展,連傷了大覺寺三個和尚,除了為你兄弟之外,我絕不肯拼耗真氣,使出這等絕學。”言詞之間,除了誇耀自己武功之外,還有討好馬君武的用意。
  馬君武只聽得心中又氣又急,正待開口否認,突見兩道寒光破空飛入突岩,申元通四手一棒,擊落打來暗器,怒道:“殺不完的賊和尚,當真追來討死。”說話間已縱身躍出突岩,緊接著是一陣兵刃交擊之聲,聽上去,打得甚為激烈。
  玉簫仙子把雪參果放在馬君武口邊,但馬君武卻閉嘴不吃,不禁幽幽一歎道:“這雪參果得來不易,你竟不肯吃下,難道……”
  玉簫仙子話未完,卻聽突岩外陰手一判大聲嚷道:“快些要你兄弟吃下雪參果,咱們早些闖,賊和尚越來越多,等一下如果幾個老和尚也趕來,再想走就晚了。”
  馬君武聽得心中一動,暗道:我賭氣不吃雪參果事小,但病勢卻無法好轉,目前陷身大覺寺勢力範圍之下,隨時有事故發生,師妹傷勢未愈,師父情況不明,很多事都待去辦,不如吃了雪參果,先求病好再說。
  心念一轉,不再堅拒,張口吃下。
  那雪參果乃天地間鐘靈之氣孕育而生的神奇之物,非一般人工調制的丹藥可比,入腹之後,立生奇效,一股清涼由丹田散行四肢,馬君武驟感精神一振,覺得病勢好了一半。
  玉簫仙子看馬君武吃下雪參果,心中甚是高興,握著他一隻手,低聲笑道:“我們先離險地後,再想法子對付陰手—判申元通,你現在稍作休息,待那雪參果的藥力行開後,咱們就走。”神態嬌柔,星目中無限深情。
  馬君武暗裏調息,片刻之後,已能運氣行功,想著玉簫仙子冒險偷盜雪參果療病的深情,不覺心中一陣黯然。
  此時,突岩外的打鬥越發激烈,陣陣金鐵交鳴之聲傳入突岩,馬君武伸手抓起長劍,縱身躍起,玉簫仙子側目凝視,見他精神振奮,病態盡失,心中甚是高興。
  只見陰手一判申元通手舞著一對虯龍棒,身擋突岩要隘,雙棒卷風,力拒八僧環攻,這八個和尚清一色黃袍,右手銅鈸,左手鐵筆,分站突岩上下左右,鈸飛筆舞,急如狂雨,但始終被陰手一判雙棒阻擋在五尺開外,無法越得雷池半步。
  馬君武看突崖岩出口要道,全被棒影鈸光所封,如不擊退八個和尚,再無他途可循,正待振劍助戰,突覺身側一陣急風卷過,玉簫仙子已搶先出手。
  申元通一見玉簫仙子助戰,不覺精神一振,大笑聲中,右手虯龍棒掃蕩鐵筆,一腳把左側一個和尚踢下斷崖。
  陰手一判力拒八僧,打了個勢均力敵,再加上一個玉簫仙子,幾個和尚哪里還能抵擋得住,但見玉簫吞吐翻飛,不到一刻工夫,已被她連傷了兩個和尚。
  八僧去三,餘下五個更是不支,申元通見馬君武橫劍觀戰,心想炫耀武功,大喝一聲,雙棒一輪緊打急攻,逼開上面兩僧反向下面搶攻過去,下面原有幾個和尚,一個已被玉簫仙子點傷滾下斷崖,只餘一個,如何還能擋得陰手一判全力一擊,棒風到處,震飛和尚手中銅鈸,趁勢一腳,把和尚踢飛到一丈多高,栽下斷崖。
  馬君武見拒守突岩下麵兩僧雙雙受傷落崖,正是大好的脫身機會,立時縱身一躍,出了突岩,提氣凝神,沿峭壁向下急奔。
  哪知玉簫仙子在動手之間,仍然注意著馬君武的行動,見他乘機溜走,不由心頭火起,正想合敵追趕,突然心念一轉,暗道:我如去追馬君武,申元通亦必舍敵跟去,他武功和我不相上下,窮纏不舍,反而討厭,趁他在拒敵分神之際,不如突下毒手,先結果了他,然後再去追尋馬君武,轉念及此,暗中運聚功力,伺機下手,對馬君武溜走的事卻裝做不覺。
  陰手一判何嘗未發覺馬君武溜走,但他心裏卻另有打算,他對玉簫仙子稱馬君武為親生兄弟一事,始終有懷疑,馬君武一走,那自是求之不得。
  兩人各懷心事,卻便宜了四個和尚,申元通是想借動手拖延時間,讓馬君武走得遠些,以遂他本來計劃,但此時玉簫仙子卻伺機對陰手一判下手。
  這一來,四個和尚才能對付著陰手一判的急攻,又支撐了不少時間。
  苦鬥中,玉簫仙子突然一招“挾山超海”,把突岩上居高臨下一僧手中鐵筆震飛,縱身搶上突岩,玉簫急攻三招,又把另一個和尚手中銅鈸擊落,兩僧雙雙被迫退後八尺開外。
  她卻倏然轉身,氣聚丹田,功行左掌,猛向申元通後背撲去,玉簫劃空疾點腦戶穴,左掌含力蓄勢,待申元通閃開玉簫一擊後,立時把全身功力凝聚的左掌趁勢打出,她料陰手一判在驟不及防之下,決難擋受自己畢生功力所聚的一掌。
  就在玉簫仙子出手的同時,一聲長笑,破空傳來,一團白影從天而降,落地一掌,把申元通震退三尺。
  玉簫仙子急收勁道,玉簫倒轉,直指幽門穴,她在一剎那間,已知來了強敵,反手一招反成了搶救陰手一判,瞬息變化,詭異難測。
  來人武功奇高,右手一記“揮塵清談”,封住玉簫,左掌“神龍現爪”兜頭抓下,隨手潛力逼人,威力奇猛無倫,玉簫仙子不得不疾躍後退讓人一擊。
  來人不再逼迫,卻望住陰手一判冷笑道:“申元通,本寺中弟于和你們崆峒派並無過節,何以竟下毒手,用你三陰掌連傷本寺弟子,又擅闖入本寺禁地,偷盜雪參果,意欲何為?”
  申元通細看來人,穿一襲月白僧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年約六旬以上,正是大覺寺三老之一的枯佛靈空,不覺心頭一震,暗道:這老和尚今晚親自出手,看來凶多吉少,不作生死一搏,恐怕難以脫身了。
  他心念轉動之間,已自運勁戒備,側臉對玉簫仙子說道:“來人是大覺寺三老之一的枯佛靈空,動上手時千萬小心。”
  玉簫仙子嬌媚一笑,答道:“我們兩個人,難道還怕他不成?”
  申元通還未及答話,靈空兩道逼人的眼神已轉注在玉簫仙子臉上,冷冷問道:“這位女施主,可是三年前大鬧本寺,偷去一枚雪參果的什麼玉簫仙子嗎?”
  玉簫仙子笑道:“不錯,貴寺中的雪參果實在不錯,我三年前吃了一枚後,就一直念念難忘,所以三年後我又來了。”
  靈空突然兩眼一瞪,望著玉簫仙子和申元通,冷笑幾聲,道:“兩位身手,實在不凡,半夜工夫,連傷本寺弟子達八人之多。”說話間,陡然僧袍一拂,不見他作勢移步,已欺到兩人眼前,兩只手左右分出,一擊玉簫仙子,一取陰手一判,身法奇速,無與倫比。
  申元通兩支虯龍棒左打右掃一齊出手,玉簫仙子避開了靈空一擊之後,手中玉簫也連下三著殺手,但靈空一雙肉掌已極盡武術變化之妙,只是隨著棒勢、玉簫浮沉,並不收掌再攻,因此,被他著著搶去先機,申元通和玉簫仙子,空有兵刃在手,仍是被人逼得節節後退。
  三人盤旋交叉,倏忽間交手數招,申元通和玉簫仙子,已被迫退到突岩邊緣。
  高手比武,彼此制機搶攻,時間由不得一發之差,申元通和玉簫仙子雖然各負絕學,但卻為枯佛靈空奇特的蛛絲掌武功所制,虯龍棒和玉簫每每於變招將出之際,已被靈空綿連的掌勢封住,空有一身本領,卻是施展不開,一時間還手無力,被逼得節節後退。
  玉簫仙子和申元通被蛛絲掌逼到突岩邊緣之後,不由激起怒火,玉簫左掌齊出,簫打掌劈,連攻十余招,申元通也是大喝一聲,虯龍棒驟施急攻,剎那間簫影縱橫,棒風如輪,靈空被兩人一陣快打急攻的威勢阻住,再難迫進一步。
  三人又纏鬥一刻工夫,仍是僵持之局,玉簫仙子正待施展生平絕學摩雲十八招求勝,靈空也已不耐久戰,呼呼劈出兩掌,微一頓足躍退五尺,凝神而立,運氣行功。
  玉簫仙子已打出真火,掄簫要追,卻聽申元通大聲叫道:“快些退走!老和尚要用他百毒掌傷人。”申元通話甫出口,已抓住王簫仙子右腕,聯袂縱下突岩。
  靈空縱聲大笑道:“申元通,你還想活著離開祁連山嗎?”
  僧袍拂處,宛如巨鳥飛躍而下,疾向兩人追去。
  三人輕功都已達上乘境界,快比電閃雷奔,眨眼間,已下了百丈懸崖。
  申元通看見靈空窮追不舍,心中暗忖道:如讓他百毒掌施發出來,抵拒不易,我何不先發制人?心念轉動,立時凝聚真氣,突然停步回身,揚聲厲喝道:“賊和尚窮追不舍,接我一記三陰掌試試。”掌勢發處,一股奇勁寒風,猛向靈空和尚卷去。
  三陰掌歹毒無比,中人後陰寒侵入肺腑而死。靈空和尚縱有一身深厚功力,也不敢稍有大意,立時停步吸胸,雙掌平推而出,以本身內家真功罡力,硬接申元通的三陰掌風。
  兩股潛力一接,立時卷起一陣旋風,申元通功遜一著,三陰掌風吃靈空雙掌罡力一擊,立時流散開去,但陰手一判和玉簫仙子卻趁機疾奔而去。
  靈空見兩人走遠,追已無及,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遙空一掌向丈餘外一株碗粗的松樹劈去,掌力到處,樹身登時兩斷,碎枝飛葉,有如滿天花雨,散落三四丈方圓,地上沙石,也被擊得四濺。
  靈空餘怒未息,又赴突岩細看一陣,大概也未發現什麼,又光了火,幾掌猛劈,把突岩側兩塊數百斤重的巨石,打得碎石進飛,滾下斷崖,然後才長嘯而去。靈空走後,那斷崖旁邊一塊巨石後面,走出個滿臉沙土的馬君武來。
  他趁申元通、玉簫仙子和群僧激鬥時,溜下突岩,跑了一段路,陡然想起與白雲飛還有約會,自己一走,勢將害她苦找,遂在峭壁旁邊一塊大石後隱藏起來。
  申元通和玉簫仙子走後,靈空把怒火發泄在石與松樹上面,劈斷松樹,激起沙石,不少斷枝飛葉,細沙塵土,都濺落在巨石後面的馬君武身上。
  他見靈空掌勢那等威力,伏在巨石後一動也不敢動,直待靈空和那些黃袍和尚全都去後,他才由石後出來。
  這時,天上陰雲已全被風吹散,仰臉望去,星河耿耿,已是四更過後的天氣。
  他走近那突岩下麵的斷崖,幾面銅鈸鐵筆,棄於地上,還有一片一片的血跡,隨手撿起一面銅鈸,坐在山腳下,細細鑒賞,想著幾個月來萬里行程的奇遇、驚險,恍若夢境一般,塵世中紛爭相接,似是永無止境,不禁感慨萬分。
  他想得出神,仰臉望著滿天繁星發呆。突然,聞得背後一聲輕歎,道:“你在想什麼?這樣入神?”
  馬君武回頭望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他的身後。他還未及開口,白雲飛已搶先笑道:“你看看,你臉上都是沙土,也不擦擦。”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方羅帕,替他擦去臉上沙土。
  陡然間,她若有所覺的一怔神,道:“怎麼?你的病完全好啦……”
  馬君武點點頭,笑道:“我吃了一枚雪參果,病勢馬上好轉,現在覺得較未病之前,尤為精神,看來那雪參果確實是天地間無上奇品了。”說著一頓,又問道:“姊姊可救得曹雄嗎?”
  白雲飛道:“他被大覺寺幾個和尚堵在一個山谷中動手,幾個和尚都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擊傷,兩個和尚受傷逃走,一個卻被你朋友殺了。”
  馬君武道:“那我得謝謝姊姊了。”
  白雲飛道:“誰稀罕你多謝,我只要知道你哪來的雪參果吃呢?”
  馬君武也不隱瞞,當下把經過詳述一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4:36

六、初試馭劍術 巧破百毒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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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雲飛不答話,只是淡淡一笑,點點頭,帶著馬君武越山向李青鸞養息處所奔去。
  馬君武自知輕功和人家相差很遠,因而一開始就全力施展,他吃了雪參果後,不但病體完全複元,而且精神較未病前健旺,夜色中急步如飛,快若流星。
  白雲飛卻是若無其事一般,青衣微飄,步履輕逸,不快不慢地始終和他聯袂並進,兩個人奔走一陣,天色已是大亮,東方天際,彩雲絢爛,太陽已快出了。
  馬君武一面緊追,一面打量形勢,覺得當前山勢地貌,甚是熟悉,及至爬上了前面一座山峰,才認出是先前和李青鸞相會的幽谷。
  幽谷中景物依然,仍然盛開著五彩繽紛的山花,潺潺流水,青青芳草,松幹伸空,藤蘿飄垂。兩個人下了崖壁,只見玄玉橫擋在石洞入口,一見白雲飛和馬君武到來,似是已知護守李青鸞的任務已完,長鳴一聲,振翼而去。
  馬君武急搶兩步,沖入石洞,見李青鸞靠壁而坐,頭發散亂,臉色憔淬,但卻瞪著一雙大眼,想什麼心事,一見馬君武到來,淒惋一笑,道:“武哥哥,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會對你說,所以我很安心地坐在洞中等你。”
  馬君武心中十分感動,忘記了身後邊還有位多情多義的白雲飛,跑過去蹲下身子,拉李青鸞一隻手,拂著她散亂的秀發,問道:“你的傷好了嗎?”
  李青鸞搖搖頭,道:“我被那和尚掌力震昏後什麼都不知道了,好像是曹雄救了我,不曉得為什麼,我清醒後,曹雄不見了,卻是你的好朋友守在我的身邊。我吐了很多血,要不是你朋友給我一粒藥吃,我恐怕就永遠看不到你了。”說完,眼光中露出無限感激,望著站在馬君武身後的白雲飛。
  馬君武聽得心中甚是難過,黯然又道:“你現在可覺得好些嗎?”
  李青鸞還未答話,白雲飛已搶先接道:“她傷得不輕,雖然眼了我的八寶續命丹,也不是一兩天內可以複元,依我檢查她的傷勢情形來看,內腑被震傷。她武功已有很好基礎,筋骨既然未被打斷,似是不應傷得這樣沉重,必是她在受人襲擊時,忘記運功抵拒,在全然無備下,受人一擊而倒,因而才震傷內腑。”
  馬君武已知白雲飛武學淵博,高不可測,決非信口開河,聽完幾句話,心中更是焦急,當下未加思索,沖口而出,問道:“姊姊,這麼說來,我師妹的傷是很危險了?”
  白雲飛雖已聽得馬君武叫過了千百遍姊姊,但都只有兩人在一起,現下當著李青鸞的面,不覺臉上一熱,呆了一呆,才笑道:“危險是沒危險,只是需要較長時間養息。”
  李青鸞聽見馬君武叫人家為姊姊,心中甚感奇怪,眼神盯在白雲飛臉上,看了半晌問道:“你不是男人,為什麼要穿男人的衣服?”
  白雲飛已露本相,再無顧忌,輕輕把李青鸞抱在懷中,笑道:“穿上男人衣服,在江湖上走動時,方便很多,這些事以後我再告訴你,現在你不要再多說話啦,好好地養息傷勢,到中午時候,我用本身內功助你療治,等你傷勢完全好了,咱們再慢慢地談吧。”
  李青鸞點點頭,閉上眼睛就偎在白雲飛懷中睡去。
  馬君武呆呆地坐在一側,看著兩個絕世無倫的美女,相互偎在一起,也不知他心裏想到什麼?只管望著兩人出神。
  馬君武緩緩站起身子,步出石洞,他知道自己已面臨到一次可怕的考驗,爾後幾天中,他必須慎重地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已感覺到,自己正逐漸步入情海邊緣,一不小心,就要跌入茫茫無際、波浪滔滔的情海之中。
  他盡量想使自己平靜,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捧起溪水洗過臉,冷冷的溪水,使他心神清醒了很多,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白雲飛果然以本身真氣替李青鸞療治傷勢。這三天時間中,馬君武日以繼夜地和玄玉守在石洞外面,他內心有著很深的痛苦,他不敢入到石洞中去,因為一入石洞中必須要和白雲飛見面,他怕見她那充滿著憂傷的眼光和那淒涼的微笑,以及李青鸞嬌稚的笑容。
  他爬上了峭壁峰頂,在一塊大山石上坐下,這塊山石旁,正是當日白雲飛撕碎青衫、初現女裝的地方。
  他兩肘放在膝上,雙手支腮,望著天上白雲,呆呆出神。
  突然,一個嬌脆而充滿幽傷聲音,起自他身後,說道:“你師妹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我也該走了。”
  馬君武回頭望去,只見白雲飛容色憔悴地站在他身旁,馬君武吃了一驚,問道:“姊姊,你怎麼啦?”
  白雲飛搖一搖頭,笑著道:“我很好,沒有什麼。”
  馬君武正待說話,實聽李青鸞大聲叫道:“武哥哥,原來你跑上峰頂來……”
  她一語未完,又看一眼站在馬君武身側的白雲飛,立時叫了一聲:“姊姊,你也在這裏,我找不到你們,心裏快要急死了。”說著話,人也飛一般撲入白雲飛的懷中。
  李青鸞抬起頭,拉著白雲飛一隻手,指著斷崖下一溪清流道:“我很多天沒有洗澡了,咱們去洗個澡好不好。”
  白雲飛瞭望四周,人蹤絕跡,想起這幾天用本身真氣幫助李青鸞療傷,也有三四天沒洗澡了,她究未脫少女習性,李青鸞一提,更覺得非要洗澡不可,她看了馬君武一眼,說道:“你在這裏替我們守望,我和鸞妹妹到谷底山泉邊洗洗澡去。”
  馬君武坐在旁邊一直就沒有開口,事實上他很難插得上嘴,既不好勸白雲飛留下,又不好勸她離開,只有一語不發,但心情卻十分沉重。
  及聽得白雲飛答應不走,明知這樣反不如等她決絕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他皺起的眉頭卻突然一展,連聲答道:“好,好,我替你們守望,你們洗過澡後,招呼我一聲就是。”
  馬君武望著兩人背影,心中泛起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不是歡樂,也不是痛苦,給了他無窮的困擾。
  一轉臉,突見一個道袍長髯的人,已快速登上峰頂,一則來人輕功極好,身法奇快,再則馬君武心有所思,耳目失靈,待他警覺時,來人已登上峰頂,馬君武生怕來人沖下穀底,立時一個縱躍,迎上去擋住去路,問道:“你是哪里來的?找什麼人呢?”
  那道人大約有五旬左右年齡,方面大耳,背插長劍,兩睛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一個有著極為精深內功的人,當馬君武橫攔去路,他停住步,兩眼盯住馬君武,一臉肅穆神色,答道:“祁連山這樣大,難道就不許人來嗎?”
  馬君武正要答話,突然有人在峰腰喊道:“峰上可是馬君武嗎?”
  馬君武聽了一驚,轉臉向下看去,見喊自己的正是三師叔玉真子。
  他正想下峰迎接,玉真子已登上峰頂,對那人笑道:“這位就是我以前對你說過的大師兄門下弟子。”
  那道人眼光又落在馬君武身上,這一次看得甚是仔細,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回頭對玉真子笑道:“的確是可造之材,大師兄眼光畢竟是比我們高了一籌。”
  玉真子微微一笑,對馬君武道:“你還不拜見掌門人領受責罰?”
  馬君武聽兩人談話口氣,已知來人是派中掌門師叔通靈道人到了,當下垂手侍立,不待兩人問話,立時把追尋李青鸞的經過以及得白雲飛幫忙,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隱了起來。
  玉真子聽完話,笑道:“你和鸞兒都在這裏,減少了我們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師父後,還得去找你們。”
  馬君武急道:“什麼?我師父還沒有回到饒州去嗎?”
  玉真子道:“我和你二師叔到祁連山來,就是專門為尋你師父……”說至此一頓,又道:“你說那個替我療傷的人也在這裏,快些帶我去謝謝人家。”
  馬君武怔一下神,笑道:“她和李師妹一起在谷底洗澡。”
  玉真子心頭一震,道:“什麼?他和鸞兒在一起洗澡?”
  馬君武知師叔心中有了誤會,急道:“她也是個女子,剛才我忘記對兩位師叔說了。”
  玉真子一直為白雲飛代她療傷的事耿耿於懷,雖然事非得已,但一個女人,讓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一雙手觸遍她全身要穴,想起來,心中就覺不安,現在聽說白雲飛也是個女人,不覺微微一笑,存在心裏的一點不安登時消失。
  三人說話間,李青鸞、白雲飛已洗好澡攀上峰頂,玉真子細看白雲飛換穿女裝後動人至極,說秀美,她似比青鸞還勝三分。她望著白雲飛,白雲飛也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她,兩人互相打量一陣,玉真子心頭不自覺感到了微微一震,只覺她秀美中,另含蘊一股逼人的高貴氣度,迫得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說道:“玉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療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這裏拜謝大恩了。”
  白雲飛一躬身,還禮笑道:“略效微勞,不敢當謝。”她舉止雖高傲,但卻是那樣自然,使人覺不出她有傲氣淩人之處。
  李青鸞見到師父,說不出有多高興,依偎在玉真子身側。
  玉真子把她輕輕地拉在面前,拂拂她還未全幹的秀發,臉色上無限愛惜。
  這是一件很奇妙事情,玉真子心裏總覺得李青鸞是自己另一個化身,馬君武在她心目中也變成了當年的玄清道人,三十年來,她歷盡了感情的折磨、痛苦,因而她不願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不覺間,她把一顆心關注在馬君武和李青鸞身上,希望這一對小兒女能有個圓滿的結局。哪想到半路裏會殺出個白雲飛來,而且人美如花,嬌麗絕代,比起李青鸞尤有過之,這些已經使玉真子大為擔心,但更可怕的,還是她那一身超凡入聖、高不可測的精博武學,天真無邪的李青鸞,實無法和人家競爭情場,看來這件事,勢將又造成一場大恨。
  玉真子萬千感慨,齊湧心頭,一時間忘記了置身何處,仰望著無際藍天,呆呆出神。
  李青鸞看師父出神模樣,心中甚感奇怪,望了馬君武一眼,正待發問,突聽白雲飛一聲嬌叱,玉腕揚處,兩粒細小如豆的銀丸電射而出,但聽冬冬兩響,四丈外一株枝葉濃密的巨松上,跌下來兩個黃衣和尚。通靈道人不自覺臉上一熱,望了白雲飛兩眼,輕輕一聲感歎,玉真子卻從百感交集中清醒過來,才想起還沒有讓李青鸞拜見掌門師伯,微微一笑,對李青鸞道:“快過去給你掌門師伯行禮。”
  這兩個和尚,都被白雲飛施展米粒打穴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穴道,從幾丈高松樹上摔下來,兩個人都跌得皮破血流,雖然還未摔死,但傷得已是不輕。通靈道人俯身查看,只見兩粒銀光燦燦的牟尼珠,深嵌在兩僧兩處要穴,連身上衣服,也隨著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為吃驚,暗自忖道:看她年齡不過二十左右,竟身懷這等上乘神功,不覺頓生欽佩之心,抬頭望著白雲飛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難得一見,貧道久聞米粒打穴神功,今天算開了眼界。”
  白雲飛笑道:“昆侖三子名震江湖,晚輩這點微末之技,算得什麼?”
  通靈道人又道:“這兩個黃衣僧人,想必是大覺寺中和尚,勞請女英雄代為解開兩人傷穴,貧道准備借這兩個和尚帶路以便投帖拜山。”
  白雲飛微微一笑,緩步移到兩個和尚身側,纖指連揚,兩粒牟尼珠應手而出。
  通靈道人冷眼旁觀,見她手不著實人身,竟用內家功力,把兩粒深嵌在和尚穴道的牟尼珠起了下來,心中更是敬佩之極。
  通靈道人看了兩個和尚一眼,問道:“你們兩個可是在大覺寺中出家的?”
  兩僧心知不說實話,定要再吃苦頭,剛才糊糊塗塗就被人家用暗器打中穴道,由樹上摔下來,此刻滿身傷痛,更是無力抗拒,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答道:“不錯,道長是什麼人?”
  通靈道人笑道:“貧道通靈道人,正要拜訪貴寺方丈,煩請兩位辛苦一趟,替我們帶路吧!”
  兩僧久居祁連山中,從未涉足江湖一步,對通靈道人的來歷,竟是茫無所知,聽完話,怔一下神,才答道:“道長既要拜會本寺方丈,貧僧等自是應當帶路。”
  通靈道人望著玉真子,笑道:“急不如快,我們現在就去如何?”
  玉真子點點頭,望了白雲飛一眼,道:“白姑娘救命大恩,玉真子永銘肺腑,他日如有用我之處,但憑一紙相召,定當捨身以報。”說完,合掌一禮,隨在兩個黃衣和尚身後,向前走去。
  馬君武也躬身對白雲飛一禮,低聲道:“我要和兩位師叔一起去大覺寺,探詢師父下落,如果還能活著出來,再面謝姊姊諸多援手之恩。”說畢,轉過身子大踏步向前追去。
  李青鸞嬌婉一笑,轉過臉兒,道:“黛姊姊,我也要去了!咱們再見啦。”
  白雲飛嘴角間浮著一抹淒涼的微笑,她似乎沒有聽到馬君武和李青鸞講的什麼,神情木然,呆呆佇立,既未還禮,也未答話,她心中正在思解著一件難題:既不願奪李青鸞所愛,又感到難舍馬君武,情感和理智,交織成無比的痛苦。
  足足有一頓飯的時間,通靈道人和馬君武等,早已走得蹤影不見,白雲飛才像剛從夢中醒來一般,眨下眼睛,滾落兩行淚水,匆匆地躍下山谷,從簡單的行李中又取出一件青衫穿好,挽起秀發,戴好儒巾,一聲清嘯,召喚來靈鶴玄玉,縱身跨上鶴背,那靈鶴不待主人吩咐,立時振羽騰空,向北飛去。
  且說兩個黃衣和尚,強忍著身上傷痛,帶著通靈道人等向北急奔,翻越過七八座山峰後,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玉真子已大感不耐,忍不住問道:“大覺寺究竟在什麼地方,離這裏還有多遠?”
  左邊一僧側臉一聲冷笑,遙指西北方一座聳雲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面。”
  玉真子打量當前山勢,正走到一個雙峰夾峙的入口地方,數百丈懸崖峭壁,向兩邊伸延開展,中間是一條兩丈多寬的狹長山谷,看形勢,宛若一隻大鵬鳥張翼橫臥,那高峰就屹立在雙峰的後面,一眼即可看出,這條狹長山道,是到那高峰的必經之路。
  兩個和尚側臉望望昆侖二子,一聲輕微的冷笑,昂首闊步,直入峽穀,馬君武和李青鸞在玉真子的身後一丈左右跟進。
  深入峽穀三十丈後,向左轉進,只見兩側山壁更高,形勢也愈發險惡,昆侖二子緊隨兩憎,亦步亦趨,運勁蓄勢,一點也不敢放鬆。
  足有一刻工夫,才出了數百丈長短的險地,幸好尚未遭到敵人襲擊。出了峽穀,景物又是一變,只見一座排天高峰,巍巍屹立於夜色之中。
  高峰前面是一片數百畝大小草坪,四周峻山環抱,但都不及那高峰雄奇,因為天色已經入夜,只能大略地看出山勢概貌。
  兩個黃衣和尚帶路,穿過那一片草坪,剛剛到達峰下,突聞幾聲呼喝,暗影中已閃出來四個黃袍僧人,右手銅鈸,左手鐵筆,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帶路的兩個和尚,一見同伴現身,雙雙一個急縱,躍入四僧隊中。
  玉真子拔出背上長劍,一振腕,劍光若虹,直向兩僧背後襲去,她心中明白,如想登山,勢必先得把擋路四僧襲敗,故而一語不發,拔劍就刺。
  那四個擋路僧人讓過兩個同門,玉真子已仗劍攻到,只見四僧右手銅鈸一齊揮動,黃光閃閃,化成了一堵光牆,把玉真子人劍一齊擋住。
  玉真子急於想登峰上,長劍變一招“杏花春雨”,劍若暴雨驟落,化一片銀星灑下。
  四個僧人銅鈸齊舉,架開玉真子的劍勢後,又各自回攻了一筆,只見筆影流動,劍氣森森,瞬息之間,已互拆數招。
  玉真子搶得主動先機後,劍法愈發勇厲,驀的一招“白雲出岫”,震飛了一個僧人手中的鐵筆。
  玉真子一招得手後,接連演出絕學,劍勢若長江大河般綿綿攻上,四個僧人被她一陣疾攻迫落下風,銅鈸鐵筆只有招架之力,逐漸向後退去。
  在玄清道人下落未明之前,玉真子不願傷人,把四僧迫退了一丈遠近後,隨即收住劍勢,喝道:“四位武功已經領教,請代為傳稟貴寺方丈,就說昆侖山金頂峰三清宮昆侖派的掌門人通靈道人和玉真子登山造訪。”
  四僧八隻眼,同時打量玉真子及馬君武等一陣,答道:“既是拜山,何以竟先傷了本寺中人。”
  通靈道人見四僧對客人毫無禮貌,冷笑一聲,接著道:“你們大覺寺對待客人,就是這等冷漠無禮嗎?貧道自入江湖數十年來,還未受過這等不近人情的待遇,難道你們就認定我們不敢硬闖嗎?”
  通靈道人話聲剛落,驀聞峰腰上傳來一聲大笑,道:“什麼人這等大膽,敢來青雲岩下撒野。”隨著送來話聲,一條人影,流星般落下峰來。
  通靈道人定神看去,只見來人是一個五旬左右的和尚,青色僧袍,臉長如驢,手提禪仗,閃電奔來。
  四個黃衣僧人對這青衣和尚執禮甚恭,立時閃到兩側,讓開一條路,合掌作禮。
  通靈道人見青衣和尚尤為桀傲,更是難捺胸中氣忿,沉下臉,厲聲說道:“昆侖派掌門人通靈道人,要求見貴寺方丈,有事相詢。”
  青衣和尚兩道眼光盯住李青鸞望了一陣,突然放下臉,笑道:“失敬,失敬,道長原來是一派門戶宗師,小僧法名一清,掌寺中知客之職,道長既是求見本寺方丈,那就請隨小僧登山吧。”說完,橫捧禪杖,合什一禮。
  通靈道人技高人膽大,跟著一清身後,當先向峰上走去,馬君武和李青鸞走中間,玉真子走在最後,四個黃衣僧人各退兩步,讓過五人。
  初上一段路,山勢雖險,但還有山徑可循,愈向上走,愈覺奇險,登高三百丈後,山徑已斷,四顧山勢,盡都是皚皚冰雪,寒風似剪,冷氣侵人。
  一清帶路,踏冰而上,這地方非有絕好輕功,無法走得,通靈道人、玉真子功力既深,又走慣峭壁懸崖,舉步輕逸,走起來並不費力,馬君武勉強可以走得,李青鸞卻走得吃力了,凝神提氣,直累得粉臉上香汗直滴。
  走過一段冰雪,又到了一片松林前面,這片林木甚是濃密,夜暗中看出去,只覺一片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多寬。
  走過松林後,又攀登了一段峭壁,才算到了峰頂,這時已經是二更天氣了。
  通靈道人打量峰頂形勢,大約有五百畝左右大小,大覺寺就在這峰上,依據著山勢築成。
  一清把幾人讓到寺中一所廂房中坐下,接著他陰惻惻地冷笑道:“幾位請在房中稍坐一刻,待我請示過敝寺方丈後,再來回幾位的話。”說罷,轉身出去。
  四人足足等了一頓飯時間,仍不見一清轉回來。玉真子等得不耐,幾次要沖出去找寺中方丈理論,但都被通靈道人勸阻下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5:05

  驀然間,三聲鼓響,劃破這絕峰上的沉寂,接著鐘聲悠悠,繞耳不絕,九聲過後,始歸寂然。
  鐘鼓鳴過良久,才見知客僧一清匆匆返來,此時,他已放下禪杖,空著兩手進來,態度也較和緩,對通靈道人合什笑道:“敝寺方丈聞得幾位造訪,甚表歡迎,現在覺生殿恭候大架,命貧僧延請幾位入內相見。”
  通靈道人回顧玉真子一眼,一起緩緩起身,隨知客僧一清身後,出了客室,穿過草坪,沿著一條白石舖成的甬道,向裏走去,那甬道繞著疏落房舍,盤曲而入。轉過了幾個彎,形勢又是一變,只見兩側盡處,聳立著一座大殿,遙望殿內燈火通明,人影幢幢,但卻聽不到一點嘈雜之聲。一清帶著通靈道人等,直奔那大殿中去。
  這座大殿全用青石砌成,高約三丈,大有九間,殿內高燒著甘四隻松油巨燈,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後壁正中間,突出一座供台,但已被黃緞的幔子遮住,看不出供奉的什麼神像,供台前並列著三座大青石雕成的蓮台,蓮臺上舖著黃緞墊子,分坐著三個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中一人,長眉垂目。閉目靜坐,臉色紅潤,皮膚細膩。通靈道人暗暗一驚,心中忖道:一個內功精純的人,也難有這等容色,這和尚分明已修到返老還童之境。再看右邊一僧,面色如鐵,體胖似牛,兩腮肉直垂顎下,端坐蓮臺上,宛如一個大肉團。左邊坐著的一個,身材矮小,骨瘦如柴,一臉冷若冰霜神情,和右邊一個胖的,恰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三人,正是大覺寺的三位長老,中間的是住持方丈神佛靈遠,右面那個胖的叫鐵彌勒靈海,左面矮瘦的是枯佛靈空。
  三人兩側分列著四個青色僧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根鴨蛋粗細的禪杖,這四人年齡都在五旬上下,另在神佛靈遠的身後,站著兩個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的小沙彌。知客僧一清搶前一步,合什躬身,稟道:“昆侖派掌門人通靈道人等,已隨弟子進殿謁駕。”
  靈遠睜開眼睛先望通靈道人一眼,眼光又在李青鸞身上打個轉,笑道:“昆侖派掌門人大駕親臨敝寺,不知有什麼教言吩咐?”話雖然說得和氣,但神情卻傲慢至極。
  通靈道人心中雖然有氣,但卻沒有發作,單掌一立,笑道:“無事自不敢驚擾清修,貧道一位師兄玄清道人,半月前曾和一位空門好友悟空大師,為求一枚雪參果,聯袂拜訪貴寺,迄今未聞下落,故而特來訊問一聲。”
  靈遠還未答話,左面坐的枯佛靈空突然冷笑一聲,答道:“雪參果豈是輕易求的,令師兄一番心機,只怕是白費了。”
  玉真子臉色一變,怒道:“雪參果也算不得什麼神品,我們投帖拜山只為探詢師兄下落。”
  只聽枯佛靈空一陣呵呵大笑,道:“大覺寺素不和江湖人物交往,昆侖派和我們更是毫無淵源,這地方,是清靜的佛家聖地,豈能容你們撒野發狂?”
  靈空幾句話不但氣得玉真子全身打顫,就是通靈道人也忍耐不住了,冷笑一聲,道:“大覺寺談不上銅牆鐵壁,我們投帖拜山,無非是恪守武林規矩而已。今天貴寺如不能說出貧道師兄下落,豈是撒野賣狂能夠了事!”
  神佛靈遠傲然一笑,道:“這麼說,幾位是有心來我們大覺寺生事了?”
  通靈道人疾退兩步,反手抽出背上長劍,厲聲喝道:“大師如不肯見示貧道師兄下落,貧道只有動手逼問了。”
  神佛靈遠縱聲一陣大笑,袍袖拂處,一陣勁風卷出,覺生殿二十四隻松油巨燭光焰立時搖顫欲熄,通靈道人、玉真子只覺滿室潛力激蕩,冷氣逼人,不覺心神一震。待燭光復明時,蓮台早空,三僧已杳,竟不知何時離去。
  大殿上,只餘下知客僧一清和四個手握禪杖列侍兩側的青袍和尚,那兩個小沙彌竟也同時隱去。
  瞬息變故,大出意外,通靈道人也不禁為之一怔,心中暗暗忖道:那和尚袍袖一拂之勢,勁風隨起,分明是借勢打出了一種至高的內家氣功,只是潛力中陰氣逼人,故此不知是什麼原因,看來這大覺寺實非善地。
  他心裏略一沉思,四個青袍執杖和尚已迅速散開,分守四個方位,把幾人圍在中間。
  通靈道人看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心知只有動手一途,回頭對玉真子等說道:“你們暫時不要出手,先讓我試試這四個和尚功力再說。”說完,一欺步,振腕揮劍,猛向西邊一僧刺去。
  通靈道人腕力沉渾,長劍出手,急勁若風,但那四個青衣和尚乃雲、雷、電、閃四僧,均是大覺寺八個一代弟子,功力杖法均有精深造詣,但聽一聲金鐵大震,長劍已被禪杖架開。
  通靈道人挫腕收劍,第二招尚未攻出,左右兩條禪杖已同時攻到,杖挾勁風,力道奇猛。
  通靈道人驀然一提丹田真氣,內力直透劍尖,一招“乘龍引鳳”卸字訣,化開了兩杖交攻,大喝一聲,展開了分光劍法,剎那間精光電掣,劍風似輪,昆侖派分光劍法原以快為主,適宜搶攻,再加上通靈道人深厚的內力,愈覺得攻勢淩厲。
  劍光若滿天銀星流動,掌風似萬丈怒濤卷出,劍走巧著,耀目生光,掌發內力,勁道迫人。
  這一來,四僧果然是相形見絀,被迫得連連後退。
  眼見通靈道人就要得手,猛聞一僧大吼一聲,杖法隨著一變,接著四僧相互移位交走,禪杖隨勢穿打,起初還見四僧交相攻守,杖影閃動,幾招過後,愈走愈快,四條禪杖結成一片光幕,把通靈道人淩厲的攻勢封住。
  玉真子看師兄無法勝得四僧,振腕揮劍而上,出手一招“風雪交擊”,劍尖左右刺點,接過了一個和尚禪杖,立時把四個和尚交走穿打的陣式破去。
  玉真子加入助戰後,電、閃兩僧被她纏住,通靈道人對付雲、雷兩僧,卻是綽有餘裕,劍刺掌劈,十回合後已迫得兩僧險像環生。玉真子力拒電、閃兩僧,半斤八兩,勝敗難分。
  眼看通靈道人就要得手,驀聞殿外兩聲狂吼,知客一清和一個青袍僧人,兩條禪杖,卷著一陣狂風。向通靈道人後背攻去。
  馬君武早已蓄勢戒備,兩僧一發動,他也同時出手,長劍“玉女投梭”,直對兩僧迎去。和一清同時夾擊通靈道人的青衣和尚,是掌理覺生殿的一月大師,這兩人功力比雲、雷、電、閃田僧還要深些,馬君武何能抵拒得住,被一清橫杖一架,把長劍直蕩開去,人也倒退一步。
  一招交接,馬君武已覺出和人相差太遠,如果硬擋敵鋒,難走到十回合以上,當下展開白雲飛傳授的五行迷蹤步,忽左忽右,閃擊攔刺,身形飄忽若魔影一般。一清和一月空負一身本領,卻被馬君武鬧了個手忙腳亂,兩條禪杖橫掃直打,但卻杖杖落空,不到五回合,一清和一月被馬君武逗得暈頭轉向,那樣子比和通靈道人動手的雲、雷兩僧更加尷尬危險。
  這時,勝敗之勢已極明顯,一清、一月被馬君武用五行迷蹤步法逗得暈頭轉向,險像環生,雲、雷兩僧吃通靈道人淩厲劍風,迫得還手無力,只有玉真子和電、閃兩僧鬥個半斤八兩之局。
  激鬥中,驚聞殿角一聲大喝道:“沒有用的東西,六個人還打不過人家三個,都給我退下去。”
  這一喝,真似焦雷驟發,幾人不自覺都停下手。
  通靈道人轉臉望去,只見剛才隱去的鐵彌勒靈海重又出現,臃腫如牛的身軀緩步向大殿中間行來,面帶怒容,暴眼圓睜,神態越發醜惡。
  通靈道人自和一清較勁,雲、雷接戰之後,已知大覺寺僧侶武功非同凡響,這胖和尚既是寺中長老,武功當是更高,哪里還敢有絲毫大意,凝神橫劍,蓄勢以待。
  鐵彌勒在通靈道人五步外停住,冷笑一聲說道:“道長的劍術不俗,貧僧陪你走幾招試試如何?”說完話驀地跨步進招,一掌劈下。
  通靈道人右腳向前疾踏半步,身形斜轉,長劍上撩,“迎風斷草”,戳斬對方小臂。
  靈海看起來身軀肥胖,極為笨拙,哪知動上手,竟是十分靈活,左腿一旋,疾退數尺,雙掌交換出手,眨眼間連劈四掌而且一掌比一掌的力道威猛。
  通靈道人力貫劍尖,劃出半圈銀虹,劍風撥引開四掌後,搶攻三劍,但都為鐵彌勒隨掌打出的潛力逼開。
  彼此交攻數招後,通靈道人已感覺對方功力深厚驚人,行氣運勁,橫劍待敵,不再搶攻。
  只聽靈海一聲大笑道:“昆侖派掌門人果然不凡,再接我幾掌看看。”說完,腳踏中宮欺身直上。
  通靈道人長劍斜出一招“飛瀑流泉”,劍鋒點刺敵人左胸,暗藏一招“倒轉陰陽”的變化,只要敵人一讓招,立時變刺為掃,追襲中盤。
  哪知靈海不避劍勢,左掌猛的振腕一揮逼住劍勢,右掌一招“直叩天門”迎頭劈上。
  這一掌,是他內家真力所聚,威猛無倫,通靈道人只得一挫腕收回長劍,躍退七尺。
  靈海隨勢迫襲,雙掌連綿搶攻,掌風潛力也愈打愈強,十幾招後,大殿內二十幾隻松油火燭,全被那激蕩潛力吹得搖擺不定。通靈道人也把全身真氣凝聚貫注劍身,那閃動寒光中,另含極為強烈的劍風,表面上看去,兩人只是在各出絕學,搶制先機,其實在制機搶攻中,也同時耗拼著內家真力,那攻出一掌、一劍中,不但蘊藏著變化殺機,而且還含蓄了千斤真力,鬥過十五個回合之後,通靈道人漸漸覺出不敵來,只感對方掌力愈打愈猛,招術越出越怪,自己劍光的圈子卻逐漸被掌力壓縮。這時,通靈道人內力真氣正慢慢消散,處境十分危險,再強撐下去,隨時有遭人掌力擊斃之險。
  玉真子冷眼旁觀,看師兄已難再撐下去,正待振劍助戰,突聞得一聲清叱,接著冬冬兩聲,擋守殿門口的六個青衣僧人,兩個中了暗器躺下,十餘點銀芒破空飛入,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火燭,被打熄一半,風聲中,殿外閃電般穿入三個人來。
  剎那變故,全場震驚,鐵彌勒掌勢一緩,通靈道人借機躍退三尺,轉眼看去,只見三人並排而立,中間一人道袍背劍,正是大師兄玄清道人,右面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握一條黑黝黝的禪杖,兩人容色都很憔淬,左面站一個秀麗絕倫的少年,卻是女扮男裝的白雲飛。
  這三人在這時間突然現身,當前幾人心中,都有著不同的感觸。馬君武搶一步拜倒地上,李青鸞卻嬌喊一聲,對著那慈眉善目的和尚撲去。
  通靈道人單掌立胸,微一躬身說道:“大師兄好。”
  玉真子卻滿臉淒然,說道:“大師兄、老禪師,你們都為我吃苦,玉真子感愧死了。”
  玄清道人先還了通靈一禮,說道:“小兄當受不起大禮,玄清道人拜候掌門人玉體康安,小兄數月前犯了門規戒約,俟出大覺寺,當即拜領責罰。”
  通靈道人淡淡一笑說道:“大師兄言重了,三師妹已告訴我事情經過,事非得已,如何能怪責師兄。”
  就在幾人講話之間,熄去的松油火燭,已重新被兩個小沙彌點燃,黃緞垂幔後,緩緩轉出來神佛靈遠和枯佛靈空。
  只聽靈遠一陣大笑道:“阿彌陀佛,善哉,恭喜兩位脫險了。”
  玄清道人冷笑道:“你認為那石牢真能把我們囚死不成?”
  神佛靈遠笑道:“好說,好說!道長言重了,區區幾根石欄鐵柱,如何能困得兩位大俠。”
  靈遠話一落音,枯佛靈空卻冷冷接道:“是哪位開了石牢,放出兩位,請站出來,讓佛爺見識見識。”
  白雲飛傲然一笑,道:“是我開了石牢,放他們出來。”
  枯佛靈空望了白雲飛兩眼,正待發作,神佛靈遠卻搶先笑道:“幾位今天還想離開大覺寺嗎?”說完,臉色突的一沉,注視李青鸞,袍袖疾拂,一陣勁風自袖底卷出,燭影搖紅,全殿驟然一暗,他身側兩個小沙彌,雙雙一躍,猛向李青鸞撲去。
  別看兩個小沙彌年齡不大,身法卻是快速無比,眨眼間,已到了李青鸞身側,悟空大師距離李青鸞最近,正要搶救,白雲飛已搶先出手,青衣飄動,兩掌左右拍出。但聽得兩聲尖叫,兩個小沙彌各中一掌,雙雙被震退數步。
  燈光復明,大殿上已成了劍拔弩張之勢,昆侖三子和悟空大師,個個都納氣凝神,准備以本身修為功力,力拼敵人一擊。
  鐵彌勒靈海、枯佛靈空,更是已到蓄勢待發之境,只有白雲飛和神佛靈遠沒有凝神作態,但兩人臉色,都是十分凝重。
  兩個小沙彌,功力都不弱,中了白雲飛一掌後,人並沒有栽倒,緩步退到神佛靈遠身側。
  靈遠對兩個隨侍小沙彌異常愛惜,兩人武功也都是他親自傳授,眼看著傷在白雲飛的手下,心中憤怒已到極點。當下臉色大變,一陣冷笑,雙掌相抵,不停交搓,兩目凶光直逼白雲飛臉上。
  昆侖三子一看靈遠神態,已知他在運集功力,只怕白雲飛擋受不住他這一擊,趕忙移步向她身邊靠去。這時,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已到了弓滿待發之境,但卻都蓄勢相待靈遠,似是要等他一起出手。
  驀聞神佛靈遠一聲大喝,右掌一揚劈出,但覺一股勁風挾著陰寒之氣,猛向幾人逼來。
  昆侖三子各運內力,左掌同時打出,哪知力道初發,靈海和靈空也隨即發動,四掌並舉,勁風若剪,橫裹襲來。
  悟空虎吼一聲,也把畢生功力運集掌上劈出而去。
  幾股潛力一接,立時卷起一陣旋風,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巨燭,被那激蕩潛力震熄大部,餘下七八支雖然未燃,但也光焰搖擺不定。
  這種內家真力交打,一絲取巧不得,昆侖三子和悟空大師,合接對方三僧一擊之後,立時覺得心神一震,尤以神佛靈遠打來力道,剛中帶柔,綿綿不絕,勁道正鋒雖被昆侖三子內家罡力震開,但卻感到一陣陰冷之氣,逼人生寒。
  玄清道人首覺不妙,大聲喝道:“快退!”
  馬君武和李青鸞首先躍出大殿,緊接著悟空和昆侖三子跟著退出。
  只聽殿中傳來神佛靈遠的呵呵大笑,道:“幾位還想走嗎?”話未說完,人已追出大殿。
  白雲飛伸手從馬君武手中奪過長劍,說道:“那和尚掌力陰寒迫人,必是一種極為歹毒的功夫,幾位先走,讓我擋他一陣試試。”她話雖說得和婉,但神態之間,卻有著一種不可以抗拒的力量,昆侖三子一時間竟答不上話。
  白雲飛一楊柳眉,催道:“列位如不聽我良言忠告,眼下就要有人受傷,那時後悔就遲了。”
  這幾句話,果然有效,玄清道人歎息一聲,當先仗劍開路,緊接著玉真子、馬君武、李青鸞,魚貫相隨,通靈道人和悟空大師一劍一杖斷後,拒敵追兵,一行人向寺外沖去。
  沿途群僧雖然紛紛出手攔截,但如何能擋得住玄清道人全力沖擊,被他傷了不少攔截的和尚。
  這當兒,神佛靈遠、鐵彌勒靈海、枯佛靈空。都已追出大殿,眼看玄清道人等連傷阻擊弟子,沖向寺外,更是暴怒,靈海和靈空雙雙大喝一聲,縱身躍起來三丈多高,施出輕功絕技“拔步登空”,猛向玄清道人等追去。
  就在靈海和靈空躍起的同時,白雲飛已運集好本身真氣,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化一道銀虹飛起,迎向兩僧撞去。
  這是劍術中最高馭劍之法,功力到爐火純青的時候,可傷人在十丈之外,只是白雲飛功力還淺,僅能勉強使身劍合一。
  不過,這等至高的馭劍神功,威勢畢竟非同小可,兩僧只覺一大片寒芒中卷著淩厲劍風迎面罩下,無法出手招架,不覺心神一震,同時劈出兩股強猛掌風,把急襲而來的劍氣一接,借勢一沉丹田真氣,硬把前沖勁道收住,腳落實地,向後一躍,退出一丈多遠。
  白雲飛功力過淺,吃兩僧劈出內家罡力一擋之勢,已難再馭劍追襲,人落地上,銀虹隨斂。這等馭劍之術最是耗人元氣,白雲飛落地之後,已覺嬌喘吁吁,趕忙凝神行功,運氣調息。
  神佛靈遠雙目不瞬,盯在白雲飛的身上,半晌後,才冷笑問道:“看你年齡不大,竟能馭劍傷人……”話說到這兒,聲音突轉厲害,接道:“你這馭劍之術,是從哪里學得?”
  白雲飛傲然一笑,道:“從哪里學的,你不配問。”
  靈遠冷笑一聲,陡然一掌劈去。
  他借問話時,已暗中凝集了功力,這一掌劈出,實是他畢生功力所聚。
  白雲飛閃避不及,只得運集真氣,左手拍出一掌,准備拼著受震傷,接他一擊。
  哪知一掌劈出,竟是毫無阻力,心中甚感奇怪,不自覺把打出的勁道收回。
  只感一陣陰寒之氣,隨著收回力道,侵入體內,不由大吃一驚,急忙運氣護住內腑,自閉要穴,把侵入體內寒氣逼住。
  靈遠陰森森一陣冷笑,道:“你已被我太陰氣功所傷,縱有精純內功,也難熬過七日。你只有一條生路,那就是以你馭劍之術,換我療治之法。”
  白雲飛冷笑一聲,轉身一掠數丈,疾向寺外奔去。
  這時,玄清道人等早已沖過了群僧攔截,走得沒了影兒。
  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雙雙暴喝一聲猛追上去,同時,六
  個黃衣和尚各執銅鈸鐵筆,躍入路中,一排橫立,擋住了白雲飛的去路。
  白雲飛雖遭靈遠的太陰氣功所傷,但她內功精深,人還能支撐得住,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化成一道銀虹,猛沖過去。
  六僧銅鈸並舉,化一堵黃色光牆,但他們如何能擋得白雲飛馭劍一擊,銀虹到處,劍風似剪,六面銅鈸全被白雲飛劍氣震起了一丈多高,兩僧閃避略慢,雙雙斷去一臂,慘叫聲中,血肉濺飛。
  就這樣一擋之勢,靈海和靈空已然追到,鐵彌勒運功劈出一掌,直擊後背,枯佛靈空卻施用一招“飛鷹搏兔”淩空撲下。
  白雲飛連著兩次馭劍卻敵,本身真氣已是損耗極大,何況人已遭靈遠的太陰氣功所傷,再想馭劍克敵,已是力難從心,只得疾向右側一躍,先避開靈海掌力,翻身揮劍,一招“海市蜃樓”
  劍化一片護身光幕,擋住靈空的撲擊。
  鐵彌勒大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兩股勁道排山般直撞過來,白雲飛不敢硬接,縱身一躍,淩空而起,一陣狂飆掠著她足下卷過,也就不過是分厘之差,沒有擊中。
  剛避開靈海的掌力,枯佛靈空又撲到身後,左掌“神龍探爪”兜頭抓下,右掌“判官翻簿”逕扣右腕。白雲飛一振腕,奇招突出,長劍若點若劈,只見寒光流動,疾刺枯佛璿璣、當門、將台三大要穴。
  白雲飛這一招奇幻無比,饒是枯佛靈空身負絕學,也是無法拆解,當下急收攻勢,疾退三步,白雲飛卻趁勢掄起一陣劍風,一躍而起,借那劍風之力,施出“拔步登空”絕學,人落地,已到了十幾丈外,接著幾個縱躍,消失在月色中。
  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還要追趕,卻被靈遠攔住,勸道:“此人一身武學,世所罕見,不過功力還未到火候,再過幾年,我們均難望其項背。好在她已中了我太陰氣功的寒毒,七日之內,必遭寒毒攻心而死,只可惜她那馭劍之秘,卻是無法得知了。”言罷,一聲長歎,神色間無限惋惜。
  足足過了有一刻時間,靈遠才逐漸恢復了鎮靜,冷冷地望了靈海和靈空一眼,吩咐道:“你們先把受傷的人醫好,盡出一二三代弟子,務必在兩日之內尋得那青衣少年的下落。活捉最好,擊斃亦可。”說完,轉過身子緩步踱入大殿。
  靈遠鄭重下令神情,使大覺寺驟然緊張起來,鐵彌勒先替雲、雷兩僧起出牟尼珠,推活穴道,又命把兩個斷臂弟子扶入靜室休養,然後點遣僧眾,分頭追尋,並盡出七隻鳶幫同搜尋。
  大覺寺豢養的巨鳶,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碩大威猛,極是少見,靈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共捕得九隻,各飼一枚雪參果,以增其靈性,數年苦心,才把九鳶馴服,用以搜尋敵蹤,傳遞資訊,其中最大三隻,並可馱人飛行,但三隻巨鳶,已去其二,一遭白雲飛掌力擊斃,一為靈鶴玄玉啄死。
  按下大覺寺人鳥並出,追尋敵蹤。且說白雲飛沖出大覺寺,一口氣趕下了絕峰,追上昆侖三子等人。
  李青鸞一見她立刻跑過去拉著她一隻手,開心的問道:“黛姊姊,你和那些和尚動過手沒有?”
  白雲飛把長劍還給馬君武,淡淡一笑,道:“動過手啦,我打不過他們,咱們得快些趕路,也許他們還要來追我們。”
  這時昆侖三子等都已對她敬佩得五體投地,她說要趕路,大家就放開腿一陣緊跑。
  天色大亮時,已走了七八十裏,李青鸞早已跑得香汁透衣,馬君武也跑得不停喘息,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雖有著極深厚的功力,但因久困石室,受盡折磨,體力消耗甚大,臉上也都見了汗了。
  幾人尋一塊平坦的草地坐下休息,一夜力戰奔走,誰都有八分倦意,各自盤膝而坐,閉上眼,運功調息。
  太陽爬上了白雪峰嶺,照在草地上,映射朝露,閃爍生光,峰上的冰雪在日光照耀下,也幻出了絢爛的彩色,早晨的山景,是這樣幽靜,瑰麗。
  驀地裏,一聲鶴唳,劃破長空,玄清道人等全被這鶴唳驚醒,睜眼望去,只見一隻碩大無比的白鶴,降落在白雲飛身側,鶴頂紅冠如火,神態極是威猛。
  旭日的光芒,照著盤膝靜坐的白雲飛她原本艷紅的嫩臉,此刻卻變成一片蒼白,一滴滴晶瑩的汗珠兒滾滾而下,秀眉緊顰,星目半闔,神色之間,隱透出無限痛苦。
  玄清道人心頭一震,轉臉對玉真子道:“你快些過去看看她,她傷得恐怕不輕?”此語一出,全場人無不震驚,玉真子、馬君武、李青鸞等紛紛急奔過去,大家圍在白雲飛的身邊,只見她喘息急促,不禁全都一呆。
  李青鸞緩緩曲下雙膝,取出一方羅帕,兩行清淚早已順腮流下,輕舉玉手,擦拭著白雲飛臉上汗水。
  玄清道人焦急之中,仍能保持鎮靜,低聲叱道:“鸞兒,快退開,不要擾她行功。”
  時光在沉寂中流逝,雖然還不到一刻工夫,但玄清道人和馬君武等,卻如同度著漫漫的長夜一般,是那樣悠長。
  突然間,白雲飛睜開眼睛,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一絲微微的笑容,緩舉衣袖,揮去汗水,說著:“我中了大覺寺和尚的太陰掌力,寒毒正逐漸侵入內腑,現三陽三陰六脈已遭寒毒侵傷。恐怕很難再撐過七天了。”
  玉真子黯然一歎,道:“姑娘為救我們,獨拒強敵,受此重傷,使昆侖派兩代弟子,均沾大恩,我們縱然粉身碎骨,也是難報萬一。”說著一頓,潸然淚下。
  通靈道人拔劍一揮,接道:“昆侖三子如不能盡誅大覺寺僧人,為白姑娘報仇,還有何顏面立足江湖……”
  白雲飛截住通靈道人的話,道:“大覺寺三個老和尚,各有獨特絕學,你們縱有必死之志,也難以為我報仇,何苦去枉自送命?”
  通靈道人聽得怔了一怔,道:“酬恩全義,死而何憾?”
  白雲飛搖頭道:“明知無望勝人,何必輕生犯敵。”
  通靈道人臉一紅,默然無言。
  玄清道人介面說:“白姑娘武功精博,比我等高出很多,但仍傷在他的太陰掌下,我等自是更難與敵,這報仇一事,不妨從長計議。當前最緊要的是如何醫好白姑娘的傷。大覺寺雪參果功效起死回生,不知是否能醫得白姑娘的傷勢?”
  白雲飛望著馬君武微微一笑道:“近日中,大覺寺的雪參果已經遭竊一枚,防範上必將較以往更為嚴密,何況太陰掌的寒毒,是含蘊在內家真力之中劈出,借罡力把寒毒迫入血脈中,雪參果能否醫得,還很難說。”
  馬君武聽得怔了一怔,黯然問道:“難道姊姊傷勢,就沒法子能醫好了嗎?”
  白雲飛見他關懷之情,溢於言表,蒼白的臉上微露出快慰的笑意,星目中光輝一閃,說道:“如有人能幫我打通三陽三陰六脈,只需七日靜養,就可以完全複元。”
  聽完白雲飛幾句話,昆侖三子等一個個面現難色,因為三陽三陰六脈,屬於人身體內脈穴,一般的推宮過穴的手法,自是不能奏效,非有獨特精深的內功不可,否則無法下手。眾人均自知無能相助,一時間相對無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5:29

  半晌後,玄清道人歎息一聲,笑道:“貧道等自知無能相助,但望姑娘指出一條明路,什麼人能醫得你的傷勢,貧道等自當全力以赴,無論如何,總要求得那人出手相救,酬謝數番援手之恩。”
  白雲飛笑道:“據我所知,遍天下武林中人,只有一位能夠救我。不過,那位老前輩住處,距此遙遙萬里,而且生性高傲,從不肯接見生人,列位縱有相助之意,只恐力難從心。”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位老前輩也就是我的授業恩師。”
  此語一出,昆侖三子等全都一震,六個人十二道眼神,交投在白雲飛臉上,等她說出師父姓名,看看哪位江湖奇人,能教出這樣高明的徒弟。
  只聽白雲飛又道:“我師父遠居浙南括蒼山中,距此間萬里,但我這傷勢,七日內即將發作身死,縱有日行千里的功力腳程,恐也難在七日內往返一趟。”
  玄清道人久歷江湖,看白雲飛那等鎮靜神態,已知她胸有成竹,只是想不出其中的奧妙所在,猛然一轉臉,見巨鶴昂首而立,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這等高大白鶴,世所罕見,必然有著極長的飛行能力,莫非她要借巨鶴之力,在七日內趕回括蒼山吧?這時,玉真子的眼光也落到巨鶴身上,心中憶起括蒼山中往事,那墨鱗鐵甲蛇皮,不就是被這只巨鶴攫去嗎?當時自己曾凝集了畢生功力,擊這巨鶴一掌,那一掌至少有六百斤以上真力,但卻並未擊傷巨鶴。轉眼望去,只見白雲飛頭上汗水紛紛滾落,想起人家在饒州客棧療治蛇毒之恩,不覺心中感愧萬千。
  突然,一陣鳥羽劃空之聲,一隻巨鳶,從西方振翼而來,李青鸞一見,立時叫道:“武哥哥,快看啊!這怪鳥和大覺寺和尚載我來這裏的怪鳥一樣,難看死了。”
  只見白雲飛玉掌一揚,身旁巨鶴振羽急起,快若流星,直向大鳶迎去,只一交接,那大鳶立被巨鶴啄斃,由高空直掉下來,巨鶴在啄死大鳶後,又落回原地。
  白雲飛緊顰秀眉,說道:“大覺寺養的巨鳶,甚為通靈,我們要快些走,巨鳶既現,恐怕他們的人也快要尋到了。”
  玄清道人點點頭問道:“白姑娘可要回括蒼山去療治傷勢嗎?”
  白雲飛道:“我騎玄玉飛行,三天內大概可以趕得回去。”
  玄清道人略一沉吟,道:“白姑娘傷勢不輕,沿途無人照拂,如何能行?我想遺劣徒馬君武隨行,以便聽候使喚,只不知姑娘靈鶴是否能馱帶兩人同飛?”
  馬君武點點頭,望著白雲飛問道:“姊姊的靈鶴,能不能同乘兩人飛行?”
  白雲飛望了李青鸞一眼,臉上神色若悲若喜,緩緩退到玄玉身旁,跨上鶴背,答道:“你上來吧!”
  馬君武一躍而上,巨鶴振翅起飛,鶴翼劃風,淩霄而去。
  悟空輕輕一聲歎息,臉色十分凝重地望了玄清道人一眼,剛想開口,驟聞幾聲長嘯傳來。通靈道人回頭望去,只見正西方山角轉彎處,閃出五個和尚,電奔風飄般急急而來,轉瞬間已到了面前。
  當先一人,正是大覺寺三老之一的枯佛靈空,他身後分列著雲、雷、電、閃四個一代弟子。
  玄清道人翻腕抽出背上寶劍,回顧通靈道人等,說道:“先讓小兄擋他一陣再說。”說完,仗劍迎去。
  枯佛兩眼註定玄清道人冷笑,他身後雲、雷、電、閃四僧緩步兩側走出,形成包圍之勢。
  通靈道人、玉真子,恐怕師兄吃虧,也雙雙仗劍而出,迎向雲、雷、電、閃四僧,悟空手橫禪杖和李青鸞站在一起,日光下,但見寒鋒耀目,大戰一觸即發。
  玄清道人在距離靈空六尺左右停住,劍尖斜指,眼斂半垂,左掌平胸,腳踏了字步,蓄勢待敵。
  枯佛靈空只是一聲接一聲的冷笑著,卻是不肯出手,這本是高手對敵力拼時常有的事,因雙方都凝聚了生平功力,那一發之勢,淩厲無比,如果吃對方閃避開去,不但虛耗了真力,而且失去先機。
  突然,又一聲淒厲刺耳的長笑,起自正東,鐵彌勒靈海帶著一風、一清、一月三僧,由東方山口中緩步而來,兩邊出路盡為群僧擋住。
  靈海現身之後,枯佛靈空才冷冷問玄清道人道:“和你們同來的那位青衣少年,現在哪里?”
  玄清道人半垂雙目,驀的圓睜,傲然一笑,答道:“這個嗎?
  你還不配問。”
  靈空陰惻惻一笑,猛的欺身直進,雙掌連環劈出,疾勁掌風,直撲過來。
  鐵彌勒靈海立時一揮手當先向李青鸞撲去,他想出其不意先擒得李青鸞,然後對付玄清道人等強敵。
  哪知悟空大師早已留上了心,靈海向李青鸞一撲,悟空也同時出手,鐵禪杖一招“挾山超海”,迎向鐵彌勒靈海劈去。
  靈海見來勢奇猛,倒也不敢用肉掌硬接,肥大的身軀突然一轉,閃開了悟空一杖劈打,左掌直推,右掌橫擊,一攻之勢,兩招齊出。
  悟空虎吼一聲,疾退三步,禪杖橫掄,“力掃五巔”,一股勁風隨杖卷出。
  鐵彌勒不退反進,一頓足由中宮直搶而入,別看他肥笨如牛,身法卻是奇快無倫,左掌橫劈出一股潛力,把悟空杖勢逼住,右手一招“五丁劈石”,直擊頂門。
  一風、一清、一月、雲、雷、電、閃七個一代弟子,也跟著揮動禪杖圍攻過來。
  通靈道人大喝一聲,振劍迎擊,獨擋雲、雷、電、閃四僧,玉真子卻躍到李青鸞身側,和她聯手拒抵一風、一清、一月三僧。
  這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兇狠群鬥,玄清道人被靈空蛛絲掌迫得無力還手,通靈道人力戰四僧,卻搶得了絕對的優勢,悟空以降龍二十四杖拼靈海,暫時還可支持得住,玉真子和李青鸞,兩柄劍力搏三僧,也逐漸搶到了上風。
  靈空雖然搶得優勢,但一時間想傷玄清道人也是不容易,三清觀主不但內力深長,而且對敵經驗亦很豐富,雖被枯佛蛛絲掌奇學搶盡先機,但還能暫撐危局不敗,以輕身騰挪之術與追魂十二劍威力和靈空纏鬥。激戰中,驀聞得一聲慘叫,一雲和尚被通靈道人一劍斬斷了右手三個手指。
  這一來,激起靈海和靈空兩人的殺機,枯佛首先急劈兩掌,躍退了一丈多遠,凝神而立,運氣行功,雙目凶光閃動,逼視三清觀主。
  玄清道人久經大敵,一看枯佛神情,已知他存心作生死一搏之拼,一面運功戒備,一面留心枯佛的行動。
  只見靈空右臂緩緩舉起,瘦如鳥爪的右手,突然間粗了一倍。
  玄清道人不知靈空練有百毒掌力,也把畢生功力運集左掌,准備硬接他一擊。
  只見枯佛一張黑瘦的臉上,泛著陰惻惻的冷笑,日光下,白牙森森,形態極是可怕,揚掌蓄勢,緩步對玄清道人逼來。
  驀地裏,一聲震搖山谷的長笑,破空傳來,緊接著又一聲嬌叱道:“鸞妹妹,不要怕,我來幫你。”隨著那聲嬌叱,兩枚奇形燕子追魂鏢,帶著怪叫聲,直對圍擊玉真子、李青鸞的一風、一清兩僧打去。
  鏢走弧影,由上向下曲落,在離兩僧頭頂六尺左右,猛然直線下落,快速異常,寒芒閃閃,疾逾奔電,兩僧不知是什麼暗器,反手一杖掃去,但聽得兩聲金鐵錚錚,兩枚燕子追魂鏢全被禪杖掃飛,可是兩僧不知那燕子追魂鏢腹中另有機簧,口裏藏有毒針,一杖雖把兩鏢震飛,但腹內機簧也被震動,口藏毒外激射而出,兩縷細如發絲的銀絲一閃而至,兩僧微一怔神,各中一針,只覺傷處一麻,知道針有奇毒,心頭一寒,鬥志全失,手一松,禪杖當場落地。
  就在兩僧錯愕間,一道寒光趁勢向一清襲去,和尚正值心亂氣餒之際,忘了手中已無兵刃,揮臂一架,隨著一聲慘叫,一條右臂,立被那寒光劈掉,一風急向後面一躍,但玉真子哪還容他走開,振腕一劍,透胸而過,隨勢一腳,把屍體踢了八九尺遠。
  單餘一月,哪里還有鬥志,一杖蕩開李青鸞劍光,仰身一個倒翻而退,不巧他正翻在玄清道人和枯佛之間,靈空百毒掌力剛好劈出,再想收勢,已自不及,慘叫聲中,一月被靈空百毒掌震飛起一丈多高,不要說枯佛百毒掌陰狠無比,中人後百毒攻心慘死,單就那一股內家罡力,也有開碑碎石之力,一月如何能承受得住,被掌力震碎內腑,落地氣絕身亡。
  瞬息間的非常變故,使激鬥中的人全停下了手,玄清道人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嬌美的黑衣少女,正握著李青鸞一隻手,嘰嘰呱呱地說笑,三丈外站著一位老叟,白髯過胸,青衫及膝,芒鞋白襪,手握龍頭拐,正是天龍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即知李青鸞握手言笑的黑衣少女,便是無影女俠蘇飛鳳。
  蘇朋海身側分列身著黃麻大褂、赤足草履的川中四醜,身後並肩橫立著天龍幫紅、黑、白三旗分壇主百步飛鈸胡南平、子母神膽葉榮青和開碑手區元發。
  海天一叟目光如電,橫掃了全場一周後,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道長師兄妹齊聚祁連山來,不知有什麼大事要辦?”
  玄清道人單掌立胸,還了一禮,答道:“貧道等齊來祁連山,只是想向大覺奪高僧們求一枚雪參果,療治我師妹蛇毒,想不到靈果難求,反而引起了一場殺劫。”
  蘇朋海大笑道:“昆侖三子聚齊,武林中能與其匹敵的可以說絕無僅有,料那大覺寺幾個和尚決難抵敵,雪參果想必已得到手了。”說著一頓,望了玉真子一眼,果然傷勢已好,微微一笑,目光又轉到鐵彌勒和枯佛身上,問道:“這兩位肥瘦大相逕庭的和尚,都是大覺寺中什麼人物?”
  玄清道人微笑答道:“兩位肥瘦不同的大和尚,都是大覺寺中長老。”
  蘇朋海陡然間一揚長眉,臉泛怒容,望著鐵彌勒和枯佛一陣冷笑,道:“三位道兄既已取得雪參果,療治了令師妹的蛇毒,不知能否把當前這幾個禿賊,讓給我們天龍幫,待我蘇朋海和他們算一筆舊帳。”
  玄清道人皺皺眉頭,暗自忖道:聽他話風,似非故意譏諷,大概是見玉真子傷勢已愈,誤認我們已得到了雪參果,只是他要這幾個和尚們何用?頗是費解。
  略一思忖,微笑答道:“蘇幫主既要和大覺寺清算舊債,貧道等當得相讓就是。”說完邁步向後退去。
  這時,大覺寺八大一代弟子,一風、一清、一月三個已倒斃在地,餘下雲、雷、電、閃四僧,還有一個受傷,這是大覺寺在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慘重傷亡,鐵彌勒靈海和桔佛靈空都氣得心肺欲炸,但因未弄清蘇朋海的來路,故而隱忍未發。
  海天一叟手扶龍頭拐,慢步向群僧走去,川中四醜兩側擁護,蓄勢隨進。蘇朋海逼近群僧一丈左右時,停住腳步,一揚龍頭拐,指著鐵彌勒,正要張口問話,枯佛靈空已搶先說道:“你這老兒和我們素不相識,卻口口聲聲要和我們清舊債,不知是指何而言?”
  蘇朋海冷笑一聲道:“我提起一個人,大概你們就可以明白我所指舊債為何了。妙手漁隱招公義,你是不是認識?”
  靈空陰森森一笑,道:“我以為什麼大事,原來你是替別人出頭來了。不錯,我認識招公義這個人,也是我親手替他下的附骨毒針,只恐怕你無能為他報仇,反而白送掉了一條老命。”
  蘇朋海仰面一聲長笑,聲如龍吟,響徹雲宵,只震得萬山回嗚。
  靈空心頭一驚,暗道:此老內功如此精深,倒是不可輕敵。
  蘇朋海笑聲一落,龍頭拐揚空劃了一個圓圈,冷冷答道:“好極,老朽正好借此良機,領教領教大覺寺中的絕學,就是送掉這條老命,倒也無恨。”
  靈空閃目望去,只見海天一叟身後三位壇主,一個個神充氣足,看樣子都非弱手,心中一動,惡念隨生,一語不發,猝然發作,雙掌一錯,猛向海天一叟劈去。
  蘇朋海是何等人物,豈會遭靈空暗算,枯佛雙掌剛一劈出,他已同時出手還擊,龍頭拐橫掄一掃,迎打雙臂,拐帶勁風,力道逼人。
  靈空心頭一震,挫腰收勢,疾退八尺,他想不到對方迎擊之勢,竟是那等迅速,幾乎被那一拐掃中。
  蘇朋海冷笑一聲,正待揮拐追擊,葉榮青、區元發雙雙搶前一步,齊聲說道:“幫主身份至尊,如何能親身臨敵,先讓我倆接幾個禿賊一陣。”
  蘇朋海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面聽人說話,一面仍留心著枯佛的行動,看他凝神運氣,右手陡然暴粗一倍,隨也暗中運集功力。
  只聽靈空一聲大吼,右掌虛空向海天一叟劈去,蘇朋海一翻身,須發怒張,左手食指閃電般向枯佛靈空劈來的掌上迎去。
  枯佛心存惡念,想一掌把海天一叟擊斃,故而出手一擊中,竟運集了百毒掌力。蘇明海內功精湛,一接靈空劈出掌力,登時覺出有異,已知對方劈出掌風中,除蘊蓄著內家真力外,另外還練有歹毒的功夫,當下大喝一聲,運集乾元指神功,迎著枯佛百毒掌一指戳去。
  靈空一掌劈出後,見蘇朋海不知閃避,竟圖硬接,心中暗道:你這是自尋死路……心念初動,驟聞一聲大喝,蘇朋海須發突然倒豎起來,已運集乾元指神功點到。但聽得枯佛一聲大叫,乾元指迎裂靈空罡力,點中掌心,枯佛猛覺一股熱流,循臂而上,透穴過脈,全身勁道頓散,自閉了阻毒的臂嚅穴,亦被乾元指神功震開,百毒回集,反向自身的內腑攻去。
  這一下,只嚇得枯佛心膽俱裂,再想自運功力閉穴阻毒,已是力難從心,幸得一旁觀戰的鐵彌勒靈海,看出情勢不對,一步欺到枯佛身側,左掌一招“迎門擊浪”猛劈蘇朋海,右手伸縮間點了靈空巨骨、天柱兩穴。
  蘇朋海掄拐橫擊,一招“橫斷巫山”,逼開了鐵彌勒掌勢,川中四醜由兩側急搶而出,兩個攻敵,兩個擒人,老大老三,四掌劈向靈海,老二老四卻趁勢撲向靈空。
  鐵彌勒怒喝一聲,雙掌一招“二龍分水”,逼開四掌迫攻,還未及變招搶攻,蘇朋海龍頭拐已挾排山倒海的威勢,迎頭劈下,拐風如嘯,勁道無倫,把靈海迫退數步。
  雲、雷、電、閃四僧揮杖急撲而出,剛一發動,驟聞兩聲斷喝,胡南平飛鈸和葉榮青子母膽同時出手。
  鈸如輪月,破空而下,慘叫聲中,劈去了一雲半個腦袋,子母膽卷風襲到,擊中一雷前胸,人退五步,噴血如泉,鬆手落杖,倒地身亡。
  這兩種江湖上久負盛名的暗器,一出手威勢果然不凡,雲、雷兩僧竟是難以躲開,雙遭劫運。
  電、閃兩僧被飛鈸、神膽威力所震懾,一時間不敢再向前逼進。
  這時,枯佛靈空已為川中四醜所擒,單餘下鐵彌勒和電、閃兩僧,靈海回顧七大一代弟子,一戰就死五個,師弟靈空更是被活捉過去,自知再打下去,有敗無勝,不覺氣餒。
  蘇朋海揚拐指著靈海,一聲冷笑道:“招公義和你們大覺寺素無嫌怨,何以竟給他下了附骨毒針……”話到這兒,眼光轉在已被川中四醜捆綁了的靈空身上,接道:“這位大師既是親手下那附骨毒針的人,那是再好不過,既能手下毒針,想必可以解得,正好把他帶走,爾等如欲救他,請到黔北天龍幫總壇便了。半年內如不見貴寺人去,可不要怪我蘇某人手辣心狠。”
  靈海衡量當前形勢,自知非敵,如要動手,不但難以救得枯佛靈寶,恐怕自己和電、閃兩弟子,亦要同遭劫運。
  靈海思忖一陣,陰森森一聲冷笑:“只怕你們出不了祁連山,就沒有命了。”說完,帶著電、閃兩僧,轉身疾奔而去。開碑手區元發拔步欲追,卻為蘇朋海搖手所阻。
  葉榮青揚腕打出一枚鐵膽,疾向靈海後背飛去,鐵膽如掌,疾比流星,挾著一股銳風襲去。鐵彌勒回身劈出一掌,鐵膽吃他內家罡力震落。
  這當兒,胡南平兩道炯炯眼神,已自逃走的靈海身上轉投到李青鸞身上,手控飛鈸,面露殺機,緩步向李青鸞移去。
  悟空和玄清道人看出胡南平神色不對,雙雙一躍,擋在李青鸞前面,老和尚面色肅穆,橫杖待敵,一向慈和的臉上,此刻卻滿是怒容。
  蘇飛鳳正在和李青鸞握手談笑,一轉身見胡南平蓄勢逼來,同時,區元發、葉榮青也由兩側逼近,通靈道人、玉真子,又拔劍迎了上去。
  雙方情勢,劍拔弩張,又一場武林高手慘烈的拼搏,一觸即發。
  只聽胡南平縱聲一陣大笑,問道:“這位白衣姑娘,可也是昆侖派門下弟子?”
  玄清道人笑道:“不錯,胡壇主以武林至尊身份,何以會認得她一個無名晚輩,這倒使貧道有些費解了。”
  胡南平放眼看去,只見蘇飛鳳和李青鸞攜手並肩而立,有心施放飛鈸,又怕誤傷了幫主愛女,一皺眉頭。
  蘇飛鳳看胡南平控鈸蓄勢,只待發出,兩目凶光閃動,註定李青鸞,看他樣子似已怒極,只是思解不出,他怎麼會和李青鸞有著這等深的仇恨。
  無影女俠心知胡南平飛鈸威力奇大,而且能雙手並發,只怕李青鸞傷在他飛鈸下麵,當下反手一把把李青鸞抱住,問道:“胡叔叔,你今年五十多了,怎麼會和一個孩子有著海般深仇似的?”
  胡南平陰沉沉一笑,道:“我沒問清楚以前,絕不會對她下手……”說至此一停,轉臉又問玄清道人道:“道長望重武林,自是不會信口胡說,這位白衣姑娘,是不是藍衣秀士李士朗的女兒?”
  玄清道人沉吟一陣,卻難答復,轉臉望著悟空大師。
  只見老和尚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全身微微顫動,數十年壓積心頭的憤恨往事,一旦要揭穿清算,饒是他的定力深厚,也不覺十分激動。
  蘇飛鳳心思機敏,又多江湖閱歷,看雙方神情,已猜出中間必然有極大的隱情,如果揭穿,或將引起一場慘烈的搏鬥,那時再想勸阻,恐怕已難生效,心中一急,高聲喊道:“爹爹,我義父身中附骨毒針,即將發作,此刻寸陰寶貴,我們要快些趕回去了。”
  蘇朋海亦覺得此時此地,不宜和昆侖三子動手,當下急聲叫道:“胡壇主,你就是和昆侖三子有過嫌怨,此刻也不是清結時機,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
  胡南平為人雖然狂傲,但海天一叟的話他卻是不敢不聽,當即躬身答道:“胡南平敬遵令諭。”
  蘇朋海微微一笑,又對玄清道人拱手說道:“道兄和胡壇主縱有舊恨,也望看在老朽面上,今天暫作罷論,異日有緣,定當討教貴派天罡掌和分光劍法。”
  玄清道人笑道:“但得賜教,定當奉陪。”
  蘇朋海縱聲一笑,望著蘇飛鳳道:“你這丫頭急著趕路,現在還不走嗎?呆站著幹什麼?”
  無影女俠嫣然一笑,道:“爹爹和三位叔叔先走吧,我還要和鸞妹妹談談呢!”
  蘇朋海目注玄清道人,笑道:“小女刁蠻,尚望道兄照顧一二。”說罷,轉身緩步而去,川中四醜扛著枯佛靈空,左右掩護,三旗壇主隨後跟進,瞬息工夫,轉過一個山腳不見了。
  蘇飛鳳回頭拉著李青鸞一隻手,問道:“鸞妹妹,你怎麼會和我們胡壇主結下仇恨?他已經五十多歲了,你才十七歲。”
  李青鸞搖搖頭,淒婉一笑道:“我不知道,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他。”說完慢慢地轉過臉來,望著悟空大師,問道:“師伯,我爹爹可是叫李士朗嗎?”
  老和尚剛剛平復的心情,被李青鸞這一問,又不覺激動起來,慈目愁鎖,一臉悲戚,望著李青鸞呆了一呆。突然,他眉宇間泛起了怒意,聲色俱厲地喝道:“鸞兒,以後不許你問我這些事情。”
  李青鸞自懂事以來,從未見過悟空大師以這等厲害的神情對她,心中又急又怕,嬌喊一聲,掙脫蘇飛鳳握著的一隻手,直對悟空撲去,跪在地上抱住老和尚雙膝,滿腮淚水,抬頭問道:“師伯我說錯了話嗎?”
  老和尚挽著她一條右臂,扶她起來,身子微顫,目含淚光,黯然一歎,道:“你父母的事,我都告訴了你的師父,到時機成熟時,你師父自然會告訴你,現在不許你多問。”
  李青鸞滿臉迷惘,望著悟空,一副欲言又止神情,終於,她點點頭道:“師伯,你心裏不要難過,鸞兒以後不再問啦。”
  老和尚還未及答話,驀聞一聲馬嘶傳來,轉臉望去,只見一匹赤紅駒電奔而來。眨眼間,馬已到幾人停身所在,鞍鐙俱全,垂鬃飄風,正是曹雄的赤雲追風駒。
  靈馬在無影女俠身旁停下,望著蘇飛鳳豎耳伏身,低聲悲嘶。李青鸞轉身拂著馬鬃,對蘇飛鳳道:“這是我武哥哥朋友曹雄的馬,跑起來像飛的一般,快極啦。”
  蘇飛鳳怔了一怔,道:“怎麼,你們都認識我曹師兄嗎?”
  李青鸞搖搖頭笑道:“只有我和武哥哥認識他的,現在武哥哥跟我黛姊姊一塊走了,只有我認識他了。”
  蘇飛鳳初見李青鸞,就想問她馬君武下落,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現聽得李青鸞一說,比她驟見赤雲追風駒還要感到震驚,立時介面問道:“你有姊姊嗎?”
  李青鸞笑道:“黛姊姊也是武哥哥的朋友,她的本領大極啦,不是她,我和武哥哥恐怕早就沒有命了。”
  蘇飛鳳呆了一呆,問道:“你武哥哥跟人家去了,你心裏不難過嗎?”
  李青鸞搖搖頭,笑道:“黛姊姊人最好,她一定會好好地對待武哥哥,所以我很放心,一點也不難過。”幾句話不徐不疾,輕描淡寫,神色又十分的輕松自然,毫無嬌揉造作地隨口而出。但稍為用心的去體會話中含意,又覺得每一句,每一個字,都蘊含著無限的深情關懷,無限的纏綿愛意。蘇飛鳳不知為什麼,只覺一股莫名的傷感襲上心頭,鼻孔一酸,湧出兩眶淚水。
  李青鸞見她突然間淚水盈睫,心中甚覺奇怪,急忙拉著她兩只手慰道:“鳳姊姊,你怎麼心裏難過了?”
  無影女俠淒然一笑,轉臉見赤雲追風駒站在身側,心中一動,隨口答道:“這匹馬是我曹師兄騎的,現下只見馬兒,不見我師兄,只恐怕他遇到什麼意外了。”
  李青鸞長長地歎口氣,道:“你師兄為人很好,他不但是武哥哥的朋友,而且還救過我,我們現在就去找他。”說罷,又望著玉真子問道:“師父,我們和鳳姊姊一塊兒去找曹雄,好嗎?”
  通靈道人望了師妹一眼,接道:“人家既是救過我們昆侖派門下弟子,自然應該有所還報,你答應她吧!”
  玉真子一皺眉頭,道:“祁連山萬峰連綿,想找人談何容易?”
  蘇飛鳳介面答道:“這赤雲追風駒甚是通靈,由它帶著我們,找人決無困難。”說完,一拍馬頭,那馬轉頭低嘶一聲,向南奔去。
  當下幾人跟在靈馬身後追去。
  那馬帶著幾人越走越快,幾人也施展輕功緊追。
  走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來到一座高峰下麵,靈馬停步不進,待幾人追上後,仰首又一聲長嘶,放蹄向峰上跑去。
  昆侖三子等隨後攀登,這座山峰高在百丈以上,幾人花了一刻工夫,才登上峰頂。
  峰下是一片畝許大的水潭,碧波蕩漾,水聲淙淙,一溪清流隨著那山谷形勢流去。李青鸞看了一陣,啊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了,這個地方我已經來過兩次了,每次都是黛姊姊救我後,帶我來的。”
  玉真子縱目四顧,只見兩側峰上,松幹伸空,藤蘿飄垂,果然是和白雲飛、馬君武相遇的地方。
  靈馬把幾人帶到一個石洞口邊停下,李青鸞兩度在這幽谷石洞中小住,洞中一切均甚熟悉,一低頭,當先而入,蘇飛鳳緊隨跟進。
  只見金環二郎仰臥洞中,動也不動,蓬發覆面,看形態十分危險,只是不知是病了,還是遭人打傷?
  李青鸞目睹此情,芳心中一陣淒然,不覺流下來兩行清淚,緩緩在曹雄身邊蹲下。
  蘇飛鳳自幼和曹雄一起長大,青梅竹馬,並非無情,只是遇上馬君武之後,一見動情,而且一往情深,竟難自主,她亦曾為此事苦苦尋思,兩人之間,何所舍從,哪知越想越是無法自解,對馬君武一縷情絲也是愈纏愈深,此中消長之機,說起來真是微妙難測。此刻,眼見曹雄獨臥石洞,奄奄待斃,回憶舊情,愛憐頓生,急撲到曹雄身邊,撥開他覆面散發,雙目淚下,低喚了數聲師兄。
  金環二郎身微一顫動,慢慢睜開了眼睛盯著蘇飛鳳望了一陣,憔悴的臉上微現笑意,說道:“我恐怕是不行了,想不到我還能見你一面……”聲音微弱,話未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6:35

七、賊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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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飛鳳細查師兄全身,不見傷勢,摸他額角,亦未發燒,一時間找不出病源何在,無法下手療治,不禁心中發起急來。
  玄清道人細心檢查曹雄全身,只覺他身上部分經脈、血道閉阻不通,分明是遭人用點穴一類手法所傷,只是查不出傷在何處,而且閉阻經脈普及半身,穴道亦遭傷閉數處,情勢極為嚴重。
  玄清道人沉吟良久後,試用推宮過穴手法,推拿了曹雄幾個傷穴。側臉對蘇飛鳳道:“令師兄似是被人用獨門點穴手法所傷,情勢雖重,但還不致于近數日中送命,你先服侍他吃點東西,我們再慢慢想救他的辦法。”
  無影女俠止住悲痛,先服侍曹雄喝下幾口水,取出幹糧慢慢喂他吃下。金環二郎吃了一些東西後,精神果然恢復不少,望了玄清道人一眼,轉臉問蘇飛鳳道:“師妹,這位道長是什麼人?”
  無影女俠還未答話,李青鸞已搶先接道:“是武哥哥的師父,也是我師伯。曹兄,你現在可覺得好些了嗎?”
  曹雄轉過頭,兩道眼神不住在李青鸞臉上轉來轉去,只見她目蘊淚光,臉帶微笑,神色間對自己大是關懷,絲毫不覺異樣,似乎對數日前發生之事已然完全忘懷,不禁暗自笑道:當時她已神志昏迷,誤以為我是馬君武,哪里還能記得,我對她輕薄舉動……驀然間,曹雄的目光觸到了玄清道人冷電般的眼神,打了一個冷顫,又自忖道:這道長既是馬君武的師父,必是三清觀主玄清道人,李青鸞必然是他所救,那麼自己所作所為,必已盡入他目,看來今天這條命是無法保住了。
  曹雄盡在回想數日前對李青鸞輕薄的事,生怕三清觀主會對自己下手,不禁目注玄清道人發起呆來。
  蘇飛鳳雖然看出曹雄神色有異,但卻誤認為他傷病後神志不清,一陣傷感,握住曹雄一隻手,問道:“師兄,你怎麼了?”
  曹雄啊了一聲,眼光又轉在李青鸞身上,只見她一臉淒然神色,含淚望著自己,更覺嬌柔絕倫,可愛至極。
  玄清道人運起內功,兩手又在曹雄身上推拿起來。大約有一刻工夫,三清觀主已是滿臉大汗,曹雄本來僵直難動的身體,經此一推拿,已能自行轉動,他正在暗中高興,玄清道人卻突然停住了手,笑道:“貧道已盡最大心力,至於小施主體內受傷經脈,就非貧道力量能夠醫得了。”
  曹雄冷笑一聲,接道:“醫不得有何要緊,大不了一條性命,不過,我曹雄萬一不死,誓必要報此仇。”
  玄清道人臉色微微一變,慍道:“小施主報不報仇,和貧道毫無關系。”說完,轉身步出石洞。
  李青鸞幽幽一歎,慢慢站起來,把身上帶的一點幹糧解下,放在曹雄身邊,笑道:“你現在還不能動,這幹糧留給你餓時吃吧。”
  曹雄側目看李青鸞,神色間無限憐惜,只覺得一股無名妒火由心底直冒上來,挺身躍起,怒道:“誰說我不能動。”說著話,向前奔去。
  他身上部分穴道雖被玄清道人用本身真氣幫他打通,只是體內受傷經脈並未好轉,奔了幾步,突覺半身發麻,四肢不聽使喚,兩腿一軟,栽倒地上。
  蘇飛鳳、李青鸞一左一右扶他起來,只見他雙目圓睜,咬牙切齒,心中似已怒到極點。
  無影女俠蘇飛鳳見此情景,驚痛交集,熱淚盈眶,歎息一聲,問道:“師兄,你怎麼了……”
  只聽曹雄尖銳地狂笑,打斷了蘇飛鳳的話,守在山洞外的靈馬聽得主人聲音,仰首一聲長嘶,狂笑聲、馬嘶聲,相對呼應,只震得幽谷中回鳴不絕。
  曹雄狂笑過後,人又掙紮著向洞外奔去,蘇飛鳳和李青鸞只得扶著他出了石洞。赤雲追風駒一見主人,立時沖了過來,曹雄摔脫兩人,爬上馬背,手握垂鬃,兩腿微一用力,靈馬驟然向前一躍,沖出一丈多遠,放蹄如風,電奔而去。
  蘇飛鳳心中大驚,施展輕功發足狂追,一面狂追,一面又高喚師兄,但她如何能追得上赤雲追風駒?翻越過兩座山嶺,曹雄人馬已杳,呆呆地望著赤雲追風駒消失的方向,心裏想著他往昔對自己百依百順情景,更感傷心千回,悲憤難忍,眼中淚珠兒不斷滴下。
  突然,耳際響起了李青鸞柔和聲音,說道:“鳳姊姊,不要哭啦,你師兄人好,一定會有人救他的。”
  兩人談話之間,昆侖三子和悟空大師都已登上峰頂。玄清道人望著無影女俠,道:“此非善地,不宜久留,令尊托貧道照顧姑娘,貧道自得略盡心力,請姑娘和我們一起走吧!待離開祁連山后,姑娘再自決行止。”
  處此情景,蘇飛鳳只得乖乖地聽人吩咐。當下幾人一齊展開輕功,向前奔去。
  再說曹雄爬上馬背後,隨那赤雲追風駒任性狂奔,他半身經脈未解,自是無能操韁控馬,幸得靈馬奔跑起來甚是平穩,曹雄伏在馬背上受那迎面勁風狂吹,漸漸的又昏了過去。
  待他再度醒來,天色已是初更過後,但見月光溶溶,清輝滿山,看自己卻躺在一個山角下面,赤雲追風駒就在他身側不遠處一棵松樹下麵站著。美好的月夜,倍增了曹雄淒涼之感,只聽他長長一聲歎息,掙紮坐起,放眼四周,盡都是連綿青山,正南方卻突立著一座特高的山峰,峰腰積雪,吃那月光一照,更覺奇偉聳雲,高可接天。
  他呆坐一陣,突覺腹中饑餓難耐,幸好那靈馬身上帶有幹糧,立時低嘯一聲,招來靈馬,取下幹糧食用,吃些東西後,精神好轉不少。靜下心神,試行運氣,哪知不運氣還好,這一運氣,受傷經脈立即發作,但感右半身痛楚難耐,痛苦無比,只得趕緊停下,心頭一涼,萬念俱灰。
  這當兒,突聽得一陣鐵環交鳴之聲遙遙傳來,曹雄心中一動,暗自忖道:這等荒山之中,哪來金鐵交響……心念甫動,突又聞得一聲歎息之聲,傳入耳中。
  曹雄極目搜望,只見數丈外有一個三尺見方的地洞,那洞口緊靠在一個山壁之下。前有巨松遮擋,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那金鐵交鳴之聲和歎息聲音,似是從那洞中傳出。
  曹雄心中甚覺奇怪,當即向洞口移去。這個地洞,形如枯井,裏面漆黑一片,不知多深。只聽那洞中又傳上來一聲歎息,這次曹雄守在洞口,聽得甚是清晰,那聲音分明是人無疑。
  可是,這等荒涼無人的山中,哪里來的人呢?縱然有人,也不會住在這枯井似的地洞之中……曹雄心念轉動之間,陡聞又一陣鐵環交鳴之聲,緊接著一個冷冷的聲音問道:“來的是什麼人,可是來探望老衲的嗎?”
  曹雄還未答話,突覺一股力道自洞中直冒上來,剛想向旁邊閃開,哪知身子已被那力道罩住,只覺那力道一收,如磁吸鐵般,把他帶入洞中。
  曹雄半身經脈受制,本就痛苦難當,被那一股潛力吸入洞中後,更覺全身關節痛麻欲散,軟癱在地上,動也不能動了。忍疼側臉望去,只見身側坐著一個醜怪無比的人,如非聽到他說話,怎麼也認不出他是個活人。
  那人兩腿自膝以下全被截去,蓬發散亂,覆面垂地,兩只眼也被人挖去,只餘下兩個肉洞,右手腕筋被挑,軟軟垂著,琵琶骨間,又被兩個鐵環扣著,鐵環後面有兩條鐵鏈子連著,想剛才聞得那鐵環交鳴之聲,大概就是這兩條鐵鏈子上發出。
  曹雄望了一陣,心中暗自忖道:這人成了這個樣子,居然還活得下去,心中想著,口裏卻說道:“我受傷很重,已是快要死掉的人啦,哪還有餘力去害別人,再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為什麼要害你。”這當兒,石洞上面傳來了赤雲追風駒一聲長嘶,那怪人突然一探左臂,抓住曹雄,問道:“上面馬嘶之聲,可是你騎來的嗎?”
  金環二郎被他一把抓住背心,提了起來,全身無處著力,只感五腑血翻,咽喉氣湧,半天才迸出幾個字道:“不錯,那馬正……是我騎來……的。”
  但聽那怪人呵呵一笑,放下曹雄問道:“你是想死呢?還是想活?”
  曹雄喘著氣答道:“死怎麼樣?活又怎麼樣?”
  那怪人突然間變得十分溫和,說道:“你要想死,我就一掌把你劈死,或者我廢了你兩腿雙手,你就留在這洞中陪我一輩子。要是想活,就得答應我一件事。我不但替你療好傷勢,而且還把一身本領傳你……”
  曹雄苦笑一聲,接過:“只怕你醫不了我身上的傷。”
  那怪人在曹雄身上按摸了良久,笑道:“不錯,天下武林高人,能醫得你這傷的確實不多,你是被人用透骨打脈手法,打傷了體內經脈,這是一種極深奧的獨門武功,專傷人體內脈穴,所幸傷你那人,功力還淺,故而尚可救得。這透骨打脈手法,創自三百年前阿爾泰山的三音神尼。後來神尼和那時代另一位蓋世奇人——天機真人,為爭天下武林第一的尊號,交拼武功,力鬥三天三夜,對拆五千餘招,仍是難分勝負,第四天各以上乘內功相拼,到最後鬧一個兩敗俱傷,兩人受傷都重,相對運功坐息之時,兩人都知道不久于人世,大徹大悟後化敵為友,遂把絕世武學合錄成三本秘笈,命名歸元。數百年來,武林中各門各派,都在挖空心思,欲得那《歸元秘笈》,不過,卻是未聞有人尋得……”
  話到這兒,突然停止,沉吟一陣,問道:“用透骨打脈手法,打傷你體內經脈的是什麼樣子人物?你記得嗎?”
  曹雄原本聽海天一叟蘇朋海談論過《歸元秘笈》一事,聽那怪人重述這段往事,心中一動,暗自忖道:當前這怪人雙腿、兩目俱都失去,右手也成了殘廢,琵琶骨間又被兩個鐵環洞穿,四肢殘缺不全,單單餘一隻左手,如非身負絕世武功,哪里還能活得下去……
  心動念轉,油然動了求生之意,當下便答道:“我是被人暗中下毒手所傷,至於傷我那人是誰,卻是未曾見得。”
  那怪人仰頭木然無語,臉上肌肉抽動,似在回憶一樁極痛苦的往事。
  突然,他低下頭來,聲色俱厲地對曹雄喝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找到這個地方來呢?你……是不是靈遠派來的人,想用苦肉計,騙學我的武功?”言下神情激動,長發亂顫,左掌壓在曹雄胸前璿璣穴上,只要他一吐內功,曹雄就得立斃掌下。
  金環二郎心機素深,知此刻說不得一句錯話,一語錯出,立即送命,當下故作鎮靜,冷笑一聲,慢吞吞地說道:“你要想殺我,乾脆就早些下手,我曹雄並非貪生怕死之輩,我被人暗下毒手打傷,無意間逃到了這裏,根本就不知靈遠為何許人,更談不上來騙學你什麼武功。”
  那怪人聽完曹雄話後,神情平復了不少,自言自語地說道:“三音神尼獨創的透骨打脈手法,除了我老和尚外,天下就只有我那孽徒靈遠知得,難道當今之世,還會有第三人會這透骨打脈的手法不成?”
  曹雄冷笑接道:“那也不一定,三音神尼既把她一身武學,盡錄在《歸元秘笈》之中,那透骨打脈手法自然也包括在內,只要有人得到那《歸元秘笈》,自然不難學會這個獨門手法。”
  那怪人歎息一聲,道:“如果那《歸元秘笈》當真被人尋得,那人兼得了玄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兩位曠古絕今奇人之學,恐怕當世武林中,再也無人能和他爭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了。”
  曹雄看那怪人神情間無限惋惜,心中暗覺好笑,想道:這人學武功學成了這等癡狂,目下已成了殘廢之人,還在想著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
  心裏想著,不自覺脫口笑道:“即使那《歸元秘笈》尚未被人尋得,只怕你也難去爭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了。”
  那怪人冷笑一聲問道:“怎麼樣?你不信我說的話嗎?”
  曹雄隨口應道:“信得,信得。”心中卻又想道:這人一摸之下,即知我遭人用透骨打脈手法所傷,自是確能解得,不如現在先騙他醫好我的傷勢,再設法逃出這地洞。
  念頭一轉,接著又說道:“你要我答應你一件什麼事情,現在可以說啦。”
  那怪人神情突然一變,左手一探,抓住曹雄冷冷說道:“我要你拜我為師,留在這洞中陪我一年,你肯答應嗎?”
  曹雄略一沉思,應道:“這不是什麼難事,我自然答應。”
  那怪人又道:“這一年時間,我把幾手最厲害的武功傳你,你學會之後,去把你師兄殺了,提著他首級前來見我,你答應嗎?”
  曹雄只怕他有心相試,天下哪有師父教了徒弟,命他去殺師兄的道理,當下沉吟了良久,答不上話。
  只聽那怪人一陣冷笑,左手一用力,把曹雄舉了起來,怒道:“你師兄犯了色戒,怕我責罰,暗中下手,截了我雙腿,挖了我兩眼,挑斷我右手腕筋,用鐵鏈洞穿我兩面琵琶骨,囚居這地洞中三十多年了,你說他該不該殺?”
  曹雄心道:原來他是被自己徒弟暗算,當即應道:“這等人自是該殺,弟子自當為師父報仇。”
  那怪人聽曹雄口稱師父,心中甚喜,放下曹雄笑道:“你那師兄武功甚是了得,我如不把本身幾種絕技授你,只怕你沒法勝他。這幾種絕學,都是阿爾泰山的三音神尼所留,我昔年遊蹤西域時無意中尋到三音神尼的修煉所在,撿得她一本手繪拳訣,我費了數年之功,揣摩出幾種武功,只可惜那拳譜所載有限,想必不及那《歸元秘笈》所載完整,你師兄把我囚禁此地,不肯傷我性命,無非想學我那幾種絕學罷了。”
  曹雄聽得神往,忘記了本身傷勢,霍然挺身欲起,哪知他半身經脈已經麻木,這一挺身,竟是難以坐得起來。
  那怪人雙目雖已失去,但他武功精深,聽風辨聲,絲毫不遜常人,曹雄此時雖然一挺未起,但他左手已閃電般抓住了曹雄背心的命門要穴,冷冷問道:“你要幹什麼?”
  曹雄心頭一驚,暗道:這人疑心如是之重,今後和他相處,真得處處謹慎才行。當即答道:“弟子傷勢愈來愈重,身上痛苦難耐,故而掙動一下,師父不要多心。”
  長發怪人乾笑一聲,放開手道:“既是這樣,那我就先替你療好傷勢再說。”說罷,讓曹雄仰臥地上,運起功力,先用一般推宮過穴手法,推拿曹雄各處穴道。待把他正面十八大穴走完,又推拿他背身十八大穴,這是人身三百六十五穴中,最為重要的穴道,分為死、啞、暈、麻四種穴道,這四種穴道散佈全身,有的是屬於神經系統,有的是正當重要髒腑部位,有的是與血脈有密切關系,故而一經推拿,曹雄立覺全身痛苦減去不少,心頭一暢,慢慢地沉睡過去。
  這一睡,足足八個時辰,醒來時,痛苦已完全失去,只是感到全身倦軟無力,好像大病初愈一般。
  原來曹雄沉睡的時候,那長發怪人又替他打通了奇經八脈。
  曹雄醒來後,那怪人又讓他盤膝坐起,全身功力凝集,由掌心緩緩發出,金環二郎只感到一股熱流由命門穴上滲入,逐漸地向四外擴展。
  大約有一刻工夫,那長發怪人已滿臉大汗,不停喘息,左掌移開了曹雄命門穴,說道:“有兩處經脈,已逐漸萎縮,如再遲延兩天療治,縱然能保住性命,但也得終身殘廢。”說罷,又讓曹雄躺下休息。
  金環二郎雖已早感饑餓,但那怪人卻不讓他吃,一餓就是整整三天,這三天時間中,那怪人用本身真氣,共替他療治了九次。
  直到第四天中午,那怪人才把曹雄傷脈完全打通,停下手,笑道:“你現在休息一下,等一會,可以吃點東西。我替你療治傷脈,耗了不少真氣,我也需要休息幾天。待我神氣恢復後,再開始授你武功吧。”說完,左掌當胸而立,坐息養神。
  曹雄休息一陣後,暗中試行運氣,果然氣血暢通,傷脈已完全康復,站起來繞地洞走了一周,他雖在此洞中住了數日之久,但因傷脈嚴重,生死難料,一直未留心洞中形勢。現下傷勢既愈,而且還要在洞中留住很久時日,自然要詳細檢視一下。
  這個地洞,方圓不過三間房子大小,四面都是光滑石壁,正南方石壁處豎立著兩根鐵樁,那怪人琵琶骨間的鐵鏈就在兩根鐵樁上扣著,長可及全洞各處,兩個鐵樁之間,放著一個竹籃,籃中盡是食用之物,不過大都已經不能再吃了。曹雄挑選兩塊幹了的麥餅吃下後,席地坐下也運功調息,他傷勢已愈,功力已複,本可出洞打些野味來吃,只因怕那怪人起疑,故而不敢。
  金環二郎陪著怪人在洞中一住又是三天。這三天時間中,那怪人既不授他武功,也不和他說一句話,如換別人早就難以忍耐,勢必設法逃出那地洞不可。但城府甚深的曹雄則不然,他知那怪人被囚禁這洞中數十年之久,性格必然磨折得冷僻難測,對這種怪人,只有用忍耐功夫。
  果然,第四天晚上,那怪人開始盤問起曹雄的身世來歷。
  金環二郎自然不會吐實,捏造了一個謊言,說他父親是開設鏢店的主人,為保鏢和人結仇,這次被仇人邀集了很多綠林高手,把鏢店毀去,父親力戰而死,母親全節自盡,單餘下他一個人,流亡西域,深入祁連山,只為逃避仇人的追蹤而流落此處。
  他這一席話早已想好,說時滔滔不絕,一氣呵成,那怪人反聽得怒火沖天,說道:“你要想報仇,只有用心學我傳你的武功,不是老衲誇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對手的,屈指可數……”說著,突然一停,沉思半晌,問道:“那用透骨打脈手法傷你的人,可也是你的仇人嗎?”
  曹雄道:“弟子並未見得那人之面,已遭打傷,是否就是追蹤弟子的仇人,倒是難說。”
  那怪人沉思一陣,不再追問,立即開始傳授曹雄武功。
  金環二郎本是極端聰明的人,知這次曠世奇遇,對他未來成就影響極大,因此,他不放棄每一分的時間,那怪人每授他一式,他必反復推演,直到完全領悟為止。
  轉眼之間,過去了半個多月,那怪人對曹雄的態度也因相處日久,逐漸地溫和。這天,那怪人授過曹雄武功,問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可知道師父的名號、出身嗎?”
  曹雄呆了一呆,暗道:糟糕,這些時日中一心只管學習武功,倒是把這事件忘了,此人喜怒無常,怪癖難測,不要因此招惹他發了脾氣。
  只見那怪人呵呵一笑,道:“我不告訴你,你自然是不會知道,就是目前江湖上老一輩中,知道老衲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曹雄笑道:“師父身負絕世武功,自不屑和江湖上一般俗人交往,當然知得師父名號的人,不會很多了。”
  那怪人面露喜色,似是很贊賞曹雄的話,突然他臉色一沉,歎息一聲,道:“我幾十年苦研武學,一心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稱號,故而除學武之外,什麼事也不放在我的心上,所以我把大覺寺方丈一職,讓給你師兄靈遠,好擺脫寺中一切俗煩之事,專心一意精研武學。後來我覺得武功一道,必需要經過很多磨練才能精進,因此我獨自下山,到處遊歷。少林、武當兩派在武林中聲望最隆,我一時動了好奇之念,想鬥鬥兩派中高人,遂先往湖北武當山趕去,不過我和人家無怨無仇,只不過想借動手過招,切磋武學而已。為了掩人耳目,便喬裝成一個江湖中人,夜闖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獨鬥武當四老,我以一雙肉掌,和他們四把劍拼搏兩三百招,仍是難以分出高下。”說著一頓,臉上盡是歡愉之色,似是對當年獨鬥武當四老一舉,引為生平快事。
  曹雄已看出當前之人是個毫無心機、嗜武如狂的怪人,當即介面笑道:“師父以空手獨鬥武當四老,可算是百年來武林中一樁豪舉,如被傳揚開去,定當轟動江湖。”
  長發怪人搖頭歎息,接道:“武當四老雖未被打敗,但他們也困不住我。我志在切磋武學,目的既達,自無再戰必要,而且天色已快到五更,當下我闖過他們重重截擊,沖下了七星峰,由武當山橫越而過,又向嵩山少林寺趕去。”
  曹雄問道:“師父到嵩山少林寺之後,和寺僧動過手嗎?弟子據聞傳言,說那嵩山少林寺中有一座羅漢堂,裏面機關重重,江湖上很多高手都被困住,很少能自己沖得出來?”
  長發怪人呵呵一陣大笑道:“少林寺羅漢堂雖是天下聞名,但並非寺中最重要的所在,那重要的地方名叫藏經閣,少林寺的重要機密文件,均放在那藏經閣中。我夜入少林寺時,就誤闖到藏經閣中,犯了人家寺中大忌,因此,遭他們監院五老合力截擊,那真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拼搏。”言下臉上神情歡愉,似是對那場打鬥仍甚嚮往。
  金環二郎已逐漸瞭解了眼前怪人性格,愛武成癡,一生中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稱號。現雖殘廢囚居,仍難忘懷。當下笑道:“師父赤手空拳,力鬥武當四老,想那少林寺五個監院,也難敵得過師父。”
  那怪人果然喜笑顏開地接著道:“武林中號稱九大正宗門派,少林派名列首位,實在是當之無愧。那監院五老,當真均是身負絕學,我以一雙空手,接了他們兩百招左右,就被踢中一腳。那一腳雖使我愧恨至極,但也使我感覺到自己武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因此遠行西域,在那窮山僻壤中游蕩了十餘年,無意中發現了前輩奇人三音神尼的修煉之所,尋得她手繪拳譜一本,我在她阿爾泰山舊居中研習三年,才重回了祁連山大覺寺來,又開始傳授你大師兄靈遠武功。你那靈海、靈空兩位師兄,因為天賦才智和你大師兄相差甚遠,素為我所不喜,故而我在傳授方面甚是偏心。想不到我最偏愛的徒弟,卻把我兩腿截斷,雙眼挖去,挑斷腕筋,囚禁這石洞中三十多年。”說至此處,似是回憶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只見他長發波動,全身微顫,口中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突然,他左手一翻,抓住曹雄,厲聲喝道:“你這孽徒害得我好苦啊。”
  曹雄被他一把拿住了肩並穴,只感全身發麻,動彈不得,心頭大驚,急聲叫道:“師父,師父,快些放手,弟子是曹雄。”
  那怪人慢慢平復激動心情,放了曹雄,笑道:“你叫曹雄,是我新收徒弟嗎?”
  曹雄答道:“不錯,弟子叫曹雄。”
  那怪人大笑道:“你可知道師父的名號嗎?”
  曹雄道:“弟子,還不知道。”
  那怪人怒道:“你連師父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要收你這徒弟做什麼。”說完,一把抓起曹雄,擲出洞外。
  那怪人每一出手,必然拿住關節要穴,曹雄根本就無法掙紮,他鬆手擲出,又極快速,曹雄穴道尚未能自行活開,這一摔,竟是不輕。金環二郎舒開穴道後,暗自忖道:這時我要走,本很容易,甚至還可採集一些乾草枯木,點燃起來,投入洞中,把他燒死。只是他那一身本領卻是無法學得了,還有三音神尼手繪那一本拳譜,再也沒有人知它放在何處?現下武林中雖然盛傳《歸元秘笈》之事,但卻未聞何人得到手中,如能取得三音神尼手繪拳譜,當可爭霸江湖,稱雄武林……他心裏打了幾轉,也就不過是瞬息工夫,站起來拍拍身上灰土,又躍回那地洞之中。
  那怪人雖然缺腿失目,但動作迅速至極,曹雄剛剛落在實地,陡聞鐵環交嗚之聲,那怪人已到他眼前,左手伸處,又拿住了曹雄右肘曲池穴,冷冷問道:“你還回來作甚?”
  曹雄急道:“弟子並無絲毫過錯,不知師父何以竟要把弟子逐出門牆?”
  那怪人陰惻惻一陣冷笑道:“我教了你師兄三人武功,他們卻把我挖目斷腿,囚禁在這地洞三十餘年.如再收了你這個徒弟,將來又不知如何處置老衲了?”
  這幾句話,只聽得曹雄不自主打了一個冷顫,趕忙道:“師父不要多疑,弟子學成武功之後,定當誅盡幾位師兄,替師父報挖目斷腿之仇。”
  那怪人笑道:“你這話可是由衷之言?”
  曹雄道:“弟子實是言出肺腑。”
  那怪人呵呵大笑道:“那你知道師父名號嗎?”
  曹雄道:“剛才師父雖然給弟子講了很多昔年之事,但始終未提過自己名號。師父不講,弟子怎敢饒舌多問。”
  那怪人想了一陣,道:“不錯,我好像未提過自己名號,剛才倒是錯怪你。”
  曹雄笑道:“師父就是錯責弟子,弟子也是一樣心悅誠服,不敢有半點怨恨之心。”
  那怪人笑道:“老衲名號,上覺下愚,除了你那三位師兄之外,恐怕當今武林之中,很少有人知道了。”言下不勝黯然。
  曹雄笑道:“弟子如得了師父的傳授,將來定當把師父名號,大大在江湖上宣揚一番,讓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老人家的名號。”
  覺愚自被囚禁這地洞之中後,三十餘年來受盡了寂寞、孤獨,從未聽人對他說過這等親切之言,當下心花怒放,呵呵幾聲大笑道:“不錯,不錯,我目盲體殘,今生已難再爭霸江湖,只有把我一身本領傳授給你,讓你替我完成這個心願了。”
  曹雄急忙答道:“弟子定當竭盡全力,完成師父心願,縱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覺愚被他哄得十分相信,臉上神情歡悅,點頭笑道:“好,好,咱們現在就開始學習武功吧。”當即開始傳授曹雄武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8:14

  匆匆歲月、流水年華,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曹雄在地洞中從覺愚學習武功,轉眼間就過去了半年時間,這半年中曹雄只離開地洞五次,而且都是為了尋找食用之物。每次他都順便摘取些桃、梨等水果回來,覺愚三十餘年來,盡是食用幹餅類東西,哪里吃過桃、梨等水果,因而,他覺得曹雄對自己甚為孝敬,半年時間,他把自己數十年苦研所得武學,大都傳給了這新收弟子。
  這天,覺愚授過了曹雄的武功後,歎道:“我一生中辛苦研究探討出來的本領,現在大都傳給了你,只要你熟記著各種口訣心法,不斷用功練習,以你聰明才智而論,三五年內即可有很高的成就,其中幾種特異的手法,你現在已可運用。我所授你武功,其中有大半是三音神尼手繪拳譜所載,一小半是我數十年來研究天下各門各派武學,采長補短,苦心思索,獨自創出來的手法。”說到這裏,頓一頓,似在思索什麼,突然,他抬起頭,接著說道:“你再去給我采些梨子來吃。”
  曹雄一直留心著覺愚的神情,知他言未盡意,微微一笑,起身躍出地洞。
  不大工夫,已摘了很多水果回來,覺愚此時一語不發,接過水果就吃。
  金環二郎心知他必然有話要說,但他並不追問,只是坐在一旁,冷冷地觀察著覺愚的一舉一動。只見他幾次把手中水果放下,似要說話,但卻始終未說出口,直待吃下了十幾個梨子後,才把曹雄叫到身邊說道:“你現在所學得的武功,已比你三個師兄為多,但只是通達竅決而已,論火候功力,決難和你三個師兄對抗。”
  曹雄笑道:“弟子當苦下工夫,三五年後,再找三位師兄,給師父報仇。”
  覺愚搖搖頭道:“我已等候了三十多年,再也不能等了。”
  曹雄嘴角間浮現一分冷冷笑意,接道:“那弟子現在就去找三位師兄拼命,縱然戰死,也在所不惜。”
  覺愚雙目被挖,不能看到曹雄臉上神情,認為他當真對自己忠誠至此,心下甚喜,搖著頭道:“你就是再練上兩年,也難敵你三個師兄功候,去和他們拼命,無疑白白送死……”話未完,突然停住,左手緩緩舉起,拂動著曹雄頭發,神情激動,全身微顫,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曹雄心頭甚是害怕,不知他何以這等激動,心想運功戒備,又怕被他發覺,半年來他雖然進境極速,但自知還難擋得覺愚一擊,只好故作鎮靜,答道:“弟子今年二十三歲了。”
  口裏答著問話,兩眼卻註定覺愚,觀察他神情變化,如果看出他有下手加害之意時,就搶先發難,只要把他左手逼開,自己即可躍出地洞,然後採集些枯木乾草,把他燒死在洞中。
  只見覺愚點點頭,自言自語,說道:“你今年二十三歲,再有七年時間,你三十歲時就可以把太陰氣功練得有些基礎,我現在傳你的各種武功,大部分可運用自如,不過,你那幾位師兄的功力,七年中定也增進不少……不行……不行……這樣推算下去,縱然再過七年,你還是難以給我報得了仇。”
  他這幾句話,似對自己說,也像對曹雄說,饒是金環二郎聰明絕世,也難聽得出他話中的含意為何。
  再看覺愚神情,越發激動,似乎是在考慮一件極大難題,無法驟下決心。
  半晌工夫,才聽得他長長歎息一聲,神情平復下來,說道:“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上面,有一種極厲害的速成武功,可笑你三位師兄,雖把我雙目挖去,兩腿截斷,但並未得到那本拳譜。
  可惜的是那武功我尚未及練習,已遭了三個孽徒的毒手,現在我目盲體殘,已是難再練習。”
  說著話,左手伸入懷中摸了半天,從貼身衣著處,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交給曹雄,接著道:“這是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你先詳細閱讀一遍,其中所載,大部我已傳給你了,餘下的幾種武學,我自己都未學過,你找找看,裏面是不是有一種名叫拂穴錯骨法的速成武功。”
  曹雄接過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也不禁心神激蕩,接過那本薄冊子後,兩只手抖顫得幾乎把那本冊子掉在地上,足足有一盞熱茶的工夫才恢復平靜。
  三音神尼手繪拳譜,只不過有十五頁的厚薄,除了底面之外,正文只有十三頁,都記著一種絕學,共有一十三種武功,文由朱砂寫成,圖用丹青繪制。
  曹雄小心異常地翻閱手中奇書,只見每一頁上都繪有圖解,只是批文簡單,字字蘊含玄機,雖有圖解說明,如不得人指點,就算大費工夫研究,也是不易領悟。
  細看書中所載的武功,果然大半都已得覺愚的傳授,直翻閱到第十二頁上,才找到拂穴錯骨的練習之法,只是批文含意深奧,一時之間確難完全通達,曹雄時把批文字字讀給覺愚和尚聽。
  覺愚每聽一句,必然思索良久,才再讓首雄繼讀,先後把全文聽了一遍,然後要曹雄複讀,覺愚數十年研究武學,思解之力要比金環二郎高上很多,不到兩個時辰,他已把全文概要想通,逐句逐字地解說給曹雄聽。
  金環二郎本是聰明絕頂,覺愚解說一遍,立時豁然貫通。
  那拂穴錯骨法本是極為特異的功夫,除了說出取敵方法之外,還有十二式攻敵變化,十二式各有妙用,極盡能事,曹雄在覺愚指導下,當即開始練習,好在那圖中已指出攻取敵人的穴道部位,依圖試習,並不太難,只是那十二式攻敵變化卻是愈練愈覺複雜和奧妙。
  師徒兩人經數日研討練習,曹雄已逐漸體會出各式妙用,錯骨手法也漸漸的能予運用。
  覺愚看曹雄數日之間已有大成,比自己預料早了一半時間,心中甚是歡喜。這天,兩人研習後,他對曹雄笑道:“現下你對拂穴錯骨手法,已能勉強運用,那十二式攻敵變化,也大部瞭解,只缺把威力全部發揮出來。現在我要考驗一下你這半年多所學的各種武功成就,是否都能運用。”
  曹雄暗自忖道:拂穴錯骨法現在已大部了然,那十二式奇妙變化亦練純熟,只是不知對敵時效用如何?現在既然要考驗我的武功,正好拿他作試驗。
  心裏念頭轉動,口裏卻故作惶恐答道:“師父武學精博,弟子如何是敵手?再說弟子也不敢和師父動手。”
  覺愚笑道:“我只是考驗你的武功,哪里是真的和你動手,不過,考驗當需力求真實,你只管全力攻我就是。”
  曹雄笑道:“師父既如此說,弟子就放肆一次了。”說完話,陡然一招攻去。
  覺愚聽風辨音,左掌閃電拍出,曹雄自知功力尚淺,哪敢硬接覺愚掌力,側讓避開,雙掌連環劈擊,覺愚數十年囚居此地,從未和人動過手,現下兩人雖是試招,但覺愚卻打得興頭甚高,耳聞鐵鏈抖動之聲。左掌力道愈發愈強,曹雄別具用心,出手也是全力搶攻,絲毫不肯相讓,師徒兩人竟打得十分激烈。
  曹雄幾種精妙武學都是覺愚所授,他雖全力施展,但覺愚均能防制機先,兩人交手十幾個回合,曹雄倒有六七次遇到險招,如當真對敵,金環二郎早已送命在覺愚掌下了。
  曹雄一面打,一面想道:我所用武功,大都為他所授,自然他能防制機先,處處把我迫落下風,只有那拂穴錯骨手法他還不大純熟,不妨用來一試,一則可試出十二式變化妙用如何?
  再者還有取勝之望。
  心念一轉,突然躍退,哪知覺愚正打到興高彩烈之際,曹雄一退,他卻欺身直進,鐵鏈響處,如影隨形般追到,左掌連攻兩招,而且招招含蘊勁力,出手又快速無匹。
  曹雄想不到覺愚竟會逼攻過來,一時間閃避不及,只得雙掌一合,運集了全身功力,硬架接覺愚一擊。
  曹雄這一招硬接,雖把覺愚左掌架住,但已震得兩臂痛麻,頭暈血湧,退一步靠在壁間,叫道:“師父,不要打啦,弟子已招架不住了。”
  只聽覺愚呵呵大笑幾聲,說道:“你能擋開我這一掌,實在不錯,現在我正打得高興,我們再打幾招休息。”說完,呼的一聲,橫掃過來。
  曹雄不敢再硬接他這一掌,急急縱身一躍,從覺愚頭上飛過,雙腳剛落實地,耳聞鐵鏈響聲,覺愚又已追到身後。
  曹雄急向右側一躍,避開覺愚追擊,轉身揮掌再鬥。
  可是覺愚掌力愈打愈是強猛,幾手過後,整個地洞,盡都是激蕩的潛力,曹雄勉強又支撐一陣,已被迫得氣喘如牛。
  覺愚聽得曹雄急喘之聲,才收住掌勢,笑道:“你半年來進境很快,竟能接我二三十招猛攻。”
  曹雄喘息著答道:“弟子已筋疲力盡了,師父如果再不肯停手,我非得受傷不可。”
  覺愚又呵呵大笑一陣,問道:“你那拂穴錯骨手法及十二式攻敵變化,可練習純熟了嗎?”
  曹雄道:“大都已經練熟,只有一招‘遊魚逆浪’身法,弟子到現在仍難體會出它的變化。”
  覺愚思索半晌,道:“你再把那十二式招術,重念一遍給我聽聽。”
  曹雄依言,又把原文讀了一遍。
  覺愚一語不發,突然一掌劈去,曹雄正在用心看那拳譜,待警覺要躲時,全身已被覺愚掌力罩住,匆急之下,左掌護面,側身揉進,右手閃電穿出,疾拂覺愚肘間曲池穴,他這樣揉進欺敵一招,正是“遊魚逆浪”絕學,出手又是拂穴錯骨手法,而且為求自保,出手極重。
  但聞得覺愚一聲大叫,肘間曲池穴已被曹雄拂中,左臂立時垂了下去。曹雄在拂中覺愚穴道後本可適時而止,哪知他竟不肯停手,五指搭在覺愚肘間,微一用力,只聽格登一聲,覺愚僅有的一條左臂,被曹雄拂中穴道後,又把肘間關節筋骨錯開。
  只疼得覺愚臉上汗水滾滾而下,曹雄想不到拂穴錯骨手法竟是這等厲害,不覺呆了一呆。
  目睹覺愚痛苦神態,陡然觸動了殺機,心中暗道:現在我如把當前這老和尚殺了,天下會拂穴錯骨手法的只我一個,而且還可以得到三音神尼手繪拳譜。如果留他命在,他決不肯把這本拳譜送我……曹雄心中風車般打幾轉,也就不過是眨眼間工夫,當下故作惶急,道:“弟子罪該萬死,竟傷了師父左臂。”一面說話,一面捧起覺愚的傷臂。
  覺愚本是十分生氣,但聽他口氣中滿是惶恐,認為他失手誤傷,滿腔怒火,登時消去,歎口氣道:“這拂穴錯骨法,當真是厲害,你快些替我解開穴道,接上斷骨。”
  曹雄左手托著覺愚傷臂,右手暗中運集功力,口中卻答道:“師父,你要……”要字剛剛出口,左手陡然加力,覺愚肘間關節已斷,如何還受得住曹雄加勁一捏,只覺傷處筋斷骨碎,痛得大叫一聲,不自主身後一仰。
  曹雄右手早已蓄勢相待,覺愚向後一仰,立時隨勢一掌直擊過去,這一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傷疼正烈又毫無防備的覺愚,如何還能當受得住,但聽一聲悶哼,耳、目、口、鼻間同時湧出鮮血。只見覺愚身子搖了兩搖,長發無風自拂,慘笑一聲喝道:“孽徒……你好啊!你比你三位師兄更陰毒、更狠辣了。”
  說完,全身躍起,一頭向曹雄撞去。
  金環二郎見他連受重創後,仍能躍起撞擊,不覺心頭一震,知他這一頭,力道必然不輕,急急向旁一閃,順手一招“撥雲見日”,把覺愚撞來力道,用滑字訣向旁一撥。覺愚急痛交加,神志早已不清,哪里還知道收住沖勢,這一頭直撞在石壁上。
  此時但聽砰然巨響,碎石和腦漿齊飛,慘叫聲中,只見覺愚身子抽動一陣後,氣絕死去。
  曹雄細看覺愚屍體,腦袋已片片碎裂,散飛滿洞,琵琶骨間仍被鐵鏈穿著,死狀淒慘至極。
  他望著覺愚屍體,摸著懷中拳譜,心中暗自忖道:我如再經數年苦練,當今武林中能和我曹雄對手之人,恐怕很難找得出來了……突然,他腦際中閃起自己遭人打傷的種種經過,登時心頭怒火湧起,咬牙切齒地想道:“暗中傷我之人,必是那昆侖三子,此仇不報,何以立足在天地之間。”報仇心念一動,立時縱身躍出地洞。
  這時候,已經是十月中旬天氣,祁連山中早已開始飄著大雪,雄山峻嶺,盡都被積雪覆蓋,獨目瓊瑤,茫茫無涯,變成了一片銀色世界。
  這當兒的曹雄,身手武功已非昔比,只聽他仰臉一聲長嘯,施展開“踏雪無痕”輕功,舉步如飛,向右邊一座山峰上奔去。
  峰頂上山風更大,寒風砭骨,但金環二郎卻絲毫不覺寒意,站在峰頂極處,四外張望,好一陣工夫,突然擔唇作嘯,力發丹田,嘯如龍吟,空穀傳響,直達數裏之外,一聲甫落,一聲接起,和遠山回音混合,只聽萬山千峰中盡是嘯聲。
  突然間,那不絕嘯聲之中,夾雜一聲馬嘶傳來,不過聲音極小,非有很好內功的人,不易聽得出來。
  曹雄臉上驟現喜色,嘯聲忽然一變,隱隱含著節奏,這正是他以往招呼靈馬的聲音。
  果然,不大工夫,正西方遙現一點黑影,快似飛矢,踏雪而來,只聽嘶叫之聲,已知是那赤雲追風駒了。
  曹雄遙見寶駒無恙,而且守在此地,半年不肯離開,果是通靈之物,心中高興至極,飛一般向寶駒迎會,馬如電奔,人比流星,一來一迎之勢,更是快速無倫,瞬息之間,已經相近,曹雄縱身一掠,赤雲追風駒忽的一聲長嘶,驟然把急奔之勢收住。
  金環二郎細看靈馬,雄姿依舊,鞍鐙之物,無一不全,連馬鞍上扣掛的金環劍,仍然斜垂鞍側,只是雪打露浸,鞍鐙劍身都結了很多堅冰。
  曹雄翻身躍下,拂去鞍鐙上積冰,仰天大笑道:“我曹雄有此神駒相助,再練好那拳譜上所載武功,當今之世,誰還能和我一爭短長。”說罷,狂笑不止。
  突然間,他停住笑聲,兩個嬌艷無比的少女倩影,同時在他腦際閃過。
  這兩個人都留給了他無法磨滅的印象,一時想不起先去尋找哪個才好。他扶鞍仁立,仰面望天,心中暗自忖道:鳳師妹是從小和我一塊長大,才智絕人,貌若春花,只是她那冷若冰露的性格,卻使人難以捉摸;李青鸞才貌比鳳師妹不相上下,溫柔和婉,卻非蘇飛鳳能及萬—……但她一顆芳心,早已寄託馬君武。
  他忖思良久,仍是難決行止,突然他又憶起昆侖三子傷害之仇,登時心頭沖上一股怒火,不再考慮猶豫,縱身躍上馬背,逕奔昆侖山而去。
  曹雄縱馬西進,兼程急趕,這一段僻處邊陲的荒蕪旅程本極艱辛難走,但那赤雲追風駒跑起來,仍是快速若飛。
  這一日,到太陽快落時候,已到了昆侖山下,抬頭望去,但見奇峰拔地,排嶂入雲,重重疊疊,高接天際。曹雄想道:人說遊過昆侖不見山,當真非欺人之談,這座名山,果然雄偉無比。
  當下縱馬登山,爬上了一座高峰,流目四顧,只見前面一峰比一峰高,不禁心中發起愁來。
  縱馬緩行在一片松林旁的小徑上,忽見右側拐角處,晚霞中閃起一片白光,曹雄久在江湖,一望即知是有人在練劍,當下精神一振,翻身躍下馬背,施展輕功,向右邊林角奔去。
  繞過林角,隱身望去,果然見一個三旬左右的大漢正和一個妙齡道姑各執一把長劍在對手過招。
  曹雄默察兩人劍法,均以快捷為主,只見那大漢快中帶穩,功力要比那道姑深厚得多,如是真的動手,那道姑恐怕早就敗在那大漢劍下了。
  突然間,那道姑施出絕招,寶劍左刺右點,刷、刷、刷,疾攻三招。
  那大漢卻不慌不忙地把長劍舞起一圈銀虹,把道姑三劍快攻封解開去,反手一劍,把道姑迫退一步,收劍笑道:“你的劍招、功力已有很大進步,只要再下兩年功夫,當有極高成就,幾位同門師妹,都無法和你抗衡。”
  那道姑笑道:“再練習兩年時間,又有什麼用呢?這兩年時間中你還不是一樣增長功力,算來算去,我這一輩子是永遠打不過你了。”
  那大漢笑道:“你如不肯下功夫,不要兩年時間,眼下就有人要超至你的前面了,你追隨三師叔時間最長,也是她老人家最器重的弟子,但近兩月來,似乎已有人比你更獲得三師叔的寵愛了,本來都是同門師兄妹,不應有所猜忌才對,但我這兩天中聽得消息說,師伯、師父和師叔三位老人家,在丹室中曾作密談,決定每人選出一個門下弟子,傳授追魂十二劍招,要知那追魂十二劍,才真正是本門中絕學,聽說,大師伯門下只有一個弟子,而且已學得了那追魂十二劍的絕學,你如不用心力爭上進,只怕難以入選三師叔衣缽弟子,無法學得那追魂十二劍了。”
  大漢言畢,一聲長歎,神態間,對那道姑能否入選師父衣缽弟子,甚為關心。
  那道姑雖然穿著一件肥大的道袍,但仍難以掩蓋她嬌美氣質。只見她嫣然一笑,答道:“掌門師伯嫡傳弟子雖然有九位之多,但能入選衣缽弟子,自非大師兄莫屬了,你是掌門座下大弟子,也是我們昆侖派中下一代首座師兄,論成就,十多位師兄妹無人能趕得上你……”
  那大漢聽過姑盡是頌贊自己之詞,不覺臉上一熱,搖搖頭,道:“你說了半天,但卻沒有一句說到肺腑之中……”
  道姑搖搖手,截住了大漢話兒,接道:“我知道,你完全是擔心我不能入選師父衣缽弟子,對嗎?”
  那大漢點點頭,沈默半晌,才抬頭問道:“我常聽三師叔和師父談起大師伯門下弟子,是一位武林中極難遇得的天賦奇才,心中渴望一見,但他卻遲遲不回昆侖山來。”
  那道姑歎息一聲,答道:“大師伯門下弟子,的確聰慧絕倫,才氣縱橫,外表又溫文爾雅、瀟灑……”話到這兒,那大漢嗤的一笑,接道:“你倒是對他非常留心。”
  道姑亦覺自己說溜了嘴,臉上一紅,嗔道:“你不要瞎說亂猜,當心我去告訴師父。”說罷轉身向前跑去。
  那大漢拔步追趕,兩人施出輕功,愈跑愈快。
  曹雄隱在暗處,把兩人問答之言聽得甚是清楚,知他們都是昆侖派門下弟子,心下極是高興,隨在兩人身後向前跑去,天色逐漸地黑了下來,山勢景物,都被夜色籠罩,曹雄怕追失兩人,只得加快腳步,縮短和兩人相隔距離。
  那大漢和道姑久居此處,地勢山態,均甚熟悉,黑暗中仍是放步急奔。
  曹雄追在兩人身後,越過幾個山嶺,眼前境界突然一變。
  只見四面連綿山勢,環抱著三座並立的山峰,中座特別突出,曹雄極盡目力,才看出山峰上有一座規模宏大的廟宇,心中暗想:這廟宇可能就是傳言中的三元宮,這座山峰也必是金頂峰了。
  就在他略一忖思間,那大漢和道姑已消失了行蹤。
  曹雄縱身幾個飛躍,到達中間峰下一看,原來峰下長著一片松林,想兩人必是進了林中。
  越過松林,出現一條通上山峰的小徑,曹雄心細膽大,看到小徑盤繞而上,走起來耽誤時間不少,恐怕還有埋伏,乃提一口丹田真氣,從那峭壁間攀登而上。
  這座山峰,大約四五百丈高低,曹雄攀躍峭壁間,只停下緩了兩口氣,已然登上峰頂。
  借繁星微光看去,只見數丈外矗立著一座廟宇,房舍連綿,殿脊重重,不下數百間。
  曹雄心中暗道:這樣大的規模,裏面道士定然不少。
  正等飛身躍入,突見左側數丈外人影一閃,直向廟中撲去,身法快速絕倫,眨眼間消失不見。
  曹雄吃了一驚,暗道:這人身法比我高出很多,除非是昆侖三子之一,料他們門下弟子也難有這等功力。但如是昆侖三子,何不堂堂正正地從大門進去,這樣越房翻屋做什麼?難道我曹雄今夜碰上了同路之人不成?
  心中轉了幾轉,已料定所見人影決非昆侖三子,如不是昆侖派的仇人夤夜前來窺探,定是武林高人造訪。
  這一來,增加了曹雄幾分戒心,當下一挫腰施出“蜻蜓三點水”身法,一連三個飛縱,已到廟外,縱身躍上圍牆。
  圍牆裏面,是一座三畝大小的院子,院中綠篁矮松,經人工修剪得十分齊整,一道用白色碎石舖成的甬道,由矮松中盤繞而入,直達二門石階前面。
  曹雄不走甬道,卻從那松林中穿過,二門前面是九層石級,左右兩邊都是毗連房間,兩扇紅門大開著,似是毫無一點防備樣子。
  曹雄從觀門闖過二重大殿,直入後園,連一個當值的弟子也未看見,這樣一座宏大的道觀,靜蕩蕩的,好像無人居住一般,這就使他更覺得高深莫測。
  曹雄看天色,已是三更過後,但始終未見李青鸞露面,放眼看去,到處是房舍聳立,如果盲目搜尋,勢必要驚動昆侖派門下弟子,一露行蹤,事情就更難辦,不如暫時退出三元宮,在金頂峰附近藏起,慢慢地等待機會下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8:59

  他思忖一陣,定了主意,立時悄然退出了三元宮。
  曹雄在金頂峰附近一連守候了十幾天,三度冒險入觀,但始終沒有遇見李青鸞。因為他行動謹慎異常,潛伏金頂峰附近十幾天,竟未被發現行蹤。不過,這十幾天來,他生活也確夠艱苦,隨身攜帶的幹糧,早已食用完,再加上數日不停的大風雪,鳥獸絕跡,就是想打點飛禽走獸充饑,也難如願。
  到了第十二天,金環二郎已自覺再難撐持下去,決定入夜後,暫時離開金頂峰,出山去休息幾天再來。
  這座金頂峰有百畝大小,三元宮就占去了大半地方,所幸山峰四周,滿生著千年古松和磷峋的怪石,曹雄十幾天來,不是藏身在古松枝葉密茂之處,就是躲在磷峋怪石之間,再加一連七八天不停的大風雪,其苦可知,但這七八天風雪之困,卻使他武功精進很多,把那拂穴錯骨法中十二式奇奧變化,思索通達。
  就在曹雄打算離開金頂峰的夜裏,一連七八天不停的大風雪,突然雲散雪止,重疊山峰,捧托出一輪明月,雪光月華交映成一片銀色世界。
  曹雄攀上了一株巨松,極盡目力,搜尋下山之路,他不願在金頂峰上留下一點痕跡,因為那痕跡如被昆侖派的人發現了,必然要提高警覺,加強戒備,那對他再來金頂峰的妨礙太大了。
  突然間,由三元宮中躍出兩條人影,聯袂飛奔而來。
  曹雄看兩人身法雖快,但並不比自己高明,已知非昆侖三子,心中暗自笑道:我正愁著這厚積雪,下山時必將在峰上留下腳印痕跡,有他們兩個替我開路,踏著他們留下腳印,倒是不錯。心念轉動之間,兩人已到了他藏身的巨樹下面停住,曹雄細看兩人,都穿道裝,背插長劍,只聽右面一個年紀小一點的笑道:“四師兄,三師叔新收了一個俗家弟子,你見過沒有?”
  左面一個年齡較大的搖搖頭答道:“人說三師叔新收的弟子嬌艷如仙,可惜我沒有見過。”
  那年輕的歎口氣,接道:“三師叔新收的弟子,我倒見了兩次,果然秀美絕倫,過去我們一般師兄弟和師姊妹間,女的以龍師姊武功最好,人也最美,男的以大師兄人最英俊,武功成就最高,兩人也最受師父和三師叔器重,能承繼師父和三師叔衣缽的,也非他們兩人莫屬,但自三師叔收了那位新師妹和大師伯回到三元宮後,這種情勢好像有些轉變了,第一是三師叔對新收弟子寵愛日深,龍師姊還能否承繼三師叔的衣缽,已成了難定之局,這件事究竟如何,只不過是龍師姊個人的事情,最重要的還是大師兄的首座弟子名位,也發生了問題。”
  那年長的似是受很大的震動一般,急聲問道:“怎麼?大師兄的首座弟子名位有了變更?”
  那年輕的點點頭,接道:“一個月前,師父、師伯和三師叔在丹室中議事,正好輪到我守值,因而聽得了三位師長一點談話內容。當時聽到,還不盡了然,但事後一經推想,我就完全明白了。”
  左面道人聽得甚是入神,連聲催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快點說給我聽。”
  那年輕的道人又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四師兄,你大概知道,我們昆侖派這一代掌門人,是應該大師伯接掌,但大師伯性若閒雲野鶴,不願接掌門戶,所以在師祖歸真後,大師伯也留書出走,書中明示讓師父接掌門戶,因此,師父才能以非首座弟子身份,接掌了昆侖派門戶,現在大師伯既然回到了三元宮來,而且門下也收了弟子,下一代接掌門戶的弟子,就有了問題。師父既是掌門,大師兄自應被列為昆侖派首座弟子,再說大師兄武功、才智、魄力,在我們九個師兄弟中,也沒有人能與之比擬,名列昆侖派首座弟子,實在是當之無愧。”
  那年長的道人點點頭,道:“大師兄才氣縱橫,天賦異稟,大師伯門下就是收有弟子,料也無法和大師兄一爭短長……”
  話還未完,那年輕的道人突然冷笑一聲,答道:“這件事大師伯已是早有預謀,他已把那追魂十二劍私授了門下弟子,我聽大師兄談過,追魂十二劍才真正是我們昆侖派絕學,大師兄追隨師父,已有十六寒暑,可以說盡得了師父真傳,但他也未學得那追魂十二劍招,據說,師伯、師父、師叔,相約有言,非經三人同意,都不能把追魂十二劍傳授門下,可是大師伯獨違約言,已把追魂十二劍私傳了門下弟子。但最大的麻煩,還是三師叔的一力推薦,她說:‘大師伯門下弟子,天生奇骨,才足重任,他將來必能把昆侖派發揚光大。’以後的事怎樣決定,我沒有再聽下去,大師兄那首座弟子名位能否保住,實在難以預料。”
  那年長的縱目四顧了一陣,問道:“你聽得這些話,可曾對大師兄說過?”
  年輕的道人點頭答道:“說過了。”
  年長的道人又急聲追問道:“大師兄怎麼說呢?”
  那年輕的道人搖搖頭,歎道:“大師兄對此事好像漠不關心,只淡淡一笑,什麼表示也沒有。”
  年長的道人突然一把拉住他,低聲說道:“九弟,這些事,你以後千萬別再對別人談起,要知道私傳師長們談話內容,是違背門規……”話到這兒,三元宮中突然又飛出一條人影,疾如流星,眨眼間,已到了兩丈餘遠處。
  那年輕道人由黑暗中一躍而出,問道:“什麼人,深更半夜,還要出去?”
  來人停步笑道:“是我,到後山去看看李師妹。”
  年輕道人看清楚了來人後,笑道:“原來是龍師姊,李師妹可是三師叔新收的那位弟子嗎?”
  龍玉冰點頭笑道:“不錯。”口中答應著,人已縱躍飛起,向後山奔去。
  兩個道人也同時聯袂躍起,向東巡視而去。
  隱身在巨松上的曹雄,不但聽得昆侖派中部分秘密,而且還意外地聽得了李青鸞的消息,當下精神一振,躍下巨松,尾隨著龍玉冰追去。
  金頂峰後面,是一道五六丈深的斷崖,崖底一片黑漆,景物難辨,如沒有龍玉冰引路,曹雄還真不敢冒險下那斷崖。
  下了斷崖後,即轉入一道狹穀,兩邊峭壁夾峙,仰臉一線天光,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狹穀,兩壁之間,只不過一尺多點,勉強可以容一人通行。
  這條狹穀,雖然很窄,但並不很長,大約有一裏左右已到盡處。尚未出穀口,先聞到一陣陣撲鼻清香,沁入心脾,頓使人精神一爽。曹雄擔心行蹤被人發現,不敢過於逼近龍玉冰,隱身在穀口暗處,打量穀外形勢。
  只見四面高山環抱著一塊盆地,千萬株含苞梅樹,密佈其間,四周高山積雪,中天一輪皓月,雪光、月華,映照著一片含苞梅樹,香風陣陣,景物清絕。但曹雄卻無心情鑒賞這幽美如畫的風景,略一打量穀外形勢,目光又落在龍玉冰的兩丈左右處前進。穿過梅林,到一座斷崖下麵,緊靠斷崖有三間新建的茅舍,籬笆半掩,燭光滿窗,屋中人似尚未安歇。曹雄藏身在一株梅樹後面,看著龍玉冰穿過竹籬,向那座茅舍中走去。
  且說龍玉冰走入籬笆後,連叫了數聲李師妹,不聽有人答應,又連呼幾聲師伯,亦不聞相應之聲,不禁心中發起急來,緊走幾步,到了房門外邊,伸手一推,房門應手而開,原來兩扇門都是虛掩著的。
  她一躍入室,燈光下只見悟空大師的鐵禪杖和李青鸞的寶劍都好好地放著未動,心中松了一口氣,想道:這半月來風雪未停,難得今晚放晴,又有這樣好的月光,也許他們出去賞月了。
  她在茅舍中坐了一會,靜想一陣,又覺得事情不對,因天色已快三更了,就是去賞月,也早該回來了。
  心念一動,霍然離座,一個縱身飛出茅舍,剛剛腳落實地,驀聞一聲大喝道:“什麼人?三更半夜來此做甚?”隨著那大喝聲,籬外流矢般射進一條人影。
  龍玉冰已聽出那是悟空大師聲音,急忙向旁邊一閃,答道:“師伯不要誤會,晚輩是龍玉冰,奉了師父令諭,來接李師妹回去。”
  悟空大師來勢快,收勢亦快,僧袍拂處,急撲的身軀突然收住,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你是來接鸞兒的嗎?”
  龍玉冰定神看去,月光下,只見悟空大師慈眉愁鎖,滿臉憂慮,不覺大吃一驚,道:“師伯,你……你老人家怎麼啦?李師妹呢?”
  悟空搖搖頭,又一聲歎息,道:“待我取點東西,再帶你去看鸞兒。”說完,向房中走去。
  龍玉冰心中焦慮,但她卻不好追問,只好耐著性子等待。
  片刻工夫,悟空大師吹熄房中燭,肩橫禪杖而出,杖柄還掛著一個小包袱,龍玉冰心頭一震,問道:“師伯,你帶我去看李師妹,怎麼連兵刃衣服都帶上呢?”
  悟空大師苦笑一下,道:“我要到括蒼山去一趟。”
  龍玉冰又是一楞,問道:“師伯到括蒼山去幹什麼?”
  悟空大師突然一瞪雙目,仰臉望著天上一輪皓月,大笑一陣,道:“我要去把馬君武找回來。”
  龍玉冰聽悟空大師笑聲中充滿悲忿,登時感到事態不同尋常,略一沉吟,說道:“師伯先帶晚輩去見李師妹再說。”
  悟空大師黯然笑道:“自然要帶你見她後,我才能走。”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龍玉冰默默地跟在悟空身後,心中疑竇重重,一時間極難想出原因何在。出了籬笆,穿梅林向東而行,悟空大師心中發急,越走越快,龍玉冰只好施出飛行功夫,隨後緊追。
  一陣工夫,到了一座高峰下面,悟空大師停住步回頭問龍玉冰道:“你能不能從這斷崖攀登上去?”
  龍玉冰仰臉望去,只見當前山峰,是環抱四周的群峰中最高一座,峭壁陡立,滿積冰雪,所幸峭壁面前有很多矮凸石,可以接腳,估計借那凸石之助,還可勉強攀登,點點頭道:“晚輩大概能夠上得。”
  悟空大師心惦李青鸞,也不再多問,縱身一躍,當先向上攀去。這一陣攀登峭壁,耗盡了龍玉冰全身氣力,到達峰頂,已累得她全身是汗,嬌喘不息。
  她緩了兩口氣,再看悟空大師時,他已奔到峰中一塊數丈高的大石下麵。
  龍玉冰猛提一口氣,連著幾個縱躍,也到了那大石下面,這座山峰雖是附近群山中最高的一峰,但峰頂卻是不大,而且到處是積雪堅冰,直似玻璃造成一般,放眼一色銀白,月光下晶瑩透明。
  只有峰中那座獨立的山石,沒有被冰雪掩蓋,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少女,在刺骨山風中,被吹得衣袂和長發飄飛。
  龍玉冰心頭一酸,尖叫一聲:“李師妹。”一縱躍上巨石。
  那巨石上站的白衣少女,正是李青鸞。她似乎已失去了知覺,僵直般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對龍玉冰那聲充滿著驚恐的尖叫,渾如不覺,連頭也未轉一下。
  龍玉珠慢慢地繞在她前面,月光照射下,看她流在腮間的淚水,已凍結成了兩道冰痕,白色的衣裙上,大都也凝有冰屑。
  她仍是那樣呆呆地站著,像一座用美玉雕刻成的觀音塑像,是那樣聖潔和莊嚴。
  龍玉冰緩緩伸出右手,輕輕地握著她一隻玉腕,只覺如握到了一塊寒鐵般。
  這時,龍玉冰再也忍不住一腔悲痛,低喚了兩聲:“李師妹……”熱淚已奪眶而出。
  轉臉見悟空大師肩橫禪杖,滿臉傷痛地站在一側,這位皈依三寶的佛門弟子,眼眶中也含著一片晶瑩的淚水。
  只聽悟空大師黯然一聲長歎,道:“她站在這峰頂大石上,到現在已經是兩天一夜了,沒有哭,也沒有言語,就這樣站著,挺受著風吹雪打,我陪她站了兩天一夜,替她拂拭著身上的積雪,兩天一夜中我進用了兩次食物,但仍是難以熬受這峰頂酷寒,她卻滴水未進,真不知是一種什麼力量支撐著她……”悟空大師話到這兒,雙目一閉,滾下兩行淚水。
  龍玉冰自和李青鸞相見之後,對她甚是憐愛,現下見她這等神情,心中極是痛惜,聽完悟空大師幾句話,不及思索,就脫口責道:“那你為什麼不把她強留在茅舍中,卻放她跑到這峰頂之上,受寒風侵襲之苦?”
  悟空大師老淚縱橫地答道:“前天寅時光景,不知怎的,她突生奇想,告訴我說,武哥哥快要回來了,她要到最高的一座山頂上去看他。我初聞之下,心中甚覺奇怪,難道精誠所感,果能靈犀相通嗚?後來我細鑒她臉色神情,果是若喜若愁,但瞬息間又是一臉茫然,忽而輕輕歎息,忽而又作微笑,經我一番思索後,知是她半年來日夜相思,愁懷難解,陷入了一種幻覺之內,我雖明白了她是幻覺所惑,但卻不敢去攔阻揭破,只怕一旦揭破,支撐她的精神潛力陡然消失,一旦病倒療治不易,只好隨她心念,來到這座峰頂上,她問了括蒼山方向之後,就這樣冒著風雪,面東站著,兩日一夜,動也未動一下。幸好我佛見憐,今夜雪停雲開,我才能趁機會暫離峰頂。”
  龍玉冰咬牙切齒,恨聲說道:“可恨馬君武負心忘情,害得鸞師妹這等模樣,我一定要懇求師父請命掌門師伯,傳下令諭,按派規治馬君武一個死罪。”
  悟空大師突然慈眉軒動,雙目圓睜,面現殺機,冷笑一聲道:“不用你稟請師父,老衲也饒不了他。此次東行,如尋得馬君武,必要他濺血杖下……”
  悟空大師話未說完,突聞身後一個熟悉宏亮的聲音接道:“武兒若當真背棄了師門訓誡,不用你動手我也不放過他,不管他走進到什麼地方,踏遍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追殺劍下。”
  悟空大師回頭望去,不知何時,玄清道人已到了他們身後兩丈左右,月光下,只見他道袍飄飄,長髯拂動,緩步朝三人站立的大石走來。
  龍玉冰驟見玄清道人現身,不禁呆了一呆,躍下巨石,迎上去跪拜雪地,道:“龍玉冰叩見大師伯,弟子剛才一時氣忿,出言無狀,大師伯……”
  玄清道人搖搖頭,接道:“你馬師弟如果真的忘情負心,違背了派中戒律,那自然是該以門規治他,我不怪你,起來吧。”
  說著一縱身躍上巨石。
  龍玉冰尚未站起,玄清道人已飄身躍到了李青鸞身側,細看李青鸞僵立模樣,也不覺一陣傷感,長長歎息一聲,道:“這孩子恐怕已受傷不輕,咱們得先救了她再說。”
  玄清道人緩緩伸手,輕輕觸在李青鸞額角,只覺如觸冰雪,當下心頭一涼,道:“你怎麼能放任她在這峰頂上呆站了數日夜之久,要知這峰頂上的冷風,含有萬年積冰的陰寒,就是功力比她再深厚些,也難抵受得住,現在連我也不敢貿然下手推活她的血脈了。”
  悟空大師沉思一陣,突然對玄清道人道:“我們去找你徒弟馬君武回來救她。”
  玄清道人皺皺眉,奇道:“我沒有把握,他如何能救得了呢?”
  悟空大師苦笑道:“那就讓他親手把鸞兒治死,總比你我治死她好些。”
  玄清道人呆了呆,才想通悟空大師話中含意,看他神情激動,臉色沉重,一時間也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只好長長歎息一聲,抱起李青鸞返回了茅舍。
  這時玉真子也來到茅舍中看李青鸞。
  玉真子已近月未見李青鸞了,她心中對這位美如嬌花的徒弟,卻有一種特別的偏愛。
  玉真子把李青鸞看成了自己的化身,她本身已經忍受了數十年感情的磨折,親身體會到個中的痛苦,所以,她不願再讓自己心愛的弟子,重演恨事。
  她心中掛念著李青鸞病況,當下直奔茅舍,匆匆穿過梅林,推開半掩籬門,直向李青鸞住房走去。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這時都默默地跟在她後邊,進了左邊兩間靜室。
  房中高燃著一支松油巨燭,熊熊光焰,照得室內通明,李青鸞閉著眼睛,靜靜躺在床上,龍玉冰蘊含著兩眶淚水,坐在床沿。
  玉真子急走兩步,到了床前,龍玉冰起身迎接師父,盈盈拜倒地上,玉真子一揮手,急聲問道:“你鸞師妹傷勢如何?”
  龍玉冰起身揮淚答道:“她……她傷得很重。”
  玉真子慢慢地走到床邊,臉上無限淒涼憐愛神情,伸出手摸著李青鸞額角,只覺觸手冰冷,不禁心頭一跳,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來。
  她微帶怒意地望了龍玉冰一眼,問道:“你師妹傷勢這等嚴重,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龍玉冰默然答道:“弟子奉命來探看鸞師妹,可是她早已不在,悟空師伯帶弟子到那絕峰上面,才見到鸞師妹,可是她被風雪凍僵了。悟空師伯告訴我說鸞師妹已在那峰頂上凍了二天一夜。”
  玉真子聽完經過,心中登時涼了半截,她知峰頂冷風中,挾帶著萬年冰雪的陰寒,絕非李青鸞所能擋受得住,心中傷感萬千,不禁泫然淚垂。
  玄清道人低聲勸道:“她已經大哭了一場,胸中積存幽傷悲忿,早已發泄出來,現在只要把侵入她身上的陰寒除去,就可無事了。”
  玉真子回頭望了他一眼,問道:“鸞兒是你推薦入我的門下,要是她死了,怎麼辦呢?”
  盡管玄清道人心中震驚,但外表卻裝得十分鎮靜,因為悟空和玉真子都很傷感焦急,如果他再驚慌,事情就更棘手,當下故作輕松,微微一笑,道:“她在山峰上站得過久,雪打風吹,再受那萬年冰雪陰寒侵襲,身上血脈和幾處穴道,都被寒風侵傷,只要設法先把血脈推活,並非無可救藥。”
  玉真子看玄清道人神情輕松,心中覺得寬慰不少,立時默運內功,雙手在李青鸞身上各處要穴推拿,約有頓飯工夫,玉真子臉上已見了汗水,但李青鸞仍然是閉著眼靜靜躺著,動也沒動一下。
  玉真子停下手,望了玄清道人一眼,又繼續運功推拿李青鸞各處穴道。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千道曙光由窗子透射進來,照著躺在床上的李青鸞,照著玉真子臉上滴滾的汗水,照著悟空大師焦急、悲痛混合的異常神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1:59:14

  汗水濕透了玉真子的道袍,滴在靜躺著的李青鸞臉上,三清觀主一面留神看李青鸞的反應,一面暗中調息真氣,以便玉真子停下的時候接替。他心中明白,以玉真子和自己精深的內功,雖無法替李青鸞除去侵入體內陰寒,但至少可以使她醒轉過來一陣工夫,只要李青鸞能蘇醒一次,就暫可使悟空和玉真子平靜下來,然後再慢慢想法子替李青鸞除去體內陰寒。
  又過了一陣工夫,突聽得李青鸞長長地籲了口氣,身子轉動兩下。
  玉真子不顧滿臉大汗,雙手越發加速推拿,龍玉冰急拿一條絹帕,替師父擦著頭上汗水。
  只聽李青鸞輕微地歎息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凝望了玉真子一陣,淒惋一笑,道:“師父,我剛才看到武哥哥了。”
  玉真子未及答話,李青鸞已閉上雙目,身子略一轉動,又似沉睡過去一般。
  悟空大師一臉淒傷,望著玄清道人問道:“鸞兒略一蘇醒,即再沉昏,看情形,恐怕她內傷很重了。”
  三清觀主見李青鸞略醒即告沉昏,已知挽救之望十分渺茫,但他又不願據實說出,那將使老和尚心肝痛碎。所以,他不
  得不故作鎮靜,伸手摸著李青鸞額角,笑道:“不要緊,她不過是受凍過久,血脈一時間難以暢通,先讓她安靜地睡半天,再設法打通她閉塞血脈。”
  三清觀主一席話似是而非,玉真子知他素不輕言,功力又比自己深厚,雖覺仍有可疑,但已相信了八成。
  悟空大師此時早已亂了方寸,他根本就沒有心情去想玄清道人的話是不是有著可疑,當下三人便一齊退出了李青鸞臥室。
  李青鸞病房中只留一個龍玉冰,她坐在床沿上,呆望著閉眼靜躺的小師妹,心底泛上無窮傷感。
  她想起半年前一件往事,那晚上她和李青鸞同宿在浙東客棧,李青鸞問她是不是喜歡武哥哥,當時她反問小師妹,要是馬君武變了心她怎麼辦,一句閒話,害得李青鸞兩腮淚滾,半夜裏要去找馬君武問他會不會變心。她說:要是馬君武一旦移情別戀,她勢難再活人間……難道這一句閒話,竟當真不幸而言中?
  龍玉冰想了一陣,腦際中浮現出馬君武的音容笑貌,而且那樣明晰清楚,短短月餘小敘,她在不知不覺間心底深處竟也刻下馬君武的影子。
  她只感到一陣酸楚,忍不住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好像胸腔中藏了萬千委曲,剪不斷,理還亂,千頭萬緒,她說不出心裏頭是一種什麼滋味,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場。
  一陣山風,送來了陣陣梅香,龍玉冰抬頭望去,不知何時玉真子已到了室內,當門而立,兩道眼神凝注著她,似乎要看透她心中的秘密。
  龍玉冰悚然一驚,由深沉的傷感中清醒過來,霍然站起,盈盈拜倒。
  玉真子一把扶起她,輕聲問道:“你剛才在哭什麼?”
  龍玉冰答道:“弟子想那馬師兄實在可恨,害得李師妹這等模樣。”
  玉真子輕聲一歎,緩步踱到床側,右手輕按李青鸞胸前,只覺她心髒跳動緩慢,氣息異常微弱,不禁一皺眉頭,問道:“你師妹一直沒有翻動一下嗎?”
  龍玉冰剛才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心事,李青鸞是否翻動過,她根本就不知道,呆一呆,搖搖頭,答道:“沒有。”
  玉真子歎道:“你也一晚未睡了,快去休息一會。”
  龍玉冰道:“弟子毫無倦意,我還是在這裏守著李師妹吧。”
  玉真子看她精神很好,不再勉強,慢慢退出淨室。
  龍玉冰送走師父後,突覺一陣內急,隨著也退出房去。
  兩人剛走不久,後窗人影閃動,躍進來金環二郎,他尾隨悟空、龍玉冰到那山峰上面,隱在暗處,把峰上一切經過,盡都看到眼中,到了梅林茅舍,藏在李青鸞臥室後面斷崖間的松樹上。
  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師都為李青鸞的事鬧得分了心神,竟都未發覺茅舍外有人隱伏。
  他一直耐心地等到龍玉冰離開了房中,才由斷崖間溜下來,從後窗躍入。
  這時,太陽已爬過了山嶺,朝暉由窗中透射進來,照到靜躺在床上的李青鸞,過去那艷紅的嫩臉,此刻已變得十分蒼白,長長的秀發,散亂枕畔,黛眉輕顰,星目緊閉,已不見那經常顯現在嘴角間的嬌媚微笑。
  曹雄毫無顧忌地伸手在李青鸞身上按摸一陣,只覺她身上幾處重要脈穴,都已僵硬,氣若遊絲,情勢十分危險,如再延誤下去,傷穴擴大,血道閉塞,縱有起死回生靈丹,也難救得。
  他自得覺愚傳授武功後,本領已精進很多,近來又經常研究三音神尼手繪拳譜,更是獲益不淺。他按摸一陣後,找到了李青鸞傷源是被峰上萬年冰雪陰寒之氣,侵傷了體內經脈,陰寒凝滯幾處要穴不散。因為她傷的是體內脈穴,所以一般的推宮過穴手法,不能奏效。
  曹雄慢慢地仰起頭,心中暗自忖道:我如以本身功力,打通她體內經脈,雖然能救了她,但自己功力還淺,此舉必然大損元氣,為救人性命,消耗本身真氣,實在大不合算。
  他心念一轉,數月來思念李青鸞之心頓時一變,低頭望望李青鸞憔懷蒼白的容色,已不復過去的嬌艷,正待轉身退出,突然一段歷歷往事,電光般在腦際中閃過。
  那是在祁連山中,李青鸞被大覺寺的和尚打傷,他救了她,騎著赤雲追風駒,跑到一座幽靜的山谷,丟下了馬君武一個人拒敵群僧。
  那時李青鸞傷勢不輕不重,神志半醒半迷,誤把曹雄當成了馬君武,偎懷呻吟,嬌柔無限,一種少女的甜香,使曹雄無法再抗拒,正當他想入非非時,卻被人用“透骨打脈”手法打傷,醒來時李青鸞已經不知去向……
  曹雄回憶往事,歷歷如繪,這時重在他腦際展開,他已移動的身子,忽的又靜止下來,細看李青鸞,雖然容色蒼白憔淬,但那緊閉的櫻唇、若畫的黛眉以及那纖纖玉指、臉形輪廓,依然是那樣美麗,人清瘦了,另有一種悽楚動人的神韻。
  曹雄陡然間由心底泛出一陣憐借,暗自責道:曹雄啊曹雄!如果放過了李青鸞,難道當今之世還會有比她美麗、更溫柔的女人嗎?
  當下潛運功力,右手瞬息間連走李青鸞身上十二大穴。
  要知曹雄從三音神尼拳譜上,研得了人身體內經脈分佈之處,是以他出手極准,只是功力還淺,又是初次出手動人體內脈穴,不免精神緊張,消耗真氣過多,所以,他只把李青鸞奇經八脈其中之三脈打通後,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出了一身大汗,不得不停下手來休息。
  他明白這樣損耗的真力,至少需三至七天的時間,才能調息複元,在真力未複前,無法再動手替李青鸞療傷,此刻正值筋疲力盡之時,如果被昆侖派的人撞上,只有束手待縛,所以,他略一休息後,立時又從後窗躍出。
  曹雄剛走不久,龍玉冰就推門進來,她是個心思異常縝密之人,在離室前,室中一切東酉放置所在,均能詳細默記心中,所以她進門第一眼就看到李青鸞的被子,似是被人動過,不覺驚叫了一聲,一個縱身,躍到了床邊,見李青鸞靜躺無恙,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她略一定神,細看小師妹臉色已然好轉不少,不禁心中大喜,正待轉身跑去告訴師傅,突聽李青鸞夢吃似地叫道:“武哥哥,我們去捉魚玩吧!”說著話,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龍玉冰怔下神,收住剛剛要舉起的腳步,伏下身子叫道:“鸞妹妹,鸞妹妹。”但李青鸞又昏迷如夢,不動不應,龍玉冰伸手推師妹兩下,仍不見她反應,心中陡然一驚,暗道:她莫不是回光反照吧?立時轉身奔向悟空大師臥室。
  悟空大師正坐在一把竹椅上,仰著臉發呆,神情木然,慈眉愁鎖,玄清道人和玉真子對面而坐,閉目養息。
  悟空大師雖然大睜著兩只眼睛,但他像未看到龍玉冰一般,仍然靜坐不動。
  玄清道人仍然微聞雙目,忽地睜開,問道:“是不是你師妹傷勢有了變化?”
  龍玉冰道:“鸞師妹剛才醒來一次,說了兩句話,又昏迷過去,我看她臉色好轉了許多,所以,我擔心她是……”
  玉真子截住了龍玉冰的話,問道:“她剛才說了兩句什麼話?”
  龍玉冰莫名奇妙地臉上一熱,答道:“她說,要與馬師兄去捉魚玩。”
  玉真子冷笑一聲,望著玄清道人道:“你那寶貝徒弟不回來,只怕她的病永難醫好。”
  玄清道人苦笑一下,起身答道:“我們先去看看她再說。”
  當下幾人一齊向李青鸞房中走去。
  玄清道人細看李青鸞臉色,果然好轉了不少,心中暗感奇怪,其中原因難解,不便妄作推論,潛運功力,推拿了李青鸞幾次要穴。
  要知李青鸞奇經八脈,只被官雄打通三脈,尚有五脈未通,是以清醒不久又告昏迷過去,玄清道人推宮過穴手法,不能動及體內脈穴,自然毫無作用。
  三清觀主停下手,搖搖頭,道:“看她情形,傷勢確已好轉不少,怎麼陡然又會昏迷過去呢?”
  玉真子亦是束手無策,想不出李青鸞傷勢惡化原因。
  三人思索良久,仍難找出原因,只好暫退出李青鸞臥室。
  靜室中,又只餘下了心思縝密的龍玉冰,她對小師妹陡然好轉,忽的惡化情形,十分懷疑,她已守在李青鸞身側三四個時辰以上,而李青鸞傷勢轉好,卻在她離開靜室的一刻工夫,她剛才為李青鸞的傷勢的突變,驚、喜得亂了方寸,現在細細一想,覺得個中疑竇甚多。
  突然,她目光接觸到後窗木框上一塊冰屑,心中登時一跳,一縱身從後窗穿出,但見白雪皚皚,梅香撲鼻,哪有半點人跡,她細心地查尋半晌,仍未再發現可疑之處。
  原來曹雄也是異常細心之人,偷入李青鸞臥室之前,已看好進退之路,繞道由梅林而入,並未在茅舍附近雪地上留下腳印,但他百密一疏,沒想到會在後窗木框上留下一塊冰屑。
  龍王冰雖然再找不出其他的痕跡,但她並未稍減心中懷疑,她認定那後窗冰屑和小師妹的傷勢轉變有著密切的連帶關系,不過,在未尋獲確切證明前,她不願去告訴師父。
  龍玉冰一直守護在李青鸞身側,她就在小師妹床邊,搭起一張小竹床,陪守侍候,玉真子白天來看李青鸞,晚上返回三元宮,玄清道人留住茅舍,和悟空大師同室而居,這僧、道兩人,過去在一起時,常常剪燭夜話,通宵不眠,這一次卻大大不相同,悟空大師為李青鸞的傷勢,焦慮得快要發瘋,日夜長籲短歎,玄清道人雖然從旁勸慰,但仍難解他愁懷。
  龍玉冰漸漸地發覺了李青鸞昏迷、清醒,都有一定的時間,十二個時辰之內,總要清醒三次,她默記了李青鸞清醒時間,在她醒前把吃的東西備好,待她醒來時就服侍她吃下。
  轉眼五六天過去,李青鸞逐漸地又轉趨沉重,每天雖仍醒轉三次,只是清醒的時間愈來愈是短暫,龍玉冰心中的疑竇,也隨時間逐漸地淡下來。她數日夜留心查看,始終未再發現可疑線索,自然慢慢地心灰意冷了。
  這一日悟空大師向李青鸞臥室走去,進門一看,登時把老和尚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龍玉冰手握劍把,倒臥門側,看樣子,似是剛剛進門,就被點了穴道。悟空大師楞怔一下,急向李青鸞床邊奔去,低頭一看,只見李青鸞睡得十分香甜,蒼白的嫩臉微泛紅色,傷勢又似輕了許多。
  這突然的變故,使得老和尚如墜入五裏霧中,心中重重疑竇,百思莫解。轉身走到門邊,扶起龍玉冰仔細察看,果然是被人點中了右後肩的風府穴,所幸來人下手並不太重,悟空大師運功一陣推拿,龍玉冰立時悠悠醒轉。
  她神志恢復,立時向李青鸞奔去,看師妹酣睡無恙,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這才轉身走到悟空大師身邊說出經過。
  原來玉簫仙子和玄清道人相約比武時,龍玉冰也跟著他們出了靜室,當她複返靜室時,哪知剛一進門,突覺背後風生,人還未及閃避,已被人點中右後肩風府穴,昏了過去。
  悟空大師聽完經過,皺起兩條慈眉,心中暗自忖道:點制龍玉冰穴道的人,這人實為非敵非友,用意難測,實使人大費疑猜。
  龍玉冰看悟空大師只管埋頭沉思,知他正在用心思解個中原因,隨即轉身,走到李青鸞床邊坐下。
  李青鸞忽地睜開眼睛,手腳伸動一陣,笑道:“冰姊姊,我很累呢。”說完話,掙紮著要坐起來。
  龍玉冰急忙伸手按住她,搖著頭道:“不要起來,快給我乖乖地躺著。”
  李青鸞長長地歎口氣,問道:“冰姊姊,武哥哥回來了沒有?”
  龍玉冰搖搖頭,道:“還沒有。”
  李青鸞道:“你說他還會不會回來看我?”
  龍玉冰勉強一笑,答道:“我想他會回來看你的,所以你要好好地養息著等他。”
  李青鸞臉上露出來一絲笑意,道:“嗯!姊姊說得不錯,武哥哥不是被黛姊姊留住不放,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事情,所以他這麼久還沒有回來,但他終歸是要回來的。”
  龍玉冰心中一動,暗道:糟!這一段時日之中,大家都在抱怨馬君武負情忘義,把他在旅途上可能遇了麻煩的事給忘了,他如果真在路上出了什麼差錯,我們這樣背地裏責怪他,實是太冤枉他了。
  她一想到馬君武可能在路上遇到麻煩,莫名其妙地發起急來,連聲說道:“不錯,不錯,他可能是在路上出了事啦。”
  李青鸞看她發急神情,不禁也發起急來,忽地坐起來,大聲叫道:“師伯,師伯!”
  悟空大師正在用心推想李青鸞傷勢突然好轉的原因,心無兩用,並不知李青鸞已清醒過來,剛剛想出一點眉目,卻被李青鸞的叫聲打斷思緒,回頭望去,只見李青鸞擁被而坐,兩眼圓睜,神情十分緊張。說不出悟空大師的神情是驚是喜,一縱身躍到床邊,兩眼滴著熱淚,嘴裏卻又呵呵笑著,叫道:“鸞兒,你的病好了嗎?”
  李青鸞不答悟空大師問話,顰著柳眉兒,反問道:“武哥哥還沒有回來,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們趕緊去接應他。”
  悟空大師聽了一怔,激動的神情逐漸平復下來,暗道:鸞兒說得不錯,馬君武不像負心忘情之人,他這樣長的時間還未回到昆侖山來,恐怕當真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突然另一個新的念頭在腦際中掠過,回憶起半年前祁連山中一段往事,白雲飛拒敵受傷,馬君武送她回括蒼山去,悟空冷眼旁觀,發現了白雲飛對馬君武鐘情極深,要不然她決不會追到祁連山助陣,想起來這件事,悟空大師心中不無愧憾之感。他和玄清道人聯袂赴祁連山聳雲岩大覺寺,欲求雪參果替玉真子療治蛇毒,哪知雪參果未求到,反著了人家的道兒,誤飲了一杯藥茶,被人家關在石牢中,白雲飛夜到大覺寺,破牢門放出兩人,算起來白雲飛對他有救命之恩,但她卻又是李青鸞的情敵。
  馬君武送她回括蒼山時,兩個人同乘一鶴,括蒼山和昆侖山遙距萬里,白雲飛決不會放心讓馬君武走路回來,既是能一鶴雙乘,為什麼她不能遣靈鶴把馬君武送來西域?這一想,登時把馬君武在旅途出事之念完全推翻了,於是搖搖頭對李青鸞道:“他可以乘白雲飛的靈鶴歸來,絕不會在旅途遇了麻煩……”
  悟空大師話未說完,李青鸞突地仰身躺下,接道:“那一定是黛姊姊留住他,在那裏玩了。”
  說完一句話,臉上神情一變,瞪著一對大眼睛,望著屋頂出神。
  悟空大師看得心中極是難過,伏下身子,輕輕拂著她秀發說道:“鸞兒,快些閉上眼睛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到括蒼山去找他。”
  李青鸞嘴角間浮動著淒涼的笑意,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悟空大師呆呆站在床邊,看她臉上自憐自惜的神情,心頭如被一柄利劍洞穿。
  悟空大師想自己是遁身世外的人了,怎的卻無法斬斷這愛情煩惱,李青鸞的娘因誤會移情李士朗,創碎了他一顆心,使他看破紅塵,遁世逃避,哪知數十年面壁苦修,仍無法把一縷情絲斬斷。收養李青鸞,無非是舊情難忘,哪知十餘年日夕相處,竟又對李青鸞產生了無限慈愛,名雖師徒,情逾父女,老和尚舊創未複,又被捲入下一代情愛煩惱,看來一個人如真想做到無我無相、太上忘情,實在實在是太不易了。
  他一直呆呆地在床邊站著想著,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直待李青鸞沉沉入睡,才緩步退出病室。
  龍玉冰隨後追出來,叫道:“師伯請慢走一步,晚輩還有話稟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0:21

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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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空大師收住腳轉過身子,龍玉冰緊走幾步,追到身側,合掌一禮,說道:“李師妹傷勢突然好轉,師伯是不是覺得其中有很多可疑?”
  悟空大師點頭答道:“有一個人暗中替她療傷,已無疑問,那暗中替她療傷的,也就是點制你穴道的人,不過,那人武功極深,依據我觀察所得推斷,他療治鸞兒傷勢方法並非用藥物,而是仗本身精深的功力,要知鸞兒傷在體內,一般的推宮過穴手法都無效用,來人必是用一種極特殊的獨門手法,打通她體內脈道,迫出陰寒,第一次未竟全功,所以,她時昏時醒,天下有這等功力之人,本就不多,有這等功力,而又可能到昆侖山來的,更是絕少,據我所知,只有一人……”
  龍玉冰曾聽李青鸞告訴她祁連山之事,聽完話,立時明白,沖口說道:“師伯所指,可是那替我師父療治蛇毒的白雲飛嗎?”
  她略一沉吟,繼續道:“我記得她在饒州替我師父療治蛇毒時,也是陡然就到了師父的房間中,當時我還未曾入睡,瞥眼見師父榻邊人影晃動,立時由臥榻躍起,哪知腳還未站實地,已被人點中了穴,一直到現在,我還想不出她用的什麼手法,真個是快速無比,剛才那點我穴道的人,身法亦是快極,我聞聲轉身,已自不及,說起來實在慚愧,人家點了我的穴道,我卻連人家的面貌也未看清楚。”說完,粉臉上微現羞紅,垂下了頭。
  悟空大師勸道:“她隱在門後,突然出手,你自然無法防備,不過動手點穴道的人是否就是白雲飛,還有可疑之處,如果真的是她,盡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我們見面,再說鸞兒的病勢第一次好轉,是在五六天前,今天又突然好了許多,當中相距有數日之久,如果是白雲飛,她又在什麼地方藏身呢?你師伯、師父,連老衲算進去,都曾領她一份救助之情,鸞兒和她更是投機,無論從哪里想,她都無隱身的必要。”
  龍玉冰哼了一聲,連啟兩次櫻唇,卻未說出話來。
  悟空大師看龍玉冰欲言又止,自是不便追問,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不管來人是誰,我想他還要重來,我們隱在暗處等他。”
  龍玉冰仰起臉兒想一下,道:“這法子不錯,我就藏在鸞師妹房間裏,一則可看清他究竟是什麼人,二則可相機保護。”
  悟空大師點點頭,道:“你留在房中的辦法很好,但切記不要莽撞出手,先設法傳出警訊,我好趕來接應你。”
  當下兩人計議停當,由悟空大師在室外附近巡視,如果發現了來人行蹤,立即通知房中的龍玉冰,如果來人潛入李青鸞病室,而悟空大師尚未發現,由龍玉冰用信號通知老和尚趕來接應,約定之後,悟空大師立即退出了李青鸞臥室。
  這時,風雪逐漸減小,屋外梅林,經這風雪一催,葉艷竟放,萬株梅樹,紅白交輝,香氣襲人。
  悟空大師停步凝目,望著那萬樹盛開梅花,心底中泛起無窮感慨,如果一個人能擺脫掉塵寰間一切情愛牽纏,無憂無慮地笑傲山林,打發那悠悠歲月,既不費心機,又無煩惱。
  玉真子也為愛徒心中暗自發愁,信步過峰頂。
  突然間,正東方陰雲下遙現一點黑影,快如破空流矢,倏忽間已到玉真子站的山峰頂上,待她看出那是白雲飛養的大白鶴時,巨鶴已掠空飛過。
  玉真子心中一動,暗道:這巨鶴既在此地出現,如不是白雲飛遣送馬君武回來,定是她親身到此。
  心裏想著,不覺轉臉向那巨鶴望去,只見一點黑影在空中流動,瞬息間隱沒不見,低頭見峰下怒放梅花,如錦如繡,風雪中越覺得繽紛耀目,傲冠百花。
  忽然間一條人影,在那梅林中一閃而逝,玉真子心頭一震,正想縱身躍下斷崖,人林查看,心中突又一動,反而轉身向後退去,然後借岩石松樹隱身,複登峰頂,藏在一株巨松後面,凝神下看。
  足足等了有一頓飯工夫,才見那梅林濃密之處,走出一個奇裝少年,因為距離很遠,又下著雪,玉真子目力雖然很好,也難看清那人形貌,但從衣著體型上看,可辨出那人既不是馬君武,亦非白雲飛,好像在哪里見過他那身裝束,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只見那人借梅樹掩身,向悟空大師和李青鸞的茅舍處走去。
  距茅舍大約還有十幾丈遠,霍然縱身躍上梅樹,競施展出輕功,踏樹飛渡,快到茅舍時,突然停下,一飄身,落在屋頂上面。
  玉真子看得暗吃一驚,忖道:此人輕功不凡,龍玉冰絕非敵手,如不及時趕去救援,只怕要出差錯,當下顧不得再隱身形,疾躍下峰,直撲茅舍。
  玉真子全力急奔,快如山雲飛隼,不過片刻之間,已近茅舍,只見那人微閉雙目,盤膝坐在屋頂,似是正在運氣調息,悟空大師已搶先一步趕到,站在屋頂一側,手橫禪杖,蓄勢戒備。
  兩人望去,只見他面如冠玉,美如處子,手套金環,背插一柄奇形長劍,端坐雪中,神定氣閒,不禁一怔,悟空大師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少年慢慢睜開眼睛,橫掃了玉真子和悟空大師一眼後,笑道:“兩位真是健忘得很,我們在祁連山中見過一面,不過才隔半年,兩位怎的就忘記了呢?”
  要知當時曹雄傷勢正重,除了玄清道人替他推拿穴道,印象較深之外,悟空大師和玉真子都不過是一瞥而逝,如何能記得清楚,但他數度夜入三元宮,暗探茅舍,已見了昆侖三子和悟空大師數面,更從幾人言詞之間聽得許多片段之言,聯起一想,心中已了然昆侖三子在祁連山中大概經過,知玉真子和悟空大師都是當時在場之人。
  玉真子想了一陣,突然憶起大師兄在祁連山一座石洞中救人之事,微微一笑,答道:“閣下可就是天龍幫主門下弟子?
  半年前得令師妹蘇飛鳳引帶,和閣下見過一面,不過那時你正在病中……”
  曹雄冷笑一聲,截住了玉真子的話,道:“不錯,我叫曹雄,在祁連山時,我不是生病,而是受了人家的暗算,我這次到昆侖山來,就是想找暗算我的人,清結一下舊帳。”
  玉真子一皺眉頭,道:“暗算你的人,在我們金頂峰嗎?”
  曹雄格格一陣大笑道:“起初我懷疑是你們昆侖三子之一,但現在我知道不是你們了。”
  玉真子看他神態狂妄,不禁心中有氣,臉色一變,微慍道:“昆侖三子非但不是暗算你的人!而且還是你救命恩人……”
  曹雄又打斷玉真子的話,接道:“救我也許確有其事,不過,我曹雄不領這空頭人情,如單憑三清觀主那幾下推宮過穴手法,只怕我早已葬身在祁連山冰雪之中了。”
  玉真子冷笑道:“救人性命,並不要你心存感激。我只問你到這裏來做什麼?”
  曹雄緩緩站起身子,暗中試行運氣,只覺勁力難達四肢,心知元氣未複,不宜和人動手,微微一笑,抖抖身上積雪,答道:“我來答謝祁連山相救之恩,替你門下弟子療傷。”
  玉真子微笑道:“她傷勢很重,只怕你不能醫得。”
  曹雄道:“我要不替她療治,只怕她早已抱恨九泉。”
  悟空大師半信半疑地介面問道:“她現在尚未痊癒,你既醫療過她,為什麼不把她完全醫好?”
  曹雄轉臉望了悟空一眼,冷冷答道:“你們提杖橫劍,如臨大敵,我要替她療傷,是不是先得和你們動手打個勝敗出來才行?”
  悟空大師收了禪杖,躍下屋頂,曹雄緊接著飄身而下。悟空大師當先領路,曹雄走在中間,玉真子走在最後,到了李青鸞臥室門口,悟空大師陡然轉過身子,目注曹雄問道:“你要是信口開河,當心我的手中禪杖!”
  曹雄冷笑一聲,答道:“只怕你手中禪杖,未必能勝得過我一雙肉掌。”
  悟空大師臉色一變,呵呵大笑兩聲,道:“小施主好大口氣。”說罷,霍然一閃身,讓開去路。
  金環二郎傲然一笑,大踏步直對李青鸞臥榻走去。
  龍玉冰本來手橫寶劍,坐在師妹床沿,見曹雄直到臥榻走來,只得站起退到一側。
  曹雄六天前替李青鸞療治傷勢,但因功力不濟,只把李青鸞奇經八脈打通了三脈後,已自覺真氣不繼,只好暫時退走,找了一處僻靜所在,養息六天後,重又尋回茅舍,他來時剛好龍玉冰返回靜室,曹雄突然出手點了她的穴道,立即動手替李青鸞療傷,他又打通了李青鸞四脈,真氣已是消耗得再難支撐,心知如勉強運集功力把餘下一脈打通,未必不能辦到,但那樣做對本身損害極大,他想了一下,停住手,又退出李青鸞臥室,不過這一次他並未走遠,隱身在梅林中行功調息。
  曹雄心中暗自忖道:李青鸞奇經八脈,已通七脈,只單餘一脈未通,如待自己損耗功力完全恢復,勢又需要數日之久,不如拼耗一點元氣,把她餘下的一脈打通,早點把她帶走。念頭一動,轉出梅林,又向茅舍中走去。
  悟空大師正在茅舍外面巡查,瞥眼見梅林中人影一閃,急忙隱入暗處,曹雄剛剛飄落屋面,悟空大師也立時躍上屋頂,橫禪杖攔住去路。
  曹雄見形跡既露,索性盤膝在屋面上坐下,暗中運氣行功,准備和悟空大師動手。
  這當兒,玉真子也急奔趕到了茅舍,曹雄一見,心中暗暗打鼓,自己剛替李青鸞打通體內四脈,消耗的真氣未複,如單對付老和尚一個,即使不能勝得,還可支持一段時間,現下再加上一個玉真子,已決非敵手,量敵酌情,不宜動手,他心裏風車般打了幾個轉,故意說出為答謝玄清道人在祁連山援手之情,特來替李青鸞療傷。
  玉青子看他神態,心中半信半疑,悟空大師十餘天來為李青鸞傷勢已鬧得心神不安,食不甘味,寢難安枕,聽說曹雄能醫,立時就躍下屋面,帶他向李青鸞房中走去。
  曹雄走近榻邊,低頭望了李青鸞一眼,見她沉睡未醒,心知是剛替她打通的四脈,血道初活,必需要睡一段時間,才能醒來的,轉臉掃了悟空大師和玉真子一眼,說道:“她受冰雪陰寒侵傷了體內脈穴,必須打通了她奇經八脈,傷勢才能轉好,我已為她打通了七脈,現在僅餘一脈未通,你們去准備一碗薑湯,待我把她最後一脈打通,把薑湯替她灌下後,給她蓋上被子,大約沉睡一個時辰左右,清醒後就算完全好了。”
  這當兒,悟空大師和王真子只得照他的吩咐去辦,玉真子命龍玉冰去准備薑湯,自己卻走到李青鸞床邊,目注曹雄,靜待他動手療傷。
  曹雄拼耗本身元氣,替李青鸞打通了最後一脈,已累得輕聲喘息,停住手,退兩步,道:“她的奇經八脈已通,一個時辰之內,必可清醒。”說罷,緩步向外走去。
  悟空大師急搶兩步,擋在門口笑道:“小施主不惜耗損本身功力,捨己救人,老衲感激萬分。現在風雪正大,如何能夠走得?請到老衲房中,用杯清茶,俟風雪稍住時,再走不遲。”
  曹雄知他並非真情留客,留客作用無非是怕自己暗中對李青鸞下了毒手。
  但金環二郎心中是相當明白,李青鸞奇經八脈全通,在頓飯工夫之內,必可清醒過來,自己剛剛損耗不少元氣,正好借機會調息一陣,當下微一點頭,便隨在悟空大師身後。進了老和尚的臥房。
  悟空大師倒了一杯松子水,遞給曹雄,金環二郎毫不客氣地接過一飲而盡,隨手把茶杯丟在桌子上,謝也不謝一聲,就在悟空大師臥榻上盤膝坐下,閉上眼睛運功調息。
  悟空大師大師雖然修養極高,但也受不了曹雄的冷傲神態,不禁一揚慈眉,正要發作,突的心念一轉,暗道:如果他真能把李青鸞醫好,我就忍點氣也不要緊,如果他醫治不好李青鸞,等會兒和他一起清結總賬,現在還是忍一下好。他心念一轉,暫壓下心頭一股怒火,在曹雄對面坐下。
  表面上看去,兩個人相對靜坐,都在運氣調息,進修內功,其實兩人心中都在想著心事。
  悟空大師擔心李青鸞傷勢,是否正在好轉,不知何時才可清醒過來,清醒之後,是否還會昏迷過去,假如曹雄在李青鸞未醒之前要走。又用什麼方法留他?
  曹雄心中也在想著一件難題。他想:李青鸞奇經八脈已通,雖然元氣未複,但她內功基礎甚好,勉強行功,當無問題,只要一離開金頂峰,自己就可招來赤雲追風駒,載美遠走。寶馬有日行千里腳程,昆侖三子決難追上,問題是如何設法騙得她心甘情願地跟自己走?以及怎樣闖過悟空大師和玉真子的攔阻……
  兩人各想各的心事,又都在暗中留神對方的舉動,這間茅舍內,表面上十分平靜,但內裏卻劍拔弩張。
  突然間,門上簾子開處,龍玉冰急奔而入,跑近悟空大師身側,低聲道:“鸞師妹已清醒過來,師父要我請悟空大師師伯即刻過去看看。”
  悟空大師聽得一躍而起,急向室外奔去,曹雄睜開眼睛,深注著龍玉冰微微一笑,雙目倏然複合。
  這一笑,十分動人,只笑得龍玉冰心中卜蔔亂跳,她急奔兩步,搶到門口,卻忍不住又回頭望了金環二郎一眼。
  只見他盤膝閉目,靜坐榻上,金環束發,膚白欺霜,嘴角間帶著笑意,唇紅齒白,神態極是動人,說風流明艷,比馬君武尤勝一籌,看一陣,不覺心中又是一陣亂跳,慌忙閃身,退了出去。
  再說悟空大師急奔到李青鸞臥室,李青鸞果然已擁被而坐,人雖比過去清瘦許多,但臉色隱泛紅光,病勢已大大好轉。
  悟空大師心頭一樂。跑過去摸著李青鸞額角,嘴裏呵呵笑著問道:“鸞兒!你覺得好些嗎?”
  李青鸞點點頭道:“這病了幾天,定把你和師父急壞了,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和師父。”
  悟空大師進門後,只管留心李青鸞病勢,忘記了玉真子也在房中坐著,聽得李青鸞一說,趕忙轉身對玉真子合什一禮,笑道:“老衲失禮了。”
  玉真子急忙還了一禮,道:“大師這等多禮,那就有些見外了。我心中有點疑問,百思難解,故而請你來商量一下。”
  悟空大師道:“什麼事盡管吩咐,老衲洗耳恭聽。”
  玉真子一皺眉頭,道:“替鸞兒療傷之人,可當真是我們在祁連山中所遇的曹雄?”
  悟空大師道:“這倒不會錯,他那身怪異裝束,一見即可分辨出來。”
  玉真子道:“事情難解之處,就在這裏,他在祁連山受傷不輕,當時蘇朋海等都已退走,蘇飛鳳也和我們一起離開了祁連山,什麼人替他療傷是個疑問,還有,他替鸞兒打通奇經八脈,是人身體內的經脈,這門功夫,江湖上雖有傳聞,但什麼人有此功夫,卻未曾聽人說過。海天一叟雖然名播四海,但未必就通達這門功夫,白雲飛在饒州替我療治蛇毒時,是打通我體內奇經八脈,現曹雄替鸞兒療傷,也是打通她奇經八脈,這中間重重疑竇,好生教人費解?”
  悟空大師聞說,頓時聽得怔了一怔,道:“不錯,不錯。”
  玉真子微微一笑,接道:“剛才我在後山峰上,看到了白雲飛那只巨鶴,現在靜心一想,其間頗多破綻。馬君武半年未歸,但卻陡然間出現了一個曹雄,他又為什麼自願替鸞兒療傷?鶴現人不見,更屬可疑,我懷疑他是受白雲飛派遣而來!”
  悟空大師只聽得雙目圓睜,不住點頭。
  玉真子接道:“白雲飛肯為我療治蛇毒,又追到祁連山中助陣,施恩目的,無非為取悅馬君武,我懷疑是她救了曹雄後,授以武功,派他來金頂峰有所作為,不過她准備怎麼樣對付鸞兒。卻令人難以料想……”
  一語未落,突聞半空鶴唳,玉真子、悟空大師不約而同雙雙躍出室外,抬頭一看,漫天大雪中一隻巨鶴低掠而過,鶴飛過於快速,一瞥間,隱過山峰不見。
  悟空大師臉色凝重,回顧玉真子一眼,道:“一點不錯,果然是白雲飛那只巨鶴,這麼看起來,事情確實可疑,也許你料想不差。”
  玉真子正待答復,轉眼見曹雄從悟空大師房中出來,漫步踏雪而去,顧不得再答悟空大師的話,一頓足,猛追過去,起落之間,就是兩丈多遠,三個縱躍,已趕到金環二郎前面,回身攔住去路,道:“這大風雪,如何能走?再說你不把事情辦完,回去如何交差?”
  曹雄聽得一怔,退兩步,冷笑道:“我已償還了你們昆侖山三子在祁連山中相救之情,還有什麼事情可辦?”
  玉真子笑道:“白雲飛派你來,就只為救李青鸞嗎?試問這關山萬里行程,她怎會知道李青鸞被萬年冰雪陰寒侵傷?”
  金環二郎聽得十分不解,但他卻誤認玉真子藉故留難,不覺心頭火發,臉色一變,怒道:“什麼白雲飛,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要藉口找事,我曹雄捨命奉陪就是。”說著話,暗中一提真氣,就要出手發難。
  哪知他剛替李青鸞療傷,消耗元氣未複,這一提氣,登時覺得眼前一黑,心知如果勉強動手,對自己損害太大,權衡利害,忍耐力上,當下一收攻勢,反退三步。
  玉真子雙掌已相錯護身,看曹雄陡然停手不攻,反退後撤,正想揉身欺進,試試他武功如何,突聽李青鸞高聲叫道:“師父,不要動手!他是武哥哥的朋友。”
  兩人轉頭望去,不知何時李青鸞已離了病室,而且正對兩人緩步走來,白衣長發,隨風飄飛,清瘦的臉上,浮現著嬌淒的笑意,悟空大師緊隨她身側相護。
  李青鸞先走到師父身邊,問道:“他和武哥哥很好,我去和他談談好嗎?”玉真子微一點頭,李青鸞又轉身到曹雄身旁,笑道:“你那天生病時,我叫你,你不理我,一定是你病得很厲害,聽不到我的聲音了。”
  曹雄先是聽得一楞,繼而想起她是說半年前祁連山中的事,點點頭,笑道:“我當時傷得很重。”
  李青鸞道:“當我病時,有師父、師伯、冰姊姊等照看我,你一個人病在大山裏,實在可憐。”
  曹雄被她說得心中一陣悵然,淡淡笑道:“一個人總難免生死難關,這傷病之事,也沒有什麼可憐的。”
  李青鸞睜著一雙淚水瑩然的大眼睛,望著曹雄道:“人病了,心裏總是難過的。你的病怎麼好的?在那樣大的山中,又沒有一個人照料你?”
  金環二郎只覺她柔和的眼神中,如有無限熱力,頓使人冷心一暖,縱是想說謊言,也覺難以出口,微微一笑,道:“我遇上一個老和尚,替我把傷勢醫好。”
  玉真子淡然一笑,接道:“只怕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女吧?
  她給你療治好傷勢之後,又用靈鶴遣送你到金頂峰來了。”
  曹雄聽不懂話中含意,只冷笑兩聲,不理玉真子,卻轉身對李青鸞道:“你奇經八脈剛被打通,必須好好休息幾天……”
  金環二郎話未說完,突見李青鸞打了一個冷顫,舉起右手按在額角叫道:“我頭暈了,心裏冷死啦。”
  悟空大師吃了一驚,一個箭步,躍到李青鸞身側,扶著她,連聲叫道:“鸞兒!鸞兒!”
  只見李青鸞泛紅的嫩臉,霎時間變成蒼白顏色,櫻唇轉青,全身發抖,星目輕合,搖晃欲倒,驟然的變故,使玉真子也失去冷靜。
  兩個人只管照顧李青鸞,曹雄卻乘機溜走,待玉真子想起來時,金環二郎已走得沒了影兒。
  玉真子氣得一跺腳歎道:“果不出我意料,他明為李青鸞療傷,暗裏下了毒手,你快扶她到房中休息,我去追他算帳。”
  悟空大師抱起李青鸞,站著不動,說不出他臉上神情是怒是恨,但見他雙目圓睜,慈眉倒豎,全身不住輕微地顫抖。
  這一瞬間,他腦際中空空洞洞,木然楞在雪中,寒風吹飄著他灰色的僧衣,宛如一尊石雕羅漢。足足有一盞茶工夫,才聽他長長歎了一口氣,低頭望著懷中的李青鸞,泫然泣道:“鸞兒!鸞兒!你當真就這樣夭壽嗎?天道似瞽,為什麼把這諸般苦難,盡加在你這善良無邪的孩子身上……”
  玉真子本想去追曹雄,但看悟空大師情傷欲絕神態,只得暫時停住,勸道:“大師不要太過傷神,現在救人要緊,先把鸞兒扶到房中看看是否有救,她既已投入我們昆侖派門下,這報仇之事,昆侖派自當全力以赴。”
  悟空大師神志恢復,漸趨鎮靜,當下幾個縱躍。已到李青鸞臥室。玉真子緊跟著他進房中,見李青鸞床上枕橫被亂,這就突然使她想起龍玉冰來。
  這半晌工夫,一直沒見龍玉冰,不知到哪里去了。想起了她,玉真子心中又緊張起來,一翻身退出李青鸞臥室,向外尋去,出了茅舍籬笆,只見龍玉冰背靠在一株大梅樹上,仰望著梅花,呆呆出神,青色的道袍上,已有不少積雪,她似乎已站在那裏不短時間。
  玉真子心頭一震,暗道:糟,這孩子一定被人點了穴道後,放置那裏……縱身一躍,直掠過去。
  龍玉冰正在仰著瞼想心事想得入神,玉真子飄落她身側,她還不覺。
  玉真子細看龍玉冰,不像受人點了穴道的樣子,不覺心頭火起,沉下臉喝道:“冰兒,你在發什麼呆?你師妹病得要死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裏觀雪賞花?”
  龍玉冰回頭看是師父,嚇得疾退兩步,拜倒雪地上,道:“弟子……弟子……”
  玉真子聽她“弟子”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愈發氣惱,正要發作,突然發現她一臉惶恐神色,和已往受責時垂首聆教神情大不相同,不禁心生疑竇,皺皺眉頭,按下怒火,問道:“你一個人在這風雪之中,想的什麼心事?”
  龍玉冰幼失父母,三歲時即被玉真子救到金頂峰三元宮中,恩養了十八個寒暑,同門幾位師姊妹中,她是受恩師培育最深之人,也是玉真子最為寵愛的弟子,平時,她總是隨侍左右,名雖師徒,情似母女。
  但自李青鸞投入玉真子門下之後,這情勢略有轉變,玉真子心寄大師兄情未斷,把馬君武看成了當年的玄清道人,把李青鸞當成自己的化身,不知不覺間對李青鸞寵愛日增,好在李青鸞心地純真,根本就不懂和人爭寵奪愛,龍玉冰十分清楚李青鸞的性格為人,盡管有不少不大瞭解李青鸞性格的同門為她叫屈,但她和李青鸞卻相處得情逾姐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0:50

  玉真子在江湖上行道時也常常帶著她走,是故,龍玉冰江湖閱歷也很豐富,再加她幼年失父母的重重磨難,使她看透了人間的險惡,決心改易道裝,隨恩師皈依三清。
  通靈道人門下首座弟子,雖對她一往情深,十年不變,但龍玉冰的一顆心堅如鐵石,並不為首座師兄的摯情所動,她已下了決心,今生不委身事人。
  哪知适才和曹雄匆匆一面,不自覺地為他風流明艷的神態所迷,更壞的是曹雄不應該望著她含情一笑,他笑動了龍玉冰的滿懷柔情,她永不事人的意志,開始動搖……
  這心事,自不能坦然對玉真子講,沒法子,只得巧言飾辯,道:“弟子不便聽師父和悟空師伯談話,因此才冒雪賞梅。”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欺騙恩師,說過話,自己臉上倒先紅起來。
  她這神情,如何能騙得過玉真子一雙神目,不過王真子並沒有當時點破,師徒相處十八年,她對龍玉冰瞭解極深,如非有難言苦衷,龍玉冰絕不會騙她,當下故作相信,點點頭,道:“你師妹病勢突然惡化,人又暈了過去,你快些回去看看。”
  龍玉冰一拜起身,抖抖身上積雪,急步向茅舍中奔去,一口氣跑到李青鸞房中。
  只見李青鸞閉著雙目,仰面臥在榻上,悟空大師急得在房中走來走去,慈眉愁鎖,一臉傷感,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龍玉冰一下子撲到李青鸞床上,拂著她秀發叫道:“鸞師妹,鸞師妹……”
  她連叫了七八聲,但除了聞得李青鸞微弱的鼻息聲音之外,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突然,身後飄傳來一個清脆動人的聲音接道:“她害的什麼病,這等厲害?”聲音不大,但卻字字清晰。
  龍玉冰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豐儀絕世的青衣少年,緩步對著臥榻走來,舉步輕逸,恍如行雲流水,絕美之中,含蘊著迫人的高華氣度,耀眼生花,使人不敢仰視。
  龍玉冰還未及開口,卻聽悟空大師怒道:“白雲飛!你跑來這裏作什麼?”
  白雲飛聽得一怔,停住了步,兩道冷電般的眼神,迫視在悟空大師臉上,慢慢地反問道:“為什麼我不能來?”聲音雖然甜脆動聽,但那甜脆聲音中卻似含著無上威力,入耳驚心,悟空大師不禁一呆。
  龍玉冰在饒州客棧和她見過一面,知她出手快捷無比,心存戒懼,不自覺伸手拿起寶劍。
  白雲飛冷笑一聲,緩步對她走去,直把那三尺霜鋒當作草芥,連看也不看一眼。
  悟空大師一橫身攔在李青鸞臥榻前面,雙掌含勁當胸,蓄勢待敵。龍玉冰也一躍而起,寶劍斜垂,封住門戶。
  白雲飛臉上微現詫異之色,眼光橫掠兩人一掃,投在仰臥床上的李青鸞身上,只見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看情形似是病得十分嚴重,不由一揚柳眉兒,怒道:“她病勢那等沉重,你們不想辦法給她醫病,卻橫劍蓄勢攔我作甚?”
  悟空大師聽得一怔,繼而又冷笑一聲,道:“她病死了,不是正稱你的心嗎?”
  白雲飛再難忍受,嬌叱一聲,欺身直進,右手一舉,封住悟空大師當胸雙掌,左手伸縮之間,已把龍玉冰手中寶劍奪下,反手一投,寶劍直向室外飛去,劍勢快如電掣雷奔,正好把身後躍襲而來的玉真子攻勢擋住。
  她一出手,同時攻制三人,手法巧快無倫。
  悟空大師被她右手一封,早就運勁待敵的雙掌,不知怎的卻再也無法劈出,反被她急襲雙腕的指風迫退了幾步。
  龍玉冰更糊塗,只覺握劍手腕一麻,寶劍已被人奪了過去。
  玉真子本早已到了屋外,因她心感白雲飛過去療治蛇毒之恩,不便出頭當面質詢,及見白雲飛突然出手,不覺大吃一驚,知她武功高強,只怕他兩人難以抵擋,又擔心她下手傷害李青鸞,因而仗劍一躍入室。
  玉真子哪知自己剛一發動,突見一道銀虹電射而來,而且威勢極大,玉真子只得先求自保,振腕一劍,向那飛來銀虹擊去,只聽一陣金鐵交響,火星四外迸飛,她雖然把白雲飛投來一劍震斜,但右腕亦被震得一麻,不禁心頭暗暗吃驚。
  白雲飛一招把悟空大師和龍玉冰兩人迫開,一進步到了李青鸞床邊,伸手摸著她額角,低喚了兩聲:“鸞妹妹,鸞妹妹。”
  這時,悟空大師、玉真子都已躍到了李青鸞榻旁,緊靠白雲飛身後站著,兩人都運功蓄勢,含勁掌上,只要白雲飛有加害李青鸞之意,立即一齊劈出。
  但白雲飛卻十分鎮靜,對悟空大師及玉真子含勁待發的掌勢,渾如不覺,慢慢地轉過頭來,問道:“她怎麼病得那麼沉重,你們為什麼不早一點給她醫治呢?”說著話,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緩緩從玉真子等臉上掃過。
  玉真子一觸到她的眼光,心中驟然浮現出在饒州療毒情景,一陣惶愧,不覺把運勁待發的掌勢,緩緩垂下。
  悟空大師一側臉,避開白雲飛的眼光,冷冷笑道:“她為想念馬君武,冒著風雪站在一個高峰上盼望他歸來,數日夜不言不食,被山中積存的萬年冰雪陰寒侵傷了體內經脈……”
  話到這兒,突聽得白雲飛啊了一聲,粉臉變色,大眼睛眨兩眨,神光迫人,盯在悟空大師臉上追問道:“什麼?馬君武還沒有回到金頂峰來?”
  悟空大師冷笑一聲,答道:“不放馬君武回來也罷了,還派遣曹雄對李青鸞暗下毒手,那才是心比蛇蠍!”
  白雲飛似乎沒留心悟空答些什麼,仰臉凝思了一陣,自言自語說道:“他送我到括蒼山后,第二天就留書不辭而別,屈指已七個多月,無論如何,他也該早到家了?莫非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玉真子冷眼旁觀,看白雲飛驚愕神情,似非故意做作,正想開口把事情問清楚,悟空大師已搶先說道:“只怕他還在括蒼山沒有動身吧?”
  白雲飛只氣得打了個顫抖,右手一揚,突又緩緩收下,從懷中取出一紙白箋,遞到玉真子手中,冷笑一聲,道:“這是他留給我的告別信,你看看是不是他的筆跡?”
  玉真子展開白箋,只見上面寫道:
  “弟本愚質,承黛姊不棄折節下交,馬君武何幸如之。本應待玉體康復再走,乃因師門正值多事之秋,弟忝為昆侖門下弟子,豈能托護黛姊,獨善其身。西望師恩,歸心似箭,留書依依,祈早康復。馬君武手上。”下款留書日期,五月十七,距此時已半年以上。
  玉真子看完信,白雲飛輕輕歎息一聲,道:“當時我正療息傷勢,待我傷愈後,他已走了旬日之久……”說時一頓,沉吟良久,接道:“這半年時間中,我因趕習一點武功,並未離開括蒼山一步……”
  玉真子看完馬君武留書,又聽了白雲飛幾句話,心中已明白確實錯疑人家了。當下合掌一禮,接道:“白姑娘如果不親身來此,我們確實難以料得出事情經過這樣單純,再加幾點巧合,使我們錯怪了姑娘。”說著,歎息一聲,把曹雄替李青鸞療傷的事情經過,很詳盡地說了一遍。
  白雲飛淒惋一笑,道:“既有這些巧合,你們錯疑我,自是難怪,當前最為要緊的事,是先把李妹妹的傷勢醫好再說。”說罷,伏下身子,很細心地查看李青鸞傷勢。
  悟空大師、玉真子、龍玉冰六道眼神,一齊投集在白雲飛臉上,三個人心中都明白,李青鸞能否得救,在此一舉。
  只見白雲飛臉上的神情,隨著她在李青鸞身上移動的兩手,逐漸緊張起來,終於她臉上變成了一種茫無所措的神色,停下手,歎口氣,慢慢地轉過臉,道:“她全身奇經八脈暢通無阻,實難找出傷在何處。”
  兩句話直如萬把利劍洞穿了悟空大師的心,登時急得他頭上汗水如雨,只聽他長長歎息一聲,合掌宣了一聲佛號,吟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著相三十年,仍然積塵埃。”說完,陡然轉身,大踏步向室外奔去。
  玉真子吃了一驚,急起一躍,擋在門口,說道:“鸞兒並非已無救,你如何能夠走得?”
  悟空大師笑道:“和尚已無牽無掛,只餘下搏殺胡南平一樁心事未了……”急步走入自己臥室,匆匆整理一點應用之物,提著禪杖出來。
  玉真子心頭一急,拔劍攔住去路,道:“大師行志既決,玉真子自是不能堅於挽留,還但望能多留半日,待我大師兄回來後,再走也不遲。”
  悟空大師臉色一沉,怒道:“如果他今天不回來呢?”
  玉真子大笑道:“至遲不超過今天晚上,如果,今夜我大師兄還不回來,大師明晨一早請走,玉真子絕不再挽留就是。”
  悟空大師冷笑一聲,道:“我恨不能生雙翼飛離此地,片刻時間我也不願多留,逞論一宵之久,你快些讓開去路,免傷我們和氣。”
  玉真子急道:“你如這等負氣而去,大師兄問我時,叫我如何回答?”
  悟空大師一掄手中禪杖,歷聲喝道:“你如再要攔我去路,可別怪老衲翻臉不認人!”
  悟空大師聞得李青鸞沒救之後,心神受到極大震動,這滿含悲慟一走,勢必要到黔北天龍幫去找胡南平拚命,無疑投身入龍潭虎穴,後果實在可悲,想一想,還是不能放他離去,於是忍下一口氣,橫劍笑道:“你和我大師兄數十年相交莫逆,助他到括蒼山搜尋秘笈,義薄雲天;為我玉真子冒險去大覺寺求雪參果,恩義山重;承你看得起我們昆侖派,讓鸞兒拜投到我的門下……”
  玉真子話未說完,悟空大師已怒聲接道:“她要不拜投你們昆侖門下,也許她還死不了。”
  玉真子臉色一變,道:“大師怎麼能這樣強詞奪理?昆侖派門下弟子也不止李青鸞一個,再說也不是我們昆侖派強把她收到門下。”
  悟空大師憋了一肚子悲忿怒火,出言已不思索,話出口後也覺說重了一點。
  玉真子心中決定不管如何,先把他留住再說,振劍一揮,大聲叫道:“大師如不待我大師兄回來,只怕沒有這麼容易走得。”
  悟空大師狂笑一聲,掄起一股杖風,道:“只怕你擋不住老衲禪杖。”
  玉真子心知已非言詞能留得住他,揚了揚手中寶劍道:“這倒未必見得!”
  悟空大師舉起手中禪杖後,又緩緩放下,長歎一聲,轉身幾個縱躍,躍到了幾丈之處,他心中雖然填滿著傷痛悲忿,但還能勉強維持一點理智不失,辨識大體。
  但玉真子心頭卻大急起來,一挫腰施展“蜻蜓三點水”身法,連著幾個縱躍,躍到悟空大師前面,翻身攔住去路。
  悟空大師感懷李青鸞傷重難救,五內如焚,一腔怨恨之氣,早就轉到三清觀主及玉真子等身上,持數十年佛法修行,使一點靈性未失,才勉強忍住未和玉真子動手,哪里還能再受玉真子三番五次攔路撩撥,大喝一聲,揮杖搶攻,瞬息間掃擊五杖。
  這五杖都是他生平絕學,二十四式降龍杖法中招術,著著威猛無倫,玉真子連跳帶躲,才能讓開了他五杖劈掃,但已驚出了一身冷汗。心知如再相讓,不但難以擋住,只怕還要傷在他的杖下,心念一轉,振腕反擊,展開分光劍法,著著逼進。
  老和尚怒喝一聲,揮杖迎擊,剎那間,劍光霍霍,杖影似山,兩個人竟各出絕學,當真打起來。
  纏鬥到十合左右,玉真子突然施出追魂十二劍中連環三招“鳳起騰蛟”、“朔風狂嘯”、“霧斂雲收”,劍聚一片銀光,如狂飆卷而上。
  悟空大師果被玉真子排山倒海般的劍勢,逼退了三尺左右,這就更激得他怒火千丈,正待揮杖搶攻,突聽身後一個清脆熟悉的聲音喊道:“師伯,你為什麼要和我師父打架?”
  悟空大師回頭望去,只見李青鸞站在丈餘外雪地上,白衣、長發飄拂,滿臉茫然不解神色地望著兩人。白雲飛緊靠著她身後站著,眉宇間微泛怒意,雙目中神光閃動,愈覺得威儀迫人。
  老和尚楞了一楞,悲忿心情登時鎮靜下來,丟掉手中禪杖,一個縱躍到了李青鸞身側,叫道:“鸞兒!你好了嗎?”
  李青鸞一上前投身在悟空大師懷中,仰起臉,笑道:“黛姊姊本領最大,她來了,我的病不管多厲害,她也能把我醫好!你是在和我師父打著玩嗎?”。
  悟空大師臉一熱,笑道:“不錯,不錯,我和你師父在切磋武功。”
  白雲飛嘴角一撇,冷笑一聲,道:“那麼大一把年紀了,還是一點沉不住氣,要是傷了人,怎麼辦呢?”
  她這幾句話,也不知是指哪個,反正玉真子和悟空大師,都聽得臉泛紅彩。
  白雲飛目睹兩人窘態,不覺嫣然一笑,又道:“也怪我一時大意,找不出她傷在何處,才害得你兩人切磋武功。”
  玉真子紅著臉笑道:“鸞兒自小就在他恩養之下長大,憐愛心切,自難免悲痛過深,這也是人情之常,不知鸞兒現在傷勢如何?”
  白雲飛笑道:“鸞妹妹雖被人打通奇經八脈,但卻未把經脈中侵入的陰寒迫出,反而集攻五腑,滯留不散,因而更形嚴重,現在我雖已把她五腑陰寒逼散,但尚未把陰寒迫出體外……”
  悟空大師不待白雲飛話完,就急急介面問道:“這麼說來,白姑娘也無能療治她的傷勢了?”
  白雲飛兩道清澈的眼神慢慢地移到李青鸞身上,嘴角緩緩露出笑意,答道:“為了鸞妹妹,我縱然損耗一些功力,亦無所惜,只是有一件事,需得勞動兩位大駕。”
  悟空大師笑道:“白姑娘但請吩咐,赴湯蹈火,老衲萬死不辭。”
  白雲飛歎息一聲道:“現下陰寒已侵入她內腑,縱有靈丹也難奏功,唯一療救之法是把滯留在她五腑的陰寒迫出體外,我縱然不惜耗消本身真氣,也非一兩天時間能夠收效,以她內功而論,總得五日夜工夫,在這五日療治期間,最忌有人搗亂,一個不好,不但傷勢加重,說不定還會害鸞妹妹走火入魔,就是晚輩本身,也要蒙受極大損害,所以,必須有兩位武功極高之人,護守關期。”
  悟空大師望了玉真子一眼,道:“這個老衲自是責無旁貸。”
  玉真子一笑接道:“李青鸞是昆侖派門下弟子,昆侖派自不能袖手旁觀,貧道當親率門下弟子,布守關期。”
  白雲飛笑道:“人多了反易壞事,有兩位已經足夠,煩請准備一些食用之物,晚輩現在就動手替她療傷。”
  扶李青鸞回到靜室,玉真子吩咐龍玉冰為李青鸞去准備食用之物,自己和悟空大師靜坐養息。
  這時,風雪已住,滿天陰雲隨風散去,一抹夕陽返照,天色已快近黃昏。
  龍玉冰准備好食用之物,送入靜室。白雲飛讓李青鸞食用一些湯餅後,立時動手替她療傷,她讓李青鸞面壁而坐,自己也盤膝坐在李青鸞背後,口授李青鸞玄門吐納導引口訣,伸右掌頂在李有駕後背命門穴上,默運本身真氣,一股熱流,緩緩攻入李青鸞體內。
  李青鸞也依照白雲飛傳授口訣,凝神行功,兩個時辰過後,五腑聚集的陰寒已逐漸散歸體內經脈,陰寒循轉於奇經八脈,奇冷難耐,漆黑無光的靜室內,只聞得李青鸞牙齒交響之聲。
  功行一周,天色已到子夜,白雲飛低聲對李青鸞道:“你現在可以暫停行功,閉上眼睛休息一陣,千萬記著,不管如何痛苦,都要忍耐著,在行功之時,不要講話,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要分散心神管它。”
  李青鸞依言,閉上眼睛休息,過了一會之後,痛苦逐漸消減。
  三天時間,匆匆過去,李青鸞的傷勢雖然大為好轉,但白雲飛卻因消耗真氣過多,元氣虧損很重,容顏日見憔悴。
  第五天早上,李青鸞體內陰寒已大部被迫出體外,精神逐漸恢復。她在這四五天的時間中,除了行功療傷之外,因習白雲飛口授玄門吐納導引之術,獲益極大。
  要知玄門吐納導引術,是一種極高內功的修養秘訣,和一般內功進修之法大不相同,不但有助功力精進,而且體命雙修,駐顏益壽,如至大成境地,更能化氣成力,凝神還虛,克敵於舉手投足之間,飛行於江河激流之上,飛花殺人,摘葉傷敵,李青鸞因禍得福,學得了玄門吐納導引術真訣。
  到中午時候,白雲飛已替李青鸞完成了第六次治療,停住手,笑道:“現在你的傷勢,已是大致痊癒,午時過後,迫出殘餘陰寒,就算大功告成了。”
  李青鸞笑道:“我們就可以一起去找武哥哥啦!”說著話,慢慢地轉過頭來,目光一觸到白雲飛臉上,登時驚得她啊呀一聲,呆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只見白雲飛暈紅的嫩臉,此刻卻變成了一片蒼白,倦容隱現,神態萎靡,李青鸞心頭一酸,兩行清淚順腮流下,幽幽說道:“黛姊姊,我不要再治療了。”
  白雲飛笑道:“哪怎麼行?如果不把那殘餘陰寒迫出,日久難免複發。”
  李青鸞泣道:“姊姊為替我療治傷勢,累得臉也變成了蒼白色,一定是耗損很多元氣,把我的傷醫好了,可是姊姊卻累傷了,我又不能給姊姊醫傷,怎麼辦呢?”
  白雲飛笑道:“我不要緊,養息幾天,就會複元,你如果不肯做最後一次療治,姊姊這幾天消耗的真氣,不都是白白地糟蹋了嗎?”
  李青鸞黯然一歎,緩緩偎入白雲飛懷中,淚如泉湧,但她卻說不出一句感激之言。
  白雲飛扶正她身子,說道:“你現在傷勢還未全好,不宜有所傷感的,快些坐著用功,免得功虧一簣,你要不聽姊姊的話,我以後就不理你了。”
  李青鸞勉強收淚坐好,依言行功,白雲飛略一休息,又凝神運聚真氣助她療治體內殘餘陰寒。大約有頓飯工夫,只見李青鸞臉上汗珠如雨水一般滾滾而下,漸漸的全身各處,冷汗泉湧,透濕衣裙,有如水淋,正值這緊要當兒,突聽靜室外傳來了悟空大師一聲怒吼,接著幾聲金鐵交鳴,房門被人一腳踢開,人影閃處,曹雄爭執金環劍沖來。
  李青鸞轉臉望去,看曹雄仗劍急奔而來,心神一分,正待出言相詢,卻聽白雲飛急促低聲吩咐道:“快些閉上眼睛,照常行功,不要分散心神。”
  李青鸞經白雲飛輕聲一喝,頓時收住心猿意馬,轉臉面壁,重又凝神行功。
  曹雄目睹一個青衣少年和李青鸞同榻而坐,不禁妒火中燒,冷笑一聲,一躍近榻,振腕一劍直奔白雲飛前胸點去,他含忿出手,劍勢如迅雷奔電,猛快至極。
  白雲飛頂在李青鸞後背“命門穴”上的右手不動,左掌半屈,迎著劍勢拂去,直待將要接觸到金環劍時,食、中兩指,突然一齊彈出。
  這是武學中一種至高絕技彈指神通功夫,曹雄哪里識得,但覺握劍右腕一麻,不由自主松開五指,金環劍脫手向後飛出。
  就這一擋之勢,悟空大師已追蹤躍入,鐵禪杖一招“飛鈸撞鐘”猛點曹雄後背。
  金環二郎一閃身,讓開背後點來一杖,施出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上記載身法“移形換位”,膝不彎曲,足不跨步,一晃身,已欺到悟空大師身邊,右手一把抓住禪杖,左掌一招“揮麝清談”,疾劈悟空大師握杖右腕。
  悟空大師剛才在屋外和他交手幾招,只覺他出手劍勢怪異難測,隨手兩招,就把自己逼退,沖入李青鸞療傷靜室,他隨後追入,心中本早已有備,哪知仍然沒有看清楚人家用什麼身法欺到自己身側,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這一剎那間,曹雄右掌已切到腕上,悟空大師不鬆手丟杖,手腕勢非受傷不可,只得一鬆手,讓開曹雄切來一掌,左手卻探臂一拳,向曹雄前胸打去。
  金環二郎想不到他丟掉禪杖還能一拳打出,這一拳迫得他向後疾退三步。
  悟空大師趁勢搶攻,右腳飛踢小腹,左手卻閃電伸出,又抓住了禪杖,用力一帶。
  這一著用得恰當至極,曹雄手中握著的禪杖,驟然被悟空大師一帶,身子身前一栽,正好向悟空大師踢出的右腳迎來。
  可是金環二郎武功實已大非昔比,側身一讓,右手不放禪杖,左手探處,抓住了悟空大師右腳,用力一抬,悟空大師重心頓失,身子向後倒去。
  悟空大師大吃一驚,暗想:此人武功當真高強。心裏想著,左手仍緊握禪杖不放,借力一拉,已經向後倒去的身子,突又挺起,右手一招“潮泛南海”,平推過去。
  曹雄心頭也是一驚,暗自忖道:這老和尚倒是難鬥,左掌“迎風斷草”,掃襲脈門。
  悟空大師一沉掌勢,讓開迎擊,右手施用羅漢十八掌,呼、呼、呼!搶攻三招。
  曹雄讓開三掌後,立即還以顏色,左手吞吐如電,還了三拳。
  倏然間,兩人已對拆了二十多招,悟空大師勝在功力深厚,首雄卻以奇詭的手法,彌補了功力的不足。
  金環二郎一面打,一面偷眼向床望上去,只見那青衣少年,右掌頂在李青鸞後背命門穴上肅容端坐,對眼前激烈無比的打鬥,渾如不覺,看也不看一眼。
  李青鸞神情有些激動,但還能勉強自持,不為兩人打鬥所亂。
  這時,曹雄心中已有點明白,那青衣少年是在替李青鸞療傷,費解的是自己已把李青鸞奇經八脈打通數日,傷勢早就應該全好,難道她傷勢好轉之後,又突然複發不成?
  他心中只管思解李青鸞傷勢惡化原因,手下略慢,吃悟空大師搶了先機,呼的一掌,逼攻過來。
  這一掌威勢奇大,而且攻擊的又是要害,曹雄警覺時,已來不及出手化解,只得一鬆手丟了禪杖,向旁側一閃身,著地掃出一腿,擋了擋悟空大師攻勢,探臂撿起金環劍,躍到門口,橫劍而立,目光卻投在木榻上白雲飛和李青鸞的身上。
  悟空大師奪回禪杖後,本想趁勢掃攻兩杖,把曹雄迫出靜室,哪知曹雄鬆手放了禪杖後,卻撿起了地上的金環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1:10

  悟空剛才在靜室外面,已和曹雄交手過幾招,知他劍招的詭異,較拳掌尤為難測,這間靜室也不過一丈方圓大小,剛才兩人各抓禪杖一端,近身相搏,拳掌帶起的勁風,就震飄起白雲飛和李青鸞身上衣服,如果在這小小房間內,再以兵刃相搏,難免要傷到兩人。
  悟空大師想了一想,也停手不再搶攻,橫杖護守榻前,和曹雄相峙對立。
  金環二郎見悟空大師守著榻前,蓄勢相待,不再迫攻,已猜知他的心意,是怕傷了李青鸞,他本是極端聰明、而又城府深沉之人,心中打了幾轉,立時改變了主意,望著悟空大師笑道:“那位穿著青衣的書生是誰?可是在給李青鸞療傷嗎?”
  悟空大師答道:“什麼人你管不著,她在給駕兒療傷倒是不錯,你問這些幹麼?”
  曹雄收了金環劍,冷笑一聲,道:“我問問有什麼要緊?既然有他給李青鸞療治傷勢,我倒省了不少麻煩。”說完,轉身向門外走去。
  悟空大師一縱身,追到門邊,叫道:“聽你口氣,倒好像也是在心為李青鸞療傷來的?”
  曹雄回過頭,冷冷答道:“如果我存心害她,她就是有二十條命,恐怕也沒有了。”
  悟空大師還未答話,突聞一聲嬌脆的冷笑道:“嗯!如果不是你打通她奇經八脈,她還不致於陰寒攻心,傷得這樣厲害。”
  曹雄抬頭望去,只見那青衣書生,帶著一臉困倦容色,站在靜室門口,兩眼望著自己,眉宇間隱泛著一種不屑和鄙視的神氣。
  曹雄心中早就氣他,聽完話冷哼一聲,正待出手給他點顏色看看,突然想起他剛才雙指彈劍的本領,不禁一陣猶豫。
  只聽身後又一陣冷笑響起,轉眼望去,玉真子手握寶劍擋住去路,成了前後夾擊之勢。
  金環二郎目睹當前形勢,心中暗自忖道:玉真子和這老和尚,已難對付,再加這個武功莫測高深的青衣書生,萬一動上手,對自己大是不利,想一想,不宜久留,緩步向前走去。
  玉真子見曹雄直對自己走來,一揚寶劍,還未及出口喝問,曹雄突然一挫腰,閃電般直沖過來,金環劍左刺右掃,剎那間攻出三招。
  劍勢怪異,似點似劈,但見寒芒流動,分襲玉真子十幾處穴道。
  白雲飛咦了一聲,顧不得損耗元氣未複,縱身躍起,直向曹雄撲去。
  玉真子被曹雄出手的怪異劍招,逼得倒竄疾退,白雲飛卻帶著衣袂飄風之聲,淩空落下。
  曹雄反身振腕一劍,迎刺過去,白雲飛皓腕疾吐,一拂衣袖,立時有一股潛力把劍逼開,左手一探,扣拿曹雄握劍右腕。
  金環二郎吃了一驚,疾退三步,劍勢突變,但聞劍上金環一陣錚錚急響,寒光閃動,勢若狂飆卷到。
  白雲飛青衣飄處,投身在曹雄淩厲劍風中,左手封劍,右手攻敵,倏忽之間,兩人已交拆五招。
  悟空大師和玉真子只看得眼花繚亂,以兩人武功之高,竟看不出白雲飛和曹雄的身法和劍招。
  陡然間,聽得一聲悶哼,曹雄倒提金環劍,躍退了一丈四五,白雲飛一縱身,如影隨形般追上。
  曹雄反手揮劍一掃,左手伸縮間,已搭上白雲飛右手小臂上。
  白雲飛一錯步,左掌劃襲曹雄左肩,曹雄力道還未運用出,左肩已被白雲飛指風掃中,蹌踉退後幾步,轉身幾個縱躍而走。
  白雲飛不再追敵,臉上神色十分驚奇,望著曹雄背影,右臂斜垂,似是受傷。
  兩人幾招交接,快如電光石火,悟空大師和玉真子都看得目瞪口呆,直待曹雄退走之後,兩人才雙雙躍到白雲飛跟前,問道:“白姑娘,受了傷嗎?”
  白雲飛搖搖頭笑道:“不要緊,他只拂傷我右肘間曲池穴。”說著話,潛運真氣,自行活了穴道,接道:“看他幾招劍勢、掌法,來路頗似阿爾泰山一脈,難道那位老前輩,還有傳人不成?”話說一半,倏然住口,轉身向李青鸞房中緩步走去。
  悟空大師、玉真子,都知道江湖上流傳的《歸元秘笈》一事,白雲飛提起阿爾泰山一脈,兩人心中都聯想到三音神尼,想追問時,白雲飛已轉身而去了,看她臉色憔悴,和曹雄交手幾招,已微微嬌喘,兩人也不便再多問話。
  白雲飛進了房門,李青鸞剛好行功完畢。
  這時,她身上陰寒已完全被迫出體外,一躍下榻,迎著白雲飛,笑道:“黛姊姊,剛才和我師伯打架的曹雄走了嗎?”
  白雲飛道:“那個人最壞,你以後再遇上他時,千萬可要小心,半年前在祁連山中,不是我趕到的時機湊巧,你早已……”
  早已怎麼樣?她卻是難于出口,白雲飛知她心地純潔,不知人心險惡,一時間,無法給她說得清楚,輕輕歎息一聲,躍上木榻,盤膝坐下,運氣調息。
  她剛才在元氣大損之際和曹雄交手幾招,雖然勝了金環二郎,但自己也幾乎被曹雄用拂穴錯骨手法所傷,幸得她應變迅速,只被拂閉穴道,自己運氣解穴,又耗真氣不少,人已倦累難支,盤膝坐好後,立時閉目凝神,調息耗損真氣。
  李青鸞看她合眼端坐,知在用功,不敢再問話打擾,輕步走出房門,直往悟空大師走去。
  老和尚看李青鸞臉色紅潤,精神充沛,傷勢似已全好,心中極是高興,呵呵大笑兩聲,問道:“鸞兒,你的傷全好了嗎?
  李青鸞點點頭,答道:“我的傷是好啦,可是把黛姊姊給累壞了。”說著話,舉目四外張望一陣,問道:“怎麼不見我師父和龍姊姊呢,她們哪里去了?”
  悟空大師歎口氣,道:“你大師伯和玉簫仙子相約尋地比武,一去五六天,還沒有回來,你師父為替你守護關期,這五天中就沒有離開茅舍附近,剛才見你黛姊姊離開靜室,逐走曹雄,知你關期已滿,她才去找你大師伯去了。”
  李青鸞抬頭望著悟空大師,眼眶中淚水盈盈,長長地歎口氣,道:“師伯,你在這裏守護著黛姊姊吧,我去找大師伯和師父去。”
  悟空大師道:“你傷勢剛好,如何能夠走得,你留在這裏,陪你黛姊姊,我去找他們。”說罷,轉身急步縱躍,已到十幾丈外。
  李青鸞追出籬笆,悟空大師已走得蹤影全無,她已十餘天未出籬門一步,抬頭見萬株梅花怒放如錦如繡,景物幽美已極。
  她望著盛放的梅花,想著這次臥病之中,連續不斷發生的事情,使她一向純潔的心中,也有了很多感觸,望著梅花,出神良久,才轉身回到室內,靜靜地坐在木榻旁邊,陪守著白雲飛用功,同時心中在思索著一個難題,她想不出一個人學好了武功,到底是為了些什麼,雖道就是專門來和人打架嗎?
  再說曹雄連吃白雲飛兩次指風掃中,已知非人敵手,再打下去,勢必要傷在人家手中不可,立時見機而退,穿過梅林,直向斷崖上攀去。
  奔了有十餘裏後,突然覺得左肩、右肋,被白雲飛指風拂中之處,微微作疼起來,心中吃了一驚,趕忙停下身子,試行運氣,哪知不運氣還好,這一運氣,傷處突然一陣麻木,瞬息之間,擴及半身,一陣陣巨痛刺心,連舉手也覺得十分艱難,這才知道對方已暗下了毒手。
  這時,他正停身於一處斷崖所在,下臨千丈絕穀,深不見底,一失神滑落下去,必要摔個粉身碎骨,四周又都是連綿的山勢,傷勢既已發作,決難再越渡絕峰,不如暫時停下來,調息一陣再走。
  想了想索性盤膝坐在地上,緩緩地運氣行功。過了頓飯工夫,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傳入耳中,曹雄睜開眼睛望去,只見一個三十旬左右的壯漢,手持長劍,直對自己奔來。
  那人到了曹雄五尺左右處停住,長劍一指曹雄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坐在這等荒涼的地方?”
  曹雄仔細看了那大漢兩眼,認出是自己初入山時,遇到那個和道姑比劍的大漢。這時,他已覺得傷勢好了許多,冷笑一聲,答道:“昆侖山又不是你們昆侖派私產,為什麼我不能來?”
  那大漢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說著話欠身直進,一劍刺來。
  曹雄冷笑,閃身讓開劍勢,一晃肩,已到那大漢身側,左手一揚,拍出一掌。
  那大漢心頭一震,再想閃避曹雄掌勢,已退了一步,眼看這一掌就要打中,曹雄突然一沉臂,退了兩步,那大漢趁勢一躍,向左方讓開數尺,橫劍發愣。
  原來曹雄掌勢打出一半時,左肩傷處,突然又一陣麻木,一條左臂登時不聽使喚,他怕那大漢劍勢回掃,因而疾退兩步。
  大漢望著曹雄出了一陣子神,長劍封住門戶,慢步逼來,他剛才一劍躁進,幾乎吃了大虧,這次已不敢再稍存輕敵之念,全神貫注,蓄勢緩進。
  金環二郎剛才拍出一掌後,已知自己傷勢不宜運氣和人對敵,上半身算是不能用了,要想除掉眼前敵人,只有用兩條腿和人一拼。
  他正在思忖之間,那大漢已一劍掃過來,曹雄縱身一躍,避開劍勢,右腳陡然一招“魁星踢鬥”飛踢大漢右腕。
  那大漢沉腕疾退,讓開一腳後,施展分光劍法,劍勢連綿不絕攻到,轉眼間,連攻二十幾招。
  曹雄閃避過對方一陣連綿的劍勢後,頭上已見了汗水,他不但要避敵攻勢,而且還得保持上半身的輕松,既不能運氣,又不能用手還擊。
  曹雄初動手還能不使血氣上達,保持著上半身的舒暢,但過了一陣工夫後,下半身加速循環的熱血,逐漸難以克制,沿著體內經脈循攻上身。
  這一來,立時覺得左肩、右肋,被白雲飛指風拂傷之處,陣陣劇痛刺骨,極難忍受,而且不斷地加重擴大,只痛得金環二郎臉色變青,汗如雨下,縱躍也逐漸緩慢下來。
  這個和曹雄交手的大漢,名叫黃志英,是昆侖派掌門人通靈道人門下的首座弟子,在三清宮昆侖門下數十個男女弟子中,是武功最高的一個。
  他見曹雄不用兵刃,身法漸慢,臉上也變了色,喝道:“你再不肯亮兵刃,不出十合,必傷在我的劍下。”
  曹雄冷笑道:“我只要一出手,你不死即傷。”
  黃志英大怒道:“好狂妄的口氣,你不妨出手試試,看你能不能過得了三招。”
  曹雄回頭望望身後千丈絕壑,長長呼吸兩口氣,把翻湧的氣血穩下,使上半身恢復舒暢,冷冷介面道:“你試我一招!”說著話,陡然欠身而進。
  黃志英揮劍一封, 哪知曹雄身形隨著他劍勢一閃,已滑到身側,身法之奇,簡直是聞所未聞,不覺心頭一震,仰身疾退三步,掃出兩劍,寒光霍霍,封住門戶。
  只見曹雄身子轉了一轉,竟從劍勢空隙中直滑進去,咬牙出手,右手一伸,已扯住了黃志英握劍右肘關節。
  黃志英吃了一驚,左掌疾隨攻出,當胸劈去。
  曹雄一側身,黃志英掌勢掠著前胸掃過,隨著左手一翻,又托住黃志英左肘,如在曹雄未受傷前,黃志英雙肘關節早已被他折斷,但此刻情勢卻又不同,曹雄雖然兩次擒拿住了黃志英關節,可是他左肩、右肋的傷勢,使他兩條臂使不出一點氣力,勉強凝神運功,力量還未用出,傷勢卻先發作,一陣劇疼,上半身節骨如散,不自主松了黃志英的雙肘。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黃志英雙臂一分,向後躍退了五六尺遠,一臉驚奇神情,望著金環二郎,他對曹雄的奇詭擒拿手法,佩服至極,但對他擒住自己雙臂後的微弱力道,卻又感到十分意外。
  他望了金環二郎良久,才一聲長歎,道:“承蒙手下留情,黃志英感愧得很。”說罷,轉身疾奔而去。
  曹雄臉色冷漠,一語不發,直待黃志英消失不見,他才緩緩地盤膝坐下,這時,他左肩、右肋的傷勢,劇疼更烈,趕忙閉目調息。
  良久之後,慢慢地站起身子,望著那綿連雄偉的山勢,心中突生淒涼之感,暗自想道:不知我還能活得多久,即讓我再活數年不死,也成了一個毫無用處的廢人了,當真如此,那還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一幕幕的往事,展現腦際,他回想起從師學藝的諸般經過,憶及初入師門,自己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和師妹蘇飛鳳一起學練武功,兩小無猜,玩得甚是融洽,哪知年齡增長之後,因性格不合,反而逐漸疏遠,自己雖然已對她遷就很多,但仍難使她傾心相愛,而且她做事任性,處處要搶占上風,一言不合,立時就大吵起來,毫無女人的溫柔情態,過去心中雖存有介蒂,還不感覺什麼,自從遇到李青鸞之後,不知不覺間被李青鸞溫婉柔和的性格扣緊心弦,覺得李青鸞處處都比蘇飛鳳好,因此不惜跋涉西域,來尋李青鸞,想不到竟遭了那青衣書生毒手,害得一身武功盡被廢去。
  想到這裏,他心裏又有些恨起李青鸞來,就地一跺腳,自言自語道:“如非為她,我曹雄怎會遭人毒手。”
  他這一陣急氣,傷處又隱隱作疼起來,趕緊籲了兩口長氣,使心氣平下。
  說也奇怪,如果曹雄心平氣和,絲毫不覺痛苦,只要心氣一動,傷處立刻作疼。他呆呆地站在山峰上,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猛地心中一動,想起了懷中還帶著三音神尼手繪的拳譜,上面雖然只記載一十三種武功,但卻無一不是絕世奇學,包羅內、外、拳、劍,各種武功的心法真決,也許那上面能找出療傷之法。
  他心機深沉,從絕望之中尋得了希望後,人反而冷靜下來,舉目向四外張望一陣,不見人蹤,才繞向左面一處斜度較大所在,向穀底走去。只因他心中想到,剛才在這山峰上和昆侖門下弟子動過了手,難保那姓黃的不向昆侖三子稟告,如果昆侖三子聞訊趕來,這時給昆侖三子看到了三音神尼手繪拳譜,恐將出手搶奪,自己這等重傷,自是難以和人動手,這部奇書勢必為別人搶走,只有先尋一處隱蔽所在,然後再取出查閱,才保無虞。曹雄心念一轉,立時向峰下深谷中走去。
  曹雄隨著深谷形勢,向北深入,大約有五六裏,轉過了幾個山角,眼前景物突然一變。
  只見地勢突然開闊,成了數十畝大小一片盆地,四周都是排天峭壁,這道深谷,似一條甬道般通入這片盆地,入口處寬僅三尺多,除此一條山谷外,四周絕壁封阻,再無可通之路。
  盆地中間,有兩畝地大小一片水塘,碧波無痕,水光照天,也許因四周千丈峭壁,擋住了風雪,盆地內不但不見積雪,而且溫暖如春,和外面刺骨寒風仿如兩個世界。
  青青綠草如茵,紅白山花竟艷,一陣陣襲人芳香,三五隻戲水翠禽,景物幽美,如臨仙境。
  曹雄目睹這等清絕景物,心中十分高興,暗道:這所在當真是好,只是不知有沒有容身的山洞突岩。
  當下沿著峭壁繞行尋去,不及半周,果然被他找到了一處棲身所在。
  這是北、西兩處峭壁交接的地方,一道寬約尺許,高可及人的石洞,深入三四尺後即向右彎去,洞口被北面延伸峭壁擋住,如不走到跟前,很難看得出來。
  曹雄順著夾道,向裏面走去,深入不過十尺左右,已然轉了兩三個彎,前面一片漆黑,不知有多深多長,他停住腳步,定定神,又繼續向前走去。
  又拐了兩個彎,夾道已盡,眼前是一座三間大小的石室,緊靠裏面石壁,並放著兩只玻璃製成巨燈,燈中清油半滿,突出幾條燈芯,曹雄燃起火摺子,點燃燈心,細查四壁,只見東北角處,石壁間微現裂痕外,其他處再無可疑。
  他本是工於心計之人,見到石室兩個玻璃燈中積存的清油,已知此處早有人先發現,那壁間微現裂痕,說不定是一道密門,只是自己武功已失,無法打開一窺究竟,著來此處也非久留之地,但現下清靜無人,何不借此時機,先查閱一下三音神尼手繪拳譜,因此他很仔細翻閱,這是他唯一的生存之望,是以字字不肯放過。
  聚精會神把拳譜閱讀一遍,雖然又體會出不少拳、劍、身法上的竅訣,但最後兩種習修內功之法,卻是一點看不明白,更找不出一篇和療傷有關的記載。
  他最後的一點希望完全斷絕,心頭一涼,手中的拳譜掉在地上,轉臉望著那瑩瑩燈光,暗暗歎息一聲,忖道:覺愚老和尚辛辛苦苦才得到這本拳譜,武功尚未完全學成,卻遭自己徒弟挖目斷腿,囚禁在石室之中,他把我收到門下,不惜以絕學相授,無非希望我能替他報仇,為求我武功速進,把這本珍逾他性命的拳譜,交我研讀,他卻死在這拳譜上所載的拂穴錯骨法上。這一本蓋世奇書,落在了我的手中,只望照這拳譜所載,把一十三種武功全都練好,便可縱橫江湖,睥睨武林,哪知武功未成,就先遭人毒手,我要是死掉,這部奇書勢將落在別人手中,那實在死也難瞑目,倒不如把它燒掉,免得再落在他人之手……
  心念及此,霍然起身,舉起手中拳譜,正待付之一炬,突聞一陣步履之聲,自外傳來。曹雄顧不得再燒拳譜,一口氣把燈吹滅,急走幾步,隱在入口石壁後,探懷取出一把毒針,暗暗想道:能有人陪我葬在山洞之中,倒是不錯。
  只聽那步履聲愈來愈近,瞬息間已到入口外面,但聞一聲嬌脆的驚叫,一條人影飄然而入。
  曹雄手舉毒針,正待打出,哪知心中略一緊張,不自覺運集了控針右手的勁力,未及打出,傷疼複作,右臂登時軟垂下來。
  那入室之人,似已警覺,亮出寶劍,振腕回掃過來,身隨劍轉,目光也同時投在曹雄身上。
  金環二郎向左一躍,避開一劍,已看出來人是龍玉冰。龍玉冰也看清了是曹雄,微微驚顫一聲嬌喝道:“是你!”倏然收劍躍退,左手探懷取出火把子,點燃玻璃燈,收了寶劍,目光盯在曹雄臉上,問道:“你跑到這裏做什麼?”
  曹雄趕忙把手中一把毒外收入懷中,喘了兩口氣,答道:“為什麼我不能來,這又不是你昆侖派的地方。”
  龍玉冰一揚手中寶劍,正要發作,突然軟軟垂下,幽幽歎道:“你不知這是什麼地方,自然怪不得你。”
  曹雄道:“難道這山洞之中,還住著你昆侖派的祖師爺不成?”
  他這句本是氣忿之言,哪知龍玉冰聽了,卻點點頭,答道:“不錯,這座石室裏面,正是我們昆侖派歷代師祖坐化之處,一向劃為禁地,除奉掌門令諭外,任何人不能進這石室。”
  曹雄道:“我又不是你們昆侖派門下弟子,自然不受你們的門規約束。”話到此處,倏然而停,放聲大笑起來。
  龍玉冰聽他笑聲特異,看他臉上汗水隨著笑聲直滾,心中納悶,不覺問道:“你是在哭呢?還是在笑?”
  原來曹雄放聲一笑,氣血浮動,傷勢又疼起來,他笑得越厲害,傷處也就越疼,只疼得他滿臉汗水,直向下淌。
  龍玉冰看他越笑越不像樣,笑到最後,意是涕淚橫流,她本早對曹雄動情,此刻見他這個模樣,不禁憐惜頓生。
  龍玉冰丟掉手中寶劍,急奔過去,問道:“你這人究竟是怎麼啦?”說著話,雙手伸出欲扶曹雄身子,手快觸到曹雄身上時,突然感到一陣羞赧,又把雙手縮回。
  就這一剎那之間,金環二郎已自不支,笑聲戛然而止,人也暈倒地上。
  龍玉冰看曹雄暈倒地上,再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之嫌,伏下身子,用推宮過穴之法,推拿他肺海、玄機兩處要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1:31

  曹雄只不過悶住一口氣緩不過來,經龍玉冰一陣推拿後,立時醒轉。他睜眼看自己半依著龍玉平冰嬌軀而坐,不禁一陣感愧,急忙挺身而起,一揚眉頭,話還未說出口,右肋處又是一陣急疼,不自主雙手捧著傷處蹲了下去。
  龍玉冰目睹他忍受苦痛神情,心中憐惜倍增,扶著他柔聲勸道:“你傷得這等嚴重,還逞什麼強,這地方異常清靜,你就在這裏養息幾天,等傷勢好了再走。”
  曹雄也覺出這短暫一兩時辰之中,傷勢已加重不少,不知對方用的什麼手法,使自己傷得這等厲害,事已至此,再逞強好勝,徒討苦吃,當下歎息一聲,閉目靜坐調息。
  兩盞清燈,光焰熊熊,只照得石室通明,龍玉冰望著對面閉目靜坐的曹雄,心底泛上來無窮煩惱。這座石洞中,供藏著昆侖派歷代師祖們的法體,派中弟子從不許擅入一步,何況對方又非昆侖門下,只此一種,已犯了武林大忌,何況他眼下還是昆侖派的仇人,依據派中的規矩,自己本應把他擒押三元宮,聽候掌門師尊發落,但不知怎地,卻感到無法下手。
  正當她煩惱之際,曹雄已睜開眼,目光凝注在龍玉冰臉上,靜靜欣賞當前這道裝少女的風韻:秀眉星目,嫩臉勻紅,膚白如雪,低頭弄衣,無限嬌羞。曹雄看了一陣,覺得她秀美並不比李青鸞差,另有一種成熟少女的誘人風韻,為李青鸞身上所無。
  李青鸞未入昆侖門下前,龍玉冰在數十個昆侖門下女弟子中本是最美的一個,只因她平時穿著道裝,再加上幼失父母,從小就追隨在玉真子身側,在三元宮中長大,坎坷的身世,養成她一種冷若冰霜的性格。
  通靈道人門下大弟子黃志英,藝冠同門,才華標逸,對這位師妹異常傾心,十餘年相處中,對她愛護無微不至,龍玉冰自解人事後,黃志英從沒有一次違拗過她的心意。通靈道人、玉真子又都是親身體會到情場遺恨之苦,他們不願下一代也嘗試到情愛折磨,因而對門下約束並不嚴苛,只要他們能情止於禮,兩人也不願多管,這種余情甘露,普及了昆侖門下的男女弟子。
  歲月匆匆,轉眼數年,在這段時日中,黃志英仍然對她和過去一樣,處處關懷呵護,一點不變。龍玉冰也想出一個自解之法,她想:我這一生永不嫁人,酬答他一番深情也就是了。
  可是,天下事往往卻非人所能預料,尤其是男女間的情愛,更是微妙難測。龍玉冰自那天在茅舍中和曹雄見了一面,被他那含情一笑,搖動了一寸芳心,數日來腦際間一直盤旋著金環二郎的音容笑貌。
  她生性內向,異常拘謹矜持,平常把一腔少女熱情壓制心底,不肯對人稍假辭色,可是一旦被人挑開心扉,熱情立時如狂流洶湧,極難自禁,何況曹雄此刻又身受極重內傷,這不禁加重了龍玉冰憐惜之心,而且還啟發了她一種潛藏在女性中純潔的母愛。
  她不自主地移身到金環二郎身側,臉上情愛橫溢,眉宇間憂慮重重,四道眼光交相投注,彼此都感覺周身血流加速。
  曹雄只覺小腹中一股熱流,由丹田直沖上身,傷處又隱隱作痛起來,慌忙收斂綺念,調勻呼吸,歎息一聲,道:“你就是不肯捉我,我也是活不久了。”
  龍玉冰慢慢地伸出一雙柔荑,握住曹雄兩只手,無限深情地慰道:“你盡管放心在這裏養息傷勢,這地方只有我和大師兄能來……”
  曹雄冷冷接道:“你師兄既然能來,還不是一樣要發現我,那和你把我捉住送到三元宮去有什麼分別?”
  龍玉冰笑道:“你急什麼呢?就不聽別人把話說完,這座石室,現已經有掌門人指命我和大師兄輪流管理,除了我們兩人外,其他人都不能擅入此室一步,這個月又正好輪到我當值,今天才十一月十二,還有十八天時問才輪換我大師兄,這十八天中你可以安心在此養息。”
  曹雄看她對自己溫婉慰藉,深情款款,龍玉冰嬌靨生暈,半含羞態,曹雄不出腦中一蕩,暗自想道:此女風韻不下蘇師妹,溫柔不輸李青鸞,半帶嬌羞,更是可人!
  想著想著,右臂突然探出,正想抓住龍玉冰那只纖纖玉手,突然心念一轉,又想起自己奇重內傷,立時順手一推,冷冷說道:“我傷得極重,就是有三十六天時間,也未必能養息得好。”
  龍王冰看他瞬息間,變換了兩種極端不同神情,不覺怔了一怔,顰起兩條柳眉兒,柔聲慰道:“你先養息幾天看看,也許能夠好轉,我先去給你准備一些食用之物送來。”
  曹雄聽得龍玉冰一提,突然感到腹中饑腸轆轆,甚難忍受,點點頭,閉上眼睛。
  龍玉冰慢慢地站起身子,一聲輕歎,附在曹雄耳邊低聲說道:“你安心在這裏等我,我至遲在晚上二更天前趕到。”說罷,撿起地上寶劍,轉身出了石室。
  剛剛奔出山口,突聽有人喊道:“龍師妹!龍師妹。”
  龍玉冰停住腳步,抬頭望去,只見黃志英手提著長劍,站在三丈外的山坡下,臉上帶著笑意,向她走來。
  龍玉冰驟見大師兄後,突黨心中一陣惶愧,好像做了什麼錯事一般,不自主垂下了頭,不敢再多看師兄一眼。
  但聽輕微的步履之聲,慢慢地到了她身側,接著一個低沉而又充滿著關懷的聲音,由身側響起,問道:“龍師妹,你怎麼啦?”
  龍玉冰抬起頭來,只見大師兄兩道眼神中,無限深情地逼視在自己臉上,不禁一陣心跳,強自鎮靜,搖搖頭答道:“我沒有什麼,只是剛經一陣急奔,有點兒累。”說著話,轉過身子,緩步向前走去。
  只聽身後傳來了黃志英一聲悠悠長歎,龍玉冰停住步,回頭望去,見黃志英已離開自己向右面山壁間攀登,舉步緩慢,有氣無力,充分顯露出頹喪的神情。
  龍玉冰心頭一酸,忍不住湧出兩眶淚水,她無法再控制激動的情緒,幾度揚起玉腕,啟動櫻唇,想把大師兄黃志英叫回來,投在他懷中痛快地大哭一場。
  可是曹雄俊俏的影子和那迷人的微笑不斷地在她心目中擴張,瞬息間,遮掩了黃志英淒苦的形象。她伸手抹去眼眶中含蘊的淚水,轉身又向前奔去。
  黃志英攀登到壁間一處矮松下停住身子,回顧望時,龍玉冰已轉過了一個山角不見了。他望著被山峰遮住一半的夕陽,說不出心中是愛是恨,倚松出神,直到幕色蒼茫,才帶著沉重的心情,返回三元宮去。
  再說龍玉冰奔回到梅林茅舍,悟空大師和玉真子尋找玄清道人尚未回來,茅舍中只餘下白雲飛和李青鸞兩人。
  這時,白雲飛行功尚未完畢,李青鸞靜靜地坐守一側,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黛姊姊運氣調息。
  一陣輕微的步履聲,驚得李青鸞霍然立起,抓起寶劍,躍至門口。
  待她看清楚來人後,垂下了手中寶劍,笑道:“啊!原來是冰姊姊,你看到師父沒有?”
  龍玉冰搖搖頭,道:“沒有,你的黛姊姊呢?”
  李青鸞道:“黛姊姊正在運氣調息,已經快三個時辰了,還沒有睜開過一次眼睛,唉!我這場病實在把黛姊姊給累壞了。”
  龍平冰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曹雄傷在白雲飛手中,白雲飛必知解救之法,怎生想個主意,讓她說出來才好。
  李青鸞看師姊不答自己的話,只管低著頭沉思,心中甚覺奇怪,忍不住問道:“冰姊姊,你在想心事嗎?”
  龍玉冰臉一紅,岔開話題,問道:“你們吃過飯沒有?”
  李青鸞搖搖頭,答道:“我在守著黛姊姊,還沒有工夫去燒飯。”
  龍玉冰笑道:“我去替你們燒飯去。”
  李青鸞歎道:“我雖然從小就沒有了爹娘,可是有很多人都待我好,悟空師伯、師父、武哥哥、黛姊姊,還有你和武哥哥的朋友曹雄……”
  李青鸞還未說完,突聽一聲清脆的嬌笑,介面道:“那個壞蛋曹雄嗎?以後他再也不能夠做壞事了。”
  李青鸞回頭望去,只見白雲飛已站在身後,望著她不斷微笑。不知何時她已運功完畢,出了房門。
  龍玉冰聽得心中一動,故意問道:“怎麼?曹雄被你殺了嗎?”
  白雲飛笑道:“我雖沒有殺他,但已廢了他一身武功,今生今世,他永遠不能再和人動手了。”
  龍玉冰只聽得心頭一震,抬起頭望著白雲飛發呆。她本想追問她用什麼功夫傷了曹雄,有沒有解救之法,哪知一和白雲飛目光接觸,立時被她一種高貴的威儀鎮住,竟是說不出話來。
  這是她心虛之故,一觸到白雲飛那威儀逼人眼神,好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中隱秘,是以開口不得。
  李青鸞卻介面道:“曹雄是武哥哥的要好朋友,姊姊要是把他打死,武哥哥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的。”
  白雲飛笑道:“不要緊,他死不了,只是被我用天罡神功點了他右肋左肩兩處經脈關節,只要他不再練武功,或是和人家打架,安安靜靜地養息,那就和好人無異,一運氣,或是血脈流動加速,傷勢就立刻發作。”
  李青鸞滿臉感傷,問道:“姊姊,難道就沒有辦法解救嗎?”
  白雲飛歎息一聲,道:“解是有法子解,只是救了他之後,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毀在他手中了。”
  李青鸞道:“那麼姊姊把解救的法子告訴我,好嗎?”
  白雲飛奇道:“你要學解救的法子幹什麼?”
  李青鸞道:“我以後要是遇上他時,就告訴他解救的辦法,要不然他這一生就不能再練武功。”
  白雲飛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注李青鸞臉上,沉吟不語。
  李青鸞慢慢地走到白雲飛身邊,拉著她一隻手,說道:“姊姊不願告訴我,那我就不學啦。”
  白雲飛道:“我不是不願告訴你,只是不想讓他的傷好。”
  她整理一下李青鸞鬢邊散發,接道:“姊姊很疼你,將來姊姊的本領,都要一件一件地傳給你,現在你還不能學習,等到我授你的玄門吐納導引術有了基礎,我再慢慢地傳你。”
  李青鸞歎道:“姊姊待我好,我心裏早就知道,但你不告訴我解救曹雄傷勢的辦法,曹雄的傷就不會好,武哥哥知道了,定會責我不好好地待他的朋友,何況他在祁連山中還救過我,我知道了這件事,怎麼能不管呢?姊姊不要傳我本領了,只把救曹雄方法告訴我吧?”
  白雲飛看她臉上滿是憐惜神情,心知如不告訴她,在她純潔善良的心中,將留下一道創痕,歎口氣,道:“好吧!我告訴你就是。走!咱們到屋裏去,我就教你解救曹雄的法子吧。”
  龍玉冰望著兩人進了房門,才轉身奔到廚下,做了很多油餅,又烹飪幾色精美菜肴,收藏起來,然後才端著菜飯,走到李青鸞房中。
  三人都覺得腹中有些饑餓,很快把一頓飯吃畢。李青鸞幫著龍玉冰收拾碗筷,送入廚下洗刷。這時龍玉冰借機問道:“鸞師妹,你說那曹雄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李青鸞笑道:“黛姊姊對我說,曹雄壞死了,不過他和武哥哥是朋友,他要是壞人,武哥哥決不會跟他要好。”
  龍玉冰道:“不錯,我也看那曹雄不像壞人。”
  李青鸞歎口氣,道:“只是不知道他現在什麼地方,沒辦法告訴他療傷的法子了。”
  龍玉冰心中一動,問道:“想那療傷之法,一定是非常困難,除了你黛姊姊以外,別人就是知道了,也沒有本領醫得。”
  李青鸞笑道:“黛姊姊說,她用天罡指神功,點傷了曹雄右肋左肩處少陽、少陰兩脈,血氣不能在上身運轉,只要他血氣一動,傷處立時就疼起來,要想療治,必得頭下腳上,陰陽倒置,使全身血氣過行,俟兩脈通後,再靜息幾天,就可以複元了。”
  龍玉冰歎道:“你黛姊姊的武功,當真是高不可測。”
  李青鸞道:“嗯!黛姊姊說這叫透骨打脈手法,不過她在下手時,又用出天罡指功夫,用本身真氣,透過肌膚,點傷了曹雄少陽、少陰兩道經脈。她說曹雄的本領很大,如不用天罡指神功,單用透骨打脈手法,就是傷了他,他也能自行療治。”
  說至此一頓,突然,顰起兩條秀眉,長長歎息一聲,接道:“黛姊姊又告訴我說,只要過了七天,傷勢就會凝結惡化,再想療治,那就不容易了。可是我不知道曹雄現在在什麼地方,沒法子去對他說,那麼他的傷勢就沒法好了。”說完,又是一聲長歎,淚水盈眶,神情黯然。
  龍玉冰從李青鸞口中探得曹雄療傷方法,心中甚是高興,但想到曹雄在石室中忍受饑餓之苦,心中又感焦急,臉上神情也隨著變化不定。
  她正回想玉真子十數年來之教養薰陶,恩如再生父母,而她卻背棄了昆侖派門規,把曹雄隱藏在派中劃為禁地的石室之內,一旦被人發覺,不但生命難保,且將大傷師父之心。
  但心中又浮現曹雄的音容笑貌,於是拭去眼中淚水,笑對李青鸞說道:“你傷勢剛好,不宜多勞動奔走,如果大師伯和師父今天晚上還不回來,我就去稟報掌門師伯派人尋找。”
  李青鸞歎口氣道:“我過去什麼都不知道,現在才明白一個人活在世上,要遇上很多很多的煩惱……”說著話,緩步離去。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夜風砭骨,吹得龍玉冰有點寒意,抬頭望天色已是初更,想起和曹雄之約快到,只得緩步下了山峰,忖道:我已答應給他送食用之物,如何能自食諾言,不管如何,得按時赴約,把療傷之法轉告給他,要他在傷勢好轉後,早些離開石室就是了。心念一決,立時加快腳步,返回茅舍,取了食用之物,向幽谷石室疾奔而去。
  她一路急趕,走到石室,只不過初更稍過,曹雄正靠著石壁靜坐。
  龍玉冰放下手中食物,笑道:“你一定餓得很厲害吧!這些菜肴、面餅,都是我親手制的,你吃點嘗嘗看,味道如何?”
  曹雄道:“就是再好吃,也不能把我的傷勢醫好。”
  龍玉冰聽了一怔,垂首不語。
  曹雄看她臉上滿是憂傷,眼眶中淚光瑩瑩,緊顰柳眉,神態悽楚,心中忽覺不忍,輕聲一歎,想說幾句慰問之言,但轉念又想到自己愈來愈重的內傷,把到了口邊的話,又咽回肚裏。
  龍玉冰慢慢抬起頭來,望著曹雄,幽幽說道:“你的傷勢雖然很重,但並非無法療治。”
  曹雄冷笑一聲,閉目不答。
  龍玉冰看他對自己冷漠神情,不禁心頭一寒,緩緩起身,向外走去。
  這時,她自己也不知心中是愛是恨,只覺柔腸百結,芳心欲碎,走出石洞坐在水塘旁邊出神。
  突然一陣步履之聲,由身後傳來,回過頭望去,只見曹雄踉踉蹌蹌地走出石洞,直向那山谷中走去。
  龍玉冰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耐不住,站起來,追上去,攔在首雄面前,說道:“山谷中有人把守,你傷勢這樣重,如被他們發現,非被活捉不可。”
  曹雄冷冷答道:“我守在你們的石室中,也好不了。”
  龍玉冰慢慢說道:“你回來,我告訴你療治傷勢的法子。”
  曹雄聽後微覺一驚,突然縱聲大笑道:“我自己既不知療治之法,料你們昆侖派也難知得……”他一陣狂笑,陡感傷疼複作,忍不住右手捧胸,蹲在地上。
  龍玉冰看曹雄皺眉忍受痛苦神態,心中又生憐愛,黯然一歎,走近他的身側,輕伸皓腕,扶著他的右臂,道:“你被人用天罡指點傷了少陽、少陰兩脈,如不及早療治,七日之後,傷脈凝結,永成痼疾,不但一身武功全要廢去,而且今生今世,永無療好之望。”
  曹雄聽得一怔,調勻呼吸,站起身子,道:“不錯,少陽、少陰均屬體內主要經脈……”
  龍玉冰不待曹雄說完,連忙接道:“那天罡指是一種極高的內家功夫,能夠透肌傷脈,所以你外面不見傷痕,其實卻傷得很重,全身血氣不能運轉兩脈,因而一身武功盡皆廢去。”
  曹雄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心中信了一半,忍不住問道:“那要用什麼方法,才能醫好?”
  龍玉冰聽他只問療傷之法,對自己一片憐愛之情,毫無一點感激之意,不禁傷心之至,於是不理曹雄問話一轉身慢步而去。
  金環二郎本是絕頂聰明之人,如何看不出龍玉冰一番憐愛之情,只是他生性陰沉,不管對什麼人都存戒心,再者他傷勢越轉越重,自知已無複元之望,心中一股怨恨之意,無法發泄。是以龍玉冰雖對他關懷備至,卻難得聽他一句感激之言。
  龍玉冰走入石室,收拾好殘餘的菜肴面餅,回頭卻見曹雄當門而立,臉上似笑非笑,望著她一語不發。她心中一腔委曲,此刻再也忍受不住,怒道:“你還來見我作什麼?快些給我滾出去……”她口中雖在發狠,眼中淚水卻奪眶而出。
  曹雄臉色微變,仍是不發一語,龍玉冰一縱身躍到門邊,道:“閃開路讓我出去。”
  曹雄充耳不聞,動也不動。
  龍玉冰心頭火起,右手一揚向曹雄身上推去,她只想把曹雄推到一側,自己出去,哪知曹雄被她一掌推個仰面朝天。
  曹雄傷勢正重,不能運氣抵禦,龍玉冰又在氣忿之時,這一推,用力不小,首雄哪里還能站得住腳,竟跌個皮破血流。
  龍玉冰見他摔得很重,心中隨又覺得不忍,立刻蹲下身子,扶他起來,一面撫摸他的傷處,一面柔聲問道:“你摔得很痛吧?”
  曹雄淡淡一笑,道:“你心裏如果還不消氣,再把我摔幾跤,也沒有什麼。”
  龍玉冰心頭一酸,淚水滴在曹雄臉上,幽幽說道:“你就不知道人家費了多少心機,才探得療治你傷勢之法……”
  停了一會,龍玉冰看著曹雄無限憐借地繼續說道:“還不趕快起來,調勻呼吸,休息一下,讓我告訴你療傷之法。”
  曹雄立起身來,依言調勻呼吸,然後兩人重入石室,龍玉冰告訴他療傷之法,曹雄聽完後,依法作為,腳上頭下,貼壁倒立,俟全身血脈逆行後,暗中試行運氣,傷處雖仍作痛,但已不甚劇烈。
  大約過有頓飯工夫,果然覺得傷處痛苦逐漸消失,隨即加速運氣行功,待氣血過行一周,已累得全身汗水透衣,於是正身坐定,閉目養息。
  龍玉冰不勝關懷,問道:“這法子可有效麼?”
  曹雄陪笑道:“傷處已好轉許多了。”
  龍玉冰放了心,起身囑道:“既然有效,你就安心在這裏療治養息,我明天再來看你。”說完,退出石室。
  曹雄休息一陣,又繼續依法自療,每行一次,傷勢就好轉許多。
  再說龍玉冰一路急奔,回到茅舍,看天色已到三更,整座屋中,一片漆黑,她走到李青鸞臥房窗外,手彈窗欞,輕呼兩聲李師妹,沒有人答應,心中生了懷疑,繞到門口,推門而入。
  那房門本是虛掩,一推而開,她在李青鸞房中住了旬日之久,各物放置之處,均甚熟悉,隨手取過生火之物,燃起案上松油火燭,定神望去,只見床上被褥,折疊得十分齊整,白雲飛、李青鸞早已不知去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3:18

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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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玉冰熄去松燭,退出李青鸞臥室,茅舍十分寂靜,靜得使人頓生淒涼之感,她緩步踱出籬笆,向梅花林中走去。幽幽梅香,撲鼻沁心,但卻無法滌除她胸中起伏的思潮,一縷情絲,萬千愁懷,亂了她十幾年靜修之心。
  突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起自她身後,問道:“這樣深夜了,師妹怎麼還沒有安歇?”
  龍玉冰轉身望去,只見黃志英倚在一株梅樹旁邊,和她相距只不過兩三尺遠。
  因她正想心事,耳目失了靈敏,竟沒發覺黃志英在她身側,不覺心頭微微一震,定下神,淡淡笑道:“這等深夜,你還到這裏幹什麼?”
  黃志英走近兩步,輕聲一歎道:“我心中積存了很多話,想和你談談。”
  龍玉冰皺起柳眉,道:“深更半夜,有什麼好談的,有話明天說吧。”說完,轉身走去。
  她這幾年之中,雖對黃志英處處回避,但像這等面對面的拒不交談,還是初次,只使得黃志英呆了一呆,仍楞在原地。
  龍玉冰走了幾步,忽然感到這樣做太使人難為情,停住步,回過頭道:“師兄可有什麼要緊的話說麼?”
  黃志英本早想了很多話,但被龍玉冰冷冰冰的一口拒回,不僅大為尬尷,而且傷透了心,哪還能說得出口,訕訕一笑道:“我……我沒有什麼要緊事,師妹心情不好,我也不打擾你了。”說完,又一聲長長歎息,轉身緩步而去。
  龍玉冰目睹黃志英繞過幾株梅樹不見,心中泛上無窮的感慨,想起大師兄十多年來的呵護愛惜,不禁黯然神傷,重重一跺腳,滾下了兩行清淚,緩步走回茅舍。
  推開李青鸞房門,點燃起松油火燭,和衣躺在床上,只覺胸中填滿了痛苦委曲,忍不住伏枕低泣起來。
  越哭越覺傷心,滿懷幽傷,一哭全泄,只聽哭聲愈來愈大,當真是哀哀欲絕。
  突然間,案上燭光搖顫,兩扇門大開,李青鸞、白雲飛一先一後地走進來。
  龍玉冰翻身躍起,李青鸞已奔到她身側,一臉茫然,望著她問道:“冰姊姊,你有什麼傷心事呢?告訴我好嗎?”
  白雲飛兩道冷電似的眼神,從龍玉冰臉上掠過,投注枕畔,看著那一大片被淚水浸濕的床單,微微一顰秀眉,眼光又投落在龍玉冰臉上,神色凝重,一語不發。
  龍玉冰只覺她兩道炯炯的眼神如劍,直看透人的五髒六腑,不自主地扭轉了頭,不敢再和白雲飛目光接觸,抹去臉上淚痕,下了木榻,搖搖頭笑道:“我是想起淒苦身世,忍不住大哭一場……”
  李青鸞歎口氣,接道:“是啦!你一定想起爹娘,我想起爹娘時,也大哭一場。”
  龍玉冰淒然一笑,道:“嗯!師妹猜得不錯。”說著話,走出室外。
  白雲飛一直沒有開口,直待龍玉冰背影消失,才回過頭對李青鸞笑道:“你師姊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
  李青鸞道:“不錯,想起了爹娘,誰都會難過的。黛姊姊,你的爹娘可好嗎?”
  白雲飛被她問得眼圈一紅,淡淡一笑,道:“我的身世說起來話長,而且也很淒涼,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
  李青鸞走到門口,龍玉冰已失去向,她在不到一年時間中,連遇重重變故,增長了不少見識,看悟空房中一片漆黑,知師伯尚未回來,緩緩轉身,走到白雲飛身邊,道:“姊姊,你說我師父和悟空師伯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是不是遇上了什麼危險?”
  白雲飛笑道:“你師父和悟空師伯,大概不會遇上什麼危險,他們能否找到你大師伯,卻又很難說了,明天我們騎著玄玉靈鶴在這附近尋……”
  她話還未說完,突問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白雲飛星目凝神,向外一掃,笑道:“你師父和悟空師伯都回來啦。”
  李青鸞轉臉向外看去,只見一片夜色,哪里能看得清楚,要知白雲飛和李青鸞都在室內,燭火高燒,全室通明,由明看暗,自是不易。李青鸞看不見室外情景,還待回頭詢問黛姊姊,突聞步履聲響,悟空大師和玉真子一先一後進了房門。
  悟空大師肩負禪杖,玉真子背插寶劍,兩人臉色都很肅穆,眉宇間憂愁重重。玉真子進內勉強一笑,合掌對白雲飛一禮,道:“多承姑娘援手,挽了鸞兒一命。”
  白雲飛閃身一讓,避開玉真子一禮,道:“鸞妹妹是人間至善至美的天使,也許有百靈護佑,所以晚輩才處處趕巧……”
  說至此一笑而住。
  玉真子還未及答話,李青鸞已走近她身側,問道:“師父,可找到了我大師伯嗎?”
  悟空大師歎口氣,接道:“我和你師父分頭尋找,走遍附近十裏之地,只在一處突出的冰崖上,見到了兩人搏鬥的痕跡,你大師伯卻不知哪里去了。”
  白雲飛輕笑一聲,道:“現在已近子夜,那絕壑之中,只怕更是黑暗,明天一早,我們再一起到那絕壑中去查看一下。”說罷,斂容間恢復了冷靜神色。
  玉真子心中雖然不信白雲飛能從千丈冰封的峭壁間下去,但卻不好多問,淡淡一笑,合掌告辭。悟空大師也跟著作禮,退出李青鸞臥室。
  兩人走後,白雲飛拉李青鸞雙雙登榻。李青鸞忍不住問道:“黛姊姊,玉簫仙子為什麼要找武哥哥呢?”
  白雲飛笑道:“她要找你武哥哥算賬!”
  李青鸞奇道:“武哥哥拿了她的東西嗎?”
  白雲飛笑道:“他偷了玉簫仙子的心,還吃了人家偷來的一枚雪參果。”
  李青鸞先是一怔,繼而長長地歎口氣,道:“我知道啦,玉簫仙子心裏喜歡武哥哥,所以找上金頂峰來看他,嗯!武哥哥人好,什麼人都喜歡他,黛姊姊,你心裏喜歡他嗎?”
  白雲飛聽她問得直截了當,不覺也是一呆,只感粉臉發熱,微微一笑,道:“夜很深了,咱們該休息啦,明天還得去找你大師伯呢。”
  一宵易過,次日一早,白雲飛和玉真子等趕到那冰崖所在查看。
  那是一座高插雲霄的絕峰,四周都是拱繞的山勢,在高峰下百丈深處,果有一處突出的冰岩,大約有半畝地大小,上面十分平滑。
  白雲飛突然仰臉作嘯,一縷清脆悠長的嘯聲,直沖天上,聲音聽上去不大,但清越深長,歷久不絕,劃空分散四外。
  她連作了三聲長嘯後,突然縱身一躍,由絕峰之顛直向突出冰崖飛去。
  因那冰岩距峰頂不下百丈之遠,一口氣提不住,勢必要撞到冰岩上摔得粉身碎骨,玉真子、悟空呆了一呆後,雙雙一進步向下探望。
  聽見白雲飛頭下腳上,快如流星飛瀉,將到冰岩之際,陡然一個翻身,仰臉對兩人招手。
  悟空大師轉身望了玉真子一眼,歎道:“這人輕功之高,簡直是聞所未聞,她這飛落冰岩身法,不知是不是武林中所說的淩空虛渡?”
  玉真子見白雲飛不停招手相催,無暇再作多想,當下答道:“她一身本領,使人高深難測,必是大有來歷之人,我們先遊到冰岩去,看她有什麼話說?”
  悟空大師回頭對李青鸞道:“騖兒,你就守在這山峰上,我和你師父下去。”他在說話之時,玉真子已施出壁虎功貼著石壁向下游了兩三丈遠,便趕忙也施出壁虎功,急急追下。
  兩人落足在冰岩上時,白雲飛正在默查這冰岩上留下的痕跡,只見不少零亂的腳印,陷入冰中。悟空大師、玉真子見她全神貫注。倒是不便打擾,只得靜靜地站著。
  白雲飛查完那冰岩上留下的腳印,不禁微微一皺眉頭,轉臉對兩人說道:“他們打得很是激烈,以這冰岩上腳印痕跡推斷,誰也沒有占到優勢,這腳印是他們運集內功相搏之時所留……”說至此處,突然一躍,到了冰岩邊緣。
  只見那懸空的冰岩,果然有一處崩沉痕跡,向下探望,黑沉沉深不見底。
  玉真子追到白雲飛身側,問道:“兩人都運集內功相拼,只怕難以分心旁顧,看來他們兩人,都隨那崩沉的一片冰岩,葬身在萬丈絕壑中了。”
  白雲飛道:“看這冰岩上留下搏鬥痕跡,實在難說,只有晚輩到深谷中查看後,才能斷言。”
  悟空大師道:“這絕壑深不見底,只怕不易下去?”
  白雲飛仰臉又一聲清嘯後,笑道:“除了馭劍飛行外,再好的輕功也難下去,晚輩雖略通馭劍竅訣,但尚無此功力。”
  白雲飛一語甫畢,突聞長空鶴唳,一隻巨大的白鶴,由空斂翼直射下來,待距冰岩丈餘高低時,突然雙翅一展,輕飄飄落在白雲飛身邊。
  玉真子暗道:我怎麼把她的大白鶴忘記了,有此靈禽相助,上下這千丈絕壑,就不費力了。
  白雲飛躍上鶴背,巨鶴立時展翼沖霄,在空中盤旋了一周後,直向深谷中沉落。但見一點白影,愈來愈小,逐漸消失在深澗迷迷濛濛的霧中。
  白雲飛落到穀底,躍下鶴背,打量四周景物,只見到處都是積水,陰寒襲人肌骨。這道山谷雖然很深,但卻不寬,而且很短,白雲飛細查全穀,不見玄清道人和玉簫仙子蹤跡,心中暗忖道:這穀底壁間,盡被堅冰封凍,不會有蛇獸存在,如果兩人真墮下那崩沉的冰岩,摔在這山谷之中,不難找出殘骸血跡,既然找不出一點痕影,兩人必在那冰岩崩沉時,躍出了險地。
  她在那山谷中尋找了一陣,不見可疑之處,立時縱躍上鶴背,巨鶴一聲長唳,仰首直向上沖,巨鶴剛到那冰岩上面,白雲飛由鶴背一躍而下。
  玉真子一臉焦慮緊張神色,迎上去問道:“白姑娘,可尋到兩人的……”她本想說“可尋到兩人的屍體殘骸了嗎”,哪知說至一半,再也接不下去,兩道眼神卻盯在白雲飛櫻唇上,一瞬不瞬,心中七上八下,臉上也變成了鐵青顏色。
  因為玄清道人的生死存亡,就決定于白雲飛一啟口之間,玉真子如何不急?
  只見白雲飛微微一搖頭道:“那絕壑之中,到處是堅厚積冰,連一條蛇、蟲也難生存其間……”
  玉真子淚湧眼眶,接道:“人若摔將下去,只怕要粉身碎骨。”
  白雲飛笑道:“晚輩查遍澗底,始終沒找出一點殘骸血跡。”
  玉真子松了一口氣,歎道:“兩人既未失足跌入絕壑,行蹤實使人費解得很,難道他們比武踏崩一片冰岩後,又移往別處去了?”
  白雲飛笑道:“這倒不會,這冰岩上地方還大,足夠他們兩人動手,他們要離開這冰岩,確使人難猜出其中原因。”
  悟空大師道:“會不會另外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雲飛沉吟一下,點點頭道:“不錯,必然有一件比他們比武更重要的事發生,才使他們暫時罷手……”話至此處,突然咦了一聲,縱身躍到斷崖下麵。
  玉真子、悟空大師也緊跟著追躍過去,順著白雲飛眼一看,只見那斷崖間積冰上,用寶劍刻著“武兒遇險,趕赴救援”八個潦草的大字。看那字跡東倒西歪,即知玄清道人走得十分匆忙。
  這八個字,攪亂了白雲飛一片芳心,仰臉清嘯,巨鶴應聲而下,一縱身躍上鶴背,正待催鶴飛起,悟空大師突然一進步,說道:“白姑娘請暫留步,老衲還有幾句話說。”
  白雲飛急道:“鸞妹妹傷勢已經痊癒,不會再有顧慮……”
  悟空道:“這崖間字跡,恐已數日之上,姑娘不知他們去向,如何個追法?”
  白雲飛呆了一呆,答不上話。
  玉真子道:“急也不在一時,我們先回茅舍去,從長計議,然後分頭追尋。
  白雲飛躍下鶴背,一跺腳,道:“玉簫仙子這賤婢,可惡極了!”
  悟空大師自和白雲飛見面後,從未見過她這等焦急模樣,緊顰秀眉,一臉愁苦,這一瞬間,才真正顯露她少女的情態。
  白雲飛見悟空大師和玉真子四道眼神一直盯著她看,心中頓時警覺到自己神態失常,引起了人家的懷疑,一陣羞急,暈生雙靨,定定神,淡淡笑道:“定是玄清道人老前輩正在和玉簫仙子動手時候,馬君武恰巧趕到,被玉簫仙子點了他穴道,挾持而去……”
  玉真子搖搖頭,接道:“武兒已得我大師兄全部真傳,縱然打不過玉簫仙子,但三五招總可抵擋,玉簫仙子想擒他,還不是那麼容易。”
  白雲飛嬌靨又是一紅,暗道:不錯,別說他已得昆侖派大部真傳,單就是我傳他的五行迷蹤步,就足以對付玉簫仙子了。今天當真是急亂了心啦!怎麼老往壞處想呢?
  悟空大師目睹白雲飛情急神態,不覺心底裏冒上來一股寒意,暗自忖道:看她對馬君武如此情深,鸞兒的未來實在可悲,論武功才貌,李青鸞都不能和她比擬,就是玄清道人、玉真子都肯出面,只怕也管不了……他想到傷心之處,不禁黯然一聲長歎。
  玉真子側目看悟空大師慈眉愁鎖,知他看出白雲飛對馬君武一片深情後,引起了心中不安,這件事情急不得,急則難免造成慘劇,只怕悟空大師出言譏諷,趕忙笑道:“我們先回茅舍去吧!只要有些眉目,不難找出他們去向。”說罷,複用壁虎功當先向峰上游去。
  白雲飛乘鶴上得峰頂,李青鸞迎上去,問道:“黛姊姊,可找到我大師伯嗎?”說著話拉起白雲飛一隻手,凝目深注,神情淒然。
  白雲飛緩伸皓腕,拂著她秀發,答道:“你大師伯沒有跌入山澗,他去找你武哥哥去了。”
  李青鸞臉上驟現喜色,笑道:“大師伯本領很大,自然不會掉在山澗中,他既是去找武哥哥,我們就回到茅舍中去等他吧!”
  白雲飛本想告訴她馬君武遇險,玄清道人是趕去相救,但見她眉梢眼角洋溢著一片歡愉之色,不忍使她焦急,淡淡一笑不再答話。
  這時,玉真子和悟空大師都已遊上峰頂,四人一齊向梅林茅舍趕去。
  大約有頓飯工夫,到了茅舍,白雲飛經過一路推想,覺出事情似和玉簫仙子的關系不大,馬君武既是遇險,自不會親身向師父求援,必是另一個人找到了玄清道人和玉簫仙子的拼搏之處,告訴他們馬君武遇險之事,難解的是,什麼人來傳報這次警訊?馬君武現在何處?是不是還活在世上?那突出的冰岩,距三元宮不過二十余裏,玄清道人卻不能趕回來通知一聲,事情自然是十分緊急……
  玉真子見白雲飛凝神沉思,連坐也不坐,知她正在用心思解其中疑點,也不打擾,回頭低聲對悟空大師道:“老禪師親眼見過玉簫仙子和我大師兄動手情形,他們兩個究竟哪個強些?”
  悟空大師道:“兩人功夫在伯仲之間,勁力劍招,令師兄似略勝一籌,但輕身功夫,玉簫仙子要較高一著,她那空中翻轉的身法,可算得是武林中少見的絕學。”
  玉真子一皺眉間,道:“如依老禪師所說之言,那武兒決非玉簫仙子挾持而去,不要說武兒已得他師父全部真傳,單是大師兄守在身側,也難令她如願,關鍵在他們何以會知道武兒遇險的事,只要找出那傳訊的人,事情就好辦了。”
  白雲飛突然插嘴接道:“不錯,晚輩也是這麼想,只是那傳訊之人,恐怕已走得不知去向,我們尋他,怕不容易,晚輩想先去追尋,兩位老前輩不妨隨後再去。”
  悟空大師搖著頭,道:“天涯茫茫,你又到哪里去找?”
  白雲飛淒涼一笑,道:“我只要能查出一點蛛絲馬跡,就可以追索搜尋。”
  這當兒,李青鸞也聽出了馬君武遇險,霍然起身,走到白雲飛身旁,黯然說道:“黛姊姊,你要找武哥哥,帶著我一起去好嗎?”
  白雲飛點點頭,道:“好,咱們現在就走。”
  悟空大師躍起急道:“不行,你們這等茫無頭緒地去找,何異大海撈針,救人如救火,豈能拖延時日,馬君武如果真臨危險,也等不了這長時間,這不是尋訪仇蹤,就是三年兩載,都無要緊。”
  白雲飛聽得怔了一怔,道:“老前輩說得不錯,晚輩願恭聆高見。”
  悟空大師想不到白雲飛會如此反問,不覺也呆了一呆,沉吟一陣,道:“以老衲看法,與其盲目尋找,還不如坐守待訊,玄清道人老謀深算,如果事情棘手,他必然設法傳訊三元宮,派人增援。馬君武遇險警訊,可能促使玉簫仙子和三清觀主暫消意氣之爭,如果老衲想得不錯,他們兩個人是聯袂赴援。”
  白雲飛暗想,悟空大師的話其中頗有見地,但她一顆芳心已盡投注在馬君武身上,要等音訊,哪里能夠,沉思良久,抬頭笑道:“老前輩說得不錯,但很多事往往會出人意外,晚輩倒有一個兩全其美之策,兩位老前輩不妨守在金頂峰,等候玄清老前輩佳音,晚輩和鸞妹妹一起去追尋他們,如果得到消息,當令玄玉靈鶴傳書,恭請赴援。旬日之內,如仍找不出一點線索,自當重返這茅舍。兩位如得玄清老前輩傳來訊息,可留示說明去向,晚輩自當和鸞妹妹赴去相助。”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3:48

  玉真子道:“這法子倒不錯,我們就以旬日為期。”
  白雲飛故作鎮靜,微微一笑,拉李青鸞緩步出房,仰臉長嘯,招下靈鶴。附在李青鸞耳邊笑道:“妹妹,你不是想騎大白鶴嗎?今天我讓你騎。”說著話,拉青鸞躍上鶴背,但聞一聲長唳,巨鶴展開雙翼,沖霄而起。
  悟空大師仰臉望著巨鶴消逝去向呆呆出神,白雲飛帶走了李青鸞,留給他一懷憂慮悵惘……
  玉真子看悟空大師兩條慈眉愁鎖,知他擔心李青鸞安危,低聲勸道:“老禪師盡管放心,以我看白雲飛對李青鸞倒是一片真心愛惜。”
  悟空長歎息一聲,道:“但願如此就好。”
  玉真子正待答復,瞥見龍玉冰快步而來,她看到了師父後,突然加快腳步,奔到玉真子的跟前,躬身一禮。
  這兩天來,玉真子和悟空大師都在忙著找玄清道人,根本就沒有留心到龍玉冰,此刻驟然見她,忍不住問道:“冰兒,你這兩天到哪里去了?”
  龍玉冰被師父問得心頭一跳,道:“弟子昨晚曾來茅舍,和李師妹談了一會後,回到三元宮中去了。”
  她不知昨晚師父是否也回到三元宮,所以回答過幾句話後,立時現出不安神色,只伯玉真子一開口,揭穿了她的謊言。
  玉真子雖然看出了龍玉冰神色有點異樣,但因她生性純厚,從來不說謊言,也沒放在心上,點點頭,又問道:“你掌門師伯,可在三元宮中?”
  龍玉冰聽得師父問話,已知師父昨夜未回三元宮去,心中登時鎮靜下來,笑道:“掌門師伯現在宮中。”
  其實,玉真子也是多此一問,通靈道人自祁連山大覺寺歸來之後,就潛心修煉內功,閉居丹室,很少外出,龍玉冰心中有數,是以答得理直氣壯。
  玉真子轉臉對悟空大師道:“老禪師請在茅舍中休息,我回三元宮去,看看大師兄是否有消息傳來,同時請命掌門師兄,以便調派弟子,分訪大師兄的下落。”說完,合掌一禮,轉身而去。
  悟空大師心情悵惘,緩步走回茅舍。
  龍玉冰心懸曹雄,看准這機會,溜回自己居住的茅舍裏,弄點菜肴,送給在石室養傷的曹雄。
  那時,曹雄正在貼壁倒立,運功療傷。龍玉冰待他運功完畢,才把食物送上,曹雄突然想起那用指拂傷自己的青衣書生,問她是什麼樣人。
  龍玉冰笑著說:“相信你做夢也估不到那青衣書生原是個絕色嬌娃,她還對李師妹說,你是個壞透的人呢。”
  曹雄把臉色一沉,說道:“既然這樣,你不要理會我好了。”
  說完話,接著大吃起來。
  龍玉冰被說得楞了半晌,才幽幽說道:“你怎麼老是這樣對我,我要是信她的話,也就不會這樣待你了。”說著話,眼圈一紅,淚水順腮而下。
  曹雄抬頭一笑,仍然繼續食用肴餅。
  只是那微微一笑,似給了龍玉冰很多慰藉,遂擦去臉上淚痕,秋波含情,望著曹雄。
  曹雄吃畢放下筷子,又閉上眼睛養息。
  龍玉冰收拾好碗筷,靜靜地坐在一側打量曹雄。這時,他少陰、少陽兩脈已通,全身氣血已可自由運轉,燈光照耀之下,愈覺俊美可愛,嘴角間笑意隱現,神態更是迷人。
  要知曹雄本就長得俊俏、明艷,此刻,重傷初愈,在那明艷之中,又微現幾分倦意,只看得龍玉冰心中憐愛橫溢,不自覺移步到金環二郎身側,握著他一隻手,低聲問道:“你的傷勢,可覺得好了些嗎?”
  曹雄只覺一隻柔軟、滑膩的玉手,緊握著自己左掌,心中一陣激動,再難運氣行功,睜眼望著龍玉冰,笑道:“我已好轉不少,大概再有兩天,就可以完全複元了。”
  龍玉冰突然一聲長歎,幽幽說道:“你的傷勢好了,就要離開這裏,不知哪年哪月,再能與你相見?”
  曹雄笑道:“生離死別,總是難免,那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龍玉冰聽得一怔,兩行淚水奪眶而出,垂下頭,默默無言。
  曹雄目光凝注在龍玉冰臉上,又道:“你們昆侖派門下弟子,都得穿著道裝嗎?那李青鸞為什麼不穿?”
  龍玉冰心中一動,抬頭望了曹雄一眼,又垂下頭。
  曹雄也不再追問下去,又閉上眼睛調息,不自覺熟睡過去。
  待他醒來,天色已入了子夜,只覺身上蓋著一件道袍,旁邊側臥著一個青色裹身緊裝的少女,星目緊閉,睡得十分香甜。
  曹雄細看那少女,正是龍玉冰,半側嬌軀,微聞鼻息,粉面勻紅,香氣襲人,在瑩瑩燈光照耀之下,愈覺得嬌態動人。
  曹雄看了一陣,突覺心中一陣跳動,越跳便越難以忍耐下去,他生性本極冷僻,只問自己好惡,從不為人多想,伸手把龍玉冰抱了過來。
  龍玉冰好夢正甜,身子驟然被人一抱,立時驚醒過來,睜眼看時,不禁又羞又急,怒聲叱道:“你要幹什麼?快些把我放開……”說著用力一掙,掙脫了曹雄的掌握。
  曹雄冷笑一聲,道:“你還能走得了嗎?”縱身一躍,如影隨形般追去,左掌“烏龍探爪”,猛向龍玉冰右肩抓下。
  這時,金環二郎功力全複,出手快速無比。
  龍玉冰驟覺勁風近身,反手一招“橫架金梁”,擋開曹雄左手,雙腳連環飛起,猛踢過去。
  哪知曹雄陡然一個轉身,讓開兩腳,直欺近身,左掌一揚,右腳疾上半步,欺人中宮,右手閃電攻出扣住了龍玉冰右腕,曹雄這幾招變化,均是三音神尼手繪拳譜所載手法,龍玉冰哪里能夠防守得住,微一怔神,已被曹雄緊緊抱住了。
  龍玉冰激動得熱淚盈眶,她已沒有了抵抗能力,只得低聲求道:“你先放開我,我們好好地談談,你這樣對我,不是愛我,我死在九泉下,也要恨你。”龍玉冰雖然極力掙脫,但是曹雄輕捏著了她尾龍、巨骨兩處麻穴,龍玉冰毫無抵抗之力了。
  石室中的燈光,突然黑暗了下來。
  曹雄點制龍玉冰穴道的手法本極輕微,一刻工夫後,她受制穴道自行解開,但她已無力再掙紮反抗。
  燈光又重新亮起,龍玉冰的神志也清醒過來,痛定思痛,忍不住悲從中來,伏在曹雄身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只覺心中湧集了無窮的委曲、痛苦,這一哭竟難遏止,而且哭聲也愈來愈大,淚水浸濕曹雄前胸一大片衣服。
  驀地裏,一聲斷喝道:“什麼人在裏面哭哭啼啼?”
  這石室距洞口雖有數十尺距離,但因穀中幽靜,又在夜闌之時,仍聽得十分清楚。
  這一聲斷喝,直似巨雷下擊,只聽得龍玉冰五腑震蕩,那喝聲她異常熟悉,一聞之下,立時辨出是大師兄黃志英的聲音。
  她收住哭聲,定定神,對曹雄說道:“我大師兄來了,怎麼辦呢?”
  曹雄霍然站起,冷笑一聲,道:“就是你師父來此,我也不怕,你在這裏等我,我出去把他殺了。”說完,順手取過金環劍。
  龍玉冰急一把抓住了曹雄衣袖,泣道:“你不能出去殺他……”
  曹雄冷冷地反問道:“不殺他,他也未必能饒得了你。”
  龍玉冰道:“這個石室,是我們派中禁地,未得掌門師尊令諭,誰也不能擅入。大師兄和我是經掌門人指派輪流管理這石室,故可自由出入,但這個月輪我當值,大師兄也不能隨便進來,你暫隱在石洞中,我去設法把他騙走。”
  曹雄聽她言辭柔和,不再堅持,放下金環劍,笑道:“這樣做,只是太便宜你大師兄了。”
  龍玉冰不答曹雄問話,緩步出了石室。只見黃志英穿著一身黑色勁裝,手橫長劍,擋在那石洞口之處,看到龍玉冰後,微微一怔,退了幾步,兩道眼神卻深注在龍玉冰臉上。
  那眼光中似挾著兩把利劍,只看得龍玉冰心跳臉熱,她不自覺地低下頭,看看身上衣服,問道:“看什麼?你難道不認識我?”
  黃志英道:“這等深夜之中,你躲在這石室洞裏哭,想定有什麼傷心之事?”
  龍玉冰被他問得一呆,道:“我……我……我是想起了自己淒苦的身世……”
  英志英無限關懷地慰道:“天已經快四更了,你也該回去休息,哭壞了身子,那就不值得啦。”說罷,眼神中無限柔和、關注,停步相待,似是要和她一道同行。
  如在平時,龍玉冰盡可要他先走,但此刻,她卻提不起這分勇氣,只因她心中有著無限的愧咎,深覺對不起大師兄。淒惋一笑,道:“你在這裏等,我去把石室中油燈熄了就來。”
  這半年多來,她對黃志英的態度,一直是冷冰冰的,此刻,突然轉變得十分柔和,只把黃志英喜得不斷微笑。
  龍玉冰奔入石洞,那曹雄正倚壁斜坐,神態十分輕松。他一見龍玉冰奔入石室,笑問道:“你大師兄走了沒有?”
  她此刻,說不出對曹雄是恨是愛,惟有用最大的忍耐,控制著心中的激動,淒涼一笑,道:“我大師兄在石洞外面等我,他要我跟他一同回三元宮去。”
  曹雄抬起頭,望著她淡淡一笑,臉上神情十分冷漠。
  龍玉冰再也忍耐不住,只覺一陣心痛如絞,柔腸寸斷,玉腕一揚,劈臉向曹雄打去。
  金環二郎右手一翻,扣住她玉腕,冷冷說道:“你大師兄現在在石洞外等你,你如果不能保持鎮靜,鬧起來於你有什好處?”
  龍玉冰心頭一涼,兩行淚水順腮而下,突然又變得十分柔弱,滿臉愁苦,幽幽說道:“你……你就忍得下心,不管我了?”
  曹雄仰起臉,一聲輕笑,道:“你要我怎麼樣管你?”
  龍玉冰泣道:“我要你帶著我走。”
  曹雄冷冷道:“你不怕你師父派人追殺你嗎?”
  龍玉冰抬起頭,用衣袖抹去臉上淚痕,無限嬌羞道:“世界這樣遼闊,我們找一處隱蔽地方住下,我……”
  曹雄搖頭一笑,接道:“不行,我還有很多事沒有辦完,如何帶你隱身安居?”
  龍玉冰呆了一呆,“那你是存心棄我不管了?”
  曹雄還未及回答,突聞石洞外傳來了黃志英呼叫之聲,微微一笑,推著龍玉冰雙肩,低聲說道:“你師兄在洞外叫你,你先回三元宮去吧,以後的事,咱們慢慢再談。”
  龍玉冰只怕大師兄闖進石洞,勉強收住眼淚答道:“你要在這裏等我,我回金頂峰一趟就來。”
  曹雄只是微微一笑,避不作答。
  龍玉冰心中慌亂,講完一句話,匆匆奔出石洞。
  黃志英正等得心焦,見龍玉冰急奔而出,心中甚喜,迎上前問道:“師妹可是在打掃……”
  忽見龍玉冰兩頰淚痕未幹:不覺一怔,下面的話,隨之中斷。
  龍玉冰勉強一笑,道:“嗯!我在打掃石室,害你等久了。”
  黃志英皺皺眉頭,接道:“那你哭什麼?”
  龍玉冰抹去臉上淚痕,道:“我沒有哭。”說著話,向前奔去。
  黃志英追在身後,幾次欲言又止,兩人沿著山谷,聯袂疾奔。
  龍玉冰轉過一個山角後,全力施展輕功,向前狂奔,她不願和大師兄走在一起,因為黃志英的關懷慰藉,會加深她的愧咎和痛苦……
  她一口氣奔到梅花林中,才放慢腳步,一陣陣清幽的梅香,滲入心脾,但卻無法使她波動的心情平靜下來,她索性倚樹坐下,仰視梅花出神。
  這時,已是四更過後,星光迷蒙,隱約可辨景物,看那盛放梅花,依舊迎風飄香,但是自己這件事如果被師父查出,決難見容門下,大師兄知道了,更是要痛碎寸心,但最使她傷神的,還是曹雄對她的冷漠、寡情……
  她愈想愈覺得前途茫茫,不禁傷心不已,忍不住一腔悲苦,熱淚泉湧而出。
  這等無聲低泣,最是傷神不過,不大工夫,龍玉冰已陷入昏迷之中。
  驀地裏,一個清越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問道:“是冰兒嗎?你坐在這裏哭什麼?”
  聲音雖然柔和,但龍玉冰聽在耳中,卻如聞巨雷一般,沉昏的神志驟然清醒,抹了淚痕望去,只見師父站在身旁,微顰雙眉,滿臉慈愛。
  她鎮靜下心神,顫聲叫一聲道:“師父……我……我……”
  她本想在師父面前,坦率地說出事情的經過,然後才橫劍自絕,但又想到那長春穀的石室之中,是昆侖派歷代祖師法體奉置所在,莊嚴聖潔,竟自說不出口來。
  玉真子微微一笑,道:“你有什麼事,盡管對我說吧,我自會替你作主。”
  龍玉冰只聽得心如劍穿,一陣氣血翻湧,幾乎暈倒地上,師恩深厚浩大,更使她惶愧得無地自容,定定神、正待答話,突見一條人影疾奔而來。
  龍玉冰看清來人形象後,不禁驚得一呆,只見他右肩處衣服破裂,鮮血浸濕半身,喘息如牛,一見王真子,只喊得一聲師叔,人便暈倒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大變,使玉真子也失去了鎮靜,一伸手扶起來人,右掌在他的命門穴上一陣推拿。
  那人緩過一口氣,睜開了眼睛,玉真子已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怎麼傷成這個樣子,快說!”
  來人正是通靈道人門下大弟子黃志英,他長長籲一口氣,強忍著傷痛,目光轉投在龍玉冰臉上,一瞥而過,答道:“弟子巡查後山,遇到一個黃衣少年……”說至此處,一陣急喘,接不下去。
  玉真子急道:“那人現在什麼地方?”
  黃志英喘息一陣,道:“弟子和那黃衣青年人相遇在長春穀口……”
  玉真子不待黃志英說完,回頭對龍玉冰道:“快替你大師兄包紮傷處,先把他血止住,送回三無宮交給你二師伯,替他療治。”最後一句話未完,人已到數丈之外。
  龍玉冰細看大師兄右肩傷處,長達三寸,血如泉湧,心頭一急,撕下一塊道袍,把他右肩緊緊捆紮起來,說道:“大師兄,我扶你回三元官去,讓掌門師伯替你敷藥療治。”
  黃志英慘然一笑,道:“你快逃吧!別管我了,我傷得雖是不輕,但休息一陣,還可以支撐著回去。”
  龍玉冰心裏一震,道:“你!你怎麼……”
  黃志英搖頭慘笑,截住龍玉冰的話,道:“你不要多說了,什麼事我都已明白,那黃衣少年武功、人才都比我強多了,你快些走吧,等三師叔轉來後,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龍玉冰臉色突變,淚垂雙腮,道:“他……他把什麼事都告訴你了?”
  黃志英臉上閃掠一抹淒涼的笑意,道:“沒有,但我能猜得出來,冰師妹,也許今生今世,我們已無再見面的機緣了,壓存我心中十幾年的話,今晚上我要一吐而後快,有唐突師妹的地方,希望你能原諒。”
  龍玉冰只聽得真情激蕩,扶住黃志英泣道:“我恨死愧死了,大師兄,你這樣深情待我,還不如拿劍來刺我兩下好一些……”
  黃志英突然挺身而起,拉著龍玉冰一雙手笑道:“這地方不是談話之處,咱們換個所在。”
  他雖然言笑如常,但頂門上卻汗落如雨,握著龍玉冰的一隻手也不住顫抖。
  龍玉冰早已心亂如麻,她任由黃志英拉著她向前走去,這本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此刻,像到了一處陌生的所在一般,流目四顧,神態茫然。
  黃志英拉著她穿過梅林,越過了兩座山峰,在一處崖下麵坐下,淡淡笑道:“師妹,你還記得這地方嗎?”
  龍玉冰呆呆地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天際閃燦的繁星,對黃志英所問之言,渾如不覺。
  他長長歎息一聲,左手搖撼龍玉冰的秀肩,叫道:“師妹,師妹……”
  龍玉冰啊了一聲,從極度的痛苦中清醒過來,慢慢地把眼光移注在黃志英臉上,淒惋一笑,垂下了兩行清淚,問道:“大師兄,你心裏恨我嗎?”
  黃志英搖搖頭,笑道:“不恨。”
  龍玉冰突然伏在黃志英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一面低聲訴道:“你待我愈好,我心中的愧咎和痛苦愈深,我不能再走了,我要跪在師父面前,要她老人家一劍一劍地把我剁死,我心中痛苦極了。”
  黃志英心情激動,熱淚奪眶而出,左手拂著龍玉冰散亂的秀發,心中湧集了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十餘年來,日夜索繞他心頭的玉人,一旦投在懷抱,不禁驚喜欲絕,忘記了他右肩極重的傷勢,不自覺一舉右臂,但感傷處一陣劇痛,神志突然清醒。抬頭望天,星光漸稀,他知道該讓她走了,再延誤時刻,對她大是不利,推開龍玉冰,霍然挺身而起,道:“師妹,不要哭啦,天色已五更過後,你,你該走了!”
  龍玉冰抹去淚痕,忽然變得一臉堅決,說道:“我不走,我要去見師父!”
  黃志英淒涼一笑道:“三師叔縱然愛護你,但她也救不了你,難道你甘願受派規制裁嗎?”
  龍玉冰神態黯然道:“我既做錯了事,死也無憾。”
  黃志英默然垂頭,沉吟良久,突然抬起頭,笑道:“天地間這樣遼闊,你為什麼一定要死在三元宮中……”
  龍玉冰只聽得心裏冒上來一股寒意,暗自忖道:不錯,我縱然接受派規制裁,但在行刑之前,要召集同門,自白罪狀,死雖不怕,但那自白罪狀,卻是羞於出口。
  黃志英見她沉思不語,又道:“天快亮了,小兄也不便再在此久留。”說完轉身緩步而去。
  龍玉冰知他話中含意,是催促自己快走,不禁感激萬分,想起過去,對他百般冷漠,更是慚愧之極,哭喊一聲道:“大師兄……”縱身追去。
  黃志英回頭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
  龍玉冰道:“你待我如此情重,我……我……”
  黃志英仰天大笑,道:“這一生我已經夠了,你快些走吧。”
  龍玉冰看他右肩傷處,又有鮮血滲出,無限溫柔的,帶著滿臉淚痕,笑道:“大師兄,你再讓我替你包紮一下傷勢,好嗎?”
  黃志英點點頭,嘴角間微現出滿足的微笑,兩道眼神盯視著龍玉冰,只見她美麗的臉上,流露出無限的溫柔,無限的淒苦,又撕下身上一塊道袍,很細心地替他包紮好右肩。
  黃志英輕輕地歎息一聲,道:“師妹,我雖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動,但卻常聽師父和師叔們談起江湖上的風險,你自己要多保重了,什麼事都要小心謹慎。”
  龍玉冰眼中淚水如同斷線珍珠般滾下粉腮,輕咬著櫻唇,答道:“我都記下了。”
  黃志英抬頭望著東方天際,道:“天已快亮了,你走吧!把你身上的道袍脫去,免得引人注意。”說罷,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龍玉冰呆呆地站著,直待黃志英轉過一個山角不見了,她才轉身上路。
  龍玉冰茫然奔走在崎嶇的山道上,萬千心事,紛至遝來……世界雖廣大,但她卻感到存身無處。
  且說黃志英轉過了一個山角後,隱住身子,回頭探望,只見龍玉冰緩緩轉身而去,一個淒涼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他雖然想盡了方法,勸龍玉冰走,但她真的走了,他卻又感到悵惘若失,呆在那兒半晌工夫,才清醒過來,急奔向三元宮而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4:38

  他剛到觀外,瞥見人影閃動,四個背劍道人,沖出觀門。
  那些道人看見了黃志英後,立時一齊合掌躬身道:“大師兄回來得正好,我們正是要出去找你呢?”
  黃志英心頭一跳,道:“師父呢?”
  最左側的一個道人答道:“師父現在後殿,等待大師兄回話。”
  黃志英啊了一聲!急步向觀中奔去,穿過了幾重殿院,到了後殿,那四個道人也魚貫隨在他身後人殿。
  只見通靈道人穿著一襲青色寬大的道袍,坐在大殿中間,身後站著兩個眉目清秀、年約十四歲的道童,四個道裝男子守護兩側,靠右邊一張松木椅子上,坐著三師叔玉真子。
  黃志英急搶兩步,拜伏地上,道:“弟子黃志英,叩見師父。”
  通靈道人轉臉望了玉真子一眼,問道:“你龍師妹哪里去了?”
  黃志英嚇得打了一個冷顫道:“龍師妹替弟子包紮好創傷後就和弟子分了手,不知哪里去了。”
  通靈道人微笑道:“你膽子好大。我問你,我們昆侖派欺師滅祖的罪名,應該受什麼條律制裁?”
  黃志英驚出了一身冷汗,答道:“欺師滅祖,在我們派規之中應處死罪。”
  通靈道人驀然一變臉色,雙目中神光閃動,冷冷問道:“你身為首座弟子,應知本門戒律森嚴,老實講,你龍師妹哪里去了?”
  黃志英道:“弟子……弟子實在不知她去向何處。”
  通靈道人素知他不說謊言,一時間倒無話可說,沉思一陣,又問道:“你當真不知道?”
  黃志英道:“弟子當真不知。”
  玉真子介面道:“二師見也不要一味追問英兒,逆徒既敢把人私自隱藏長春穀內石室,必已早有預謀,只可惜我對她十餘年教養心血,完全白費了……”言下無限淒然。
  通靈道人歎息一聲,道:“以冰兒生性和她平日做人做事觀察,這件事殊出人意料之外,你也不必為此自責,眼下尚有很多疑竇,待查清楚後,再作處置。”
  玉真子霍然起身,道:“掌門師兄所作各種論斷,和我的推想相同,目前只差把叛徒捉到,按派規明正典刑,我料她在這一個時辰之內,決走不遠,我這就去追她回來。”
  通靈道人道:“只是不知她的去向,追回恐非容易。”
  玉真子道:“叛徒罪證既確,就是踏遍天涯,我也得把她處死劍下。”
  通靈道人起身離座,回頭吩咐身後兩個道童,說:“把你大師兄暫押入觀後石牢之內,未得我令諭,不准他擅離一步。”
  兩個道童答應一聲,押著黃志英離了大殿。
  玉真子道:“他右肩傷勢不輕,你得先替他敷藥,再送押石牢不遲。”
  通靈道人道:“松、鶴兩個徒弟,自會給他療治傷勢,用不著我們多費心,我們一道去追擒叛徒吧。”
  玉真子道:“大師兄行蹤尚未探出,又出這樁麻煩,那曹雄武功不弱,當心他會再來三元宮中取鬧,二師兄不宜離開,追擒冰兒,我一人力量足夠了。”
  通靈道人歎道:“小兄無德,致使歷代祖師蒙羞,但事情既已出來,急也不在一時,眼下的兩件大事,追查大師兄的行蹤似較重要,我和你分頭追趕冰兒,以百里為限,不管追到與否,均應返回觀中,待尋到大師兄後,我們再仗劍江湖,追訪叛徒下落。”
  玉真子聞通靈道人所說,點點頭,當先出了大殿。通靈道人又吩咐四個站候兩側的弟子幾句,才追出來。兩人出了三元宮,天色已經大亮,玉真子向東南追去,通靈道人向東北追去,這兩條路都是龍玉冰最可能走的路。
  因為那金頂峰位處昆侖山東南山麓,北臨阿爾金山,渡過那重山峻嶺,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戈壁沙漠,西行則深入昆侖山腹地,盡都是綿延無邊的疊峰重嶂,正南又進入西藏,有可哥稀裏山橫阻去路,只有東南、東北和正東三個方向可走,龍玉冰曾追隨玉真子數度行走中原,幾條出山捷徑,都甚熟悉。通靈道人、玉真子雖然研判出她出山方向,但卻無法拿准她走哪條路出山。
  是以,兩人追出了百里以上,終於失望而返。
  再說龍玉冰迷迷糊糊地奔行一陣,神志逐漸清醒,她生性本極聰明,神志複常後,開始考慮眼前處境:昆侖派門規森嚴,自己雖受師父寵愛,也難逃門規制裁,此次所犯大錯,又是派中極大極重條律,勢將傷透了恩師之心,如被追上,必被押回三元宮正典行刑……她忖思良久,覺得只有逃亡一途。
  轉念又想到深重師恩,不禁又猶豫起來。突然,她腦際浮現出曹雄的影子,那俊俏的形貌,迷人的微笑……還有那冷漠神情。
  緊接著一個念頭,襲上心來,暗自忖道:事情到了這地步,總應該再見他一面,就是要死,也該橫劍自絕在他的面前……
  一想起金環二郎,她立時定了主意,脫去道袍,佩好寶劍,認定出山方向,橫渡峰嶺而過,她走的盡都是重山峻嶺,避開了出山之路,所以通靈道人、玉真子兩人都未能追得上她。
  她經過數日兼程奔波,進入了青海境內,她身上未帶一點銀錢,無法投宿客棧,只好沿用老法,打些野味,做成幹糧,晚上宿在古廟之中。
  要知昆侖派是武林中正大門戶,龍玉冰叛師逃亡,事情原非得已,但她對師門各種訓戒,還牢牢記在心中,是以,寧願忍受露宿饑餓之苦,不肯再犯門規。
  這天到了四川崇寧縣城,突然覺得一陣頭暈,連打了幾個冷顫後,身體發起高熱,只覺眼花繚亂,頭重腳輕,難過至極,這時,她不得不投宿在客棧中了。
  在她想來,住店休息一夜,服點藥物就可痊癒,哪知她半月來露宿奔波,心神憔悴,病魔早已乘虛而入,只因她一身武功,發作極慢,待她投宿到客棧之後,病勢急轉直下,全身寒熱交迫,人已經支援不住,店小二給她送上茶水時,她已倒在床上不能行動了。
  那店小二看她衣著襤褸,又生重病,不禁暗暗想道:看她病勢,似乎很重,如果有什麼好歹,不但要賠上幾天飯錢、房錢、還要打上一場不大不小的官司。
  從來幹店小二這一行的,大都是勢利眼睛,看龍玉冰那份落魄樣子,心裏先有三分輕視,放下手中茶水,正想上前設法把她攆出店去,驀然目光觸到龍玉冰身側的寶劍。
  這就把店小二嚇得怔了一怔,暗想道:這個青年女子,窮得連衣服穿都沒有,卻帶著一柄寶劍,看來決不是什麼好人。
  他心裏正在轉著念頭,龍玉冰突然轉過身來,叫道:“店家,店家,給我一杯水喝喝好嗎?我口渴死了。”聲如燕語鶯鳴,清脆動聽之極,店小二眼睛一亮,兩道眼神盯在龍玉冰臉上,再也移不開去。
  龍玉冰自逃離昆侖山后,一直穿著那一身玄色短裝,這本是玉真子帶她在江湖上走動時,替她做的衣服,平時她很少穿用,只因聽曹雄問她李青鸞何以穿著俗裝,她心中認為曹雄不喜看那寬大的道家裝,所以,特地跑回三元宮去,把這套衣服穿上,希望能討得曹雄歡心。
  她這半月多的兼程趕路,風吹日曬,露宿跋步,就穿著一套衣服,從未換洗過一次,早已汙舊不堪,所以,她入店投宿,那店小二連看也未多看她一眼。
  此刻,她轉過身要水,和那店小二相距甚近,病重衣汙,仍掩不住她天姿國色,只見她粉臉艷紅,星目半合,散發堆枕,嬌容動人,店小二不覺看得發起呆來。
  只見龍玉冰忽地睜開了眼睛,叫道:“我要喝水,你聽到沒有?”
  “那店小二正看得如飲醉酒,有點飄飄然忘其所以,兩眼瞪得又圓又大,心裏不知轉些什麼念頭,聽得龍玉冰一叫,不自主地應道:“就來,就來。”轉身倒了一杯茶送到榻邊。
  龍玉冰神志尚未完全昏迷過去,一挺身,想掙紮坐起,那知一陣頭暈目眩,這一挺竟未能坐起。
  莫名其妙的店小二,竟敢伸出手扶姑娘一把,這一扶雖是把龍玉冰扶坐起來,但卻招惹龍玉冰的怒火,隨手一掌,拍擊過去。她在羞急之下,拍出這一掌,雖是在病中,力道仍是不弱,但聞砰然一響,把店小二手中的杯子打飛出七八尺遠,撞在壁上,碰得碎片紛飛。
  那店小二也被龍玉冰掌力摯中左肩,只打得踉蹌退了三四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龍玉冰這一急怒,病勢忽然轉重,只覺一陣目眩、頭暈,人便昏迷過去。
  等她清醒過後,天色已經入夜,靠窗邊木案上點著一盞油燈,但光焰十分微弱,滿室都變成昏黃顏色。
  她感到口渴得十分難過,勉強掙紮下床,向案邊走去,走了幾步,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她只得用雙手撐地,爬近案邊,扶著桌腿,慢慢站起,取過茶壺,一口氣喝了半壺冷茶。
  喝過茶後,精神稍覺好轉,又勉強支持著走回到床邊躺下,沉沉熟睡過去。
  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時分,醒來時,見床側站著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
  那老人面目慈善,望著她笑道:“大姑娘,你就是一個人嗎?”
  龍玉冰點點頭淒惋一笑。那老者歎息一聲,道:“你病得很重,我已經叫人去請先生回來給你看病。”
  龍玉冰道:“我沒有錢,身上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只有我枕邊那把防身用的寶劍,還能值幾兩銀子,就請老伯伯代我賣了,開付醫藥費吧。”
  那老人搖搖頭,笑道:“出門人一時不方便,是常有的事,你只管安心養病吧,醫藥費用我老漢還負擔得起。”
  龍玉冰聽得異常感動,道:“我們素不相識,老伯伯縱願相助,但難女如何能受?”
  那老人尚未及答話,店小二已帶著醫生進來,他詳細地查看了龍玉冰的病情後,晃晃腦袋說道:“病勢不輕,風寒已侵內腑,開貼藥試試看,能不能見效,卻很難說。”
  說完話,取過筆,開了一張藥單,轉頭就走。
  龍玉冰看那醫生神態冷漠,全無一點悲天憫人心腸,不禁心頭有氣,說道:“老伯伯,把藥單退還他,我不要吃他開的藥啦。”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大姑娘,這不是嘔氣的時候,那先生是我們崇寧城第一名醫,一向看病就是這個樣子,但他開的藥單卻是神效異常。”
  龍玉冰正待答話,突聽一個尖脆的聲音叫道:“我的馬得加兩升黃豆喂,酒飯愈快愈好,我吃過飯,還有要緊的事辦……”聲音異常熟悉,入耳驚心。
  她猛提一口真氣,一躍下榻,兩三步已搶到門口,倚門望去,果見曹雄身穿黃色及膝大褂,手牽赤雲追風駒,正在和店小二說話。
  龍玉冰不知是驚是喜,呆在門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曹雄轉臉見到了龍玉冰,微微一怔,把馬經交給店小二,對著她走來。
  這一瞬間,她心中洶湧出萬千感慨,似乎有幾百句話要一齊出口,但卻不知先說哪一句才好,心情過分的緊張激動,激發她生命的潛力,支援住了她沉重的病體,眼中也閃爍起因病魔困擾而消失的神光,盯注在金環二郎臉上。
  曹雄恢復了鎮靜輕松神態,望著她笑道:“怎麼,你一個人來的?是不是被你師父逐下山的?”說得不徐不疾,毫無一點憐惜之情。
  字字句句,都化成鋒利的劍,刺在龍玉冰的心上,她無法再控制滿腔悲忿,揚手一掌,劈臉向曹雄打去。
  金環二郎左手一翻,輕輕扣住了她的脈門,笑道:“什麼話好好地說不行?怎麼見面就動手……”突然覺得她玉腕熱得燙手,接著又道:“怎麼?你有病了?”
  龍玉冰氣得冷笑一聲,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只覺一陣傷感,湧上心頭,支持她的精神登時一松,一語未完,人便向地上栽去。
  曹雄隨手一把,扶著她向房中走去。
  曹雄從懷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九,放入龍玉冰口中,用水沖下。
  曹雄懷中丹丸,是妙手漁隱招公義採集深山大澤中百種靈藥,經數月爐火之功煉成的九轉保命丸,效能奇大,功除百病,龍玉冰眼下不過頓飯工夫,人已悠悠醒轉過來。
  這一陣,曹雄一直坐守在床側,伸出左手輕拂著龍玉冰散亂在枕畔的秀發,心中微生憐惜。
  龍玉冰睜開眼睛,看了金環二郎一眼,又慢慢地閉上。
  龍玉冰湧集在胸中的怨恨逐漸消失,嘴角間微泛一絲笑意。
  曹雄知她已醒轉多時,因為和自己賭氣,所以不肯說話,低下頭附在她耳邊說道:“你已服過我隨身帶的靈丹,病勢已減去一大半,只要休息一天,就可完全好了。”
  龍玉冰忽然睜開星目,怒道:“誰要你給我醫病,我心裏恨死你了。”
  曹雄微微一笑,道:“恨我嗎?那你就打我幾下。”
  龍玉冰驀然挺身坐起,左右開弓,劈啪打了曹雄兩個耳摑子,一則她病中無力,再則心內也有些不忍,這兩掌打得雖響,但卻不重。
  曹雄果然不動聲色,待龍玉冰打完後,才笑道:“你心裏還恨我嗎?如果你餘恨未息,那就再打幾下。”
  龍玉冰忍不住噗的一笑,道:“你這人頑皮透了……”話未說完,突然一陣目眩,身子搖搖欲倒。
  曹雄一展雙臂,扶著她,又把她放在榻上,笑道:“你病勢雖已大好,但體力尚未複元,好好地躺著休息一下,我去替你叫碗鮮魚湯來。”說完,退出房去。
  那九轉保命丹果是神效無比,龍玉冰清醒後,感覺病勢已好了大半。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想著近月來的遭遇,恍若經歷了一場夢境,對曹雄究竟是恨是愛,到現在她還弄不清楚。
  一大約過了一刻工夫,店小二送來一碗魚湯。龍玉冰已一日夜沒吃東西,那魚湯又做得鮮美可口,她一口氣就把那一大碗魚湯吃完,剛好曹雄也帶著一個縫制衣服的匠人回來,笑道:“你再休息一天,就可以完全復原了,盡半日一夜時間,給你做幾件衣服,咱們一早就走。”
  龍玉冰道:“你要帶我到哪里去?”
  曹雄笑道:“好玩的地方多極啦,我帶你去游遊江南風光。”
  龍玉冰顰眉垂頭,默然不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4:52

  第二天,那縫衣匠人如約送來了縫制的新衣,龍玉冰換上新裝,更顯得窈窕動人,青帕包發,玄裝裹身,腰束汗巾,身披風褸,足蹬小劍靴,背插寶劍,小病初愈,倍覺得清麗絕俗。
  曹雄早已替她選購了一匹長程健馬,銀鐙雕鞍,白毛如雪。他先扶龍玉冰上了馬,自己也躍上鞍鐙,抖韁放馬,雙騎並發,但聞蹄聲得得,瞬息間馳出了崇寧縣城。
  這時,嚴冬已過,春回大地,天際旭日初升,滿天紅雲絢爛,晨風迎面,吹飄著她鬢前幾許散發。
  曹雄轉臉看她笑道:“你穿上新裝後,足可和你李師妹一爭短長。”
  龍玉冰顰起雙眉,答道:“我穿慣了道袍,突然換上這一套裝束,心裏覺得有些別扭……”
  曹雄道:“那道袍又寬又大,穿上有什麼好看呢?”
  龍玉冰淒然一笑,道:“我師父要看到我換了這身衣服,定然十分生氣,決不會……”
  曹雄笑道:“你已被逐出昆侖門牆,依照武林規矩,他們根本就不能再以昆侖門規來約束你,不管你穿什麼衣服,他們也管不著。”
  龍玉冰道:“我不是被逐出門牆,而是私逃下山,我們的事,我大師兄都知道了……”話至此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轉臉問道:“我大師兄肩上的傷,可是你打的嗎?”
  曹雄傲然一笑,道:“不錯,我不但傷了你大師兄,同時還打傷了兩個把守在那幽谷要隘的臭道士。”
  曹雄毫不隱瞞地說出了經過,仰天一陣大笑後,又道:“你們昆侖派號稱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但在我曹雄眼中看來,那點微末之技,實在有限得很,看來當今九大門派之說,恐都是欺世之談……”
  龍玉冰怒道:“你的武功有什麼好?好也不會傷在別人手中,躲到我們長春穀石室中養傷了!”
  曹雄臉色一變,正想發作,突聞蹄聲得得,一匹快馬迎面奔來,馬上人舉手高呼,道:“曹兄別來無恙,想不到我們會在此地重逢。”
  金環二郎抬頭望去,不覺心頭一震,他心念還未轉,來人已行到面前,大概那人看見曹雄後,心中十分高興,所以放馬直沖過來。
  龍玉冰側臉望去,嚇得她打了一個哆嗦,只見來人身穿一身黑色疾服勁裝,外罩淡青披風,黑巾包發,右肩隱隱透出劍把,朗目劍眉,豐神俊逸,不是馬君武是誰?
  這時,馬君武已翻身跳下了馬背,執著曹雄一隻手搖著笑道:“自和曹兄分手之後,小弟無時不在想念之中……”瞥眼間,看清了那玄裝少女是龍玉冰,不覺一呆。
  半晌工夫,他才問道:“龍師姊改著俗裝,小弟幾乎不認識了。”
  龍玉冰被馬君武說得心頭一酸,熱淚奪眶而出,粉臉上也泛起兩片彩霞,直紅到耳根後面,她在極度痛苦之中,又滲入極度的羞愧。
  馬君武看她淒傷神態,不禁又呆了一呆,道:“怎麼?你受了三師叔的責罵嗎?”
  龍玉冰幽幽一歎,道:“我觸犯了派中戒律,不能再在金頂峰存身了……”
  馬君武吃了一驚,接道:“你是被師父逐出門牆的?”
  龍玉冰淒涼一笑,道:“我是私自逃跑下山的。”
  馬君武一皺劍眉,沉吟一陣,又搖搖頭,道:“據小弟觀察,三師叔對師姊十分器重,師姊縱然觸犯門規,料想三師叔也不會嚴加責罰,望師姊隨小弟一起回山,由小弟出面,懇求三師叔減輕責罰,師恩深重,豈可隨便一走了之?”說完話,深深一揖。
  幾句話雖然婉轉,但卻大義凜然,龍玉冰只聽得悚然一驚,出了一身冷汗,默默垂下頭去。
  這時,他已看出龍玉冰可能和曹雄私奔離山,因為不便指責曹雄,只好對龍玉冰曉以大義,使她迷途知返,不要貽笑武林,落個叛師之名。
  他哪里知道龍玉冰窩藏一肚子難言苦衷。
  只見她倏地抬頭,變得一臉堅強,淡淡一笑,反問道:“你由祁連山送白姑娘到什麼地方去了?”
  馬君武道:“我送她到括蒼山。”
  龍玉冰冷冷地問道:“這段行程不近,以你的輕身功夫而論,得要許多時間才能回到昆侖山金頂峰去。”
  馬君武笑道:“去時乘她的靈鶴玄玉,只不過兩日一夜工夫,我因急於西返,送她到括蒼山后,就留字告別。括蒼山到昆侖山這段行程有多遠?小弟沒有走過,大約估計總在萬里以上,以小弟這點功力來說,從容點趕路,一個月不夠,但也不會超過三十五天,只因在旅途上一件意外事情,致延誤行期半年……”
  龍玉冰冷笑道:“這半年中,你可想起過鸞師妹嗎?”
  馬君武聽她陡問到李青鸞身上,不覺俊臉一熱,答道:“李師妹甚得三師叔愛惜,且有師姊照顧,因此我很放心。”
  龍玉冰目光凝注在馬君武臉上,道:“那你半年中過得很快樂了?”
  馬君武一時間想不出她問話含意,微微一怔,隨口答道:“這半年中,我雖連遇數番凶險,但均幸化險為夷,幾日水牢之苦,那也算不得什麼!”
  龍玉冰道:“這也許就是男人不同之處,你知不知鸞師妹為你身罹重病,幾乎送命?”
  馬君武心頭一震,急道:“她現在好了沒有?”
  龍玉冰道:“如不是你送的那位白姑娘及時趕到相救,只怕屍骨已寒多時了。”
  兩人在答問之時,曹雄一直站在旁側靜聽,此刻,突然插一嘴接道:“馬兄剛才說起途中遇上意外事情,以致延誤半年歸期,那定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了?”
  馬君武道:“事情說來話長。曹兄如果無緊要的事,咱們找處客棧,容小弟詳細奉告。”
  龍玉冰望了曹雄一眼,對馬君武道:“我現在已經是背叛師門的人啦,你是不是准備把我擒拿押解回山?”
  兩句話單刀直入,只問得馬君武垂下頭答不上話,這實是一個難答的問題。
  龍玉冰背叛師門,私逃下山,凡是昆侖派門下弟子,都應該攔截她押解回山。馬君武沉思良久,苦笑道:“小弟不敢,但望師姊能體念師門教養之恩,和小弟一起回山,馬君武願苦求三師叔,替師姊分擔責罰……”
  龍玉冰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那哭聲異常奇特,但見淚水若泉,奪眶而出。
  曹雄臉色異常難看,眉宇間隱泛怒意,冷冷地站在旁邊。
  馬君武本是極端聰明之人,他見龍玉冰越哭越哀,心中已有幾分明白,曹雄和師姊之間的關系,恐怕不很簡單。
  他心念略一轉動,陡然欺身而進,左手一招“赤手搏龍”扣住龍玉冰右腕,右手輕輕一掌拍在她命門穴上。
  龍玉冰心頭一震,哭聲頓住,淚眼斜轉,望著馬君武叫道:“你要捉我回山,就快請動手殺了我,帶著我屍體回去吧!我……”
  馬君武急道:“師姊不要誤會,小弟是怕師姊哭傷身體,所以才冒昧動手,拍了師姊命門穴一掌。”說著話,松了龍玉冰右腕,退後三步,躬身一揖。
  龍玉冰慘笑道:“你知道我犯了師門中哪條戒律?”
  馬君武道:“小弟不知。”
  龍玉冰道:“我犯的戒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死,另一條是背叛師門,永不回金頂峰三元宮去。”
  馬君武道:“三師叔如要真的仗劍追查師姊行蹤,只怕你難以……”
  曹雄冷笑一聲,打斷了馬君武的話,接道:“就是昆侖三子一齊追來,也未必能怎麼樣。”
  馬君武聽曹雄一開口,就傷了師父和兩位師叔,心中大感不悅。但轉念又想到曹雄相助追尋李青鸞的情誼,強按下心頭怒火,笑道:“曹兄幾時到我們昆侖山的?我師姊私逃下山一事,曹兄事先可知道嗎?”
  他雖然極力控制心中激動,使聲音平和,但那幾句話中語意,卻是犀利異常。
  龍玉冰聽得又泛起兩頰紅暈,曹雄卻聽得臉現怒色,冷冷答道:“這是你們昆侖派中的私事,嘿嘿!馬兄撩撥兄弟,不知是什麼意思?”
  馬君武笑道:“曹兄不要誤會,我不過隨口問問罷了!我知道這事情怪不得曹兄。”
  曹雄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滿臉怒色,完全消散。馬君武已知曹雄性格,真正動了怒火,外表反而變得心平氣和,他越是笑得厲害,出手也越是毒辣,不禁心中打鼓,為防他陡然出手,只得暗中留神戒備。
  龍玉冰躍入兩人中間,含淚對馬君武道:“馬師弟,你不要錯怪別人,你要捉我回山,僅管動手就是。”
  這是,曹雄已收住笑聲,俏目中神光閃動,逼視在馬君武臉上。
  馬君武黯然歎道:“師姊是一定不肯和小弟回山了?”
  龍玉冰淒惋笑道:“兄弟,你不知道,我不能回去,我……
  我……我……”她“我”了半天,還是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馬君武長長歎息一聲,向旁側一閃,道:“師姊、曹兄,請趕路吧。”
  龍玉冰見馬君武門開讓路,不覺心痛如絞,想到同門姊妹兄弟中,個個都待自己多情多義,而自己卻成了昆侖派門下叛徒,辜負恩師十餘年教養心血不算,又玷污了昆侖派在武林中清白聲譽。
  馬君武見她目蘊淚光,呆呆地站著,不動不言,心中忽有所感,翻身躍上馬背,拱手一禮,叫道:“師姊,多保重了。”撥轉馬頭,又對曹雄一禮,道:“曹兄相助之恩,永銘馬君武肺腑深處,我們後會有期了。”抖韁放馬,絕塵而去。
  龍玉冰望著馬君武的背影,忍不住高聲叫道:“馬師弟,馬師弟……”
  可是馬君武仿似不聞,頭也未回一下,但聞得得蹄聲愈去愈遠,人馬皆杳。
  曹雄躍上赤雲追風駒,冷冷問道:“你要是不願跟我走,現在還追得上他。”
  龍玉冰聞曹雄之言,怒道:“我馬師弟心地善良,為人忠厚,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曹雄笑道:“你這麼一說,我曹雄是天下最壞的一個人了?”
  龍玉冰歎了口氣,縱身上馬,抖韁向前疾奔,曹雄也放馬緊隨而去。
  再說馬君武一口氣跑了八九裏路,才勒住馬韁停下,他心中一直想著曹雄和師姊的事,胸中填滿了苦惱,一路上連頭也未抬一次,待他勒馬停下,才聽到身後蹄聲得得,轉臉望去,只見無影女俠蘇飛鳳揚鞭縱馬而來。
  這是一片荒涼的田野,數丈外,有一道小溪,幾株新綠垂柳,迎風飄舞,淙淙水聲,隱約可聞。
  蘇飛鳳放馬如飛,直向馬君武身上撞去,距離馬君武還有尺許左右時,陡然一帶馬頭,向右側偏去。
  哪知馬君武看她縱馬直撞過來,本能地右掌平推出去,正好蘇飛鳳勒韁轉馬,馬君武知她故意相戲,這一掌拍出,是生命中潛在本能作用,勢勁急速,待他驚覺收掌時,力道已經發出,因雙方距離太近,收勢已來不及,這一掌正擊中馬頸上。
  那馬在狂奔急轉之時,驟受一掌猛擊,如何承受得了,但聞一聲悶吼,前腿一軟,直向地上栽去。
  蘇飛鳳嚶了一聲,人從馬背上直落下來。馬君武來不及思索,一退步,雙臂舒展,一把將她接住。蘇飛鳳嬌喘連連,低聲叫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馬君武急急地把她放下,急道:“誰叫你直往我身上撞來呢?”
  蘇飛鳳雙頰緋紅,星目斜望著馬君武笑道:“你這人真是不講道理,人家嚇都快嚇死了,你還對人家凶得要命……”
  馬君武已看出她是有意放刁,冷冷地答道:“你又追我幹什麼?”
  蘇飛鳳道:“這條路又不是你們姓馬的路,你能走,為什麼我不能走?”
  馬君武聽她強詞奪理的狡辯,一時間倒沒有辦法回答,順手拉過馬韁,答道:“好!我要回昆侖山,看你能不能跟去。”說完,翻身躍上馬背。
  蘇飛鳳猛的一上步,劈手從馬君武手中奪過馬韁繩,怒道:“剛才你把我的馬打死了,不賠我就想走?”
  馬君武躍下馬背,轉頭看去,果見那健馬,口鼻間鮮血直流,側臥地上,雖然未死,但已無法再用來代步,不由心生歉咎之感,把韁繩交到蘇飛鳳手中,說道:“賠你就賠你吧。”說完轉身就走。
  蘇飛鳳突然一上步,抓住馬君武身上的淡青色披風,用力一拉,但聞嗤的一聲,好好一件衣服,被她扯破了一大塊。
  馬君武氣得劍眉倒豎,厲聲喝道:“你要再無理和我糾纏,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蘇飛鳳悠悠一聲長歎,兩行清淚順腮而下道:“你既然這樣討厭我,恨我,為什麼要救我呢?你為我受了許多苦楚,我……我心裏……”
  馬君武被她問得呆了一呆,道:“我救你只不過是激於義憤,難道我救你還救錯了不成?”
  蘇飛鳳道:“當然救錯啦,你要不救我,我早就死了,我死了,自然不會再看到你,那不就省了很多煩惱……”
  馬君武一跺腳,道:“你怎麼蠻不講理?”
  蘇飛鳳緩步走近他身側,淒驚一笑,道:“你為什麼這樣恨我,我的心被你折磨碎了。”
  馬君武目睹她淒然神情,不禁心生憐惜,搖搖頭勸道:“你這是何苦呢?你曹師兄才貌雙絕,又對你情深似海,馬君武不過是一介武夫……”
  蘇飛鳳接道:“我知道你心裏只有你那個寶貝師妹……”
  馬君武臉色一變,道:“你不要盡挑撥她,她善良無邪,什麼都比你強。”說罷,轉身就走。
  蘇飛鳳兩個急躍,攔在馬君武面前,說道:“算我說錯了話,好嗎?你……你不要這樣對我,我有話要對你說。”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已是泣不成聲。
  馬君武心中不忍,停住步,問道:“你要說什麼?說吧。”
  蘇飛鳳道:“你急著回昆侖山是不是要見你師父?”
  馬君武道:“不錯。”
  蘇飛鳳道:“他已經不在昆侖山了。”
  馬君武冷笑一聲,道:“我不信你的話。”
  蘇飛鳳道:“我不騙你,你為救我遇險,遭人擒住,我幾次設法救你,都沒有成功,我心裏急了,就跑去昆侖山找你師父。”
  馬君武道:“你到我們三元宮去了?”
  蘇飛風搖搖頭道:“沒有,昆侖山那樣大,我又不知道三元宮在什麼地方,我心裏又急得很,在那大山中亂跑了一夜半天,人都快要累死了。”
  馬君武一皺眉頭,還未來得及開口,蘇飛鳳又搶先接道:“你皺什麼眉頭?人家還沒有把話說完呢,我在那大山中跑了半天一夜,仍然找不到你們的三元宮,這一夜半天的工夫,我連一點東西也沒有吃過。”
  馬君武道:“那你為什麼不打些飛禽來充饑呢?”
  蘇飛鳳只聽得眼神一亮,隨手抹去臉上縱橫的淚痕,歡愉之色,泛上雙頰,嬌媚一笑,道:“我雖已走得困倦難支,但卻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力量支持著我,使我盲目奔行在那崇山峻嶺之上,總算皇天見憐,終於被我找到了玄清道人老前輩,告訴他你被擒蒙難的消息。”
  馬君武問道:“你在什麼地方見到了我師父?”
  蘇飛鳳道:“他正在一處絕壁間突出的冰崖上和人比武,他們打得正在緊要關頭之時,我恰好趕到,那突出的冰崖下臨千丈絕壑,看上去可十分嚇人。”
  馬君武急問道:“什麼人在和我師父比武?”
  蘇飛鳳道:“是一個手執玉簫、身穿黑衣的女人。”
  馬君武心頭一震道:“啊!那一定是玉簫仙子了。”
  蘇飛鳳接道:“我當時已走得筋疲力盡,無法遊下那一段懸崖,只好站在崖上,高聲叫他們暫時停手。玄清道人老前輩雖然看到了我,想停下手來,但那黑衣女人的攻勢激烈無比,你師父聽我一喊,分了心神,連遇了兩次險招。我後來實在急了,就把你遭擒蒙難的事,大聲說了出來。想不到,這幾句話倒發生了奇效,他們兩人都停住了手,爭先恐後地躍上懸崖。”
  說到此處,頓了頓,接道:“那黑衣女人,似是對你關心得緊,一到崖上,就搶先問我你在什麼地方,我看好惶急的模樣,心中有氣,我故意閉上眼睛,裝著喘息,不理她的問話。”
  馬君武“啊”了一聲。
  蘇飛鳳嗔道:“你啊什麼?我雖然看不慣她那種顰眉作態、憂苦焦灼的樣子,但想到你的安危,只得把你遭擒蒙難的經過,告訴了他們。”
  馬君武道:“我師父聽過之後,怎麼說呢?”
  蘇飛鳳哼了一聲,道:“那個黑衣女人好像比你師父還急,我的話只說了一半,她已經有些不耐,死皮賴臉對你師父說:道長,咱們不要比啦,原來馬君武真的沒有回三元宮來,我還以為你們昆侖三子騙我呢。”
  馬君武皺皺眉,道:“這女魔頭真是可惡,竟鬧上我們昆侖山。”
  蘇飛鳳說道:“那黑衣女人說過這番話後,就當先向前跑去,你師父也跟著追去,把我一個人丟在那絕峰之上,我當時困倦已極,就在峰頂上一座大山石後面坐下休息,哪知糊糊塗塗地就熟睡過去,醒來時,已經是滿山紅霞,我這半生中,雖然常在江湖上走動,可是從沒有吃過這種苦頭。”
  馬君武聽得甚是感動,很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又怕招來煩惱,於是,把來到口邊的話又咽回肚中,垂下頭,輕輕歎息一聲。
  蘇飛鳳淒苦一笑,接道:“當時我又饑又渴又冷,但那絕峰四周又都為冰雪所封,連一隻飛禽也難看到,我只得摘些松子充饑,打碎積冰,放入口中解渴。就這樣在那絕峰峻嶺中走了十幾天,才摸出那連綿的大山。”
  馬君武心急地問道:“我師父呢?”
  蘇飛鳳道:“他們地勢熟悉,武功又好,恐怕早已到峨嵋山了。”
  馬君武急得一跺腳,道:“那怎麼辦呢?我已離峨嵋山六七天了?”
  蘇飛鳳道:“玄清道人老前輩趕到峨嵋山去,雖是為了救你,但這事情的起因,還是由我惹起,我應該陪你到峨嵋山去一趟……”
  馬君武搖搖頭,道:“這倒不必,我一個人去也是一樣。”
  蘇飛鳳臉色一變,淚水奪眶了而出幽幽長歎一聲,說道:“你為什麼這樣恨我,我……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
  馬君武淡淡一笑,道:“你對我很好,但男女有別,咱們並轡同行,只怕要引起風言風語。我們昆侖派門規森嚴,一旦傳到我師父耳中,我勢必要受責罰不可。”說完話,深深一揖,轉身急步而去。
  蘇飛鳳縱馬趕去,到了馬君武身側,笑道:“你現在可是到峨嵋山去?”
  馬君武點點頭,道:“不錯。”
  蘇飛鳳把馬韁交到馬君武手中,笑道:“你要到峨嵋山去找你師父,那一定心急似箭,大白天不可能施展輕身功夫,還是騎著馬趕路吧。”
  馬君武道:“我打傷了你那匹馬,又怎麼辦呢?”
  蘇飛鳳格格一陣大笑,道:“你見過我曹兄嗎?”
  馬君武臉色一變,道:“令師兄武功不錯,只是……只是……”
  蘇飛鳳道:“我替你說罷,只是生性陰險,心狠手辣,對不對?”
  馬君武本想把剛才看見曹雄之事說出,但轉念又想到龍玉冰叛師私奔一事,有關昆侖派清白聲譽,實在礙於出口。
  蘇飛鳳道:“我師兄為人如何,不去說他,但他有一匹寶馬,名叫赤雲追風駒,有日行千里的腳程……”
  馬君武笑道:“是了,他要把那匹馬送你?”
  蘇飛鳳微微一怔,道:“你怎麼知道呢?”
  馬君武翻身躍上馬背,拱手笑道:“令師兄對我說過,他對你用情很深……”
  蘇飛鳳眨眨大眼睛,滾下兩行淚水,道:“那是他自尋煩惱,不過,我這一輩子也是煩惱定了。”
  馬君武默然垂頭,長長歎一口氣,放轡縱馬而去。
  蘇飛鳳望著他疾馳而去的背影,她希望馬君武能回頭望望她,但她失望了。
  且說馬君武縱馬急奔,一口氣又跑了十幾裏路,放眼江水滔滔,急流如萬馬怒奔,原來已到了泯江岸邊。
  他勒馬岸邊,暗自忖道:此去峨嵋山不下五六百里行程,如果騎馬趕路,最快也得一日夜以上時間,改走水路,乘船沿江而下,當天即可到嘉定府,嘉定距峨嵋山只餘下百里左右,連夜登山,二更天就可到達。
  他佇立江岸,忖思良久,才決定棄馬換乘快舟趕路。
  抬頭望去,只見下流裏許處,帆影點點,酒簾迎風,似是一座村鎮模樣,立時縱馬奔去。
  這是緊靠泯江岸畔的一處渡口,不滿百戶人家,但卻有十幾家酒店,馬君武尋了一家最大的,飽餐一頓,喚過店小二。
  馬君武道:“今天可有到嘉定的船隻?”
  店小二搖搖頭笑道:“我們這黃家店,總共不過八九十戶人家,相公如果要乘到嘉定的使船,非得到崇寧不可。”
  馬君武一皺眉頭,道:“那江旁靠著那麼多船,難道不搭客嗎?”
  店小二道:“那江邊的船,大都是漁舟,客人要坐,我去給你問問。”說完話,退了出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5:17

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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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大工夫,店小二滿面含笑地進來,說道:“相公趕得真巧,剛好有一條船,要放嘉定,人家坐有女眷,由汶川來到嘉定探親,本來是不搭客人,好在那船上兩位船家,都是常走泯江的水道朋友,和小的有些交情,經我再三說項,才答應下來。現在人家就要起碇開船,相公如要乘坐,就得早些登舟了。”
  馬君武連聲稱謝,會了酒賬,和那店小二一起向江畔走去。
  果見一條雙桅大船,已經收錨待發,店小二把馬君武送上船,一個水手模樣的先把馬君武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陣,把他帶入後艙,囑道:“沒有聽到我招呼,千萬不要出來亂跑,到嘉定我自會通知你登岸。”
  馬君武心中惦念師父,恨不得一步趕到,上船時匆匆忙忙,待船開之後,才想起自己坐騎還留在那酒店中。
  泯江水流異常湍急,順水放船,舟快如箭。
  馬君武知船中坐有女眷,果然不敢亂跑,一個人坐在後艙中,甚是無聊,不覺有了睡意。
  仿佛間,似聞得一聲女人嬌笑,睜眼見身側站了一個年輕美麗的奇裝少女。
  一身白衣,發挽宮髻,不過那白衣長僅及膝,赤足欺霜,黛眉如畫,星目流轉,呆望著他掩口輕笑。
  馬君武心頭一震,忖道:這是什麼裝束?年輕輕的大姑娘,怎麼能赤裸著一雙小腿,而且連鞋子也不穿……
  他心中疑竇重重,忘記了是搭乘人家的便船,一皺眉頭,站起身子,正想喝問,突聞嬌笑連聲,眼前人影晃動,眨眼間,艙門外又多出三個白衣少女。
  這三個少女裝束,和那先來的衣著、發型完全一樣,白色羅衣,赤足光腿,面貌娟秀,艷光照人,年齡也大小相若。
  馬君武心中一震,暗道:哪來這麼多奇裝怪服的少女,看她們矯健身手,似非常人,裝束詭異,非苗非漢,實使人難以猜出來路。
  他心中正在轉著念頭,突聞先來那白衣少女嬌聲喝道:“你這人是幹什麼的?怎麼會跑到了我們的船上?”說的全是漢語,而且聲若鶯啼,嬌脆悅耳。
  這一喝,馬君武才覺得自己理屈,訕訕一笑,道:“我……
  我因急於趕赴嘉定,所以才商請船家借搭了幾位姑娘的便船,尚請海涵。”說罷,深深一個長揖。
  哪知四個白衣少女聽完話後,臉色突然一變,本來每人都帶著盈盈笑意,剎那間,笑容斂收,面如寒霜,柳眉微揚,怒形於色。
  剛才發話那個少女冷笑一聲,道:“這船家膽子不小,他敢擅自作主,搭載客人。”說到這裏,兩道眼神轉投到馬君武臉上,問道:“你知道這船上坐的是什麼人?”
  馬君武答道:“這個,我不知道。”
  四個少女咭咭呱呱商量一陣,最先來的那個少女走近馬君武,說道:“我們小姐還在入定未醒,等一下她醒了一定會知道船上搭了別的客人,我們小姐脾氣很壞,說不定會要我們把你拋到江裏,我們就是想救你,只怕也救不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趁我們小姐入定未醒之前,你先離開船上。”
  馬君武道:“現在船正順流疾駛,我……”
  一語未完,突聞幾聲清越弦聲,飄傳入耳,四個白衣少女問得那弦響之聲,陡然轉身急步而去,但見白衣飄動,眨眼間四女全杳。
  馬君武看四女走的身法,快捷無倫,心中十分驚異,暗暗忖道:這四個看上去嬌稚無邪的女孩子,分明都具有一身的武功,但又不像常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物,實使人難測高深。
  他心中開始對眼前若夢若幻的際遇感到不安,四個白衣少女已給他無限驚異的感覺,不知那被稱為小姐的又是一個什麼樣人物?
  在沉思的當兒,瞥眼見一個白衣少女去而複返,手中托著一個白玉製成的精巧茶盤,茶盤中放著一個翠玉茶杯。
  馬君武霍然起身,連聲說道:“不敢勞姑娘大駕,我一點不渴。”
  那白衣少女臉色十分冷漠,剛才嬌稚笑容已不復見,把茶盤送到馬君武在前,冷冷說道:“我們小姐說,要你吃了這杯茶,靜靜躺著,等藥性發作,這杯茶中藥物雖然毒性很烈,但藥性發作後卻毫無一點痛苦。”
  馬君武只聽得由心底冒上來一股寒意,搖搖頭道:“我如有冒犯你們之處,飲藥自絕,那是罪有應得,但我自信未對你們出過一句唐突之言,這賜藥讓我自絕一事,我實不能領謝。”
  那白衣少女小嘴一撇,答道:“小姐本來要讓我們把你丟在江中,還是我們四個姊妹一同求情,說你是個好人,她才要我送這杯藥茶來給你吃……”
  馬君武再也按捺不住心頭一股怒火,劍眉掀動,俊目放光,放聲一陣大笑,打斷了那白衣少女的話。
  白衣少女一顰柳眉,道:“你笑什麼?這杯藥茶究竟吃不吃?”
  馬君武淡淡一笑,道:“煩請姑娘轉告你們小姐,就說我拒飲這杯藥茶。”
  白衣少女聽得怔了怔,道:“怎麼?你敢不聽我們小姐的吩咐麼?她向來是說一不二的。”
  馬君武一揚劍眉,笑道:“我也是言出必行,這杯藥茶,我是一定不吃的。”
  白衣少女道:“那你是想跳到江裏淹死了?”
  馬君武道:“要我自己跳嘛,我還沒有這分豪氣,說不得只好請你們小姐親自動手把我拋到江裏去啦。”
  白衣少女冷笑一聲,道:“我知道啦,原來你也不是個好人了!”
  馬君武聞言笑道:“我怎麼又不是好人?”
  白衣少女道:“你聽我講,我們小姐長得好,所以你要她動手把你拋到江裏,那你就可以看到她了。”
  馬君武仔細打量了面前少女幾眼,只見她臉如桃花,發覆如雲,星目柳眉,瑤鼻櫻唇,怎麼看也該是個十分聰明的姑娘,怎麼說的話卻是不通人情世故,心中覺得十分奇怪。
  那白衣少女此時見馬君武只管看她,不覺嫣然一笑,道:“你看我,覺得我好看?”
  馬君武聽了一怔,道:“好看是好看,不過沒履赤足,有點不大雅觀。”
  白衣少女道:“有什麼不雅觀?我們在家時穿的衣服更少了。”
  她天真無邪的言談,弓起了馬君武的好奇之心,忍不住又問道:“你們的家住在什麼地方?”
  白衣少女正要答復,突聞錚錚幾聲弦音傳來,音韻清柔,不知是什麼樂器,白衣少女聞得那幾聲弦音,臉色突然大變,伸手把玉盤送到馬君武面前,眼光中滿是乞憐,道:“你快些把這杯藥菜吃下去,要不然我得受小姐責罵。”
  馬君武聽得呆了一呆,暗自忖道:這孩子當真是稚氣未脫,全然不通人情世故,要人吃藥茶自絕,豈能是乞求得的?
  看她淚眼瑩瑩,神態十分可憐,這就使馬君武感到十分為難,既不忍一口拒絕,讓她受責,又不願就這樣糊糊塗塗把一杯藥茶吃下肚。他沉思良久,仍是委決不下。
  白衣少女看馬君武沉吟不語,心頭甚急,左手捧著玉茶盤,右手突然伸出向馬君武右腕扣去,出手捷如電奔,快速至極。
  馬君武吃了一驚,閃身一讓,他這一避之勢,正是白雲飛授他的五行迷蹤步法,剛好把那白衣女伸來之手避開。
  白衣少女看馬君武輕輕一閃讓開自己一招擒拿,臉上毫無驚異之色,第二招隨著攻出。
  可是馬君武心中已驚異萬分,因白衣少女出手之快速矯健,實為生平所見高手中有數人物之一,這樣年輕嬌稚的女孩子,竟有這等身手,叫他如何不驚異?
  白衣少女連出三招均被馬君武用五行途蹤步法閃過,心頭一急,易擒為打,右掌伸縮間攻出五掌。
  她易擒為打之後,攻勢愈發淩厲,一隻又小又白的手掌,仿如蝴蝶穿花,著著擊向馬君武要害。
  馬君武看她愈打愈快,而且招術詭異,來勢難測,幸得那五行連蹤步法是一種至高奇學,那白衣女連攻四五十招,均被馬君武輕飄飄地閃避開去。
  江流湍急,船逾奔馬,兩人一攻一避,足足相持一刻工夫,白衣少女雖打得花樣百出,但左手中捧的白玉茶盤卻是穩如磐石,盤上翠玉杯中藥茶,點滴未溢出來。
  驀地裏一聲清越弦音響起,白衣少女聞聲收拳,馬君武見她停手不攻,也停住身子,哪知他剛一站住。冷不防白衣女一挫腰,一腿掃來,馬君武驟不及防,幾乎被她掃中。
  這一下惹起馬君武心頭怒火,右掌一揚斜劈而下。白衣少女一腿未中,借勢向後一躍,馬君武這掌勢劈出,她人已躍出艙門。
  馬君武反手摸摸劍把,一縱身跟蹤躍出,抬頭看去,只見方才現身的四個白衣少女已圍守在艙門外面,剛才和他動手那個白衣少女,手中仍捧著白玉茶盤。
  馬君武剛剛站好,突聞兩聲嬌叱,左右兩邊的白衣少女同時出手攻來,玉掌翻處,指襲向馬君武四處要穴。
  兩個少女認穴手法奇准,出手又迅快絕倫,馬君武來不及舉手封架,只得向後一仰,一個倒翻,退回艙中。
  那四個白衣少女也不往艙中追趕,只是堵在艙門口,不讓馬君武出艙。
  馬君武強按著心頭怒火,問道:“你們究意要幹什麼?”
  四女相對一望,並不回答馬君武的問話。
  馬君武再難忍耐,怒喝一聲,一躍出艙,左手一招“羅漢舒臂”,右手一招“飛鈸撞鐘”,分向四女攻去,他在急怒間出手,運集了全身功力,掌風呼呼,威勢極大。
  四女霍然一分,避開馬君武掌勢,粉拳玉腿交相攻出,又把馬君武逼回艙去。
  馬君武連受挫折,心中怒極,暗中提聚丹田真氣,再次躍出艙門,右掌劈出一招“雲龍噴霧”,這一招本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大絕招之一,威勢非同小可,再加上馬君武全力施為,四女果不敢硬擋鋒銳,被他沖出一條路來。
  他腳落甲板,立時施展五行迷蹤步法輕輕一閃,避開四女合擊。這時四女搶攻得愈發快速,但見掌影飄飄,如千百隻白蝶戲花,狂雨驟落,把馬君武圈在一片掌影之中。
  那五行迷蹤步法,果然是奇奧無比,任恁四女掌如繽紛落英,仍無法擊中馬君武一下。
  四女一陣狂攻,每人都出手了四五十招,看馬君武只是一味閃躲,一招不還,那年紀最經的,首先向後躍退叫道:“三位姐姐,不要打啦。”
  三女依言停手,那年輕少女歎口氣,接道:“我們打他,他連手都不還,要是一還手,我們一定得敗。”
  三女都聽得點點頭,道:“妹妹說得不錯,這人本領當真是大極啦!”
  那年輕的又道:“我們既是打不過他,還是早點去告訴小姐吧!”
  一語甫落,突聞一個清脆柔甜的聲音接道:“人家用的是五行迷蹤步法,你們當然打不著他。”
  馬君武吃了一驚,這大半年來,他遭遇數番凶險,均仗五行迷蹤步法擊退強敵,始終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他用的是什麼身法,現在驟然被人一語道破,不禁心生寒意。
  抬頭望去,只見丈餘外,站著一個嬌媚無倫的少女,一襲裹身白衣,外披藍色輕紗,足著紫色小劍靴,輕紗飄風,玉立亭亭,聲音雖然柔甜動聽,但神態卻很冷漠鎮靜,一臉書卷氣,微微現出幾分嬌慵。
  四個赤足裸腿的白衣少女紛紛退到那身披藍紗少女的身側。
  馬君武心知這身披藍紗、微帶幾分嬌慵的少女,就是四個白衣少女口中所說的小姐了,立時搶前兩步,深深一揖,說道:“在下馬君武,因急於趕赴嘉定府,搭了姑娘便船,尚望姑娘恕在下冒昧之罪。”
  那身披藍紗少女嗯了一聲,道:“你的五行迷蹤步法,是什麼人傳給你的?”
  馬君武被她問得一怔,道:“是一位朋友。”
  那少女一揚黛眉,道:“你既會五行迷蹤步法,武功一定不錯,他們當然不是你的敵手,看起來,你還算是個宅心忠厚的人,她們四個人拳腳齊施,攻了你一百多招,你始終不肯對他們施下辣手。”
  馬君武聽得暗道慚愧,心說:我那裏是宅心忠厚,實是無法破解她們詭異的招數,如憑真本事過招動手,別說四個人一齊攻我,單是一人,我也沒有把握勝她。
  只見那身披藍紗少女微微一笑,接過:“你這樣的好人,我實在不應該再留難你,不過,我聽我娘對我說過,男人家沒有一個好人,外表越是老實,心裏越壞,所以你一定也不是什麼好人。”
  馬君武聽她言辭天真,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少女輕顰兩眉,嗔道:“你笑什麼?我娘對我所說的話,還會有錯不成?”
  馬君武道:“令堂可在船上嗎?我要見見她。”
  那少女眼圈一紅,道:“我娘早就死了,就是她還活著,也不願見你。”
  馬君武道:“為什麼?”
  那少女道:“我娘最恨男人,所以,她死前告誡我說,我長大後,心裏喜歡哪個男人,就趕快把他殺掉。”
  她說得不徐不疾,神態輕松,毫不牽強,隨口而出,但語氣卻又十分堅定。沉思一陣,抬起頭接道:“我不殺你,因為我一點也不喜歡你。”
  馬君武只聽得心頭火起,怒道:“那你要怎麼樣,大丈夫可殺不可辱,這生死之事,也不算得什麼。”
  那少女長長歎息一聲,道:“我本來是不想再對你無禮的,但我又不能不聽我娘的話,你不知道,我娘在死的時候,是多麼可憐、淒慘……”
  那少女說到這裏,眉宇間驟現無限哀怨,雙掌合十當胸,緊閉雙目,但見淚水順著她眼角流出,滴在她身披的藍紗上面,櫻唇啟動,不知在說些什麼。
  大約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她才慢慢地睜開眼睛,隨手抹去臉上淚痕,笑道:“我已經告訴我娘了,你只要能抵受得了我一曲琵琶,我就不再管了。”
  馬君武看她嬌怯模樣,不像練過武功之人,那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中,除了有一種柔媚的光輝之外,也沒有白雲飛那等成凜湛湛、逼人生寒的神光,怎麼看也不像個身負絕學之人,當下答道:“承姑娘看得起我,自當拜聆妙音,只是在下不解音律,怕有負姑娘雅意。”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選那最平和的曲調彈給你聽。”說罷,轉身緩步而去,江風吹飄著她身披藍紗,在四個白衣少女簇擁之下,進了艙門。
  馬君武長長籲了一口氣,放眼滾滾江流,浪湧波翻,兩個水手凝神把舵,看神色十分緊張,原來船已過了彭山,泯江的幾支分流,由分複合,匯集一起,水勢愈來愈大,流速也越來越快。
  他目睹那奔馬湍流,心中突生感慨,暗自忖道:那身披藍紗少女,看上去不像習過武功之人,但以她那四個婢女身手測度,當非平常之人,難道她當真是已習成玄門中最上乘的功夫,返本還我,不著形象?果真如此,那一曲琵琶,只怕不是好消受的曲子!
  心念及此,陡然憶起了玉簫仙子那扣人心弦的靡靡簫音,不覺心生寒意……
  驀地裏,輕輕兩聲弦聲,馬君武只覺心頭隨著那兩聲弦音一震,巨舟也突然搖蕩了兩下,原來那兩個把舵水手,也被那弦聲感染,心頭一震,幾乎松了手中的舵把。
  馬君武吃了一驚,一躍到了艙門,大聲叫道:“姑娘快請停手,我有話說。”
  艙門軟簾起處,兩個白衣少女一躍而出,一邊一個,捧起垂簾。
  馬君武心中很急,也顧不得相謝兩女,一側身進了艙門。
  只見那身披藍紗少女,倚窗而坐,懷抱著一隻玉琵琶,另兩個白衣少女分左右站立兩側。
  馬君武拱一拱手,對那身披藍紗少女一禮,說道:“姑娘的琵琶不要彈了。”
  那少女笑道:“你怕聽嗎?”
  馬君武道:“我雖然怕聽,但還沒有什麼。只是幾個船夫,恐伯難拒姑娘琵琶聲感染,現下水急船速,一個把舵不住,只恐要船毀人亡。”
  那少女笑道:“原來你是恐怕船碰壞了,掉在江裏淹死,對嗎?”
  馬君武笑道:“如果真的是碰壞了船,我固然難逃厄運,但姑娘等幾人,只怕也沒有法子能逃得了。”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就不怕淹死。”
  馬君武聽得一呆,默默無言。
  那少女側臉對身邊兩個婢女低囑兩句,兩人立時一起出了艙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5:42

  片刻工夫,那個年紀最輕的重回艙中,附在那身披藍紗少女耳邊說了幾句,那少女點點頭對馬君武一笑,道:“我已讓她們點了幾個水手的穴道,代為掌舵,你現在不要再怕掉到江裏淹死啦。”
  馬君武出身宦門世家,待他看清楚那少女懷中抱的琵琶之後,心中甚是吃驚,因為一般琵琶多用檀木、梧桐木等製成,就是武林中以琵琶作兵刃用的,至多用鋼鐵製成,但那少女手中琵琶卻非鋼非鐵,而是用一塊色如羊脂的白玉製成,玉制琵琶還雕刻著一條飛龍,盤舞在雲霧中,相栩如生,巧奪天工,精緻無比。
  只見她啟動櫻唇,口中婉轉吐出一縷清音道:“你看什麼?
  這玉琵琶是我娘活著時候,常常彈用之物,有什麼好看?”
  馬君武心中一動,陡然想起鄱陽湖白雲飛奏玉琴的一段往事,正想問話,那少女已撥動玉琵琶的金弦,但聞錚錚幾聲清音響處,立覺心神震蕩起來,哪里還敢分神說話,趕忙閉上雙目,盤膝坐下,運功調息,澄清雜念。
  一縷縷悠揚清脆的弦音,隨著那少女移動的玉指傳播出來,聲音清美悅耳,動聽至極。但在那悠美聲中,似含一種勾魂攝魄的力量。馬君武被那揚起的婉轉的弦音勾起萬千幻念,只覺心神飄蕩,馳飛在無際的天空,眼前湧現出諸般幻像,幻隨念動,隨生隨滅。
  不過一盞熱茶工夫,他頭上汗水已若雨水般淌下來,只感五內如焚,再也靜坐不住,大叫一聲,霍然躍起,狂奔艙外。
  那少女剛才見馬君武施用五行迷蹤步法,閃避四婢合擊,誤認他有精深的內功,待她看出馬君武支援不住時,急忙停手,但已遲了一步,馬君武已狂奔出艙。
  這時,船行正速,馬君武受那弦音感染,神志尚未清醒,他因勉強運用定力,和那弦音抗拒,以致真氣受損很大,內腑也受傷不輕,但他畢竟是天賦極高之人,一點靈性尚未全泯,在他自和那弦音抗拒後,突發自絕之心,趁心神尚未完全被那悠揚弦聲感染控制,一躍而起,奔出艙門外,向船邊跑去。
  那少女追出艙門,馬君武已奔到甲板邊緣,作勢欲撲,少女心頭大急,手指揮處,懷中玉琵琶連響三聲。
  這三聲琵琶,有如慈母呼喚,聲韻柔和至極,馬君武只聽得腦際轟然一響,尋死之念,倏然消失。轉身望去,只見那身披藍紗的少女,緊倚艙門而立,輕顰黛眉,嬌靨上籠罩一層淡淡的憂鬱,大眼睛中微現淚光,胸口不停起伏,隱聞喘息之聲,看神情十分激動。
  這當兒,馬君武被那弦音感染神志,已完全恢復清醒。
  少女心知馬君武內腑已經受傷,見他有氣無力,歉告之感陡生,長長歎息一聲,道:“你心裏一定在恨我,對嗎?我也不知道這曲調會有這麼大威力,你現在受傷很重,請入艙中,讓我慢慢告訴你療治之法。”
  馬君武搖搖頭,苦笑道:“好意心領,我馬君武還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這療傷之舉,大可不必,姑娘請入艙中休息,但望允許我搭乘便舟,到嘉定離岸,我心中已感激不盡了。”
  那少女忽然放下手中琵琶,閉上了一雙星目,兩行瑩晶的淚珠順著她粉腮滾下,雙手合十,仰臉禱道:“娘啊!小蝶不會背棄你告誡之言,今生今世,也決不喜歡任何一個男人,但我彈那《迷真離魂曲》,害人家受了內傷,必得給人家醫好不可,因為我心裏一點也不喜歡他,我要不替他醫好內傷,那他一定是不能活,我已不喜歡他,自然是不能把他害死。”
  禱告完畢,睜眼對馬君武招著手,叫道:“我已經對我娘祈禱過了,你可以放心讓我給你醫傷。”
  馬君武暗中運氣,哪知微一用力,立覺胸腹交接處劇疼難耐,心知是真氣凝結丹田,成了內傷,如不及早醫治,只怕是永生不能再習武功了。
  馬君武聽完那少女的話後,暗自忖道:我如不肯接受她療治之法,只怕到嘉定就不能動了,心念一轉,緩步進入艙中。
  那少女先讓馬君武盤膝靜坐,然後才授給他口訣。
  依照那少女傳授之法,練習有頓飯工夫,立時覺得傷痛輕了不少。
  這時,那四個白衣少女都已回到艙中,分站在披藍紗少女身側。
  馬君武依照那少女傳授心法,行功一周,慢慢地睜開眼睛,只見那自稱小蝶的少女,正呆呆地坐在窗邊,望著他發呆,臉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郁,一手支顎,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她見馬君武睜開眼睛,嫣然一笑,問道:“你的傷好了沒有?”
  馬君武暗中試行運了兩口氣,雖仍覺胸腹交處隱隱作疼,但氣血已能暢通,點點頭笑道:“已經好了不少。”
  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那一曲琵琶會使你受了很重的內傷,早知道,我就不彈給你聽了。”
  馬君武看她神情純潔,分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而且言語懇切,似非謊言,心中甚感不解,難道她當真不知那蕩人心魂的曲調厲害嗎?
  但看那少女又一聲幽幽歎息後,吩咐身側婢女,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盒,打開盒蓋,取出兩粒紅色的丹丸,交給馬君武道:“這是我娘死前,採集深山大澤之中的奇藥靈草而製成的丹藥,聽我娘說這丹丸能助長練武人的功力,我害你受了內傷,就賠給你兩粒丹丸吧。”說完,站起身子,款步走到馬君武面前,側身伸出白玉般手掌,放在馬君武面前。
  馬君武本不想受,但見她一臉誠懇之色,只得挺身而起,接過丹丸隨手放入袋中,正想說兩句感謝之言,驀然目光觸到那打開的玉盤之中,不覺呆了一呆。
  只見那小巧玉盒之中,除了三粒丹丸之外,還放著幾本冊子,上面四個正楷娟秀的字跡寫著《歸元秘笈》。
  這一部引得天下武林同道如瘋如狂的奇書,驟然間在他眼下出現,如何不令他驚異萬分!
  “我娘留下五粒丹丸,現在送給你兩粒,我只餘下三粒丹丸了。”
  馬君武啊了一聲,拱手一禮,退出艙門,其實他根本就沒聽到那身披藍紗的少女說的什麼,他惱際中,直在盤旋著那玉盒中放置的《歸元秘笈》。
  這一部曠古絕今的三百年來害得千百名武林高人為它濺血送命的奇書,勾引起他心中極大的波動。
  他默默地走入後艙,盤膝坐下,想以運行內功來鎮靜下他心中的激動,可是,無法按得住心猿意馬,因那《歸元秘笈》的誘惑力量太大了,他雖無霸佔那奇書的意圖,但卻被一種好奇引起,震蕩著心弦,他想看看那部書上究竟記載著些什麼武功,為什麼能引得那麼多人如瘋如狂?
  這念頭一直盤旋在他的腦際,他幾次站起來,想奔到那少女艙中,問她借來看看,但他終於克制下來。
  突然,白影一閃,那最小的一個白衣少女含笑進了艙門。
  她笑得十分自然,毫無一點女孩子羞慚之態,走到馬君武身邊,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拉著馬君武的右腕,說道:“快走,我們小姐要你去前艙裏談談。”
  馬君武想不到她竟大方到這種程度,不禁呆了一呆,掙脫手,紅著臉道:“她要我談什麼?”
  那白衣少女見馬君武摔脫了自己拉他的手,臉上微現愕然之色,答道:“我們小姐要我叫你,又沒告訴我與你談什麼,我怎麼會知道呢?”
  馬君武站起身子,道:“好吧,我去見她。”
  白衣少女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問道:“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馬君武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白衣少女笑道:“我們四個人和小姐,都穿的白色衣服,你知道為什麼嗎?”
  馬君武聽她問得天真,不禁微微一笑,答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那白衣少女嬌笑一聲,道:“你這人笨死了,什麼事你都不知道。”
  馬君武看她一派嬌憨天真,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心中忽的一動,問道:“你們從哪里來?到嘉定去幹什麼?”
  那白衣少女道:“我們從百花穀來,到什麼地方我就不知道了,你一定想知道,等一下問我們小姐好了。”
  馬君武一皺眉頭,問道:“百花穀是什麼地方?”
  那白衣少女噗嗤的一笑,道:“那百花穀你都不知道,那地方可好玩啦,有花有草,有小鹿,還有很多小白免和很多很多的大蝴蝶,我們都在水潭裏洗澡,洗過澡就去捉蝴蝶玩。”
  兩人談話之間,已到了前艙,艙門垂簾早已高高卷起,那身披藍紗少女,抱著琵琶,呆呆地坐在窗邊一把木椅上,黛眉輕顰,秋水含愁,看樣子似是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白衣少女一腳跳進艙門,跑到那身披藍紗少女身側,笑道:“小姐,他來了。”
  那少女緩緩地轉過頭,望馬君武淡淡一笑道:“我本來是不該再麻煩你啦,可是,我想起一件事,想問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對我說?”
  馬君武道:“什麼事,但請說明,馬君武知無不言。”
  那少女道:“你知道括蒼山在什麼地方?”
  馬君武道:“括蒼山距此遙遙數千里,遠在浙東,你們可乘船出三峽,到鎮江,棄舟登陸。”
  那白衣少女歎口氣,道:“你以前去過括蒼山嗎?”
  馬君武點點頭,道:“去過兩次。”
  那少女臉上忽現喜悅之色,道:“那你一定知道白雲峽?”
  馬君武心頭一震,暗自忖道:半年前我送白雲飛回浙東療傷之時,似是聽她說過,她住的地方名叫白雲峽,不知這少女到白雲峽去有什麼事,這非得打聽清楚不可。
  他心裏風車般打了幾百個轉,反問道:“看幾位姑娘都不像常在外在走動的人,不知要到那括蒼山白雲峽有什麼事?”
  那少女歎口氣,幽幽答道:“你猜得不錯,我從小就在百花穀中長大,今年十七歲啦,從沒有離開過百花穀一次。我娘在臨死之前,對我說,要我在她十周年忌日那天,到括蒼山去找一個人,這就是我娘的遺命,我自不能不聽她的話了。”
  馬君武道:“你娘要你到括蒼山白雲峽去找什麼人?”
  那披藍紗少女淒涼一笑,道:“找一個姓藍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娘告訴過我他的形貌,還畫了一幅圖給我,我一見他,就會認識了。”
  馬君武愈覺奇怪,略一沉忖,又問道:“你找他幹什麼?”
  那少女眼睛湧現出兩眶晶瑩的淚水,幽幽說道:“我娘死時,告訴我要去括蒼山白雲峽找他,彈幾曲琵琶給他聽聽。”
  馬君武心頭不禁一驚,暗道:“你那琵琶,弦音震腑,豈是能隨便彈給人聽的嗎?”
  只聽那少女用銀鈴般甜脆的聲音接道:“我娘只是這樣囑咐我,究竟為什麼,我就不知道啦,但剛才我看到你聽了我彈奏琵琶時的痛苦神情,我的心中有點明白了。”
  馬君武道:“你明白了什麼?”
  那少女歎息一聲道:“我娘一定是很恨那人,所以要我彈琵琶給他聽,好使他痛苦。”
  馬君武點點頭,道:“不只要使他痛苦,而是要他受傷,或是死掉。”
  那少女嗯了一聲,道:“所以我現在很為難了,不知道是不是該去找他?我小的時候,我娘就教我彈奏琵琶。不過,那時我不知道這琵琶會使人聽了痛苦,我就很用心去學,等我慢慢地長大,看了那部《歸元秘笈》,才明白我學的那些曲調之中,有很多很多的用處,當時,我心中還不大相信,直到剛才看到你聽了琵琶曲調的痛苦樣子,我知道《歸元秘笈》上說的都是真的了。”
  馬君武只聽得心中疑竇叢生,暗自忖道:看她一臉純潔無邪,決不會謊言,但如果說她這些話都是真的,實使人難以置信。
  馬君武越想越覺得不解,忍不住問道:“那你自己為什麼不會受琵琶曲調感染呢?”
  那少女嬌婉一笑道:“那《歸元秘笈》裏載著一種大般若玄功,要是練熟了大般若玄功,就不會受到那琵琶曲調的感染,當初我學習彈奏那琵琶時,我只知道照著我娘的指示去做,直到我看到《歸元秘笈》後,才知道我娘教我學的是大般若玄功。”
  馬君武聽得呆了一呆,暗道:那大般若玄功定是一種極高的內功,但這少女看上去嬌怯柔弱,又不像練過武功之人,雖說上乘內功,不著形象,但總不能說一點也看不出來。
  那少女看馬君武一語不發,只管望著自己發呆,神情木然,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你看著我幹什麼?”
  馬君武被她問得臉上一熱,吶吶地答不上話。
  那少女突然一顰黛眉,又道:“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應?”
  馬君武被問得一呆,道:“姑娘已得《歸元秘笈》上絕學,當今之世,已很少有人能和你頡抗,不知道還有什麼需在下之處?”
  那少女兩道柔媚清澈的眼神盯在馬君武臉上,笑道:“那《歸元秘笈》上所記載的各種訣言,我雖都字字記入心中,但我除了練有大般若玄功之外,就只會彈奏幾曲琵琶。”
  馬君武自是不相信她的話,但卻不好追問,淡淡一笑,岔開話題,問道:“幾位到括蒼山白雲峽去,除了找那位姓藍的以外,還要找別的人嗎?”
  他擔心白雲飛也被牽涉其中,故而探問一句。
  那身披藍紗的少女搖搖頭,笑道:“我娘告訴我只找那姓藍的一個。”
  馬君武仍不放心,又追問一句,道:“有位姓白的姑娘,你認不認識?”
  那少女又搖著一頭秀發,笑道:“我只認識五個人,我娘和這四個婢女,我娘死後,我只認識四個人了。”她想了一下,嫣然一笑,接道:“現在加上你,又是五個人了。”
  他還未開口答話,那少女搶先笑道:“你叫馬君武,對嗎?”
  馬君武聽了微微一怔,暗忖道:我自登舟之後,從未報過自己姓名,她怎麼會知道呢?
  那身披藍紗少女,看上去雖是一片天真嬌稚,但卻是聰明絕頂之人,見馬君武皺眉思索,眨了眨大眼睛道:“你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怎麼一會兒就忘了呢?”
  馬君武仍是想不起何時自報過姓名,搖搖頭,道:“我實在想不出,何時通報過自己姓名?”
  藍紗少女答道:“我剛才彈那《迷真離魂曲》,你聽得受了傷,是不是?”
  馬君武道:“不錯。”
  那少女笑道:“這就是啦,你受了傷後,我要告訴你療治之法,但你卻不肯接受,對嗎?”
  馬君武道:“這也不錯。”
  身披藍紗少女道:“你受了傷,心裏恨上了我,所以不肯接受我告訴你療治之法,你當時搖著頭對我說,我馬君武還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這不是你自己報姓名嗎?”
  馬君武恍然大悟,暗道:此女心思縝密,穎慧絕倫,只因久居深山大澤之中,很少和生人接觸,故而望去一片天真嬌稚,如能在江湖上歷練一段時日,必是一位機智百出的人物。常聽恩師談起,一個人初涉江湖之時,最是重要,如所遇非人,被誘入歧途,待陷身泥沼,再想自拔,極是不易。此女天性雖然善良,只是對世事毫無所知,再加上她娘死前遺訓偏激,使她對天下的男人都充滿敵意,萬一再遇上壞人,誘她失足,後果不止可悲,而且可怕……
  想到此處,腦際間陡然浮現曹雄和龍玉冰的影子,不禁激淩淩打了一個冷顫。
  那少女看馬君武沉思良久,仍然不發一言,忍不住又道:“我們一直就住在百花穀中長大,從沒有出過一次門,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求你帶我們到括蒼山白雲峽去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
  馬君武唔了一聲,抬頭望去,正好那少女也瞪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默默地看著他,勻紅的嫩臉上,滿是期待之情。
  他輕輕地歎息一聲,搖搖頭,笑道:“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待辦,只怕不能陪你們去了。”
  那少女淡淡地一笑,微微現出失望神色,道:“你有事要辦,那自然不能陪我們去了……”她似乎言未盡意,但卻倏然住口,緩緩轉過頭去,望著艙外滔滔的江流。
  這少女有一種異乎常人的氣質,既不是白雲飛的高貴威儀,亦不是李青鸞的楚楚可憐。白雲飛美艷冷漠,如一株盛放在冰雪中的梅花;李青鸞嬌稚無邪,如一株搖顫在風雨中的海棠;而這少女卻若一株盛開在遼闊湖波中的白蓮,清雅中蘊含著一種柔媚,隨波蕩漾,若隱若現,是那樣不可捉摸。
  她轉頭過去,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就沒有再回頭望馬君武一次,這就使馬君武大感尷尬,他呆了一陣,悄然退出艙門。
  他回到後艙,閉上眼睛靜靜坐下,但他卻無法使波動的心情平靜下來,他擔心那位初涉江湖的少女會被人誘入歧途,更擔心那一部千古奇書《歸元秘笈》落入了綠林人物的手中,若一旦被綠林盜匪得到手中,後果實在可怕,說不定會造成武林中一場悲慘的浩劫。
  他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後悔為什麼不答應和她們一起到括蒼山去!借機一盡人力,也許能使那少女不致被江湖宵小誘入歧途,最低限度,也可以勸她好好保管《歸元秘笈》,不要落入綠林盜匪手中……但轉念又想到師父安危,一時間難定主意,不禁心亂如麻。
  順水行舟,船快如箭,天到申末時光,已到了嘉定碼頭。
  馬君武招呼船家停下,跳上一隻舢舨,回頭拱手稱謝。但聞舟中錚錚兩聲弦響,雙桅帆船立時又順流奔去。
  他呆呆地站在舢舨,望著急馳而去的帆船,希望能再看那披藍紗的少女一面,但他失望了,別說那位少女未再露面,就是四個白衣少女,也沒有一個出艙。
  舢舨靠岸,馬君武棄舟登陸。回憶日中所遇,恍如經歷了一場夢境,那少女似一顆璀璨在雲霧中的星星,光輝耀目,卻又是若有若無。
  他無法記得清楚那少女形貌,但卻感到她無一處不是美好到極點,一個嬌媚絕倫的倩影,不停地旋展腦際,但當他用心去思索捕捉時,又覺得模糊不清。
  他呆在江畔,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時間,心中泛蕩起一種從所未有過的感覺,這感覺使他惶惑不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6:15

  突然間,一聲佛號從他身後傳來,驚醒了如醉如癡的馬君武,抬頭望去,只見漁火點點,夜幕已垂。
  他一清醒,立時又想起師父的安危,轉身見數丈外夜色中站著個身軀修偉的和尚,身披袈裟,手托銅缽,緩步向他走來。
  那和尚落地腳步異常沉重,但舉步卻又輕逸飄忽,一望之下,即知有著精深的功力。和尚快步走近馬君武身側時,高大的身軀突然向前一傾,步履踉蹌,直向馬君武撞去。
  馬君武急忙側身向右避開,哪知和尚忽的一聲大笑,手中銅缽一掄,呼的一聲,向馬君武投去。
  那銅缽足足有一個五升米鬥的大小,卷著一陣勁風而來,聲勢甚是驚人。
  馬君武心中已明白和尚是有意尋釁而來,人家既然找上了頭,縱是想避,也逃避不了,惟有立刻功行右臂,力貫雙掌,硬接飛來銅缽。
  和尚見馬君武能把這百斤以上的銅缽接住,亦不禁微微一怔,正待欺身奪缽,忽聽馬君武大聲喝道:“大師,接住你的缽子。”勢隨聲發,雙臂一振,銅缽反向那和尚飛去。
  這一擲,盡了他生平之力,銅缽出手,突覺胸腹交接處一陣急痛,眼睛一花,張口噴出來一口鮮血。
  馬君武在船上受的內傷尚未全好,這一用力過度,傷勢加重。
  那和尚雙手一伸,把銅缽接到手中,看馬君武被震得噴出鮮血,知他已受內傷,哈哈一笑道:“小施主好大的火氣,這百斤以上的銅缽,豈是好接的?”
  馬君武人雖和藹,但骨子裏異常高做,聽那和尚一激,不禁心頭人起,顧不得內傷嚴重,一提丹田真氣,冷笑一聲道:“在下和大師素不相識,自是毫無恩怨可言,出家人講求與人方便,你卻無事生非,仗著幾斤蠻力欺人……”
  那和尚不待馬君武說完,仰臉一陣大笑,道:“這不過略施薄懲,如果你不能迷途知返,只怕連命也難保得。”說著,蹌踉而去。
  馬君武被和尚幾句沒頭沒腦的話,說得愕然一楞,細看那和尚走的身法,表面上似是吃醉酒一般,東倒西晃,站立不穩,實則出腳移步,都有一定部位,分明是一種極高功夫,只是自己認不出是什麼身法罷了。
  待他想喝問時,和尚已隱沒於夜色之中。
  這當兒,他忽覺胸腹交接之處,一陣絞疼刺心,不禁伸手捧腹,蹲在地上。突然,他手指觸到了懷中兩粒丹丸,隨手取出一粒服下。
  丹丸入口,頓覺一股清香直達丹田,傷疼立刻減去不少。
  片刻之後,傷疼全止,他想不到那身披藍紗少女所給丹丸竟有如此神效,順手又摸出另一粒丹丸,正想服下,心中忽的一動,暗道:這丹丸如此靈效,豈可隨便服用,留在身上,日後也許還有大用呢。
  他找了一處僻靜所在,盤膝坐下,依那舟上少女口授療傷之法,調息了一陣,即趁夜色向峨嵋山趕去。他心中掛慮著師父的安危,施展出輕功向前狂奔,天色約莫初更時分,已到了入山的報國寺。
  他略一休息,又繼續向前趕路。他曾為追救蘇飛鳳來過一次,而且還和峨嵋派門下很多人動過手,這次重來,省了不少工夫,不需要再分辨道路,全力施為急奔。
  到三更時分,他已趕奔百里以上的山路,抬頭看去,夜色中隱隱屹立著一座高峰。
  他停下身子,辨認一下四周景物,知道當前這座高峰,就是萬佛頂了,那峰後有一座規模宏大寺院,就是峨嵋派主院萬佛寺。
  馬君武數日前才從這裏逃走,他知道萬佛寺中的和尚個個武功都不弱。
  峨嵋派在武林中的聲譽,是和昆侖派齊名的正大門戶。
  他上次為救蘇飛鳳,仗劍闖山,輕過半夜的惡鬥,用五行迷蹤步法,闖過群僧攔截,終於把蘇飛鳳救了出來,但他自己卻被萬佛寺住持方丈超凡大師活活擒住,關入水牢。
  這次,他又重來,心知如再被擒,對方決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把他關入水牢了事,勢必要下毒手,縱然不把他當場處死,亦必要把他弄成殘廢。
  但轉念又想到師父,立時鼓起勇氣,提氣登峰。
  這一座崖壁,足有三百多尺高,他攀上峰頂後,不禁微作喘息。
  放眼望去,只見峰下萬佛寺一片沉寂,重重殿院,星光下隱隱可見。
  他正要舉步下峰,腦際突然閃起一個念頭,忖道:師父是否到了這裏,還難斷言,我如暗入寺中窺探,又有違武林規矩,倒不如堂堂正正地拜山,當面詢問師父下落,料想以峨嵋派在武林中的聲譽地位,當不致隱瞞不言。
  打定主意,不再隱藏身形,正想舉步下峰,突聞不遠處暗影中,冷笑一聲,道:“好膽大的娃兒,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人隨聲現,但聞一陣颯颯微風響起,面前陡然現出來一個身軀高大的僧人,身披袈裟,手托銅缽,正是在江岸畔遇上的那個大和尚。
  馬君武此刻,已知這大和尚是峨嵋派中人物,适才路中尋釁,旨在示警,當下一躬身,長揖笑道:“晚輩是昆侖派門下。”
  那和尚哼了一聲,道:“我早知道你是昆侖派門下了。”
  那和尚看馬君武明知非自己敵手,但仍十分沉著,毫無一點警恐之色,心中暗暗佩服他的膽色,又道:“我勸你迷途知返,想不到你仍敢來。”
  馬君武微微笑道:“大師既是峨嵋派中人,那是最好不過了,晚輩這次重拜萬佛寺……”
  那和尚冷哼了一聲道:“上次我掌門師弟看在武林同道份上,任你逃走未追,你認為我們不知道你逃走嗎?這次你敢重來,可是自尋死路!”
  馬君武聽他口氣,心道:此人原來是超凡大師的師兄,無怪功力驚人,當下微微一笑,道:“晚輩這次重來萬佛寺,只是想打聽一件事情。”
  和尚怒道:“是什麼事情,竟找上了我們萬佛寺?”
  馬君武仍是心平氣和地笑道:“昆侖派玄清道人老前輩,可曾駕臨貴寺?”
  那和尚面色突然緩和下來,笑道:“你是玄清道人的什麼人?”
  馬君武道:“玄清道人是晚輩恩師。”
  和尚道:“老衲和你師父有過數面之緣,他還住在玄清觀嗎?”
  馬君武道:“家師已轉回昆侖山金頂峰三元宮了。”
  那和尚笑道:“你回去見著你師父時,就說昔年老友銅缽和尚問他好,快些下山去吧!”
  馬君武道:“家師得晚輩遭擒消息,趕來萬佛寺,因此晚輩才去而複返。”
  和尚笑道:“你來了有什麼用?峨嵋派和你們昆侖派素無交往,就是老衲也只和令師個人有點交情,如果你不是玄清道人門下,今晚上你就得試我三招銅缽。”
  一語未完,驟聞一聲嬌笑傳來,接道:“萬佛寺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禁地,要進去就進去,說不好攪它個天翻地覆,用不著和他們客客氣氣。”
  聲音脆甜,極是嬌柔,馬君武聽得一怔,還未來得及答話,那身軀修偉的銅缽和尚已搶先喝道:“玉簫仙子!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麼?”
  玉簫仙子格格一陣嬌笑,道:“大師,咱們四五年沒見面啦!你身體好吧?小妹這次來你們萬佛寺,只是想許個心願。”
  說著話,人已到了馬君武身側,右手倒提玉簫,左手理著頭上秀發,淺笑盈盈,斜望著馬君武。
  銅缽和尚陡然一揚長眉,怒聲接道:“別人怕你玉簫仙子,須知老衲不怕。”說著話欺身而進,掄動手中百斤銅缽,呼的一聲劈出。
  玉簫仙子側身一讓,玉簫伸縮間攻出三招,笑道:“怎麼?
  你當真要和小妹比劃?”
  馬君武反手拔出背上長劍,振腕兩劍,架住玉簫仙子。
  玉簫仙子柳眉一揚,喝問道:“你要幹什麼?你可發了瘋啦。”
  馬君武橫劍答道:“我在和老禪師講話,誰要你來管閒事?”
  銅缽和尚心頭微微一震,暗道:這女魔頭一向心狠手辣,若要出手還攻,隨手就可傷他,不自覺叫道:“你打不過她,快些給我閃開。”這本是一轉念間的變化,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麼有此舉動?話出口,人已躍擋在馬君武前面。
  哪知王簫仙子淡淡一笑,道:“你急什麼?等你和他講了話,咱們再打不遲。”
  銅缽和尚聽得一怔,楞在當地,轉頭望著馬君武。
  馬君武還劍入鞘,對那手托銅缽和尚深深一揖,道:“請問老禪師,家師近日中可曾來過萬佛寺嗎?”
  銅缽和尚搖頭,微微一笑道:“這個老衲倒未聞得。”
  馬君武陡然想起,師父是和玉簫仙子離開昆侖山的,要想知道師父下落,只需一問玉簫仙子。
  他暗罵了自己兩聲糊塗,轉身對玉簫仙子道:“我師父到哪里去了?”
  玉簫仙子剛才被他攻了兩劍,心中十分難過,仰天看著天上繁星,冷冷答道:“我不知道。”
  馬君武聽得一怔,想起适才對她莽撞無禮舉動,心中甚覺歉然,皺皺眉頭,又問道:“你不是和我師父一起離開昆侖山的嗎?”
  玉簫仙子道:“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他到哪里去,我怎麼知道。”
  馬君武怒道:“你怎麼出口傷人?”
  玉簫仙子冷笑一聲:“我傷了他,你又怎麼樣?”
  馬君武氣得劍眉怒豎,但明知打不過她,心中又急於要知道師父下落,急氣交加,反而呆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玉簫仙子星目流轉,看他那副又急又氣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笑,蓮步緩移,走到他身側,低聲笑道:“看你那副模樣,氣壞了身子,怎麼辦呢?”
  馬君武心中正氣,隨手一掌橫擊過去,怒道:“誰要你管!”
  玉簫仙子玉婉翻處,輕輕把馬君武右腕扣住,嬌笑盈盈地說道:“你如果一掌把我打死了,今晚上你就沒法子離開萬佛頂。”
  馬君武看她笑得非常柔美,右腕又被她的玉掌握著,急氣之外,又感到一陣羞怒,功行右臂一用力,掙脫玉簫仙子的手,厲聲喝道:“你怎麼這等放肆?”
  一言甫畢,突聞兩聲長嘯劃空,緊接著人影閃動,瞬息間峰頂上湧出四個和尚。這四人一現身,立時分困在馬君武和玉簫仙子四周。
  玉簫仙子格格嬌笑道:“小兄弟,怎麼樣,剛才你一掌要是真的把我打死了,現在只餘下你一個人,孤身陷困,那可是危險極啦。”
  馬君武碰上了這樣一個放任不羈的玉簫仙子,還真是沒有辦法,心想再激她幾句,但見四面強敵環伺,一個個面現怒色,暗道:當前形勢,劍拔弩張,一言不合,就要動手,這玉簫仙子人雖任性討厭,但武功卻是極高,有她相助,或可沖出圍困。
  心念一轉,把說到口邊的話重又咽了回去,淡淡一笑,目注銅缽和尚說道:“老前輩既是家師舊友,但望老前輩能看在家師面上,提攜晚輩去拜見貴派掌門人,以便叩詢晚輩恩師下落。”
  銅缽和尚皺皺長眉,轉臉望著身側一個和尚道:“昆侖派玄清道人,近日中來過我們萬佛寺沒有?”
  那和尚本來雙手橫握著一條鐵禪杖,聽得銅缽和尚問話,杖交右手,左掌當胸,躬身答道:“弟子未聞此事,但這黑衣提劍少年,卻是數日前由我們守中逃走的狂徒,二師兄為此事還受了師尊一頓責斥,想不到他竟敢重來,這次萬萬不能再放他走。”
  銅缽和尚臉色十分嚴肅地望了馬君武一眼,說道:“看在你師父的面上,我作主再饒你一次,快些下山去吧!”
  馬君武急道:“老前輩既念和家師相交之情,還望能帶晚輩一見貴掌門……”
  他話還未完,突聞一聲後喝,接過:“就憑你那三拳兩腳,也配晉謁我們掌門師尊?”
  馬君武轉臉向發話之人望去,正是适才回答銅缽和尚問話的僧人,不禁心頭火起,正待發作,玉簫仙子已搶先笑道:“好凶的和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僧人是峨嵋派掌門人超凡門下第三個弟子,法名心雷,因受超凡寵愛,武功成就又淩駕同門之上,平時自視極高,上次馬君武救蘇飛鳳,擅闖萬佛寺,恰巧心雷有事外出,回來後聽說二師兄和一個師弟一齊出手,也沒把馬君武攔住,心中非常氣忿,只是銅缽和尚在側,不便發作,只好強按捺住心頭怒火,一聽到馬君武要銅缽和尚帶他去見掌門人時,再也忍耐不住,厲喝一聲,他是想激怒馬君武和他動手,哪知玉簫仙子卻搶先接了句。
  心雷不認識玉簫仙子,聽完話,心頭大怒,一縱身直撲過來,鐵禪杖掄起一招“金剛舒臂”,猛掃過去,口裏還大聲喝道:“咱們試試看,是哪一個活得不耐煩了?”
  玉簫仙子嬌笑一聲,輕飄飄閃到馬君武身側,問道:“你說要不要他的命?”
  馬君武知她一出手,使毒辣無比,來不及思索,答道:“不能傷他。”
  玉簫仙子霍然一個轉身,欺到心雷身側,邊說道:“那就讓他吃點小苦頭,嘗嘗味道!”右手玉簫指顧間攻出三簫,擋住兩側攻來兩僧,左手“飛絮隨風”,一掌拍在心雷右後肩上。
  她不但動作快得出奇,而且掌勢飄忽難測,明明是攻向心雷前胸,哪知他舉杖一封時,玉簫仙子掌勢忽的一圈,拍向右後肩風府穴處。
  這一招奇幻至極,心雷再想閃避,哪里還來得及?但覺右肩一麻,鐵禪杖當即落地。
  銅缽和尚吃了一驚,縱身一躍而上,掄動銅缽,一招“開山道流”,迎頭劈下。這銅缽重達百斤以上,劈下力道何止千斤,玉簫仙子內功雖然精深,也不敢硬接他這一體猛劈,嬌軀側轉,玉簫斜出,避開銅缽,指攻和尚璿璣穴。
  銅缽和尚知她簫招如電,哪敢怠慢,倏然收缽,退開三尺。
  玉簫仙子嬌笑一聲,道:“大師,不要走嘛,多陪小妹耍會兒。”嘴中言笑盈盈,手中卻快如電奔,振腕追襲,連攻三簫。
  銅缽和尚大喝一聲,銅缽掄起一片繞身光幕,但聞鏘、鏘、鏘用三響,封開三簫快攻,緊接著掄缽反擊,但見一片缽光簫影中,不時傳來幾陣鏘鏘之聲,五六回合後,已是難分敵我。
  玉簫仙子和銅缽和尚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拼鬥,固守在四周幾個僧人,也同時揮動手中禪杖,攻向馬君武。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馬君武不得不拔劍迎敵。
  這四個和尚,都是峨嵋派掌門人超凡大師門下弟子,號稱萬佛寺四大護法,武功造詣甚深,幸好四人武功最好的心雷,被玉簫仙子拍傷了右後肩的風府穴,無法動手,馬君武才算勉強擋住三個圍攻。
  他右手施展分光劍法,左手卻用悟空大師傳授的十八羅漢掌法。分光劍以快速見稱,迅若急雷驟雨,十八羅漢掌卻是以雄渾沉實為主,每出一招,力道都異常強猛,他劍走巧快,掌劈內力,力拒三僧,二十回合不現敗象。
  這當兒,玉簫仙子和銅缽和尚已各出絕學求勝。那銅缽和尚是峨嵋派中四長老之一,武功造詣十分精深,但遇到玉簫仙子這等勁敵,不要說求勝了,單是防守,也得全力施為。兩人力鬥到三十回合後,玉簫仙子突然嬌吼一聲,施出摩雲十八招絕學,淩空襲擊,玉簫忽前忽後,飄忽難測。
  銅缽和尚勉強接了她六七招襲擊,已鬧得手忙腳亂,忙施出醉八仙身法,步履歪歪斜斜,有如醉漢一般,在一丈方圓內轉來轉去。
  看上去那步法異常雜亂.毫無章法,但妙卻妙在進退退忽快忽慢,手中銅缽和他東倒西歪的的身子配合得更是天衣無縫。
  玉簫仙子久走江湖,早聞峨嵋派有一種醉八仙的閃挪身法,一見銅缽和尚歪斜步履,已知他施出醉八仙閃挪武學,當下玉簫仙子搶攻得愈發淩厲。
  但聞玉簫銅缽相擊的鏗鏘之聲不絕於耳,一時間半斤八兩,誰也無法勝得。
  馬君武劍掌合用,力拒三僧,互濟相成,雖無法沖出三僧圍困,但可暫保不敗。
  雙方又激鬥了十餘回合,驀聞一聲佛號傳來,聲若洪鐘。
  圍攻馬君武的三僧首先躍退,那銅體和尚擋了玉簫仙子兩招急攻後,也借機躍出圈子。
  馬君武定神望去,貝見十餘外站著一個赤手空拳的和尚,身披大紅袈裟,身材修長,正是峨嵋派掌門人超凡大師。
  他左側站著一個身穿月白僧袍、長眉垂目、身材瘦小、雙目微閉的老僧,右側卻站著一個花信年華、僧袍綬帶、白襪布履的中年尼姑。
  這時,被玉簫仙子點中穴道的心雷,已經被來人解開穴道,正在運氣活血。
  馬君武年來連遇江湖高手,閱歷大增,看那老僧和中年尼姑姑,能和超凡大師並肩而立,定是峨嵋派中長老,立即還劍入鞘,躬身一個長揖笑道。“昆侖派後進晚輩馬君武給大師見禮。”
  超凡大師淡淡一笑,望了馬君武一眼,眼光又移到玉簫仙子臉上,冷冷說道:“失迎,失迎,想不到名滿江湖的玉簫仙子,竟肯移玉寒山。”
  玉簫仙子格格一陣嬌笑,道:“大師太客氣啦,小妹閒來耍耍。”
  超凡大師目光又轉在馬君武臉上,問道:“無怪你敢去而重來,原來有人替你撐腰。”
  馬君武急道:“晚輩重來峨嵋山,只是為探聽家師下落。”
  站在超凡大師身側的那個微閉雙目的老僧,驀然睜開雙目,炯炯兩道眼神直逼視在馬君武臉上,問道:“你師父可是玄清道人嗎?”
  馬君武忙道:“不錯,老禪師可曾見到過家師嗎?”
  那老僧低呼一聲:“阿彌陀佛。”雙目倏然而閉,不再理會馬君武問話。
  馬君武察言觀色,分明那老僧知道師父行蹤,只是不願說出來罷了,心頭一急,大聲叫道:“老禪師既知下落,何以不肯說出,難道你……”
  超凡陡然一聲大喝,截斷了馬君武的話,道:“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這等放肆,江湖上久傳昆侖派門規森嚴,看來傳聞未必可靠,老衲不知昆侖三子怎麼會教出了你這樣毫無規矩的弟子?”
  馬君武被超凡大師老氣橫秋的一頓斥責,一時間倒想不出適當措辭回答,不覺呆住,說不出話來。
  只聽玉簫仙子格格兩聲嬌笑,道:“昆侖三子哪里不好?依我看人家昆侖派比你們峨嵋派好多了,你不要擺出一派宗祖身份,老氣橫秋地教訓別人,你也不想想,你除了能管住萬佛寺幾個和尚外,有什麼資格去管別人?”
  那左面老僧忽的又睜開一雙神光湛湛的眼睛,望瞭望玉簫仙子,冷冷說道:“這位女施主,想必是名播遐邇的玉簫仙子吧?”
  玉簫仙子冷笑道:“好說,好說,大師怎麼稱呼?恕小妹眼拙,不認得大師。”
  那老僧倏然閉上雙目,乾咳了兩聲,道:“阿彌陀佛,老和尚山野中人,這法名早已忘記,不說也罷。”
  右側那中年女尼卻已忍耐不住,冷笑一聲,道:“江湖上久傳玉簫仙子大名,貧尼欽慕得很,今天正好借此機會使貧尼開開眼界,會會高人。”說完話,一錯步,欺身直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6:41

  玉簫仙子心知當前幾人個個都是勁敵,尤以那長眉垂目的老和尚,眼睛開闔之間,有如冷電暴射,更是莫測高深,但她一向遊戲慣了,雖然大敵當前,仍然言笑不改,手理秀發,嬌聲笑道:“想和小妹比劃耍耍,也用不著裝模作樣……”聲音未落,玉簫已電奔出手,一招“三星逐月”,彈指間點出三簫。
  這三簫雖然是先後出手,但快速得卻如一齊襲到。
  那中年女尼來不及拔出背上寶劍迎敵,縱身避讓,退後五尺,雙掌連環劈出內家真力,才把玉簫仙子追襲之勢擋住。
  超凡大師臉色一沉,怒聲喝道:“玉簫仙子,本派和你素無恩怨,你竟敢找上我們萬佛寺來惹是生非,今天如要讓你活著離山,我們峨嵋派威名何在?”
  玉簫仙子仍然是一派輕松神態,笑道:“小妹又不想削發出家,你留我在萬佛寺幹什麼……”
  她話音未落,中年女尼已拔出背上寶劍,振腕而上,一招“天女揮戈”,劍勢若劈若點,指奔玉簫仙子右肩。
  玉簫仙子橫簫封劍,還攻兩招,兩人立時鬥在一起,霎時間,簫影縱橫,劍氣漫天。
  她一面揮簫和那中年女尼搶攻,一面偷眼打量四周形勢,只見超凡大師和銅缽和尚,一左一右地分守兩側,只有那個長眉老僧仍然閉著眼睛,雙掌合十,靜靜地站在原地,對身側激烈無比的打鬥,渾如不覺。
  再看馬君武時,也被超凡門下四個弟子包圍在中間,雙方都已蓄勢待發。她擔心馬君武一人難拒四僧合擊。
  玉簫仙子想和馬君武聯手拒敵,手中玉簫一緊,連演三招絕學,把那中年女尼逼退了兩步,趁勢向馬君武躍去。
  哪知她剛一躍起,驀然一聲大喝,超凡大師一晃身橫攔在面前,雙掌平胸推出,一招“排山倒海”,迎頭揮過去。
  超凡大師是峨嵋派一代掌門大師,功力深厚異常,這兩掌又是蓄勢而發,力道奇猛,非同小可,玉簫仙子吃他雙掌劈出內家真力,迫得退了回去。
  那中年女尼趁勢一劍“穿雲摘星”,振腕刺去。
  玉簫仙子反手一簫,彈開長劍,雙足一頓,嬌軀淩空而起,玉簫“雲龍三現”,倏忽間連點下三簫。
  那中年女尼被王簫仙子三簫急攻,迫退了數步,心中暗暗稱奇,忖道:這女魔頭果真名不虛傳。
  正待運劍反擊,忽見玉簫仙子兩腿一收,懸空一個筋斗,人已翻到數丈之外,腳一點地,二次縱身躍起,玉簫左掃右打,逼開兩個圍堵馬君武的和尚,沖到馬君武身側,低聲說道:“咱們打不過他們,早點走吧。”
  馬君武此刻不知是感激她,還是恨她,搖搖頭道:“你何苦陪我趟這渾水,快些走吧。”
  玉簫仙子格格一笑,道:“你要是不肯走,咱們兩個今晚上……”
  她話未說完,那中年女尼已欺身直搶過來,劍光閃閃,刺奔玉簫仙子前胸,同時,環守馬君武身側的四個和尚也揮動鐵禪杖向馬君武攻去。
  玉簫仙子橫簫一擋,架開長劍,回頭對馬君武道:“你要是真不肯走,咱們索性就好好打一場吧,兄弟,你看姊姊簫招如何?”說著笑著,玉簫連環攻出,急如狂風驟雨,快比雷奔電閃,那中年女尼被她一掄猛打,竟迫得無力還手。
  馬君武長嘯一聲,左掌“飛瀑流泉”,右手長劍“杏花春雨”,掌是十八羅漢掌法一式招數,劍施追魂十二劍中一著奇學,一掌一劍,封開了四僧禪杖。
  那心雷和尚見馬君武劍掌並出,竟把自己四人逼退,不禁怒火高燒,他平時自負藝冠同門,今夜當著師伯和三位師兄弟的面,被玉簫仙子舉手一招,就拍中穴道,心中積存的無名怒火,一股腦兒全發在馬君武身上,揮杖搶攻,全力施為,鐵禪杖橫掃直劈,攻勢淩厲絕倫。
  馬君武力拒四僧,甚感吃力,支持到十幾個回合,已被人搶奪先機,他又不願下手傷人,逐漸被迫落在下風。
  玉簫仙子一面和那中年女尼動手,一面留神馬君武,看他只餘下招架之力,心中十分著急,驀然急攻三簫,逼退那中年女尼,縱身一躍,搶撲過來,舉手一招“天外來鴻”,逼開一僧,沖到馬君武身側,笑道:“兄弟,咱們聯袂拒敵……”
  話剛出口,超凡大師呼的一股拳風,直劈過來,來勢奇猛,力道逼人,玉簫仙子吃了一驚,迅向旁邊閃開五尺。
  定神看去,只見超凡大師已擋在那中年女尼前面,面色冷漠,隱現殺機。
  玉簫仙子冷笑一聲,道:“趁人不備,突下毒手,不怕失了你一派掌門人的身份嗎?”
  超凡冷冷答道:“你擅闖本派禁地,觸犯武林大忌,對你還有什麼武林規矩可講!”說完,呼的一拳劈來。
  玉簫仙子揮簫橫掃,超凡右拳倏收,左拳卻接連劈出,功力之純、收發之速,迫得王簫仙子無法再分心旁顧馬君武,只得凝神迎敵。
  超凡大師雖空手搶攻,但拳招卻是奇猛,每出一拳,必帶著一股潛力風聲,直似鐵錘擊岩,巨斧開山。
  玉簫仙子和他拼鬥數十招,已知難憑功力勝人,嬌叱一聲,施展出摩雲十八招,淩空飛擊。
  超凡見她半空翻轉身法之靈快,出手之毒辣,確為生平僅見,不禁暗暗佩服,倒也不敢輕敵,氣聚丹田,功行雙臂,足踏丁字步,施出峨嵋派鎮山絕學——金剛拳,玉簫仙子每一次淩空襲來,立時一拳劈出,兩人這別致的打法,一時間倒無法分出勝敗。
  但馬君武已被心雷等四僧逼得險象環生,形勢迫得他不得不下毒手,突然一聲斷喝,長劍連演三劍絕學,逼退四僧,橫劍說道:“你們苦苦相逼,可別怪我下手傷人了。”話出口,隨即劍掌並出,劍演追魂十二劍中絕招“萬蜂出巢”,掌帶一招“飛鈸撞鐘”。
  四僧但覺眼前劍光流動,掌風呼呼,不禁一驚,各自後退三步。
  心雷略一怔神,亦施出絕學,鐵禪杖“急弩射月”,大喝一聲,連人帶杖,一齊飛起撞來。
  馬君武閃身一讓,避開杖勢,反手一劍,平削過去,他用的是五行迷蹤步法,心雷如何能識得,只見對方人影一閃,已失去方向,不覺一呆。
  就在他微一驚震之際,突覺寒風掠頸而過,嚇得他向前一躍丈餘遠近,但仍是遲了一步,後頸間被馬君武劍鋒掃傷了寸許長短一道血口。
  馬君武借機轉臉望去,只見王簫仙子和超凡正打到緊張關頭,超凡拳勢威力驚人,隨手擊出都挾著呼呼風聲,玉簫仙子仍以摩雲十八招和超凡金剛拳對抗,只見她嬌軀如掠波燕剪,穿空飛翔,玉簫忽前忽後,令人防不勝防。
  一個靈動如電,一個靜如山嶽,看得人眼花繚亂。
  心雷等四僧呆了一陣,分成四面又向馬君武圍攻。
  形勢迫得他實在不得不以絕學求勝,劍法一變,追魂十二劍招連環出手。這十二劍招式,雖然招招奇絕,但超凡門下四弟子,個個都非弱手。
  馬君武功力火候未入爐火純青之境,難把追魂十二劍威力發揮到頂點,何況峨嵋風雷杖法,亦是武林中一絕,四杖合壁威勢更大,馬君武如和人單打獨鬥,或可取勝。但人家以四攻一,就有點相形見絀,追魂十二劍,只可把四僧攻勢擋住。
  又激戰十幾個回合,心雷首先大喝一聲,鐵禪杖驟然一變,攻勢如浪翻波湧。
  緊接著三僧也施出風雷杖法,馬君武被一片如山的杖影包圍,形勢危殆異常。
  這就逼得他不得不施展五行迷蹤步,身法一變,陡然脫出四僧圍困,大聲對那手托銅缽和尚說道:“老前輩,我們兩派素無嫌怨,貴派門中弟子卻這等步步進逼,晚輩如果偶一失手……”
  他話還未完,突聞心雷大喝一聲道:“好狂的口氣。”呼的一杖,迎頭劈下。
  馬君武縱身一避,那知心雷早已料到這一著,鐵禪杖劈到一半,陡然易劈為掃,隨著馬君武身子打去。
  這一招是峨嵋派風雷杖法一記絕著,招名“神龍掉頭”,妙在制敵機先,馬君武腳剛站地,忽聞金刃劈風之聲襲到身後,不禁吃了一驚,心知難再讓避,慌急之下,一個急轉身反向敵人身側欺去,他應變雖快,但心雷杖勢更快,他距心雷還有二尺左右,鐵禪杖已挾風掃到。
  他只得運氣側轉,用後背硬接掃來一枝,但覺心神一震,張嘴噴出一口鮮血,幸得他已欺近心雷身邊,那鐵禪杖又是長兵刃,欺近身後,威勢減了很多,這一杖雖然不輕,但還未把馬君武打暈過去。
  他一咬牙,猛提丹田真氣,壓住胸中翻湧氣血,舉手一劍“穿去摘月”,猛向心雷刺去。
  他在受傷之後,含忿反擊,劍勢快速至極,心雷略一怔神,長劍已穿胸而過。
  馬君武拔劍一聲長嘯,血雨濺飛中,一腳把心雷屍體踢了七八尺遠。
  可是,他自己也有些支持不住了,長嘯未止,已連噴出數口鮮血,身子也搖搖欲倒。
  這不過剎那間的事情,另外三僧怔了一怔,心雷已濺血橫屍。
  旁邊三僧呆了一呆後,突然欺身而上,三杖並舉,齊向馬君武劈去。
  這時,馬君武神志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三僧舉杖並進,他卻渾如不覺。
  眼看馬君武就要被三僧亂杖劈死,突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破空而下,玉簫仙子驚呼聲中,落到馬君武身側,左手一伸,把馬君武抱入懷中,右手玉簫橫掄,封開三僧禪杖,接著欺身直進,玉簫“斜打金鈴”,劈碎了一個和尚腦袋。
  原來她正以摩雲十人招和超凡大師動手,突聞馬君武長嘯之聲,立時懸空一筋斗,飛落馬君武身側,正好趕上三僧舉杖合擊馬君武。
  她隨手又攻出兩簫,把另兩個和尚逼退,縱身一躍,已到了兩丈開外。
  她低頭看了懷抱中馬君武一眼,只見他雙目緊閉,似已暈迷過去,心中一陣憐惜,湧出兩眶淚水。
  就這一瞬工夫,銅缽和尚及那中年女尼已橫劍舉缽,躍擋在左右兩面,超凡大師運勁蓄勢,攔住了去路,把她圍在中間。
  玉簫仙子一咬牙,舉手一招“笑指天南”,向那中年女尼點去。
  她心知那中年女尼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環,全力搶攻,也許可以退出三人合圍之勢,玉簫出手後,人也跟著欺身而進。
  那中年女尼冷笑一聲,舉劍架開玉簫,左手一掌拍出,她不打玉簫仙子,掌勢卻向她懷中的馬君武劈去。
  這一下,大出玉簫仙子意外,來不及向後退避,口中驚叫一聲,疾轉嬌軀,右肩硬接了那中年女尼一掌。
  她怕傷了懷中馬君武,只得硬受那中年女尼一擊。
  這一掌,只打得玉簫仙子嬌軀亂晃,後退五步,右肩骨疼如裂,玉簫也幾乎脫手落地。
  超凡大師冷冷喝道:“玉簫仙於,本派和你素無過節,今晚之事,都是你自己找的,還不束手就縛,難道你還想沖下山嗎?”
  超凡說話之時,玉簫仙子卻借機運氣調息,聽完話,淡淡一笑,道:“你們峨嵋派號稱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可是所作所為,哪一件不是背棄江湖規矩?”
  超凡怒道:“你不要含血噴人,我們有什麼地方背棄了武林規矩?”
  玉簫仙子道:“以多打少,以眾淩寡,算不算背棄武林規矩?”
  超凡冷笑一聲,道:“你私闖我們禁地,先犯了武林大忌,自然怪不得我們群出攔擊!”
  玉簫仙子經過了調息,右肩已好轉不少,超凡話剛落口,她突振腕攻去。
  超凡大喝一聲,欺身直上,雙拳連環搶攻,拳勢如驟風急雨,招招迅猛無比。
  玉簫仙子心知今夜已難沖出重圍,心一橫,左臂用力,抱緊馬君武,右手王簫冒險還攻。
  這一場搏鬥慘烈至極,玉簫仙子已有了甯為玉碎之心,所以,她連懷中馬君武也不肯放下。
  雙方激鬥了三十餘回合,仍未分出勝敗,超凡大師功力深厚,拳風愈打愈猛,玉簫仙子卻以迅靈精奇的簫招,拒擋超凡雄渾的拳勢。
  銅缽和尚及那中年女尼,目睹玉簫仙子能接鬥掌門人開碑碎石的金剛拳數十回合不敗,都不禁暗暗佩服,忖道:這女魔頭無怪能名震江湖,武功果然不錯,今夜如讓她逃下了萬佛頂,峨嵋派不但樹一強敵,而且後患無窮。
  兩人一樣心意,不約而同向前逼進一步,捧缽橫劍,蓄勢戒備,只要玉簫仙子一脫超凡大師拳風,兩人就立時出手攔截。
  玉簫仙子一生中不知經歷了多少次凶險搏鬥,但卻從未有比今夜之戰更吃力,她一面揮簫苦鬥超凡大師排山倒海的拳勢,一面又得顧到懷中的馬君武,怕他被拳風擊傷。
  兩人又鬥了十餘回合,玉簫仙子看個空隙,驀然欺身直上急攻三簫,把超凡迫退數步,借機低頭,看懷中馬君武時,早已被拳風震暈過去。
  這一下,只急得她五內如焚,心頭一酸,兩行熱淚奪眶而出,急痛之下,突起拼命之心,倏然一聲嬌叱,揮簫急攻而上。
  超凡被玉簫仙子急攻三簫逼退數步,已是怒不可遏,看她再次欺身搶攻,更是火上加油,右拳一招“金剛開山”,迎面劈去。哪知玉簫仙子已存兩敗俱傷之心,微一側身,讓開超凡大師拳勢,右手玉簫“孔雀開屏”,橫掄掃去。
  超凡微微一怔,左拳“金剛舒臂”,緊隨右拳打出,右腳斜出半步,身形疾轉,讓開掃來簫勢。
  玉簫仙子慘然一笑道:“你還躲得了嗎?”玉簫倏然收回,隨即點出。
  但聞怒吼嬌呼同時響起,超凡肩頭被玉簫點中,踉蹌退出六七步,身子晃了兩晃,幾乎栽倒地上。
  玉簫仙子卻被超凡左拳擊中側背,直被打得飛起五六尺高,摔到一丈開外。
  她接連受那中年女足一掌和超凡大師一拳,即使她功力再深,也承受不了,何況超凡這一拳又是著著實實地擊中她側背,只打得功力全散,滿口噴血,但她落地的瞬息,仍拼盡最後一口元氣,把懷中馬君武抱緊,一個翻轉,仰面摔在地上。
  這不過是剎那間的工夫,銅缽和尚及那中年女尼看出不對,想出手時,已晚了一步。
  兩人先奔到超凡身側,齊聲問道:“你傷得怎麼樣?”
  超凡搖搖頭,緩緩閉上眼睛。
  兩人見超凡大師不講話,已知傷得不輕,那中年女尼一皺眉頭,縱身一躍,來到了玉簫仙子身旁。
  這時,玉簫仙子已單手撐地,勉強坐了起來,艷若嬌花的臉上,已變成鐵青顏色,秀發散亂,嘴角間汩汩出血,她左手仍緊把馬君武抱在懷中,但手中玉簫,早已脫落地上。
  她低頭望向懷中馬君武,對那中年女尼仗劍走來,渾如不覺,連望也不望那中年女尼一眼。
  那中年女尼舉起手中寶劍,寒鋒抵逼在玉簫仙子胸前,冷冷地問道:“玉簫仙子,你想不到吧,今天會濺血在我們萬佛頂上!”
  她對那冷森森的劍鋒,似是毫不放在心上,回頭望了那中年女尼一眼,淡淡一笑,又低頭望著懷中的馬君武,低聲叫道:“弟弟,弟弟,你睜開眼睛看看好嗎?我們就要死了……”一陣血氣翻湧,大口鮮血從她櫻口湧噴出來,打斷了她的話。
  那中年女尼微微一怔,單掌立胸,低宣了一聲佛號,道:“玉簫仙子,我會成全你的!”她舉起了手中寶劍……
  玉簫仙子身子往前一傾,騰出撐地的右手,把暈在懷中的馬君武,抱得更緊了些,似乎這樣,可以減少她對死亡的恐懼。
  突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劃破了萬佛頂上的寂靜,緊接著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快些放下你手中寶劍,退後三步。”
  那中年女尼回頭望去,只見丈餘外站著一位老者,背負青鋼日月輪,手控飛鈸,蓄勢待發。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8:59

十一、生死見真情 兩女護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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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直逼近到三尺外才一齊停步,星光下,打量來人,都是身穿長衫,年紀均在五旬上下,左面一個身著淡黃長衫,頭戴儒巾,手中搖著一尺八寸長短的一柄摺扇,右面的一個卻是一襲青衫,背插九環刀,腰掛鏢袋。
  胡南平對身著淡黃衫之人十分恭敬,手中雙輪交叉,躬身一禮。
  那儒巾黃衫老者微微一笑,摺扇斜垂,左掌立胸還禮,笑道:“胡壇主太多禮了。”
  胡南平雙輪一收,回顧那身後老僧一眼,冷冷笑道:“老禪師好長的命啊。”
  那老和尚呵呵兩聲乾笑,道:“我佛有靈,不肯超渡老僧,你叫我和尚怎麼個死法呢?”
  那黃衫老者冷笑一聲,接道:“佛門既是不肯收留你,說不得我們要做件好事,助你一臂之力,使你早些解脫投胎了。”
  那老僧面色忽然一變,兩目神光移逼在黃衫老者臉上,哈哈一陣大笑,道:“王施主不覺得太客氣嗎?就是貴幫主蘇朋海,也不敢對老僧這等狂妄?”
  那黃衫老者冷笑兩聲,還未答話,突聞一陣嬌喘之聲飄傳過來。
  星光下,只見一個勁裝少女急奔而來,她直奔到那黃衫老者身邊,才停止腳步,揮著頭上汗水,嬌喘吁吁地說道:“累死我啦,累死我啦……”餘音未落,目光忽地觸到了昏迷不醒的馬君武,只見他靠在一個黑衣女人的身上,動也不動一下。
  那黑衣女人半仰著嬌軀斜臥,嘴角間還不停地流出鮮血,但她神態卻很安詳,緊緊地抱著馬君武,看不出一點痛苦神態。
  這急奔而來的勁裝少女,正是天龍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的愛女無影女俠蘇飛鳳。
  原來當日馬君武把她一個人丟在崇甯荒野,決絕而去之後,確實傷透了她一寸芳心,使她一腔熱情愛火,轉變成幽幽怨恨。
  她想到當時馬君武頭也未回地縱馬而去之後,再也忍不住滿腔悲忿,只感千般委曲,一齊湧上心頭,坐在溪邊一株大柳樹下,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她愈哭愈覺傷心,一時間竟難收住,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突聞身側一個蒼沉的聲音喝道:“你這孩子,怎麼會一個人坐在這裏哭呢?”
  蘇飛鳳心頭一驚,止住哭聲。只見一個身穿淡黃長衫、頭戴儒巾、手握摺扇、年約五旬左右、方臉長眉、文士裝扮的人,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蘇飛鳳看清楚了來人是誰之後,好似受盡了委曲的孩子,驟然見了母親一般,日中嚶了一聲,撲入那黃衫老者的懷中,一面哭,一面說道:“王叔叔,我被人家欺侮死了,我爹爹把我一個人丟到這遠遠的地方,也不來找我,讓我一個人受盡了別人的氣。”
  那黃衫老者一聳兩道長眉,拂著蘇飛鳳頭上秀發,說道:“有這等事?告訴我是什麼人欺侮了你,我一定替你出口舒舒服服的氣。”
  蘇飛鳳被他一逼問,心頭登時一震,呆了一呆,答不上話。
  因為這個黃衫老者,是天龍幫壇主中武功最好的一個,在天龍幫身份、武功僅次於蘇朋海一人,蘇朋海收服紅、藍、白、黑四旗壇,都是先以武功把對方制服後再動以說詞,唯獨對這位掌理黃旗壇的王寒湘大不相同,海天一叟四度造訪他隱居的雁蕩山,才把這位身負絕學的奇人說動,幫助他創立天龍幫,要和號稱武林九大主脈的門派一爭短長。王寒湘不但武功絕世,而且還讀了一肚子書,他隱居雁蕩山三十年,大半時間都在研究五行奇術和八卦易理。
  海天一叟創立天龍幫,短短二十年中能使勢力遍及大江南北,大半是依仗王寒湘籌劃之力。
  蘇飛鳳自小就隨在父親身側,在天龍幫中長大,對這位王叔叔知之甚詳,他外貌看上去雖很文雅、慈和,但骨子裏卻是冷傲至極,他很少親自出手對敵,但一出手卻是毒辣無比,天龍幫創立了二十年,王寒湘只親身臨敵兩次,一次是曹雄告訴她,一次卻是她親眼看到。
  蘇飛鳳心中雖然恨透上了馬君武,但要她說出馬君武哪里不好,卻又說不出來。一則馬君武本身無非議之處,再者她又不忍隨口捏造謊言相害,只要她隨便說幾句謊話,馬君武就難逃王寒湘的掌下。
  她心中打了幾百轉,仍是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王寒湘看她沉忖良久,仍是不肯回答受了什麼人的欺侮,心中忽生疑慮,臉色一沉,目光如電,逼視在蘇飛鳳臉上,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有什麼難言苦衷嗎?”
  蘇飛鳳知他起了誤會,心中一急,觸動靈機,搖搖頭,答道:“我被峨嵋派的和尚把我抓到他們萬佛寺中,關在一座石洞裏,餓了好幾天沒有吃飯。”
  王寒湘臉色漸漸緩和,微微一笑,道:“峨嵋派的和尚把你關在萬佛寺中餓了幾天?”
  蘇飛鳳仰臉略一思索,答道:“餓了兩天。”
  王寒湘笑道:“好!那我去把峨嵋派的掌門和尚超凡大師,抓回我們天龍幫去餓他二十天。”
  蘇飛鳳嬌媚一笑,取出懷中絹帕,抹去臉上淚痕,道:“那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她心中忽地想起了馬君武正單身涉險到萬佛寺,不禁心中大感焦急。
  王寒湘笑道:“萬佛寺的和尚又跑不了,晚去一天也沒有關系。”
  可是蘇飛鳳哪里等得及,她想到了馬君武可能遇上危險,心中的怨恨早已完全消失,搖著頭,急道:“我心裏可恨死那些和尚了,我們還是早些去吧!”
  王寒湘道:“紅旗壇的胡壇主和白旗壇的葉壇主都和我一起來了川西,我們約好今晚在華陽相見,我們得先知會了他們後,才能到萬佛寺去。”
  蘇飛鳳一聽說,胡南平和葉榮青都在這裏,心中越發高興,拉著王寒湘一隻手笑道:“叔叔,那麼我們早些到華陽去吧。”
  王寒湘這人雖然冷傲,但他對蘇朋海卻十分忠心、敬服,也很喜愛蘇飛鳳。受不住她一陣磨鬧,只好點點頭,笑道:“好,我們就走。”話出口,人已縱躍而起。
  蘇飛鳳施出全身氣力,拼命緊追,她綽號無影女俠,輕功造詣本深,施展開有如飛矢電奔。
  兩人緊走一陣,在未到申初時光,到了華陽。
  天龍幫的勢力,早已伸延入川,華陽設有分壇,兩人剛進華陽城,迎面來了兩個大漢。一見王寒湘,立時各以幫禮晉見。
  兩人把王寒湘、蘇飛鳳帶到一處大客棧內,胡南平、葉榮青早已在客棧中相候。蘇飛鳳心中惦念馬君武,鬧著王寒湘立刻動身,三人被她一陣訴說、吵鬧,只得立即動身,乘華陽分局快舟,直放嘉定,棄舟登陸,連夜登山。
  蘇飛鳳輕功雖有特殊造詣,但無論如何難與這三位風塵奇人並論,她一疊聲催著人家快趕,但別人走快了,她又追不上。最後,還是王寒湘帶著她趕路。
  眾人趕到萬佛頂下,已聞得峰上打鬥之聲,百步飛鈸胡南平一馬當先,施出全力攀登上峰頂。
  這當兒,正趕上那中年女尼舉劍向玉簫仙子刺去,胡南平控鈸示警,救了玉簫仙子一命。
  緊接王寒湘和葉榮青雙雙躍到峰頂,蘇飛鳳最後上峰,瞥見馬君武偎在玉簫仙子懷裏,倒臥在場中。她略一怔神,驚叫一聲,縱身向場中撲去。
  她急痛之間,哪還顧得分清敵我,那縱身一撲之勢,正好直對超凡大師。
  銅缽和尚距離超凡最近,見蘇飛鳳來勢迅猛,誤認她撲擊超凡,一晃身掄動手中銅缽,直撲過去,口中還大聲喝道:“女娃兒膽子不小……”呼的一缽劈去。
  蘇飛鳳心急如焚,去勢似箭,哪里還能讓開銅缽奇速的來勢。
  眼看銅缽就要擊在她的身上,突然一股勁風自蘇飛鳳身後點出,擊中和尚手中銅缽,那百斤以上銅缽,被來人用摺扇一點之勢,直蕩開去。
  蘇飛鳳似乎已忘記了自己的危險,呼的一聲,從超凡大師頭上掠過,落到馬君武身邊,兩臂一伸,把馬君武從玉簫仙子懷中搶了過來。她在慌急之下,哪里還顧及到眾目睽睽,伸手一摸,只覺他前胸處還微微跳動,立時運氣行功,在馬君武胸前推拿起來。
  這時,銅缽和尚已被王寒湘摺扇迫退到一側,胡南平、葉榮青青鋼日月輪和九環刀都已握在手中,蓄勢待發。
  只有王寒湘神態仍然十分輕松,緩緩搖動著手中摺扇,神態平靜,若無其事一般。
  他剛才出手一招,點蕩開攔擊蘇飛鳳的銅缽,隨手又攻出兩招,把銅缽和尚迫退一側,目光移到場中蘇飛鳳的身上,看她由玉簫仙子懷中搶過馬君武,不停地在他前胸推拿,立時緩步向場中走去。
  蘇飛鳳在馬君武胸前推拿數掌,仍不見他清醒過來,不覺心中發起急來,正感六神無主,忽聞王寒湘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問道:“你懷中抱的是什麼人?”
  蘇飛鳳霍然起身,拉著王寒湘衣袖,答道:“王叔叔,你快些救救他……”
  王寒湘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馬君武一眼,冷冷問道:“這人是誰?你為什麼要救他?”
  蘇飛鳳被問得微微一怔,道:“他救過我的命,我也要報答他一次……”
  王寒湘冷然一笑,緩緩蹲下身子,左手在馬君武背心命門穴上輕輕拍了一掌,潛運真力,瞬息間連走馬君武腹結、百會、璿璣三大要穴。
  只聽馬君武一聲長長的歎息,慢慢地睜開眼睛。
  蘇飛鳳心頭一喜,蹲下身子,扶著馬君武坐起來,問道:“你看看我是誰?”
  馬君武臉上緩緩現出笑意,吃力地點點頭,啟動嘴唇,似想說話,哪知剛一張嘴,一口鮮血由胸中直噴出來,濺得蘇飛鳳滿身都是。
  她啊的驚叫了一聲,兩臂一合,把馬君武上身抱住,眼中淚水一顆接一顆,滾落在馬君武臉上。
  王寒湘一皺眉頭,側目掃了玉簫仙子一眼,只見她圓睜著一雙星目,望著蘇飛鳳和馬君武,臉上神情十分奇異。
  這一幕複雜的紛擾,只看得當場幾位武林高手都有點憐憫之感。
  王寒湘氣納丹田,仰臉一聲長嘯,嘯如龍吟,劃破長空,悠長清越,如金擊玉。那嘯聲並不尖銳刺耳,但當場幾位高人都聽得心頭一震。
  那身材瘦小、長眉垂目的老和尚,忽的合掌當胸,高宣了一聲佛號,聲音緩長低沉,但卻如怒獅猛吼,字字震人心弦。
  王寒湘冷笑一聲,道:“我們括蒼山一別,轉眼就十八寒暑!想不到你越活越精神了,剛才那獅吼氣功,也較十八年前精進不少了。”
  這灰衣老僧法名超元,為峨嵋十三代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他和峨嵋派第十三代掌門人超凡大師及銅缽和尚超塵、使劍的中年女尼超慧一起,並稱為峨嵋四老,但超元的武功成就卻淩駕幾位師弟很多。
  原來峨嵋派第十二代掌門人一通大師,共收了四個弟子,四人中以超元年齡最大,也是峨嵋門下十三代首座弟子,他入峨嵋門下二十年,超塵、超慧才相繼投人峨嵋門下,超元以大師兄身份,代師父授師弟、師妹的武功。在一通大師圓寂的前兩年,超元因誤犯清規,被師父逐出萬佛寺,要他行腳二十年,才許重返師門。
  超元離寺門第三年,一通大師就功滿圓寂,坐化之前召來超塵、超凡、超慧三個弟子,考詰武功、佛典,三人中以超凡成就較高,一通大師隨命超凡接掌第十三代門戶,這等廢長立幼,在武林規矩上講,本屬大忌之事,但因超元犯規遭逐行腳,餘下超塵、超凡、超慧,這三人之中只有超凡才具最高,堪當大任,一通大師逐破例擢拔三弟子接掌了門戶。待超元行腳功滿歸寺,超凡已接掌了門戶十七寒暑。
  他這二十年走遍了天下名山,性情轉變得十分恬淡,見三師弟接掌了門戶,並無半點怨忿之意,反而處處協助超凡,光大峨嵋門戶。
  他經常和超塵出沒在江湖上,察看武林形勢,十八年前,他為尋找藏真圖,曾和王寒湘在括蒼山中見過一次,那次晤面,兩人雖未動手過招,但卻各自運氣,比拼了一次內功。
  王寒湘運氣作嘯,超元低吼呼應,相持頓飯工夫,難分勝敗,這當兒華山派的八臂神翁杜維笙也趕到了括蒼山,兩人怕被杜維笙搶了先著,自動罷手息爭。十八年後,兩人又在萬佛頂上相遇。只見超元大師仰起臉,乾笑兩聲,道:“彼此,彼此,王壇主的功力,也較十八年前精進多了。”
  王寒湘冷冷說道:“客氣,客氣,眼下我有一件事,想請教掌門。”
  超凡大師笑道:“王壇主有話,盡管吩咐,貧僧當洗耳恭聆教言。”
  王寒湘道:“貴派自鳴是武林中堂堂正正的門戶,為什麼竟把我們幫主的千金,擄掠到萬佛寺來,這可是大背江湖規矩之事。”
  超凡大師的目光緩緩移注到場中的蘇飛鳳身上,只見她緊抱著傷勢慘重的馬君武,眼中淚水紛下,神態如癡如醉,對當前幾人對答之言,竟似毫無所聞。
  數尺外橫臥著縱橫江湖的玉簫仙子也已是奄奄一息,但她似是拼耗著最後一口元氣,睜大著眼睛,凝注著馬君武和蘇飛鳳,她靜靜地躺著,神態十分安靜,毫無死亡前的驚怖之色。
  超凡大師心裏暗念了一聲佛號,轉過頭,緩緩答道:“王壇主說得不錯,貴幫蘇姑娘確曾被敝派弟子擄送到萬佛寺來,不過這中間並非無因而起,她用燕子追魂鏢連傷了本派中兩個弟子,鏢合奇毒,使兩個弟子當場斃命,這著辣手行徑,倒似是早有積念……”
  百步飛鈸胡南平突然冷笑一聲,道:“江湖之上,動手比武,不是你亡,便是我死,施放暗器,也不算有背武林規矩,以眾淩寡,仗多救勝,那才是卑劣下流行徑。”
  超凡大師看了胡南平一眼繼續說道:“我們把她囚禁在萬佛寺,但對她並沒有絲毫虐待之處。”
  王寒湘仰臉望著天上繁星,冷冷地答道:“這件事起因如何,我們先不去談它,單就貴派擄掠本幫幫主女公子一事,貴派准備如何交代?”
  超凡大師只聽得心頭火起,沉聲宣了一聲佛號,正待答話,突聽蘇飛鳳啊的驚叫一聲。
  大家轉頭望去,只見馬君武忽地從蘇飛鳳懷抱中掙紮起來,踉蹌奔了兩步,又倒了下去。
  他跌到之處,相距玉簫仙子橫臥的嬌軀只不過有兩尺左右,只見他勉強翻動著栽倒的身子,從懷中取出一粒丹丸,伸長右臂,把手中丹丸送入玉簫仙子口中。
  蘇飛鳳呆呆地站在他身邊看著,沒有攔阻,也沒有說話。
  直待他把手中丹丸放人玉簫仙子口中,她才蹲下身子,扶著他坐起來。
  玉簫仙子本已快到油盡燈枯,馬君武掙紮著把懷中一粒丹丸送入她口中時,她已經無力下嚥,但那粒丹丸入口後,自化成一股清香玉液,流入咽喉。
  這粒丹丸,正是馬君武在船上相遇那身披藍紗的少女所贈,一粒他自己在嘉定江岸受傷後服用,懷中還剩下一粒,他心感玉簫仙子捨命相助之恩,神志略一清醒,就掙紮著把懷中僅存的一粒靈丹,送入玉簫仙子口中。
  他只想略盡心意,並沒有存著挽救玉簫仙子的希望。
  但玉簫仙子服下靈丹之後,頓覺一股緩慢的熱流,由內腑逐漸向四肢散去,她內功本極精深,再被靈丹精奇的藥力一托,一口將消散的元氣,陡然回集丹田,氣息也由微弱忽轉暢順,她長長吸一口氣,暗中潛運功力,一挺身,竟被她躍站起來。
  她從垂死的邊緣上忽然間重回到生命的領域裏,實是大出意料之外,不覺呆了一呆。
  她似是還不相信自己真的已獲得了生機,又暗中潛運內功,只覺氣暢百穴,力走全身,竟似傷勢全好。
  她伏身撿起地上玉簫,走到馬君武身側,低聲問道:“兄弟,你給我服的什麼藥,你自己怎麼不吃呢?放在什麼地方,我取給你吃好嗎?”
  馬君武神志已經清醒,搖搖頭,答道:“我只有那麼……一粒……”
  玉簫仙子只聽得心中一震,兩行熱淚順腮垂下,拋了手中玉簫,握住馬君武兩只小臂,搖撼著,泣道:“那你為什麼自己不吃,你……你這是何苦呢?”
  蘇飛鳳半蹲嬌軀,扶著馬君武兩個肩頭,接道:“都是你這個人不好,害得他變成這等模樣。”
  玉簫仙子望了蘇飛鳳一眼,淒婉一笑,松開馬君武小臂,笑道:“兄弟!你等著我,待我殺了超凡後,我們一起死吧。”
  說完,隨手撿起王簫,縱身一躍,玉簫快如電奔,一招“笑指天南”,直向超凡攻去。
  她剛由死亡邊緣掙回性命,陡然間發難突襲,實大出超凡意料之外,而且出手快如閃光一瞥,超凡想躲避,哪里還來得及。
  就連銅缽和尚超塵和那守衛在超凡身的超慧,也覺得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這生死一發的剎那,忽聞超元冷笑一聲,雙肩微一晃動,人已攔到超凡大師前面,左掌一迎,硬向玉簫迎去,右掌呼的平推而出,口中喝道:“你要找死嗎?”
  說音甫落,緊接著響起王寒湘冷冷的聲音接道:“只怕未必!”
  右手摺扇一舉,不見他移步跨足,倏忽間已到了玉簫仙子左面,摺扇下沉,指襲到超元右腕脈門要穴。
  三個人發動都夠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誰先誰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9:24

  超元只覺王寒湘點來摺扇,帶著一股銳風。
  超元心知王寒湘一點之勢,已貫注了內家真力,力能貫穿金石,自己雖然已集混元氣功,只怕也承受不起,心念一動,右掌迅疾收回。
  玉簫仙子急落簫勢,卻正點擊在超元左臂上,只覺如擊在堅冰硬鐵上面一般,玉簫被滑在一邊。
  話雖如此,但超元也覺得被點擊之處,一陣巨痛難耐,心中暗暗驚道:女魔頭之名,果然不虛,在重傷瀕死之際,仍有這等功力,如果她在未傷之前,我縱有混元氣功護身,恐也難擋她這一擊。
  但聞超元一聲低吼,收回的右掌又呼地劈出一股淩厲的掌風,直向王寒湘撞去,同時左掌一沉一送,追擊向玉簫仙子前胸。
  王寒湘似是早已有備,手中摺扇一著點空,人卻借勢進半步,右掌“鐵騎突出”,五指半屈半停,疾扣超元逼擊王簫仙子的左掌,右掌摺扇忽的張開護住前胸。
  超元拳風剛觸到王寒湘護胸摺扇上面,忽被一股斜出的力道滑在一邊,他全力一擊的劈空掌風,被王寒湘用滑字訣,借摺扇轉動的巧勁,輕輕撥在一邊去,同時,右腳一招“魁星踢鬥”,擊向超元小腹,右肩左掌隨後攻出。
  兩人並進,迅如電火,而且又都是專攻超元大師的要害,逼得老和尚無力再還擊玉簫仙子,只得向後一躍退出七尺。
  王寒湘冷笑一聲,疾追而上,扇掌齊施,瞬息間,攻出三扇,劈出五掌。
  這一番急攻,搶盡先機,快得超元大師無法還手,被王寒湘掌扇迫得他步步後退。
  玉簫仙子見王寒湘出手擋住了超元大師,一咬牙,揮簫又向超凡攻去,超慧挺劍躍出,接住她玉簫惡鬥。
  銅缽和尚超塵側臉望去,只見胡南平、葉榮青捧輪橫刀,蓄勢一側,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出手,兩人必將同時發動,超凡傷勢未愈,只怕難以抵擋得住,他一時間不敢出手,手托銅缽,守在超凡身旁。
  王寒湘和超元交手到二十個照面,超元大師始終無法搶回主動,但他功力深厚,雖失先機,無法攻敵,但還可防守得住。
  王簫仙子重傷未愈,全憑一股銳氣和靈丹神奇的藥力,支持著她和人動手,可是,這等精神力量,無法持久,她和超慧交手到十五個照面後,已感支援不住,臉上汗出如雨,手中玉簫漸緩,嬌喘吁吁,步履不穩。
  那中年女尼正想借機施辣手,先把王簫仙子斬斃劍下,去一強敵,突聞百步飛鈸胡南平斷喝一聲,手中青鋼日月輪一分,兩團冷森森的青光,挾著淩厲的輪風攻到。
  他出手一招“日月爭輝”,雙輪分襲上、中兩路,超慧手中寶劍正攻向玉簫仙子,一時想收劍封輪,哪里還來得及,逼得她向後連退三步,才算讓開雙輪。
  胡南平這一擊逼退超慧,回頭對玉簫仙子說道:“你的傷勢未愈,豈能久戰?快退到一邊休息去吧!”
  如在平時,他這幾句話,必將惹起玉簫仙子的怒火,但此刻,她確已筋疲力盡,淡淡一笑,向後退去,走了兩步,突覺雙腿酸軟,跌坐在地上。
  胡南平逼退超慧後,並不搶攻,手控雙輪,擋住超慧,眼光卻投在王寒湘和超元身上。
  這當兒,王寒湘和超元,已打到緊張關頭,超元已掙回主動,以峨嵋派金剛拳法迎敵,每出一拳,必帶著一股呼呼勁風,他功力比超凡深厚,同樣一套拳法,同樣一套拳法,威勢卻比超凡大了數倍。
  王寒湘卻以生平奇學蛇行八卦掌迎戰超元,只見他一個身子,輕飄飄地,有如柳絮舞風,步履飄浮,全身不住搖搖蕩蕩,似乎沒法子站穩腳步,隨手攻出的掌勢,看上去也十分緩慢輕飄,有氣無力,一襲黃衫被超元大師拳風震得不停飄動。
  一個拳如開山巨斧,一個掌似飄風柳絮,一個極剛,一個極柔,看得人眼花繚亂。
  兩人交手到百招以上,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但超元金剛拳法,是一種剛猛拳勢,每攻一招,必然要消耗不少真力,這等拳法,如遇上功力稍遜於自己之人威力最大,三五招就可以把對手擊敗。但遇上王寒湘這等身手人物,情勢就大不相同,他以極柔的蛇行八卦掌法,自己斂神蓄勁,養力不發,遊走在超元身側,乘隙攻出幾招,逗引超元全力發掌,以消耗他的真力。
  所謂柔能克剛,超元雖然早已窺破王寒湘的心計,但他自以功力深厚,金剛拳威力強猛,王寒湘如不和他硬拼真力,決不能接到百招,他自恃一身混元氣功,拳能碎石裂碑,最適宜和人硬打硬接。
  哪知王寒湘的蛇行八卦掌法,是他隱居在雁蕩山時,見峭壁間群蛇遊行的啟發,潛心研究出來的一種掌法,再揉合以各種掌法之長,創出六十四式蛇行八卦掌,這一套掌法,不但極盡軟柔,而且還暗合了八卦變化,移步轉身,招招含蘊玄機,避敵出擊,暗含八卦生克之理。這一套精奧奇學,正好克制住超元的金剛拳,待他覺出不對時,已攻出了有百招以上,全身真力消耗大半,頂門上汗水隱現,拳風逐漸轉弱。細看對方,卻是氣定神閒,接了他百招以上威猛絕倫的金剛拳,直似若無其事。
  這時,他已明白當前敵人,是他生平中所遇的唯一強敵,如果再這樣打下去,即使不傷在對方手下,自己也要活活累死。
  心念一動,拳法忽變,由淩厲無匹的猛攻,改作以靜制動防守,凝神含勁,運氣護身,不再出手搶攻,兩掌交叉胸前,雙腳隨著敵人身子而轉動。
  只聽王寒湘冷笑道:“聞名天下的金剛拳法,也不過如此而已。”掌勢一變,欺身直進,右手駢兩指,點襲氣門穴,左手摺扇一張,攔腰掃去,兩招並出,快如雷奔。
  超元吃了一驚,暗道:“這人武功果然與眾不同,摺扇若攻若守,使人難測虛實,看來今夜之戰,決難善罷甘休,不作生死之搏,實難求勝……”他估不透敵人來勢,不敢出手化解,微一仰身,後退三尺,右掌卻借勢運勁握拳。
  王寒湘勝券在握,未免大意,見超元避招後退,立時移步追襲,摺扇一合,疾點璿璣穴。
  他摺扇剛點出手,陡聞超元一聲大喝,右拳忽然迎胸劈出,這一拳蓄勢而發,非同小可,但覺一股奇猛勁道,排山倒海般直撞過來。
  雙方距離既近,發難又出意外,王寒湘武功再好,也無法問避得開,剛一出腳,拳風潛力已逼到前胸。
  但他畢竟是久經大敵之人,內外輕功,又已到爐火純青之境,雙腳微一用力,隨著超元劈來拳風,淩空而起,這一來,消了超元大半勁道。
  雖然王寒湘應變夠快,但他仍被超元的拳風震得在空中翻了兩個筋斗,直飛出兩丈開外。
  直待超元打出那一股拳風餘力全消,王寒湘才從空中落到實地,他有生以來,從未遇過這等事情,不禁怒火沖霄,一落實地,立時又縱身撲去,左手摺扇一招“腕底翻雲”,疾點將台穴。
  超元揮拳擊腕,王寒湘沉扇變招,扇由合疾張,化“金雕展翅”,掃擊中盤,超元疾退數步,雙拳連續劈出。
  王寒湘已被超元拳風震得內腑受傷,但他內功精純,逼氣護住傷處,不讓其即刻發作,閃身避開超元兩拳劈擊,施展開六十四式蛇行八卦掌法,繞著超元四周疾轉,步若行雲流水,身似靈蛇遊走,左手中一柄摺扇,更是打得花樣百出,倏張倏合,忽劈忽點,配合著右掌迅如石火的攻勢,只看得人眼花繚亂。
  超元大師雖然凝集了全神迎戰,但仍無法預測到王寒湘攻勢的變化,有時,眼見對方由右側攻來,身法靈快至極,再加上王寒湘繽紛般的掌勢,不到二十個回合,超元大師已累得臉上汗水直滾。
  超塵、超慧已看出大師兄身陷危境,若再打下去,不出十個回合,必然要傷在對方手中,不禁心中大急,正待出手接替,突聞王寒湘一聲冷笑,緊接著啪的一響,超元大師一個瘦小的身軀,從那縱橫的掌影中,直飛出七八尺遠。
  腳落實地,人還不住搖晃,雖然未栽倒地上,但看樣子已受傷不輕。
  超塵搶動手中銅缽,大喝一聲直撲過來。哪知王寒湘比他更快,人影一閃,已到超元背後,右掌隨著下落的身子,拍向超元背後命門穴。
  這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一經擊中,當場就得殞命,超塵還在途中,想救援已來不及,超慧更是驚得訝然失聲。
  就在超慧驚叫之聲剛剛出口,王寒湘掌勢將落未落之際,陡見超元大師身子向前一傾,右拳隨勢向後打出。這一招,迅快已極,拳風直逼向王寒湘的小腹。
  如果王寒湘掌勢不收,固然可以擊在超元大師命門穴上,置人死地,但超元這一拳反擊,亦必擊中王寒湘的小腹,處此情景,他不得不先求自保,身懸半空,陡然一側,讓開了小腹要害。
  但這一來,他劈落的掌勢也失了准頭,只聞兩聲悶哼同時響起,超元大師被王寒湘一掌打栽地上,王寒湘也被超元擊中右胯,腳未落地,卻飛出六七步遠,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不過是剎那間,待超生躍到,兩人已各負重傷。
  超塵扶起大師兄,那邊胡南平也躍落到王寒湘身側,扶他起來,王寒湘內功精深,強忍傷疼,冷笑一聲,問道:“大和尚,王某這一掌的味道如何?”
  超元高宣一聲佛號,答道:“王壇主的掌力不小,只是老衲這把老骨頭,還承受得住……”
  王寒湘仰天打了一個哈哈,接道:“那麼再打幾個回合玩玩如何?”
  超元猛提一口真氣,鎮壓住內腑傷勢,道:“好極,好極,老衲一定奉陪。”
  王寒湘一晃身,又搶撲到超元大師身前,摺扇一揚當胸點去。
  超元縱身一讓,隨手劈出一拳。
  兩人心中都明白,這一次再動上手,不管誰勝誰敗,兩人本身傷勢都將轉趨慘重,最後必落個兩敗俱傷。
  眼看兩人拳掌就要相接,忽地人影一閃,百步飛鈸胡南平破空躍落在兩人之間,雙輪一展,平向超元推去。
  他這蓄勢一發,勁道奇猛,輪風似剪,把超元迫退數步。
  超塵掄動手中銅缽,迎向百步飛鈸攻去。
  胡南平雙輪疾收,躍退三步後,冷笑一聲,道:“我們天龍幫,已柬邀你們號稱武林九大主派比劍,此一盛會,三年內定可實現,那時勝負之分,即可定霸主誰屬。今夜之事,到此為止,恕我們沒有工夫多陪了。”
  說完,轉臉又對王寒湘道:“幫主令諭不宜違犯,再說王兄身擔重任,似不宜為一點意氣之爭,影響全局,尚望采納小弟之言,罷息今宵之爭。”
  王寒湘知他是一片好心,勸息爭執,無非是怕自己傷勢加重,當下淡淡一笑,道:“胡壇主所言甚是。”
  說至此,臉色突轉肅穆,望著超元,冷冷接道:“大師武功果然不錯,咱們今夜之戰,不如留待比劍之日,再作勝負之分。”
  超元合掌笑道:“阿彌陀佛,屆時老僧定當奉陪。”
  胡南平抬頭望望夭色,已是四更過後,立時冷冷接道:“大師太客氣了。”說罷,大踏步從超塵身側處走過,直奔到蘇飛鳳身邊。
  蘇飛鳳席地而坐,抱著傷勢慘重的馬君武不言不語,靜靜地坐著。
  在他們兩人數尺之外,盤膝坐著的玉簫仙子,她並沒閉目養息,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兩人,她臉上也很平靜,沒有絲毫特別的神色。
  這是一幅充滿著沉痛、肅穆的畫面,沒有淚水,沒有哭聲,也沒有因憐惜產生的紛擾,只是在那平靜中,潛存著一種感人的力量,使目睹這情景的人,都不覺油然而生傷感……
  胡南平這時緩緩地走到蘇飛鳳的身邊,長長地歎口氣,道:“蘇姑娘,我們走吧!”
  蘇飛鳳轉過臉兒,望了百步飛鈸一眼,搖搖頭,笑道:“我不走啦,你回去對我爹爹說,要他把萬佛寺的和尚統統殺了……”她笑得十分自然,看不出一點激動,這說明她心中非常鎮靜……
  子母神膽葉榮青,只聽得皺起兩條眉頭,道:“你要留在這裏?”
  蘇飛鳳望瞭望懷中的馬君武一眼,道:“嗯!我要陪著他留在這裏。”
  胡南平目光移注到馬君武的臉上,只見他緊閉著雙目,兩腿平放在地上,上半身被蘇飛鳳緊緊地扶持住,嘴角間仍然不停地向外流著鮮血。
  胡南平搖搖頭,低聲說道:“他已經不行了,你留在這裏也不能挽救他的性命。”
  蘇飛鳳眨眨眼睛,滾下兩行清淚,笑道:“我知道他不能再活多久了,所以我才要留在這裏陪伴他……”
  胡南平道:“要是他死了呢?”
  蘇飛鳳淡淡地答道:“他死了,我找個地方把他屍體埋起來,然後……”
  胡南平急道:“你父親名滿江湖,望重四海,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你也不替他想想嗎?這埋葬死人的事,豈是你幹的?再說,他是昆侖派門下弟子,自有昆侖三子找峨嵋派的人算帳,快些放下他,跟我們一齊走吧。”
  這時玉簫仙子緩緩站起身子,慢慢地撿起王簫,款步向蘇飛鳳身邊走去。
  葉榮青躍擋在玉簫仙子面前。
  這時,王寒湘已初次運氣調息完畢,緩步走到蘇飛鳳身側,低頭查看她懷中的馬君武後,搖搖頭,道:“這人傷勢極重,只怕難有回生之望了,你還不放開手,扶著他幹什麼?”
  蘇飛鳳聽了王寒湘幾句話,頓時臉色大變,因她素知王寒湘之醫理精深,不輸她義父妙手漁隱招公義,她一直抱著馬君武不舍,目的就在使王寒湘自動出手相救。
  她素知王寒湘為人的性格,一向不隨便說話,聽他說馬君武已無可救藥,不禁肝膽俱裂,只感一陣頭暈,如觸電流,雙臂一松,馬君武上半身突然跌臥在地上,她微微一呆,口中哭喊一聲,挺身躍起,又向馬君武身上撲去。
  胡南平冷冷地哼了一聲,左手一探,抓住了蘇飛鳳向地上撲伏的身子,一把提了起來,沉聲喝道:“蘇姑娘,這是什麼地方,你不怕讓人笑話?”
  王寒湘手點了蘇飛鳳的暈穴,向胡南平說道:“這是什麼時候,你怎麼還責怪她?快帶她下山去吧!”
  如果換了別人,胡南平早就一掌把她劈死,但眼前之人是幫主唯一的愛女,平常蘇朋海對她就沒有辦法,胡南平心中雖然氣忿,卻是無法發泄,一瞥眼看見馬君武仰面而臥,心頭一股怨氣,完全發在馬君武身上,一抬右腳當胸踏下。
  玉簫仙子驚叫一聲,來不及飛身搶救,右腕一振,手中玉簫當作暗器打出,白光一閃,直向胡南平右腳飛去。
  百步飛鈸因脅下挾著蘇飛鳳,又正在氣惱之間,耳目不似平時靈敏,而且和玉簫仙子相距又近,他腳底剛剛觸到馬君武前胸,玉簫已挾著風聲擊在他右腿上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09:46

  玉簫仙子這一簫是在情急之下而發,雖然她身上受著重傷,但力道仍是不弱,胡南平只覺右小腿上一陣巨疼刺心,吃那玉簫一擊之力,撞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轉身,一腳踏空。
  這不過眨眼之間,胡南平略一怔神,玉簫仙子已疾撲而到,一伏身,把仰臥在地上的馬君武抱起,運足一翻,挑起地上玉簫,拿在手中。
  胡南平一面運氣止疼,一面怒道:“你要找死是不是?”說著,橫身一擋,攔住玉簫仙子的去路。
  玉簫仙子一抬頭,一股鮮血急噴而出,直向胡南平臉上噴去。
  胡南平揮掌一擋,一口鮮血化成一蓬血雨,濺得他滿臉都是。
  胡南平右手挾著蘇飛鳳,無法抽出,只得收回左手,去擦臉上血水。
  玉簫仙子卻借機一個縱躍,人已躍到八尺開外去了。
  子母神膽葉榮青,正待飛身趕去攔截,卻聽王寒湘沉聲喝道:“葉壇主不要追了,這一次就放他們去吧!”
  餘音未絕,陡然一個轉身,撲向超凡大師,左手摺扇一張,疾劈而下,攻向守衛在超凡身側的超慧,右手伸縮間,點中了超凡穴道。
  這一下突然發難,實在大出幾人意料之外,超慧吃了王寒湘一扇逼退了數步,超凡在毫無防備之下,也被點中了穴道。
  王寒湘一著得手,右手隨即一圈,不容超凡身子倒地,已把他攔腰抱起,一個大轉身,到了百步飛鈸身側,把超凡交到胡南平手中,喝道:“快走!由我和葉壇主拒擋敵人追襲。”
  胡南平接過超凡大師,略一猶豫,才忍著右腿傷疼,向山下疾奔而去。
  他對王寒湘生擄超凡大師之舉,甚不同意,因為這一來必將激起峨嵋三老的拼命之心,只是王寒湘在天龍幫中地位、聲望,都比他高,他雖不同意王寒湘所為,卻是不好當面抗拒。
  果然,王寒湘這一著激起超元、超塵、超慧的拼命之心,一齊急撲過來,超元、超慧雙攻王寒湘,超塵掄缽直取葉榮青。
  子母神膽揮動手中九環刀,一招“力撐五嶽”,擋開百斤銅缽,隨手攻出三刀,把超塵猛攻之勢擋住。
  那邊王寒湘摺扇張開,掌拒超元掌勢,扇封超慧寶劍,力拒兩人合擊。
  交手到六七個回合,超元忽然收掌向後躍退,抱拳平胸,凝神而立,雙目圓睜,滿臉殺機,逼視著王寒湘,暗中運集功力。
  王寒湘一面揮扇封劍,一面留神超元大師行動,他本是武功絕高之人,一見超元神態,已知他正運集全身功力,准備和自己作生死一搏之拼,刷、刷兩扇逼退超慧,高聲說道:“貴派把我們幫主女公子擄掠到萬佛寺中,關了兩天,以牙還牙,我要把貴派掌門人押送天龍幫,還他二十天牢囚生活,兩旬期滿,當按江湖規矩送他下山,貴派如果心有不甘,請到黔北天龍幫總壇,找我王某人說話,此刻恕我不奉陪了。”
  說完,陡然轉身一掠,躍到葉榮青身側,摺扇斜劈一招“天外來雲”,逼開了銅缽和尚,對葉榮青道:“葉壇主,咱們走。”話剛出口,人已縱躍到一丈開外。
  子母神膽緊接著騰身躍起,刀交左手,右手探囊取出一粒鋼膽。
  只聽超元大師一聲怒吼,道:“王寒湘,你想走嗎?”忽的一躍而起,快比離弦弩箭,電射般追到。
  隨著他飛來的身子,卷帶著一股急風,向王寒湘撲來,相距還有八九尺遠近,那平胸雙拳忽的一齊推出。
  王寒湘知他一拳之勢,是畢生功力所聚,如果硬接他這一擊,兩人中必有一個死傷,或者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這是一種內家罡力搏拼,一絲取巧不得,全憑本身功力的深淺,一擊即決生死,就在他心念轉動的剎那,超元雙拳劈出的驚濤駭浪拳風,已逼近身旁。
  他再想運功硬接,已經是遲了一步,只得向前一伏,倏忽間閃滾出七八尺遠。
  饒是他應變奇快,但仍然被超元的拳風邊緣掃中,他本來是想借那閃滾之勢讓避超元的拳風,但被那擊中的拳風順勢一推一彈,再也收不住閃滾之勢,這時直向二丈外懸崖下翻滾過去。
  葉榮青吃了一驚,縱身一躍直掠過去,探手一把抓去,擦著王寒湘衣服掃過。
  就這一眨眼間,王寒湘已翻滾到懸崖邊緣,在這生死關頭的剎那,陡見他右手一伸,抓住了緊靠懸崖的一株小松,小松只不過有核桃粗細,如何能承得住,但聞卡嚓一聲,齊根折斷。
  當前幾人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雖然目睹奇險,仍然心神不亂,但聞衣袂飄風之聲,超元大師和葉榮青雙雙向懸崖邊緣撲去。
  兩個人同時發動,身法又都快如電奔,但心意卻是大不相同,葉榮青旨在救人,超元大師卻是怕王寒湘借那小松一緩之力,收住翻滾之勢,以他本身功力而論,只要他那翻滾的勢道一緩,必可借那一緩之力,聚丹田真氣,躍上懸崖。
  果然不出超元大師所料,王寒湘就借折斷小松一阻之力,已把真氣回聚丹田,在身子向下墜落之際,忽的一提真氣,雙臂一抖,左腳一踏右腳腳面,急墜的身子陡然又向上回升。
  王寒湘剛剛把頭探出懸崖,超元和葉榮青已雙雙撲到了懸崖邊緣。
  超元大喝一聲,正待劈向王寒湘探出懸崖的身子,哪知葉榮青早已料到他這一著,忽的一掌斜向超元大師側面攻去。
  超元似是也早防到葉榮青這一著,所以,當他右拳舉起之時,左手反臂劈出一招“力屏天南”,以防葉榮青的搶攻。
  但他卻沒有想到葉榮青出手一擊,竟敢用九成真力,雙方拳力、掌風甫一交接,超元立時覺出不對。
  如論超元功力,要比葉榮青略勝一籌,硬打硬接,葉榮青先敗一著。但此刻情形,卻大不相同,一個全力施為,一個是把全身的力量分於左右兩拳。
  葉榮青掌風如輪,逼開超元左拳阻力,直向他身上逼攻過去。
  超元如果不收勢避讓,固然可以把王寒湘劈下懸崖摔死,但自己也難逃被葉榮青掌力逼下懸崖的厄運,處此情景,他不得不先求自保,掌勢一收,向後疾退三步。
  葉榮青用力過猛,一招落空後,不由自主身體向前一栽。
  這時,銅缽和尚超塵正好趕到,缽交左手,右手運起功力,呼的一掌,照準子母神膽後背劈去。
  葉榮青力道尚未收回,全身運轉不靈,又無法回身拒敵,此時只得一咬牙,運氣於背,准備便接一擊。但覺一股極猛的力道撞上後背,他劈出的內力吃那一撞之力,震飛起來,直向懸崖之下摔去。
  在這間不容發的剎那,王寒湘剛好躍登上懸崖,雙足一用力,氣沉下盤,功運兩腳,雙足穩如磐石,右手一招“神龍探爪”,硬生生把葉榮青向崖下直跌的身子抓住,一收一推,卸去勁道,把他放在地上。
  葉榮青腳落實地,王寒湘已縱身向前躍去,他連受挫折,心中忿怒已極,不顧本身傷勢惡化,快若飛隼,直向銅缽和尚身上撞去。
  超塵功遜一籌,落地後再也站不穩身子,一連退了四五步,仍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王寒湘落地晃了兩晃,冷笑一聲,揮扇一躍,直攻過去。
  驀然,劍光閃閃,超慧由左側急躍而至,寒鋒森森,點到前胸。
  王寒湘摺扇一招“倒轉陰陽”,架開超慧寶劍後,反向超慧左面肩井穴上點去。
  這一招攻守並出,迅巧至極,超慧吃了一驚,收劍仰身,“金鯉倒穿波”後退數尺。
  王寒湘逼退超慧,超元大師排山般的拳風又到身後。
  超塵也由地上挺身躍起,掄動手中銅缽迎面攻來。
  王寒湘口中連聲冷笑,手裏摺扇張而複合,側身一轉,向左閃開五步。
  這一來,超元大師的拳風落空,直對迎面攻襲王宗湘的超塵撞去。
  老和尚功力果然已到爐火純青之境,拳勢收發全由心念控制,一見落空,立時吸氣收拳,擊出的拳風倏忽間又收回去。
  王寒湘卻借機回頭對葉榮青道:“葉壇主,請先走一步,我獨擋他們三人一陣再走。”
  葉榮青笑道:“我雖被銅缽禿驢擊中一掌,不過傷得並不很重……”一語未完,超元、超塵、超慧已分從三麵包圍過來。”
  王寒湘冷笑一聲,縱身迎去,右掌劈向銅缽和尚,左手摺扇點向超元大師,葉榮青振腕揮刀,迎截住超慧,五個人立即展開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激烈拼搏。
  這次交手,幾人心中都是滿懷忿怒,各以本身絕學求勝,但見刀光如雪,劍影縱橫,拳風呼呼,扇影點點,激烈無倫,觸目驚心。
  雙方武功相近,而成了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王寒湘以奇奧的身法,彌補功力的差遜,竟然把超元、超塵全力的搶攻擋住。
  東方天際泛起一片魚肚白色,天色到黎明時分,雙方已力搏百回合以上,強弱之勢已漸可看出。
  超慧被子母神膽的九環刀迫得只餘招架之力,雖尚可支持一段時間,但已顯露出敗象。
  王寒湘摺扇、掌勢、身法,卻是愈打愈奇,超元、超塵都無法預測他下一招的變化,無法能搶得先機,反被他左一扇,右一掌。鬧得兩個人手忙腳亂。但是,他內腑的傷勢,這時候卻因久戰不息,而逐漸發作,無法再控制胸中翻湧的血氣,他心中很明白,如果再逞強支撐下去,傷勢必將惡化,一旦真氣消散,只有束手待斃,心念一轉,不再戀戰,左肩右掌,同時猛攻幾招,把超塵逼退了數步,縱身一躍,跳出圈外,喝道:“貴派武功也不過爾爾,王某已經領教,咱們後會有期,今天恕不奉陪了。”說罷,轉身疾退而去。
  葉榮青本已穩操勝券,但他見王寒湘撤身退走,立時猛攻兩刀逼開超慧,躍出圈外,轉身一掠,緊隨王寒湘身後,向峰下奔去。
  超元、超塵雙雙大喝一聲,縱身追去,超慧喘了兩口氣,也跟著追下。
  雙方相距也就不過是二丈左右距離,但見五條人影,快比劃空急矢,不大工夫,已奔出去五六裏遠近,但雙方仍然距兩支左右。
  葉榮青見峨嵋三老緊追不舍,不禁心頭火起,探手入懷,取出子母鋼膽,運足腕力,一回頭揚腕打出。
  子母鋼膽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暗器,威力奇大,鋼膽出手挾著一股破空風聲,直擊過去。
  超元大師追在最前面,見鋼膽來勢奇猛,倒也不敢大意,只得收住急奔之勢,橫躍閃避,鋼膽帶風從他耳邊飛過,向他身後的超塵打去。
  超塵閃讓不及,只得舉起手中銅缽封擋,但聞一聲金鐵交鳴,手中銅缽幾乎被震脫手,不禁吃了一驚。
  就在這一錯愕間,忽覺右腿一疼,不由自主後退了三四步,幾點寒芒掠耳飛過,他一咬牙,強忍傷疼,仍然向前追去。
  原來葉榮青那巨型鋼膽裏面,另外包藏著五粒小型鋼膽只要用兵刃一擋,外層膽殼碎裂,裏面暗藏的五粒小型鋼彈,立即四面激射傷人。
  因為超塵手中銅缽,較一般兵刃面積廣大,葉榮青鋼膽中暗藏的五粒小鋼彈,兩粒被他銅缽擋落,兩粒由缽面滑向一側飛去,另一粒滑向下麵,擊中他右腿。
  超慧走在最後,而且和超塵距離較遠,聞得鋼膽和銅缽相擊之聲,立時收住腳步,凝神相待,只見兩點寒星破空直飛過來。
  她側身讓過一粒,舉劍拍落了一粒。
  但王寒湘和葉榮青已借峨嵋三老閃避、擊擋暗器的工夫,風馳電掣而去。
  超元望著兩人去如流星的背影,心知已無法追上,木然佇立,滿臉沉痛,淒傷欲泣,超塵、超慧分站在他的兩側,他們同樣有著極端的沉痛,良久,仍然講不出一句話。
  這時,超塵右腿的傷處,逐漸加重了痛苦,似被火燒一般,只疼得汗水在他臉上直滾。
  他終於忍不住了,低頭看時,傷處已隆起了一個紫泡,附近也開始紅腫起來。
  超元忽然一跺腳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入耳驚心。
  超塵被超元那奪人魂魄的笑聲驚得呆了呆,暫時忘記右腿的傷疼。
  超慧更是驚得心慌意亂,急聲叫道:“大師兄,你……怎麼啦……”
  超元倏然收住狂笑之聲,兩行老淚奪眶而出,合掌當胸,黯然說道:“咱們峨嵋派自開創門戶以來,從未受過今日之辱,眼看著掌門人被人擄走,咱們還有何顏面立足武林,何以面對歷代長老師長在天之靈……”
  超塵強忍傷疼,左手提缽,右手揮著頭上汗水,接道:“大師兄也不要過分自責,事情既已如此,急在善後……”話至此處,突覺傷處一陣急疼,竟自接不下去。
  這時,超元、超慧都已注意到銅缽和尚神態,超慧首先蹲下身子,查看了超塵的傷勢後,不禁一皺眉頭,道:“你中的是毒藥暗器。”
  超塵道:“傷處疼如火灼,不知是什麼毒?”
  超元激動的神態逐漸平靜下來,伏身看超塵傷處,半條腿都已開始紅腫,心中暗暗吃驚,但他外表仍然保持著平靜,道:“你傷得不輕,必須要早些放血祛毒,咱們先回寺中,替你療治了毒傷,再去天龍幫黔北總壇要人。”
  超慧接道:“天龍幫人眾勢大,高手如雲,我們三人之力,實嫌過于單薄,不如聯合武當、青城、雪山三派,合力對付,好在天龍幫和三派早有嫌怨,不難說動他們……”
  超元道:“眼下先回寺去替二師弟療傷要緊。”說罷,扶著超塵,返回萬佛寺。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東方之際升起來一輪紅日,金光霞線交織成絢爛無比的日出景色,但這美麗的日出景色,卻又是那樣短暫,轉眼之間,耀目的彩霞變成了過眼雲煙。
  太陽爬過了山巔峰尖,照射著山崖下一株千年巨松。
  巨松下坐著一個全身黑衣的女人,散亂的秀發披垂地上,臉色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她身邊橫放著一支瑩晶透明的玉簫,地上仰躺著一個疾服勁裝的垂死少年。
  她沒有淚水,也沒有痛苦悲傷的神情,只是木然地呆坐著。山風吹飄著她散披的長發,一陣陣似嘯松濤,襯托出這淒涼的畫面。
  突然,她身旁的少年掙動了一下,慢慢地睜開了一雙失神的眼睛,說道:“我傷得很重……恐……怕是不行了……你不要再管我了……你走吧……”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知道說些什麼。
  但那黑衣女人卻從他翕動的口中,意會到他說的話。搖搖頭,道:“兄弟,我不走了,我要陪著你……”
  那少年突然一挺而起道:“此舉大可不必,馬君武如果還能活在世上,定報昨夜相救之情……”話還未完,突覺一陣頭暈,湧噴出兩口鮮血,踉蹌後退數步。
  黑衣女人忽然躍起,急聲接道:“你傷勢慘重異常,快些坐下調息,生死大事,豈是……”
  馬君武突然仰天大笑一聲,道:“承你關注,盛情心領,但我要死得清清白白……”
  黑衣女人臉色突然一變,慘白的臉上浮現殺機,隨手撿起玉簫,怒聲接道:“我有什麼不好?告訴你,我雖然遊戲三昧,飄縱江湖,但還是冰清玉潔之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10:11

  馬君武一咬牙,把一口湧到咽喉的鮮血咽回腹中,笑道:“咱們非親非故,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孤男寡女,相處深山,一旦傳言出去,豈不有汙你玉簫仙子名節?”
  玉簫仙子冷笑一聲,道:“我一生只有好惡之念,什麼名節不名節,我根本不懂,我也不願去懂。再說你已是垂死之人,此刻不過是回光反照,等你那最後一口元氣消散,立即要倒斃山下,你認為你還能活下去嗎?”
  馬君武道:“你既知我是重死之人,何苦還要在我死前,多加我一分愧疚不安……”
  玉簫仙子放聲一陣格格嬌笑,道:“我不但要增加你愧疚不安,而且還要親手把你擊斃,這樣我才心安理得。”說罷,舉手一簫點去。
  馬君武側身一閃,讓過玉簫,欺到玉簫仙子身側,反掌一招“毒龍噴霧”,擊中玉簫仙子右肩,這本是天罡掌法中三大絕招,威力相當奇大,只因他內傷慘重,拍出掌勢虛飄飄地毫無一點勁力,一掌擊在玉簫仙子身上,不但難傷玉簫仙子,而且倒把自己震得晃了兩晃。
  但馬君武奇奧的閃避身法,卻把玉簫仙子驚得呆了一呆。
  他見一掌擊中對方後,毫無半點功效,心知再打下去,也不過徒自取辱,立時轉身向前面山峰處奔去。
  玉簫仙子忽然尖聲大笑起來,聲音異常淒厲刺耳,笑聲中縱身一掠,隨後追去。馬君武耳聞那尖銳長笑之聲愈來愈近,心中十分焦急,只得拼盡餘力,向前狂奔。
  一個意念支援著他慘重傷勢的軀體,也激發他生命中僅餘的潛力,竟被他攀登上一座數百丈的高峰。
  玉簫仙子目睹他奇快的身法,心中暗暗驚異,她功力比馬君武深厚,受傷亦沒有馬君武重,傷後又服過馬君武相贈的靈丹,不但有延年益壽之能,且又是療治內傷的聖品,是以她才能支撐。
  但她仍無法追趕上捨命狂奔的馬君武。待她追上峰頂,馬君武已快到另一端懸崖邊緣。
  這時,她才瞭解了馬君武的心意,竟是想墜崖死去,心頭一驚,停住了腳步,大聲叫道:“兄弟,馬相公,你……你不要跳,我不追你了……”
  馬君武已到了那懸崖邊緣數尺之處,聽得玉簫仙子哭喊之聲,不自覺停住身子,回頭望去,果見她站立在丈餘外,不再追趕,不禁松一口氣。
  這一停下,支持他重傷軀體的潛力驟然消失,再也支援不住,只覺眼前一黑,仰面栽倒地上。
  玉簫仙子只驚得啊呀一聲,縱身一躍到了馬君武身側,只見他倒臥之處,距那懸崖邊緣只不過尺許遠近,如果剛才多往前跑兩步,這一仰面跌倒,必然要墜下懸崖。
  她緩緩蹲下身子,輕伸玉掌,按在馬君武前胸,他心髒雖然還有些微的跳動,但人已完全昏迷過去,臉色慘白,氣若遊絲,看樣子只待咽絕他最後一縷殘息。
  她本是久歷江湖之人,見多識廣,一望之下,已知難再救藥,不禁一陣感動,黯然淚下。
  她放下手中玉簫,尚圖一盡人力,不顧自己傷勢惡化,強行運氣,功行雙臂,氣聚兩掌,緩緩在馬君武各處要穴上推拿。
  她雙掌連推拿馬君武十二處重要穴道,可是馬君武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玉簫仙子絕望地停下雙手,擦去頭上汗水,呆呆地望著僵臥在身旁的馬君武一陣,臉上突然泛起笑意,自言自語地說道:“兄弟,你好好地安息吧!我要替你建一座安適的長眠之所,我要摒棄江湖上一切的紛擾,靜靜地陪守在你的身側,兄弟,走吧。”
  她平伸雙手,抱起馬君武,隨手撿起玉簫,步下了山峰,茫然向前走去。
  這時,玉簫仙子似是已失去了主宰似地,心中空空洞洞,沒有傷感,也沒有悲苦,這時山風吹飄著她垂到腰間的長發、衣袂……
  翻越過數道山嶺,到一處山泉匯集的小溪旁邊,潺潺水聲,如鳴佩環,玉簫仙子忽覺口中有些渴了。
  她放下馬君武,喝了幾口溪水,只覺寒意沁心,神智驟覺一清。
  抬頭望去,只見三面都是綿連的淺山。正北方數百丈外,有一座高峰,奇偉拔天,一道瀑布由那千尋峭壁間直垂下來,擊在一處突出大岩石上,濺玉噴珠,雲氣彌漫,遠遠望去,有如一團濃霧,凝結在空中。
  她略一張望,抱著馬君武,沿小溪直對那高峰下走去,那急瀑由峰上瀉落的響聲愈來愈大,但聞隆隆巨響,如雷沉嗚。
  突然幾滴冰冷的水珠,濺飛在玉簫仙子的臉上,抬頭看去,原來已到了那高峰下面。
  她仔細打量這峰下的景物,只見蒼松翠綠,芳草如茵,四周都是環繞的淺山,山風都被山勢擋住,是以,這塊百丈方圓盆地的氣溫,和別處截然不同。
  她仰天望望天色,已到了中午時分,再低頭看看昏迷中的馬君武,緊閉著眼睛,過去冠玉般的俊臉,此刻慘白如蠟,氣息微弱,已使人覺不出他還活著……
  她輕微地歎息一聲,望著懷中的人兒淡淡笑道:“兄弟,你現在怎麼不掙紮呢?嗯!乖乖地睡吧!我會伴守在你的身側……”她低下頭,仔細端詳馬君武的血氣運轉與氣色,輕輕地按按他的脈,然後緩步走向山根下一個大岩石邊。
  這時,他們已在那瀑布濺飛水珠的籠罩之下,衣履盡濕。
  她心中忽的一動,遠足目力,向那飛瀑擊沖突岩下望去。
  果然,那突岩下是一片向裏面凹進的崖壁,只是那凹壁在二十余丈高處,峭壁光滑,攀登極是不易。
  她思索了一陣,終被她想出了一個辦法。她放下馬君武,去採集了很多山藤接起,一端捆在馬君武身上,一端系在自己腰間,施出壁虎功,遊上突岩下凹壁之處,然後再把馬君武提上。
  那突岩下麵,是一座左轉右彎的兩丈多深、八九尺寬窄的石洞,宛如兩間人工開鑿的石室,洞口被濺飛的水霧遮住。
  玉簫仙子解開綁在馬君武身上的山藤,把他依靠在石壁上,擺成一個端坐的姿勢。
  這時,馬君武已經是動也不會動了,昏迷的神志一直就未再清醒,手腳已微感僵硬,只餘一縷弱息,尚未全絕。
  玉簫仙子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面,忽然,她撿起放在面前的玉簫,目光凝注在馬君武的臉上,笑道:“兄弟,你就要走了,我再替你吹一曲簫聽聽吧!”說罷,置簫唇邊,吹了起來。
  玉簫仙子心中本已滿填了優苦悲淒,只不過勉強運用定力壓制,不使它發作出來,這一借簫聲發泄,隱藏在胸中的憂傷、情愁,完全隨著那婉轉的簫聲吹奏出來,簫聲伴著泉水般的熱淚,急湧而出。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忽聞身側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道:“姑娘的雅興不淺,竟肯為一個垂死之人吹出這等淒涼簫聲,只可惜,他已不能聆受了,你就吹上個十年八年,他也是活不了啦。”
  玉簫仙子心神早已和那淒涼的簫音融合一起,耳目失靈,聽得那發話之聲,不禁心頭一震,轉頭望去,只見石洞門口,站著一個絕美的黃衣少年,背插長劍,腕套金環,眼望著靠在石壁上垂死的馬君武,嘴角間掛著一分冷峻的笑意。
  她怔了一怔,挺身躍起,橫簫問道:“你是什麼人?”
  黃衣少年目光由馬君武的身上移到玉簫仙子的臉上,淡淡地一笑,道:“不敢當,兄弟叫曹雄,姑娘大概是名震江湖的玉簫仙子吧……”他哈哈大笑一陣,接道:“那位依壁端坐、奄奄待斃的人,可是昆侖派玄清道人門下弟子馬君武嗎?”
  玉簫仙子聽他一開口就叫出自己和馬君武的名字,不覺呆了一呆。
  只見曹雄一晃身,欺到馬君武身側,笑道:“馬兄,艷福不淺啊!活著時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師妹常伴身側,垂死之際,又有大名鼎鼎的玉簫仙子吹奏哀樂送行……”
  玉簫仙子聽他出言譏諷,不由心頭火起,探臂一簫,直向曹雄背後命門穴上點去。
  曹雄冷笑一聲,橫跨兩步,左手一招“分雲取月”,逼住玉簫,右手伸縮間已把馬君武抱在懷中,一晃身,黃衣飄處,人已搶到石洞門口。
  玉簫仙子心中大急,嬌叱一聲,振簫追去,她知道洞外是一道數十丈高低的峭壁,下麵是怪石嵯峨,尖利如刀,旁側又是那瀑布激流積成的深潭,這黃衣少年武功再高,也不敢懷中抱著人,躍下石壁,是以,她心中雖懷著一腔怒火,但並不怎麼焦急,玉簫化招“三星逐月”,指顧間,三簫先後點出。
  哪知曹雄躍到洞口之後,陡然回身,右手抱著人,左掌側封斜擋,借勢化解了玉簫仙子的三簫指攻。
  這手法、掌勢,大出了武學常規,奇詭之極,玉簫仙子雖然見多識廣,也認不出這等奇奧武學,不禁一怔。
  只聽曹雄一聲冷笑,身於一側,左手當胸蓄勢,欺身直沖過去。
  玉簫仙子生平所遇高人不少,但也不過是功力深厚,掌風強勁,像這等出乎武學常規的打法,實為生平僅見,不覺心頭一驚。
  但她畢竟是身負絕學之人,又久經大敵,應變異常迅速,見曹雄欺到身側,左掌忽的平向曹雄推出,一股勁風隨掌直撞過去。
  哪知曹雄左掌一劃,身子隨著微微一側,玉簫仙子劈出的單力貼著身子滑過,曹雄左手卻借勢由下向上一翻,拿著了玉簫仙子左肘關節。
  這拿人關節的手法和一般打穴手法大不相同,饒是玉簫仙子見多識廣,也識不出金環二郎這奇詭武學,不覺微微一怔。
  只聽曹雄一聲冷笑,左手一緊,玉簫仙子全身勁力頓時消失,左臂肘間,骨疼欲裂。
  她心中明白,只要對方左手一扭,必將把自己左臂折斷,但她是個性倔強之人,雖然無能再戰,但卻緊咬銀牙,一聲不響。
  可是曹雄並不下手扭斷她左肘關節,只是高托著她的左臂,側目斜望著她,笑道:“姑娘,怎麼樣,你服也不服?”
  玉簫仙子舒展一下左臂,轉閃星目,打量眼前的黃衣少年,只見他倚在數尺外石壁上,右手抱著馬君武,左手覆胸待敵,臉色勻紅,齒排碎玉,金環束發,眉目如畫,看他姣好的面目,別說男人中絕無僅有,就是女人中,也難選得出來幾個。
  突聽挾在脅下的馬君武,微弱的聲音說道:“曹兄,不……
  要傷她……”
  金環二郎低頭看時,只見他脅下挾的馬君武微睜著一雙眼睛,不知何時,他竟清醒過來。曹雄呆了一呆,松了玉簫仙子被拿的右肘關節,翻身一躍,到了洞口,再低頭望馬君武時,又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他探首望望崖壁下那嶙峋怪石,心中忽生惡念,雙手把馬君武舉起,說道:“馬兄,以你這等留戀不死,只不過是多增罪受,小弟今天要成全你了!”
  正待把馬君武投下斷崖,忽覺背後風生,玉簫仙子又揮簫攻襲過來。
  曹雄雙臂一震,把馬君武直向崖下投去,但在玉簫仙子迫攻之下,心中未免有點慌急,用力過猛,失了准頭,他本想把馬君武拋到了那瀑布匯集的水潭中去。
  就在這一剎之間,玉簫已點到曹雄的背後。
  金環二郎雖然已從覺愚大師處學得不少本領,近來更自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上,學到不少絕傳武學,但畢竟時間有限,除了幾種常用武功能夠運用對敵之外,大部分尚未嫻熟,玉簫仙子這出手一擊,又是全力施為,曹雄背向敵人,再想翻身迎敵,哪里還來得及。
  曹雄就在生死間不容發之際,陡然一躍,緊隨著被他投擲出手的馬君武,向崖下水潭中躍去。
  玉簫仙子想不到他竟會躍下懸崖水潭,這一出手因用力過猛,忽然點空之後,身不由主地向前一栽。
  哪知曹雄在躍出石洞之後,半空中倏然一收雙腿,身懸空中打了一個轉身,左手一揚,一隻耀眼金環脫腕飛出,挾著破空銳風,直向玉簫仙子打去,來勢奇速,一閃而至。
  雙方相距既近,發難又出人意外,玉簫仙子又正值用力過猛,上半身完全探出了石洞之際,待她驚覺,金環已到面前,只得一側臉讓過要害,金環挾風掠面而過,環上尖齒,在她雪白的粉頸上,劃了一道寸許長短的血口,傷處深達半分,血流如注。
  她本身是身負重傷之人,又經自行運氣替馬君武推拿穴道,人早已再難支撐,全憑馬君武送入她口中那一粒丹丸神效藥力和一點真情激發起的精神力量支持著她,爬上了數十丈高的懸崖,和曹雄相搏石洞……
  如今馬君武既被金環二郎投下懸崖,她又連遭挫辱,再加上金環劃頰之傷,心中急忿交織,再也提不住丹田一口真氣,嘴裏只喊一聲:“兄弟……你……”人便暈倒在石洞中。
  且說曹雄懸空轉身,施放金環,固然擊傷了玉簫仙子,但他這一分神,已無法控制自己墜潭之勢,遂和馬君武一齊飛落在那瀑布激流的水潭之中。
  馬君武本已暈死過去,吃那冰冷潭水一激,忽然又清醒過來。他隨師學藝三清觀,緊依沅江,本通一點水性,面臨這溺斃之境,殘餘的生命本能又發生作用,不停用手撲打水面,不使沉葬潭底。
  所幸這急瀑經那山腰中大岩石一擋,飄散成數千百股細流而下,看上去水霧彌漫,甚是嚇人,其實那水潭中相當平靜,並無激流擊撞的卷漩之力。
  曹雄在落水之後,見馬君武忽又睜開了眼睛,正在水中掙紮,心中暗叫了兩聲慚愧,暗道:我如不被玉簫仙子逼落水潭,還認為他定會沉屍在潭底了……
  曹雄雙手撥水,劃到馬君武身側,托住他右臂,冷笑一聲,道:“馬兄,咱們相交一場,兄弟今天成全你了。”右手用力一撥水面,劃到岸邊,腳站實地,左掌潛運功力,正想劈碎馬君武天靈蓋,突聞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你要幹什麼?快把我師弟送上岸來!”
  金環二郎回頭一看,只見龍玉冰手中橫著寶劍,全身衣服都被那濺飛的水珠噴濕,圓睜星目,滿臉憤怒之色。
  他把舉起的右掌,輕輕在馬君武穴上拍了一下,縱身躍上水潭,笑道:“他被玉簫仙子由那突岩下投落水潭,我才冒險躍下水潭相救,不過他傷得十分慘重,只怕難以解救了。”
  龍玉冰半信半疑地道:“哼!我就不信你的鬼話。”
  曹雄剛才在馬君武天靈穴輕拍一掌,已暗運太陰氣功下了毒手,別說馬君武是奄奄待斃之人,就是他沒有受傷,那一拍也難承受,不過,太陰氣功是一種極為陰毒的功夫,發作緩慢,而外表又看不出一點傷痕。
  龍玉冰從曹雄手中搶過馬君武,奔出那片瀑布激濺的水霧,找一處避風的山角,把馬君武放在地上,運起功力,在馬君武各處要穴推拿。
  曹雄嘴角間帶著冷漠的笑意,靜靜地站在一側看著,一語不發。
  龍玉冰雙掌道走馬君武全身十二大穴,但馬君武仍然昏迷不省。
  她已累得滿臉汗水直滾,心知自己無能相救,停下手,站起身子,轉臉對曹雄道:“你不動手幫忙,站在那裏看什麼,快些把我師弟救醒過來。”
  曹雄微微一笑,不再答話,蹲下身子,右手在馬君武胸中一摸,故意皺起眉頭,道:“沒有救了,咱們找個地方把他埋起來吧!不要讓他曝屍荒山,你也算盡到心力了。”
  龍玉冰聽得一驚,急忙伸出玉掌,輕按在馬君武胸前,果然他心髒已經微弱得幾乎使人覺不出還在跳動,心頭一急,坐在馬君武身側大哭起來。
  曹雄深知馬君武已無復活之望,說道:“人既絕了氣,你還哭些什麼?你要不想走,我可要先走了……”說罷,果然站起身“子,拂袖欲去。
  龍玉冰平日裏雖和曹雄吵吵鬧鬧,但見曹雄真的生了氣,她又軟化下來,一伸手,抓住曹雄左臂,道:“你要往哪里去?”
  曹雄道:“天涯海角,九洲三島,哪一處我都能去。”
  龍玉冰十分溫柔,道:“等我把我馬師弟埋起來再走好不好?”
  曹雄想起馬君武過去和自己相處之情,心中突生愧咎之感,點點頭歎口氣,道:“好吧!我幫你動手,咱們替他建一座別出心裁的石塚。”說完,抱起馬君武微擔的身體,向前走去。
  兩人找到一處山角下面,那地方都是一塊塊鵝蛋大小的白色卵石,曹雄把馬君武放在地上,兩人一齊動手,撿集卵石,不大工夫,已堆積成一個五六尺高、八九尺長的石坑。
  曹雄抱起馬君武放入那石坑中,望著馬君武笑道:“馬兄,我們相交之初,兄弟實在想不到,會親手給你建墓送葬。”說罷,一躍出坑,正等填那石坑,不料龍玉冰忽的一躍,落入石坑中,伸手按在馬君武胸前,只覺他心髒還在跳動著,雖然微弱得很,但並未完全停止。
  曹雄雙手拿著卵石,叫道:“你快些出來,幫我動手,填滿了石坑,我們還得趕路。”
  龍玉冰道:“他好像還沒有完全絕氣,難道我們要把他活葬在鵝卵石下不成?”
  曹雄怒道:“他已經活不成了,早葬一點時間,又有什麼關系?”
  龍玉冰道:“我……我忍不下心。”
  曹雄一躍入坑,抓起龍玉冰一條臂,潛運真力,猛然一躍,竟把龍玉冰帶出石坑,冷笑一聲,道:“怎麼?你不肯出來,是不是想陪他殉葬?”
  龍玉冰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師弟還沒有氣絕……”
  曹雄突然哈哈一陣大笑,道。“不管他是否真死,我們辛辛苦苦地替他建這一座石塚,總不能就這樣空了起來。”
  龍玉冰道:“空起來有什麼要緊,我師弟沒絕氣,我就是不准你填這石坑。”
  曹雄冷冷答道:“你能擋得了嗎?”說完,曹雄伏身撿起兩塊鵝卵石。
  龍玉冰知他腕力奇大,這兩塊鵝卵石如果讓他投入石坑中,馬君武就是未死,被石頭一擊,也活不成了,心頭一急,呼的一聲,突向曹雄前胸打去。
  金環二郎此時側身避開,飛起一腳,踢向龍玉冰的小腹。
  龍玉冰出手一擊,只不過是在情急之下,並非真的要和曹雄動手的,掌勢發出,人已向後倒退。
  但見曹雄眉宇間的殺機畢露,不禁心頭一凜,讓開一腳後,一躍入坑。
  她和曹雄相處時間雖短,但已知他生性毒辣無比,是以躍入石坑之後,立時拔出背後寶劍。
  果然,她寶劍剛剛出鞘,兩塊鵝卵石挾著奇猛風聲,破空落下,一塊擊向馬君武前胸,一塊對准馬君武頭上擊落。
  龍玉冰揮劍一擋,把擊向馬君武頭上的一塊鵝卵石擋飛,左手疾出,接住了擊向馬君武前胸的一塊鵝卵石。
  就這眨眼之間,曹雄已躍進石坑,臉上帶著微笑,此時態度卻十分溫和地對龍玉冰說道:“你究竟要怎麼樣?我可要走啦。”
  龍玉冰左手接他一塊鵝卵石,只震得手腕酸疼,心中氣忿未平,脫口答道:“你走吧!我要守著馬師弟,等他絕了氣再走。”
  曹雄仰臉望天,冷冷地說道:“那就不如你陪著他,一齊葬在這石坑中好些……”話未落口,陡然欺身而進,左手一伸,拿住了龍玉冰右肘關節,微一用力,龍玉冰只覺手肘一麻,手中寶劍當的一聲,落在地上。
  金環二郎哈哈一陣大笑,右手撿起地上寶劍,寒鋒直逼在龍玉冰前胸,道:“你們師兄妹,生雖不能共白首,但死後能同葬一穴,總也算一個美事……”
  龍玉冰被他拿住關節要穴,半身發麻,手腳無力,縱想出手一拼,也無法如願。聽完曹雄一番話更是羞急萬分,圓睜星目,咬牙切齒地怒斥曹雄道:“我馬師弟陰靈若有知,只怕要生啖你肉……”
  曹雄右手微微向前一送,寶劍透過她青色上衣,鮮血沿劍鋒汩汩而出。
  龍玉冰被他拿住肘間脈穴,全身麻木。毫無抗拒之力,低頭看胸前鮮血透衣,她雖然咬牙苦撐,但仍然支持不住,只得柔聲求道:“雄哥哥,你真忍心這樣對我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10:41

十二、誤入臥虎嶺 株守萬年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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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雄冷笑道:“我要放開你,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你得答應我親手填這石坑。”
  處此情景,龍玉冰只得點頭應道:“我……我答應你。”
  曹雄立刻放下手中寶劍,但右手仍拿著她右肘關節不放。
  龍玉冰喘了幾口氣,用衣袖抹去臉上汗水,道:“你松開右肘,讓我休息一下好不好?我現在全身酸軟無力,哪里有氣力填這石坑。”
  曹雄搖搖頭,笑道:“等你把這石坑填好後再休息不遲,若再藉故推倭,可不要怪我又下辣手。”
  龍玉冰想到剛才所受痛苦,不禁冒出來一身冷汗,此時只好遵從曹雄之言,緩緩蹲下身子,把卵石一塊塊地往馬君武的身上堆去。
  她堆積得異常緩慢,淚水伴著她緩緩舉起的玉掌,先從馬君武的雙腳向他身上堆積。
  曹雄靜靜地站在一側,滿臉笑意,望著龍玉冰把鵝卵石堆在馬君武身上,漸漸地鵝卵石掩蓋了馬君武雙腿、小腹。龍玉冰的心情,也隨那堆在馬君武身上的卵石,愈來愈覺沉重,她動作更慢了,但淚水似兩道急湧的山泉,滴在那白色的鵝卵石上,滴在她自己的手背上,滴在馬君武的身上……
  突然,一片清幽深長的歎息聲,隨著山風傳來,緊接著響起一個甜脆聲音,說道:“黛姊姊,那瀑布擊在岩石上真好看,只可惜武哥哥不在這裏,他要看到了,心中一定很高興。唉,不知道哪一天我們才能找得著他!”
  龍玉冰只聽得心頭一震,陡然神志一清,暗中運集功力,猛的一掌向站在身側的曹雄劈去,同時口中又大聲喝道:“鸞師妹,你武哥……”她話還未說完,曹雄已閃開龍玉冰猝然一擊,拿著她右肘關節,正待下手,突覺一陣急風,當頭罩下。
  曹雄順勢一帶龍玉冰,退後了兩步,避開來人一擊,定神看去,只見面前站著一個丰姿絕世的青衣少年,正是在昆侖山中打傷他的白雲飛。
  原來白雲飛聞得龍玉冰大喊之聲,立時施展八步登空的身法,由數丈外淩空躍落石坑。
  曹雄知她武功奇高,只要一出手,必然淩厲難擋,左手一帶龍玉冰,擋在自己面前,右手一翻,拔出背上金環劍,探臂一劍刺去。
  白雲飛冷笑一聲,正待運集天罡指功夫,用隔空打穴之法傷他,哪知一轉臉,看到了靜靜躺在地上的馬君武,白色的鵝卵石,覆蓋了他的雙退、小腹。
  這一驚非同小可,頓覺腦際轟然一響,忘記眼前大敵,一腿掃去,掩蓋在馬君武身上的鵝卵石紛紛飛去,伏身探臂,抱起馬君武,雙足一頓,躍出石坑。
  這時,李青鸞正如飛一般地跑過來,她一聲黛姊姊還未落口,瞥眼見到了她懷中抱的馬君武,不禁一呆。
  金環二郎在白雲飛躍出石坑之時,也帶著龍玉冰悄然躍出,借著那石坑掩遮,疾奔而去。
  白雲飛把馬君武平放在地上,附耳在他前胸處,靜靜聽了一陣,一張勻紅的臉色,這時逐漸地變成了青白之色,幽幽歎息一聲,黯然淚下。
  李青鸞自發現馬君武後,一直就沒有說話,呆睜一雙大眼睛,望著白雲飛替馬君武療傷,她臉上雖滿是憐惜神情,但眉宇間並無愁慮之色,李青鸞相信黛姊姊無所不能,定可把馬君武傷勢醫好。
  等她看到了白雲飛盈盈淚下,心裏頭才有些吃驚,問道:“黛姊姊,你哭什麼?武哥哥傷得很重嗎?”
  白雲飛嗯了一聲,道:“他傷得不但很嚴重,而且在重傷之後,又遭人暗中下了毒手,只恐怕是難以救得了。”
  李青鸞驚叫一聲道:“什麼?你說武哥哥不會活啦?”
  白雲飛黯然接道:“目前還是很難說,現在找一處清靜地方,我再想辦法試試。”
  李青鸞忽然淡淡一笑,道:“嗯!要是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那我也活不了多久啦。”李青鸞說得是那樣自然,不帶一點勉強。
  李青鸞說完,淒切一笑,轉臉問白雲飛道:“黛姊姊,武哥哥死了,你心裏難不難過?”
  白雲飛歎道:“他要真死了,我心裏自然是難過……”
  李青鸞接道:“那你還要不要活?”
  白雲飛被她問得呆了呆,道:“我還要活下去,好替他報仇,而且還得替他選擇一處風景最美的地方,建一座墳墓。”
  李青鸞笑道:“對啦!那地方要有很多的花樹,很多的鳥兒,讓那些鳥兒每天唱歌給他聽……”
  白雲飛幽幽一笑,抱著馬君武,向前走去,李青鸞跟在她身後,默默無言地走著,她臉上毫無悲愴之色,而是一片茫然若失的神情……
  忽然一聲清越的鶴唳,靈鶴玄玉由百丈以上的高空疾射而下,一直飛到白雲飛頭上數尺左右,才振翅平飛,鶴翅卷起的勁風,只飄起她和馬君武的衣袂。
  通靈的玄玉,好像看出了主人的不悅,緩展雙翼,在白雲飛身後飛行,白羽紅冠,在日光照照耀下,光彩奪目。
  兩人轉過了幾個山角,到一處山谷,白雲飛放下馬君武,揚手對靈鶴一聲輕嘯,嘯聲不大,但卻悠揚婉轉,似語如訴。
  靈鶴聞得那清嘯過後,振翅沖霄而起,盤旋數百丈以上高空,似在替主人守望放哨。
  這座山口三面都是環繞的山壁,異常僻靜清幽,白雲飛望了李青鸞一眼,笑道:“鸞妹妹,我為了救你武哥哥,不得不通權達變,你可不許笑我。”
  李青鸞道:“你救武哥哥的性命,我自然不會笑你。”
  白雲飛輕輕地歎息一聲,把馬君武抱入懷中,暗中運集本身真氣,緩緩低下頭去,正待把櫻唇接在馬君武嘴上,突然泛起一陣羞意,兩臂一軟,幾乎把馬君武摔丟在地上。
  李青鸞細看黛姊姊,兩頰如火,半合星目,不住地輕輕喘息,似是很累一般,心中半知半解的,一顰眉頭,問道:“黛姊姊,你很累嗎?”
  一向堅強的白雲飛,此刻忽然流露出兒女情態,搖搖頭,低聲答道:“不是累,是我心裏害怕。”
  李青鸞道:“你害怕什麼……”
  白雲飛羞澀的一笑,道:“鸞妹妹,我們女孩子家,和男人肌膚相親,已是大不應該,如果再和他偎頰接唇,以後被人知道了,那還有何顏面立于人世?可是,我若不以一串真氣助他複蘇,只怕他難再活兩個時辰了,這實使我進退兩難。”
  李青鸞細看馬君武臉色,慘白如蠟,毫無血色,心頭一急,兩行清淚垂下,低聲求道:“黛姊姊,要是武哥哥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你要是不肯救他,我……”
  白雲飛低頭望了懷中馬君武兩眼,突然一咬牙,猛然伏下頭去,把兩片柔軟的櫻唇緊接在馬君武嘴上,舌尖運勁,挑開了馬君武緊閉的牙關,一股熱流,緩緩注入馬君武口中。
  馬君武得白雲飛以本身真氣相助,片刻之後,果然清醒過來。
  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自己依偎在白雲飛的懷抱中,一挺身想掙紮起來,哪知他全身無氣力,這一掙竟未掙得起來。
  白雲飛粉臉上紅霞未褪,兩臂微一用力,把馬君武抱得更緊一點,含羞笑道:“你全身元氣已耗損殆盡,又被人暗中下了毒手,快給我靜躺著,不要掙紮,等我替你打通奇經八脈之後,我們再談不遲。”
  馬君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地點下頭,目光又轉投在李青鸞身上。
  李青鸞慢慢地把身子移近到他身邊,搖搖頭,輕聲說道:“武哥哥,黛姊姊不要你說話,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馬君武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嘴角間蕩起了一絲笑意。
  白雲飛見馬君武被自己內腑真氣引接了他一縷若斷殘息,醒轉之後,立時又暗中運集功力。她知道,如果不及時打通他奇經八脈,在一刻工夫之後,他又將暈死過去。她無暇對李青鸞解說,很快地把馬君武放在地上,右腕虛空連揚,指風震得馬君武衣袂不停波動。
  但見白雲飛粉頰上汗水如豆,隨著揚起的玉腕,滾滾而下,嬌喘之聲也逐漸急促,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她才停下手,閉上眼睛休息。
  馬君武經白雲飛運功打通奇經八脈後,全身機能陡然恢復,一挺身坐了起來,轉臉望白雲飛時,只見她勻紅的嫩臉已變成蒼白之色,黛眉輕顰,櫻口半啟,呼吸沉重,似已疲累至極。
  李青鸞由懷中取出一方白色絹帕,緩緩移到白雲飛身側,替她擦拭著汗水,目光中滿是憐惜。
  馬君武呆呆地坐在一側,望著眼前一對如花玉人,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不是愛,也不是悲傷,千萬種錯綜複雜的怪念頭,一時間都向他腦海中集結,突然他放聲大笑起來……
  李青鸞驚愕得轉過身子,問道:“武哥哥,你笑什麼?”
  馬君武霍然由地上躍起,步履踉蹌地向前奔去。
  李青鸞驚叫一聲道:“武哥哥,你不認識我和黛姊姊了嗎?”她惶急地縱身一躍,攔在馬君武面前,秀目中滿含淚水,幽幽問道:“武哥哥,你怎麼不理我啦?”
  馬君武翻動兩下眼珠子,冷漠地望了李青鸞一眼,繼續向前沖去。
  李青鸞心頭大急,雙臂一展,緊緊把馬君武攔住,哽咽著說道:“武哥哥,這些日子來,我每天都在想念你,可是你為什麼不理我……”
  耳際響起白雲飛長長的歎息道:“鸞妹妹,不要哭了,他不是不理你,他瘋了。”
  李青鸞啊了一聲,道“什麼?武哥哥發了瘋啦……”
  白雲飛點點頭,道:“他被人用極陰毒的功夫,傷了內腑和天靈要穴,神智已經錯亂,我們先找一處可以存身的地方。現在唯有讓你武哥哥靜養幾天,我再仔細地替他檢查檢查,看看是被什麼功夫所傷。”
  馬君武雖已被白雲飛打通了奇經八脈,但他內腑重傷並未好轉,是以全身毫無勁力,被李青鸞一抱,竟然掙動不得。
  白雲飛疾揚玉掌,輕輕拍中了馬君武穴道,低聲對李青鸞說道:“騖妹妹,你抱著他,咱們找一處能遮風雨的地方,再想辦法替他療治。”
  兩人茫然地向前走著,不知道翻越過了多少山嶺,夕陽照在山頂的積雪上,閃起一片耀眼的光輝。
  李青鸞望著那逐漸沉沒的紅日,嬌稚無邪的臉上忽又現出奇異之色,一顰秀眉,笑道:“黛姊姊,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白雲飛道:“你說吧,只要姊姊能辦得到,一定不讓你失望。”
  李青鸞道:“要是我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你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墳墓,是嗎?”
  白雲飛道:“不但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墳墓,並且還要遍走天涯,追殺傷他的人!”
  李青鸞笑道:“你把那墳墓建得很大很大,我去住在裏面好嗎?”
  白雲飛聽得一呆,道:“你……你要活生生陪他殉葬?”
  李青鸞笑道:“我陪他在一起,可以替他做很多的事……”
  白雲飛呆了一呆,舉步向前行。
  兩人又翻過幾座山峰,天色已黑了下來,白雲飛運足眼神,四下搜望,只見正北方一處山壁下麵,似乎是有幾座房舍,隱現在蒼茫暮色中。
  白雲飛運氣行功,拉著李青鸞加快腳步向前趕去。兩人到了那座山壁下,果然見一座茅廬,依山而建。
  雖是一座茅舍,但修築得十分有序整齊,正廳廂房,三環對立,不下七八間之多,門前栽竹,院中植柳,兩扇籬門半掩半開,除了正廳可見燈光之外,兩面廂房一片漆黑。
  白雲飛仔細地打量一下四周形勢,只見那茅舍依山而建,山勢形態自成圓形,環抱著這座茅舍,山脊平闊,兩端突高,從遠處看上去似一隻蜷臥的猛虎。
  她暗暗贊了一聲道:“好一塊臥虎之地,這茅舍中主人,必非平常之人。”
  大概是盤空靈鶴兩翼扇撲出呼呼的風聲,驚動了茅舍中主人,但聽一聲呀然門響,微弱的星光下,走出來一個中年文士。
  白雲飛抬眼望去,只見那文上年約三旬開外,頭戴儒巾,身穿藍衫,步履飄逸,含笑而來。
  他打量了白雲飛一眼後,微露驚愕之色,但一剎間,又恢復平靜,目光轉投到李青鸞身上,又抬頭望瞭望那盤飛在空中的靈鶴,才抱拳一禮,微笑道:“兩位可是要借宿的嗎?”
  白雲飛微一拱手,答道:“在下師兄妹三人因為貪看景色,錯過宿處……”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那位白衣姑娘懷中的人,可是受了重傷嗎?”
  白雲飛微覺臉上一熱,還未想出適當措辭答復,李青鸞已搶先答道:“嗯!不錯,我武哥哥傷得很厲害……”
  她本想說完的話,卻被白雲飛截斷了話兒,接道:“我們遇上了昔年幾個仇人,我師兄和他們動手時,不幸所傷,而且傷勢很重,故而無法連夜趕路……”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接道:“兩位如是想借用寒舍宿住幾日,以便替令師兄療傷,盡管請住就是.只是寒山荒區,無物以敬佳賓。”說完又是朗聲長笑,抱拳肅容。
  白雲飛暗中已留上了心,打量那中年文士幾眼,只見他神采奕奕,英華內斂,分明是一個內功極為精深之人,而且目光經常在自己臉上打轉,似是已看出破綻,但他爽朗的言詞之間,又毫無懷疑之意,這證明瞭他必是久歷江湖之人,此時此地,遇上了這樣一位莫測高深的人物,叫她如何不暗中擔心。
  可是,嬌稚的李青鸞卻毫無一點戒備之心,她坦然向茅舍中走去。
  那中年文士把兩人帶到左面一所廂房,他急步奔到一張靠窗處松木案邊,點燃案上的松油火燭。這時熊熊火光照亮了這三間大小的茅舍,白雲飛借燭光打量房中陳設,除了靠窗擺一張松木桌子之外,只有四張竹椅和一張寬大的木榻,榻上被褥卻折疊得很整齊,房大物少,看上去空蕩蕩的很不調和,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
  李青鸞奔到榻邊,放好了懷中的馬君武,又替他脫了鞋子,拉一條棉被蓋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11:02

  那中年文士似是聞到了白雲飛身上散發的幽香,緩步向她身邊靠去,白雲飛警覺地疾退兩步,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轉身直向榻邊走去。
  他仔細看了靜躺在床上的馬君武幾眼,道:“令師兄傷勢雖重,但天下倒有一種藥物能夠救他,不過……”他似是自知失言,話音倏然而住。
  李青鸞只聽得直瞪著一雙眼睛,叫道:“啊!那是什麼藥物?”
  中年文士目光凝注在李青鸞臉上,沉吟不答。
  白雲飛緩步走近榻邊,和李青鸞並肩而立,冷漠一笑,道:“閣下所指,可是祁連山大覺寺雪參果嗎?”
  中年文士遲疑良久,忽然朗朗一笑,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令師兄今大限已到,人力豈能回天。”
  白雲飛見他口風陡轉,心知是搪塞之言,一聳秀眉,正想發作,忽地心念一轉,淡然一笑,道:“那倒未必見得,我師兄傷勢雖重,但並非毫無救治之望。”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不再答話,轉身離去。
  白雲飛掩上房門,又仔細查看房中佈置,只覺這座茅舍之中,充滿了神秘恐怖,既不像一個高人隱居的地方,也不像一般綠林人物聚集之所,那中年文士神態舉動,似非江湖中下流人物,但臉上神情變化卻又陰晴不定,有時朗朗大笑,有時言詞閃爍,使人捉摸不定。
  她忖思良久,仍然無法打破胸中重重疑竇,遂低聲對李青鸞道:“這座茅舍中的情景,實使人難測高深,就這房中佈置看去,好像住著很多人一樣,但除了那中年文士之外,又不見別人露面,如在平時,我非得追查一個水落石出不可,可是現下,你武哥哥身負著很重的傷勢,萬一引起什麼紛爭,只怕我難以兼顧,為了避免麻煩,凡是這茅舍中的茶水飯酒等食用之物,最好不要沾唇,明天看他傷勢變化,咱們再決定行止。”
  李青鸞自認識白雲飛以來,從未見過她這等凝重之色,當下點頭答道:“我一定聽姊姊的話。”
  白雲飛微笑起身,熄去室中燭光,和李青鸞雙雙登榻。
  突然,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起自門外,緊接著響起那中年文士的聲音,道:“輕點……”聲音很低,下面的話,再也聽不清楚。
  白雲飛霍然一驚,挺身坐起,這時,李青鸞亦未入睡,也跟著挺坐起來,她正待張口問話,白雲飛已迅捷用手掩住了她的櫻口,附在耳邊,低聲說道:“外面有人來了,不要出聲,你守著他,我出去查看一下。”
  李青鸞點點頭,伸手拿起身側寶劍,輕按劍把彈簧,三尺寒鋒出鞘,輕步下床,穿好靴子,橫劍坐在床沿。
  白雲飛又低聲囑道:“鸞妹妹,不管外面打鬥如何激烈,但如未聞我喚你之聲,千萬不要出去。”說完,一躍下榻,她輕步走後窗,慢慢地推開一扇窗門,提氣凝神,穿窗而出。
  後窗不遠處,有一棵千年古松,高達十丈,矗立夜空。
  她打量那古松主幹,由根到發枝之處,不下五丈長短,如非有絕頂輕功,想一躍而上,實在不易,她看了兩眼,估計自己力尚能及,立時一提丹田真氣,雙臂一抖,淩空直上,左手抓住一個叉枝,輕輕一翻,人已站在古松分枝之處。
  雙足剛剛站穩,突然右側丈餘遠處,一叢密茂的松葉叢中傳來了一聲輕微的怪笑,聲音不大,但卻陰森得入耳驚心。一個冷漠低沉的聲音說道:“不要輕舉妄動,你已在我的陰磷雷火箭及七步奪魂毒沙兩種暗器的瞄準之下,乖乖地給我走過來,我有話問你。”語氣老氣橫秋,聲調又陰冷至極。
  白雲飛早已留上了心,辨聲認位,已把那發話人藏身位置認得十分清楚,她本想突然出手一擊,但轉念一想,馬君武傷重奄奄一息,茅舍中充滿神秘恐怖,此古松藏身之人,不知和那茅舍的中年文士是友是敵?不如見他一面,先看看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再說,心念一決,低聲答道:“你是什麼人?既要見我,有話相問,又何必藏身不現?”
  白雲飛只見那人藏身之處的松葉特別密茂,又在夜色籠罩之下,只能隱約見一團黑黝黝的人影,卻無法辨出藏身之人形貌。
  但聽那人一聲陰森的冷笑聲,說道:“我因見你躍登這古松輕身功夫超人一籌,故此才肯破例召見,如果我此時暗施毒手,只怕你早已毀在我七步奪魂毒沙之下了。”
  白雲飛聽他口氣越來越不客氣,不由心頭火起,要待發作,又怕驚動那茅舍的中年文士,無法兼顧李青鸞等安危,強忍著一口怨氣,答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拜謁大駕了。”說著話,右手一拂,直向那發話之處躍去。
  果然,那隱身之人並未動手施襲,白雲飛藝高膽大,在那層茂密松葉外三尺左右一個橫生松幹上,站住了身子,兩手一分松葉,幾乎驚得失聲大叫。
  只見密葉內一枝叉椏之上,端坐著一個相貌奇醜的老年女人,白發如銀,散披肩上,身著青色大褂,臉形奇醜嚇人,翻唇、塌鼻、斜眼、吊眉,兩頰上各有一道血紅的疤痕,右手套著鹿皮手套,緊握一把毒沙,左手三指捏著一支五寸左右的藍色短箭。
  她看了白雲飛兩眼,忽然一聲長長歎息,把右手毒沙放回身後的豹皮袋中,左手藍色短箭,亦緩緩放入特製的革囊中。
  白雲飛逐漸恢復鎮靜,那怪女人指指身側一個橫生松枝,道:“你坐那裏,我有話問你。”
  白雲飛依言在那橫生松枝上坐下,那怪人除去右手上鹿皮手套,白雲飛看她兩只手腕,卻又粉嫩雪白,纖纖十指,又細又長,和她那奇醜的面形,實在是大不相稱。
  仔細地望了白雲飛幾眼,咧嘴一笑,道:“看你輕身功夫之高,已算登峰造極,小小年紀有此功夫,實是難得,不知姑娘是什麼人的門下?”
  白雲飛聽得一怔,不禁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幾眼。
  只聽那怪女人輕笑一聲,又道:“你認為穿著一襲男裝,別人就沒法看出你的廬山真面目嗎?也許你能騙過一般初出茅廬、毫無江湖閱歷的毛頭小夥子,但你騙不過我,也騙不過鐵劍書生那一雙神目。”
  白雲飛被她一語道破自己喬裝行徑,不覺微感震驚,略一沉忖,問道:“鐵劍書生是誰?”
  那五女人微微一笑,道:“鐵劍書生嘛就是那座茅舍的主人,接納你們投宿的中年文士,你是不是覺得他很文秀,很爽朗,鐵劍書生四字,他也算當之無愧,不但武功絕世,而且還真正地讀了一肚子書……”
  白雲飛點頭接道:“不錯……”
  那奇醜女人猛的一翻白眼,接道:“什麼不錯?哼!你不要看他的外表文秀,也不要認為他讀了一肚子書,就一定是個好人,其實,他比誰都壞,也正因為他讀了一肚子的書,所以,鬼主意比誰都多……”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一口銀牙咬得吱吱作響,顯然,她胸中對鐵劍書生有著極深的仇恨。
  白雲飛開始在江湖上走動,只不過是近年的事,而且她足跡大都是在江南山明水秀之區,對鐵劍書生和這位奇醜的怪女人來歷恩怨,均茫無所知,聽她責罵鐵劍書生,一時間,也不知如何作答。
  只聽那醜怪女人一聲陰慘慘的冷笑,接道:“這些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鐵劍書生馳名江湖之時,你大概還在繈褓之中,自然不會知道他的為人。”說罷,忽的一聲長長歎息,舉目望天,輕搖著一頭白發,似有無限黯然之感。
  饒是白雲飛聰明絕世,此刻她也有些難分敵友,這奇醜女人,言詞之間,已充分流露出和茅舍的中年文士有著很深的仇恨,她也聽出這奇醜女人和鐵劍書生之間,定有過一段淒怨纏綿的故事。
  但她沒心情去思索分析這些,她只是擔心馬君武的傷勢,分辨出眼前這複雜環境中的敵友。她無法決定是幫這奇醜女人去對付茅舍中主人呢?還是幫助那中年文士對付這醜怪女人?
  沉忖良久,終於被她想出了幾句話,道:“老前輩叫我過來,就只這點事情相告嗎?”
  那醜怪女人似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仰面出神,聽完白雲飛的話,忽然轉過臉,伸出柔荑般的纖指,摸摸臉上兩道疤痕,冷冷地說道:“我告訴你,那鐵劍書生是個外貌文秀,但心地卻十分險惡之人,而且還是個魔鬼……”
  最後這一句話,震撼了白雲飛的芳心,她失聲驚叫道:“什麼’”
  那醜怪女人冷漠一笑,答道:“他是個險惡魔鬼,哼!我就毀在他的手裏。”
  白雲飛不自覺分開身側茂密的松時,向那茅舍中探看一下,見無異狀,才放下了心,轉臉望了那醜怪女人一眼,淡淡地問道:“你隱身這古松之上,可是俟機圖報胸中之恨嗎?”
  那醜怪女人冷冷地答道:“我如果只是想暗下毒手,以雪胸中之恨,也用不著潛隱這古松之上,冒受風霜之苦了。”
  白雲飛奇道:“那你要幹什麼?”
  那醜怪女人目光盯注在白雲飛臉上,神情十分嚴肅地問道:“你先不要問我幹什麼,你先說,你願不願意幫助我?”
  白雲飛一顰秀眉,道:“那要看什麼事情。”
  醜怪女人微微帶怒意地說道:“這臥虎嶺,有兩種武林奇寶,是以才引得鐵劍書生結廬於此,一住十五年,目的不過是監視那兩件天地間異物,怕落入別人手中,哼!他哪里是真的歸隱。”
  白雲飛心中一動,故作淡然,微笑道:“什麼東西有這等珍貴,能引得那鐵劍書生守了它一十五年?老前輩也甘冒風霜之苦,潛隱這古松之上。”
  那醜怪女人略一沉忖道:“這兩種東西,均極珍貴,但知道的人不多,你如答應助我,我便會告訴你,如你不肯相助,我也不便相強。”
  白雲飛道:“此事讓我斟酌斟酌,才能決定是否助你。”
  那醜怪女人冷做一聲輕笑,道:“助我與否悉聽尊便,哼!
  我三手羅剎豈是求人相助之人。”
  白雲飛臉色微微一變,道:“你不求我,難道我還非要幫你不成?”說完,倏然轉身,躍到另一個橫生的松枝上,和三手羅剎相距約一丈左右。
  兩人遙相對坐,誰也不再開口,但卻都在想著心事。
  突然一陣朗朗大笑之聲,由茅舍中隨著夜風傳來,白雲飛心頭一動,忽然憶起方才三手羅剎之言,說那鐵劍書生是個險惡魔鬼,李青鸞又無心機,如果他要對李青鸞下手,只怕李青鸞難逃魔掌……
  想至此處,只驚得冷汗滿身,兩臂一分身前茂密松葉,一個“仙鶴戲水”由七八丈高空中,直瀉而下。直待快近地面,才倏然一個倒翻,雙腳輕輕一點實地,緊接著騰躍而起,只一躍,已到了那茅舍後窗之處。
  她心有所念,無暇多思,輕揚玉掌推開了一扇後窗,縱身一躍,穿窗而人。
  驀然火光一閃,點燃了桌上松油火燭,只見那中年文士傍案而立,面含微笑,手中火摺子,還未熄去。
  白雲飛轉臉向木榻望去,但見被亂枕橫,哪里還有馬君武和李青鸞的蹤跡。
  只見那中年文士不慌不忙地熄去手中火摺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好迅速的身法,不知令師是哪位武林前輩?”
  白雲飛驟看馬君武和李青鸞失蹤之時,確實吃驚不小,雖略一怔神,但很快沉住了氣,冷笑一聲,道:“你可是鐵劍書生嗎?”
  那中年文士呆了一呆,道:“不錯,你……你是誰?”
  白雲飛道:“你不要管我是誰,我師兄、師妹到哪里去了?”
  說著,暗中運集功力,准備出手。
  鐵劍書生忽轉鎮靜,朗朗一笑道:“他們暫被送往一處安全所在去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多心,我史天灝還不至於暗算一個傷勢沉重之人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你如不信,可隨我去一看便知。”
  鐵劍書生似已經看出白雲飛那不信的神氣,微微一聲歎息,道:“如果我早一點知道今夜有事,也不敢答應留宿三位了……”
  他略一沉吟,接道:“我有一位盟兄,剛自山下趕來,據他說,我們昔年幾個仇人業已訪查出我們隱居之處,聯袂來犯,今夜不到,明日中午之前必可趕到此地,那自然免不了一場慘烈的搏鬥,令師兄傷勢沉重,勢難兼顧,何況尋來此地的人,又多是昔年名噪一時的高手,有幾個老魔頭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懷著絕毒無比的暗器,我為顧及到令師兄、師妹的安全,才把他們遷到一所隱蔽地方,免遭池魚之殃,想不到會引起姑娘誤會。”
  這番話入情入理,只聽得白雲飛將信將疑,如果方才沒聽三手羅剎之言,她必然會請鐵劍書生帶她到馬君武、李青鸞遷居之處,一看究竟。只因先聽了三手羅剎的話,她心中已有了成見,先入為主,是故,對鐵劍書生一番合情合理之言,仍然不肯全信,冷笑一聲,道:“哼!什麼昔年仇人尋來報複,盡都是連篇鬼話,你隱居在這臥虎嶺,只不過是在監視兩種武林異寶罷了……”
  鐵劍書生臉色一變,突然厲聲喝道:“你究竟是誰?快說!”
  白雲飛一看鐵劍書生的神情,更是深信三手羅剎之言不虛,一聳秀眉,冷冷答道:“你不配問我姓名……”餘言尚未出口,突聞幾聲長嘯,遙遙傳來。
  一陣微風颯颯,燭影搖顫複明,房中陡然多出了一個長衫老者。
  白雲飛怒道:“好啊!你們有多少人,最好能一齊出來。”
  鐵劍書生呼出一口氣,吹媳燭光,房中驟然黑暗下來。
  白雲飛怕他暗中逃走,倏然向前欠進,左掌忽地劈出。
  哪知她掌勢剛剛擊出,茅舍外已響起了一聲斷喝,一點寒星破窗打入。
  那鐵劍書生停身的位置,後背正對窗口,白雲飛一掌劈出,鐵劍書生閃身一讓,向左橫跨數尺,這暗器本來是襲向鐵劍書生後背,這一來,卻直對白雲飛迎面打去。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白雲飛來不及再追襲鐵劍書生,易劈為抓,乃隨手一抄,接住了飛來暗器。
  但聞鐵劍書生朗朗笑贊道:“好手法,好手法。”餘音隨著他躍起的身子,向室外飛去,最後一句話語聲未畢,人已到茅臺外面。
  白雲飛縱身一掠,人也向台外竄去,哪知剛到門口,一片金光迎面襲到,暗器既無破空之聲,施襲之人亦無警告之言,若非是白雲飛,換別一個人,非得受傷不可。
  她本來是存心追擊鐵劍書生,但見來人不分皂白,就連下辣手施襲,不禁心中有氣,第一次旨在鐵劍書生,情尚可原,但這一次卻是明對自己下手,而且所用暗器又是歹毒絕倫的芙蓉金針,如果不是自己早有防備,暗運罡氣護身,這種陡然發難,實在不易躲過,是以她在揮掌擊落那襲來芙蓉金針後,不再追襲鐵劍書生,只見六七尺外,並肩站著三個疾服勁裝的大漢,手中早已橫著兵刃,蓄勢待發。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11:27

  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仍然是赤手空拳,靜站夜色下,神定氣閒。來人年齡都已在四十以上,中間一人,雙手分握著一對蜈蚣鉤,夜色中閃起一片藍光,一望即知,那兵刃是經過劇毒淬煉。
  雙方只是蓄勢相持,既不講話,亦不出手。
  白雲飛看得十分納悶,暗中忖道:這些人究竟在鬧什麼鬼?哼!你們有耐性對峙,我可沒有耐性看下去,忽地縱身一躍,直向鐵劍書生撲去。
  她這次有心而發,迅疾至極,鐵劍書生聞聲轉臉,白雲飛已到身側,皓腕伸處,徑扣右腕脈門。
  鐵劍書生早已運功待敵,白雲飛飛撲一擊,雖然快似電。閃,但此時仍被他閃開,左掌呼地劈出一招“推波助瀾”,封開了白雲飛飛撲一擊。
  鐵劍書生口中朗朗聲道:“快請住手,待我打發了眼前敵人,就帶你去見他們。”
  白雲飛冷笑一聲,道:“要帶我去,現在就去,我不信你的鬼話。”說著話,雙掌又交相攻出四招。
  這四招淩厲無匹,鐵劍書生雖然早已看出她內功精深,但卻沒想到她出手招數,竟是這等奇奧難測,四掌快攻,有如一齊擊出,封架全都不易,只得向後一躍,退出七步。
  白雲飛輕笑一聲,如影隨形,緊追而上,左掌呼的一招“浪打礁石”,劈出一股奇猛勁力,封住了鐵劍書生後退之路,右掌“雲鎖五嶽”,當頭罩下。
  鐵劍書生闖蕩江湖數十年,會過高人無數,但卻從未遇上白雲飛這等人物,她這一擊之勢,不但精妙絕倫,難以招架,而且幾種大不相同的力道一齊攻出,前後上下,似乎都被一種潛力封鎖,只有硬接她這當頭一擊。
  那長衫老者,初見白雲飛飛撲鐵劍書生時,尚未放在心上,及見她出手幾掌,就把鐵劍書生迫退,心中才暗暗吃驚,就在他驚愕之間,鐵劍書生已被白雲飛一招“雲鎖五嶽”,籠罩在掌力之下。
  幸好他早已蓄勢待敵,一見鐵劍書生遇險,立時長嘯而發,縱身一躍,兩掌平推而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勁道,直對白雲飛後背撞去。
  就在這老者出手的同時,鐵劍書生也運集了全身功力出手,因為形勢迫得他只有硬接白雲飛當頭一擊。
  哪知白雲飛在一招“雲鎖五嶽”出手之後,心中急忙地改變了主意,她怕這一招硬打震斃了鐵劍書生,無法查出馬君武和李青鸞去處,心有所忌,陡然反劈出的內家罡力收回。
  這雖是一剎那間,但那老者強猛的掌風已到身後,鐵劍書生被迫出手的反擊之力,也如狂濤激流般猛撞過來。
  兩股奇猛的內家真力,一前一後夾擊攻到,看那股奇猛威勢,白雲飛也有點心驚,收回的左右雙手倏然又前後分出,雪白的玉掌分拒兩大高手的全力猛擊。
  那長衫老者冷哼一聲,暗道:好狂妄的打法,你功力再深,也難接下我們兩人的全力合擊。
  哪知掌風甫和白雲飛相觸,驟感一股吸力,把自己掌力引開,心中感覺不對,已然遲了一步,但覺兩股奇勁之力一撞,懸空的身子被震退了五六尺遠,腳落實地仍然踉蹌後退了三四步,幾乎拿不住樁,眼前銀蛇亂竄,耳中長鳴不絕。
  他定定神,抬頭望去,只見鐵劍書生單掌護胸,急喘不息,半蹲身子,似乎傷得不輕,白雲飛卻靜靜地站在一邊,神態悠閒,若無其事。
  原來白雲飛見兩人出手力道奇大,如果以本身功力硬接兩人夾擊之勢,雖然不一定就被震傷,但亦必耗損真氣不少,何況她心中又無穩操勝算的把握,心念一轉,用出恩師秘授奇學“導陰接陽”,雙掌分接長衫老者和鐵劍書生擊來力量,再用本身內力一引,使兩人擊來之力,撞在一起,她卻借勢飄身退開。
  鐵劍書生因比那老者功力略遜一籌,又以全力施為,是以吃的苦頭更大,只見他被那一撞之勢,震得血翻氣湧,頭暈目眩,飛出去一丈多遠。
  那三個勁裝大漢站在一側看得莫名其妙,三人原以為白雲飛和鐵劍書生是同路,及見白雲飛猛撲鐵劍書生,那老者也一躍出手猛攻白雲飛,才知三人並非一黨,這三人均知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之能耐為眼下江湖中頂尖高手,白雲飛武功再好,也難抵擋兩人,立時暗中一打招呼,准備在白雲飛不敵之時,一齊出手相助。
  哪知三人交手不過一招,長衫老者和鐵劍書生卻雙雙被震退出去,三個人六隻眼睛,就沒有看清楚白雲飛用的什麼手法,能在舉手之間,震退這兩大高手。
  這時,那手握蜈蚣雙鉤的大漢,已看出鐵劍書生傷勢不輕,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此時不借機下手,更待何時!遂縱身直撲鐵劍書生,揮動手中淬毒蜈蚣鉤,一招“雙龍出水”合擊過去。
  猝起發難,一掠而至,但見兩道藍色鉤光,疾向鐵劍書生卷去。
  鐵劍書生史天灝雖然有一身武功,但此刻正值神志未複之際,對那疾奔襲來的鉤光渾如不覺。
  只聽那長衫老者一聲驚怒的大喝道:“鼠輩無恥,竟敢乘人之危……”隨著那聲斷喝,飛撲而起,直向使鉤大漢撞去。
  白雲飛本來是背向那三個大漢而立,等她警覺轉身,藍汪汪的鉤光,已到了鐵劍書生身側,不禁心頭大急,雙肩晃動,施展“移形換位”身法,直搶過去。
  那長衫老者雖然發動比白雲飛早了一步,但白雲飛奇奧的“移形換位”身法,卻比他快速得多,雖是後發,但卻先至。
  兩人發動都夠快,但那使鉤大漢身法亦很迅捷,而且發難於猝然之間,大出意外,雖然有白雲飛等高手搶救,仍然晚了一步。
  眼看那閃著藍光的淬毒雙鉤,就要掃中鐵劍書生,突然間,一道綠光破空飛到,來勢急勁,一閃而至。
  那使鉤大漢全部精神貫注在鐵劍書生身上,存心一擊把對方傷在淬毒雙鉤,待他驚覺暗器近身,再想舉鉤去封架,已來不及,只得一側身讓過要害,那飛來綠光正中右肩,但聞砰然一聲輕響,綠光忽然爆裂,化成一片綠色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燒起來,手中雙鉤不禁一緩。
  就這一緩之勢,白雲飛已到鐵劍書生身邊,皓腕疾吐,纖指輕彈,那大漢手中雙鉤,被她用“彈指神通”功夫,彈震脫手。
  那長衫老者緊接躍到,右臂一伸,抱起史天灝縱開八尺。
  轉臉望去,只見那使鉤大漢,雙手蒙面,臥地翻滾,上半身已沾滿綠色火焰,衣服、頭巾盡被燃著,大概他是想借那滾翻之勢,壓熄身上火焰。
  那使鉤大漢強忍著火灼之疼,運氣連滾數丈,哪知這綠色火焰和一般火彈大不相同,雖被滾地撲熄,但遇風即再複燃,剎那間他滿身都成了綠的火光,白雲飛和那老者,都看得暗暗驚心。
  但聞一聲聲慘淒呼喊,隨著他翻滾的身子,劃破了夜空,響徹山谷。這種聞所未聞絕毒暗器,確實驚震全場人心,那兩個同來大漢呆了一陣,才想起救人要緊。解下水壺,撲過去,想用水來熄滅同伴身上毒火。
  驀地裏,聞得丈餘外暗影中傳出來一陣陰慘慘的笑聲,道:“我這陰磷雷火箭,只要擊中人身,除受毒火燒死之外,只有用沙把他活活埋葬起來,哼!此刻就是把他放在水中,也熄不了他身上的毒火。”
  這時那身中陰磷雷火箭的大漢,早已被燒得面目全非,發出尖銳的狂叫和求救之聲,那是生命盡頭的哀嚎,淒切慘厲,靜夜中聽得人驚心動魄。
  忽然他滾到了自己雙鉤旁邊,冷森森的鉤鋒觸到了他的背脊,他猛地松開蒙在臉上的雙掌,隨手抓起一支蜈蚣鉤,向自己頸上抹去,鉤光閃動,鮮血直噴,那鉤上本來喂有劇毒,只見他略一掙動,人便死去,但熊熊的綠色火焰,仍然燃燒著他的屍體。
  另兩個和他同來尋仇的大漢,目睹這一幕慘絕人寰的活劇,哪里還敢久停,立刻縱身向茅舍外面躍去。
  這當兒,鐵劍書生已逐漸好轉過來,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面貌奇醜怪女人,緩步向他逼近。
  他呀然一驚叫道:“你……”
  那長衫老者正待躍身去追兩個逃走大漢,忽聞史天灝驚叫之聲,霍然收勢,轉身相護。
  這不過是一轉眼的工夫,由那身受毒火大漢抓鉤自絕,到兩個大漢逃走,以及這醜怪女人現身,幾乎連續在一起。
  只聽那醜怪女人陰沉沉地一聲冷笑,道:“哼!你想不到吧!我還會活在世上,剛才我打出一隻陰磷雷火箭救你,只不過是不願意你傷在別人的手中罷了。”
  鐵劍書生定定神,暗中試行運氣,覺得氣血還可暢通脈穴,心頭一寬,答道:“你不願我傷在別人手中,是要親手殺死我嗎?”
  白雲飛冷眼旁觀,見這醜怪女人,正是隱身在那古松上的三手羅剎,她對目前這些人都不瞭解,也不知誰好誰壞,但她心中卻存著不能讓鐵劍書生死去的念頭,因為他死了,想找馬君武、李青鸞的去處,必得多費一番手腳,是以她暗中運功相待,只要三手羅剎對鐵劍書生一下手,立時就出手相救。
  三手羅剎在逼近鐵劍書生四尺左右時,忽然停住腳步,回頭望了白雲飛兩眼,冷笑一聲,道:“怎麼,你也准備幫助他和我動手?”
  白雲飛道:“哼!你們之間的那些閒帳,就是求我管,我也懶得過問,不過,眼下我倒是不准你下手動他……”
  三手羅剎怒道:“你好大的口氣,我偏要動給你看看……”
  口中說著話,雙手疾探入懷,動作迅速熟練,一探之間,右手已套上鹿皮套,左手也同時摸出陰磷雷火箭。
  白雲飛剛才目睹她那陰磷雷火箭的絕毒威力,心中亦覺有些害怕,哪里還容她出手,倏的一聲叱道:“賊婆敢動惡念!”
  左手一招“潮泛南海”劈出一股潛力,逼得三手羅剎向後一退,緊隨欺身進步,右手疾出,一招“垂柳回風”,擒拿住她右腕脈門,微一搖動,三手羅剎驟覺全身麻木,氣血逆轉,空有一身功力,但一點也用不出來。
  三手羅剎脈穴受制,兇焰頓減,但她也有一股狠勁,雖然全身逆轉氣血,翻腑攻心,痛苦難耐,但她卻能咬牙苦撐,一語不發。
  白雲飛冷笑一聲道:“我看你能忍得多久。”扣握脈門的右手又是一陣輕搖,三手羅剎驟然間痛出一身冷汗。
  那長衫老者和鐵劍書生都極精點穴截脈之術,但卻從未見過白雲飛這等怪異手法,不禁看得一呆。
  這種大反人體正常血脈逆行的手法,殘酷絕倫,三手羅剎是血肉之軀,很難承受,不到半盞茶時間,再也忍受不住,內腑疼痛難耐,有如萬蛇穿行,冷汗如雨,雙目淚垂,望著白雲飛,臉現乞求之色。
  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者者互相望了一眼,一齊舉步,向兩人身邊走去。
  白雲飛星目轉動,左手伸縮間已把三手羅剎手中的陰磷雷火箭搶了過來,右手一帶,嬌軀疾轉,三手羅剎身不自主地轉了半圈,擋在白雲飛面前,白雲飛卻松了她被扣脈門,向後躍退五六尺遠。
  那老者和鐵劍書生,想不到白雲飛如此機警,步步都有防備,不覺臉上一陣臊熱。
  白雲飛冷笑一聲,道:“就是你們三個人一齊動手,我也不怕……”
  話至此處,目光轉投到鐵劍書生臉上,聲音突轉嚴厲,接道:“我師兄、師妹究竟到哪里去了,如再藉故拖延時刻,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三手羅剎暗中試行運氣,覺出還未受傷,猛然一個轉身,腳落實地,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左手隨即摸出了一支陰磷雷火箭來。
  白雲飛秀目一轉,看出了眼前形勢,對自己大為不利。
  三手羅剎、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不謀而合地採取了合圍白雲飛之勢。
  要知三人目睹白雲飛出手幾招,無一不是精奧奇絕之學,面對這樣一位莫測高深的人物,三人心中都有些害怕,是以不約而同,都動了聯手除掉白雲飛之心。
  四人相持了足足有一刻工夫,誰也不先出手,但都運集了全身功力戒備。
  突然,茅舍外傳來了一陣長笑之聲,笑聲由遠而至近,瞬息間已到茅舍。
  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在聞得那長笑之聲後,臉上都不禁變了顏色,幾度欲轉身撤退,但又怕白雲飛趁勢施襲,一副進退不得的神態,看上去十分尬尷。
  白雲飛也覺得那長笑之聲,不但響徹雲霄,而且悠長清越,非有極精深的內功,決辦不到。
  鐵劍書生陡然收勢,對白雲飛一拱手,歎道:“你如肯相助我們逐退了這次來人,我不但把你師兄妹交出,且願以我守了十五年的兩件異寶,相贈其一。”
  鐵劍書生說罷,也不待白雲飛答話,霍地轉過身子,那長衫老者也緊隨著向後轉去。
  白雲飛抬頭望去,只見夜色中,站著一個白髯過胸、身著長衫、手扶拐杖的老人,那清奇的相貌,白雲飛一望即分辨出是誰。
  白雲飛遊遍江南之時,已暗中見過了他數面,心頭暗暗忖道:無怪鐵劍書生這麼怕他,原來是海天一叟蘇朋海來了。
  他身後並肩站著四個身穿黃麻及膝大褂、腳踏草履、臉上斑痕累累的大漢。
  蘇朋海笑聲一落,左手拂著胸前白髯,目光橫掃了三手羅剎、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一眼。微笑道:“難得,難得,幾位倒是先碰面了。”
  鐵劍書生一揚兩條濃眉,答道:“蘇幫主蓋世豪雄,江湖上誰不尊仰,有你蘇幫主插足江湖,我們兄弟哪還有立足之處,只好結廬這臥虎嶺,消磨這下半生的歲月了。”
  蘇朋海冷笑兩聲,道:“好說,好說,史兄不覺得太客氣嗎?
  臥虎嶺如果沒有萬年火龜,縱然蓋起金殿玉闕來,只怕也留不住史兄和周兄兩位的俠駕……”
  話至此處,目光忽然投落在三手羅剎的臉上,哈哈一笑道:“恕老朽年邁眼拙,這位姑娘,你可是三十年前,縱橫南北的三手羅剎彭秀葦姑娘?”
  三手羅剎冷冷地答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蘇朋海呵呵兩聲,道:“老朽久聞姑娘大名,只恨緣慳一面,想不到今夜能在臥虎嶺上幸會……”他仰臉打個哈哈,接道:“那萬年火龜雖是蓋世奇物,難得一見,只怕也不能恢復姑娘的花貌玉容了。”
  這幾句話相當尖酸,只氣得三手羅剎全身微顫,但她竟還能控制住激動的情緒,不使發作出來,冷笑兩聲,不再答話。
  要知眼前情勢,異常複雜,場中幾人,個個身懷絕學,如果一動手,必然是各出全力搏擊,也許一兩招即可確定生死,也許要三兩百招才見高低,是以誰也不願先出手,都不想挑燃戰火,讓別人先打個力盡筋疲,自己坐收漁利。
  蘇朋海本知三手羅剎手和鐵劍書生間有毀容之恨,是以故作挑撥之言,希望勾起三手羅剎舊恨,讓他們兩人先打個你死我活,哪知三手羅剎竟是不肯上當。
  鐵劍書生冷漠一笑,偷望上彭秀葦一眼,看她雖然氣得全身發抖,但並無和自己動手之意,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轉臉望著蘇朋海冷淡一笑,道:“好啊!堂堂天龍幫幫主,竟是滿懷狡詐鬼謀,只可惜你一番心機自費了。”
  蘇朋海身後四個黃衣大漢,聽鐵劍書生出言侮辱幫主,不禁大怒,四個人一齊由蘇朋海身後分躍而出。
  鐵劍書生昔年見過川中四醜,知道不可輕敵,當下凝神戒備,冷冷問道:“你們是准備一齊上呢?還是准備單打獨鬥?”
  川中四醜在蘇朋海身後躍出後,立時採取了合圍之勢,最左一人陰森森地答道:“你一個人,我們要一齊上,你十個人我們也是四個。”
  鐵劍書生朗朗一笑,道:“好!那就請賢昆仲一齊動手吧。”
  原來四醜有一套分進合擊的陣法,名叫四象陣,這套陣法,使川中四醜成名中原,不知鬥敗了多少武林高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11:49

  蘇朋海不注意四醜行動,目光卻落在白雲飛身上,他在茅舍現身之後,就注意到站在一側的白雲飛,看她絕世豐儀和那湛湛逼人眼光,以及悠閒自若的神態,就使人難測高深,最使人不解的,就是她既不像是鐵劍書生的助拳之人,也不像是到臥虎嶺來尋仇的人,仿佛這場即將展開的龍爭虎鬥和她毫無半點干係,袖手一側,冷眼觀察。
  鐵劍書生就在四五逼近身時,忽然轉臉對著那長衫老者說道:“大哥請去替小弟取來兵刃。”
  鐵劍書生說完,跟著又對長衫老者道:“看今夜形勢,免不了一場生死搏鬥了。”說話時並連連以目示意。
  那長衫老者略一怔神,轉身向後就走。
  蘇朋海陡然呵呵一陣大笑,道:“站住!”
  那長衫老者卻頭也不回地,猛然向前一躍。
  突聞一聲冷笑道:“回去!”一股強勁的掌風迎面撞來。
  那長衫老者因身子懸空,無法閃避,只得雙掌並出,硬接一擊,吃那撞來奇猛潛力,震退了五六步遠,心神也隨著一震。
  定神望去,只見暗中緩步走出來一個五旬上下的人,身穿黑色短裝,腰圍軟索三才錘,正是天龍幫黑旗壇主開碑手區元發,區元發現身後,拱手微微一笑,道:“周兄別來無恙,我們怕有二十年沒有見面啦。”
  那長衫老者冷哼了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二十年不見,區兄的功力又精進很多了,哼!剛才那陡然一掌,夠狠。不過,區兄是極負盛名的人物,這等暗算行為一旦傳揚江湖,只怕對區兄聲望影響非淺……”
  區元發冷漠一笑道:“周兄太過獎了,兄弟擔受不起,我這一掌暗算,如果是全力施為,周兄功力雖深,但雙腳未落實地,心中又毫無戒備,哈哈!這一掌,只怕周兄也擔受不了。”
  那長衫老者怒道:“那倒未必見得……”突然,他臉色緩和下來,聲音也溫和不少,接道:“今夜形勢,只怕免不了一場惡戰,待我回房中去取了兵刃,再領教區兄的絕學不遲。”
  區元發仰天打個哈哈,道:“話是說得不錯,不過只可惜兄弟作不了主,周兄如一定要用兵刃,兄弟這三才錘,倒可暫借一用。”
  那長衫老者眉宇間滿是焦急之色,強按心頭一股怒火,道:“兄弟活幾十歲,還未聽人說過借用兵刃之事,區兄盛情,恕難領受。”說完話,目注開碑手,靜待答復。
  區元發大笑道:“就是兄弟肯閃路相讓,只怕周兄也是白費一番心機,那張取寶圖恐早已到了別人手中……”
  那長衫老者驚叫一聲道:“什麼……”
  區元發冷冷笑道:“在下不敢相瞞,周兄在和我們幫主談話的時候,已有人借機搜查過兩位臥室。”
  那長衫老者不再讓區元發把話說完,怒道:“好下流的手段。”
  話出口,人也同時發動,呼地一掌,猛向區元發劈去。
  開碑手閃開來掌,左右雙拳並出,兩人甫一接手,立時各傾全力相搏,剎那間掌影飄飄,掌風激蕩,打得十分慘烈。激鬥了十餘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那長衫老者,因惦念寶圖,無心戀戰,忽然大喝一聲,連環劈山三掌。
  這三掌威勢猛烈絕倫,奇勁掌風排山倒海般直沖過來。
  區元發似是不敢硬擋鋒銳,向左一躍,閃開五尺。
  那長衫老者卻借勢一個急躍,掠著區元發身側飛過。直向正房中奔去。
  區元發微微一笑,俟那長衫老者縱落到正房門邊,才躍起追去。
  正房兩扇木門本就未關,那長衫老者一低頭,竄入屋中。
  房中仍點燃著一支松油火燭,景物清晰可見,那長衫老者一直奔到西面牆壁上掛的一幅松鶴圖的下面,正待舉手揭開,忽然又停下了手。
  回頭望去,區元發已追進了門,那長衫老者一聲冷笑,不再動壁上松鶴圖,卻轉身躍上木榻,伸手取下掛在壁上鐵劍和放在木榻一角的鐵槳,縱身一掠,直向開碑手區元發沖去,右手“鐵槳突出”,點擊前胸。
  區元發看鐵槳來勢奇猛,自己的三才錘是軟兵刃,無法在室中施展,只得仰身向後一躍,退了出去。
  那長衫老者緊隨追去,掄動手中鐵槳,攔腰掃去。
  區元發一閃身,避開擊來的鐵槳,笑道:“周兄,你今天准備和兄弟拼了?”
  那長衫老者寒著一張臉,一語不發,鐵槳飛舞,風聲呼呼,招招指向區元發致命要穴。
  開碑手也不松腰圍的軟索三才錘,但憑一雙肉掌拒敵,一面打,一面後退,眨眼已退後了兩丈左右。
  這時,川中四醜已圍住鐵劍書生動手,五個都未用兵刃,五對肉掌盤旋交擊,打得激烈異常。
  三手羅剎右手扣著一把七步奪魂沙,左手捏著一支陰磷雷火箭,臉上是一種十分奇特的神情,目不轉睛地望著川中四醜和鐵劍書生動手。
  白雲飛秀眉微揚,粉臉含怒,星目神光不時轉向四外暗影投瞥。
  蘇朋海表面上雖然十分鎮靜,但他那不時轉動的目光,卻說明瞭他心中也是異常焦急。
  那長衫老者鐵槳的攻勢,愈來愈覺淩厲,在這三四丈方圓的院中,都可聞得他鐵槳卷起的呼呼風聲。
  區元發退了兩丈左右時,陡然一豎雙掌,不再退讓,在繞身鐵槳中展開急攻,運氣行功,力貫雙掌,每劈出一掌,必然有一股極強的潛力應手而出,雙掌連擊,竟把那長衫老者猛烈的攻勢擋住。
  川中四醜的四象陣,威力愈來愈大,鐵劍書生已連遇了三次險招,三手羅剎和白雲飛雖都有相助之心,但誰也不肯搶先出手,因為目前局勢非常複雜,利害得失,一念之間,略有錯失,就難免遭人毒手。
  又過了一盞熱茶工夫,鐵劍書生已是險象環生,川中四醜綿密快速的攻勢,已迫得他手忙腳亂。
  就這一瞬之間,史天灝已中了一掌,好在他功力深厚,這一掌雖打得他雙肩亂晃,但還能勉力支持。
  三手羅剎突然揚起右腕,喝道:“住手!”
  川中四醜打得正激烈,哪里肯聽,八掌交錯,仍然攻向鐵劍書生各處要害。
  彭秀葦怪臉上滿含殺機,但手中一把七步奪魂沙,卻無法打出,因為這種暗器,一出手就是千數百粒,威勢遍及八九尺方圓,如果她打出手中一把毒沙,川中四醜固然要被毒沙所傷,但鐵劍書生只怕也難倖免。她這毒沙,是由百種毒物溶合浸制而成,中人之後,傷處立時潰爛,不出一個時辰,就毒發而死,的確陰毒無比,她為圖報鐵劍書生毀容之仇,潛隱深山大澤之中二十寒暑,一面研練武功,一面採集各種毒物,淬制毒沙,終被她製成了七步奪魂沙和陰磷雷火箭兩種絕毒無比的暗器。
  她矢志復仇,熬受了二十年寂寞痛苦,待這兩種暗器製成,才離山訪查鐵劍書生的行蹤,可是,她走遍了大江南北,天涯海角,查訪三年,始終未能查出史天灝。這時,正是天龍幫的勢力迅速擴展,海天一叟蘇朋海的聲威,震蕩著長江南北。
  她想到史天灝可能被蘇朋海羅致,暗中潛往黔北天龍幫查看,無意中聽蘇朋海談起鐵劍書生隱居峨嵋山臥虎嶺,守著兩件曠世異寶及一把削金斷玉的寶劍。
  三手羅剎聽得這個消息後,就連夜離開黔北,趕奔峨嵋山臥虎嶺,果然見到鐵劍書生和他結義盟兄南天一雕周公亮,結廬在臥虎嶺下。
  她異常小心地隱在暗處,探查南天一雕周公亮和鐵劍書生史天灝的行動,歷時半月之久,她知道兩人有一身極高的本領,只要稍一大意,留下痕跡,必被兩人查出,是以寧可多耗時間,亦不願冒險求功。
  這一來,她雖然沒有露出痕跡,但也沒有探查出什麼。
  她雖有很多機會施用她絕毒的暗器暗算鐵劍書生,可是她沒有下手,因為她動了謀奪寶物的念頭。
  在一個風雨的夜晚,她借天氣掩護,溜到那茅舍後窗下麵,偷聽兩人談話。
  但聞鐵劍書生朗朗長笑過後,道:“我們守在這臥虎嶺,轉眼就十五寒暑了……”
  周公亮歎息一聲,打斷鐵劍書生的話,接道:“就是守上二十年,也不要緊,只要能捉得到那只萬年火龜,小兄就心滿意足了。”
  鐵劍書生道:“經小弟這幾年來的勘查研究,手繪圖上的路線,自信不會錯誤,眼下發愁的事,是怕這消息洩露江湖,果真如此,只怕要引起一場風波。”
  周公亮突然壓低了聲音,問道:“兄弟,那萬年火龜,當真有如你所說的諸般神效嗎?”
  鐵劍書生道:“……我昔年因一時氣忿,毀去了彭秀葦的面容……對此事耿耿於懷,一直難忘……如果我們捉得了那只萬年火龜……就可使她恢復舊日玉容花貌,唉!只不知她現在是否還活在世上?”
  此時伏在窗外的三手羅剎聽聽得一陣感傷,兩行淚水順腮而下,心中忖道:“原來他心中還惦記著我……”
  她這次冒險窺探,雖未能盡得秘密,但卻證實了史天灝等確在守候著兩件寶物,最使她怦然心動是,是那萬年火龜能使她恢復玉容。
  彭秀葦能獲稱三手羅剎,除了她手辣之外,心機亦很深沉,她經過思慮之後,決定欲借南天一雕周公亮和鐵劍書生史天灝兩人之手,得到那兩件奇寶,這樣自己既可省去尋寶之苦,又可報毀容之恨。
  她確有過人的耐性,一連三天,就不再去那茅舍附近窺探,直到第四天夜中,三更過後,才重去臥虎嶺下,隱身在茅舍外那株千年巨松上面。
  她隨身攜帶有幹糧水壺,就在那巨松上選擇一處適當地方住下,把南天一雕、鐵劍書生的一切舉動,盡置監視之下。
  每夜二更時分,史天灝和周公亮必分頭四處搜尋很久時間。
  三手羅剎彭秀葦隱身在巨松上,只看得暗暗冷笑。
  第三天中午,南天一雕突然外出,一去三日夜未返茅舍。
  第四天夜中,白雲飛和李青鸞帶著傷勢奄奄的馬君武,叩門借宿,緊隨著周公亮也返回茅舍,就在這夜,天龍幫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也帶著開碑手區元發等高手趕到,在幽靜的臥虎嶺下,展開了一場龍爭虎鬥。
  三手羅剎雖然恨透了鐵劍書生,但此刻形勢,又使她無法不幫助,如果放任史天灝傷在川中四醜手裏,她的奪寶希望亦將隨著破滅,因為天龍幫人多勢大,高手難以數計,不管鐵劍書生被傷被捉,對自己都是不利,權衡利害,只有出手相助一途。
  可是兇悍的川中四醜,哪里肯聽她喝止,仍然一味猛攻。
  彭秀葦忌憚傷了鐵劍書生,不敢打出手中的毒沙,卻轉對海天一叟說道:“你現在還不喝令手下幾個停手,就試試我陰磷雷火箭和七步追魂沙的味道如何厲害!”
  蘇朋海看見她右手上帶著鹿皮手套,已知她手中扣握著歹毒的暗器,但仗自己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哪里把三手羅剎手中暗器放在心上,冷笑一聲,望也不望三手羅剎彭秀葦一眼。
  彭秀葦心頭大怒,左腕一抖,陰磷雷火箭脫手飛出,疾若閃電奔雷般急射過去。
  蘇朋海正待舉起龍頭拐杖迎擊暗器,突然覺得暗器在夜色中閃著綠光,心中忽然一動,不再用拐封擋,閃身一讓,陰磷雷火箭貼著他身側飛過,擊在左邊茅舍上面,但聞一聲砰然輕響,綠光忽地爆裂成一片火焰,在那茅舍上燃燒起來,剎那間火光沖天而起,照得滿院中一片紅光。
  蘇朋海目睹彭秀葦的暗器這等威力,不禁暗暗驚道:幸好我沒有用兵刃拍落她擊來的暗器,要不然定得吃次大虧,她這陰磷雷火箭,歹毒至此,那七步奪魂沙,想來必更陰辣,這女人身懷著這等絕毒之物,留在世間,為害不淺……
  他想到此處,不由殺機一動,立時暗中運集了功力,准備一擊就把對方打死,但表面上卻仍不動聲色。
  三手羅剎打出一支陰磷雷火箭後,隨又揚起右手七步奪魂沙,冷冷喝道:“要不要再試試我七步奪魂沙的味道?”
  蘇朋海看她全神戒備,舉手待敵,一時間倒也不敢貿然出手,他自知自己出手一擊力道非同小可,如果三手羅剎能及時把手中七步奪魂沙打出,在自己內家罡力震蕩之下,毒沙必然要四外散飛,川中四醜和開碑手都在附近和人動手,難免要被自己罡力震飛的毒沙所傷。如果就這樣罷手,心又未甘。
  就在他這猶豫難決的瞬間,史天灝又中了川中四醜的一掌。
  這一掌打得十分結實,鐵劍書生雖未被打暈栽倒,但腳步已踉蹌不穩。
  白雲飛心知他已被迫鬥得精疲力盡,如再受人一擊,必然要傷在當場,她怒聲喝道:“四個人合打一個,縱然勝了,也不算得什麼……”
  話出口,人也同時飛縱而起,餘音未落,已沖入了川中四醜的四象陣中。
  她早已想好了破陣之法,腳還未落地,兩掌已同時擊出,左掌卻接住攻來力道,忽的一個筋頭,翻起一丈多高,她雙掌一拒一引,使對方掌力失去均衡,再陡然翻身騰空而起,拒敵和引敵之力忽地消失,兩醜收勢不住,撞在一起。
  這一來,四象陣法立時錯亂,原來川中四醜的四象陣,進退攻拒,都有一定的規律,陳應、馬起互相撞擊,四環中兩環失了作用,此時全陣變化,一齊停頓。
  鐵劍書生趁勢全力反攻,大喝一聲,一拳擊中四醜中老大黑靈官張欽前胸,直把張欽打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一來,四象陣頓時大亂,鐵劍書生趁勢大發神威,又一招“神龍出雲”,把川中四醜的老四惡魄周邦,打飛出四尺多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19 22:12:23

  白雲飛只幫他擾亂四象陣,並未出手助拳,借那向前一躍,輕輕落到三手羅剎的後面。
  海天一叟蘇朋海本已暗中運集了功力,蓄勢待發,但他目睹白雲飛出手兩招後,忽然把運集的功力散去。
  川中四醜被白雲飛擾亂了四象陣法,陳應、馬起相互撞在一起,史天灝又趁勢把張欽、周邦擊退,無奈四醜兇悍成性,略一停頓,又合圍而上。
  但聞蘇用海低喝一聲:“回來。”
  川中四醜如奉綸音般地一齊向後躍退,並排站在蘇朋海身後。
  他這一聲低喝,不但使川中四醜停手不攻,就是正在和南夭一雕動手的區元發,也聞聲住手,躍回到蘇朋海的身側,問道:“幫主有什麼吩咐?”
  蘇朋海微一點頭,神色嚴肅,目光迫視在白雲飛臉上,問道:“姑娘雖只出手兩招,但已使老朽大開眼界,敢問姑娘,是哪位高人門下?”
  白雲飛一揚黛眉,心中暗暗忖道:我自小就穿男裝,這幾年也經常在江湖上走動,但能分辨出我是喬裝的人,絕無僅有,怎麼今晚上竟被人連番認出,不自覺在自己身上看了幾眼。
  蘇朋海呵呵一笑,道:“老朽自信這雙老眼還沒有老,姑娘行態舉止,確很有丈夫氣概,不細心是很難看出來。”
  這時,院中幾人都靜下來,但聞一陣陣松濤嘯聲,混雜著火燒茅舍的響聲。
  這是個微妙的局勢,白雲飛奇奧的武功和敵友難辨的態度,使蘇朋海和鐵劍書生等,都不敢搶先出手。
  雙方僵持一刻工夫,突聞鐵劍書生啊呀一聲,翻身一躍,直向北面正房中竄去。
  區元發一橫身,就想出手攔截,卻被南天一雕呼的一槳迫退。
  那熊熊的火焰,已燃燒起北面正房,房門已被火勢封閉,鐵劍書生右掌劈出一股強猛的掌風,把那封閉房門的火勢震分兩邊,人卻借勢一躍而入。
  抬頭望去,壁上那張松鶴圖,早已不知去向。
  這一驚,只驚得他半晌說不出話,十五年守候繪制的取寶圖,一旦丟失,頓時激起他拼命之心,一掌擊碎壁間窗子,縱身而出,腳落實地,大喝一聲,直向海天一叟撲去,一招“排山運掌”,雙手一齊平胸推出。
  他在極端痛心之時,出手一擊,運集了畢生功力,但覺一股強疾無倫的罡力,直撞過去。
  蘇朋海長眉一揚,冷哼一聲,道:“你要找死嗎?”右手握拐不動,左掌一招“撥雲見月”,迎擊而出。
  他這一掌迎擊,看上去毫不用力,只是隨手推出,其實已暗中運集了內家罡力。
  鐵劍書生疾猛掌風剛和蘇朋海劈出的力道一接,突黨心頭一震,剛剛覺出不好,蘇朋海已下毒手,微一上步,左掌忽的向前送出半尺。
  史天灝再想收掌躍退,哪里還來得及,但覺一股山崩海嘯般的潛力,反擊過來。
  要知海天一叟功力深厚,這一擊非同小可,鐵劍書生如何能承受得住,他又是全力出手,鐵劍書生縱想讓避也避不了,眼看史無灝就要被蘇朋海這內家反擊之力震斃掌下,突覺一股力道橫裏撞來,蘇朋海只覺自己劈出罡力,被那橫裏撞來潛力一引,偏向一側撞去,不禁心頭一驚。
  白雲飛用“導陰接陽”奇奧武學,引開他劈山掌力,雖未擊中開碑手,但已使全場震驚,蘇朋海也不覺怔了一怔,轉臉望去,只見白雲飛十分嚴肅地站在一側,星目中神光如電,眉宇間隱泛怒意,一時竟把全場中的武林高手完全鎮住,大家都靜靜地站著,鴉雀無聲。
  這時,突然由茅舍側面,隨風傳來一聲尖銳悠長的嘯聲,蘇朋海聞得那長嘯聲後,轉臉對白雲飛一拱手,道:“姑娘身手的確不凡,老朽本想再領教幾招絕學,但因急務纏身,不克拜領,只好留待他日重會之時,再拜領姑娘絕學。”
  說罷,縱身一躍,人已到了三丈開處,川中四醜和開碑手區元發亦緊隨著縱身追去。
  鐵劍書生眼看著人家呼嘯離去,心中異常難過,自知武功和海天一叟相差太遠,如果冒險追擊,無異白送性命,就這樣讓人家離去,心中又著實覺得不甘。
  他轉臉望了白雲飛一眼,只見她靜靜地站著,既不答蘇朋海的話,也沒有留難的意思。
  他心中很明白,如果白雲飛不肯出手,無—是蘇朋海的敵手,但他又不便出言相求白雲飛出手,只得眼睜睜看著人家離開了臥虎嶺。
  白雲飛忽然把目光迫視在鐵劍書生臉上,冷冷地問道:“你把我師兄、師妹,藏到哪里去了?”
  鐵劍書生心中一動,笑道:“令師兄的傷勢慘重,只怕難以救治了……”
  白雲飛怒道:“這不要你管,他們現在什麼地方?”
  鐵劍書生仍是滿臉微笑道:“你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看他們?”
  說罷,轉身向前走去。白雲飛冷笑一聲,隨行在鐵劍書生身後,緊隨著的是南天一雕和三手羅剎。
  幾人繞過那火光熊熊的正房,越過一道竹籬,到了一山崖下面。
  繞過一個山角,眼前是一道狹長的山谷,鐵劍書生停住步,回頭笑道:“進了這座穀口,三丈內有一座天然石洞,令師兄和師妹都在那石洞裏。”
  白雲飛冷冷地笑道:“是不是你把他們送進去的?”
  史天灝道:“我盟兄自外歸來時,告訴我今晚可能有事,令師兄重傷在身,不宜再受驚嚇,為他們安全著想,我才把他們送到這山谷中石室……”
  白雲飛轉臉望望站在五尺外的周公亮一眼,截住鐵劍書生的話,道:“閒話少說,先帶我去見了他們再講。”
  鐵劍書生暗自忖道:看樣子,白雲飛對此事,似是極為憤慨,此人一身武學,奇奧絕倫,只一出手就使人無法招架,萬一她在見到她師兄、師妹之後,心中再無後顧之慮,只怕要對我陡下毒手,怎生想個法子,先使她無法出手……
  他心中在想著主意,但人並未停,緩步從容,貼壁前進。
  他心知白雲飛在未見馬君武和李青鸞之前,決不會對他下手,是以走得非常緩慢,因為他必須在數丈行程之內,想出一個鉗制白雲飛的法子……
  南天一雕、三手羅剎暗中運集了功力,表面上看去,四個人魚貫而行,相距不過數尺,舉步輕緩,若無其事,看不出一點異樣,其實骨子裏劍拔弩張,一種沈默的緊張,充塞著這幽谷之中。
  史天灝雖然盡量地放慢腳步,但這數丈的距離,又能夠拖多少時間?
  轉眼工夫,到了那石洞前面。鐵劍書生停住步,慢慢地轉過頭來,道:“這塊突立的巨岩後面,就是令師兄、師妹暫息俠蹤的石室。”
  白雲飛星目轉動,果見一塊兩丈多高的黑色岩石,豎立在一道峭壁前面,巨岩和峭壁之間,相距約一尺多寬,別說只有微弱星光的黑夜,就是大白天,不留心也很難看得出來。
  鐵劍書生一側身,閃入那巨岩和峭壁之間,白雲飛正待舉步跟進,忽然一種莫名的懼怯襲上心頭,不禁一陣遲疑……
  她知道只要進了這巨岩之後,就立刻可以看到了馬君武的生死……
  她這一停步不前,南天一雕和三手羅剎,都停在數尺之外,不敢過於迫近……
  突然,巨岩後傳來了史天灝朗朗的笑聲,道:“姑娘,你師姊來看你了……”
  白雲飛猛一咬牙,一側嬌軀,閃入了那石岩後面,果見岩後峭壁間,有一個四尺高低、兩尺寬窄的石洞,一塊八九寸厚的石板,已被推倒一側。
  她不再猶豫,一低頭進了石洞。
  這是一座兩間房子大小的天然石洞,又經過一番人工雕飾,左邊一張松木矮榻上,仰臥著奄奄一息的馬君武。
  右面壁角,有一張圓形石案,案上點燃著一支松油火燭,燭光只勉強照清楚石室中的景物,因那放置火燭的石案,位於石室一角,是以,燭光很難透射到石室外面。
  李青鸞坐在緊傍木榻的一個石墩上,一向嬌稚無邪的嫩臉,此刻,卻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鬱。
  白雲飛看李青鸞無恙,心中愁慮稍解,緩步走到她身側問道:“鸞妹妹,你受苦了……”
  她口中在問著李青鸞,目光卻迫視在鐵劍書生臉上。
  史天灝心中很明白,只要李青鸞對自己稍有不滿言詞,白雲飛就可能出手,不由後退幾步,靠到木榻旁邊,只要她一有行動,自己就搶先出手。
  只見李青鸞搖搖頭,轉臉望著史天灝兩眼,幽幽答道:“姊姊出去之後,一會兒他就叩門進來和我說話,哪知他趁我不防,突然出手點了我的穴道……”
  白雲飛冷笑一聲,左手忽的一探而出,直向史天灝右腕扣去。
  鐵劍書生早已有備,一看出白雲飛神情不對,立時一伏身,去抓仰臥在病榻上的馬君武,兩個人雖然是一齊發動,但白雲飛卻比他快了一倍,他左手剛剛抓到馬君武,右腕已被白雲飛纖纖玉指扣住了脈門要穴。
  他心中很清楚,如果自己這一下不能適時擒拿住馬君武的要害,必將招惹起白雲飛的殺機。
  是以不顧右腕脈門要穴被扣,左手仍然疾出,一把抓住馬君武胸前的衣服,用力一帶,把馬君武由木榻上帶坐起來。
  這不過是剎那之間,白雲飛尚未把內力發出,鐵劍書生已拉起馬君武,冷冷喝道:“你的手如敢妄加一分力道,我就一掌震碎他五髒六腑。”
  白雲飛怒道:“你快給我放手,他已經是傷重垂死之人,豈能再受得住你的折磨。”
  她形色言詞之間,雖然露出憤怒之意,但她卻自動先放下鐵劍書生右腕。
  史天灝一看自己這鉗制的辦法生效,心中暗暗高興,突然舉起右手,放在馬君武天靈穴上。
  白雲飛吃了一驚,道:“你要幹什麼?”
  史天灝冷笑一聲,道:“你敢再擅自出手,我就要他碎腦橫屍。”
  白雲飛恐怕他真的暗下毒手,不自禁退後三步。
  李青鸞滿臉憂苦,望了白雲飛一眼,緩步走到鐵劍書生身側,說道:“你要真的震碎了我武哥哥的內腑,我黛姊姊決不會饒你。”
  鐵劍書生臉色忽轉緩和,笑道:“想要我放了你師兄不難,但必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李青鸞慢慢地轉過臉,目光中滿是乞求,望著白雲飛道:“黛姊姊,咱們要不要答應他?”
  白雲飛長歎一聲,目光迫注鐵劍書生臉上,問道:“什麼事?你先說出來,讓我們想想才能決定。”
  史天灝只覺白雲飛那兩道眼神之中,潛蘊著無上威力,不自覺側過臉去,不敢和她目光相觸。
  李青鸞看他轉臉不答,正待介面,忽聞洞口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兄弟,人心難測,你不要上了人家的當。”
  白雲飛轉動星目望去,只見南天一雕周公亮和三手羅剎一前一後站在洞門外。
  只聽鐵劍書生朗朗大笑,道:“海天一叟蘇朋海既然盜走了我十年心血測繪的寶圖,不得那萬年火龜,決不甘心。可是他只知盜圖,不知殺人滅口,那萬年火龜出入之路,藏身之處,都已深印在我腦中了。不過,事後他必然會想到此事,即使不再來我們臥虎嶺下打擾,但在尋寶之時,亦必有極周密的部署,但憑咱們兄弟之力,只怕難擋蘇朋海人多勢眾。”
  白雲飛一揚黛眉,接道:“你要我拒擋蘇朋海,助你尋寶?”
  鐵劍書生道:“令師兄傷重垂危,大概當今之世,除了萬年火龜,還沒有藥能救!”
  白雲飛道:“我師兄已是朝不保夕,如何能等待很大時間?”
  她聽得那萬年火龜能救馬君武,心中竟真的有相助之意。
  鐵劍書生道:“現下已是春初季節,冬眠時間已過,就在這數日之內,它也許會出洞遊走,不過哪一天卻很難預料,只要令師兄能再支持上半月時間……”
  白雲飛暗自盤算一下馬君武壽命,頂多還有兩三天時間好活,即使自己不惜拼耗元氣,陰止他內傷惡化,也不過能多拖上個十天八天,搖搖頭,道:“不行,我師兄頂多能支撐十天,十天內如不能捉得那萬年火龜,就沒有法子救他了。”
  鐵劍書生沉忖一陣,道:“十日之內,也許有望……”
  突然他聲音變得十分嚴峻,接道:“不過在這十日之內,你們姊妹必得聽我的命令行事。”
  白雲飛看他放在馬君武天靈穴上的右掌已暗中運集了功力,心頭一凜,閉上了星目,答道:“好吧!你快把我師兄放開。”
  史天灝笑道:“如果我放了你師兄之後,你推翻諾言,不認舊帳,我們都非你敵手……”
  白雲飛怒道:“我既然已經答應你,哪有反悔之理?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鐵劍書生道:“我要你起誓後才能相信。”
  白雲飛被迫無奈,只得依言起誓,十日內聽人家所命行事。
  史天灝放下手,笑道:“姑娘雖然是相助我們尋寶,但這和令師兄的生死關系很大,要知令師兄的傷勢,已非一般藥物能救,但那萬年火龜,卻有起死回生之力,只要我們能捉到那萬年火龜,令師兄就能得救。大丈夫言出必踐,剛才我說過另以一件至寶相贈,決不食言……”
  白雲飛剛才受他鉗制,窩了一肚子委屈,不禁冷笑一聲,接道:“誰希罕你的至寶,我雖已答應十日內受命行事,但只限於幫你們拒擋強敵,至於尋寶之事,恕我沒有這分興致。”說著話,緩步走到木榻旁邊。
  這時,鐵劍書生已放開了馬君武,閃退兩步,笑道:“這當然,尋寶瑣事,我們決不敢麻煩姑娘,幾位就請在這石室中休息一會,我們立刻送上酒飯。”
  說罷,拱手一禮,退到洞口,望了三手羅剎一眼,接道:“那萬年火龜不但能挽回沉痾,起死回生,且可使彭姑娘恢復昔日玉容……”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3-20 11:39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0:10

十三、靈龜得複失 群雄詭又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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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手羅剎冷漠一笑,道:“我還會再相信你的甜言蜜語嗎?哼!你得到那萬年火龜之時,也就是咱們清算舊帳之日。”
  鐵劍書生微微一笑,不再答話,三手羅剎仍然站在石室門口不去。白雲飛本想把彭秀葦逐出石室,但轉念又想眼下的困難處境,馬君武一息奄奄,自己如不拼耗元氣,不時打通他奇經八脈,只怕難再支撐兩天。
  但每打通他奇經八脈一次,自己就必須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養息才能複元,三個時辰以內,不能和人動手。
  李青鸞又是個毫無心機的孩子,決難對付鐵劍書生。這三手羅剎看上去,雖不像什麼好人,但她畢竟是個女人。
  再說眼下利害一致,不妨暫和她聯合一起,以對抗鐵劍書生和南天一雕,心念一動,轉臉笑道:“你在那古松之上,對我說的話一點不錯!史天灝確實是一個外表文秀、內心陰險的人。”
  三手羅剎道:“他不但生性陰險,而且狡謀百出。老實說,他若不是想借你們姊妹力量,抗拒奪寶之人,只怕他還有更陰毒的用心。”
  白雲飛只聽得心頭一震,但她外形仍裝出若無其事般,道:“要不是我師兄,剛才我就要他濺血橫屍在這石室內。”
  三手羅剎雙目注視白雲飛,道:“此刻咱們不妨暫時拋棄敵意,聯手起來對付他們。”
  白雲飛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但期能以誠相見,我們都是女兒身,說狡詐,實在要比男人遜上一籌。”
  三手羅剎笑道:“就此一言為定,在未尋到那萬年火龜之前,彼此不生二意,口不應心,天誅地滅……”說至此,微微一頓,又道:“你們想必早已饑餓,我替你們尋些吃的東西來。”一語甫落,陡然轉身,一躍出洞。
  白雲飛目睹彭秀葦去後,心中愁慮稍解,正想拍活馬君武穴道,忽然想起了靈鶴玄玉,這樣久的時間,一直沒有見它。
  她回頭對李青鸞道:“鸞妹妹,你好好地守著他,我去找玄玉回來。”說罷,緩步出了石洞,縱身躍上洞口突岩,仰臉一聲清嘯,嘯聲直沖雲霄,傳入夜空。
  長嘯過後,足足一刻工夫,仍不見靈鶴玄玉飛回,白雲飛心頭一急,施展開淩空虛渡輕功絕學,一口氣躍登上數百丈高的峭壁。山峰上夜風仍帶透肌的寒意,白雲飛運足真氣,啟綻櫻唇,這時又發出一聲響徹萬山的清嘯,嘯聲激蕩夜空,播送出十裏遠近。
  可是,那清嘯之聲過後約頓飯工夫之久,仍不見靈鶴玄玉歸來,這是過去從未曾有過的事情,她不禁心中發起急來。
  不管白雲飛如何堅強,但她畢竟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連日來數番遭遇,無一不加給她很大痛苦,想到煩惱委屈之處,不禁悲從中來,一陣感傷,熱淚奪眶而出……
  突然一陣步履之聲,起自身後,她迅捷用衣袖抹去臉上淚痕,回頭望去,只見三手羅剎手中提著一隻小鹿,緩步對她走來。
  白雲飛雖然盡量裝出歡愉的樣子,但三手羅剎是何等人物,哪還會看不出來,微微歎道:“令師兄傷勢雖重,但還有可救之望。史無顧人雖陰險,但他確實有一肚子學問,只要是承諾之言,倒還能不失信約。他既說那萬年火龜能挽救令師兄的沉痾,決不會是空穴來風的謊言,此時正需姑娘振作精神之際,尚望能顧及大局保重身體,應付目前波譎雲詭的形勢。”
  白雲飛正值愁懷重重,徒然傷悲的當兒,聽彭秀葦一番勸告之言,精神果然一振,暗暗忖道:“這醜怪女人的話,說得倒是不錯,這當兒豈是感懷愁慮之時?馬郎傷重垂危,鸞妹妹毫無心機,幾人命運都在自己一人手中掌握,我如果不能凝神澄慮,拋棄愁懷,應付眼下險惡局勢,不但馬郎難救,還要連累鸞妹妹一個善良無邪的少女遭殃。”
  她心念一轉,立棄雜念,雖明知那清嘯之聲招不歸靈鶴玄玉,定然是出了什麼事情,但也不再去想它,於是淡淡一笑,道:“如果那萬年火龜真如鐵劍書生剛才所說的那等神奇,我定當盡力助你恢復舊日玉容。”
  三手羅剎笑道:“二十年來,我已經習慣了自己這副怪相,就是難還昔日面目,也沒有什麼要緊,可是毀容之恨,我是非報不可,但望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單打獨鬥,我自信不比史天灝差,加上我的陰磷雷火箭和七步奪魂沙兩種絕毒的暗器,勝他雖無絕對把握,但總可立於不敗之地。不過他義兄南天一雕周公亮,要是參與助拳,我就難敵四手,我不敢勞煩你出手相助,只期望能代我主持公道,不准他們兄弟聯手攻我,也就心感盛情了。”
  白雲飛一揚黛眉,道:“這本是武林中的規矩,他們自應遵守,但我在此十日之內,卻得聽他命令行事,只怕無能助你。”
  三手羅剎笑道:“屆時,我再看情勢決定吧!我能等候二十年的歲月,何難這區區十日之期。姑娘和令師妹,想必已忍饑多時,我剛獵得一頭小鹿,咱們先到那石室中,燒烤來飽餐一頓再說。”
  當下兩人一齊施展輕身功夫,躍下峰頂。彭秀葦采了很多乾枯的松枝,就在洞口燃燒起來,幾人圍火而坐,烤食鹿肉。
  這當兒,鐵劍書生也親攜酒飯來,他一見白雲飛打來野味烤吃,心中明白是人家擔心酒飯中下有毒藥,一語不發,放下酒飯,回頭就走。
  此後,每到吃飯的時候,鐵劍書生就親自送來酒飯,一連三日,每日三餐。但白雲飛等並未食用過一次,也未和鐵劍書生交談過一語。
  這三日之中,白雲飛替馬君武打通了兩次奇經八脈,阻止了馬君武傷勢惡化,但沒能使他清醒過來。
  第四天中午時分,白雲飛正待再替馬君武打通奇經八脈,史天灝卻突然到了石室。
  他目睹白雲飛憔悴容色,不禁微微一呆,但卻不便追問原因。
  三手羅剎幾天和白雲飛、李青鸞日夕相伴,不知不覺間,竟有了情誼,一見鐵劍書生闖入了石室,立時挺身攔在前面,冷冷地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麼?”
  史天灝微微一笑,道:“昨夜間,已發現了那萬年火龜蹤跡,我特來知會幾位一聲。”
  白雲飛本正在閉目運功,聽完話,忽地睜開星目,緩緩站起身子,問道:“既已發現萬年火龜行蹤,為什麼還不下手?”
  史天灝道:“事情如果這等輕而易舉,我史某也不敢偏勞姑娘了。”
  白雲飛一顰黛眉,道:“是不是發現了天龍幫中的人……”
  鐵劍書生忽地朗朗一陣大笑,道:“何止是天龍幫?據我連日觀察所得,恐怕還有號稱武林九大門派中的不少高人。”
  白雲飛道:“我已承諾過十日內聽候派遣,你有什麼事,請說就是。”
  鐵劍書生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接道:“令師兄內傷慘重,咱們如不能得那萬年火龜,決難挽回沉痾……”
  白雲飛怒道:“什麼咱們的!你說話不必如此拐彎抹角。”
  鐵劍書生史天灝嘴角仍然掛著微笑,道:“依據我幾天來觀察所得,眼下臥虎嶺已到了不少武林高人,天龍幫得到我手繪的萬年火龜出沒路線圖後,依圖索驥,已被他們找到萬年火龜的藏身地方,幸得我在還未繪制那圖的時候,早已想到了那圖可能被人盜走,是以在很多重要的地方,都用一種暗記代表,在短時間內,料他們沒法子猜得出來。我是來和三位商量一下,因為此舉成敗,和幾位都有著切身的利害關系……”
  三手羅剎彭秀葦突然插嘴接道:“你准備和我們商量什麼?”
  鐵劍書生史天灝轉臉望了三手羅剎一眼,目光又轉投在白雲飛臉上,緩緩答道:“我在這幾天中,連續發現那萬年火龜遊行痕跡,依據十五年的經驗判斷,它每次夜出遊走,總要連續七天,而每年只有一次。不過,它往年外出,總在五、六、七這三個月份之內,今年不知何故提早至三月初旬、我原想用煙熏之法,迫它出來,應用之物都已准備妥當,想在後天動手,現下它既然提早外出,實是難得遇上的良機,我已和盟兄議定,今天晚上動手,一切應用之物,均已齊備,但在動手之時,難免被人發現,為此特來和三位相商,如何拒擋眼下雲集在臥虎嶺的強敵干擾?”
  白雲飛微側星眸望瞭望仰臥木榻上的馬君武,幽幽歎息一聲,道:“只要那萬年火龜真能醫得我師兄的傷,我自當全力助你。強敵雖多,倒不足畏,只怕他們分成幾個方向,一齊出手干擾,我就無法分身拒擋,還有我師兄沒人照顧……”
  鐵劍書生笑道:“姑娘所慮之事,我亦想到,這座石洞隱蔽異常,很少有人知道,令師兄留此,決不致有什麼問題,這事姑娘大可不必耽心,至於強敵分襲一事,我亦早有顧及,是以選擇了那萬年火龜出入路線上一段最為險要的所在,那地方兩面是插天的絕峰峭壁,一面是急瀑險流,姑娘只需扼守一個兩丈寬窄的山谷要道,即可獨拒強敵。”
  白雲飛道:“留我師兄一人在石室之中,如何能行,最低限度也要留下我師妹在這裏照顧他,我既答應了助你,自是不能推辭……”
  鐵劍書生朗朗一笑,接道:“好,今夜初更時分,我再來邀請大駕。”說罷,躬身一個長揖,退出石室。
  三手羅剎跟在他身後,直到洞口,目睹他背影消失,才回頭對白雲飛道:“史天灝狡猾得很,我們必得防他得到萬年火龜後,借機溜走。”
  白雲飛道:“他如真敢背諾棄信,我必要他橫屍荒山。”
  半日時光很快就過去,轉眼間,日落黃昏,史天灝又提著酒飯。趕來石室。
  他親自打開飯盒,把豐盛的菜肴一盤一盤地擺好後,笑道:“今宵勢必有一場激烈拼搏,請幾位用些酒飯,聊表我史某人一點心意。”
  三手羅剎彭秀葦仔細地望了那酒菜幾眼,道:“盛情領受,你請便吧。”
  鐵劍書生微微一笑就拱手告退。
  彭秀葦又把擺好的酒菜,一樣一樣地檢查了一遍,笑道:“他正在需要我們之時,以常情推測,這酒菜之中,決不會下毒。”
  白雲飛沉思一陣,也覺有理,三人便食用了史天灝送來的酒飯。
  一頓飯匆匆用畢,天色已到掌燈時分,略一休息,初更便到。
  史天灝換穿了一身黑色勁裝,背插鐵劍,重來石室。他臉色十分壯肅,拱手作禮。
  鐵劍書生低聲對白雲飛道:“天剛入黑後,臥虎嶺下發現強敵蹤跡,而且不止一起……”
  白雲飛冷冷地截住了史天灝的話,問道:“你們已准備好應用之物了嗎?”
  鐵劍書生道:“應用之物均早備妥,只待兩位大駕前往。”
  白雲飛回頭對李青鸞道:“鸞妹妹,你好好地守著他,我去幫助他們捉那萬年火龜、給你武哥哥醫療內傷。”
  李青鸞幾日來一直坐在馬君武榻邊,很少言笑,也從不問白雲飛的事情,聽完話,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個淒涼的微笑。
  白雲飛幽幽的一聲輕歎,緩步出了石室,一陣夜風吹襲臉上,使她沉浸在痛苦中的神態忽然一清,暗自忖道:“今夜能否捉得那萬年火龜,關系著馬君武生死,我必得振作精神,全力以赴。”
  心念一動,轉頭望著鐵劍書生,問道:“你有沒有多餘的兵刃?”
  史天灝道:“不知姑娘要用什麼兵器?”
  白雲飛道:“最好是劍,如果沒有寶劍,刀也可以。”
  鐵劍書生道:“劍倒是有一把,只不知是否合用?”
  白雲飛道:“那不要緊,只要是劍就可以。”
  史天灝道:“那就請兩位隨我來吧。”說完,縱身一躍,人已到兩丈開外。
  白雲飛、彭秀葦緊隨身後,三條人影一線疾奔,片刻工夫,已翻越過六七道山嶺,到了一處形勢異常險惡的地方。
  這是一道一丈左右寬窄的穀口,兩側都是插天高峰,壁立如削,寸草不生,縱有最上等輕功,也不易由那峭壁間落下。
  史天灝停住步,笑道:“這道山谷大約有三百丈以上,穀底盡處,就是那萬年火龜的藏身之處,急瀑險流,十分不易越渡,這處穀口,也就是這道山谷出入的咽喉要道,兩位只要能守定在這穀口,就可拒擋來人入內……”
  他話尚未說完,驀聞一聲響徹群山的長笑,劃空傳來。
  白雲飛抬頭望去,只見蘇朋海在川中四醜護衛中,扶拐而來。
  在他身後八九尺處,魚貫相隨著六七個人。
  鐵劍書生史天灝呆了一呆,才轉臉對白雲飛道:“姑娘,這人是我們當前最大勁敵,只要能把此人除去,就可算成功了一半……”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蘇朋海內功何等精純,身雖在數丈之外,卻聽得字字入耳。
  只聽他哈哈一陣大笑,忽的一頓龍頭拐,陡然間淩空而起,腳落地,已站在鐵劍書生兩丈左右的地方,這兩丈左右的距離,眨眼即至,笑聲忽住,冷冷接道:“史天灝,你只要能接得老夫三拐,凡是我們天龍幫的人,就立時撤走,並把你繪制的萬年火龜遊走路線圖,雙手奉還。”
  史天灝自那夜被蘇朋海反手一擊,幾乎被震斃掌上,心中已知和人家相差太遠,別說三拐,就是一拐,他也沒有信心能接得下來。
  他反手拔出背上鐵劍,冷笑一聲道:“恕我沒有興致奉陪,不過自有人和你動手……”
  他目光轉投到白雲飛臉上,以命令的口氣道:“你出去接他三拐。”
  白雲飛氣得粉臉上一片鐵青,但她仍然受命而出,緩步向海天一叟走去。
  這時,川中四醜已聯袂飛躍至蘇朋海身後,一排橫立。
  緊隨在他身後的六七個人,亦都趕到,停身在丈餘外處。
  白雲飛星目轉動,打量那停在丈餘外的幾人一眼,目光又轉投到蘇朋海臉上,冷冷言道:“我來接你三拐如何?”
  海天一叟微微一怔,繼而呵呵大笑兩聲,道:“姑娘和史天灝有何淵源?竟肯代他出戰。”
  白雲飛只覺臉上一陣熱辣辣地難受,要知她平時高傲異常,別說是鐵劍書生,就是當今之世,能放在眼中的人,也不過只有三兩個而已。
  這回給蘇朋海當面譏諷,心中更是難過至極,但她已發過重誓,十日內聽命於鐵劍書生行事,何況,她心中還期望著早得那萬年火龜,療治馬君武傷勢……
  她一轉念,勉強忍下胸中氣憤,故作鎮靜,淡淡一笑,道:“我沒有耐性和你作口舌之爭,還是從武功來分勝負吧。”
  蘇朋海縱聲一陣大笑,道:“那很好,很好……”他口雖然連聲說著很好,但卻始終不肯出手。
  長笑之聲,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聲勢愈來愈大,聲震山谷,蕩人魂魄。
  白雲飛霍然警覺,暗道:“糟!這老頭子分明是借長笑之聲,暗中和我較量內功……”
  轉臉向鐵劍書生望去,果見他頂門上汗水如珠,不停滾滾而下,似在極力忍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0:28

  她不再猶豫,倏然一聲嬌叱,欺身直進,左掌橫拂一招“揮塵清談”,右手胼食中兩指,疾點蘇朋海氣門要穴。
  蘇朋海霍地收斂笑聲,雙肩微一晃動,右腕一震,龍頭拐迎頭劈下。
  白雲飛不避拐勢,陡然一個旋身直向蘇朋海身側欺去,這一招避襲還擊,那出手,那旋身一進,驚險至極,龍頭拐差數寸就要擊中,但妙也妙在那數寸之差,這身法要拿捏得恰到好處,錯一點立時得濺血拐下。
  蘇朋海雖然久經大敵,會過無數高人,但白雲飛這怪異身法,他還是初次遇上,不覺微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神間,白雲飛已欺到身側,右手反臂擊出一招“冰封長河”,隨手劈山一股潛力,把他龍頭拐逼住,左掌指顧間連續擊出三掌。
  這三掌,雖然是先後擊出,便因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是一齊出手,使人眼花繚亂,避無可避。
  蘇朋海吃了一驚,全身陡然向後一倒,直待背脊距地三寸左右時,腳跟微一用力,全身貼地飛出八九尺遠。
  白雲飛剛才避襲、欺進、逼拐、施襲,都是《歸元秘笈》上所載絕學,還是她踏入江湖以來初次施用,心想萬無不中之理,哪知蘇朋海竟能以貼地倒飛的身法避開她這一擊,不禁也是微微一呆。
  蘇朋海避開白雲飛一擊之後,心頭怒火高燒,冷笑一聲,道:“姑娘的武學,實是我蘇某生平所遇第一高人,想不到老夫在風燭殘年之時,還能遇上了姑娘這等高人……”
  他仰天一聲大笑,又道:“不過,希望姑娘能說出師承門派,使老朽增長一次見識,看看當今之世,哪一派的武學有這等奇奧。”
  白雲飛冷哼一聲,說道:“既是要在武功上判生死,又何必通名報姓,查詢人家師承……”
  海天一叟蘇朋海一身武功睥睨江湖,何曾受過他人這等輕視,只氣得他全身一陣顫抖,呵呵兩聲冷笑道:“好狂的女娃兒,竟敢這等藐視老夫!”
  他正待揮拐出手,突聞一陣颯然風響,一條人影疾躍而出,擋在海天一叟蘇朋海前面,單掌立胸,躬身說道:“幫主暫請息怒,第一陣請先讓屬下來接。”
  蘇朋海看來人,正是開碑手區元發,淡淡一笑,道:“這女娃武學詭異,你要小心點。”
  開碑手區元發霍的一個轉身,緩步向白雲飛迎去,一面暗中運集功力,准備搶制先機。
  白雲飛星目中神光如電,眉宇間隱泛怒意,冷冷地說道:“車輪戰何足為奇,最好你們能一齊出手。”
  區元發對那激將之言充耳不聞,目光卻轉投到鐵劍書生史天灝臉上,冷笑幾聲,道:“史兄艷福不淺,哈哈,無怪要悠游林泉,隱居這臥虎嶺下,不肯過問江湖是非了。”
  這幾句話,字字有如利劍般透穿了白雲飛一寸芳心,氣得她一張勻紅嫩臉變成紫青顏色,一口玉牙咬得咯咯作響,聲音顫抖著,叱道:“你敢口出這等汙穢之言……”
  三手羅剎彭秀葦目睹白雲飛激動神態,已知她中人激將之法,當下大聲喊道:“白姑娘,不要理他,他是故意激你……”
  白雲飛本是絕頂聰明之人,聽得三手羅剎一喝,滿懷氣憤登時消除。
  區元發本想激怒白雲飛,再突然下手施襲,以求一擊成功,正暗自慶幸狡計得逞時,卻被三手羅剎點破。
  但他畢竟是久經大敵之人,經驗閱歷異常豐富,雖被彭秀葦點破陰謀,仍然不露怒意,反而哈哈一笑,道:“這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英雄,你可是昔年被史兄毀去玉容的彭姑娘?哈哈,在下久聞大名,今日能得一睹芳容,實在是大開了一次眼界!當今之世,能有彭姑娘這分長相的只怕沒有幾人?”
  這幾句話尖酸刻薄至極,三手羅剎聽得心如劍穿,就是鐵劍書生史天灝也聽得暗暗驚心,他怕這幾句話挑逗起彭秀葦毀容舊恨,盛怒之下和自己以命相搏,眼下情勢,敵眾我寡,彭秀葦如再一怒倒戈,先和自己拼個你死我活,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他心中風車般打了幾轉,冷冷接道:“區兄弦外之意,是想要我史某人先和彭姑娘拼個生死,是不是?”
  區元發道:“好說,好說,史兄隱居這臥虎嶺下,一住十五寒暑,想來武功已登峰造極,彭姑娘縱有雪恨之心,只怕也無報複之力。”
  鐵劍書生史天灝朗朗一陣大笑,道:“如果兄弟送命在彭姑娘七步奪魂沙下,你們就可以坐得那萬年火龜了,這辦法實在不錯。”
  其實史天灝無需再點破區元發的用心,三手羅剎也不會受他挑撥,她雖然心中難過,但始終一語不發,醜臉上神情冷漠,毫無激動樣子。
  開碑手區元發借這番說話的工夫,早已暗中運集了功力,只聽他一聲大喝,雙掌一先一後,連環劈出。這一發之勢,是他畢生功力所聚,一股疾猛的力道直向白雲飛撞去。
  白雲飛剛受他一番激諷,心中餘怒未息,又見他陡然施襲,更是火上加油,冷笑一聲,左掌含勁橫立,右掌運功蓄勢,待和區元發劈出力道接觸,橫立左掌忽地向旁側一撥,把區元發勁道引開,正要舉步出擊,忽然感到有一股強猛的潛力,直逼過來。
  原來區元發把全身力道分成兩股,運集於雙掌,先後劈出,重疊襲來,白雲飛驟不及防,被那重疊而來的力道一撞,幸得她應變快速,雙足一頓,隨著那擊來潛力全身飄空而起,落到三丈開外。
  區元發吃了一驚,暗忖道:“此人武功,當真令人難測高深,眼看她被我後發的內家劈空勁力擊中,怎麼會毫無損傷?”
  就在區元發錯愕之間,白雲飛已躍起,淩空擊下。
  區元發知道厲害,哪敢硬接,右袖一拂,向左橫躍九尺。
  白雲飛一折腰,懸空忽地打了一個轉身,快比流矢,直向區元發追去,指風似劍,掃落後肩。
  區元發雙腳還未站穩,白雲飛指風已經近身,開碑手心頭一震,身子急向前一伏,反臂一掌“回頭望月”,橫擊過去。
  他心知已無法問避白雲飛這電光石火般的追擊,是以存了寧為玉碎之心,反臂一擊,用盡了生平之力,掌風潛力激蕩逼人。
  白雲飛被逼得將前沖的嬌軀陡然收退出六七尺外。
  區元發冒險化解了一招危勢,已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鐵劍書生史天灝看天色已快到萬年火龜出洞遊走時分,如果還不准備,時間上恐難趕及,那萬年火龜又是異常通靈之物,一擊不中,必將深藏不出。說不定會暗中逸走,所以,他心中十分焦慮,但又不便催促白雲飛快些動手……
  蘇朋海目睹區元發所遇險招,亦不禁暗暗驚心,如果放任開碑手再打下去,必要傷在對方手中,如要把他召回,只有自己親身臨敵,但他心中亦無制勝把握,一時間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這當兒,突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由身側疾掠而過,一條人影穿梭而出,躍落在開碑手區元發身旁。
  白雲飛細看來人,大約有五旬開外,面貌清懼,留著花白的八字鬍,一襲長衫,神態十分悠閒,她一看之下,已辨出是鄱陽湖妙手漁隱招公義。
  她還未來得及說話,妙手漁隱招公義已搶先開口,拱手一禮笑道:“這位姑娘,還認識我這打漁的人嗎?”
  白雲飛微微一笑,答道:“老前輩別來無恙,想不到在這荒山之中,竟會得遇大駕?”
  招公義呵呵一陣大笑,道:“姑娘太過自謙,老前輩這三個字,我招某人如何能當受得起?鄱陽湖翠石塢初見姑娘之時,我已看出姑娘是位身負絕世武學的奇人,總算我老眼不花,剛才目睹姑娘出手幾招,果然都是見所未見的奇奧手法。”
  白雲飛被一陣恭維,不覺臉上有些發熱,輕顰黛眉,笑道:“老前輩太過獎了。”
  招公義目光突然轉投到鐵劍書生史天灝臉上,問道:“恕老朽鬥膽一問,不知姑娘和史天灝有何淵源?”
  鐵劍書生眼看兩人談話神態,分明早已相識,不禁心頭大急,縱身一躍,落到白雲飛身側,冷冷地說道:“你別忘了咱們十日之約,此刻豈是敘舊談話之時,我限你在頓飯工夫之內,把眼前敵人全數逐出穀口,免得礙了咱們大事。”
  白雲飛聽得呆了一呆,道:“哼!五天時間眨眼就過,那時候,你當心就是。”
  史天灝臉色一片冷漠,接道:“五日後我死而無憾,但在這五日內,你必須履守約言。”
  白雲飛心中雖然異常憤慨,但又不能不守信約,轉臉望著招公義,勉強一笑,道:“老前輩後退,今宵之事,決難善罷,除非天龍幫能立時撤走,不圖爭萬年火龜!”
  招公義察言觀色,已看出白雲飛身受鐵劍書生鉗制。
  只聽蘇朋海呵呵大笑,龍頭拐在地上一頓,人如行空天馬,從白雲飛頭頂疾掠而過,懸空張臂,拐掌齊下,直向史天灝擊去。
  這一下,迅快至極,笑聲未落,拐風已破空罩下。
  史天灝吃了一驚,鐵劍疾舉,一招“白雲出岫”,舞起一片劍花,護住頂門,人卻向後疾退了三步。
  蘇朋海身未落地,龍頭拐已然變招,右臂一振,壓力驟增,那滿天拐影倏忽間合斂為一,但聞一聲金鐵大震,史天灝手中鐵劍已被震飛出手,就在他龍頭拐變招的同時,一展腰,身體陡然又前進數尺,左手隨勢攫下,腳落實地,左手已擒拿了史天灝的右腕脈門。
  這不過是一剎間的工夫,待白雲飛反撲搶救時,蘇朋海已經得手。
  但白雲反撲之勢,快捷無比,蘇朋海剛剛擒拿住鐵劍書生右腕,白雲飛指風已到後背。
  海天一叟蘇朋海早已預料到白雲飛反撲搶救之勢,必然快捷無倫,是以,在擒拿史天灝右腕後,立時向旁側閃去。
  饒是他應變迅快,後背仍被白雲飛指風掃中,但聞嘶的一聲衣服破裂,一道寸長的口子出現。
  白雲飛一擊未中,蘇朋海已緩過了手腳,左手加勁一帶,史天灝身不由主,被他一帶之勢,橫在身前。
  這時,白雲飛第二招掌勢剛好擊出,蘇朋海左臂潛運內力,把鐵劍書生一推,直向白雲飛攻出的掌勢迎去。
  一來一迎,迅速無比,待白雲飛發覺蘇朋海拿史天灝迎擋自己一擊時,淩厲的指風已到鐵劍書生胸前,他只好閉目待死。
  眼看白雲飛纖指已沾上了鐵劍書生的衣服,就在這生死一剎之間,她倏然收住了右手攻勢。
  史天灝眼睛還未睜開,耳際間卻聽得海天一叟蘇朋海的冷笑,道:“史兄是想要那萬年火龜呢?還是要自己的性命?”
  鐵劍書生只感被握的右腕如被一道鐵箍扣緊,他暗中運集功力,陡然睜開眼睛,大喝一聲,用力一甩,想掙脫蘇朋海的左手。
  哪知這一掙甩,突感右腕壓力加重,登時半身發麻,勁力甩出一半,已是消失無影。
  白雲飛星目電閃,一側身閃到右邊,避開鐵劍書生.舉手拍擊三掌。
  蘇朋海被這三掌急攻,逼退了四步,但他左手仍緊握著鐵劍書生右腕不放,右手握拐,連擋帶封,才算把攻來三掌讓開。
  這時,鐵劍書生疼得頂門上汗水如雨,急促的喘息之聲,使他聲音大異往常,他一面搖著頭,一面說道:“白姑娘,暫請停手……”
  蘇朋海冷笑一聲,接道:“她如敢再攻我一招,我就捏碎你的腕骨。”
  白雲飛目睹鐵劍書生痛苦之色和那抖顫的聲音,果然停下了手。
  這時,區元發、招公義、川中四醜等,都已分佈在四周,採取了合圍之勢。
  三手羅剎也退到了白雲飛身邊,右手套著鹿皮手套,握著一把毒沙,左手握著一支陰磷雷火箭,兩道眼神不停轉動,監視著四周敵勢。
  眼前形勢,已到劍拔弩張,白雲飛也運集了功力戒備,大戰一觸即發。
  蘇朋海望了白雲飛兩眼,目光又轉投到史天灝臉上,笑道:“史兄,我創立天龍幫,並非為我蘇某個人在江湖上的聲譽地位,而是為我們所有九大門派以外武林朋友著想,我們這般江湖上無門無派的人,不知有多少被所謂九大武林門派的人所傷……”
  蘇朋海微微一頓,又繼續說道:“如果我們這般無門無派的江湖草莽,再不適時團結一起,對抗九大門派在武林中的囂張氣焰,只怕我們這般人,要被他們趕盡殺絕。”
  鐵劍書生史天灝冷笑一聲,道:“你這樣費盡口舌,是不是想要我加盟在天龍幫中?”
  蘇朋海笑道:“天龍幫大門常開,極歡迎江湖上無門無派的英雄加盟。”
  鐵劍書生史天灝臉色十分莊嚴地答道:“就憑你這等待人接物?哼!我史某人豈會受你脅迫入夥,大丈夫恩怨分明,寧死不受辱……”
  海天一叟忽然放了史天灝被握的右腕,疾退兩步,接道:“史兄如真加盟天龍幫,老朽願盡力相助史兄獲得萬年火龜,須知這萬年火龜,已不是什麼秘密之事,江湖上聞得此事的人,已為數不少,今宵已有不少九大門派中高人趕來,圖謀截奪。”
  鐵劍書生一時間頗難答復,他心中拿不定主意,轉臉向白雲飛望去,可是白雲飛臉上一片冷漠神情,難窺絲毫意向……
  正在他沉吟難決當兒,突聞山谷外飄傳來一聲震耳的長嘯,嘯聲未落,人已現身,兩條人影劃空流矢般聯袂飛來。
  史天灝抬頭打量來人兩眼,不禁心頭一震。
  只見左面一個身穿布衫、手握竹杖、童顏鶴發、白髯如銀,正是華山派一代掌門宗師八臂神翁杜維笙。
  右面一人,短裝勁服、身軀高大、微現駝背、兩手特長、直垂膝下、雙目如鈴、神光逼人,是杜維笙的師弟多臂金剛屠一江。
  他心中還正在猶豫難決,但見這兩人現身之後,立時臉色一變,低聲答道:“要我加盟不難,但今夜貴幫中人必得暫時聽我調動,免得讓那萬年火龜逃走。”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這個不難,敝幫中人從老朽算起,在那萬年火龜未獲之前,一律聽你調動就是。”
  史天灝道:“我們獲得萬年火龜之後,這分配之權,也應由我作主。”
  蘇朋海微一沉吟,道:“只要你能誠意加盟,這個我也答應。”
  鐵劍書生史天灝忽地一聲長歎,轉臉對白雲飛道:“我和姑娘相訂約言,願以另一件武林異寶相贈,並以萬年火龜療治好令師兄沉重的傷勢,我現在雖面允蘇兄加盟天龍幫中,但約言依然照舊不變。”
  白雲飛說:“相贈武林異寶一事,恕我興趣不高,你能否實踐諾言,實無關緊要,但我師兄的傷勢,卻是不能拖延……”
  鐵劍書生史天灝朗聲笑道:“這個但請放心,如果我們真能得到那萬年火龜,必先為令師兄療治傷勢。”
  這當兒,川中四醜和開碑手區元發都已轉過身子,蓄勢戒備,防備八臂神翁杜維笙和多臂金剛屠一江的突然施襲。
  八臂神翁杜維笙和多臂金剛屠一江,自現身之後,都一直站在旁側,冷眼觀察,他們目睹當前局勢的變化,鐵劍書生史天灝被蘇朋海幾句話說服,投身天龍幫,使雙方劍拔弩張的局面,倏忽間化敵為友。
  海天一叟蘇朋海緩步扶拐,踱步到八臂神翁前面,笑道:“杜兄好靈的耳啊,我們括蒼山中一別,大概已快近一年沒見面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0:50

  八臂神翁微一咧嘴,無聲無息一笑,也未回答蘇朋海的問話。
  蘇朋海又道:“杜兄和令師弟連夜趕赴臥虎嶺來,不知道有什麼緊要大事?”
  杜維笙冷冷地答道:“蘇兄能來,我們兄弟就來不得嗎?”
  蘇朋海拂髯大笑道:“好說,好說,老朽只不過感覺到,我們天龍幫和貴派機緣太深,處處趕巧……”
  杜維笙道:“蘇兄不覺得這幾話太過客氣嗎?哈哈,這該說冤家路窄……”
  他突然停頓一下,又道:“不過蘇兄也不必太過高興,今宵之勢,恐已非十月前括蒼山之勢可比,那時貴幫人多勢眾,哈哈,可是今夜不同,武林中各大門派恐都有高人趕來。”
  蘇朋海仰天打個哈哈,道:“天龍幫已久存邀請武林九大門派比武之心,此事為期不遠,如果今夜能使我先睹九大門派武學,更是好極。”
  八臂神翁杜維笙,忽然放下臉,微微一笑,道:“蘇幫主有邀集武林九大門派比武雄心,屆時華山派定當全力以赴,但今宵之事卻不同比劍之爭。兄弟行事向來明快,決不拖泥帶水,眼下有一件事,想和蘇兄……”
  這時他目光忽然轉投到鐵劍書生臉上,道:“以及這史兄商量一下,只是不知兩位有沒有膽子答應?”
  蘇朋海冷笑一聲,道:“什麼事?你先說出來,容我稍作思考再談不遲。”
  杜維笙聽得暗暗罵道:“這老頭兒,真個是老奸巨猾。”
  他心中雖在暗罵,臉上卻是毫無忿怒之色,嘴角間仍帶著微微笑意,道:“蘇兄今宵大駕親臨這臥虎嶺下,想必志在那萬年火龜?”
  蘇朋海冷笑一聲,道:“不錯,杜兄和令師弟千里迢迢由西嶽來此不知是為的什麼?”
  杜維笙笑道:“彼此彼此,我們既都是為那萬年火龜,似不宜先拼個你死我活,免得讓別人坐收漁利。”
  蘇朋海冷冷地接道:“杜兄這話說得雖然不錯,但不知有何高見?”
  杜維笙笑道:“以兄弟意思,大家暫時拋棄敵意,同心合力地尋找那萬年火龜……”
  蘇朋海哈哈大笑,道:“待尋得那萬年火龜之後,再由我們兩人動手相搏,以勝負決定那萬年火龜誰屬,是也不是?”
  八臂神翁淡淡一笑,道:“你我相搏,未免單調,我們不妨以三陣作賭……”
  蘇朋海轉眼望去,只見數尺外並肩站著三人,正中一個身材特別矮小,一身白麻長衫,腰中橫系紅色絲帶,骨瘦如柴,嘴巴特大,雙目似睜似閉,好像剛剛睡醒起來,長臉塌鼻,留著花白的山羊鬍子。
  左右兩人,都在八尺以上身材,裝束倒和那中間的矮子一樣,白麻長衫,腰系紅帶,因為這兩人特高,更顯得那中間的人特矮,這三人有一個相同之處,就是個個都是瘦骨嶙峋。
  白雲飛看得一顰黛眉,心中暗暗忖道:這三個人長相就夠難看了,偏偏還穿著這樣一身怪裝。
  杜維笙目睹這三個怪人現身之後,臉上忽現歡悅之色,呵呵一陣大笑,道:“雪山派的掌門人已率領兩位師弟趕到,蘇兄當知兄弟所言非虛了。”
  海滅一叟蘇朋海冷漠地望了那三個現身的怪人一眼,淡淡一笑,道:“今夜這場盛會,看來定然熱鬧,蘇朋海想不到能在這臥虎嶺下,得會九大門派中的兩位掌門宗師。”說罷,目光轉向白雲飛臉上望去。
  他自見雪山派掌門人帶同兩位師弟現身之後,心中暗暗吃驚,知道如再延誤時刻,對自己更是不利,別說九派齊聚,就是加上三兩個高手,已難抗拒得住,雖然,九大門派之間互有矛盾,未必會團結一致,但此時卻不能不防。
  他再三忖思,覺得只有趁其他各門派中高手未到之前,先得把眼前強敵擊退,但他又怕白雲飛插手其間,是以難作決定。
  可是白雲飛冷漠肅穆的神情,使久走江湖的蘇朋海也看不出她一點意向……
  但見那白衣矮人手捋著顎下的花白山羊鬍子,呵呵兩聲乾笑,道:“在下和兩位師弟,因久居邊陲,十餘年來未涉足中原,對武林形勢變化所知甚少,惟常聞兩三邊陲知友,談起天龍幫謀邀九大門派比武之事……”
  他突然放聲一陣大笑,接道:“這一雄心大志的確令人欽敬,想來精彩熱鬧,必較三百年前嵩山少室峰比劍定名之事,更有過之……”
  開碑手區元發突然冷笑一聲,接道:“滕兄最好不要提三百年前少室峰比劍之事,我雖未能親睹那次比劍盛會,但據江湖傳言,那次比劍雖未排定名次,可惜貴派和華山、點蒼、崆峒,都在首次比劍時,遭受淘汰,天龍幫雖有邀請武林各大門派切磋武學之意,但是否邀請貴派,現在還很難說,滕兄開口少室峰比劍,開口九大門派,不覺得有些汗顏嗎?要以我區某人的看法,貴派似早該封閉門戶,退出江湖了。”
  這一席話,刻薄尖酸至極,不但把雪山派挖苦至體無完膚,而且順手一把,把華山派也拖了進去,老辣如八臂神翁也聽得臉上發熱,目光閃動,臉泛怒色,但他畢竟是一代宗師,雖然怒火高燒,但仍能衡量輕重,隱忍不發。
  但聞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同時陰森森一笑,雙雙緩步而出,一左一右,向開碑手區元發走去,慘白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忿怒之色。
  區元發看兩人陰沉的神情,心知一出手,必然淩厲無比,立時暗中運集功力戒備。
  妙手漁隱招公義生怕區元發獨力難擋,一晃肩,身形陡然欺進三四尺,和開碑手並肩而立。
  那兩個瘦長白衣人直逼到區元發身前三四尺處,才雙雙停住腳步,兩人雖然目不交接,但行動舉止,卻如互通聲息一般,進則同時舉步,停亦分毫不差,舉手投足的神態,也無一處不同。
  妙手漁隱招公義甚為細心,目睹兩人行止,不禁暗暗吃驚,忖道:武學之中,雖有聯手合搏之術,只是在對敵招術上配合運用,但卻不像這兩人能把神態行止也練到融合如一。
  他心念還未轉完,左面一人右掌直對開碑手區元發劈去。
  區元發早已蓄勢戒備,對方剛一發動,他也同時出手,左掌一橫,硬接對方擊來之勢,妙手漁隱招公義也把全身功力運集雙臂,目光註定右邊白衣人,只要他一出手,立時就搶出接鬥,以免兩人合攻區元發。
  哪知事情大出妙手漁隱招公義意料之外,右面白衣人始終靜靜站在一旁,一片冷漠,連望也不望那場中劇鬥一眼,似乎那慘烈的打鬥和他毫無關系一樣。
  這當兒,白雲飛、三手羅剎彭秀葦、海天一叟蘇朋海、八臂神翁杜維笙、多臂金剛屠一江,川中四醜和那矮小的白衣人等,都逐漸向兩人激鬥所在地迫近,環圍在四周觀戰。
  場中劇鬥越來越凶,開碑手區元發已出全力求勝,雙掌連環劈擊,招招如鐵錘擊石,蕩空勁氣直迫丈外。
  那瘦長白衣人表面上似被區元發雄渾的掌力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其實那白衣人不但毫無敗退之象,而且還能在開碑手強猛絕倫的掌風中還擊。
  這情勢不但白雲飛看得出來,蘇朋海、杜維笙也看得十分清楚,區元發是全力施為搶功,而那瘦長白衣人卻未出全力迎擊,眼看下去,開碑手區元發雖然略占優勢,但如長時耗鬥下去,區元發勢必將逐漸轉落下風。
  鐵劍書生史天灝突然仰起臉望著天際朗朗星辰,自言自語說道:“天色已經不早,如果再延誤時間,定要耽擱大事了。”
  白雲飛心中一動,暗道:一時間難以分出勝負,如放任他們拼鬥下去,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才完,馬君武傷勢已難再拖,如不能及時提得那萬年火龜施救,拖久就有性命之危,我如不伸手過問,只怕難以息爭……
  念轉意決,探手入懷,摸出三粒牟尼珠,暗中運集功力正待打出,忽聽那白衣矮人喝道:“住手。”
  白衣人雙肩一晃,直搶場中,雙掌左右分出,把區元發和瘦長白衣人迫開,目光掃過杜維笙,投注在蘇朋海臉上,冷冷說道:“今宵機緣難得,本應分個勝敗出來,但此地此時,似非動武時候,兄弟意思,不如暫時息爭,貴幫就是想打,也待捉得那萬年火龜後,再打不遲,一則可借決鬥勝負,決定那萬年火龜屬誰,二則也免留給別人以可乘之機,不知蘇兄高見如何?”
  蘇朋海還未答話,杜維笙已搶先接道:“滕兄說的正合兄弟心意,待捉得那萬年火龜,再打不遲。”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兩位既都同意,老朽倒也不便反對,不過那萬年火龜是異常通靈之物,杜兄和滕兄都是武林中一派宗師,想必早已胸有成竹,我們天龍幫願聽兩位派遣。”
  杜維笙和雪山派掌門人白衣神君滕雷都聽得呆了一呆,答不出話。
  他們趕來臥虎嶺時,都是存著劫奪之心,准備隱在暗處,監視鐵劍書生,待他捉得萬年火龜之後,再陡然現身硬搶,哪知被天龍幫搶了先著,軟勸硬迫,使鐵劍書生史天灝加盟天龍幫,致使局勢大變。
  蘇朋海看兩人久久答不上話,冷笑一聲,又道:“當今之世,能知那萬年火龜出遊路線和蟄伏之處的人,恐怕只有敝幫的史天灝了,幾位如果想得那萬年火龜,只好暫時拋去一派宗師身份,聽命敝幫的史天灝的令諭行事,不知尊意若何?”說罷,仰臉大笑。
  八臂神翁杜維笙接道:“要我們聽命不難,但應限在捕捉那萬年火龜之事,如果火龜捕獲,這歸屬之權,我們實應在事先談妥。”
  蘇朋海淡淡一笑,道:“那就請杜兄劃出道子,老朽無不從命。”
  杜維笙捋髯沉吟一陣,道:“以兄弟之見,在捕獲那萬年火龜之後,可把它放置在一適當之處,各憑本領爭奪,誰先搶得,就歸誰有!”
  話至此處,微微一頓,目光忽然轉投到白衣神君滕雷臉上,問道:“滕兄以為兄弟的意見如何?”
  白衣神君滕雷一咧嘴巴,乾笑兩聲,道:“杜兄之見,高明至極,兄弟甚是贊同。”
  蘇朋海微一沉忖,笑道:“就依兩位之見……”
  鐵劍書生朗朗大笑一陣,眼光一掃杜維笙和白衣神君,突然把笑臉斂去,冷冷道:“兩位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師身份,今宵聽命我史某人的遣派,一旦傳言出去,只怕要留給江湖朋友笑柄。”
  杜維笙冷哼了一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這也不算什麼丟人之事。”
  鐵劍書生突然把臉色一沉,朗聲說道:“現在天色已近二更,是那萬年火龜出洞的時候,杜兄請帶令師弟多臂金剛,到左面山壁下麵。”
  八臂神翁杜維笙雙眉一揚,似想發作,但他終於忍了下去,帶著多臂金剛屠一江,依言走到左面山壁下站著。
  史天灝朗朗一陣大笑後,轉望著白衣神君,道:“滕兄請率領兩位師弟到右面山壁下麵……”
  白衣神君滕雷乃武林一代宗師,平時發號施令,自負甚高,今宵要他聽鐵劍書生之命,心中哪肯服氣,冷笑一聲截斷鐵劍書生的話,接道:“你有什麼話,但請說出就是,就憑閣下在江湖間一點聲譽地位,也配和我稱兄道弟。”
  他口中雖說得十分難聽,但卻仍照著史天灝吩咐之言,帶著兩位師弟向右面山壁下去。
  鐵劍書生史天灝直待滕雷走到那山壁下後,高聲叫道:“幾位請緊靠山壁,向穀中深入,一切要聽命行事,不得擅自行動。”
  說罷,又回頭對蘇朋海笑道:“幫主請移駕入穀,我盟兄南天一雕周公亮早已在前邊相候。”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1:46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今宵一切由你作主,如有需用他們之處,盡管吩咐就是。”
  史天灝淡淡一笑,向前走去,蘇朋海緊隨他身後,區元發、招公義、川中四醜等魚貫相隨,白雲飛與三手羅剎彭秀葦走在最後。
  幾人奔行約三裏左右,到了一處轉角所在,那開闊的山谷,在此處忽然變得十分狹窄,北面山勢向內傾斜成四十五度,直像要倒塌下來,幾丈寬窄的山谷,到此縮收八九尺左右。
  鐵劍書生突停住腳步仰臉發出兩聲長嘯。
  嘯聲甫落,右面山角的暗影處,緩步走出來南天一雕周公亮。
  他目睹著緊隨在史天灝身後群豪,不禁呆了一呆,收住腳步。
  鐵劍書生緊走幾步,低聲對周公亮道:“我已面允蘇幫主加盟天龍幫。”
  南天一雕周公亮急道:“什麼?”
  史天灝歎息一聲,道:“不知道萬年火龜之秘密為何會洩露到江湖之中?今宵現身幾人,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師身份,武功之高,決非你我兄弟之力能敵。”
  他回頭望了杜維笙、滕雷等一眼又道:“眼下現身的已有華山、雪山兩派掌門人和其他派中高手,隱身未現的還不知有多少?衡諸情勢,如不加盟天龍幫,咱們兄弟兩人實難拒擋得住!”
  南天一雕周公亮黯然歎道:“那我們守候這十五年歲月,算是白費了。”
  史天灝笑道:“我在答允加入天龍幫之時,已獲蘇幫主保證,在捕獲那萬年火龜之後,這分配權仍由我們作主。”
  周公亮還未及答話,蘇朋海已搶先接道:“老朽久慕周兄大名,如肯屈駕加入,老朽當大開總壇,飛諭各地,共慶此一盛事。”
  南天一雕周公亮尚在猶豫,區元發已介面笑道:“周兄不必再多思慮,需知眼下武林,即將掀起滔天風波,所謂武林中九大門派,各以正宗白居,數百年來,咱們這般無門無派的江湖草莽,不知受盡了多少欺淩,蘇幫主手創天龍幫,並非為一己之榮辱地位,實是為我們一般無門無派之人爭一口氣,周兄久走江湖,閱歷較兄弟尤豐,尚請三思兄弟之言。”
  蘇朋海緩步踱到南天一雕周公亮身側,笑道:“周兄如果不信任老朽,加入之事,可先保留,俟得到那萬年火龜之後,再議不遲。”
  周公亮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可容兄弟想一段時間,此刻已到那萬年火龜出洞遊走之時,依據我兄弟居留臥虎嶺下十五年的經驗,那萬年火龜異常通靈,如果聞得警兆,只怕今宵不再出洞。”
  這幾句話果然發生了奇大的效力,大家立時停止爭論,幾十道眼神一齊投到周公亮臉上。
  周公亮輕咳了兩聲,卻說不出話。
  史天灝心知他一時為難,怕他受窘,趕忙接道:“我義兄尚未允諾加入天龍幫,調度人手上,多有不便,兄弟承蒙蘇幫主面諭代主其事,又得杜、滕兩兄推重,甘願受命于兄弟,還是由我史某人主持其事的好。”
  蘇朋海是何等人物?哪里會看不出周公亮的窘迫之態,當下點頭笑道:“不錯,杜兄、滕兄,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師身份,只允諾聽你一人之命,自不便改由周兄主持其事。”
  史天灝放眼打量了四周形勢,突然又轉臉望了杜維笙和滕雷一眼,道:“據我連日來觀察所得,眼下臥虎嶺下,決不只你們華山、雪山兩派,所謂九大門派雖未必全有高手趕來,但至少將有五派以上,這些人可能早已趕到,潛隱在暗中監視我史某行動,也可能早在穀外要隘布陣以待,准備攔劫萬年火龜,我們幫主雖和兩位有約,比武以決萬年火龜誰屬,但這中間極有可能發生變故,譬如在我們打得力盡筋疲之時,別人借機出手,把萬年火龜搶走,我們豈不是白費了一番心機?”
  杜維笙一皺眉頭,道:“這倒是一大難題。”
  白衣神君滕雷介面道:“這麼說來,你是想推翻前約的了?”
  史天灝笑道:“兄弟雖是江湖草莽,但還知道重信義兩字。”
  白衣神君滕雷只覺臉上一熱,道:“那你有什麼妥善之策,不妨提出談談。”
  史天灝道:“以兄弟之見,咱們比武決定萬年火龜之約,不妨移後數日,今宵先合力對付圖劫靈龜之人,然後再遷地比武,以決火龜誰屬。”
  杜維笙、滕雷心中雖都知道此舉於天龍幫大大有利,但一時間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兩人都是心機極深的人,略一忖思,立時允諾下來,實則兩人都另打了主意。
  史天灝何嘗不知道這遷延比武之舉,決難使兩人心悅誠服,但聯手拒敵一事,當可收效,隨即微微一笑,道:“兩位既都能暫拋私利,先求穩占優勢,杜絕予人以可乘之機,實是難得。”
  話至此處,淡淡一笑,回頭低問周公亮,道:“大哥,那應用之物,可都准備齊了嗎?”
  周公亮道:“均已照你計劃備妥。”
  史天灝眼光轉投到杜維笙身上,笑道:“杜兄請帶令師弟固守南方側翼,這穀中雖只有一路可通,但那絕峰峭壁,只怕難擋得各派高手,何況谷中怪石林立,崖洞處處,也許早已有人潛隱其間。”
  杜維笙細看這道山谷,在轉過彎後,又變開闊,南北山壁相距足足有十五丈左右,中間長出很多矮松突石,杜維笙運足目力,亦難看清楚四周景物,心中暗暗忖道:到外是嶙峋怪石,草叢矮松,就是青天白日之下,也不易看得出是否有人隱藏,何況在這黝黑的夜色之下,他沉思了一陣,問道:“如果這草叢岩洞之內果然潛隱有人,只怕要礙我們大事了,是不是先行搜查一下?”
  白衣神君滕雷冷冷地接道:“這等遼闊的山谷,要搜查談何容易?”
  杜維笙拂髯一笑,道:“滕兄這等畏艱避苦,最好是回到大雪山去休息。”
  鐵劍書生介面說道:“這道山谷,長達數十裏,岩縫山洞難以計數,即使隱藏有人,也不易找到,不是兄弟誇口,縱然派出高手,到達這臥虎嶺下,也無法找到萬年火龜遊走路線,何況那靈龜又很少出洞遊走,一年之中,不過有七八次而已,兄弟在臥虎嶺下度了十五寒暑,在這十五年間,不知耗去多少心血,才算找出它遊走路線及蟄伏之處,幾位只依命行事,其他不必多問。”
  八臂神翁杜維笙雖受一頓搶白,但他是心機極深之人,心中雖暗罵鐵劍書生,表面卻毫無怒色,淡然一笑,道:“既然史兄已胸有成竹,我們華山派一切照辦,決不誤事。”說罷,轉過身子和屠一江聯袂向正南奔去。
  但聞鐵劍書生叫道:“杜兄暫請留步,兄弟話還未完。”
  杜維笙只得依言停步,心中暗罵道:“今宵且讓你神氣一會,待捕獲那靈龜之後,非得好好地教訓你一頓不可。”
  史夭頒沉著臉,緩緩說道:“靈龜出現之後,兩位亦不能擅自行動,捕捉靈龜之事,亦不需兩位出手,但請守護右翼,攔擋強敵侵擾,俟捕得靈龜之後,我自會招呼兩位……”
  他忽地回過頭望著滕雷接道:“滕兄請率貴派中人固守這轉角之處,凡是入穀之人,一律不准通行。”
  白衣神君滕雷冷哼了一聲,道:“好吧。”
  史天灝待眾人各自轉身向前走了兩步時,突然又加了兩句道:“那萬年火龜最怕喧鬧之聲,幾位萬一遇上強敵,亦不可呼喊喝叱,以免驚走了靈物。”說畢仰臉一陣輕笑。
  環顧著幾人背影,低聲對海天一叟笑道:“此刻已快近靈龜出洞時分,咱們也該尋個地方,隱起身子。”說完話,當先向前奔去。
  蘇朋海、川中四醜、區元發、白雲飛、彭秀葦等,都緊隨著他身後奔行。
  走到有裏許左右,到一株千年的巨松之下,史天灝停住腳步,笑道:“幫主暫請隱身這巨松附近的山石或草叢之中,免被那靈物看出警兆。”
  蘇朋海微微一笑,躲入一塊突立的山石後,白雲飛、區元發等亦紛紛自尋隱身的山石、草叢藏好。
  史天灝、周公亮也藏身在那巨松下面一叢山花之中。
  這時,已快到子夜時分,一天陰雲,遮住了萬千繁星,一夜風吹響起陣陣松濤,不時夾雜著野獸怒吼之聲,荒山之夜,是這等陰森恐怖。
  大約有頓飯工夫,突聞一聲猿嘯飄傳過來,其聲尖銳,動人魂魄,但一瞬間,嘯聲即住。
  史天灝精神一振,低聲對周公亮道:“那萬年火龜口有巨毒,如被它咬傷,必死無疑,等一下動手捕捉時,千萬小心。”
  周公亮還未及答話,忽聞一聲狼嗥,緊接著嘶嗥大作,響徹山谷。
  史天灝、周公亮、蘇朋海等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見聞博廣,聞得那狼嗥大作之後,立知遇上了狼群,都不禁暗暗心驚。
  只聽那群狼嘶嗥愈來愈近,片刻之後,已可聞群狼奔行之聲,幽靜的山谷中忽然間沙飛石走,千百隻巨狼嘶嗥狂奔而來。
  史天灝、周公亮首先由草叢中一躍而起,各提兵刃,隱在樹後。
  海天一叟蘇朋海、白雲飛、招公義、區元發、彭秀葦等,亦紛紛由山石草叢中跳出躍到那巨松後面,運功戒備,神色間都很緊張。
  要知野狼一結群,最為可怕,凡其所至之處,不論何等猛獸,均得退避逃走,只要被群狼發現蹤跡,無一能夠倖免,不管一個人武功高到什麼程度,但要在一時之間,殺死千百隻以上的狼,實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為狼群的結成,多是在群狼饑餓之下,是以不管遇上人獸,立時一擁而上,前仆後繼,永無休止。
  可是事實大出了幾人意料之外,群狼並未向幾人施襲,只是狂奔嘶嗥而過,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
  蘇朋海手捋長髯,微微一歎,道:“這一群狼不下千隻,如果要向人施襲,只怕我們都難逃厄運……”
  話至此處,微一沉吟,又道:“狼群的結成,大都是饑餓所迫, 不管遇上人獸,必然要群起撲襲,今夜所遇狼群,竟不肯向人施襲,個中原因,實使人大為費解。”
  忽聽史天灝低聲說道:“幫主快些隱起,那萬年火龜已現蹤跡。”說著話,當先隱入草叢。
  蘇朋海、白雲飛、彭秀葦、招公義等,亦紛紛隱入石後草叢。
  白雲飛神凝雙目,抬眼望去,只見正東方山谷中,忽現出一點紅光,忽明忽暗,乍隱乍現,逐漸向幾人停身之處移動。
  那一點紅光移動非常緩慢,大約有半個時辰之久,才到了幾人隱身巨松處十丈左右。
  忽見史天灝隱身的草叢中火光一閃,兩道急促的火焰閃起,但聞一陣嗤嗤輕響,兩道火焰迅速地在突石草叢中穿行,昏暗夜色中,看得十分真切。
  彭秀葦低聲對白雲飛道:“史天灝要放火照明。”
  一語甫落,忽聽砰然一聲輕響,一陣光焰閃動,山谷中驟然亮起兩堆火光,熊熊燃起來了。
  那燃起的火堆,都經過史天灝細心設計安排,用易燃的枯枝、茅草經松油浸制而成,不但不怕山風,而照明之力十分強大,兩堆火光照亮了數丈方圓。
  但見那穿行在草叢突石中的紅光不停閃動,劈啪輕響連續爆起,剎那間燃起十幾處火堆。每一火堆相隔約兩三丈遠,十幾處火堆,照亮了四五十丈長短的山谷。
  這時,那萬年火龜已暴露在十幾堆火光照耀之下。
  史天灝手執鐵劍,由隱身的草叢中一躍而起,幾個縱躍已到那萬年火龜丈餘外處。
  周公亮、蘇朋海、區元發、白雲飛、彭秀葦等,亦紛紛由草叢石後躍出,撲向那萬年火龜。
  在幾人想像之中,那萬年火龜定是個龐然大物,哪知大謬不然,原來那火龜只不過有尺許大小,所異於一般烏龜的,只是通體似火。
  白雲飛、蘇朋海、史天灝,站成了一個圓圈,把那萬年火龜圍在中間。
  只見它把龜頸縮入殼中,只露出兩只眼睛不停地轉動,看著圍在它四周的人群。
  史天灝伏身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山石,一抖手直對靈龜打去,但聞砰的一聲大震,正中龜背,那拳頭大小的山石,被撞擊得片片碎裂,但那靈龜的鮮紅外殼卻是絲毫未損。
  那萬年火龜對這強猛的一擊,似乎毫不在意,龜頭微一伸動,又縮入殼中,兩只閃動著綠光的眼睛卻注視著鐵劍書生,緩緩向他爬去。
  史天灝神色十分緊張,運功握劍,慢步後退。
  蘇朋海一皺眉頭,暗自忖道:這只小小火龜,能有多大狠勁,史天灝怎麼這等害怕……
  心念一轉,暗中潛運功力,正待舉拐擊去,忽見那靈龜長頸一伸,全身電射而起,一團紅影,直向鐵劍書生撲去。
  史天灝早已有備,側身一讓,手中鐵劍一招“巧打金鐘”,斜劈而出。
  但見史天灝手中鐵劍和那紅影一觸,忽地鬆手丟劍,急縱而起,一掠躍出一丈多遠。
  白雲飛定神看去,不禁暗暗心驚,原來那靈龜長頸在一伸之時,竟然暴長了兩尺多長,扁嘴大張,咬住史天灝的鐵劍,但聞一陣嗤嗤之聲不絕,那精鋼製成的鐵劍,逐漸縮短,原來靈龜竟把鐵劍當成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這等嚼食鋼鐵之事,實是聞所未聞的奇觀,看得環守在四周的武林高手個個驚心。
  蘇朋海一晃肩躍到鐵劍書生身側,低聲問道:“靈龜外殼堅逾金石,口齒又這等犀利,不知用什麼方法制它?”
  史天灝歎道:“其口齒犀利,還在其次,最使人難以防備的是,是它口中噴出紅色毒霧,奇毒無比,只要聞觸少許,必死無疑,如果我們激發了它的野性,只怕它要噴霧傷人了。”
  蘇朋海道:“這麼說來,難道你就沒有制服它的辦法嗎?”
  史天灝眼珠轉動,忽然勝現笑容,低聲答道:“我住這臥虎嶺下十五寒暑,但目睹此物出沒,只不過三數次而已,前年一次曾見它口中噴出紅色毒霧,毒斃了數只虎豹,是以得知它能噴霧傷人,但卻沒有料到它體殼堅硬至此,口齒能嚼鋼鐵,是以未備制它之物……”
  他略一停頓,聲音變得更低,接道:“咱們眼下就是能得到這萬年火龜,也難免和華山、雪山兩派拼搏一場,以我愚見,杜維笙和滕雷,都是陰詐無比之人,屆時他們在利害一致之下,只怕要聯手攻我們,不如借這萬年火龜之力,先把他們除去,既可減去日後兩大勁敵,又可保得靈龜,不知意下如何?”
  蘇朋海捋髯沉忖一陣,道:“辦法甚是高明,但此舉實在有背江湖道義,一旦傳揚出去,對咱們威名不免有損。”
  史天灝笑道:“幫主雖是胸懷磊落,但杜維笙、滕雷卻非善良之人,只怕他們預謀對付我們的手段,更為陰險毒辣。以我的拙見,還是借機把他們除去的好。”
  蘇朋海笑道:“不錯,眼下江湖中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以杜維笙和滕雷心地最為險詐,但咱們只要留上點心,不入他算計之中也就是了。”
  史天灝見蘇朋海一直反對他暗中算計兩派中人,心中暗暗佩服,忖道:此人無怪能領袖群雄,言行氣度,都非常人可及,實是一代梟雄。
  他沉忖一陣,抬頭笑道:“幫主威德,實令人肅然起敬,無怪使江湖上群雄歸心,史天灝只有佩服……”
  輕輕歎息一聲,又道:“這萬年火龜,噴出火霧,絕毒無比,不管人畜,只要觸及,必死無救,我自前年看得之後,就日夜籌思破它之法,雖然耗盡心血,亦想不出良策……”
  蘇朋海目光轉投到靈龜身上,笑道:“此物只不過有尺許大小,縱然能噴毒霧傷人,但也不能說永無休止,咱們輪流擊打,不難把它擊斃,只不知擊斃之後,是否還有效用?”
  史天灝笑道:“此物珍貴之處,全在腸內一粒火丹,如果把它擊斃,只怕靈效要減損不少。”
  他微一沉吟,又道:“我已想出一個活捉它的辦法,但不知能否收效。”
  妙手漁隱招公義突然插嘴接道:“這萬年火龜既有內丹,必已通靈,只要能把它擺布得力盡能竭,自然會俯首聽命。”
  史天灝笑道:“不錯,據我這十五年潛研所得,已想出幾種擺布它的辦法,但必須先把它擒住之後,始可輪流相試,迫它獻出內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2:14

  幾人在談話之間。那萬年火龜已把史天灝的鐵劍吃去半截,忽的長頸一收,又縮入龜殼之中,兩眼綠光閃爍,不停轉動。
  鐵劍書生急道:“幫主小心,此物又准備向人施襲了。”當先躍開。
  蘇朋海、招公義亦紛紛躍藏石後。
  但聞那萬年火龜吱吱一陣狂叫,縮藏在龜殼中的長頸忽地直伸起來,扁嘴大張,利牙森森,一種似霧似煙的淡紅氣體,由那張大的扁嘴中緩緩地噴出。
  鐵劍書生史天灝知道火龜口中噴出的紅色煙霧,奇毒絕倫,一被沾染,立時就毒發倒斃,趕忙高聲喊道:“快些搶在上風隱身……”他口中不住喊叫,人卻向那巨松處奔去。
  南天一雕周公亮,早已把應用之物准備妥當,放在一具大木箱內,史天灝奔到巨松旁木箱放置之處,迅速地取出一套特製的橡皮衣眼。
  那衣服看上去十分笨重,但裁制卻很合鐵劍書生身材。
  他迅速地穿好衣服,又帶上面具,探手抱起那木箱中放置的一壇陳年老醋,打開封口,緩步向那萬年火龜走去。
  這時,那靈龜噴出的淡紅煙霧,已散及一丈方圓。
  鐵劍書生史天灝仰仗身著特製的橡皮衣服,直沖紅色毒霧之內。
  要知這是一件十分冒險之事,史天灝這身特製的橡皮衣服,只是他個人想出來的辦法,是否能抵禦萬年火龜口噴的毒霧,連自己亦不清楚……
  南天一雕懷中抱著一個古玉製成的石盒,神情十分緊張地望著義弟,不僅是他,當場的武林高手,都不禁有些緊張,這當兒,大家忽然都覺得史天灝十分重要,因為眼前幾人,能知那萬年火龜特性的只有他一人,如果他不幸被靈龜所傷,就再無人能知道那捕捉火龜之法……
  鐵劍書生史天灝在沖進那淡紅的煙霧之後,心中亦是萬分緊張,他知道只要自己的猜想不對、立即將送命在那毒霧之下。
  突見那萬年火龜由地上躍射而起,疾比流矢,向他胸前撞去。
  鐵劍書生史天灝雖然看得十分清楚,但因身著厚重的橡皮衣服,運轉極不靈活,但覺胸前如受千鈞鐵錘一擊,再也拿不住樁,後退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周公亮目睹義弟險象,不禁失聲驚叫,正待縱身躍出,卻被妙手漁隱招公義一把拉住,道:“不可妄動,你縱然不惜冒險,但只不過枉送一條性命,而且還將擾亂史兄的心意……”
  這時,白雲飛右手中已扣好三粒牟尼珠,運功蓄勢,准備接應鐵劍書生史天灝。
  蘇朋海手中也握著一塊拳頭大小的山石,目光註定場中變化。
  鐵劍書生史天灝在被那靈龜撞擊坐倒之時,雙手高舉著那壇陳年老醋,是以他人雖跌坐地上,手中瓷壇卻毫無損傷。
  那萬年火龜在撞倒史天灝後,忽然吱的一聲怪叫,不再撲咬,轉身縮頸,向來路奔去。
  史天灝一見靈龜果然受制,不由膽氣一壯,忽的一下挺身躍起,把手中瓷壇急向火龜投去。
  他身著厚笨的橡皮衣服,自知難以追上,心中一急,連瓷壇一齊擲出手。
  但聞一聲砰然巨響,瓷壇擊在一塊大岩石上,碰得片片碎裂,那壇中盛裝的陳年老醋被那一擊之勢,瀝灑了數丈方圓,有如一陣驟雨。
  說也奇怪,那殼堅如鋼、齒能碎鐵的萬年火龜,被飛濺老醋灑中身上後,忽地停了下來,長頸亦完全縮入龜殼之中,動也不敢再動。
  史天灝想不到這一壇陳年老醋竟有如此靈效,不禁心頭大喜,回頭望著南天一雕停身之處,不住招手。
  周公亮手中捧著玉盤由巨松後一躍而出,兩個縱身,已到了史天灝身側。
  史天灝接過玉盒,舉手示意周公亮退回原地隱身,以免危險,然後,自己手捧玉盒向靈龜走去。
  但他心中仍然有些害怕,擔心火龜反擊,運功戒備,緩步而走。
  哪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萬年火龜長頸一直深縮在龜殼之中,連掙紮也沒掙紮,就被他移放在玉盒之中。
  史天灝扣上了玉盒蓋,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迅速地脫下橡皮面具,仰天哈哈大笑起來,樂而忘形,連身上的橡皮衣也顧不得脫下。
  海天一叟蘇朋海當先由隱身岩石之後躍奔過去,腳步還未站穩,突聞衣袂飄風之聲,白雲飛如影隨形也到了鐵劍書生史天灝身側。
  她臉色一片肅穆,星目發光有如冷電,啟櫻唇婉轉出一縷清音,說道:“史天灝,我師兄傷重,命懸旦夕,你我有約在先,你捕獲萬年火龜後,先替我師兄療治傷勢,現下你既然捕得火龜,希望你能遵守約言。”
  史天灝收斂住大笑之聲,慢慢脫去了身上笨重的橡皮衣服,微微一笑,道:“我既答允療治你師兄傷勢,自然要守信約,不過,險關還未渡過,華山、雪山兩派,扼守在山谷要道……”
  他話還未完,突問幾聲冷突破空傳來,笑聲未住,人已落到數丈之外。
  白雲飛轉臉望去,見來人正是八臂神翁杜維笙和白衣神君滕雷,兩人聯袂而立,嘴角間都掛一絲冷笑。
  蘇朋海一揚雙眉,呵呵兩聲,道:“怎麼?你是否准備推翻約言,現在就下手搶奪萬年火龜?”
  杜維笙目光投注那盛裝靈龜的玉盒上,冷冷地接過:“既然早晚都難免一場爭奪之戰,那就不如早些拼個勝負出來的好。”
  滕雷陰惻惻一笑,接道:“杜兄之言不錯,兄弟也有這個意思。”
  白雲飛突然縱身而出,星目橫掃了杜維笙、滕雷一眼接道:“既然兩位有心早些動手,那是最好不過,我願打頭陣,不知兩位中哪一位想先出手,我願奉陪走幾招。”
  杜維笙、滕雷四道眼神一齊轉投在白雲飛的身上,只見她氣定神閒地站在場中,人雖文雅,但卻潛蘊著一種逼人的威儀。
  滕雷一咧大嘴,笑道:“你是什麼人?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
  白雲飛陡然一揚黛眉,冷冷地答道:“我沒有興趣和你囉嗦,你也不配問我姓名……”
  滕雷乃一派掌門之尊,哪里能忍受這等激諷,口中不停地冷笑,暗中卻潛運功力,准備一舉就把對方擊斃。
  白雲飛因惦念馬君武傷勢,才挺身而出,想把華山、雪山兩派早些擊敗,以迫史天灝給馬君武療傷,是以在躍出叫陣之時,已存了速戰速決之意,早已運集了功力待敵。
  這時,史天灝已把那盛放靈龜的玉盒抱在懷中,川中四醜和南天一雕,護守他的四周。
  杜維笙左手橫著青竹杖,右手控著一把金丸,虎視眈眈,監視眨著史天灝一舉一動。
  三手羅剎彭秀葦,亦由那隱身草叢中緩步走出,停在白雲飛身後丈餘遠處,她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緊握著一把七步奪魂沙,左手握著一支陰磷雷火箭,目光流動,環顧全場。
  蘇朋海、區元發、招公義等亦都運功戒備,使這段幽寂的山谷中,充滿了一片殺機。
  白衣神君滕雷那冷笑之聲,一直延續不斷,而且聲音愈來愈大,尖厲刺耳,難聽至極。
  突然,由來路上傳過來兩聲長嘯和滕雷那尖厲的冷笑聲遙相配合,但聞那劃空長嘯由遠而近,瞬息間已到幾人停身之處。
  白雲飛微側星目望去,見來者正是和滕雷同來的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
  這兩人一到幾人停身之處,立時放緩腳步向白雲飛逼去,滕雷那尖厲的冷笑之聲,亦倏然收住。
  彭秀葦忽然上前一步,冷冷地喝道:“你們想以多為勝嗎?
  那就先試試接我一把七步奪魂沙。”
  她喝聲方自出口,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忽然同時一挫腰,衣袂飄處,暴射而起,一左一右向白雲飛合擊過去。
  白雲飛早已蓄勢待敵,一見兩人出手,驀然一顰黛眉,雙肩一晃,施展出五行迷蹤步法,嬌軀從兩人合擊掌勢中疾穿而過,雙手同時反臂拍出。
  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最善合搏之術,聯手出擊,攻守均嚴,對方如不硬接攻勢,必然被迫後退,白雲飛以奇奧的身法從兩人之間閃穿而過,已大出兩人意料,反臂拍出掌勢又絲毫不帶破空之聲,兩人略一怔神間,已各自中了一掌。
  白雲飛存心早些壓服強敵,以迫史天灝先替馬君武療治傷勢,故而出手極重,掌勢劈出雖無破空之聲,但掌心中卻蓄勢含了強勁的內家真力,極柔之中暗含剛猛,在掌勢擊中敵人之後,那含在掌心的內勁,才驟然外吐傷人。
  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在中掌之後,才覺一股彈震之力直逼過來,雙雙大吃一驚,一面運勁抗拒,一面借勢向前躍去。
  白雲飛掌勢先中敵人,內勁隨後而發,待兩人運功抗拒時,她早已收掌向滕雷撲去。
  這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兩個瘦長白衣人應變雖快,但仍被白雲飛纖掌中蘊含驟發的內力震傷,身子落地之後,同時吐出一口鮮血。
  在一旁觀戰的武林高手,一個個看得臉色大變,不知白雲飛用的什麼身法,能從兩人合擊之勢中間穿而過……
  白衣神君目睹白雲飛出手的奇奧身法,早已暗自驚心,狂妄之態一掃而空。
  他畢竟是心機極深之人,眼看兩個師弟在一交手間就吃了大虧,又見白雲飛撲來之勢,迅速如電,立時縱身一躍閃向旁側,暗中把功力運集右掌,等待白雲飛雙腳剛剛沾實地,運功一揮劈出。
  一股強猛的劈空潛力,浪翻波湧般斜撞過來。
  白雲飛冷笑一聲,左掌一引滕雷擊來力道,皓腕一翻,反向八臂神翁杜維笙打去。
  她這“導陰接陽”手法,雖是武學中一種最高的接力打力絕技,但運用之人亦得凝神運氣,不能絲毫大意,用本身的真氣先接住對方擊來的內家真力,引為己用,反擊別人。
  頓時一股劃空狂飆,隨著白雲飛翻轉的皓腕,直向杜維笙停身處擊過去,強猛的劈空勁氣,激蕩起呼嘯之聲。
  杜維笙數十年江湖歷練,會過不少高人,見聞極為廣博,對天下各門各派武學,大都能知概略,但卻從未見過白雲飛所用的奇奧手法,能在一翻腕間,把敵人劈出的強猛力道移擊他人,這等精奇的武學,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不禁大吃一驚,來不及移步作勢,猛一提丹田真氣,雙臂一抖,淩空而起,疾若離弦飛矢,筆直而上,那急襲狂飆掠著他雙腳而過。
  再看白雲飛時,但見她青衫飄飄,掌勢如繽紛落英,出手全是進擊招數,快得使人眼花繚亂,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手。
  白衣神君滕雷,卻是凝神固守,雙掌左封右擋,把門戶封得十分緊嚴,白雲飛雖然攻勢淩厲,但一時間要想擊傷對方,亦是不易。
  突然間,一聲尖銳刺耳驚叫聲震動了全場,白雲飛亦被那的驚呼之聲震動,倏然收掌躍退。
  她還未來得及轉臉探看,耳際已連續響起雜亂的慘叫聲,緊接著撲通、撲通一陣急響,川中四醜、南天一雕、鐵劍書生,都紛紛跌摔地上。
  一條人影由鐵劍書生史天灝身側騰空而起,火光照耀之下,可見那躍起人影,懷抱著盛放萬年火龜的玉盒。
  這陡然的大變,使蘇朋海、杜維笙、滕雷等敵意全消,不約而同一齊躍追過去。
  白雲飛秀目一瞥之間,已看出來人武功高不可測,但那萬年火龜關系著馬君武生死,豈能袖手不問,嬌哼一聲,施出“流星趕月”身法,穿空斜飛,橫向來人前面截去。
  她已看出來人身法奇快,是以,那縱身躍截之勢,超前了數尺距離,兩掌亦同時運功擊出。
  但見來人寬大的袍袖一拂,白雲飛擊出的力道,竟被硬擋回來。
  她警覺到,這是一種至高的氣功,想收回力道躍退時,已來不及,但覺那反彈之力,波翻浪湧般直通過來,白雲飛心知如再勉強運功接招,內腑必被震傷,只得猛一沉丹田真氣,功散四肢,雙臂平伸,硬把自己向前疾沖的嬌軀收住,腳落實地。
  白雲飛橫躍截擊,雖未能把來人擋住,但她這一攔之勢,卻遲緩了來人躍奔的速度不少,蘇朋海、杜維笙等也都及時趕到。
  八臂神翁杜維笙一振腕,十余粒金丸挾著劃空輕嘯,直奔那人後背打去。
  蘇朋海龍頭拐一招“伏地追風”,橫掃下盤。
  杜維笙彈指金丸絕學獨步武林,出手力道不但奇大,而且一次至少在三粒以上,多時一掌可發數十粒,實使人避無可避。
  蘇朋海的功力何等深厚,運拐一擊,非同小可,但聞拐聲蕩起呼嘯之聲,卷起一片沙石。
  這兩位武林高手同時施襲,暗器兵刃一齊出手,威勢實在驚人。
  但見來人猛然移步轉身,讓過蘇朋海橫擊一拐,袍袖猛的一拂,罡風自袖底急掩而出,十幾粒金丸盡被震飛。
  蘇朋海一擊不中,立時挫腕收拐,定神看去,不覺一皺長眉。
  只見來人臉上滿塗五顏六色,長發隨風飄拂,只露出兩只神光逼人的眼睛,左手抱著玉盒,淡淡一笑,緩緩舉起右掌。
  蘇朋海怒喝一聲,不待對方右手擊出,左掌已當胸劈去,右臂亦同時運拐掃去。
  來人舉起的右掌忽然疾下,電光一閃般拿住了蘇朋海擊向胸前的左腕。
  海天一叟只覺左腕一麻,心頭大吃一驚,暗道:這是什麼手法,真是罕聞罕見,暗中潛運內力,奮臂一甩。
  哪知來人高大的身軀竟借他一甩之勢飄空轉起,右手卻借勢一帶一轉,蘇朋海身不由主地轉個身,向八臂神翁杜維笙撞去。
  這一著奧妙無比,蘇朋海用出的內力一點也沒有白費,完全被人借用。
  杜維笙本已蓄勢待發,瞥眼見蘇朋海直撞過來,心中忽然一動,急向旁側一閃,反臂一掌,直向蘇朋海命門穴上擊去。
  蘇朋海冷哼了一聲,猛一沉丹田真氣,身子向後一仰,避開命門穴要害,肩頭一聳,硬接八臂神翁掌勢。
  要知他被那臉上滿塗顏色的怪人借力一推,身體雖不由自主,但耳目並未失去靈敏,杜維笙反臂劈出的一掌,他雖早已警覺,但因一時間無法回手招架,只得用肩頭硬接一擊。
  哪知杜維笙在掌勢快擊中蘇朋海時,忽地一收掌躍退五尺,哈哈一笑,道:“蘇兄快些動手攔截那搶劫靈龜之人……”
  話還未完,人已騰空而起,懸空一個大轉身,頭下腳上,直向那劫靈龜之人撲去。
  原來他見蘇朋海讓避開命門穴,心知這一掌縱然擊中,也難把海天一叟蘇朋海震斃,當下又改變主意,收掌躍退,反撲那懷抱靈龜的怪人,剎那間的詭異變化,看得人眼花繚亂,江湖險詐,當真是波譎雲詭……
  蘇朋海轉身望去,只見白雲飛已和那怪人動上了手,那人左手抱著玉盒,單餘右手一掌,拒擋白雲飛迅如雷奔的攻勢。
  兩人交手十招,白雲飛已連用了十種大不相同的武功,她因情急馬君武安危,是以盡出本身絕學,招招奇奧無比。
  她雖連出絕招,但卻始終無法取得半點優勢,那怪人雖只用一隻右掌,但卻能著著搶制先機,任憑白雲飛攻勢千變萬化,均能應付得恰到好處。
  驀然間,青光閃動,急風下卷,杜維笙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破空襲下,青竹杖化作點點寒影,向那懷抱靈龜的怪人罩去。
  怪人和白雲飛交手十招,始終未肯搶攻,八臂神翁杜維笙淩空下擊,似是激起那怪人怒火,右手伸縮間,連續向白雲飛擊出三掌。
  這三掌直似一同劈出,不但快得出奇,而且從三個方向攻到,迫得白雲飛縱身躍退。
  但聞那怪人一聲冷笑,身子寸步未移,右手疾舉,迎著社維留下擊之勢一撥,青竹杖已被他抄在手中,緊接著震腕一抖,青光忽斂,八臂神翁杜維笙一個身子如被彈擊一般震飛出去,青竹杖已被那怪人奪下。
  要知八臂神翁乃武林一代宗師,盛名傳遍天下,這怪人在一接觸間,能把他手中的竹杖奪下,把他連人也震摔出去,武功之高,實在驚人,只看得四周高手一個個目瞪口呆。
  只聽見白雲飛嬌呼一聲道:“師父……”猛向那怪人撲去。
  那怪人忽地向旁側一閃,大笑道:“你武功進境很速,剛才攻我幾招,用得不錯,我眼下有一件急事要辦,咱們以後再見……”話未完,人已淩空而起。
  白雲飛見他要走,心中大急,高聲喊道:“師父,師父……”
  但聞那怪人大笑之聲,劃空急去,眨眼間消失在夜色中。
  她知道師父輕功絕世,決非自己能追得上,心頭一陣傷痛,忍不住湧出兩行熱淚,她忍氣吞聲,甘心受鐵劍書生史天灝之命,無非是想分得萬年火龜,挽救馬君武垂危之命,想不到在捕獲火龜之後,竟被人搶劫而去,而這劫去靈龜之人,又是教養她長大的師父……
  一件件往事,不停地展現腦際,她回想起師父已往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情景,不管她提出什麼意見,師父總是一口贊成,從未稍違過她的心意……
  她顯赫的身世,使他們師父與徒弟之間的關系變得十分複雜,既是師徒,又屬主仆……
  以往師父對她百依百順,何以今宵間迥然不同,而這件事對她是那麼的重要!馬君武臥病山洞,命懸旦夕,如不得萬年火龜療治,決難挽回他沉重傷勢……
  她呆呆望著師父消失的去向出神,絕望的痛苦,催下她滴滴熱淚。
  黯然傷悲,使她耳目暫失靈敏,忘記了置身何處。
  突然間,一隻柔軟的手掌抓住了她的玉腕,耳際間同時響起了一聲幽幽的長歎,道:“那萬年火龜既已被人拿走,姑娘枯守此地,與事亦無補益,夜深露重,咱們也該回去了……”
  白雲飛如夢初醒般地應了一聲,回顧四周,已不見杜維笙等人蹤影,那高燃的火堆都已熄去,幽谷又恢復了原有的寂靜。
  山風吹響起陣陣松濤,剛才的那場兇猛搏鬥,都已成過眼雲煙……
  她長長地歎息一聲,拂抹去臉上淚痕,緩緩掙脫彭秀葦握的右腕,淒涼一笑,道:“回去有什麼用呢?他已經不能再活多久了。”
  彭秀葦道:“難道除了那萬年火龜之外,遍天下就沒有能挽救他的靈藥嗎?”
  白雲飛道:“別說世間尚沒這等靈奇藥物,縱然是有,也來不及,今宵過後,他至多能再活兩天兩夜。”
  彭秀葦忽然心中一動,道:“那靈龜被你師父劫走之後,華山、雪山兩派,都立時撤走,史天灝卻帶著天龍幫中人沿谷而上,看他們行色匆匆,必然另有什麼圖謀。”
  白雲飛精神突然一振,臉上閃掠過一抹笑容,但瞬即又恢復幽傷神色。
  兩人步出幽谷,又翻越過幾座山,回到了馬君武和李青鸞安居的石屋。
  白雲飛在那矗立的黑色岩洞之前,突然停止了腳步,回頭望著彭秀葦,道:“承蒙你今宵相助,白雲飛甚為感激,原想在得到那靈龜之後,使姑娘恢復昔日容貌,哪知道事出意外,靈龜遭我師父劫走,他老人家的輕功,已到飛行絕跡之境,我縱然想追,亦難追趕得上。但你今宵相助之恩,我將永遠記在心中,日後見到我師父之面,定當求他老人家為姑娘複容……”
  彭秀葦淡淡一笑,接道:“二十年寒山隱修,已使我安於眼下面目,姑娘盛情,我這裏心領了……”
  話至此處,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二十年前,我寄跡江湖間,自認武功非凡,哪知今宵一睹姑娘武學,頓使我如夢初醒,這使我覺得自己本身所學,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因此我想求姑娘……”
  白雲飛輕顰黛眉,搖搖頭答道:“你想跟我學習武功,是不是?”
  彭秀葦歎息道:“我不敢心存這等奢望,只期姑娘允許把我收留身邊,使我能執鞭隨鐙,心願已足。”
  白雲飛搖搖頭,淒涼一笑,道:“眼下連我自己都無法拿定主意,哪里還能照顧到你……”
  彭秀葦笑道:“我不止是仰慕姑娘武學,而且傾慕姑娘風儀,你雖然武功絕世,但江湖間一切經驗閱歷,卻是知道甚少,有我相隨,這一方面可省去你不少心思,我這話字字出自肺腑,尚望姑娘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
  白雲飛看她神色,確是一片真誠,心中暗暗忖道:我必得替馬君武報仇,有此人相助倒是一個極好的幫手。
  心念一轉,點點頭答道:“你既有這等誠心,我也不便峻拒,但一切必得遵從我的命令,不得有絲毫違抗。”
  彭秀葦一聽白雲飛答允,臉上頓時浮現出歡愉之色,當下屈膝跪倒在地,笑道:“婢子得蒙姑娘思收身側,今後自當聽命姑娘,如果口不應心,必遭天報。”
  白雲飛輕聲歎道:“你起來吧!我既然答應了你,哪里還用你起誓呢。”說罷,緩步進入石室。
  這時,天色不過四更過後,石室中仍點燃著一支松油火燭,因那火燭未經修剪,是以光焰很弱,李青鸞傍榻而坐,一手支頤,呆望著仰躺榻上的馬君武出神。
  白雲飛輕輕歎息一聲,伸手拂著李青鸞散披在肩上的秀發,低聲叫道:“鸞妹妹,鸞妹妹……”
  李青鸞如從甜睡中初醒一般,緩緩地抬起臉兒,眨眨眼睛,忽然站起身子,慢慢地把驕軀偎入白雲飛懷中,問道:“黛姊姊,你可曾捉到那只萬年火龜嗎?”
  白雲飛搖搖頭,歎了一聲道:“那只萬年火龜被別人搶走了。”
  李青鸞啊了一聲,突然由白雲飛懷中挺起身子,道:“唉!
  那個人該死啦!難道他不知道你捉那只萬年火龜,是替武哥哥醫病的嗎?”
  白雲飛黯然答道:“搶去那萬年火龜的人,是我授業恩師,我打不過他,也追不上他……”
  李青鸞轉臉望了榻上的馬君武一眼,道:“萬年火龜被人搶走,那武哥哥還能活多久呢?”
  白雲飛狠狠地咬了一下櫻唇,道:“勉強還可多活兩天兩夜。”
  李青鸞忽然笑上雙頰,轉身修好松油火燭,石室中燈光驟轉強烈,她又移步到馬君武臥榻一側坐下,拍著床沿叫道:“黛姊姊,快來這裏坐,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3:19

十四、荒峽琵琶引 禁宮翠蝶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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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雲飛蹙眉暗自忖道:這位天真的姑娘,又不知想到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她心中雖在忖想,人卻依言走到李青鸞旁邊坐下。
  李青鸞把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注白雲飛臉上,看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功夫,才幽幽歎息一聲,道:“黛姊姊,你很喜歡我是不是?”
  白雲飛點點頭。
  李青鸞又幽幽問道:“你也很喜歡武哥哥是不是?”
  這種單刀直入的問法,毫無轉圜餘地,白雲飛被問得怔了一怔,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只得又點點頭。
  李青鸞笑道:“要是武哥哥死了,你心裏雖然很難過,可是你也沒有辦法使他復活?他有很多事都得我們去替他辦,是不是?”
  白雲飛道:“你怎麼會想到這些呢?”
  李青鸞笑道:“唉!你們走了,我就一直坐在這裏想,武哥哥如果死了,我們一定得去告訴他爹娘,他的家在嶽陽東茂嶺中,是一座很大很大的莊院,名叫水月山莊。”
  白雲飛搖搖頭道:“鸞妹妹,你……”
  李青鸞黯然一笑,接道:“然後還得去告訴我大師伯,唉!
  他們知道了,只怕都要哭上一場。”
  白雲飛臉色凝重,苦笑一下,道:“你可是要我去告訴他父母噩耗?”
  李青鸞道:“唔!姊姊去替他辦事,我留在這裏陪他……”
  彭秀葦聽得心頭一寒,道:“什麼?你要留在這山洞中陪他?”
  李青鸞淡淡一笑,接道:“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我怎麼能放得下心呢?”
  彭秀葦只聽得皺了一皺眉頭,道:“你要守他多久?他要是真的死了,屍體也不能永久停放在這石洞之中,就是要停放在這裏,也得把洞口封閉起來,不使空氣透入,才能保得他屍體不壞,難道你要活活地陪他殉葬?”
  李青鸞嬌靨上微笑如花,慢慢地說道:“我自看到武哥哥的娟表姊那座青塚後,心裏就明白了人死之後,一定要埋葬起來!不能再見日光和月光,昨晚我已經想了很久啦!要黛姊姊去替武哥哥辦事,我在這裏陪他,等你們走後,我就去撿些石塊,把這洞口封閉起來,安靜坐在他的身邊,本來我是很怕鬼的,可是武哥哥待我好,就是他變成鬼我也不怕。”
  這等慘絕之事,在她口中道來,竟一點不帶牽強,神態是那樣自然,聲音是那樣平和。
  彭秀葦昔年縱橫江湖之時,以手辣心狠著稱一時,但卻為李青鸞幾句話驚震得楞在當地。
  白雲飛也被李青鸞這種至高至潔的純真之情,感動得淚水紛披。
  只聽李青鸞長長歎息一聲,臉上微笑忽然斂去,神情十分莊嚴地接道:“過去我很不懂事,這幾天來我常用心去想,就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出來,我想起武哥哥在水月山莊那小溪旁邊去祭他娟表姊的事情,又想到那夜我們在鄱陽湖中吃酒賞月的事,姊姊彈琴給我們聽,聽得我伏在武哥哥懷中大哭,可是姊姊在彈琴之後,把琴弦一齊斷去,唉!那時我真是笨死啦,就看不出姊姊是女扮男裝,直到姊姊在祁連山中救我,擦破青衫,我才知道姊姊也是女兒之身,你什麼都比我強多了,如果能和武哥哥常在一起,一定會使他快樂,我也可以向姊姊多學些本領,咱們一起回到水月山莊一趟,在他娟表姊墳上種些花樹,然後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
  她突然回頭望了馬君武一眼,兩行清淚順頰而下,緊握白雲飛一隻手,哭道:“想不到武哥哥的傷勢,竟不能再醫好了,我要陪他住在這石洞之中,又捨不得讓姊姊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你以後永遠見不到我們,定然是十分痛苦……”
  白雲飛突然掙脫李青鸞緊握的玉腕,把身上一襲青衫扯成兩半,一塊包頭青巾也撕得片片碎裂,摔在地上,笑道:“從今後我不再穿男裝,恢復我本來面目,盡我所能,延長他垂盡壽命,這幾天中,咱們好好陪守著他,要他快快樂樂地活幾天,盡這幾日之功,我把你們送到一處安身所在,然後,我再仗劍天涯,追殺傷他之人,心願完後,我也去那地方長住下去。”
  彭秀葦聽得心頭又是一震,驚道:“怎麼?難道姑娘也要陪這位李青鸞一同殉葬?”
  白雲飛黯然一笑,道:“我替鸞妹妹安排一處久居之地,幫她完成心願。”
  彭秀葦歎息一聲,道:“兩位這等高潔無比的人間至情,實足動天地,泣鬼神,但人死之後,屍體決難常存不腐,兩位在他葬身之處,結上一座茅廬,常伴他青塚住下,也就夠了,何必硬要活活地以身相殉?兩位這等做法,馬相公陰靈有知,只怕也難安心。”
  白雲飛突然回過頭對彭秀葦道:“你出去看看,現在天色到什麼時候了?”
  彭秀葦依言出洞,抬頭望望天色,重返石洞,答道:“天色已近五更,姑娘昨宵連鬥強敵,也該休息一會了。”
  白雲飛淡然一笑,道:“我還不累,你出去守在洞外要隘之處,沒聽我召喚之前,不要擅自進來,不論何人,都不准近這石洞,如果有人硬闖,你就以七步追魂沙對付他們。”
  彭秀葦套上鹿皮手套,轉身出洞。
  白雲飛整理頭上秀發,笑道:“鸞妹妹,你也帶上寶劍守在洞口,在我替他療傷之時,不要和我說話……”
  李青鸞拔出寶劍,緩步走往洞口。
  這時,白雲飛已不再顧忌男女之嫌,盤膝坐下,先在馬君武三十六大穴上推拿一陣,活了他全身血脈,然後又把他身體平放木榻上,伸手按在馬君武緊閉的嘴唇上,勁透指尖,撥開了馬君武的牙關把本身真氣緩緩注入馬君武口中。
  她以本身元氣導引馬君武內腑六髒恢復了功能之後,人已累得臉色蒼白。
  馬君武幾乎靜止的內腑六髒,得白雲飛本身真元之氣一催,立時恢復功能,心髒搏動,帶動全身經脈、血氣,半僵的身子片刻間已能伸縮轉動,之後又替馬君武打通奇經八脈。
  但聞馬君武長長籲了口氣,忽的一下睜開了眼睛。
  這時,白雲飛已累得不停急喘,散亂的秀發披肩垂胸,一滴一滴的香汗,雨點般滴在馬君武的臉上。
  馬君武神志已完全清醒,但覺一般熱氣由白雲飛手心透出,直達自己小腹丹田,身心舒暢。
  忽然,一張清麗的面龐,慢慢偏低下來,耳際又響起白雲飛清脆的聲音,道:“我和青鸞妹妹,都要你活下去……”嬌喘之聲,打斷了她未完之言……
  馬君武忽覺心頭一震,猛一提丹田真氣,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瘀血,噴了白雲飛一身一臉。
  白雲飛對那噴在臉上身上的鮮血有如不覺,擦也不擦一下,急伸右掌,在馬君武命門、璿璣兩處穴上,輕輕拍了兩掌。
  一口血噴出後,馬君武忽感輕松不少,神志也較前清醒很多,看看自己噴在白雲飛發間頰上的血污,心中甚是不安,歉意地苦笑一下,掙紮著伸出右手,去替她拂拭臉上的血污。
  白雲飛伸出左掌,輕輕地握住他掙動的右手,笑道:“你把壅塞在胸中的瘀血吐了出來,是不是覺得好過了些?”
  此際,馬君武人雖清醒過來,但周身卻酸軟無力,眼看著白雲飛為了挽救自己,不顧大損真元,累得嬌喘吁吁,心裏頭有說不出的感激,乍聽柔聲輕問,正待答話,白雲飛又搶先說道:“你可不要說話,如果我問對了,你便點點頭,要是錯了,你就搖搖頭……”
  她這般的深切關懷,像一陣溫暖的春風,吹得人如迷如醉,馬君武只得依言點頭一笑。
  白雲飛從那身玄裝中摸出來一塊絹帕,先把馬君武嘴角間留下的血跡擦拭幹淨,然後才把自己臉上的血污抹去。
  馬君武雖然得白雲飛兩度用內功真氣相助,導引他滯凝在丹田之氣,但兩次馬君武均在昏迷之中,故而沒有什麼感應,這次,馬君武神志正值清醒,是以和上兩次大不相同……
  只覺白雲飛雙掌按處,一股熱力直透四肢,人也跟著舒暢得多。
  突然,他覺出那相觸的玉掌,不住輕輕地顫抖,而且還有些冰冷,按在他背上的手臂,亦逐漸松開……
  原來白雲飛先以本身十數年修煉的一口真元之氣,注入馬君武口中後,人已難再支持,又複強運功力,打通他奇經八脈,馬君武雖轉清醒,她本身卻耗去全部真氣,伏在馬君武身上,暈了過去。
  馬君武情急之下,兩臂忽地用力一圈,緊扶了白雲飛的嬌軀,叫道:“姊姊,姊姊……”
  忽聞石洞外傳來幾聲喝叱之聲,緊接著兵刃交響,慘叫不絕……
  白雲飛被馬君武情急一扶之勢,觸在後背命門穴上,她本具有上乘內功基礎,經馬君武無意觸及要穴,人忽然清醒過來,慢慢地睜開眼睛,笑道:“你不要替我擔心,我不要緊,休息一陣就會好的……”
  但聞彭秀葦嬌叱之聲,不停從石洞外面傳入,金鐵交嗚之聲不絕于耳,石洞外面,似是打得十分激烈。
  白雲飛一下顰眉,輕歎一聲,忽又展眉笑道:“彭秀葦七步奪魂沙和陰磷雷火箭兩般暗器,足可擋得住來人,你不要被那搏鬥之聲驚擾了心神,快些給我閉上眼睛休息吧。”
  燭光照射之下,馬君武發覺了白雲飛困倦的容色,過去那艷紅的嫩臉,此刻已變成蒼白之色,那黑白分明、湛湛逼人的眼神,此際亦神斂光散,一個丰姿絕世、體麗無儔的美人,眼下忽然變得十分萎靡、亂發散垂、秀靨無光,是那樣嬌弱不勝,不禁感慨萬端,歎口氣,道:“姊姊你好像受了重傷……”
  突然,他想起白雲飛在饒州客棧中替玉真子療傷後的困倦模樣,啊了一聲,接道:“姊姊武功何等高強,別說當今之世,未必有人勝得了你,縱然是有,也難把你傷成這等樣子,定是為了救我性命,消耗本身真氣過多,才把你累成這樣。”
  白雲飛微笑答道:“我只要靜養一陣,就可複元,你重傷未愈,不宜多耗一分心神,既然憐惜我為你療傷之苦,就該為我和鸞妹珍重,快些閉目行功,不准分心掛慮洞外打鬥之事,須知我和鸞妹妹……”
  她突覺一陣羞澀,餘言再難出口,幽幽一聲輕歎,閉上星目,兩顆晶瑩的淚珠,滾下玉腮。
  馬君武急道:“你不要急苦啦,我一切都照你吩咐去做……”說罷急閉雙目,澄清心中雜念,果然依照白雲飛相囑之言,試行運氣。
  白雲飛睜開眼睛,看他果然在試行運氣,知他已動了求生之念,心中甚是快慰,精神一振,立時盤膝坐好,閉目運氣調息。她修習的乃是玄門中上乘吐納之術,和一般內功大不相同,片刻工夫,神凝氣聚,物我兩忘,對那洞外激烈打鬥之聲,充耳不聞。
  但聞洞外的喝叱之聲愈來愈近,逐漸迫近洞口。
  馬君武凝神聽去,忽然聽出那雜亂的喝叱聲中,夾雜著李青鸞的嬌脆之音,心頭忽的一動,挺身坐了起來。
  他本想掙紮下床,哪知剛一坐起,忽感一陣頭暈眼花,人又倒了下去,心頭一急,又暈了過去。
  待他再度清醒之時,李青鸞、彭秀葦都已退入石洞,彭秀葦右手扣著一把毒沙,目光註定那石洞入口,蓄勢以待,李青鸞橫劍擋在他和白雲飛養息的榻前戒備,看到她身上汗水透衣,可想适才戰況,必然激烈絕倫。
  但聞那在石洞外面,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你們如再作困獸之鬥,仗恃毒沙拒擋,可不要怪我們心狠手辣,放火燒洞了。”
  馬君武細辨那聲音,十分陌生,不知是什麼人在洞外叫喊。
  本來,他這一日夜,都在暈迷之中,對這一日夜間諸般經過全然不知。
  他心知此刻自己不能有一點沖動,只要心氣一浮,人立時就要昏厥過去,只得盡量保持平靜,冷眼看著局勢發展,他怕分散李青鸞心神,為敵所乘,是以清醒之後,一語不發。
  只聽三手羅剎彭秀葦冷笑一聲道:“你們倚多為勝,算不得什麼英雄,若有膽子敢擅入石洞,就試試我七步追魂沙威力如何!”
  她餘音未絕,只見洞口人影一閃,竟是有人要冒死沖進。
  彭秀葦一揮手,打出一把毒沙,但見一道濃煙急沖洞口,燭影搖動,慘叫隨起,那企圖入洞之人似已被毒沙擊中。
  要知那洞口只不過數尺大小,彭秀葦一把毒沙何止千數百粒,出手之後,完全把那個洞口封閉,縱然身有極高輕功之人,也不易避讓開去。
  她在毒沙出手之後,立時又探囊抓了一把,縱身一躍,人已到了洞口,微一探首,揚腕把手中一把毒沙向那壁道中打去,但聞一聲淒厲的慘叫,似是又有一人中了毒沙。
  她迅捷又抓一把毒沙,站在洞口冷笑幾聲,喊道:“哼!還有不怕死的,只管闖過來試試我的毒沙如何?”
  但聞擋在洞口的大岩石後,傳來幾聲怒罵之聲,卻是無人敢再硬闖。
  馬君武目睹一個鬼醜女人用毒沙擊退強敵,心中甚覺奇怪,低聲問李青鸞道:“李師妹,那位姑娘是誰?”
  李青鸞看他已醒轉過來,心中快樂至極,顧不得揮拭臉上汗水,回頭撲在榻上,笑道:“她是黛姊姊的朋友。”
  馬君武忽然憶起白雲飛剛才之言,說彭秀葦的七步奪魂沙和陰磷雷火箭足可擋得來人,便點點頭道:“她可是叫彭秀葦嗎?”
  李青鸞嬌稚無邪,心中快樂,立時大聲叫道:“彭姊姊,快些過來,我武哥哥叫你啦。”
  彭秀葦走近木榻,正待開口問馬君武相召何事,突聞身後颯颯然風動,心頭一驚,反臂揚腕,一支陰磷雷火箭脫手飛出。
  來人早已有備,在入洞之後,立時躍貼壁邊,陰磷雷火箭正打在屏擋洞口的突岩之上,但聞砰然一聲輕響,火箭爆裂成一團綠火,貼在石壁上燃燒起來。
  入洞兩人卻借勢一躍,到了木榻旁邊。
  彭秀葦手中雖扣著一把毒沙,但卻不敢再打出手,倏然一個急轉身,左手呼的一掌,向右面一人劈去。
  她在情急之下,這一掌威勢極大,來人武功雖高,但在腳未落地之前,力道不易用實,揮掌一接,被她震退兩步。
  就這一緩之勢,李青鸞已挺身躍起,刷刷刷,連攻三劍。
  小姑娘武功不弱,出手劍招迅快如電,三劍急攻,已把那人迫退數步,逼到石壁跟前。
  彭秀葦借勢和左面一人動了手,她右手雖然扣著毒沙,但仍握拳搶攻,那人因為要顧及為毒沙所傷,不敢硬接她右拳攻勢,雙掌翻飛,單向彭秀葦左側急攻。
  馬君武看清了和彭秀葦動手之人,是天龍幫黑旗壇主開碑手區元發時,心中暗吃一驚,忖道:區元發內力何等深厚,這位彭姑娘武功看上去雖然不錯,但苦於自己不能行動,縱有相助之心,亦無相助之力,只有幹自著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3:40

  轉臉再看和李青鸞動手之人,是一個五旬以上的長衫老者,他一面和李青鸞動手,一面不時向白雲飛偷看。
  這座石室能有多大,四人這一交手,滿室都是呼呼掌風、森森劍氣,激蕩的勁力,吹飄起白雲飛散垂的長發、衣袂,但她卻仍閉著眼盤膝靜坐,對身側激烈的打鬥,渾如不覺。
  馬君武幾次想叫她,但終於忍了下去。
  他眼看李青鸞劍勢逐漸地緩慢下來,但苦於傷重無力,不能下榻相助,這對馬君武已是極為痛苦之事,便更痛苦的是他還不能過於激動,以保持氣血的平靜……
  激鬥約有一刻工夫,開碑手區元發已想出對付彭秀葦的辦法,左掌五指平伸施用點脈之法,專去點襲彭秀葦的右腕脈門,擋住她控握毒沙之手,右掌暗運功力,呼呼劈出兩招。
  彭秀葦昔年縱橫江湖之時,經過了無數惡戰,二十年埋首深山,功力更是精進不少,但女人為先天體質所限,掌力總不如男人雄厚,何況區元發又是以掌力雄渾馳譽江湖,如若在廣闊之區搏鬥,彭秀葦即使不用毒沙,還可以旋展輕功巧快,以補掌力之不足,縱然勝不了區元發,但在百合以內,亦可保不敗。
  但此刻,處身在這狹小的石洞之中,無法用閃避之術,已吃了大虧,更何況她心中又惦念著很多事情,無法全神迎敵,右手上又套著鹿皮手套,握著一把毒沙,運功反擊,都不夠靈活,這等近身相搏,制機最為重要,一著失手,再想扳回劣勢極是不易,逐漸地被開碑手區元發迫近木榻。
  那長衫老者和李青鸞交上手後,一直就不敢全力搶攻,無非是害怕白雲飛出手而已,但久久不見白雲飛有所舉動,膽子已壯了不少,及見區元發逼得彭秀葦步步後退,仍然不見白雲飛動靜,立時不再客氣,呼呼急攻幾招,逼開李青鸞劍勢,雙掌一緊,放手搶攻,剎那間掌影飄飄,威勢大增,李青鸞立刻被迫落在下風,只得向馬君武、白雲飛停身的木榻處退去。
  馬君武睜眼看情勢愈來愈壞,再也忍耐不住,轉身去拉白雲飛的衣袖,他手指剛剛觸及白雲飛的衣袂,忽見她頭上不停地向外冒著熱氣,心頭一涼,趕忙把手縮回,暗暗忖道:看她這神情,分明是在運行一種極高內功,想必是正值緊要關頭,我這一拉要害她走火入魔,那可是終身大恨……
  他想得入神,把身旁打鬥之險,完全忘記。
  突然一股冷森森的寒風,從他臉邊掃過,心頭一震,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原來李青鸞手中寶劍被那長衫老者一掌震飛。劍鋒掠著他頰邊飛過,當的一聲,落在後面的石壁上。
  那長衫老者一掌劈落李青鸞手中寶劍,借勢翻腕擒拿,扣住了李青鸞粉嫩的右腕。
  李青鸞早已累得力盡筋疲,只因怕那老者傷害了馬君武,是以奮力苦戰,那長衫老者左手已擒拿她右腕脈門要穴,微一加力,李青鸞立覺半身麻木,血脈不暢,哪里還能封架對方拍向她肩井穴的掌勢。
  馬君武躺在榻上看得十分真切,只苦無法下榻相救,驚急之下,大叫出聲道:“李師妹……”
  但覺一般血氣直沖上來,一句話還未說完,人又暈了過去。
  李青鸞聽得馬君武驚呼,半暈神志忽然一清,嬌軀倏然疾轉,竟把那長衫老者擊向肩井穴的掌勢避開。
  那老者冷笑一聲,右手忽然又加了兩成勁力。
  要知脈門是人身血道主穴之一,如被拿制住,全身血道登時受阻,再難運轉,那長衫老者功力深厚,再一加勁,李青鸞哪里還受得了,只感內腑一陣血氣翻湧,眼睛一黑,向後栽去。
  那長衫老者右臂一圈,把李青鸞纖腰扶著,低頭看她嫩臉如火,汗下似雨,嬌喘不息,全身微顫,人已經承受不住,心中一陣憐惜,登時把左手勁力松去……
  他舉起右手想暫時點制住李青鸞穴道,以便騰出手來去收拾臥在榻上的馬君武,摹覺眼前一亮,一股逼人寒氣直襲過來。
  那長衫老者吃了一驚,急向前跨一大步,身軀一轉,把李青鸞嬌軀當作兵刃,向那襲來寒氣迎擲過去。
  只聽一陣怒叱,寒光倏然收斂,石室中多了一個長髯道人,右手執著一柄兩尺多長、寒光耀目的寶劍,左手上伸,把迎擲而來的李青鸞嬌軀接住。
  李青鸞脈穴一松,又吃那冷森森的劍氣一逼,人立時清醒過來,看自己卻被大師伯抱在懷中,立時嬌喊一聲道:“大師伯,這些人壞死了,他們要傷害武哥哥和黛姊姊,我和那彭姊姊和他們打了半天,仍然是打不過他們。”
  原來,這現身道人正是昆侖三子之首的三清觀主玄清道人。
  他來不及答復李青鸞之言,陡然一晃雙肩,急進數尺,左手抱著李青鸞,右手寶劍一招“起鳳騰蛟”,向那長衫老者刺去。
  劍卷寒風,迫得那長衫老者就地一翻,滾到石室一角。
  原來那長衫老者借李青鸞和玄清道人說話之機,向臥在榻上的馬君武撲去,哪知被玄清道人看出狡計,他剛一發動,玄清道人也緊隨出手,他手中所執寶劍,乃武林奇珍,一揮之勢,寒氣可及數尺,是以劍勢未到,那長衫老者已覺得冷風逼身,慌忙之間,哪里還顧到聲譽身份,伏身一滾,閃到石室一角。
  玄清道人冷笑一聲,道:“周公亮,你和史天灝這番心機白費了,不但未能害死貧道,卻反使我得到了這一柄武林奇珍……”
  但聞李青鸞在他懷中叫道:“啊!大師伯,你快救彭姊姊,她就要敗了。”
  玄清道人轉臉望去,只見一個面目醜怪的女人和開碑手區元發,正打入生死關頭,那醜怪女人雖連遇險招,但卻不肯後退一步。
  三清觀主陡然振腕揮劍,一招“神龍隱現”,直向開碑手區元發刺去。
  這柄武林奇珍,威力強大至極,揮動之間,劍風激蕩,整個石洞之中都是侵肌逼人的寒氣。
  區元發眼看獲勝在即,雙掌攻勢愈發淩厲,忽覺一股冷森森的劍風直逼過來,心頭一驚,疾收雙掌,橫躍五步。
  玄清道人出手一劍逼退了開碑手,寶劍回歸,冷鋒電奔,劃出一圈銀虹,護住了木榻上的白雲飛和馬君武,原來他怕南天一雕周公亮,借機襲擊兩人,是以在逼退區元發後,反手回掃一劍。
  三手羅剎彭秀葦正感無力招架之時,突覺一陣寒風掠體而過,銀虹閃動,耀眼生花,只感身受之壓力忽減,區元發已收掌躍退,定神看時,只覺身側站著一個長髯道人,手中執著一柄兩尺多長的寶劍,燭光照射下,反映出滿室霞輝。
  只聽區元發冷笑一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人,原來是三清觀主。”他嘴在說話,目光卻盯在玄清道人手中寶劍之上。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道:“區兄別來無恙,咱們括蒼山中一別匆匆又快一年了。”
  區元發借玄清道人答話之時,心中暗自忖道:玄清道人陡然間在此現身,也許昆侖三子都已趕到,眼下石洞情勢,已是敵強我弱,玄清道人手中寶劍光輝耀眼,大異尋常兵器,那醜怪女人不但武功甚高,七步追魂沙尤為可怕,不如暫時退出石洞再說……
  他只是在盤算著心中主意,忘記回答玄清道人的話。
  三清觀主冷笑一聲,又道:“區兄可是在打貧道的主意嗎?”
  區元發道:“好說!好說!江湖之上哪個不知昆侖三子的能耐,兄弟這點微末之技,就是想對忖道兄,只怕也對付不了。”說完,轉身向石室外面走去。
  南天一雕周公亮見區元發要走,也轉過身跟著出洞。
  玄清道人也不追趕,回頭走近木榻,把手中寶劍還入鞘內。
  這時,白雲飛用功尚未完畢,馬君武已被李青鸞用推宮過穴之法,救醒過來,睜開眼,忽見恩師站立榻前,不禁一陣傷感,低喚了一聲道:“師父……”就要掙紮下榻行禮。
  玄清道人搖搖頭,歎道:“看你神情,似乎受傷不輕,這些俗凡禮數,不行也罷。”
  他目光又轉投到靜坐行功的白雲飛身上,只見她散垂長發,前胸處處沾滿血污,心中十分駭異,略一沉思,問馬君武道:“看你們眼前情形,我很難猜想得出經過,如果你可以說話,把經過之事,扼要地說給我知道。”
  馬君武淒然一笑,長長吸兩口氣,調勻呼吸,把送白雲飛回括蒼山,留書出走;路上巧遇蘇飛鳳和峨嵋派沖突,自己出手相助;巧逢蘇飛鳳,得知師父行蹤,二上峨嵋山;天龍幫尋仇萬佛寺等諸般經過,很詳盡地說了一遍。
  李青鸞、彭秀葦又把白雲飛要救馬君武、搶奪那萬年火龜經過情形,補述出來。
  說完這一段話,天色已經大亮,玄清道人臉色凝重地望著木榻上的馬君武,暗裏歎息一聲,忖道:你牽出這麼多糾纏情孽,而且這些人都不是平常的女子,將來這筆帳怎麼算呢?他想到為難之處,不禁心頭有些冒火,但見馬君武慘白的臉色,又不忍出言責備。
  李青鸞經過一陣休息,精神好轉不少,忽然皺起眉頭,道:“大師伯,黛姊姊說,要把我和武哥哥送到一處很好的地方去住,我陪武哥哥住在那裏,永遠不再出來了……”
  玄清道人聽得一怔,道:“什麼?”
  李青鸞幽幽一歎,道:“黛姊姊雖然沒有明白地告訴我,說武哥哥傷重難醫,但我這幾天來用心去想黛姊姊的話,知道她也沒法救活武哥哥了。”
  玄清道人暗暗吃了一驚,但他外表神情仍甚鎮靜,道:“你黛姊姊說過已無法救他了嗎?”
  馬君武一笑接道:“弟子年來所作所為,想來就心痛如絞,對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有負恩師十幾年的苦心教導了。”
  玄清道人歎息一聲,默默無語。
  李青鸞笑道:“武哥哥,你死了也不要緊,我會永遠地陪守在你的身側,黛姊姊說,她替你報了仇後,也要跟我住在一起陪伴你的……”
  玄清道人聽她說夢話一般,把一件慘絕人寰的陪葬之事,說得十分動聽,而且臉上笑意盈盈,眸子中光輝閃閃,似是對那千古悲絕之事,萬分嚮往,不禁暗暗歎息一聲,忖道:這孩子雖然是說的夢話,但那等誠摯之情實在使人感動,看來她倒是真能做得出來,如果馬君武真的重傷難醫,就此撒手逝去,我必得設法防止此等慘事發生。
  玄清道人低聲道:“鸞兒,快過來!”
  李青鸞依言走到玄清道人身側,兩人緩步出洞,仰臉看去,滿山陽光,原來太陽已升上多時。
  玄清道人很留心地看了那穀中形勢後,拉著李青鸞走上一處峰頂,放眼景物如畫,不覺精神一振,想到幾日來自已經歷的奇險,真如一場夢境……
  他正想得入神,忽聽李青鸞叫道:“大師伯,有人來了。”
  玄清道人轉臉望去,果然峰下穀口,有一人踉蹌而來。
  他內功本極精深,運足目力看清楚來人之後,饒是他定力深厚,亦不禁呀然失聲。
  李青鸞功力畢竟和玄清道人相差很多,她雖然看出有人,但卻無法看得清來人面形,只看出一個身著黑衣的人。
  太陽光從雙峰交接之間的一段空隙中,透射在山谷中,照著那身穿黑衣的女人,只見她步履踉蹌,身體不停地搖晃,右手中握住一管玉簫,當作手杖使用,不時點在山石上面,以幫助站穩她搖晃的身子,她雖然步履踉蹌,但行速並不很慢。
  玄清道人看著那黑衣女人,輕輕歎息一聲,伸手拉著李青鸞,由峰上向下奔去。
  兩人到了峰下之時,那黑衣女人似已不能支撐,倚坐穀邊一塊大山石旁休息。
  她微閉雙目,粉白的玉頸上,有一道寸許長短的傷痕,衣領上滿是血污,臉色慘白,不停喘息。
  玄清道人緩步走到她身側,低聲對李青鸞道:“鸞兒,趕快推拿她氣門、璿璣兩穴。”
  李青鸞蹲下身子,正待動手,忽見她睜開眼睛,隨手撿起王蕭橫掃擊出。
  玄清道人左手疾探,一把接住玉簫,一挫腕,把玉簫奪了過來,怒道:“玉簫仙子,我們此番好意相救,你怎麼還出手傷人。”
  玉簫仙子緩緩地站起身子,目光凝注玄清道人臉上,望了許久,搖搖頭,黯然歎道:“你來得太晚了,他已經被人投到那懸崖下水潭中了,我在那水潭邊守了很長時間,仍不見他屍體浮出,想來他被那急射而下的怒濤激流,卷沉在潭底之中。唉!
  我身受傷勢很重,無法下潭去打撈屍體,不過,我總有一天會把他屍體打撈上來……”
  突然,她目光轉投到李青鸞身上,口中輕輕啊了一聲,又低聲接道:“他傷在峨嵋四老手中,送命在一個身著黃色大褂、腕套金環、面目俊好、裝束詭異的少年手中,他本來喊過他的姓氏,可是我一時記不起了……”
  李青鸞問道:“大師伯,這黑衣女人是誰?她怎麼會認識武哥哥呢?”
  玄清道人道:“很多人不知道她真實姓名,都稱她玉簫仙子,在當今江湖之上,威名甚盛。”
  李青鸞重複了一句:“玉簫仙子!”只覺這名字十分熟悉,但是一時間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兩人緩步走回石室,這時白雲飛已運功完畢,她已經下了木榻,一面用手理著散亂的秀發,一面低聲在和馬君武談話,那醜怪的女人,卻已不在洞中。
  李青鸞急奔兩步,跑到白雲飛身邊,笑道:“剛才我們打了半夜的架,要不是我大師伯及時趕來,只怕我和彭姊姊都要被人家打敗了。”
  白雲飛先對玄清道人點頭一笑,然後對李青鸞問道:“那你定然是吃了很多苦啦?”
  李青鸞笑道:“嗯!我雖然和人打過很多次架,但卻從沒有昨夜那樣厲害,我怕他們沖近木榻,傷了你和武哥哥,所以,氣力就大了很多。”
  兩人談話之間,彭秀葦提著一壺山泉進洞,白雲飛洗去臉上、發間血污,笑對玄清道人道:“老前輩來得正好,不但及時解了晚輩之危,且將省去我一番跋涉……”
  她轉臉望瞭望靜躺在木榻上的馬君武一眼,臉上忽現黯然之色,接道:“他傷得很重,已非晚輩可以療治,因此,我想帶他到括蒼山白雲峽去見我恩師,求他老人家以所得萬年火龜療治他身受之傷。”
  玄清道人微一沉吟,隨即笑道:“白姑娘這般加惠於他,貧道十分感激,不過,他在這出道一年之中,就牽惹起無窮風波,唉……”
  白雲飛歎息一聲接道:“老前輩不必多責怪他,事實上有很多事都不能怪他,眼下他傷勢很重,不宜再拖延時間。”
  玄清道人道:“你們准備什麼時候動身,是否要貧道護送一程?”
  白雲飛道:“老前輩如果有事,盡管請便,由鸞妹妹和這位彭姑娘伴行相助,人手已經足夠了,不敢有勞前輩。”
  玄清道人聽她口風,已知不願讓自己隨行,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貧道就先走一步……”
  他剛轉過身,忽然又停住腳步,翻施解下背上寶劍,笑道:“我在昆侖山一處懸崖中冰岩之上和玉簫仙子動手,忽得天龍幫主的愛女蘇飛鳳傳報警訊,說武兒被峨嵋派擒拿住,押在萬佛寺,因此就匆匆趕來了峨嵋山,行至這臥虎嶺時,無意發現一了南天一雕周公亮和鐵劍書生史天灝在一處懸崖上對坐清談,我因一時好奇,偷聽兩人談話,才知兩人是在計議捉萬年火龜之事。”
  他微微歎息一聲,接道:“我偷聽兩人談話,只不過是一時好奇,哪知卻引起了鐵劍書生史天灝殺機。”
  白雲飛道:“史天灝人陰險得很,不知他用什麼方法對付老前輩?”
  玄清道人道:“貧道昔年遊蹤江湖之時,曾和兩人見過幾面,故而相識。史天灝假作笑臉,邀我入夥,我雖再三推辭,仍不能推脫得掉,只好答允下來。史天灝假作熱情,帶我到那萬年火龜存身的懸崖邊緣,趁我無備之時,兩人一齊下手,把我推到那懸崖之中。哪知我卻因禍得福,撿得這柄千古奇珍,但這等寶劍,如非有絕世武功,也不配用它,僅以此寶劍相贈,藉謝白姑娘數番援手之恩。”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4:03

  白雲飛看了那寶劍兩眼,搖搖頭道:“這等神物利器,晚輩哪里敢受,還是老前輩自己留著用吧。再說,我一直都沒有什麼爭霸江湖之心,此刻更是萬念俱灰,貴派中分光劍法,以快迅著稱武林,如再佐以這武林奇異的寶刃威力,那威勢想來必增強很多……”
  玄清道人看她堅持不受,也不再堅持,收了寶劍,拱手告辭,飄然而去。
  白雲飛等也立時動身東上,沿途之上,車船兼程,白雲飛果然不再改易男裝,和李青鸞陪守在馬君武身側,笑語慰藉,無限柔情。
  這日,到浙東括蒼山下,幾人棄車步行,連夜入山,李青鸞、白雲飛、彭秀葦交替背負馬君武趕路。
  好在白雲飛熟悉地勢,翻山越嶺,專走捷徑,經過了半夜緊趕,已到了白雲峽。
  這時,已是子夜過後時分,一輪明月,滿山銀輝,山風吹響起陣陣松濤,白雲飛放下馬君武,遙指著前面一座拔天奇峰,說道:“轉過那座山峰,就是白雲峽了……唉!只不知我師父回來沒有?”
  李青鸞微啟櫻唇,笑意盈盈地長籲了一口氣,滿臉歡愉之色,說道:“黛姊姊,咱們不要休息了,快些去找你師父替武哥哥療治好傷勢,他能活這些天不死,那一定死不了啦。”
  只因她心中一直記著白雲飛相告之言,說馬君武難過三天時間,可是由四川峨嵋山到浙東括蒼山,耗費的時間,將近二十天工夫,馬君武並未死去,雖然只餘一縷微弱的氣息,但卻並未咽絕。
  這件事在李青鸞純潔的心中,甚費疑猜,因為,她深信白雲飛是無所不能的人,她既然說馬君武難再活過三日,自然是無可置疑,可是,事實上馬君武竟延續了兩旬之久,仍然未死。
  不只是她,就是白雲飛的心中,亦感到莫名其妙,雖然她不惜耗消本身真氣,助他延續生命,但她心中很明白,那只不過是祈求盡到自己最大的心力而已,決不能創出這等奇跡。她哪里知道,馬君武在泯江舟中巧遇了那身披藍紗少女,服用了天下第一等靈藥——保命護心丹,得那藥力神奇之效,護住他內腑一點元氣不散,雖已油盡燈枯,但一縷生命火焰,始終延續不熄。
  白雲飛雖是生性堅強之人,但此刻卻變得十分柔弱,沉思良久,才回頭望著李青鸞黯然一笑,道:“要是我師父沒有回來,怎麼辦呢?我現在心裏非常害怕。”
  驀聞長空鶴唳,月光下見一隻巨鶴,流星般飛瀉而下,落在她身邊。
  白雲飛驟見靈鶴,心中忽然一喜,暗道:“玄玉既已回來,想來師父定也回山了。”
  是以在見得玄玉之後,心中忽然感到一陣歡愉。
  她俯身抱起馬君武,轉臉對李青鸞道:“我師父已回來了,咱們快走吧。”
  當下幾人,又放步向前奔去,翻過了兩座山頭,到了那高峰下面。
  忽然間,錚錚幾聲弦響,從那高峰後面傳來,而聲音雖然不大,但卻絲絲扣人心弦,三人都不禁一陣心跳,停住了腳步。
  但聞那靈鶴一聲淒厲長鳴,展動雙翼,沖霄而去,瞬息間飛得蹤影全無。
  白雲飛望著靈鶴玄玉的去向,呆呆出一會神,忽地驚叫一聲,道:“鸞妹妹,快走……”她口中說著話,人已似離弦弩箭般向前奔去。
  她這異常的舉動,使李青鸞和彭秀葦都跟著放步狂奔。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白雲飛倏然收住腳步,回身把馬君武交給李青鸞,縱身一躍,快似掠波飛燕,直向前面撲去。
  李青鸞、彭秀葦定神望去,只見前面一片如茵綠草之中,坐著一個青袍長髯的老人,在他身側在一丈左右處,盤坐了一個身披藍紗的白衣少女,少女懷抱中,抱著一把琵琶,身後一排橫立著四個赤著雙足、身著及膝藍色大褂的婢女,一個個面目美好,艷光照人。
  那少女玉頰上掛著兩行清淚,手撫著懷中琵琶,目光凝注著草地上靜坐的老人,臉上不勝愁苦,很顯然,她是想撥動琵琶弦音,但卻又為另一種力量阻止了她,一副欲彈又止的神情。
  白雲飛撲到老人面前,無限淒傷地叫道:“師父,師父,我回來了……”
  只見老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陡然一聲驚叫道:“你現在回來做什麼,快走!快走。”一面說話一面又揮手作勢,催白雲飛早些離開。
  但見那身披藍紗女纖指走動,懷中琵琶,錚、錚、掙,連響三聲……
  李青鸞忽覺兩臂一松,砰的一聲,把抱著的馬君武摔在地上,彭秀葦卻隨著那三聲弦音,跳動了三步,白雲飛突感一陣急躁不安……
  幸喜那少女拔動三聲弦響之後,不再繼續,三人神智才沒受制,倏然清醒過來。
  李青鸞伏身看看地上馬君武,氣息仍然未絕,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幽幽一歎,道:“這琵琶好難聽……”
  但見那老人圓睜著一雙環眼,大聲對白雲飛叫道:“你快些走吧!再晚了恐怕走不了啦!我已經受了重傷。”
  白雲飛細看師父神色,大異往常,臉色慘白得毫無血色,知他所言非虛,心中更是惶急,縱身一掠,直向那身披藍紗少女撲去。
  那少女對白雲飛的迅捷的來勢,直似沒有看見,既不起身迎敵,亦不讓避,仍然靜坐不動。
  可是她身後橫立的四個赤足婢女,卻一齊躍出,並肩擋在那少女身前。
  白雲飛正值滿懷傷痛之時,出手迅快至極,左掌平推一招“移山填海”,右手橫掃一記“神龍擺尾”,直擊橫打,一齊襲到。
  四女被她淩歷的攻勢迫得紛紛退避,但倏分即合,一讓過白雲飛的攻勢,立時反擊。
  彭秀葦眼看四人合攻主人一個,不由心頭火起,大喝一聲,縱身而上,探手間已套上鹿皮手套,扣握了一把毒沙。
  只聽那盤坐在草地上老人大聲叫道:“黛兒快些停手,她是你小蝶妹妹,你決打不過她的。”
  白雲飛聽得一怔,修忽間拍出四掌,把四個圍攻的婢女迫退,翻身躍開五尺。
  四個赤足艷婢也不追擊,一排橫擋在那身披藍紗的少女身前。
  彭秀葦手中所扣毒沙,本已蓄勢等發,但聽那老者一喝,又見白雲飛翻身躍退,手中一把毒沙也就不敢亂打出手,緊隨著白雲飛躍身而退。
  這當兒,那身披藍紗少女,忽地站起身子,從四婢之間穿過,直對那青袍長衫的老人走去,她神態從容地由白雲飛身側經過,她輕顰著黛眉,望著她淒涼一笑,嬌靨上滿是愁苦……
  白雲飛看那少女經過身側之時,毫無戒備之狀,心中忽的一動,正待出手,把她擊斃掌下,忽然覺得那少女面目神情,似是在哪里見過,不禁一陣猶豫……
  就這一瞬工夫,那少女已到了青袍老人身前,緩緩地蹲下身子,放下懷中琵琶,低聲說道:“老伯伯,我娘臨死之前,告訴我說,她死之後,要我到括蒼山白雲峽來找你,並要我用“弦音耗心”的功夫害死你,其實我心裏並不想害死你,何況你又對我很好,把萬年火龜的內丹送我服用,我娘在生前,也對我談過萬年火龜的事,她說:如果能得服萬年火龜內丹,她就不會死了,所以我想那萬年火龜一定是異常珍貴之物……”
  只見那青袍長髯老人全身一陣顫抖,長長歎息一聲,接道:“你娘說得不錯,她一生中所受的委曲,都是我加諸她的,就是把我亂刀分屍,也不足抵償萬一。只可惜她死得早了一點,不能親手殺死我這忘情負心之人……”
  那少女只聽得雙目圓睜,閃動著異樣光輝,驚叫道:“怎麼!你認識我娘嗎?”
  那老人突然仰臉望著當空皓月,好半晌,才答道:“唉!我們只不過見過幾面……”
  白雲飛在那藍紗少女蹲下身之時,也躍到那青袍者人身側,這時,突然插嘴接道:“師父,你一定認識這位姑娘的娘親,可是你為什麼不肯說呢……”一語未完、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啊的一聲驚叫。
  青袍老人和那身披藍紗少女,都不禁被她突如其來一聲驚呼,嚇得微微一怔,四道眼神一齊轉注在她的臉上。
  只見她嫩臉上神情激動,星目蘊含淚光,王齒緊咬著櫻唇,搖搖頭,故作微笑,一語不發,原來她想到那萬年火龜內丹,已被身披藍紗少女服用,馬君武傷勢只怕難療好了。
  那青袍老人突然咳嗽一聲,霍然起身,舉起雙手,疾走了兩圈,又重坐原處。
  白雲飛看師父疾走的步法,正是他平時修習上乘內功時所用,心頭暗暗吃驚,忖道:難道他老人家真已受了極重的內傷不成……但轉念又想師父內功精深,武學博奧,當今之世,有誰傷得了他?
  只聽那身披藍紗少女長長一歎,又道:“我娘遺命要我害死你,我想你一定是很壞的人,誰知你竟是十分慈善的老人,唉!我娘不知和你有什麼仇恨,非要我害死你不可……”
  那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當今之世,只有你娘和你,有殺我之能,你娘既然死了,只餘下你一個人了,你如不肯依你娘遺命害死我,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白雲飛忽的一伸右手,把那少女放在地上的琵琶搶在手中。
  身披藍紗少女轉臉望了白雲飛一眼道:“你最好把那琵琶砸碎,我就永不能再彈它了。”
  那青袍老人突然一聲歎息道:“怎麼,你改變心意了嗎?
  哼!要知一個人不聽父母之命,便是大大不孝。”
  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放聲哭了起來,道:“可是你待我這樣好,我要害死了你,心裏定會十分不安……”
  青袍老人笑道:“你娘受了幾十年活罪,忍恨偷生,把你教養成人,就是要你替她報仇,你不肯依她遺命,把我害死,難道就不怕愧對你娘九泉陰靈嗎?”
  身披藍紗少女只聽得嬌軀一陣顫抖,伸手去搶白雲飛手中琵琶。
  白雲飛一提氣,身體姿勢不變,倏忽間閃開五尺,道:“你要再動手搶,我真的要把它砸碎。”
  但聞那四個赤足美婢,一齊嬌叱,紛紛向白雲飛撲去。
  彭秀葦、李青鸞亦雙雙躍奔過來,出手攔截。
  那青袍者人喝道:“快些停手!”右掌虛空劈去,一股強猛絕倫的力道,從幾人中間沖過,李青鸞、彭秀葦以及那四個美婢,都被那青袍老人激蕩潛力逼開。
  白雲飛舉起手中琵琶,運盡臂力,猛向數丈外一塊大山石上投去。
  那青袍老人左手袍袖一拂,忽的騰空而起,伸手一抄,已把琵琶抓在手中,躍回原地,向那身披藍紗少女手中遞去。
  要知白雲飛那運力一擲,何等迅疾,青袍老人能在一剎之間,憑空把琵琶接住,不但看得彭秀葦等楞在當地,就是白雲飛本人也看得呆了一呆。
  她知道,只要那琵琶交到身披藍紗少女手中,讓她彈動起來,自己也無法忍受,何況還有李青鸞和三手羅剎彭秀葦。師父又一心想死在那少女手中,自是不肯伸手攔住,必須在那少女未彈動弦音之前,重把琵琶搶到手中……
  這機會只不過一剎那間,白雲飛來不及勸求師父,驀然縱身而上,右手疾伸,抓住了琵琶一角。
  這時,那身披藍紗少女,左手亦接住琵琶一角,那青袍老人還未完全放手,三個人各抓住琵琶一端。
  青袍老人冷哼一聲,道:“黛兒,你放不放手?”
  白雲飛自聞那萬年火龜內丹,被那身披藍紗少女服用之後,心情就十分激動,此刻又被師父責問,只覺萬般委曲一齊泛上心頭,更是抓住琵琶不放。
  青袍老人咬牙道:“我就當真不敢打你嗎?”左掌一翻,橫掃過去。
  白雲飛平時雖得師父寵愛,對她百依百順,但一見師父真的出手,倒也不敢封架,一閉眼,准備硬受一擊。
  青袍老人一掌出手,忽然想起她乃是金枝玉葉之體,自己只不過是她的侍衛身份,只因困居在這白雲峽中,遠絕塵世,致把一些俗凡禮數,盡皆忘去,白雲飛由牙牙學語之時,就在他身側長大,一直等到她半通人事,自己因授她武功,才讓她改稱師父……
  心念一轉,趕緊收掌,但仍晚了一步,只聞砰的一聲,擊出掌勢正中在白雲飛玉頰之上,只打得白雲飛嬌軀搖晃,秀發散披,雪白的粉臉上,頓時現出一片紅腫。
  一則白雲飛已運氣相接,二則他擊出掌勢一收,力量減少了很多,要不然這一掌縱不致命,也必打得白雲飛當場暈倒。
  他一掌擊中白雲飛後,心中又悔又恨,反手一擊拍在地上,手掌深陷,入地半尺。
  白雲飛難忍傷痛,垂淚說道:“師父縱然想死,也望對黛兒說明原因……”說著話用力一帶,立時把琵琶奪了過來。
  那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想起,那琵琶是她母親遺物,要是被別人砸碎,就太可惜了,急道:“這位姊姊,你不要砸碎我的琵琶,這是我娘的遺物,我想我娘時,就會去到她的墳上,彈給她聽……”
  青袍老人因心中悔恨交加,抓住琵琶的手,忘了用力,被白雲飛搶了過去,聽得那少女之言,忽的兩手一伸,又把琵琶抓住,道:“黛兒,有話好話,這琵琶是萬萬砸它不得!”
  白雲飛心中一動,道:“我要不砸碎這琵琶也可以,但師父得把這中間隱秘告訴我。”
  青袍者人聽得一皺眉頭,沉吟不語,反復忖思一陣,道:“這事得讓我好好想想。”
  那身披藍紗少女,似被白雲飛幾句問話,觸動心事,竟然仰起臉兒,顰起黛眉,忖道:自我懂事之後,從未見我娘離開過百花谷中一步,不知怎的會和這位老伯伯結下仇恨……
  她心中一起疑竇,往事紛至遝來,側臉望了白雲飛一眼,忽然從懷中摸出一幅白絹,攤展在草地上。
  只見那白絹之上,繪著一個三四歲的女孩子,頭梳雙辮,身披輕綃,一個二十餘歲身穿宮裝的美麗女人,滿臉微笑,站在那女孩子身後,背景樓閣聳雲,不知是什麼所在。
  白雲飛看那幅絹上的小女孩子,頗似自己,不禁呀了一聲。
  那青袍長髯老人,望了那白絹一眼,老淚頓時奪眶而出,全身顫抖。
  身披藍紗少女目光在白雲飛臉上呆看了一陣,忽然叫道:“蘭黛公主,蘭黛公主……”
  白雲飛細聽那少女口中所呼,分明是自己閨諱和小名混稱,只是下面加了公主兩字。
  但見那青袍長髯老人忽的仰天長歎一聲,霍然躍起,對著白雲飛拜了下去,說道:“老奴罪該萬死……這十餘年來……
  一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4:34

  白雲飛吃了一驚,道:“師父……師父……你老人家這是幹什麼……”急躍而起,對著那老人還拜下去……
  那青袍老人,右手捧胸,左手亂搖,口中叫道:“慢來,慢來,你這等重禮,豈不要折煞……”忽的一口鮮血,從他嘴中湧出,挺身躍起,繞著草地疾走起來。
  月光照射之下,但見他臉上汗水滾滾而落,捧胸繞奔,神情極是痛苦。
  大約有一刻工夫之久,他臉上汗水逐漸消去,神情亦漸正常,重又落坐草坪,道:“我內傷很重,只怕已難久活人世……”
  那身披藍紗少女幽幽一歎,移近那青袍老人身邊,黯然泣道:“老伯伯!你當真受傷很重嗎?”
  青袍長髯老人流露出滿臉慈愛之色,拂著她頭上秀發,笑道:“我傷勢雖然很重,但一時之間,還死不了。這十幾年來,我日夜都在想著一件事情,只是想不通原因何在。”他把目光轉投到馬君武身上,歎息一聲道:“現在我明白了,可是太晚啦,你娘有沒有什麼遺言?”
  身披藍紗少女道:“我娘在彌留之際,對我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獸,若是你心裏喜歡那個男人之時,就趕快把他殺掉。’”
  青袍老人說道:“你娘說的不錯。她若不是喜歡我,怎麼會跑到這深山大澤之中受了二十幾年苦!她拋下錦衣玉食,冒著抄家滅門的危險,和我逃到括蒼山來,住在幽幽岩洞之中,整日裏見不著人跡,和毒蛇、猛獸為伍,為的是什麼?只因她太喜歡我了,她為我堅拒皇妃之位,為我受盡鞭撻之苦,情愛是何等深厚,而我卻沒法使她快快樂樂地過一天。這些事積壓在我的心中已有六七年了,我雖然日夜費心去想,但總是有些難明之處,現下看到那受傷的少年,使我多年心中不能明白的,陡的了然了。我雖然沒有打過她一掌,罵過她一句,但我加諸她的,卻是最難使她忍受的孤寂……”
  白雲飛腦際,忽然閃掠過一幕一幕的回憶,也只不過是片片段段,不能想到全部。當下問道:“師父,你說的是誰呀?”
  只聽那青袍老人又微微輕歎一聲,接著說道:“我本不願把這些往事告訴你們,又怕我死去之後,這樁事要成為一樁千古懸案,又怕你們永遠無法知道自己的出身來歷,我死了也不能瞑目……”
  那身披藍紗少女接道:“你既然知道我娘以往之事,想必和我娘相處時間不短……”
  青袍老人道:“唉!你娘有沒有提過你父親的事……”
  藍紗少女道:“沒有,她一直沒有和我提過,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父親,鬧著非要她說出我父親在什麼地方……”
  那青袍老人喜道:“她可對你說過嗎?”
  少女道:“我一提此事,娘的臉色立時大變,她平日十分疼我,從不肯罵我一句,但那次卻把我責罵一頓,並且告訴我,說我父親是個很壞的人,要我以後不要再提到他。”
  青袍老人哈哈一笑道:“罵得好,罵得好,你父親的確不是什麼好人。”
  這時,不但白雲飛看出了師父和這少女之間,有著很微妙的關系,而且從舖地白絹之上,回憶起很多兒時情形,目光盯住在師父臉上,心中卻在推想著很多不明疑點。
  只見那青袍老人合掌望著天上星辰,口中喃喃自語了一陣,突然把目光轉投到白雲飛臉上,說道:“先請公主恕了老奴忤逆國法大罪,老奴才敢直陳。”
  白雲飛急道:“師父有什麼話,但請吩咐就是,你這等神態對我,反使我心中不安。”
  青袍老人歎道:“世人均知先皇武親無後,因而在先皇駕崩之後,擁立興獻王世子即位,卻不知先皇的親生骨肉,被我和翠蝶帶到了深山大澤之中……”
  白雲飛回頭望了仰臥在地上的馬君武一眼,道:“在皇宮中有什麼好?這些往事不談也罷。”
  青袍老人笑道:“這些年來你或許已知道了一點蛛絲馬跡,但你卻一直不肯追問你的身世來歷,也許是你不願把我們師徒名份破壞,唉!這件事我做得是錯是對?到現在還是分辨不清……”
  白雲飛道:“師父做得一點不錯。”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接道:“我幼年嗜武如狂,到處訪求名師,藝成之後,遊蹤京都,得一位同門師兄引入東廠,三年後,人選為先帝孝宗近身侍衛……”他目光忽然轉投在那身披藍紗少女身上,黯然歎口氣,接道:“就在那年,我認識了小蝶的娘親,那時間,她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剛剛被選入宮中……”
  只聽那身披藍紗少女,啊了一聲,急道:“你認識我娘,那你……”
  青袍老人點頭笑道:“我是你生身父親,因你娘恨我太深,所以她不願告訴你,唉!這也不能怪她……”月光下但見兩行老淚由他臉上滾滾落下來。
  白雲飛掏出一塊絹帕,送到那青袍老人手中,他接過絹帕,抹去臉上淚痕,長歎一聲,說出了一番往事。
  原來那青袍老人名叫藍海萍,本是明孝宗的貼身侍衛,因武功高強,甚得孝宗寵信,經常隨皇帝出入後宮,孝宗念他日夜衛護辛勞,就在後宮佳麗中選出一位名叫翠蝶的宮女相賜,哪知藍海萍生平嗜武如命,不願成家立室,翠蝶雖有絕世姿容,也沒法動搖他鐵石之心,兩人相處了年餘時間,藍海萍始終未對翠蝶生出半點情愫,可是翠蝶卻對他由敬生愛,深植芳心。
  有一天,藍海萍擒到了一個夤夜入宮的大盜,在他身上搜出了藏真圖,他本曾聽過《歸元秘笈》的傳說,一見那藏真圖後,忽然動了尋求《歸無秘發》之心,竟然連夜出走,便離開了宮廷。
  皇帝的近身侍衛忽然失蹤不見,確實忙壞很多當朝大員,孝宗手諭東廠太監和刑部尚書,飭令限期查報他失蹤原因,追緝回宮。
  這件事鬧了一年多,東廠高手和刑部中巡捕,明查暗訪,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但始終找不出藍海萍行蹤何處,時間一久,事情就逐漸淡了下來,成了懸案……
  藍海萍雖有一身上乘武功,但他出道之後,就被一位同門師兄引入東廠錦衣衛隊,很少在江湖中走動,是以經驗閱歷,均甚缺乏,他依圖索驥,費時半年,才被他找到那藏真圖偈示所在。
  但那偈示含意,一時間不易思解透徹,但他嗜武成狂,雖遇挫折,仍不灰心,出山采購了很多幹糧,重返偈示所指的三峰飛瀑之下,苦苦尋找……
  那藏寶所在雖未找到,卻被他尋到一處風景絕佳、地勢又異常隱蔽的白雲峽。
  這白雲峽本是昔年天機真人的隱居之處,天然的環境又經過一番人工修飾,峽口緊依千丈絕崖的聳雲岩,這正是三百年前三音神尼遠從阿爾泰山找到括蒼山,和天機真人比武三晝夜互拆五千餘招的地方,就在白雲峽上的聳雲岩絕峰頂端,第四天上這兩位蓋代奇人,互以上乘內功相拼,結果鬧個兩敗俱傷,兩人都為對方重手擊傷內腑,對坐運功調息之時,忽然大徹大悟,覺出這一場生死的拼鬥,殊無絲毫意義,可是為時已晚,因為兩人都知已難久于人世,醒悟之後,化敵為友,遂把兩人絕世武學合錄成三本秘笈……
  藍海萍在白雲峽口一座石洞之中,看到了天機真人留下的若干痕跡,也回想到這位前輩奇人的悲慘收場,但這悲慘往事,並沒有促成他廢棄尋找《歸元秘笈》的決心,反而更堅定了他尋找秘笈的意志,因為他從白雲峽口石室內,看到天機真人遺留的痕跡之後,更堅信這一流傳在武林中的傳說的真實性。
  他在白雲峽口石室內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回到藏真圖偈語所示的三峰飛瀑之處。
  他在那三峰飛瀑之下,又徘徊了兩天,仍是找不出一點頭緒。
  第三天上忽然遇上了兩個武林人物。
  藍海萍已很久未見人蹤,此刻驟然遇到了兩個人,心中甚喜,三人交談之下,才知那兩人也是為《歸元秘笈》而來。
  這兩人來得更是冒失,既無藏真圖指示藏寶所在,亦無絲毫線索可循,只是聽人說過藏真圖所示的山態形勢,就這樣冒冒失失找上了括蒼山來。
  真虧他們那份毅力,在那深山大澤之中,苦尋了半年之久,才找到這三峰飛瀑之處。
  藍海萍聽兩人說出了這般經過,心裏暗自好笑,忖道:我還認為當今之世,只有我這樣愛武如狂,原來還有志同道合的寶貝朋友……
  忽然心念一轉,暗道:我雖有藏真圖偈示,但耗費了月餘之久,仍難找出那《歸元秘笈》的放置所在,何不聯合這兩人的力量,同心尋找。
  他久居宮廷,不知江湖間險詐可怕,經過了一番交談,立時就取出懷中藏真圖,和兩人研究那偈語所示寶藏所在。
  這兩個人都是綠林大盜,一個則周奇,一個叫康全,合稱為金陵兩虎,兩人橫行江南十餘年,積案如山,被官方和幾家鏢師合力追殺,雖然破圍而出,但受傷不輕,也因此忽生再求深造之心,准備練成絕世武功,以圖稱霸江湖。
  兩人本聽過《歸元秘笈》的傳言,遂結伴入山,苦心尋找了半年之久,仍然找不出一點眉目,正值心灰意冷、准備離山之際,忽然遇上了藍海萍。
  周奇、康全看到了藏真圖後,雄心複燃,兩人相互望了一眼,頷首微笑。
  要知金陵兩虎,數十年形形不離,早巳心意相通,一眨眼,一點頭間,均能知曉對方心意。
  當下三人仔細研究了圖上偈語含意,終於找出那存置《歸元秘笈》的石洞。
  兩虎看那石洞深不見底,陰氣逼人,遂鼓勵藍海萍先下去一查究竟,兩人故作殷勤,采了很多老藤連接一起,藍海萍一心想著那《歸元秘笈》,哪里還去顧及兩虎心存惡意,也不思索就抓起葛藤一端,當先而下。
  兩虎緩緩把葛藤放長,直到兩百餘丈,才覺出葛藤一輕,周奇哈哈一笑,道:“這楞小子倒是好騙是很,這座石洞深達兩百餘丈,想那洞中必然藏有毒物,先讓他替我們清了道路,然後我們再下去不遲!”
  康全笑道:“依我看來,我們根本就不用冒這入洞之險,待那楞小子取到那《歸元秘笈》出洞之後,你可故意和他閒扯,我在後面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給他一刀,既可免除入洞之險,又可少去日後麻煩了。”
  兩人算計雖好,無奈天下事,大都不從人願,藍海萍入洞之後,猶如泥牛沉海,兩虎在洞口等了兩天兩夜工夫,仍不見藍海萍出來。
  兩虎研討了一陣,終究還是抵不了《歸元秘笈》誘惑之力,周奇首先下洞,哪知道一去,又是一晝夜沒有消息。
  康全終於也忍耐不住,把垂入石洞的葛藤一端,系在一株松樹上,垂藤而下。
  流入洞中的溪水,擊在石壁之上,散成千萬點黃豆般的水珠兒,四下飛落,冷風徐徐,陰寒侵肌,康全一面運氣禦寒,一面打量石洞中形勢,只見愈深愈形收縮,到洞底時只餘下兩丈方圓大小。
  靠東南面光滑的石壁間,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門,半開半閉,入門就是一道曲折的夾道,夾道很窄,僅可容一人通過,而且漆黑如墨。
  康全拔出背上單刀,護身而進,走了一段,夾道逐漸開朗,兩邊夾壁,色如翠玉,晶瑩透明,碧光耀目。
  又轉過兩個彎,夾道已盡,景物豁然開朗,一塊畝許大小的草地上,種滿著各色花樹,藍海萍和周奇都在那花樹中間,穿來走去,但卻始終不離丈余方圓,更妙的是兩人有時只相隔一株花樹,對穿而過,但卻不聞不見。
  康全雖不懂五行奇門之術,但也意識到這花樹是一座奇門陣式,看兩人在林中穿來走去,始終無法走出,不禁心生寒意,哪里還敢入陣。
  正在為難當兒,突覺自後一陣急風襲來,他來不及多作思索,反身一刀劈去。
  刀劈出手,才看出是一隻奇大的白鶴。
  巨鶴似無傷人之意,是以毫無防備,被他一刀劈中左翼。
  這一刀激起巨鶴野性,但聞一聲長唳,斂藏在腹下的雙爪突然一齊伸出,右翼也同時斜撲而下,擊落他手中單刀。
  康全心頭一驚,縱身向後躍退,匆忙之中,忘記了他身後就是那花樹陣式,待他驚覺,人已落入陣中,只覺眼前一花,頓時迷失了方向,周奇、藍海萍亦同時不見。
  要知這花樹陣式,是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兩敗俱傷,大徹大悟、化敵為友之後,為合錄《歸元秘笈》,避居此洞,因怕遭人騷擾,用反五行之法布成這座花樹陣,奧妙無窮,置身陣中,如墜入濃雲密霧,耳目俱失效用……
  三人被困入陣中,各居一處,本都難免餓斃,但因藍海萍攜帶幹糧較多,生平又愛武成癖,真元充沛,耐受饑餓之力要較兩虎強了很多,是以,他還毫無感到饑餓威脅之時,兩虎已難耐饑餓之苦,暈倒當地。
  藍海萍在幹糧用盡七日之後,人也逐漸支持不住,但周奇、康全早已在數日前雙雙餓死在花樹陣中。
  這時,他已不再作出陣之想,閉目靜坐在地上休息,一個人如果到了完全絕望之時,心中反而覺得十分清明。
  要知那反五行花樹陣式,雖然奧妙無比,但最厲害的,還是那由心念而生的諸般幻想,對陣中受困之人折磨最大,幻隨念變,隨生隨滅,這並非是那反五行花樹陣中有什麼邪術,而是那五行變化和鮮艷的各色花葉,給予人由心念而生的一種幻覺。
  因為凡是被困在陣中之人,必將千方百計設法出陣,對心力智力消耗均大,時間既久,心、智逐漸削弱,諸般貪念、利祿、往事,便趁虛而入,再加上那各色鮮艷花樹,給人視覺上的一種錯覺,眼前境界,亦隨著那泛起在心頭的往事,幻化出各種不同的形象。
  此刻出陣之望既杳,嗔念隨著消失,靜坐一陣,靈台忽然空明,想起懷中的藏真圖,探手入懷,摸了出來。
  他閉上眼,一面運氣調息,一面暗自忖道:花樹陣這等奧妙,如果藏真圖上未示明出陣之法,縱然得到藏真圖,只怕也無人能闖過得這花樹陣式,要是如此,天機、三音兩位老前輩,既不必合錄《歸元秘笈》,亦不必勞神繪制這藏真圖了,不管圖上有否出陣之法,先把它打開看看再說。
  他先摸索著把圖攤展身前,然後才睜開眼睛,哪知他心中仍存著出陣之想,眼前仍是一片黑暗,無法看得清圖上景物,不禁黯然一歎道:“看來我今生已無出陣之望了……”
  心灰意冷之際,索性仰身向後一躺,忽然手指觸到懷中一塊圓滑之物,心中一動,霍然又挺身坐起來,探手入懷,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4:52

  明珠在手,眼前驟然一亮,霞光閃閃,照明了數尺方圓地方。
  這顆明珠,本是皇宮中珍品,稱為夜明珠,為各色珍珠中,最為名貴的一種,千數百年難得一粒,本是明孝宗禦書房中裝飾之物。有一夜孝宗在書房批閱奏招,忽然一陣微風,吹得桌上燭光搖擺,他本是皇帝之尊,平日頤指氣使慣了,還認為是守值太監送夜點來,不小心使夜風吹入書房,頭也未抬,就罵道:“該死的奴才……”話剛出口,驀聞身側一聲冷笑,寒光一閃,案頭上多一把精鋼匕首。
  轉臉看時,只見一個黑衣勁裝大漢,手執寶劍,黑布包臉,雙目中凶光閃閃,哪里還敢開口。
  那大漢伸手取了案上的夜明珠後,轉身又奔到後壁,摘取壁上的一幅唐代畫聖吳道子手作的《送子天王圖》。
  他雖是萬乘之尊天子,但看到那深入案頭的耀目匕首,也不敢出口大氣,手握硃筆,呆呆坐著。
  就在那黑衣大漢舉手摘圖之際,驀聞一聲“萬歲休驚”,微風動處,藍海萍電射而入,就在禦書房中,和那黑衣大漢展開了一場猛烈的拼搏。
  藍海萍怕驚了聖駕,一出手就施展本身絕學,劍光如幕,把那黑衣大漢堵在一角,連下殺手。
  激戰到二十回合後,那大漢被藍海萍點中穴道,當場被擒。
  武宗目睹他勇猛擒賊,龍心大悅,竟把那顆夜明珠賜授給他。
  這次他因得藏真圖偷離皇宮,遠走浙東尋找《歸元秘笈》,臨行之際,想到了尋定需耗時日不短,這粒明珠定然值錢不少,遂把它揣入懷中帶走,以備需用,不想此時派上用場。
  在那閃爍珠光照耀之下,藏真圖上的一切景物,均甚清晰一可見。
  只見橫寫在白絹上的藏真圖三個大字已然褪色,下麵四句似詩非詩的偈語寫道:
  萬功歸元秘,一劍神州寒。
  蒼松篩明月,石上流清泉。
  偈語下面,畫著幾座連綿的山峰,夾著一道幽谷,穀內峰回路轉,曲折盤旋,幽谷盡處,蒼松林立,一松特高,有似撐傘,月光透松下照,滿地碎舖銀星,一道清溪繞過松下巨石,直向一個深澗中流去,溪水不大,如一條水簾下垂,那三峰飛瀑的背景,卻用一種寫意的手法描繪出來,墨色很淡,很不易看得出來,想是天機真人、三音神尼在繪制這藏真圖時,怕得圖之人輕易地找到藏寶所在,故而不把那峰飛瀑的背景,明顯地畫在圖上。
  他仔細地檢視全圖一遍,但卻看不出一點有關脫出這花樹陣式的暗示,不禁心頭一冰,順手把白絹一摺。
  但見三座高峰,兩前一後地排成了品字形,一道瀑布由王峰倒瀉而下。
  原來這白絹是兩層摺在一起,外面明顯地畫出了藏寶所在背景,裏面卻指示出《歸無秘複》存放的山洞。
  他忽然心中一動,又仔細地檢視那三峰飛瀑崖中一塊大山石上,濺飛起一片水珠,看了一陣,仍是不解。
  他出陣之望既絕,反而定下心來,閒坐著無事可作,就數那濺飛水珠作戲。初數一遍,尚無所覺,待他數到第三遍時,心中忽有所感。
  原來那濺飛水珠,共有九九八十一點,左五右四,分成九排,雖然距離不等,但每一水珠大小卻完全相同,似非隨筆點成,而且那交插行列散而不亂,極易辨認。
  藍海萍本不懂易蔔五行之術,但他在絕望之際,忽然發現了一線生機,雖不全知其然,但卻油生一試之念。
  他茫然站起身子,右手捧珠,左手握圖,依照那濺飛水珠圓形,左轉五步,右行四步,然後又依圖形,側轉半身,再轉九步,那圖上濺飛的水珠圖形,除分九排之外,另用交插方式,顯示出五個轉身方向,每一轉向四十五度,正是反五行花樹陣式的破解之法,只可惜藍海萍不懂五行奇門之術,方位拿不準確,多耗不少時間。
  也幸得他不知其然,只是存著僥幸之心,失敗了,亦毫不灰心失望,一次不行,二次再來,轉了有頓飯工夫,忽見眼前綠草如茵,原來已脫出那花樹陣式。
  回首望去,花色爛漫,查點花樹,共計九九八十一株,和那濺飛水珠暗相吻合,但置身陣外,卻絲毫看不出那排列的花樹,有何特異之處,他幾乎不相信,那幾株花樹能把自己困在其中半月之久。
  突然,他目光觸到了僵臥在花樹林中的周奇、康全,心頭微覺一震,叫道:“周兄、康兄,兩位也下這石洞中來了嗎?”
  他一連高呼數聲,聲音也越叫越大,可是周奇、康全早已死了數日之久,哪里還會聽到呼叫之聲。
  他雖想重回陣中,救兩人出來,但想到那被困在陣中之苦,不禁心生寒意,長歎一聲,轉身向裏走去。
  穿過了一片廣闊的草地,地勢又漸狹窄,夾道盡處,迎面白石壁間現出兩扇石門,藍海萍運起真力一推,石門應手而開。
  石門裏面是一座三間房子大小的石穴,左右各放過一塊大青石,形如蓮台,上面盤膝坐著一尼一道,滿室奇香,直沁肺腑,中間有一座青石案台,台上端放一個一尺見方、五寸厚薄的玉盤,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滿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發出來。
  藍海萍估計那一尼一道,必是傳言中的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面對著這兩大武學宗師法體,不禁心生敬慕之意,立即伏身拜了三拜。
  抬頭望去,只見那一道一尼合掌閉目靜坐,狀似參禪入定一般,心中大惑不解,暗道:這兩人歸真已有數百年之久,何以法體如生,毫無殘損,難道這兩位前輩奇人,都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嗎?
  他心中疑竇重重,但一時間卻思解不透,只得暫時悶在心中,緩步向那石案走去。
  只見那石案玉盒蓋上,刻著“秘笈重寶,珍惜莫損”八個大字。
  他本是嗜武如狂之人,一生之中都在想著如何練成絕世武功,但他並未存爭霸江湖、逐鹿武林的心願,只是愛武太深,養成了他除武功外什麼都不想的怪癖。
  他打開那案上玉盤,只見盤內端端整整地放著三本白絹製成的冊子,另有靈丹一粒,靈丹下面,放了一紙白箋,上面寫道:入室有緣,特贈靈丹。他已數日未食,早已饑餓難耐,隨手取出靈丹吞下。
  只覺一股清香,直入丹田,片刻間化成一股熱流,緩行四肢百骸,不但不再饑餓,而且精神亦隨著大振,倦意頓消。
  他取過白箋,霍然發現四個正楷娟秀字跡寫道:《歸元秘笈》。
  那《歸元秘笈》共分上、中、下三冊,上冊是講述學武的初步門徑、各種內外功修習之法,以及玄門吐納之術和佛門中禪坐之法,記載之廣,遍及天下各門各派的內功優劣利弊,速成、緩進,不下數十種,分記三十六篇。
  中冊寫的則是拳掌、兵刃、暗器、療傷、點穴、拂穴、震穴、擒拿等各種手法,無一不是神奧絕學,而且每招都注有破解之法,藍海萍只看了數頁,已自心馳神搖,響往不已……
  他匆匆翻閱一遍,又打開第三冊書。
  這下冊所載,和上、中兩冊大不相同,全篇只是講一種內功口訣,而且字字博大深奧,句句含蓄玄機,從頭至尾,再無第二種武功,記載到最後幾頁,字跡潦草,顯然那執筆之人,已快耗盡心智,無法再求字跡端正……
  他大略地把全書看了一遍,對上、中兩冊所載各種內外功、拳掌、兵刃、暗器、手法,雖也有很不盡了然之處,但他卻能意會到,那都是曠古絕今之學,獨對第三冊上所記載之一種內功口訣,全然不解,只覺有很多記載古裏古怪,既非人身穴道,亦非運氣行血之法,看時覺得太過深奧,索然無味。
  要知那《歸元秘笈》下冊所載,正是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以上乘內功互拼受傷、化敵為友之後,合錄《歸元秘笈》,當日完成了上、中兩冊後,在山腹密洞對坐,各述本身內功修為之法,天機真人所修為是玄門一元罡氣,三音神尼修習的是佛門般若禪功,兩人互相說出了本身上乘內功修為之法後,各運心智去推敲對方所習內功要旨,對坐三晝夜,忽然大悟妙諦,發覺了這玄門一元罡氣和佛門般若禪功,如能相輔並進,則可另達一種出神入化之境。
  玄門一元罡氣,是以養生為主,練氣化神,由神還虛,保嬰固元,返老還童,克敵於舉手投足之間。
  佛門般若禪功,則以修命為主,以靜養意,以意行功,意通玄關,功走任督兩脈,運轉於奇經八脈之內,克敵於呼吸之間。
  天機真人本身內外功都已達登峰造極之境,聽三音神尼說出本身內功修煉要訣之後,經過三日夜沉忖推敲,忽有大覺,啊的一聲,睜開了眼睛。
  哪知三音神尼也在同時睜開了眼睛,微微的一笑。
  原來兩人都在同一時間中悟出療治傷勢之法。
  天機真人指著石案上錄成的上中兩冊《歸元秘笈》,笑道:“如果我們在進入這山腹石洞之後,不錄這兩冊秘笈,不布那反五行花樹陣式,先要談到你般若禪功的修煉之法,也許我還可療治好本身傷勢……”
  三音神尼笑道:“你玄門一元罡氣,和我們佛門般若禪功,分則養生保身,合則體命雙修,我們不能在入洞之初互談修煉之法,可見天意使然,但我們既能悟此大道,不妨把它加錄一本下冊,留傳後人。”
  兩人在合錄《歸元秘笈》之初,只想到上下兩冊,但經悟出玄門先天氣功和佛門般若禪功能合一修為之後,易名為“大般若玄功”,錄記在下冊之上。
  就在下冊完成之日,兩人心智耗消殆盡,無法再控制內腑傷勢,以致內傷劇然惡化。
  這時,兩人都知道無能再支撐下去,雖然悟出玄門一元罡氣和佛門般若禪功合修可療內傷,但是時間來不及了,一則兩人因合錄《歸元秘笈》耗費心神太多,數十年苦修的一口真元之氣,已逐漸消散,現時縱知療傷之法,但已無能自救。
  幸得兩人早已有備,石室內需用之物早已備齊,天機真人拼盡最後一口元氣,把石門掩上,三音神尼把《歸元秘笈》放好後,又把預先置放在石鼎中的原香草燃起,又留了一粒靈丹,然後面對面盤膝而坐,剎那間白煙裊裊,滿室清香,這兩位武學宗師,就在白煙彌漫之中,闔目而逝。
  那原香草本是天地間鐘靈之氣孕育而生的一種異草,功能保屍不腐,這種異草生無時地,極難尋得。昔年天機真人游蹤海外時,在一座荒無人跡的山上發現,他本是學博古今之人,一望之下,立時就認出是千載難遇的奇物,隨把它移植到白雲峽來,兩人坐化數百年,屍體能毫無殘損,就是得原香草之力。
  且說藍海萍把三冊《歸元秘笈》從頭至尾閱讀了一遍,除了對下冊上所載“大般若玄功”不解之外,上、中兩冊所記載內功、拳劍,無一不是奇絕之學,只看得見心馳神往,喜極而泣。
  在《歸元秘笈》上冊最後幾頁之中,記載著那反五行陣式出入之法,以及星蔔之學,簡潔明瞭,字字金玉,藍海萍雖然讀書不多,但因那上面記載多是實用法門,稍一用心,即可看通。
  他在石洞之中一住數日,因服用過三音神尼遺留的靈丹,一直不覺倦困。
  這日,他忽覺腹中有些饑餓,屈指算來,入洞已有兩旬之久,抬頭望去,只見天機真人道袍衣袂,微微飄動,不禁心頭一涼,暗道:這石室乃兩位武學宗師奉安法身之處,我豈能在這裏久留不去。心念一動,立時輕步出了石室,翻身帶上了石門。
  這時,他已知道了那反正行花樹陣式妙用,出陣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走近周奇、康全橫屍之處一看,只見兩屍體已經開始腐爛,臭氣觸鼻欲嘔,不覺心生憐念。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5:18

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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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書這裏缺兩頁)
  巨鶴飛行雖快,但身子十分平穩,坐在鶴背上,絲毫不覺顛簸之苦!
  忽的一陣冷氣拂面,眼前驟然一黑,如陷夜色之中,原來進入了一片濃雲之中。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陽光忽的重現,回首望那片濃雲,色黑如墨,閃光劃空,雷聲盈耳,想是那片濃雲籠罩之下,正在下著大雨。
  俯瞰萬峰千山,閃電般向後倒逝,那巨鶴飛行之快,直似流矢離弦。
  這時,藍海萍不但已無恐懼之心,反而覺得十分好玩,心中暗自喜道:這乘鶴邀遊,實是天下第一等賞心樂事,怎生想個法兒,把這巨鶴永遠收服伴著自己才好。
  忽的巨鶴雙翼斂收,由那萬丈高空中急瀉而下,藍海萍心中一驚,右手一把抱緊鶴頸,暗道:要糟!莫不是這巨鶴飛得力盡了?由這等高空跌落下去,縱是鐵打銅澆之人,也要跌個片片碎裂……
  他心中轉念未息,忽覺那急瀉之勢一緩,鶴翼平伸,輕飄飄落在一個絕峰之上。
  藍海萍跳下鶴背,仔細一看,原來這巨鶴降落之處,正是白雲峽上的聳雲岩頂,心頭大喜,急把懷中藏真圖取了出來,找到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之處放好。再看那巨鶴之時,昂首挺立,紅冠在陽光照射下,鮮艷耀目,不但毫無困倦之態,而且不時張翼轉頭,似欲振翼再飛。
  藍海萍看得心中喜愛之極,奔到巨鶴身側,手拂鶴羽,那白鶴忽地伏地長唳,偎依在他懷中,但苦於他不懂馴鶴之法,一時間不知如何處理……
  突然,他目光觸到那巨鶴長頸之下,掛著一節竹筒,立時伸手取過,那竹筒不過兩寸多長,拇指粗細,他這時功力何等深厚,雙指微一用力,那竹筒已應手而碎。
  只見那竹筒之內,藏著一片白絹,藍海萍展開白絹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巨鶴玄玉,千年神物,性已通靈,力降龍虎,留贈新主,萬望善顧。下麵署名天機真人留贈與有緣獲取《歸元秘笈》新主,絹上並記有馴鶴之法。
  藍海萍收服了靈鶴之後,心中高興至極,每日練武過後,總要騎在大鶴背上,飛遊一陣。
  一日,他忽然想起了往昔事,暗道:我離開京城,轉眼間十幾年了,不知昔年的舊友是否都還健在?這靈鶴玄玉飛行迅速,日行數千里,我何不乘鶴回到京中一遊,一則探望錦衣衛隊中幾位舊友,二則也可順便看看翠蝶怎麼樣了。
  他本是胸無城府之人,想到了立刻就做,當天夜間就乘鶴北上。
  要知靈鶴玄玉乃千年以上神物,不但飛行迅快,而且續飛之力異常強大,這遙遙萬里的行程之中,只經過一次休息,在第二天初更過後,已然到了北京。
  這時,他已懂馴鶴之法,降落之後,立時遣鶴遊飛在高空之中,自己卻逕往皇宮奔去。
  深宮內苑,雖然深邃宏大,但他昔年出入記憶猶新,是以仍可辨認出道路。
  他生性雖非愚蠢,但因一心狂愛武功,致養成了除武功之外,什麼事都不喜用心去想的怪癖,他已十餘年未履深宮之內,也不想這十年之內會有好多變化,仍然和昔日一般,明目張膽地向裏面闖去。
  突然間,暗影中響起了兩聲怒叱道:“什麼人這樣大的膽子,竟敢在黑夜之中擅闖深宮?”
  隨著那兩聲喝叱,一點寒星挾著劃空尖風射到他身上。
  藍海萍隨手一抄,接下急襲而來的一枚銀梭,笑道:“你是什麼人,敢對我施放暗器,當心我打爛你的屁股!”他驟然回到了十年前的舊地,往事泛湧心頭,還以為自己仍是十年前的身份,皇帝的貼身侍衛,是以在接得施襲之人的銀梭後,沖口反問了人家一句。
  但聞一陣颯然風動,暗影中躍出來兩個勁裝握刀的錦衣衛士。
  兩個人四隻眼睛,一齊盯在藍海萍身上打量一陣,不禁皺起了眉頭。
  原來藍海萍在白雲峽一住十年,全神集中在練武之上,早已把整容穿衣之事忘去,弄得衣衫破損不堪,僅可勉強遮住身體,發長數尺,胡須滿腮,除了一雙眼睛中,可見炯炯神光之外,耳、鼻、口盡被亂須掩住。
  但聞左首握刀一人,冷笑一聲道:“哪來瘋癲老兒,隨口胡說什麼?”揮刀直劈過去。
  藍海萍怒道:“好小子,你敢罵我是瘋癲之人。”左手疾伸,抓住刀背,右手呼的一掌拍出,但聞一聲悶哼,那人便仰身栽倒。
  右面一人見同伴一交手間,就被人奪了兵刃,擊倒在地,心中又驚又怒,大喝一聲,掄刀攔腰直斬過去。
  藍海萍雙肩一晃,不退反進,一舉步,已欺到那人身側,右掌一揮,劈臉打去。
  在他心想,只不過打他一個耳光子玩玩,可是他忘了此刻他功力是何等深厚?但聞砰的一聲,那人腦袋應手而碎,連哼也未哼一聲,就橫屍地上。
  他似是想不到這輕輕一掌,就把人腦袋震碎,不覺呆了一呆,回首再看左面一人,早已氣絕多時,滿臉都是鮮血,原來那人吃他一掌,震得五髒病位,七竅湧血而死。
  他望著兩人屍體,心中突然襲上了一陣恐懼之感,暗道:我擊斃錦衣衛士,何殊殺官造反,如果被查了出來,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要知他十餘年前,被選為孝宗的貼身侍衛,曾數度奉旨抄斬犯人的家族,少者數十,多者數百,不分男女老幼,盡皆刀刀誅絕,內中又大都是封疆大吏、內閣要員、位居極品之人,那抄斬家族時的諸般慘象,一一在他眼前展現,兒哭女啼,慘不忍睹……
  他正在想得入神,突覺雙手一緊,回頭望去,只見一柄寒光閃閃的刀鋒,抵在他背心之上,三個大內錦衣衛士,分站在他兩側身後,雙手亦被人左右拉住。
  那用刀抵在他背心之人,年齡較大,望瞭望兩具橫臥屍體,冷笑一聲,道:“這兩個人,可是你殺的嗎?”
  藍海萍道:“我只不過隨手一揮,哪知竟把兩人打死了。”
  那人看他長發飄垂,亂須遮面,身上又無兵刃,分明是個瘋癲之人,哪里肯信他之言,一皺眉頭,怒道:“就憑你這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樣子,也敢大言不慚,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藍海萍冷冷的笑道:“我怎麼不知道,這是皇宮內苑……”
  那人接道:“這皇宮內苑,也是你來的嗎?”
  藍海萍道:“我要見皇帝,不到這裏來,到哪里去找?”
  那人冷嗤一聲,道:“你胡說些什麼?”手一加勁,刀尖直向他背心刺去。
  這時,藍海萍的玄門一元罡氣,已練有基礎,雖然無防備,但這至高的內家氣功,自合著一種抵禦襲擊反彈之能,那大漢看藍海萍瘋瘋癲癲,想一刀把他刺死算了,哪知雙手微一用力,忽覺對方被刺之處一軟,直似刺入一團棉花,剛覺不妙,一股反彈潛力已自擊出,只感兩手一麻,單刀脫手飛出一丈開外。
  那兩個分握藍海萍雙腕的錦衣衛士,亦覺得他被握手腕忽然一熱,如觸在火燒的紅鐵之上,不覺雙雙鬆手,退了兩步。
  藍海萍哈哈一笑,雙袖一拂,左右兩個錦衣衛士立被他隨袖拂出的內力震倒在地上,身後那年齡較大之人,看他舉手間,就有這等威力,早已心寒膽裂,轉身一躍,狂奔而去。
  他奔了幾步,不聞有人追趕,停住步回頭一看,哪里還有藍海萍的影兒。
  原來藍海萍在他奔逃之時,也同時向前跑去,因他心中記著殺人之事,感覺十分不安,只望早些逃出皇宮,召鶴南歸,哪知心中一慌,未再留神辨認去路,翻越過幾座屋宇,迷了方向。
  這時,天上星辰,忽又被一片烏雲遮去,仰臉望天,只見一片漆黑,亦無法從星斗位置上辨出方向,只得運足眼神,四周張望,想從昔年的記憶之中,看出停身之處,以覓出宮之路。
  要知皇宮內苑,不但建築宏偉,而且深邃遼闊,藍海萍昔年雖被選為明孝宗貼身侍衛,出入深宮,但他足跡所及之處,只不過十之三四而已。
  靜夜中,突然響起了一聲銅鐘,鐘聲並不大,但餘音悠長,歷久不絕。
  緊接著四外響起一種細微竹哨之聲,屋面上,火光忽現忽隱……
  他忽然想起這正是錦衣衛隊在夜間對付強敵的佈置工作,只要讓他們佈置就緒,再想闖出他們箭網攔截,勢非要大開殺戒不可!
  心念一轉,暗道:前面茂林修竹,想必是受寵嬪妃的居住之所,我不如轉向來路,趁他們尚未佈置完成之時,沖出深宮,乘鶴一走了之……
  他心念未息,突聞身後不遠處,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再往前走,就到了皇上遊樂的豹房禁地,要被怪罪下來,哪個能擔當得起?”
  只聽另一個陰冷的聲音,接過:“劉公公已傳下令諭,無論如何得把那入宮之人擒獲,咱們西廠中人,只聽劉公公的意旨,管他什麼豹房禁地不禁地,捉賊要緊……”
  藍海萍隱在暗處,聽幾人的腳步聲音直對自己停身之處而來,忖道:我如此刻現身,必難免一場拼搏,如果宮中高手相繼聞警趕來,我一人決難抵擋,還是先把行蹤隱起為好。
  他做事素來不喜深思,想到要隱起行蹤,立時一展身,直向茂林中竄去。
  哪知,幾個搜尋來的西廠禁衛,都是奸閹劉瑾重金聘來的武林高手,藍海萍如能伏身暗處不動,藉濃雲夜色掩護,或能逃過幾人搜查,他這一心急奔逃,帶起的衣袂飄風之聲,立時引起搜尋之人的注意,但聞一聲陰惻惻的冷笑,三道破空寒光,並向他身後打去。藍海萍回手一拂,兩把飛刀,吃他內功震落,另一把卻從他身側疾飛而過,寒鋒閃處,擊在一株手臂粗的花樹上,但聞“喳”的一聲,花樹立時兩斷。
  也就在回手拂刀的一瞬間,來人已追到身側,一左一右地把他挾在中間。
  藍海萍細看兩人,一個年約四旬,身軀魁偉,雙手分握一對虎齒鋼輪。
  那枯瘦老叟打量了藍海萍兩眼,一語未發,右手突然一伸,疾抓而下,出手就是鷹爪功重手法,捷愈電奔。
  手握雙輪大漢一見那枯瘦老叟出手,一分虎齒鋼輪,平推橫擊,一齊襲去。
  藍海萍自學得《歸元秘笈》上武功之後,一直就沒和人動過手,剛才不過隨手一擊,不想就把兩個錦衣衛士擊死,現下忽遇強敵,心頭大喜,早把那殺人大罪忘置腦後,呵呵大笑道:“好啊!咱們就打一架玩玩。”右掌一招“龍騰九天”,直逼雙輪,左手卻疾伸而出,擒拿那枯瘦老叟右腕。
  這兩招雖是一齊出手,但卻用力互異,右掌力打那大漢,左手巧拿,心分兩用,雙手各成一路搏擊之勢。那枯瘦老叟口中咦了一聲,猛一收丹田之氣,倏然收住下擊之勢,疾躍而退。
  但聽藍海萍一聲大笑,擊出右掌忽的向後一收,身子轉了半周,左右雙手易勢而攻,這一招不但變得迅快無比,而且其間少了收發之勢,搶盡先機,左掌易擊為打,正擊在右手握雙輪大漢背上,右手拿住那枯瘦老叟脈門,用力向前一帶後,又陡然松開他被拿脈門。
  這幾招都是《歸元秘笈》上記載的絕學,這兩人就是武功再強上幾倍,也難以閃開。那手握雙輪大漢被他一掌打個嘴啃泥,栽倒地上,那枯瘦老叟被他扣緊脈門,全身勁力頓失,如何還能抗拒他那一帶之勢,不自主向前一栽,正好摔在那手握雙輪的大漢身上,他剛剛掙紮欲起的身子,又被那枯瘦老叟全身重量一撞,砰的一聲,再度摔在地上。
  凡是學武之人,都有一種防禦的本能,他在被撞之後,反臂一輪,向上擊去。
  那枯瘦老叟血道剛活,輪風已到,這等生死之間,也無法用口解釋,右肘一推,擊在那大漢握輪曲池穴上,挺身躍起,反手一把拉起同伴,替他解了穴道。
  再看藍海萍時,早已不知去向,兩人相對愕然,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對方用的什麼手法,竟能在舉手之間,就把兩人制住。
  手握雙輪大漢用衣袖擦去滿臉泥土,道:“活見他奶奶的鬼,老子跑了幾十年江湖,就沒有遇上過這等怪事,怎麼搞的?糊糊塗就被他擊在背上一掌。”
  那枯瘦老叟生性陰險,也較持重,淡淡一笑,道:“反正這皇宮四周,都已重重封鎖,除非他先找處隱蔽地方藏起來,料他也逃不了……”說著話,反向來路奔去。
  藍海萍在擊倒了兩人之後,並未走遠,隱身在一叢花樹後面,窺視兩人舉動。
  他昔年隨侍孝宗,知道守衛皇宮的錦衣衛隊,用一種連珠匣弩,能夠連續放射弩箭,箭經劇毒淬煉,最利夜間防禦,聽那枯瘦老叟說出錦衣衛已分守各處之言,心中不禁一動,暗道:“眼下陰雲密佈,夜暗如漆,分辨不出方向,如果硬闖出宮,只怕不易,不如暫在這花樹叢中坐息一陣,待雲散星現,辨出方向再走……”
  他本是不善心機之人,想到就做,當下閉目盤膝而坐,行起玄門吐納之術,片刻間,雜念盡消,靈台空明,由丹田緩緩升起一股熱流,分行四肢百骸。
  他行功未完,突聞一陣步履交錯之聲,急奔而來,剎那間,已到花樹林外。
  藍海萍心頭一驚,趕忙收斂心神,逆轉真氣,想把緩行四肢的熱流,重聚于丹田之中,以備迎敵之用。
  這正是修為上乘內功的大忌,一個不好,氣滯內體經脈,凝聚不散,輕則受傷,重則殘廢。
  他在心急之下,頓忘大險,只覺逆返真氣,帶動全身血液,回攻內腑,鼻息忽然轉重,遍體熱汗湧出。
  那花樹叢外之人,均是武林中傑出高手,耳目靈敏至極,藍海萍鼻息之聲早已驚動那幾人,但見那花樹枝搖葉動,一道強烈的燈光,照射過來,略一移動,停射在藍海萍的身上。
  這時,他逆轉真氣,尚未完全納歸丹田,只要一動,真氣必將凝滯經脈之中,只好靜坐不動。
  忽的寒光一閃,一把飛刀,劃空襲來,藍海萍雙手難動,只好一張嘴,用牙齒把襲來飛刀咬住,燈光照射之下,看那刀身,一片藍光閃動,知是淬毒之物,不覺心頭一震。
  他這一分心神,正在逆轉的真氣驟然滯留不進,右腿左臂隨著同時一麻,他還未來得及轉動心念,忽聞兩聲輕叱,僧袍飄動,一柄禪杖挾著疾風劈下,兩只虎齒鋼輪,也在同時平推襲到。
  幸得他一部分真氣已歸納丹田,人雖受傷,武功未失,大喝一聲,挺身而起,左腳點地一躍,避開一杖雙輪,右掌呼的一招“直叩天門”,疾勁的掌風正好擊在手握雙輪大漢前胸,只聽一聲慘叫,那大漢魁梧的身軀登時震飛出七八尺遠,雙輪脫手,七竅流血而死。
  那揮杖施襲的和尚,看他舉手一擊,威勢如此之大,不禁微微一呆。
  藍海萍右腿左臂,已失作用,單余左腿右掌克敵,看一掌得手,立時左腿用力點地,一挫腰,騰空而起,右手一探,抓住了和尚禪杖一端,用力一拉,左腿疾踢而出。
  那和尚被他一拉,不由自主向前一栽,正好迎上藍海萍踢出的左腳,登時被踢得頭骨碎裂,腦漿橫飛。
  他受傷之後,激起了滿腔怒火,出手盡是殺手絕學,不但精奧難測,而且快速絕倫,那和尚屍體還未栽倒,禪杖已被他奪到手中,振腕一投,直向那燈光發射之處投去。
  禪杖出手,疾若奔雷,但聞一聲慘叫,那照射在花樹叢中的燈光一閃而熄。
  可是他這奮勇幾擊,使滯留在體內的真氣劇轉惡化,左臂右腿的麻木已開始迅快延展擴大,氣喘血湧,再難支撐,他心中明白,如不趁僅存的一口元氣支持著退走,再有敵人襲來,只有束手就縛,當下轉身一躍,直向那茂林修竹叢中奔去……
  要知他此刻神志已經不很清楚,哪里還能分辨方向去路,只知向背敵方向逃奔。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5:56

  藍海萍糊糊塗塗地向前躍奔了一陣,忽覺左腿一軟,栽倒地上。
  他右腿左臂早已麻木無用,單余右手左腿,現下左腿上幾處要穴也逐漸開始麻木,再難向前躍奔,心知想逃出宮苑禁地,已是萬難如願,不禁黯然一聲長歎。
  抬頭望去,只見數丈外一片翠竹盆花,環抱一座樓閣,一盞垂蘇宮燈高掛樓閣頂上,目睹那高挑宮燈,忽然觸動了靈機,暗道:巨鶴玄玉十分通靈,何不拼盡最一口元氣,召來靈鶴,馱我離宮南歸。
  他勉強把一口氣提聚丹田,仰臉一聲長嘯,那知嘯聲剛發出口,忽感內腑一陣血湧,真氣立時中斷,嘯聲倏然而止……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緩緩從懷中取出《歸元秘笈》,忖道:看來今宵已難逃出禁宮,這部蓋世奇書,如不毀去,萬一所遇非人,必將造成武林中空前浩動,如果就此毀去,實又可惜得很,想那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在合錄這部奇書之時,不知消耗了多少心血,我今宵死在宮中再毀去這部奇書,當今之世,再無人能得這《歸元秘笈》上記載的絕世武學……
  他心中千迴百轉,一時間難作決定,既怕奇書所得非人,又惋惜絕學失傳,手拿奇書,不禁眼淚紛落……
  驀地裏,由他來路之上,傳來了一陣急促步履之聲,他明白是剛才那聲輕嘯,暴露了行蹤,召來了搜追的錦衣衛士。
  這匆忙的一剎,使他無暇再多作考慮,本能地把《歸元秘笈》再揣入懷,右掌左腿並用,向那片翠竹盆花環抱的閣樓中奔去。
  他原意是奔到那翠竹中暫避搜追,但當他到了那座閣樓前面時,忽然又改變心意,右掌一加力,忽地躍入閣樓,隱入一張桌子下麵。
  但聞急促的步履聲,向那翠竹林搜去。
  他躲在桌下暗影之處,心中仍在盤算著如何處理《歸元秘笈》,不自禁又把懷中奇書取出,隨手一翻,正翻在療傷篇上。
  他目力本異常人,再籍室中高照紅燭之助,看得更是真切,只見上面寫道:學武之道,必先習自救之法……正待再往下看,忽聞閣樓外面響起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道:“萬歲駕到!”藍海萍心頭一驚,趕忙收好《歸元秘笈》,向閣樓一角書架後面移去,他身子不過剛剛藏好,兩個執燈太監已引著一個身著貼金繡蟒黃袍、頭帶便帽、年約二十一二的青年,那黃袍青年身後,緊隨著一個白臉無須、三旬左右的青衣太監。
  只聽那黃袍青年笑道:“所有豹房中的幾個新選美女,生得姿色雖然不惡,但全都不解事,無味得很。”
  那青袍太監躬身笑道:“奴才已派人四出搜求美女,不日即可送置豹房了。”
  那黃袍青年笑道:“翠蝶這賤婢,倒是強橫得很,但不知道這幾個月把她折磨成什麼樣兒了……”
  一語未畢,忽聞一聲細碎步履之聲,兩個穿藍衣強壯的宮女,攙著一個綠裳美人,扶梯而下。
  藍海萍凝神望去,不禁心頭一震,原來那兩個宮女攙扶的綠裳美人,正是孝宗賜給他的宮女翠蝶,十幾年前的往事,陡然回集心頭,想到翠蝶相待自己情意,忽生愧咎之感……
  但見那綠裳美人拜伏地上,說道:“臣妾翠蝶叩見萬歲。”
  黃袍少年笑道:“朕乃天子至尊,難道還不如一個錦衣侍衛,你如再不相從,可莫怪朕要懲治你了!”
  翠蝶叩頭泣道:“先皇把賤妾賜賞於藍侍衛後,賤妾已身侍其人,君臣之倫,豈能亂得?”
  那黃衣少年聽她抬出先皇,一時間倒不好再發脾氣,略一怔神,笑道:“後宮佳麗,豹房美女,無不爭朕寵幸,你意敢忤逆朕意,看來你膽子很大。”
  翠蝶還未及答話,那站在黃衣少年身側藍衣太監,已搶先接道:“萬歲何苦和她鬥嘴,這件事交給奴才辦吧,不出三日,包她甘心順從吾皇寵召就是。”
  黃衣少年點點頭道:“朕尚未遇過這等剛毅的女子,你切不可太難為她。”說罷,轉身出了閣樓。
  那藍衣太監躬送黃衣少年去後,回頭望著翠蝶冷笑一聲,道:“你很大膽,我倒有些不信你真能抗拒聖意……”話至此處,回頭望了一旁掌燈的小太監一眼,接過;“快去取咱家的蛟皮鞭來,我倒看看她是不是鐵打銅鑄的人?”那小太監一躬身急出閣樓,片刻工夫,果然手提蛟皮鞭急奔而來。
  藍衣太監接過皮鞭,又吩咐兩個健壯宮女,用一塊錦帕,塞了翠蝶櫻口,揮動手中皮鞭抽去,但聞皮鞭帶起的風嘯之聲不絕,片刻間,翠蝶已皮綻肉裂,全身鮮血,衣裙片片散飛,滿地翻滾,發散釵落,慘不忍睹。
  藍海萍隱身在書架之後,目睹昔年傾心相愛之人,身受這般苦難,頓生惜憐之情,只覺那劃空風嘯的蛟皮鞭子有如擊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禁大怒,正待躍出相救,忽覺胸間一陣血氣上行,暈了過去……
  青袍老人說至此處,忽聽那身披藍紗的白衣少女,啊的一聲驚叫,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哭道:“你說的是我娘吧?那時她不會一點武功,怎麼受得了啊……”
  李青鸞早已聽得粉頰上淚痕縱橫,聽那藍衣少女一嚷,不覺接道:“那藍衣太監壞死啦!日後我要遇上他,定要好好打他一頓。”
  白雲飛也聽得秀目中滿盈淚光,皓齒輕咬著下麵櫻唇,眼光投注在那青袍老人身上,黛眉輕顰,似在回憶往事……
  只聽那青袍老人長歎一聲,接道:“因我身受重傷,大部真氣凝滯於全身脈穴之中,眼看著翠蝶慘遭鞭撻之苦,一時情急,忘了本身傷勢正重,不自覺一提真氣,致氣血上行,暈在當地,待我醒來之時,那奸閹已停下了手,我當時心中十分駭異,擔心翠蝶被那一頓亂鞭抽死,探頭一個頭梳雙辮、身著黃綾的女孩,伏在翠蝶身上,奸閹高舉手中皮鞭,卻不敢落下,想是怕傷了黃衣女孩。我昔年久居深宮,一見那黃衣女孩的穿著,心中已知她身份尊貴,是以,那奸閹才不敢再下手抽打翠蝶。”
  身披藍紗少女輕輕歎息一聲,接道:“那位姊姊真好,日後我要見到她時,定要拜謝她護救我娘的恩德。”
  藍海萍道:“蝶兒!那女孩子並不是別人,就是先皇武宗的親生骨肉蘭黛公主,她現下就坐在你的身旁。”
  身披藍紗白衣少女忽然轉過頭來,望著白雲飛,道:“我剛才初見姊姊之時,就好像在哪里見過,直待打開我娘遺贈白絹,才想到原來是在那白絹的繪圖之上。我娘生前,每日要對白絹上圖像,默默祈禱,並且常常告訴我說,要是遇上了那圖上身披輕絹之人,不管什麼大事,都得依她吩咐,唉!只是那圖上姊姊畫像,年齡還小,可是現在姊姊……”她忽然改口接道:“……現在公主已經長大了,我一時想不起來……”
  這時,白雲飛已回憶起不少兒時情景,對自己身世又明瞭許多,當下搖搖頭道:“蘭黛公主早已不在人間了!你就叫我黛姊姊吧……”
  一語未完,突為藍海萍一陣急促的咳嗽之聲打斷。
  他一面潛運功力,抗拒內傷,一面搶先說道:“我看了這幕慘劇之後,心中突生強烈的求生之念,只有我活著,才能把翠蝶救出來深宮,當下凝神運功,依照《歸元秘笈》之法,運氣自療,行功一周,傷勢大好,睜眼一看,只見滿窗陽光,原來這一陣療傷行功,竟耗去三四個時辰……”
  白雲飛接道:“師父運功把凝滯在脈穴中真氣引入丹田之後,就登樓去看翠姨的傷勢,對嗎?”
  藍海萍道:“不錯,我暗中試行伸臂舒腿,覺出左臂右腿麻木已消,全身經脈雖然還未能暢通,但已好了大半,因心中惦念翠蝶傷勢,忘卻身置禁宮,逕上樓去看她,那時公主和皇上都在房中,我只得先隱藏在她房中的橫梁之上……”
  白雲飛道:“是啦!父皇走後,你就由那橫梁上躍落下來,幾乎把我嚇暈過去。”
  藍海萍道:“不是嚇暈,是我由橫梁上躍落之時,點了你的暈穴,因為我那時鬢發掩面,衣著破損,別說公主看了會害怕叫喊,就是翠蝶也是被嚇得叫出了聲!我心頭一急,只得也點她的麻穴,然後才給她解說我是何人。”
  白雲飛輕聲歎道:“師父以後還是叫我黛兒吧!那公主兩字,實在有些刺耳。”
  藍海萍微微一笑道:“翠蝶對我,舊情仍熾,顧不得本身傷勢,要我立刻帶你們離宮,老奴雖然狂妄,但也不敢把公主一起帶出皇宮,但翠蝶卻要我把公主一起帶走,她說你身份雖然尊貴,但生母早已死去,很小就由她帶養,你父皇武宗寵信奸閹劉瑾,只知遊樂,不理朝政,更無暇管及後宮之事,留下你,不但無人看顧,而且在嬪妃爭寵之下,你還有被害可能……”
  白雲飛道:“翠姨所言不錯,住在深宮之中有什麼好……”
  藍海萍淡淡一笑,接道:“我在那深宮之中住了三天,把自己傷勢養好,又把翠蝶的鞭傷療治得大部分複元,到第四夜,我帶她離了深宮,連夜乘鶴南歸,回到這白雲峽中,公主也在那夜和我們一起離宮南下……”話至此處,突然一頓,仰臉望天上一輪皓月,淚水緩緩而出,臉上神情,若悲若喜!
  白雲飛心知他浸沉在往事的回憶之中,也不去驚擾他,但那身披藍紗的白衣少女追著問道:“以後的事呢?”
  青袍老人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接道:“翠蝶到了這地方後,生活得十分快樂,她每天忙著澆花剪草,燒飯洗衣,我怕她生活寂寞,便替她捉了很多小鳥、小鹿、小白兔,給她解悶玩樂……”
  突聽李青鸞長長歎息一聲,接道:“這樣的生活當真是好玩極了,如果武哥哥傷勢能好,我想他一定也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藍海萍不待李青鸞再往下說,接道:“我在一個月明之夜和翠蝶帶著蘭黛公主在聳雲岩頂賞月,記得那晚上的月光,和今夜月色一般的美麗,可是前塵如夢,已不堪回首往事,二十年山河依舊,但人事滄桑,一樣的月夜,心情卻是大不相同。”
  那身披藍紗的少女,忽然一顰秀眉,問道:“爹和娘既然這等好,那我娘為什麼又會離你而去呢?”
  藍海萍黯然接道:“這要怪爹爹太笨,不解你娘的心事……唉!都是《歸元秘笈》害人,致使你娘一怒,絕我而去。”
  白雲飛道:“我似乎還記得翠姨離開白雲峽時,滿臉淚痕而去,我只道她想到了什麼傷心往事,出洞散心,哪知她竟一去不返了!”
  藍海萍接道:“那夜賞月絕峰之上,她本來玩得非常快樂,可是回到石洞之後,忽然顰眉不樂起來,經我相問之下,她才告訴我說,她想起了留在禁宮的一隻玉琵琶沒有隨身帶來,那是她心愛之物,說過之後,忽又展後笑道,她雖愛那琵琶,但卻不及愛我的千分之一,能夠和我住在這等風景幽美之處,過這一輩子,不論什麼,都不會放在心上了。”
  “我聽過之後,當夜悄然就離山北上,重入禁宮,找著那玉琵琶,順手牽羊,又把一架精緻的玉琴,也帶了回來,我想把玉琵琶帶回白雲峽後,定能使翠蝶大大的高興一下,哪知她見我歸去,不但毫無歡樂之情,反而把我責斥一番,說我不應重到禁宮冒險,害她四五晝夜都未能合眼。當時我心中十分懊悔,心想:女人心事,當真是難以捉摸,我辛辛苦苦地去把她心愛之物取來,反使她大不歡愉……現在想來,這等真誠的摯愛,是何等的高潔,只是我體會不出罷了。”
  身披藍紗少女見他又停下來不說,忍不住又追問道:“以後呢?難道我娘就為這件事,離開了白雲峽不成?”
  藍海萍遲疑半晌,才接道:“以後,她對我更是體貼入微,閒暇之時,常常彈著琵琶給我唱歌。在一個大風雨夜裏,她忽然跑到了我住的石室,說她心中害怕雷雨,要和我住在一起,那晚上……我們就成了親。事後,我發覺《歸元秘笈》上幾種深奧的武功,都因失了童身,而無法再練,心中忽對翠蝶生了厭惡之感,任憑她百般溫柔體貼,都無法使我心回意轉,反而更加重我厭惡之心。唉!那時我完全陷入于練武的狂熱之中,一氣之下,就從洞外搬了一塊大石頭,把我住的石室入口擋了起來,翠蝶幾次在外面苦求,我都置之不理,她又無力推開擋在入口處的巨石,只有在外面哭求我,就這樣一連數月,我一直未和她講一句話,看她一眼。最後一次求我之時,她告訴我她已經懷了身孕,但我仍然執迷不悟,不肯推開擋在入口處的巨石,現在想來,無怪她恨我入骨了。”
  白雲飛、李青鸞都聽得滿臉淚痕,那身披藍紗少女,更是哭得淚人一般!
  只聽藍海萍繼續說:“有一天我出洞習練掌法,臨行之際,忘記把那巨石放好,翠蝶就趁機會進了我住的石室,把三冊《歸元秘笈》一齊帶走,待我返洞之時,她已不在,單留下公主一人在洞中啼哭。我以為她去散心,過一會自然回來,哪知等了一夜,仍不見她歸來,我才開始感到焦慮起來,擔心她出了什麼事情,蘭黛公主又每天哭鬧著要找翠姨,更是使我心情不安!”
  藍海萍黯然接道:“我因傳授蘭黛公主武功,不能專心一志去找你娘,待公主武功學成,已是八易寒暑。這時,我決心離開公主,去找翠蝶,行前我在聳雲岩頂,對天立誓:把今後歲月,盡用在尋找翠蝶之上,如不見翠蝶,寧可埋骨白山黑水,也不再回白雲峽。可是當我乘鶴離開白雲峽時,忽然又想蘭黛公主不過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丟下她一個在荒山絕壑之中,不但愧對先皇,而且也對不起翠蝶,不禁心中又為難起來。”
  “經過一天思忖,才被我想出一個法子,立時又趕回京都,在禁宮之中,活捉了武功高強的錦衣衛士陳葆,又選了一個年齡較大的宮女,我把他們帶回白雲峽,說出蘭黛公主身世,讓他們立下重誓,留在白雲峽中侍候公主,我暗中查看,見他們都能赤心忠膽保護公主,才放心去尋翠蝶。我初意乘鶴尋找,但想到翠蝶為我所受的苦難,隨把靈鶴玄玉,留在白雲峽中,征步踏上旅程,費時五年,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雲貴邊區,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被我尋找到岷山深處的百花穀中……”他望了身披藍紗少女一眼,接道:“那時,你大概有十三四歲吧!正和四個小女孩在那幽谷花叢中追逐鳥蝶玩耍,你長得和你母親一模一樣,當時就啟動了我的疑心,但我知道你娘恨我入骨,如果我正面求見她,她決不會見我,只得暗中隱起身子,直待你們玩倦回家之時,我才暗中跟蹤你們,找到了翠蝶的住處,在我想法之中,准備突然沖進去,使你娘無法躲避,如是翠蝶,我自然要泣涕苦求,要她原諒,萬一不是,我回頭就走,也免去一番口舌解釋,哪知我這一念之差,卻害她走火入魔而死。”
  白雲飛一顰黛眉,接道:“不知翠姨練的是什麼內功,難道以師父精深的內功,和《歸元秘笈》上記述的療傷之法,都不能救她過來的嗎?”
  藍海萍歎道:“唉!那《歸元秘笈》療傷篇上的記載雖然廣博,但翠蝶所習內功,乃是天機真人的玄門一元罡氣和三音神尼的般若禪功合輔而成的大般若玄功,也是《歸元秘笈》上最為深奧的一種內功,此種絕世之學,一旦練成,其效能非常人能夠猜想,翠蝶知我已盡得《歸元秘笈》上中兩冊武學,如不練成大般若玄功,恐怕不能制服住我。”
  “唉!可憐她以一個毫無武功基礎的纖纖弱質,竟憑一點聰明,硬把那修習乘內功的法門記熟,苦心練習,這期間不知經歷了多少的危險,我入洞中之時,她正行功在緊要關頭,可恨我當時太過沖動,沒有留心到她正在行功,十幾年渴思之情,四五年跋涉之苦,一旦找到她,心中驚喜至極,急撲過去,抓住她大叫她的名字。”
  “哪知我這一鬧卻害她走火,只見她忽地睜開眼睛,噴出幾口鮮血,人便暈倒過去,我被那意外的變故驚得呆在那裏,半晌之後,神志才恢復清醒,才看出她是在修煉內功,被我這一擾,走火入魔,我自禁宮受傷之後,已把那療傷篇中各種療傷之法,熟記胸中,當下動手替她療傷,哪知耗去了頓飯工夫,仍無法把她救醒,似是那療傷之法,全都沒有了效用,正在空自發急之時,翠蝶忽然清醒過來,左右開弓,打了我兩個耳括子,罵道:‘哼!你怕我練成了大般若玄功之後,就不能再被尊稱為天下武功第一是不是?不惜到處找我……’她說過這句話後,人又暈了過去。”
  “這時,我才曉得她練的是大般若玄功,那《歸元秘笈》就放在她的身側,我立時翻遍全書,看看有無療治走火入魔之法,直待找到下冊最後一頁,才見寥寥數語,寫道:如練此功走火入魔,一年內經脈硬化而死,唯一的救助之法,需服萬年火龜內丹,此物在峨嵋山……到了‘山’字之時,忽然中斷,想是天機真和三音神尼寫到此處,人已不支。”
  “我當時心中悲痛至極,恨不得把那《歸元秘笈》毀去,但轉念又想到秘笈中記載武學之博大精奧,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在重傷之後,合錄這本秘笈的苦心,毀去奇書之心,又告消失,我本想留在那裏,想再待她清醒之時,給她解釋一番,然後再去找那萬年火龜,但想到她心中恨我之深,只怕留在那裏對她有害無益,只得把《歸元秘笈》放好,悄然離開石洞,轉奔峨嵋山中,尋求萬年火龜,可是峨嵋山萬嶺千峰,一時間哪里去找,我在那深山峻嶺之中,往返苦尋,一下耗去半年時間,仍然沒找出一點頭緒……
  “有一天,我忽想想起翠蝶傷勢,不知在這半年之中,成了什麼樣子,懷念之心一動,再難遏止,立時暫停尋萬年火龜,又到岷山百花穀中,我不敢再去驚擾翠蝶,只是想隱在暗處,偷看她幾眼。哪知我藏在翠蝶居住的石室對面,一晝夜之久,始終不見人影,第二天我實在忍不住了,才潛蹤到石室入口之處一看,但見室空四壁,哪里還有翠蝶的影子,當時,只急得我如中瘋魔一般不知她是傷重而死,或是他遷而去……”
  那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接道:“我們遷到穀後一座樹林中去了,那次遷居之時,娘曾對我說,她心中最恨的人,找到了我們安居之處,怕那人以後還來糾纏,連我也不准出林一步,唉!想不到娘心中最恨的人,竟是我生身之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6:22

  藍海萍輕聲一歎,繼續說道:“我當時雖然急痛欲絕,但經仔細勘查石室,凡是需用之物,均已搬得一件不遺,如果翠蝶是傷重而死,自然不會有這等心情,經我這一推斷,才料定翠蝶是他遷而去,雖然我沒有見她之面,但只要知道她還活在世上,心中就安靜很多。我在石室中住了兩天,又折回峨嵋山去,繼續搜尋那萬年火龜下落,哪知又是半年過去,仍然找不出一點眉目,這一來,真使我萬念俱灰,因為據那《歸元秘笈》上記載,翠蝶傷勢只能拖過一年、一年時間,雖然不算很長,但也不算太短,我原想盡一年之時間,總可以把那萬年火龜尋得,那知一年勞碌奔走,不但未能尋得那萬年火龜,而且連一點線索也沒有找到……”
  只聽那身披藍紗少女哭道:“娘在遷居樹林之後,只有九個月就不幸死去,臨終之前把我叫到身邊,告訴我說,待我長大後,心裏要是喜歡哪個男人之時,就趕快把他殺掉,並要我依她傳授之法,苦練那大般若玄功,待那任、督兩脈一通,大般若玄功初步基本功夫就算完成了,只要日後不斷修煉,自然日益精深,而且還要我把《歸元秘笈》讀熟,字字記心中,然後就把《歸元秘笈》用火燒去,再到括蒼山白雲峽找你,替她報仇!
  唉,娘啊,娘!你真叫女兒為難死了,我怎能害死親生父親,可是我又不能不遵你的遺訓……”她突然站起身子,緩緩面西而跪,雙手合掌當胸,玉頰上淚痕縱橫,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白雲飛仔細看去,只見她臉上肌肉不停地顫動,顯然她內心正有著無比的激動,不禁心頭微微一震,霍然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身邊。
  這時,藍海萍正閉目靜坐,默運內功,抗拒本身傷勢,只看他臉上滾滾而下的汗水,已知在強忍著很大的痛苦,是以他對自己愛女一切行動,均未見到。
  李青鸞更是從未聽到這等淒涼哀怨的故事,看到這等悲慘動人的情景,早已是淚若泉湧,哭得哀哀欲絕,雙目紅腫,淚眼難抬。
  只聽那身披藍紗少女幽幽長歎一聲,接著哭道:“娘呀!娘呀!我怎能忍心害死爹爹,可是我不能背棄媽媽遺訓,這實使蝶兒為難死了。”說完,忽然從身上拔出一把匕首,翻腕向自己胸口刺去。
  白雲飛早已看出她神情有異,暗中戒備,來到她身側相護,見她拔出匕首,立時一伸右手,去奪她手中匕首。
  那知她右手將搭住身披藍紗少女的手腕之際,忽覺她右臂輕輕地斜移半尺,剛好把白雲飛一抓之勢避過。
  白雲飛吃了一驚,不知她用的什麼武功,竟能在極度悲苦之中,出其不意之下,行若無事般讓避開她這一招奇快的擒拿,情急之下,動口喝道:“快把你手中匕首丟下!”
  那少女被她一叱,不禁微微一怔,忽然依言丟下手中匕首,道:“唉!我娘告訴過我,不管你說什麼,我都得聽你的話。”
  白雲飛伏身撿起地上的匕首,緩緩握著她一隻手,柔聲說道:“翠姨從小把我帶大,恩情也和母女一般,師父雖然有很多對不起翠姨之處,但他這十幾年懺悔之苦,也實在夠受的了,要是翠姨不死,知道師父這十幾年中的痛苦,只怕早已回到白雲峽谷與師父相聚了!”
  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想起了藍海萍身受重傷,回頭一看,不覺失聲叫道:“我爹爹哪里去了?”
  原來藍海萍自知本身所受之傷異常嚴重,仗著自己數十年修為的精深內功,勉強把傷勢克制住,不使發作。但他很明白,越是克制,待傷勢發作之時,也越是厲害,他剛才已覺出體內有了變化,只怕很快就要發作,這一發作,定然是十分痛苦,只怕女兒看了傷心,借眾人分心旁顧之時,悄然起身而去。他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走得無聲無息,幾人雖都距他不遠,但卻沒有一發覺,直待那少女一叫,白雲飛才警覺到,抬頭看去,已不見藍海萍的蹤跡。
  一向沉著的白雲飛,此刻也有些心慌意亂了,看看靜躺在地上的馬君武,忍不住珠淚奪眶而出。
  她放腿奔到一座崖壁之下,飛身搶上峰頂,提聚丹田真氣,大聲叫道:“師父,師父……”
  但聞四面山谷回響不絕,滿山盡都是呼喊師父之聲。
  突然間一聲鶴唳,玄玉由空中急瀉而下,落在她的面前,原來她這幾聲呼喊,未能叫回師父,卻把靈鶴玄玉召回。
  一聲鶴唳,把她由極端痛苦之中喚醒,舉袖拭去臉上淚痕,暗自忖道:李青鸞純潔無邪,難當大任,師父愛女久居在百花穀中,只怕也毫無理事之能,三手羅剎彭秀葦雖然有很豐富的江湖閱歷,但其野性未馴,不能太過信任,我如再不能克制心中傷痛,任令眼下淒涼錯綜的紛擾局面擴大、演變下去,不知是一個何等悲慘的結局,馬君武傷重奄奄,只等咽絕那一縷弱息,師父愛女又正值舊痛新創,交集心頭之時,既悲亡母之仇難報,又痛生父身受重傷,心中早已動了死念,李青鸞寄情馬君武,愛重生死,馬君武如果氣絕,她決難獨生人世……
  她本是智慧絕倫之人,略一沉忖,立時壓制下滿腔悲苦,躍下山峰,先奔到那身披藍紗少女身邊,拉著她一雙手說道:“師父內功精深,縱然身受重傷,也絕不會有什麼意外,他定是養傷去了,以他老人家神功而論,就是傷勢再重一點,也能自療內傷。翠姨只有你一個女兒,你得要好好活下去,妹妹,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那披藍紗少女,舉袖拭去滿腮淚痕答道:“我叫小蝶,公主身份尊貴,我哪里敢當妹妹之稱。”
  白雲飛輕輕歎道:“不要這樣說,別說翠姨對我有養育之恩,就是師父待我,也和他自己女兒無異,蘭黛公主早已成為過去,我現在叫白雲飛,你以後還是叫我大姊姊吧。”
  藍小蝶還要推辭,白雲飛已拉著她起身走到馬君武身側,緩伸玉掌,在他胸前按一陣,顰起黛眉,黯然一歎,兩顆瑩晶的淚珠,滴在馬君武臉上。
  藍小蝶目光凝注在馬君武臉上,望了一陣,忽然說道:“大姊姊,我認識這個人,他可叫馬君武嗎?”
  白雲飛聽得微微一怔,道:“你在何處與他相識,怎麼知道他的姓名呢?”
  藍小蝶道:“我離開百花穀東來之時,在船上見過他,他的本領很好,我四個使女都打不過他,後來我彈那《歸元秘笈》上的《迷真離魂曲》給他聽,他就聽得受了內傷……”她詳盡地把岷江遇上馬君武經過,說了一遍。
  白雲飛心中一動,問道:“你既把那《歸元秘笈》讀得爛熟於胸,不知會不會替人療傷?”
  藍小蝶略一思索,道:“那療傷篇確實記載了很多療傷之法,不過,我卻一點不會,因那上面記述的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才能替人療傷的,我不會武功,不能推活他經穴脈道。”
  白雲飛奇詫道:“什麼?你當真沒有學過武功嗎?”
  藍小蝶道:“我哪里敢騙大姊姊,我自曉事時候起,娘就教我打坐調息和學彈琵琶,此外,連一招武功也沒有學過。”
  白雲飛道:“你練習的是什麼內功?”
  藍小蝶道:“我當時只知依照娘所授之法去練,直待以後我看熟了《歸元秘笈》,才知我練習的是大般若玄功。”
  白雲飛雖已得師父大部真傳,但她始終未看到過《歸元秘笈》,是以不知那大般若玄功乃《歸元秘笈》所載武功中,最為精深的一種內功,聽得藍小蝶說她不會武功,心中自是不信,微微一笑,道:“妹妹自小就追隨翠姨身側,熟讀《歸元秘笈》,如說不會武功,怎能使人相信,就憑剛才閃避我那一招擒拿,姊姊就得甘拜下風。”
  藍小蝶歎口氣道:“我哪里敢騙姊姊,我實在是真的不會武功,我娘未死之前,傳授我四個使女武功時,我也哭鬧著要學,我娘卻不肯教我,她說:就是學會那些武功,也不能替她報仇,每天限制我靜坐四個時辰以上,到我九歲那年,每日靜坐的時間,又逐漸加長,同時開始傳授我調息之法,唉!十幾年的時間,就一直在靜坐中度過,我眼看四個使女的武功一天一天地增高,能在那山壁懸崖間奔走如飛,追蝶撲蛾,心中十分羡慕,又再次苦求我娘教我武功,哪知不但遭到嚴厲的拒絕,而且還惹起了我娘的傷心,氣得她哭了一場又一場,從那之後,我再也不敢強求我娘教我武功了,每天都靜靜地枯坐在石洞之中,後來,我娘讓我閱讀《歸元秘笈》,又教我彈琵琶玩,但卻限制我,不准偷學那《歸元秘笈》上面武功,可是又要我把全書熟記胸中……”
  白雲飛接道:“既要你熟記各種武功要訣,又不准你去學,那實在是一件很難之事。”
  藍小蝶道:“嗯!我只得依言去做,把三本《歸元秘笈》讀得字字記入心中,卻盡力克制住好奇之心,不去學它。不過我娘對我說過,待我任、督兩脈通達之後,就可以開始學習武功,誰想到竟被爹爹驚壞內功,走火入魔,身受重傷,不到一年,就棄我而去,在她受傷的那段時間裏,對我用功之事,不但沒有放鬆,而且督促更嚴,她本想能親眼看到我任、督兩脈貫通。可是我卻使她大失所望,直到她咽絕最後一口氣時,我任、督兩脈仍然未貫通。不過,這時我已從《歸元秘笈》之上,看得了本身修煉的功夫,是玄門一元罡氣和佛門般若樣功合壁的大般若玄功,只是《歸元秘笈》上並無記載大般若玄功的克敵手法,我的任、督兩脈又初通不久,還未顧得到會學習武功,因想到母親臨終遺言,要我替她報仇,就離開百花谷,到白雲峽來找爹爹。不想在路上,遇上了幾個壞人,要搶我的《歸元秘笈》,我那四個使女就和他們動手打了起來,我因不會武功,只好站在旁邊觀戰,這時,爹爹剛好路過,助我們打退強盜,問我到哪里,我雖有母親繪制圖像,但那時他帶著面具,我自然認不出來,就對他講了實話……”
  白雲飛長歎一聲,接道:“是啦!定是師父在臥虎嶺奪得萬年火龜之後,又去百花穀中找你,他雖知事延多時,翠姨可能已傷發而死,但仍然存著千萬分之一的希望,期望翠姨能從《歸元秘笈》上,悟得自救之法,拖延不死,企圖盡最後一點心意,可是,當他到了百花穀中,不但翠姨已死,你也離穀而去,傷心之餘,只能帶著萬年火龜,退回白雲峽來,在路上遇到了你們。”
  藍小蝶道:“唉,姊姊真是聰明,猜得一點不錯,爹爹擊退敵人之後,告訴我說,他就住括蒼山中,和白雲峽相距不遠,要和我們結伴而行,沿途之上,更對我愛護備至,我從小在百花穀中長大,除了我娘和四個使女之外,從未和外人相處過,爹爹對我那樣愛護,我仍絲毫不覺奇怪,只想他是個好人罷了。
  直待到了白雲峽,他仍然不脫掉臉上面具,反而哄我說,白雲峽就在附近,到明天他再帶我去找害死我娘的仇人,並把那萬年火龜用陳醋煮熟,剖取出內丹,哄我服下,哪知我吃過之後,忽然全身發起高燒,痛苦至極。我四個使女誤認爹爹下手害我,當時就和爹爹動手,她們自然不是爹爹對手,不過片刻工夫,都被爹爹點了穴道,我心裏一急,就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那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時間。爹爹卻坐在我的身側,勸我不要害怕,並告訴我服用的是萬年火龜內丹,乃天下千載難求神物,說完就離我而去,到入夜,他又來告訴我說,害死我娘的仇人,已得知我來替娘報仇的消息,而且他剛從百花穀中回來,沿途還和我們走在一起,約我今夜二更時分,在附近一座高峰下面相會,二更時分,我和四個使女相約前往,果然看見草地上坐著一個長袍老人,我本有娘繪的圖樣,看他面貌和圖上無異,就用玉琵琶彈出‘弦音耗心’之曲,害他受了內傷,如果姊姊不及時趕到,我就成為親手殺害父親的兇手了。”
  白雲飛道:“剛才我也聽到你的琵琶音,當真是音韻勾人魂魄,聲聲懾人心神,不知那些曲調,是否是《歸元秘笈》上所記?”
  藍小蝶道:“《弦音耗心》和《迷魂離真》兩曲都是《歸元秘笈》下冊所載,融在那大般若玄功之中……”
  白雲飛似是忽然想起了一件緊要大事似的,霍然一躍而起,急忙截住藍小蝶的話,道:“妹妹!師父替你剖取了萬年火龜內丹之後,不知那龜肉放置何處?”
  藍小蝶微一怔神,搖搖頭道:“我自服過萬年火龜內丹不久,人就暈過去,不知何時才醒轉來,那龜肉如何處理,我就不知道了!”
  白雲飛回顧了馬君武一眼,黯然一聲歎息道:“妹妹,姊姊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
  藍小蝶道:“姊姊有指使之處,但請吩咐,我怎麼敢不聽呢?”
  白雲飛道:“我想借閱那部《歸元秘笈》,看看那療傷篇上,有沒有救他之法?”
  藍小蝶微微一笑,轉身走到四婢停身之處,自一個年齡較大的婢女手上,要過一個小巧玉盒,交給白雲飛,說道:“《歸元秘笈》就在這玉盒之內,姊姊自己開吧。”
  白雲飛打開玉盒,果見放著三本冊子,上面寫著《歸元秘笈》四字,筆跡娟秀,似非男子手筆。
  她無暇仔細翻閱這一部引得武林人物如癡如狂的奇書,迅捷翻到療傷篇上,細心地看了一遍。
  她仔細看完療傷篇各種記載,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愁,只覺上面記載,有很多方法,都可適用于馬君武,但細細一想,又都有些差異。
  她合上《歸元秘笈》,交還給藍小蝶,歎道:“這《歸元秘笈》勿怪能引得武林中人如癡如狂,實是一部千載難遇的奇書,只看那療傷篇中記載,已使人驚服投地了。”
  她口中雖然在和藍小蝶說話,心中卻在推想那療傷篇中暢經順氣手法。
  忽然她啊了一聲!盤膝而坐,閉目運氣,雙掌互搓。李青鸞、藍小蝶、彭秀葦,都靜靜地站在一側看著她……
  只見白雲飛雙掌互搓,速度越來越快,粉臉上熱氣冉冉上升。
  籃小蝶輕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說道:“姊姊用本身真氣,要是再不能恢復他五髒機能,那就沒有救了!”
  猛見白雲飛睜開星目,右手輕輕一掌擊在馬君武背心的命門穴上,一股熱流循背而出,緩緩透入馬君武穴道。
  大約有一刻工夫之久,馬君武仍僵挺不動。
  白雲飛一顰黛眉,口中咦了一聲,左手疾伸而出,一觸馬君武鼻息,登時面如死灰,目瞪口呆,半晌工夫,才叫出一聲:“鸞妹妹。”
  李青鸞慢慢蹲下身子,目光中愛憐橫溢,深注著白雲飛,答道:“姊姊有話對我說嗎?”
  白雲飛緩緩移開馬君武命門穴上的右掌,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武哥哥死了!”
  李青鸞突然一呆,目光移在僵挺而臥的馬君武身上,右手緩緩伸出,握住了馬君武左手,只覺一陣冰涼,如握鐵石,隨著微一顫動嬌軀,上半身慢慢伏在馬君武身上,答道:“姊姊已經盡了心力,救不了他,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說完,輕合雙目,臉上浮現出淒涼的笑意,雖然流露無限幽怨,但卻毫不激動。
  山風飄吹起她的衣袂,西斜的月光,照射在她的臉上,她臉上看不到一點淚水……
  她慢慢地握住了馬君武的另一隻手,俯首貼在馬君武胸前,鼻息逐漸轉重,竟自沉睡過去。
  原來她在這段時間之中,日夜都在想著馬君武的生死,耗費她無限的心神,早已疲倦不堪,但因馬君武一直不咽絕最後一縷弱息,是以她也一直未能靜下心神,此刻見他死去,支持她不眠不休的希望驟然斷絕了,精神一散,人再無法承受,伏在馬君武身上,不覺間沉睡過去。
  白雲飛輕輕歎息一聲,隨手拂拭下臉上汗水,也慢慢閉上眼睛,原地靜坐,行功調息。
  她剛才因替馬君武療傷,消耗去了不少真氣,也已困倦難支。
  藍小蝶呆呆地望著幾人,心中卻不停地想著《歸元秘笈》療傷篇上記載的各種療傷之法,她已把那秘笈背得滾瓜爛熟,上面的每句每字,都已深印腦中,想來自是毫不費力。
  要知籃小蝶生性異常穎慧,只因一直靜居深山幽谷,與人無爭,對事不求索解,雖有絕倫才智,但卻甚少用過,何況她已有大般若玄功基礎,此刻略一用心,立時對那各種療傷記載,豁然貫通,應用之法亦隨即了然。
  她過去一直認為自己不會武功,是以對那《歸元秘笈》上所載的各種武功要訣,從未用心想過,其實她修煉的大般若玄功,乃內家功夫中極高的一種氣功,在修習過程之中,已兼攝了各種精深武學要訣,克敵制機已成為她一種自然本能,只要心念一動,即可於不知不覺中施展出攻、守絕招,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她由極難入易,只要稍一用心思索,自然通達,可惜她平時從未用心想過,現下目睹白雲飛憂苦神色,不自禁用心思索那《歸元秘笈》療傷篇,各種療傷之方法的秘奧竅訣一一在腦際掠過,直似江河潰堤一般洶湧而出,而且順理成章,無不了然,一時間竟難遏止。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白雲飛首先在極度的痛苦中清醒過來,緩緩伸出右手,撫著李青鸞秀發,道:“鸞妹妹,起來吧!咱們先把他移放到我住的石室中去,讓我再想想看,有沒有辦法救他?”
  但聞李青鸞輕微鼻息之聲不絕,睡得竟是十分香甜。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46:43

  白雲飛輕輕歎息一聲,收回撫在李青鸞秀發上的右手,抬頭望天,明月早落,東方天際泛起一片魚肚白色,原來天色已亮,再看幾人身上,都已被晨露浸濕,四個白衣美婢,並排靜坐一側,彭秀葦卻垂手站在自己身後,藍小蝶圓睜著一雙星目,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這情景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淒涼,雖然聽不到一點哭聲,看不到一滴淚水,但那整個山谷中卻都被一種悲槍的氣氛籠罩!
  突然間,一聲鶴唳,玄玉忽展雙翼沖霄而起,兩翅扇起一陣狂風,只吹得幾人衣袂飄飛。
  白雲飛一顰黛眉,還未來得及轉動心念,忽見藍小蝶微一側身,原坐姿勢未動,亦未見她如何作勢,人已騰空而起,隨手一抓,竟把那飛了八九尺高的靈鶴玄玉的右腿抓住,倏忽間隨鶴上升了兩丈多高。
  藍小蝶這隨手一抓,只是一種潛在的本能,勢在意先,待她看清楚已離地兩丈多高時,只嚇得一聲驚叫,松了緊抓鶴腿的右手。
  只聽那四個白衣美婢同是啊呀一聲,紛紛由地上躍起,一齊伸手去接藍小蝶的嬌軀。
  四婢從小就和藍小蝶在一起長大,知她不會武功,怕她掉摔地上受傷,個個驚急得玉容變色。
  突然間,一陣急風,由四婢頭上掠過,白雲飛已飛身而起,她輕功造詣十分精深,飛來之勢快逾電射,那穿空一掠,已到了藍小蝶身旁,雙臂一伸,向她抓去。
  就在她雙手將觸及藍小蝶時,忽覺她身子隨著雙手去勢,向後飄退了半尺,剛剛把好雙手讓開。
  白雲飛看得一呆,忘記了身懸半空,失聲叫道:“這是什麼……”猛覺丹田真氣一散,全身向下疾沉,正好對著四婢停身所在落去。
  但她畢竟是武功絕高之人,警覺失神,忽的一收雙腿,懸空一個筋斗,落到一丈開外,再看藍小蝶時,身若飄空飛絮般,緩緩地降落在地上。
  藍小蝶似對自己由兩丈以上的高空跌下,而又毫無損傷之事甚感驚奇,怔了一怔,才緩步走近白雲飛,道:“姊姊,我想起了一個救他辦法,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用?”
  這時,白雲飛已知她身具內家上乘功夫,只是自己還不知道罷了,聞言喜道:“什麼辦法,快說給妹姊聽聽!”
  藍小蝶道:“我剛才想到那大般若玄功之中有一段記載,說:滿則溢,不足勝有餘,但如打通任、督兩派,則有餘可補不足,無滿溢,無窮止……”說到此,玉頰上忽泛起兩片紅暈,倏然住口。
  白雲飛雖然不知大般若玄功修煉之法,但聽她背述口訣,卻是修煉上乘內功時,無法克服之難關。
  白雲飛忖思一陣,道:“妹妹口中所述的,似是大般若玄功中修習要訣,和療傷之事似無關連。”
  她雖已聽出那幾句真訣之中,念意精奧博大,正是克服修為上乘內功走火入魔的辦法,只是一時不能完全思解透徹。
  藍小蝶秀靨更紅,歎了一聲道:“重傷不虧,大損無餘,他在身受重傷之後,而能拖延這樣長時間不死,想那內腑五髒,定然傷而無損,只是把一口真元之氣消耗盡絕,使內腑功能消失,百脈硬化了,氣血不暢,如能助他幾口真元之氣,使他五髒效能複常,再以真氣,助他暢通百脈,或可救得他活。”
  白雲飛搖搖頭道:“我已盡本身之能,不惜消耗真氣,打通他奇經八脈,但仍無法使他清醒過來……”
  藍小蝶接道:“姊姊所用手法,只是助他暢通脈穴,以本身真氣,催動他全身氣血,逼使他重傷的五髒恢復功能,如果他受傷不重,或是他傷的外穴內脈,不難很快複元,但如他是被內力重擊,震傷了內腑,姊姊這救他之法,反使他護傷元氣加快耗盡,待他元氣耗盡,人就無法可救了!”
  白立飛聽得呆了一呆,道:“不瞞妹妹,我已數度用本身元氣助他恢復五髒功能,但是……”
  藍小蝶微笑接道:“是啦!姊姊定是把本身真元之氣,用口傳入他的內腑,是不是?”
  白雲飛突感臉上熱,輕輕一歎道:“為救他性命,我也顧不得了。”
  藍小蝶忽然瞪大了兩雙圓亮的明目,臉上神情十分奇異的問道:“姊姊心裏很喜歡他,是嗎?”
  白雲飛被問得一張臉紅到了耳根後面,她心裏雖感羞澀,但又不得不當面承認,點點頭道:“唉!他是很好的人……”她本想替自己解說一番,但一時間,卻想不起適當的措詞,只答得一句“他是個很好的人”,就無法再接下去。
  藍小蝶忽然閉上眼睛,緩緩跪下雙膝,兩手合十,口中喃喃祈禱一陣,起身睜眼,笑道:“好啦!我已經對娘說了!我肯替他療傷,完全是為姊姊,我心裏半點也不歡喜他。”
  白雲飛想到翠蝶一生所受師父折磨之苦,也難怪她在臨死之際,會留下這等偏激遺訓,淡淡一笑道:“難道那《歸元秘笈》下冊之中,另載有療傷的辦法嗎?”
  藍小蝶道:“那療傷要訣,包羅在大般若玄功之中,縱然知得療救之法,但如無大般若玄功基礎,也是無法下手。”
  白雲飛看她在片刻之間,對《歸元秘笈》上各種武功要訣,似是陡然全都悟解一般,言來頭頭是道,卻不知她剛才用心在思索那療傷法門之時,已把爛熟於胸中的《歸元秘笈》,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上面記載的各種法門竅訣,她早已深印腦際,暗與神會,此刻再用心一想,自然能融會貫通。白雲飛一身武功,雖然也是《歸元秘笈》所載,但都是經師父傳授而得。藍海萍只精熟上中兩卷內記載武學,至於那下冊所載的佛、道兩家合璧雙修的大般若玄功,因為行文博大深奧,字字蘊含玄機,非親身修為,極難了然。
  兩人面對面呆站了一陣,藍小蝶忽然拉起披肩藍紗一角,蒙在臉上,笑道:“黛姊姊,你站在那裏想什麼心事?”
  白雲飛啊了一聲,目光移在藍小蝶臉上,她雖用藍紗蒙面,但那薄如蟬翼的藍紗,如何能擋得白雲飛的視線,只見她一張粉白的嫩臉,忽然間紅暈如霞,眉目間似笑非笑,鼻尖上汗水直滴,神情極是特異,不覺一怔,道:“你怎麼啦?”
  藍小蝶輕輕嬌喘了兩聲,勉強一笑道:“我……我心裏有些害怕!”
  白雲飛奇道:“你怕什麼?”
  藍小蝶道:“我想起了要救那姓馬的男人,心裏就怕。”
  白雲飛笑道:“救人乃大善之事,有什麼好怕的?”
  藍小蝶道:“姊姊你不知道,他的護傷元氣早已耗消而盡,要想救他,必得要用大般若玄功,把本身真氣傳入他體內脈穴……那……那要三日夜以上時間……”
  白雲飛忽有所悟,回頭望了馬君武一眼,忍不住星目熱淚奪眶而出,深深對藍小蝶福了一福,道:“妹妹,請看在姊姊份上,你就委屈一下,救救他吧!”
  藍小蝶舉手撤下蒙面藍紗,道:“唉!我娘早已對我說,不管姊姊要我做什麼為難之事,我都得依你。”
  白雲飛輕聲一歎,轉身走到馬君武身邊,輕輕在李青鸞命門穴上,拍了一掌。
  只見李青鸞嬌軀一顫動,睜開了眼睛,望著白雲飛,道:“黛姊姊,咱們要走啦?唉!早把他安置好,你也可以早些去給他報仇了……”
  白雲飛微微一笑,接道:“不要傻想啦!他已經有救了。”
  李青鸞眼睛一亮,霍然跳起,偎入白雲飛懷中,道:“啊!姊姊的本領真大,人死了,你還能有救活的辦法!”
  白雲飛緩緩推開李青鸞,伏身背起馬君武,道:“我哪里有這樣大的本領,還是這位藍妹妹想的辦法。”
  李青鸞聽得微微一呆,緩步走到藍小蝶身邊,她本想說幾句感謝之言,但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叫得一聲:“姊姊,你真好……”就無法再接下去。
  白雲飛背著馬君武,當先帶路,藍小蝶、李青鸞手牽手隨在身後,四個白衣美婢依序緊跟在藍小蝶後面,彭秀葦卻和幾人相距了三四丈遠,而且還不時回頭張望。
  要知彭秀葦昔年乃是橫行江湖女盜,見聞極為廣博,她對靈鶴玄玉陡然間沖霄飛去一事,覺得十分可疑,只是一時間想不出原因何在,心中雖動了疑慮,但卻不便妄作測論,只好悶在心中。
  白雲飛居住的石室就在聳雲岩下,穿過一片草坪,已可見敞開的石門。
  藍小蝶看那石洞在百丈以上山壁之間,很擔心自己無能攀登,那知微一用力提步,身子已騰空而起,走來全不費力。
  白雲飛把馬君武放在自己住的小間石室之內,笑對藍小蝶道:“妹妹,他已經氣絕多時,如果再拖延時間,只怕救治不易,你如有需我相助之處,盡管出言吩咐。”
  藍小蝶微現羞怯之態,答道:“倒不煩姊姊相助,只是有一件事,得求姊姊答應。”
  白雲飛笑道。“你說吧,不管什麼為難之事,姊姊也會答應。”
  藍小蝶歎道:“我要在這石室之內,伴他三晝夜之久,而且療傷之事,還有很多疑難之事,不過為了姊姊,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所以我想請姊姊留在靜室之內,陪我三天,以作見證,如果他傷勢將好之時,心中動了邪念,那我就一刀把他刺死,姊姊不能怨我,也不得阻攔於我。你若是答應,我就替他療傷,要不是答應,我……我就只好不管了。”
  白雲飛沉忖了一陣,道:“心動邪念之說,漫無限制,再說他大傷將愈之際,理性或較脆弱,只要他沒侵犯妹妹的舉動,那就不必深究,姊姊所知,他確實是一個拘謹守禮之人。”
  藍小蝶雙目神凝,神色十分莊重地說道:“如果他有了侵犯我的舉動呢?”
  白雲飛歎道:“那你就殺了他吧,我也怨不了你。”
  藍小蝶探手入懷,摸出一把寒光耀眼的匕首,道:“姊姊,如果我殺他之時,你千萬不要出手相救,因為那時我恐難自製。”
  白雲飛沉忖良久,答道:“如果他真有欺侮妹妹之處,任憑你處置於他,姊姊絕不插手。”
  藍小蝶綻唇一笑,緩步走到洞口,吩咐那四個白衣小婢,道:“我和姊姊在這石室內,替那姓馬的男子療傷,在三晝夜內不能分心,不管有甚重大之事,都不許驚動我!”說完,正待回身閉門,忽見白雲飛一晃肩,搶到門口笑道:“妹妹且慢閉門,姊姊去備些食用之物來。”說著話,人已向後面奔去。
  這石洞本是昔年天機真人的修真之處,深達數丈,共分五室,被翠蝶改作廚房之用。
  她剛奔到廚下,瞥見神鷹陳葆和侍候自己的老宮女松芸,雙雙躺在地上,仔細一查,原來兩人都被點了暈穴。想是怕兩人被小蝶弦音耗心的神功所傷,故而點了兩人穴道。
  她伸手解了兩人被點的暈穴,等了一盞茶之久,兩人才清醒過來,忽的一下挺身坐起,呆望了白雲飛一陣,一齊跪拜下去。
  原來兩人被點穴道過久,全身血脈不活,驟然醒來,只覺眼花繚亂,半晌工夫,才認出公主回山。
  陳葆一面叩見主人,一面說道:“前兩日,藍老爺子不知由哪里帶了一個身披藍紗的美貌女子回來,老奴……”
  白雲飛搖搖手,接道:“我知道了,你們快點准備些食用之物,送到前面,款待幾位遠道來客。”說完,又奔回前洞。
  她又囑咐了彭秀葦和李青鸞幾句,才退回自己臥室。
  不大工夫,陳葆和松芸手捧菜飯而來,兩人驟然看到了這麼多人,不禁微感一怔,但瞬即恢復了鎮靜,擺好萊飯,恭請幾人入席。
  這時,彭秀葦和李青鸞都已感到饑餓,也不客氣,立時就坐下吃喝起來。
  白雲飛拿了很多面餅菜果,放在自己臥室,閉上石門,笑對藍小蝶道:“妹妹,你要不要先食用一點東西,再替他療傷?”
  藍小蝶道:“我心裏不安得很,吃不下東西,姊姊自己吃吧!”
  白雲飛也不相強,其實,她一心想著馬君武生死之事,哪里還能吃得下東西,勉強吃下一塊油餅,就不再吃。
  轉臉望去,只見藍小蝶席地而坐,輕顰著兩道黛眉,臉上神情無限憂鬱,右手放在膝上,呆呆地坐著一語不發,似乎已把馬君武療傷之事忘去。
  她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藍妹妹,他已經氣絕多時,拖久了,只怕難以救治,你答應替他療傷,也該動手了吧?”
  藍小蝶緩緩站起身子,似自言自語,又似答白雲飛問話,道:“唉!既然答應了給他療傷,遲早總是難以避免。”
  籃小蝶伏身拖起馬君武,接道:“唉!我本來是不應該答應替他療傷,但我已經答應了姊姊,自然是不能反悔!”嘴裏答著話,人也同時緩步向臥榻旁走去。
  藍小蝶把馬君武放在榻上,整個人不住輕微顫抖、驚懾和緊張,使她呆呆地旁榻而立,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一閉眼,決定治療馬君武之傷。
  白雲飛暗暗歎息一聲,緩步走到榻邊,低聲說道:“蝶妹妹,你為姊姊忍受這種辛苦,真叫我于心難安。”
  藍小蝶忽然睜開星目,兩顆瑩晶淚珠奪眶而出,展開雙臂,把馬君武扶坐榻上,說道:“等下我行功之時,全身真氣都將凝聚一起,姊姊千萬不可動我。”說完話,盤膝坐好,左手按在馬君武天靈穴上,右手緊扶馬君武腰間,雙目圓睜,默運真氣,片刻後,氣運任、督兩脈,一股熱流湧集左手,由馬君武天靈穴循脈而下,遍行四肢百骸,不到一頓飯工夫,馬君武內腑五髒已被藍小蝶真氣催動,恢復功能,凝滯的血氣逐漸向全身各脈行去。
  白雲飛仔細看去,只見馬君武本已經僵硬的四肢忽然活動起來,毛孔中亦向外浸出汗水,不禁心中大喜。
  石室逐漸的陰暗下來,已經過去了一天時間,木榻上的馬君武仍未清醒,藍小蝶經過這一段長時間之後,驚懾和激動的心情,似乎已平復不少。
  白雲飛晃燃了火種,點起松油火燭,石室中驟然明亮起來。
  忽聽藍小蝶啊了一聲,她似乎很困倦,睜開星目,輕輕地喘息一陣,伸手按在馬君武胸前,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臉上露出歡愉之色,笑道:一姊姊,他內腑已恢復了功效。今晚上如果能清醒過來,明天打通他奇經八脈,那麼人就可以活啦。”
  白雲飛微微一歎道:“這都是妹妹賜助之力,我想他知道了,心中一定很感激你。”
  藍小蝶淡然一笑,搖搖頭道:“我是衷心相助姊姊,只要你心裏快樂就行了,倒不需要他感激我!”
  白雲飛道:“姊姊和那位李家妹妹都和他一樣地感激你。”
  藍小蝶綻唇一笑,不再答話,盤膝坐她,行功調息,片刻後,突見她頂門上冒起冉冉熱氣。
  白雲飛看她在片刻之間,就能把真氣運聚,心頭甚感驚異,暗道:她小小年紀,能有這般的深湛內功,實是不易,看樣子,師父也要遜她一籌。
  只見藍小蝶頂門上熱氣愈來愈濃,不過一個時辰,她全身都被一層薄霧籠罩,越來越濃,看上去竟如若有若無一般。
  忽見她合在胸前的雙掌倏然一分,迅疾絕倫地拍在馬君武兩處要穴之上,但她雙手並不即時拿開,反而緊緊按在馬君武被拍中穴道之上,環繞在她身上的熱氣,卻逐漸減少,大約有一盞熱茶之久,她才把雙手拿開,如此連番六次,拍遍了馬君武全身十二處死穴。
  她每次用手按在馬君武穴道上時,那全身環繞的熱氣就逐漸消減,一經盤坐調息,熱氣又複冉冉上升,不過她調息時間愈來愈長,六次過後,天色已經大亮。
  這一夜白雲飛連眼皮也沒有合過,她一直瞪著眼睛看著小蝶替馬君武療傷,這一天一夜的時間裏,馬君武仍然是靜靜地躺著,沒有清醒,也沒有掙動過一下,她幾次想走近木榻看看馬君武,但她每次站起身後,就想起藍小蝶相誡之言,只得強忍著滿腹焦急,重又坐了下來。
  藍小蝶在連按馬君武十二處死穴之後,忽然向後移開兩步,閉目休息一陣後,睜開眼睛,笑道:“姊姊,我已用本身真氣,幫助他恢復五髒效能,活開他十二處死穴中凝滯的氣血,讓他稍休息一陣,再打通他奇經八脈,他就可以清醒了。”
  白雲飛緩步走近木榻,笑道:“蝶妹妹,我現在可以不可以查看一下他心髒跳動情形?”
  藍小蝶微微一笑道:“可是可以,不過他氣血初行,尚未複常,不要移動他的身子。”
  白雲飛慢慢伸出右手,輕輕觸在馬君武前胸,果然覺出他心髒已經恢復跳動,不禁心中一喜,笑道:“多謝妹妹啦!你把他從死亡中拯救回來……”
  藍小蝶突然閉上眼睛,兩行淚水緩緩由眼角流下,道:“我娘死之前,再三對我說,不許我喜愛男人,就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也不能喜歡他,我這樣救他,心中已愧對我娘在天之靈,但我又不忍看著姊姊痛苦,所以,才不惜背逆娘的遺言救他,待他傷好之後,我就要離開姊姊,回到百花穀中,在娘墓前好好地哭上一場。”
  白雲飛歎道:“翠姨這偏激遺言,只不過是傷悲之際的氣忿之言,哪里能夠當真,妹妹乃聰明之人,想想姊姊的話,是否有錯?”
  藍小蝶還未能答話,突聞石室外傳來一陣喝叱之聲,因那石門緊閉,不易傳音,喝叱之聲聽來並不很大,但兩人耳目均極靈敏,不但聽得甚是清晰,而且可辨出那是三手羅剎彭秀葦的聲音。
  白雲飛一場黛眉,霍然躍起,正待拉門而出,忽聞藍小蝶叫道:“姊姊,開不得門。”
  藍小蝶輕聲一歎,目光投注在馬君武身上,說道:“他五髒恢復功能不久,血氣又在散行之時,如果被人闖進石室一擾,只怕氣血複滯,白費一晝夜療救之功。”
  白雲飛道:“如果白雲峽來了強敵,我如不出去,只怕她們抵擋不住。”
  話還未完,石室門外,已響起李青鸞清脆聲音叫道:“黛姊姊,有敵人來到白雲峽了!”
  白雲飛被藍小蝶幾句話嚇住,果然不敢開門,答道:“你武哥哥療傷正在緊要關頭,我無暇出來,你們可協力守住洞口,只要不讓敵人沖入石洞就行!”
  李青鸞應了一聲,轉身急步奔去。
  白雲飛回頭再看藍小蝶時,她已開始替馬君武打通奇經八脈,她所用手法,異常特別,和自己大不相同。
  足足耗去兩個時辰,藍小蝶才停下了手,一對星目睜得又圓又大,盯在馬君武臉上,兩手低垂,臉上微帶笑容。
  白雲飛初看一陣,還不覺有什麼特異之處,哪知和她目光接觸時間一久,忽覺她一片天真可愛。
  忽見藍小蝶臉色一變,取過置放在枕邊匕首,目光凝注在馬君武臉上,嬌臉上泛現殺機,看樣子只要馬君武稍有失常舉動,她即將揮刀刺殺。
  白雲飛吃了一驚,縱身躍到木榻旁邊,低聲叫道:“蝶妹妹!他是否已清醒過來?”
  藍小蝶道:“他全身脈穴都已暢通,再過幾個時辰,我再幫助他回聚本身真氣,他就可自行運功調息了。”
  白雲飛聽她講話聲音仍甚柔和,並無絲毫怒意,這抓刀戒備,似乎是一種本能的預防,心中暗道:看來她心中已深印翠姨偏激遺訓,潛在她的意識之中有對男人的深痛惡絕,馬君武重傷初愈,只怕理性尚未全複,如果言語和行動之間,對她有冒犯之處,恐難逃一刀之危,現下他體內經脈既已恢復功用,助他回聚真氣,已無什麼大難,我何不接替她工作,以免她傷害馬君武……
  白雲飛道:“眼下他體內經脈已通,五髒效能又複,那助他回聚本身真氣之事,不敢再勞妹妹,就由姊姊代替你吧!”
  藍小蝶低頭望望右手握的匕首,笑道:“我知姊姊的心啦!是怕我殺傷他。”
  白雲飛聽她一言說穿,也不再隱瞞,點點頭道:“唉!妹妹猜得不錯,他在重傷初愈之時,只怕很難有自製之力,妹妹又深懷戒心,時時以翠姨的遺言為念,在這等情勢之下,很容易造成慘劇,萬一他無意間碰到妹妹,但你卻認為有心相犯,這一來就很難分出真正是非,不如讓姊姊代你,免得鬧出什麼淒慘之事。”
  藍小蝶不再答話,緩緩把嬌軀移到木榻一角。
  白雲飛躍上木榻,盤膝坐好,暗中用功,行聚真氣。
  藍小蝶忽然向前一傾嬌軀,低聲笑道:“姊姊,待會你助他真氣回聚之後,立時得把他扶起。”
  白雲飛聽得心頭一跳,道:“我用手按著他的穴道不也是一樣嗎?”
  藍小蝶道:“那怎麼行?他真氣複聚的瞬間,是這療傷過程中最緊要的關頭,姊姊必須扶起他身體,再以本身真氣助他,使他能把那一口散去元氣,重回聚丹田之中。這中間道理,一時間很難說得清楚,要知現在推動他五髒跳動,血脈運行的完全是我本身相助他的真氣,必須要使他引為己用,他才能夠真的重生。”
  白雲飛不再多問,舉手理理雲鬢,閉眼運集功力,然後,緩緩伸出右手,向馬君武璿璣穴上按去。
  她手還未觸到馬君武身體,忽聽一聲微弱的歎息之聲,嚇得她急忙把伸出的右手縮回,定神望去,只見馬君武微一睜動雙目,又很快地閉上。
  雖然只是那麼輕迅的一瞥,但已使白雲飛心頭泛上了無比的羞意,那收回的右手,再也不敢伸出。
  忽聽藍小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道:“姊姊,快些動手,他已經清醒過來了,我幫助你。”
  只覺一隻手掌,輕輕地按著她背心命門穴上,一股熱流很快地流行全身,和她本身真氣,匯合在一起。
  處此情勢之下,白雲飛只得疾伸右掌,按在馬君武璿璣穴上。
  只感藍小蝶觸在自己後背的手掌,熱流滾滾而下,有如怒海波濤,無盡無止,不禁暗暗驚心,忖道:她這精湛內功,別說我難及她萬一,就是師父,只怕也難及她百分之一。
  要知藍小蝶的任、督兩脈已通,全身真氣循環相生,無盡無窮,耗消雖大,但卻不傷身體。
  但見馬君武慘白的臉色逐漸地泛現出微紅,鼻息轉重,前胸起伏加速,忽然長長籲一口氣,陡然睜開了眼睛,目光爍爍地注在白雲飛身上。
  她忽然心頭一陣跳動,有如鹿撞一般,按在馬君武璿璣穴上的右手,本能地縮了回來。
  藍小蝶急促地聲音又在她耳邊響道:“姊姊,快些按住他,他初暢經脈,受不住過速的氣血運行,要是他不能把一口真氣納回丹田,只怕要……”
  她話還未完,忽見馬君武雙手虛空亂抓,呼吸轉急,臉色漲紅,似乎胸中湧塞著什麼東西,要吐又吐不出來一般。
  一種少女的矜持羞澀,使白雲飛一時間猶豫難決。忽覺一陣微風飄然,藍小蝶像一條躍水人魚一般,由她身側掠過,雙掌一合,緊按著馬君武。白雲飛呆了一呆,輕輕移開嬌軀,退到木榻一角。
  只見藍小蝶幽幽一歎,睜開星目,望著白雲飛淒苦一笑道:“姊姊,我已用本身真元之氣,助他把一口真氣納回丹田,片刻之後,他就可清醒過來,但他體內脈穴,尚未能恢復正常,以適應氣血運行,必須要借他人內力之助,使那已經硬化的經脈逐漸複元,這一段時間,大約需兩個時辰以上,請姊姊坐在我身側,靜觀其變……”話至此處,倏然而止,緩緩松開按著馬君武的右臂,取過身後匕首,放在枕邊,然後,又把右臂放回原處。
  藍小蝶臉上神情卻是一片冷漠,她經過兩天一夜時間,心中的驚懼之念,已消減不少,雖然和馬君武接觸,卻已毫無激動情緒。
  靜坐在木榻一角的白雲飛心中反而大感緊張起來,她目光不停地由馬君武身上移注到枕邊那寒光耀目的匕首之上,心中情緒十分矛盾,既希望馬君武早些清醒,但又怕他清醒之後……
  白雲飛一直集中著全神,注意著藍小蝶的一舉一動,怕她在急怒之下,真的傷了馬君武。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忽聽石室外傳來了李青鸞清脆的聲音道:“你雖然是武哥哥的朋友,但也不能進這石室。”
  負聽一個尖銳的聲音,問道:“為什麼?”
  李青鸞道:“因為我黛姊姊正在那石室中替武哥哥療治傷勢,連我都不能進去,你自然是更不能進去了。”白雲飛聽得那尖銳聲音之後,忽的心頭一震。
  忽聽彭秀葦的聲音,冷冷接道:“那石室之內,是我主人閨閣重地,豈是你能去得的?”
  白雲飛聽得三手羅剎聲音之後心中略覺一寬,知她見多識廣,深悉江湖險詐,曹雄詭計雖多,卻不易逃過她的眼睛。
  曹雄格格一陣大笑道:“你武哥哥被什麼人打傷了,不知他傷勢如何?”
  白雲飛聽得暗暗罵道:“哼!好個陰險狡猾之徒……”
  心念初動,忽覺眼前寒光一閃,藍小蝶右手已經抓起枕邊匕首,對准馬君武前胸,眼神湛湛,注視在馬君武臉上,但她左掌仍然貼著馬君武的穴道。
  這陡然的變故,使白雲飛無暇再分心旁顧,急聲問道:“妹妹,是不是他有了侵犯你的舉動?”
  藍小蝶笑道:“沒有,不過他人已快清醒了,待他清醒之時,看到我舉著匕首,相觸在他的胸前,我想他一定要大吃一驚,他心裏害怕,就不會侵犯我啦!”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0:04

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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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雲飛輕輕歎口氣道:“你如真要殺他之時,望能先告訴姊姊一聲,不要舉刀就刺。”
  藍小蝶未答話,曹雄尖銳的聲音又在石室門外響起,道:“馬兄身受那等重傷,我這做兄弟的,如何能不入石室探望一番?”
  白雲飛聽得暗暗叫糟,顯然,李青鸞已把馬君武慘重傷情,告訴了曹雄。
  要知白雲飛在峨嵋山相救馬君武免于曹雄用卵石活埋之難,一直未對李青鸞過,是以李青鸞迄今不知那段經過。
  只聽李青鸞長歎一口氣道:“你是武哥哥的朋友,看他自是應該,只是他療傷正在緊要關頭,什麼人都不能進去打擾,戴姊姊告訴我說,這療傷要費三日夜以上時間,你要看他,等明天三日夜期滿之後,你再來吧!”
  曹雄驚訝地“啊”了一聲,道:“什麼?他那樣慘重內傷,還”
  真有療好之望不成?”
  彭秀葦大概看出了曹雄異常神情,截住了李青鸞之言,冷冷接道:“你這人怎麼這等不知趣,人家已對你說得十分清楚了,還在囉唆什麼?”
  曹雄冷笑一聲道:“姑娘這份尊容倒和說話一般,使人不敢恭維,如果我一定要進這石室,你又敢怎麼樣?”
  彭秀葦道:“那就請你試試我七步遲魂沙味道如何?”
  李青鸞似是十分為難,幽幽勸道:“你們不要吵啦2驚擾了戴姊姊,怎麼辦呢?你一定要見武哥哥,就請在這裏住兩天吧,:待他傷勢複元,再見也是一樣。”
  但聞步履之聲逐漸遠去,幾人似已離開石室門外。白雲飛聽李青鸞作主留下曹雄,心中暗暗吃驚,忖道:此人生性陰毒,武功又高,此刻找上白雲峽來,只怕不會懷著什麼好意,李青鸞胸無城府,留他住下,這無異開門揖盜。
  她心中念頭還未轉完,忽覺馬君武長長噓了一口氣,懊然睜開眼睛,看到眼前情景,不禁一呆。
  藍小蝶一揚手中匕首,在馬君武臉前一晃,冷冷地說道:“你回聚丹田真氣,尚未能完全穩固,快些運氣調息,使氣血運行於經脈之間,自行再回聚丹田,然後,還要坐息四個時辰以上,才能算完全複元。”
  白雲飛看得鄒起眉頭,暗自忖道:你這等冷漠的神態,哪里像替人療傷的模樣,手舉匕首,倒像是逼問敵人一般。
  馬君武緩緩轉動眼睛,目光由藍小蝶臉上移注到白雲飛身上,嘴唇啟動,微微一笑,正待說話,忽覺一股冷氣逼到胸前,藍小蝶嬌脆冷漠的聲音重又響起,道:“快些閉上眼睛,運氣行功,不許說話,也不許看來看去。”
  他本有話要對白雲飛說,但聞得藍小蝶警告之言,又把目光緩緩轉投到她的臉上。
  藍小蝶陡然一揚眉,右手匕首在馬君武胸前一抵,怒道:“你這人怎麼搞的,瞧著我幹什麼?”
  白雲飛看她神態越來越凶,忍不住低聲勸道:“蝶妹妹,他已暈迷過去兩旬之久,現下人雖清醒過來,只怕神智還沒恢復,你這般神情對他,叫他如何能安心運氣?”
  藍小蝶對白雲飛勸解之言恍如末聞一般,對馬君武反而更凶起來,手中巴道揮動之間,帶起一陣冷風,罩住他前胸小腹,擦穿馬君武衣服,胸前劃破了一道寸許長的口子,鮮血淚泅而出。
  白雲飛只看得心頭泛上來一股寒意,右豐疾伸而來,擒住藍小蝶右腕,想把她手中匕首奪下,哪知手指還未觸到藍小蝶右腕上,忽見藍小蝶右臂疾揚而起,心頭一凜,趕忙把右手縮回。
  再看馬君武時,已閉上雙目,胸前起伏不定,全身肌肉都微微抖動,原來他已遵照藍小蝶吩咐之言,運氣行功起來。
  這時藍小蝶慢慢坐了起來,把巴道放在枕邊,望著白雲飛微微一笑,低聲說道:“他要一說話,或是貪看我們,分了心神,恐怕會使他尚未引為己用的真氣,散滯經脈之中,要是那樣,不但我們白費兩晝夜替他療傷之功,而且他也將落得殘廢之身。”
  白雲飛看著馬君武前胸泅泅出血傷口,道:“這麼說來,他胸前傷口也是妹妹故意劃破的?”
  藍小蝶點點頭,笑道:“我不故意傷他,只伯他還不會這樣聽話,不過姊姊盡管放心,他這點皮膚之傷,不致影響他運氣行功。”
  白雲飛輕輕歎息一聲,不再追問,目光凝注馬君武身上,靜觀變化。
  但見他胸前起伏加速,全身波動也越來越大,氣息轉重,臉上泛現出一片艷紅之色。
  藍小蝶忽然輕鑷起美眉道:“唉!以他個人之力,是無法重把那暢行全身經脈的真氣,重新納歸丹田,看來我是還得幫助他了。”
  她聲音中,微帶著一種幽怨,似是對白雲飛說,也似是自:盲自語。
  白雲飛正在注意馬君武身體之變化,雖聽到藍小蝶口中之言,但卻沒有分心去推想她話中含意。
  只見藍小蝶把嬌軀移近馬君武,慢慢伸出右臂,按在他旋璣穴上,片刻之後,馬君武鼻息轉勻,身上波動也逐漸乎息下來。
  忽聽他長噓了一口氣,候然挺身坐起,俊目圓睜,注視著藍小蝶,白雲飛立刻暗運功力,拍了馬君武天靈、旋璣兩大要穴,使他安靜下來。其實馬君武全身經脈已通,傷勢已好了大半,再經白雲飛拍中兩處要穴,神智逐漸由模糊中清醒過來。
  忽的一躍下榻,急向室外奔去。白雲飛縱身一掠,從馬君武頭上飛過,翻身攔住他微微笑道:“你大傷初愈,精神體力均未複常,哪能隨便亂跑……”她聲音忽然低得只可對面相聞,接道:“木榻上那位藍姑娘,就是療救你傷勢之人,快些過去說幾句感謝之話,人家為救你性命,忍受了無限委屈,如果言語間對你有什麼刺傷之處,也要忍耐下去。”說完,輕伸皓腕,拉著他—只手走回木榻。
  藍小蝶滿臉唆怒之色,手握匕首,目光遏注馬君武,一言不發。
  白雲飛笑對藍小蝶道:“蝶妹妹,翠姨活在世上時.對我愛護像自己女兒一般,這十幾年來,我一直在想著翠姨對我的養育恩情,過幾天,咱們一起到你們住的百花穀去,也讓我祭拜祭拜翠姨亡靈,聊盡一點孝心。”
  藍小蝶微一怔神,忽然拋下手中匕首,垂首閉目,兩行淚水緩緩由眼角流下,低聲答道:“小婢知罪了,但請公主責罰就是。”說完話,一躍下榻,盈盈跪拜下去。
  白雲飛急忙伸出雙手,扶起藍小蝶嬌軀,道:“翠姨對我的養育之恩,重如再生父母,咱們以後還是以姊妹相稱的好,我比你大上幾歲,就算姐姐吧!再說妹妹的父親,又是我授業思師,不管怎麼算,咱們都是姊妹,以後,千萬不要這般對我,你這樣反使我心中不安了。”
  她側目望了馬君武一眼,接道:“你這人怎麼啦!我蝶妹妹為救你性命,不知道忍受了多大委屈,還不快拜謝救命之思。"馬君武被白雲飛拿話一逼,只得深深一揖,道:“馬君武拜謝姑娘救命之恩!”
  藍小蝶望也不望他一眼,冷冷地答道:“不是看在戴姊姊面上,誰愛管你死活1”
  馬君武被她幾句話說得呆了一呆,縱步向石室一角,默默低頭而立。
  白雲飛輕輕一歎,拉著藍小蝶,一同在木榻上坐下,道:“事情既已過去,尚望妹妹看在姊姊份上,不要再去追究……”
  她本想還替馬君武辯解一番,但想到這種事,既羞於出口,又難辯說得清楚,只好忍下未完之言。
  藍小蝶緩緩起來,道:“姊,他只要再坐息一陣,就可完:全複元,我到外面去通知四個使女一聲,准備一下,就回百花穀去了。”
  白雲飛聽她愈說愈是神奇,心中雖然不信,口頭上倒是不好反駁,淡談一笑道:“有敵人來了白雲峽,我們出去瞧瞧去,妹妹可把調息之法傳給他,留他在這裏養息吧!”
  藍小蝶側臉望了呆站在石室一角的馬君武一眼,只見他垂首閉目,臉泛愧色,一派拘謹神情,心中忽生不忍,聲音也較前柔和了很多,道:“你再坐息一陣,就可完全複元,最要緊是,把我助你的真氣,借為己用,先行百骸,再納丹田,運行數次之後,即能融歸己有。”
  白雲飛輕步走到馬君武身側,低聲慰道:“快去依言而行。
  等一下,我帶鸞妹妹一起來看你。”
  馬君武慢慢睜開眼睛,淡淡一笑,也不答話,就地盤膝而坐,運功調息。
  白雲飛和藍小蝶攜手出了石室。
  馬君武得藍小蝶以本身修煉的真氣相助之後,本已大好,身受曹雄太陰氣功所暗算,亦被藍小蝶以本身真氣迫出體外,再連經兩次運氣調息,登時感到全身舒暢,百脈複通,正待再做一度調運真氣,忽聽石門一響,微風諷然,人影閃動,曹雄帶著滿臉笑意,躍落身側。
  他目光盯在馬君武臉上,望了一陣,忽然格格大笑道:“馬兄好大的福命,兄弟實在想不到我們還有今日這見面之緣。”
  馬君武歎道:“這一年來,有如度過百年一般,想起身歷凶險,直似一場夢景……”話至此處,忽然一頓,仰臉思索一陣,接道:“曹兄,我們在峨嵋山中,好像見過一面,那時我傷勢甚重,不知是否記憶有錯?”
  曹雄心頭微微一驚,略一沉付,立時笑道:“不錯,不錯,那時馬兄正被身穿黑衣的女人,囚困一座山洞之中,兄弟曾與那女人動手相搏……”
  馬君武道:“那女人就是名傳江湖的玉蕭仙子,曹兄只伯不是她的敵手。”
  曹雄看馬君武神情間毫無懷疑之色,知他當時神智已昏,無法回憶起當時經過,心頭一寬,道:“說起來慚愧得很,兄弟競連一個身受重傷的女人也打不過,反被她擊落在懸崖下水潭之中。”
  馬君武道:“曹兄為我,身歷落水之險,深覺不安,雖未能救兄弟,曹兄已盡心力,兄弟仍然感激得很。”
  曹雄微微一笑道:“剛才已得令師妹述及馬兄受傷情形,兄弟十分擔心,只是馬兄正值要療傷關頭,不便驚擾,只得在洞外等候……”
  馬君武正待答話,突聞石室外面傳來白雲飛的聲音道:“哼!那個奇裝異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壞透了,鸞妹妹,你以後再見到他之時,千萬可要小心……”
  只聽李青鸞幽幽答道:“他是武哥哥的朋友,我怎麼能夠不理他呢……”
  但聞兩人談話之聲,由遠至近,瞬息間已到石室門外。
  曹雄忽然一舉右手,按在馬君武背後命門穴上,提高聲音,叫道:“馬兄,讓做兄弟的助你一臂之力,看看效力如何?”
  他餘音末全落,白雲飛已躍入石室,但見他右手按在馬君武要穴之上,不禁驚得呆了一呆。
  要知那命門亢乃人體十二處死穴之一,曹雄只要微一吐含蘊在掌心之內勁,立時可把馬君武震斃掌下。
  只聽曹雄格格的大笑一陣,說道:“馬兄氣血已可暢通百穴,傷勢已經大好,再經這一次調息,就可以完全複元了……”
  白雲飛冷笑一聲,接道:“哼!貓哭耗子,假裝什麼慈悲!”
  曹雄口中雖在對馬君武說話,目光卻盯在白雲飛臉上,這時,她已換著女裝,玄衣裹身,嬌軀玲瓏,瑰麗容色,耀眼生花,只看得曹雄目眩神馳。
  白雲飛看他一雙眼睛只管在自己身上打量,不禁心頭大怒,微一晃肩,已欺到曹雄身側,正待揮掌擊出,忽見曹雄按在。馬君武命門穴上右手微微向前一推”馬君武靜坐的身軀,修然向前一傾,緊閉的雙目霍然睜齊,白雲飛心頭一廉,急忙向後躍退。
  白雲飛已和曹雄動手兩次,知他武功要比馬君武高出很多,何況他此刻已把右手按放在馬君武命門穴上……她心中如轉輪般思索一陣,目光移注在曹雄臉上,說道:“你只要不傷害他,什麼事,我們都可以談。”
  曹雄微微一笑道:“第一件,我們都不許提起已往舊事,免得鬧出誤會。”
  白雲飛道:“好吧,不過,得定出限期,難道我今生今世,都得受此約言限制不成?”
  曹雄道:“以一月為期,時間不算長吧?”
  白雲飛冷笑一聲道:“不算長,也不很短,你還有什麼話,請快說吧!”.曹雄道:“第二件,一個月內,彼此不能有相犯行動。”
  白雲飛道:“你難道不准備離開這裏了?”
  曹雄道:“不錯,我想和你們在一起玩上一個月,再走不遲。”
  白雲飛心中雖然極為不願,但見曹雄緊搭在馬君武命門穴上的右手,早蓄勁待發,只得委委屈屈地答應一聲:“好吧。”
  金環二郎曹雄格格一笑,忽然閉上眼睛,浴運真力,攻入馬君武命門穴。
  馬君武忽覺一股熱流,催動運行脈血,片刻之間,已遍達四肢百骸。
  白雲飛靜靜地坐在一例,看著曹雄助馬君武脈血運行。
  要知曹雄此刻的武功,已非昔年可比,內功亦有極大進境,不足一刻,馬君武那運行全身經脈間的真氣,重又納歸丹田,忽地睜開眼睛,望著白雲飛微微一笑道:“我現在大概可以算是完全好了吧。”白雲飛還未及介面,曹雄搶先接道:“馬兄的傷勢,已算全好,只要再能安心調養幾天,待身體複元之後,就可恢復昔日雄風了。”
  馬君武剛才凝神運功之時,意與神會,心無雜念,對白雲飛和曹雄一番問答之言,一句也沒聽入耳,是以,在聽得曹雄幾句稱贊之言後,回頭笑道:“如非曹兄相助之力,只怕我還得多幾天調息時間,才能氣達百穴、血暢全身經脈呢2”
  曹雄收回放在馬君武命門穴上的右手道:“好說,好說,如果要是兄弟受了馬兄那等慘重之傷,恐早已屍骨冰寒多時了。”
  馬君武歎道:“我這次所受之傷,的確是慘重至極……”他目光忽然轉投白雲飛臉上,接道:“都多虧這位白姊姊,援手相救,才得死裏逃生。”
  白雲飛綻唇一笑道:“你應該感謝那位藍家妹妹才對,不是她,你哪里還有命在?”
  馬君武想起剛才藍小蝶對自己冷漠神情,不禁默然垂頭。
  曹雄突然站起身子,對白雲飛深深一揖,笑道:“在下該代馬兄謝謝白姑娘援手相救之思。”
  白雲飛臉色微微一變道:“哼!你不要裝得若無其事一般,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的惡跡告訴他。”
  .曹雄格格一陣大笑,故意打岔道:“好說,好說……”
  這時,李青鸞也已進了石室,截住曹雄的話,叫道:“武哥哥,你的傷好了嗎?”一張雙臂急向馬君武坐處撲去;坐在馬君武身旁,淚水泉湧而出,雙手緊緊握著馬君武雙掌,接道:“要是你不能活啦,我和戴姊姊都要陪你住在一起,仍然可以天天跟你見面,所以,前天你傷勢重得快要絕望之時,我也沒有灑過一滴淚水。”
  馬君武理理她拂在臉上的秀發,笑道:“這些時日之中,恐怕苦壞你了?”
  李青鸞緩緩松開緊握著馬君武雙掌的雙手,抹去臉上淚痕,抬起頭笑道:“我沒有什麼苦,受苦的都是戴姊姊,她要想法子救你,還要和很多壞人打鬥,唉!要不是戴姊姊,你是一定不能活啦。”
  曹雄靜靜地站在一例,目睹李青鸞對馬君武諸般關懷舉動,心中頓生惡意,但他是城府極深人,內心雖然恨得想把馬君武活劈劍下,但臉上仍然保持著平靜神色,絲毫看不出忿恨之情。
  馬君武轉臉望著白雲飛,低聲說道:“姊姊數番相救之情,我只有深銘在肺腑之中,今生今世,只怕我無能報答了。”
  白雲飛微微一笑,心中千言萬語,盡在那一笑之中。
  曹雄冷眼旁觀,看兩人相對馬君武,一般的思義深重,再也忍不住心中積忿,冷哼了一聲,道:“馬兄這場傷痛之苦,可。
  算沒有白受,做兄弟的……”他在積忿之下,幾乎說溜了嘴,趕忙輕咳兩聲,把後面幾句話重又咽回肚中。
  白雲飛目光湛湛地移注在曹雄臉上,冷冷接道:“不是你,他還不至於受那等慘重之傷,是也不是?”
  曹雄面不改容的淡談一笑道:“哪里,哪里’,兄弟要有那樣大的本領,早就把馬兄救出峨媚山了,也用不到白姑娘救他。”
  白雲飛道:“什麼兄弟、兄弟的,你講話要有點分寸,哼2我雖然已答應你一月內不提舊事,不過你還是小心點好,要是想在我白雲峽搗什麼鬼,你就別想活著離開括蒼山。”
  曹雄格格一笑道:“只伯你未必一定能殺得了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0:33

  馬君武看兩人頂嘴愈來愈凶,只怕當真動手,使自己左右為難,趕忙勸道:“曹兄遠來是客,姐姐請看在我的份上,相讓幾句吧。”
  白雲飛輕聲一歎,道:“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別讓人家把你給算計了,你還不知道怎麼死的呢。"馬君武素知她不肯隨便說話,此際,連番挑撥曹雄,決非無因,不覺轉過臉望了曹雄兩眼。
  金環二郎畢竟是心機深沉之人,雖然處在大不利已的情勢之下,仍然毫無驚慌之色,淡淡一笑道:“我和馬兄一見如故,才不惜千里迢迢地跑到白雲峽來看他,白姑娘連番挑撥,不知是何居心?咱們武林中人,最重信義兩字,既是出口之言,自是不能反悔。”
  他伯白雲飛把峨嵋山目睹之事,當面揭穿,故而又拿話把她扣住。
  白雲飛冷笑一聲,拉著李青鸞一齊退去,左腳跨出石門,又陡然回過頭,對馬君武道:“你要小心自己,最好不要離此室一步。”說完,又隨手帶上石門。
  這時,馬君武已看出白雲飛一切言行,不只是為了厭惡曹雄,她再三警告要自己小心,定非無的放矢,不禁提高了幾分警覺,暗中運氣戒備。
  但他這戒備之心,哪里能逃過曹雄一雙眼睛,只聽他格格一笑道:“怎麼?馬兄真的對兄弟不放心了?”
  他這單刀直入的一問,反使馬君武大感尷尬,連聲答道:“哪里,哪里…。。”忙把提聚的真氣散去。
  曹雄目光流動,打量了石室一遍,笑道:“這石室之中,佈置倒還不錯,不知是何人臥室?”
  馬君武汕汕一笑道:“兄弟身受重傷之後,被人送到這座石室中療治,說起來慚愧得很,這座石室,正是那位白姑娘的臥室。”
  曹雄笑道:“她能把馬兄放在她臥室之中療傷,交情定非泛泛……”突然,他目光觸到木榻一角,放著一個精巧的玉盒,心中一動,暗道:那精巧玉盒之內,定然放的是異常珍貴之物,怎麼想個法子,取到手中,打開看看?也許正是我遠道來此尋求之物。
  他心中雖在轉著念頭,目光卻迅速移開那精巧玉盒,生伯引起馬君武注意。
  馬君武被曹雄說得臉上泛起紅暈,歎口氣道:“她對我的確恩重如山……”沉吟了半晌,忽然想起龍玉冰來,立時反問道:“曹兄,我龍師姊哪里去了?”
  曹雄似是早就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不慌不忙地答道:“她就在白雲峽外一處隱蔽的山谷中,極希望能見你面……”他忽的黯然一歎道:“不過,她這希望是無法達到了。”
  馬君武皺一皺眉頭道:“這件事,還會有什麼為難不成?曹兄如果願我見她,咱們現在就去。”
  曹雄道:“兄弟冒著重重危險,到這石洞中來,固然大半是為探看馬兄傷勢情形,但另一半的原因,也是為她而來,她希望能和馬兄再見最後一面的。”
  馬君武道:“最後一面,怎麼?難道她不想活了?”
  曹雄歎息一聲道:“不錯,不是兄弟提防得法,她恐伯早已死去多時了。”
  馬君武道:“她為你犯武林大忌,背師欺祖,叛離師門,如非用情極深,決不會私逃下山……”
  曹雄道:“正因她叛離師門,私逃下山,犯了武林大忌,心中才惶惶難安,你們昆侖派號稱九大武林主派之一,門規森嚴,對叛離師門弟子,決不肯輕輕放過,假如馬兄已奉得貴派掌門之命,要擒龍師姊回山治罪,只怕咱們在川西相遇之時,你已不會放過我們了!”
  馬君武道:“唉!武林之中,最重師道,兄弟膽子再大,也不敢違抗師門令語,不過,到目前為止,兄弟尚未接獲師門搜擒龍師姊的令逾,就當兄弟還不知此事,曹兄早些帶她走吧2”
  曹雄道:“這麼說來,你是不願再見她一面的了?”
  馬君武苦笑道:“就請曹兄代我致意,說我實有礙難之處,不便再和她相見了。"曹雄道:“馬兄這等決絕,兄弟自也不便勉強,我就去轉達馬兄之言,讓她死了這條心吧•..:他話還未完,李青鸞手捧飯菜推門而入,很仔細地把碗筷:擺在馬君武面前,笑道:“這些飯菜,都是戴姊親手做的,她要我告訴你不許吃得太多,等一下你餓了,再做給你吃。”
  馬君武自受傷後,一直滴水未進,現下傷勢大愈,腸胃功效已複,不見飯菜,還不覺得什麼,現下一見,登時覺得饑腸輾輾,極難忍耐,取過碗筷,一口氣吃了兩碗。
  李青鸞坐在一側,瞪著眼睛看馬君武吃飯,見他兩碗下肚,急伸雙手奪過馬君武手中碗筷,道:“不要吃啦。戴姊姊說的,你要是吃多了,會吃壞肚子。”
  忽聽曹雄輕輕一歎道:“你師妹說的不錯,你在重傷之後,腸胃效能尚未盡複,實是不宜吃得太多。”
  李青鸞轉臉望著曹雄婿然一笑道:“戴姊姊對我說,你是個很壞的人,不許我理你,但你對武哥哥這樣好,我要不理你,心裏又很難過。”
  曹雄望了馬君武一眼,格格一陣大笑道:“馬兄,咱們這一場朋友,交得夠慘啦!你的幾位紅顏知已,都把兄弟看成了蛇蠍一般的壞人,看來咱們也該劃地絕交了。”
  馬君武聽得一皺眉頭,暗自忖道:只看你帶我龍師姊叛離師門一事,還會是什麼好人……但轉念又想到曹雄對自己諸般好處,又不禁暗自責道:他雖不是好人,但對我一直視若知已,龍師姊叛師離山一事,也許是出於她自己之願,未明真相之前,豈可加人以罪,縱然曹雄確屬寡倩之人,我馬君武豈能和他一般不義。
  心念一轉,賠笑說道:“我師妹素無心機,說話不知輕重,曹兄不要和她一般見識,開罪之處,兄弟代為賠禮了。”說完,起身深深一個長揖。
  曹雄格格一笑接道:“李姑娘但請放心,別說你是無心之言,就是有心辱罵兄弟,沖著我和你師兄一番交情,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李青鸞展顏一笑,道:“你不生我的氣,我就放心啦2要不然,武哥哥會責怪我不會說話,得罪了他的朋友。”說完話,端起馬君武吃剩飯菜,退出石室。
  曹雄目睹李青鸞去遠,低聲問道:“馬兄是決定不見她了?”
  馬君武霍然躍起,答道:“龍師姊既然希望見我,兄弟就和曹兄走一趟吧?”
  曹雄故作一聲輕歎,緩緩站起身子道:“馬兄既然願意見她,那是再好沒有,兄弟先走了一步,通知她一聲,好讓她梳妝一下,唉2不瞞馬兄,這半月來,她不知為了什麼,每日不言不笑,頭也不梳,臉也不洗,兄弟雖然想盡方法逗她歡心,均為無效……”
  馬君武心地忠厚,聽說龍玉冰落得那般模樣,陡增懷念之情,急得截住了曹雄的話,道:“急不如快,咱們現在就去吧!”
  曹雄裝出黯然神色,緩步出了石室,馬君武緊隨在曹雄身後,他心中急於會見龍玉冰,恨不得放腿急奔,但曹雄卻不慌不忙,毫無匆急樣子。
  兩人一前一後,大約走了十幾步,曹雄突然一摸口袋,低聲說道:“馬兄請在此稍候一刻,兄弟一塊手帕,遺落在石室中了。”
  馬君武還未及答話,曹雄已縱身躍返石室,馬君武一怔神間,曹雄已複出石室,手中果然拿著一塊白絹手帕,含笑躍回馬君武身側道:“咱們走快一點,別讓她等得心急。”
  他雖然覺得曹雄這一行動太過突然,但一時間,卻無法想出原因,心中疑念未息,人已被曹雄拉著向前跑去。
  正奔行間,突聽李青鸞嬌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武哥哥,你們要到哪里去,我也去好不好?”
  馬君武停步回頭,格著手道:“我和曹兄出去看一個人,馬上就要回來,你在這裏等我,不要去啦2”
  但聞諷礬微風響動,李青鸞已躍落馬君武面前,目光中愛憐橫溢,無限深情,說道:“你的傷勢剛好,要是跑累著了,怎麼辦呢?我和你一起去,可以扶著你跑,那你就不會累著了。”
  曹雄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有我和他走在一起,決不會使他累著的。”
  李青鸞一鑷秀眉,似要說話,可是她幾次啟動櫻唇,始終未說出口。
  馬君武知她胸無城府,想到什麼,非說不可,此刻情景,大異往常,不禁心頭生疑,問道:“你有話怎麼不說呢?”
  李青鸞歎道:“我想想還是不說的好,唉!要是說出來,伯要惹你生氣。”
  曹雄一拉馬君武,笑道:“咱們快去早回,免得讓她掛念不安。”
  馬君武一心惦念龍玉冰,也無暇推想李青鸞大異往昔神情原因,低聲對李青鸞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對我說,但現在我要和曹兄出去有事,等一下回來,再聽你說吧。”
  李青鸞微微一笑道:“不管你說什麼,我總是要依你的!”
  馬君武暗裏歎息一聲,不再答話,轉身和曹雄向前奔去。
  兩人出了穀口,奔行到一個轉角之處,忽見三手羅剎彭秀葦由路側一塊大山石躍落路中,曹雄本和馬君武並肩奔行,一見彭秀葦躍擋去路,慎然搶前一步,左掌橫擊,右拳直攻,兩招一齊出手,口中卻還故意喝道:“什麼人,竟敢在這裏這般撒野……
  要知此時曹雄的武功已非昔日可比,出手一擊,不但迅疾絕倫,而且手法奇奧難測,彭秀葦被他左掌橫擊直打的攻勢,迫得仰身倒翻而退,曹雄正等欺身而進,再下毒手,忽聽馬君武大聲叫道:“曹兄快請住手,這位姑娘是自己人。
  他在峨嵋山臥虎嶺石室之中,曾經醒過一次,目睹彭秀葦和李青鸞聯手拒擋強敵,那時,他神志雖已不很清醒,但因彭秀葦形貌持殊,是以留在心目中印象很深,故現在一見彭秀葦後,立時辨認出是自己人。
  曹雄本想以迅快的手法,把彭秀葦傷在手下,但聞馬君武一叫,不得不停手,就這一緩之間,彭秀葦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探囊扣了一把毒沙,目光盯住曹雄,口中卻對馬君武說道:“馬相公大傷初愈,快請退回石室養息,這人邀你出去,決不會存著好心。”
  曹雄恢然一止步,冷笑道:“我和馬兄交情甚深,你縱然存心挑撥,只怕也未必能……”
  彭秀葦已得白雲飛指示,知他武功怪異,出手毒辣無比,剛才給他一招攻勢,已知不虛,見他向前,立時退後兩步,一揚手中毒沙,接道:“你如再敢邁進一步,就嘗試一下我七步遲魂沙的味道如何?”
  曹雄已從她剛才閃避自己一擊的身法之中,看出這外貌醜陋的女人,武功亦非泛泛,眼下兩人相距甚近,她手中毒沙,一發就是千數百粒,讓避十分不易,倒也不敢向前逼近,回頭望了馬君武一眼道:“馬兄請回石洞去吧2兄弟要先走一步,只怕她已等得焦慮難耐了。”
  馬君武搶前兩步,和曹雄並肩而立,話還未說出口,忽見彭秀葦又向後疾退三步,搶先說道:“馬相公請向左側移動幾步,有什麼事,再吩咐婢子就是。”
  曹雄看彭秀葦處處謹慎,心知今日遇上了勁敵,自己籌思之計,只怕無法騙得過她,當下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原來三手羅剎伯曹雄借和馬君武說話機會,使自己無法打出毒沙,趁勢施襲,故而先發制人,點破對方鬼計。
  馬君武已意會到彭秀葦話中含意,依言向左邊橫跨兩步,說道:“這位曹兄和在下相交甚深,望姑娘看在我的份上,能予讓路放行。”
  彭秀葦微一沉吟道:“非是婢子故意和相公為難,只因白姑娘令渝森嚴,婢子在未得白姑娘允准之前,實不敢擅自作主放行,這個得請馬相公原諒。”
  馬君武聽得微微一怔,暗道:“白雲飛作事一向持重,如無風吹草動,決不會派人攔路,想來這中間,只怕真有……“他念頭還沒轉完,忽聽曹雄冷笑一聲道:“馬兄,此刻寸陰幹金,豈是用口舌解釋之時,再說,你縱然不惜口舌,只伯也無結果,咱們先闖過去,回頭你再對那位白姑娘解說不遲……”
  話未說完,左手已扣住馬君武右腕,縱身向前沖去。
  彭秀葦手中雖扣一把絕毒無比的七步追魂沙,但伯連帶’傷了馬君武,不敢打出,只得一揮左掌向曹雄擊去。
  曹雄冷哼了一聲,右手一招“揮塵清談”反向彭秀葦左臂掃去。
  彭秀葦被曹雄一招以攻制攻的反擊,搶去先機,迫得向後躍退七尺,叫道:“馬相公快請站開,免得婢子無法……”
  曹雄哪還容緩過手腳,左手扣拿馬君武手腕,微一加力,欺身直上,候忽間踢出四腿,劈了三掌。
  這七招快攻,迅厲絕倫,彭秀葦根本就無法還手,被迫得退到路側,曹雄卻借勢用力一帶,和馬君武一齊縱躍沖過,攜手向前疾奔而去。
  彭秀葦心頭大急,正要放腿追趕,忽聽白雲飛的聲音在後響起,道:“不要追他們了,快些回去!目前,咱們這白雲峽四圍,已隱伏了不少強敵,靈鶴玄玉已經被人打傷,無法再巡空監視敵蹤,藍姑娘和李姑娘,均是毫無江湖閱歷之人,陳蕉、松雲又被我派遣出去。石洞中已無幹練之人,那姓曹的武功極高,你就是追上,也不是敵手,我要親自暗中追蹤,看看他究竟在搗什麼鬼?”說完,也不待彭秀葦回答,微微一挫柳腰,香風拂動,人已到四五丈外。
  彭秀葦目睹白雲飛奇快的身法,心中又增了幾分敬服,把手中毒沙收回囊中,轉身返回石室。
  且說曹雄左手扣著馬君武右腕,一口氣跑了四五裏,才鬆手笑道:“馬兄請恕兄弟菲按,如不硬闖過來,只怕現在還與那位醜怪女人作口舌之辯呢2”
  馬君武已覺出曹雄武功,和一年前初度會面之時,增進何止一倍,心中甚感驚異,但也不便詢問,點點頭答道:“這件事也怪不得曹兄心急,就是兄弟,也急欲早些會見師姊。”
  曹雄遙指前面一座滿生蒼松的山峰,笑道:“她就在前面那山峰後一道幽谷中隱身,咱們快一點趕路,大概不要一頓飯工夫,就可以見到了。”
  當下兩人一齊施展輕功,向前奔去。
  馬君武重傷韌愈,身體虛弱未複,奔行一陣,身上已現汗水。
  草叢旁邊,伏臥著一個身著勁裝的大漢,曹雄縱身一躍直搶過去,右腳微一用力把那伏臥大漢翻轉過來,伸手一摸,鼻息早絕,原來已死去多時。
  查看過死者之後,右腳一抬,把屍體挑起拋入草叢深處,回頭對馬君武笑道:“這死去大漢,是被人用一種極高內家功夫,如棉掌之類所傷,是以外表毫無傷痕,耳目口鼻亦無溢血現象。”
  馬君武道:“兄弟聽家師講過,棉掌為武當派絕技之一,難道武當派中有人來了這白雲峽不成?”這時,他已感覺到四周隱伏殺機,不禁提高警覺。
  曹雄淡淡一笑道:“那也未必,現在號稱武林九大主派之中,有不少門派,都有近乎棉掌之類的陰柔功夫,像崆同派的陰風掌,華山派的竹葉手,都是擊人無痕、專傷體內脈穴的陰毒功夫。”說完話,又放腿向前奔去。
  馬君武默然無言,跟在曹雄身後,向上攀登,但暗中已凝神戒備。
  這一座山峰並不很高,只見蒼松密接,枝葉蔽天,穿行林木深處,不見一點陽光,地上亂草橫生,觸目毒蛇亂竄。
  走了頓飯以上工夫,才到峰頂,摹見陽光耀目,原來山峰頂上,有十丈方圓一塊地方,光禿禿的,寸草不生。
  曹雄躬身抓起一片紅土,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語不發,又繼續向前奔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0:54

  又走了數刻之久,到一處深澗旁邊,曹雄側臉望了馬君武一眼,笑道:“越過這道深澗就到了,馬兄體力未複,讓我扶你一把如何?”
  馬君武看看溪澗只不過一丈多寬,但卻深不見底,隱隱由下麵傳上來水流奔騰之聲,他估計自己縱然體力未複,也不致連這丈餘溪澗也躍它不過,當下笑道:“曹兄請先躍渡,兄弟尚可躍得過去。”
  曹雄探頭向澗底一看,笑道:“你先運氣試試,不可勉強,這溪澗深不見底,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縱然是你自己摔入澗中,但你李師妹眼看著我們一起出來,自然會懷疑兄弟有意加害的。”
  曹雄說完神秘一笑,便縱身躍過。
  馬君武暗中試行運氣,只覺各脈暢通,立時心頭一寬,雙臂一抖,一鶴沖天,先把身子拔起來一丈多高,然後變式“飛燕掠波”,直向對岸落去。
  他身子正在深澗上面之時,隱聞咳咳兩聲輕微破空之聲,緊接著呼的一聲輕響,似是兩個極小之物相撞一起。
  忽聽曹雄大聲喝道:“什麼人敢施暗算!”
  馬君武腳落實地,曹雄又縱身躍回深澗對岸,搜尋一陣,才重返回.臉上微現驚楞之色,低聲對馬君武道:“咱們現已在強敵監視之下,快走。”也不容馬君武答話,拉著他向前疾奔。
  轉了幾個山角,景物忽然一變,只見滿地綠茵,兩道山壁,夾著一道狹穀。
  曹雄帶馬君武深入穀中百丈左右,在一個在大岩石旁停下,回頭望一陣,縱身躍飛那突岩之後。
  馬君武略一猶豫,緊隨著躍到突岩後面,但曹雄早已蹤跡杏然。
  這突岩之後,是一道光滑如削的山壁,除了緊接地面,有一座三尺高低、尺許寬窗的山洞之外,左右百丈之內,都可一目了然,既無可以隱身山石樹木,那削壁又無凹陷之處,曹雄身法再快上一倍,也不可能在剎那之間,飛躍奔出百丈以外,惟一的可能,就是隱入那山洞之中。
  他微一沉付,隨手撿起兩塊山石,低頭向洞中尋去。
  原來,他隨曹雄離開白雲峽時,走得慌急,連護身兵刃都沒有帶。
  山洞之中異常黑暗,而且高低不平,走起來十分不便,好在他一年來,經歷了不少驚險之事,也增長了不少見識,知這深山之中,有很多天然石洞,深達數裏,常常橫穿山腹而過,是以,他試行一段之後,逐漸加快速度,約走有兩裏左右,忽見前面現出天光,果然,這條石洞是橫穿山腹,通到另一條山谷之中,心頭一喜,腳下更快,片刻間已出洞口。
  只見曹雄手執著金環劍,站在一座山石砌成的房子前面發呆,雙眉聳動,似正在用心思解什麼難題一般。
  馬君武仔細打量了眼前景物,心中暗自叫絕,忖道:好一處隱居所在,如再把那入口封堵起來,倒是一處絕好的避難之地。
  原來石洞這端,並非山谷,而是四面峭壁,環圍四五丈方圓的一塊平地,而且愈向上愈小,露天之處,只不過井口大小的一個圓洞直似由人工鑿成的一口石井,此時正值日掛中天,陽光由上面洞口直射而下,是以洞中十分明亮。馬君武看清楚四周景物,立時一個箭步,躍到曹雄身側,問道:“曹兄,我龍師姊可在那石屋中吧?”
  曹雄淡淡一笑,道:“我把她送到這裏之後,就去找你,約定在這裏見面•.。”
  馬君武只聽得心頭一震,接道:“怎麼?她現在不在了?”
  曹雄道:“也許她等得不耐煩,先自走了。”
  馬君武心頭大急,縱身躍入石室,但見徒空四壁,那裏還有龍玉冰的影兒。
  細看石室,大約有兩間房子大小,靠石壁一角,舖著一片細的茅草,地下也似經過打掃,異常幹淨,茅草上痕跡宛然卻似有人睡過…。”
  聽曹雄在室外叫道:“她也許等得太久,肚子餓了,出洞去尋食用之物,咱們出去在附近找找再說。”
  馬君武一皺眉頭,道:“但願她不要遇上麻煩……”
  曹雄先是一呆,繼而微微二歎道:“她一身武功不算很弱,縱然遇上武林中一流高手,也該有搏鬥痕跡可尋,但兄弟已細看過這四周,絲毫看不出可疑之處。”
  馬君武心中突然一動,笑道:“兄弟有幾句不當之言,說出口來,望曹兄不要多心。”
  曹雄道:“有什麼話,但請直說,兄弟洗耳恭聽。”
  馬君武輕輕歎息一聲,道:“我龍師姊一向受我三師叔器重,不知為什麼事,競不惜身犯武林首戒,叛離師門,私逃下山,曹兄和她結伴同行,定然甚得我師姊傾心,想必已把隱衷告訴曹兄,兄弟自知這句話問得有些唐突,但卻無一點責斥曹兄之意,我只是想知道其中原因何在……”
  曹雄只聽得心頭一震,但臉上卻毫無愧疚之色,格格一,接道:“馬兄這等窮究根底,是不是懷疑兄弟引她叛離師門”
  馬君武道:“師倫大道,豈容背棄……”他微一沉吟,又道:“兄弟雖感龍師姊所為不當,但並無懷恨之心,只望能為她略盡綿薄,乞求三師叔答允她重返師門。”
  曹雄仰臉冷笑一陣,道:“馬兄用心可算良苦,只是兄弟十分懷疑馬兄有無那份倩面?”;馬君武道:“不錯,這等重大之事,兄弟縱然不惜身代受:責,只怕也無能為力,但我想懇請白姑娘代向三師叔說項,或有可為。"曹雄:“這件事兄弟很難作主,只有馬兄自己去對她說了,如果她肯聽馬兄之言,願意重返師門,兄弟自是代她慶幸,如她不肯應允,那也是你昆侖派中之事,誰人也無權干涉。”
  馬君武看他言詞之間,對龍玉冰毫無關懷之情,不禁心生疑竇,暗自忖道:看他輕松神態,似對我龍師姊毫無兒女之私,看來此事多半是龍師姐自己之意,半點也怪不得別人了。
  心念一轉,忽生歉疚,歎道:“兄弟适才之言,想來有些過分,曹兄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突聞石道之中傳來一陣步履之聲。
  曹雄一拉馬君武,低聲說道:“快此躲入石室。”說著話用力一帶,和馬君武聯快躍入。
  兩人不過剛剛隱起身子,來人已然進了洞口,白影長衫,手提竹杖,正是華山派掌門人八臂神翁杜維生。他身後緊隨一個灰抱道譬、黑須過胸、五旬左右的中年道人。
  只聽杜維生大笑說道:“道兄來得正好,兄弟已和雪山派掌門人談過,並已得滕兄允諾,如果道兄再一答應,咱們眼下實力就超過天龍幫了,不管那《歸元秘笈》出世的傳言是真是假,倒不妨借此機會,先把天龍幫遣來的人一鼓殲滅。”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杜兄高見,貧道十分贊同,近幾年來,天龍幫大肆擴展勢力,到處設立分壇,看樣子大有橫掃武林各派、獨霸江湖的用心,據聞海天一吏蘇朋海准備柬邀武林九大門派,在黔北天龍幫總壇比劍,貧道已二十年未履江湖,想不到短短二十年中,武林形勢有這樣大的變化。”
  八臂神翁杜維生笑道:“天龍幫柬邀咱們九大門派比劍之事,兄弟是親耳聽到,此事早已盛傳大江南北,只要是武林道上人物,大概是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了。”
  兩人談話之間,直對著石室走來,但聞步履之聲愈來愈近,剎那間已到石室外。馬君武四顧石室,無一處可以隱藏身、子,轉臉向金環二郎曹雄望去,只見他已經運氣蓄勢,准備施襲。
  處此情景之下,馬君武也只得凝神運氣,以備迎擊來人相犯。
  但聞步之聲候然停住,八臂神翁杜維生突的大聲喝道:“什麼人……”三個字剛說出口,已聞得長笑之聲隨來,候忽之間,已到了石室外面。
  只聽杜維生打了兩個哈哈,道:“滕兄來得巧極,我替你引見一位難得一晤的朋友。”
  這時,馬君武和曹雄全都是背貼石壁,屏息而立,自無法看得室外幾人相貌,但憑一雙耳朵,由幾人談話之中分辨來人身份。
  只聽後來一人乾笑了兩聲,道:“這位道兄,不知是不是點蒼三雁夏道長?”
  那中年道人笑道:“不敢,不敢,貧道俗名夏雲峰,承武林中朋友們抬愛,送一個翻天雁的綽號,兄台可是雪山派掌門人,人稱白衣神君的滕雷兄台嗎?”
  滕雷又是兩聲乾笑,道:“彼此,彼此,都是武林朋友們抬愛,算不得什麼。"八臂神翁杜維生哈哈大笑,道:“自接掌點蒼門戶之後,就很少在江湖上走動過,滕兄也很少步履江湖,這次能不期而:退,實在難得。”
  翻天雁夏雲峰微微一笑,道:“這次貧道趕來漸東,只想一’睹傳言武林數百年的奇書《歸元秘笈》,究竟上面記載的是什麼武功,能引得武林朋友們如癡如狂?順便再訪晤海天一裏蘇朋海,替我兩位師弟討還一筆債務。”
  杜維生笑道:“不是兄弟有意長天龍幫的威風,夏道長縱然身負絕世武功,只伯也沒法一個人深入天龍幫黔北總壇重地,夏道長如果單人往訪,身陷危境,豈不正合他們心意,不知夏道長對兄弟這幾句無諱之言,是否感覺到有些道理?”
  白衣神君滕雷乾咳一聲,道:“杜兄高論,在下十分佩服。”
  翻天雁夏雲峰側臉望了滕雷一眼,笑道:“杜兄想必已胸有成竹,貧道願聆高見。”
  八臂神翁杜維生呵呵兩聲大笑,道:“兄弟已和膝雷商量過這件事情,覺得對付天龍幫大可不必講什麼仁義道德,借此機會下手,務把他們派來括蒼山中的人,一舉殲滅。”他乃一派宗師身份,幾句話出口之後,不榮臉上一紅。
  夏雲峰轉臉望著白衣神君滕雷,問道:“不知滕兄對此事看法如何?貧道亦願聞高論。”
  滕雷一咧大嘴巴,乾笑一聲,暗裏罵道:好小於,真個是又奸又猾,硬要迫我親口承認。他心裏在罵,口裏卻笑著答道:“兄弟久居邊錘絕峰,很少涉足中原,杜兄卻經常在大江南北走動,對天龍幫劣跡,想必已瞭若指掌,是以,兄弟對杜兄之言,毫無成見,不知夏道長高見如何?”
  夏雲蜂笑道:“貧道已二十幾年未離開點蒼山一步,對近年江湖上一切人事變化,均甚隔膜,兩位如覺得可行,貧道自當追隨兩位之後,略效微勞,兩位如覺此法不妥,不妨再從長計議。”
  要知這三人,都是武林中一派宗師地位,誰也不願意擔上一個暗算別人的罪名,盡管滕雷、夏雲峰都贊同杜維生的意見,但卻全都不願明白表示出來。
  八臂神翁杜維生何等者辣,聽兩人言詞之間,雖然故意推矮,但心中都無反對意思,心中在暗罵兩人可惡,口裏卻哈哈大笑道:“滕兄和夏道長,既然都不知近年江湖形勢變化,天龍幫諸般劣跡,那就是信任兄弟之言了。”
  夏雲峰笑道:“杜兄名重武林,言重九鼎,貧道素所仰慕,那有仔疑的道理?”
  滕雷連著幾聲乾笑,道:“夏道長所言不錯,兄弟也深信不疑。”
  八臂神翁杜維生道:“既然如此,兩位同意兄弟對付天龍幫的拙見了?”
  滕雷、夏雲峰相視一笑,道:“但請杜兄吩咐,我等無不遵從。”
  八臂神翁杜維生拂露沉吟一陣,道:“據兄弟觀察所得,天龍幫早在兩天之前,已在這白雲峽四周,布上暗樁,但遲遲不見行動,想必是蘇朋海等一般首腦人物未到之故,不願打草驚蛇。不瞞兩位,兄弟行蹤已被天龍幫幾處暗樁發現,情勢所迫,兄弟不得不先下手掃除了他們幾處暗樁。”
  白衣神君滕雷接道:“天龍幫弟子眾多,殺幾個于事何補?”
  杜維生道:“咱們所以處處落在下風,著著被天龍幫搶去先機,就是因他們人多勢眾,耳目靈敏,要想勝得他們一籌,必得先把他耳目毀去,兄弟想盡半日一夜之力,先把天龍幫設在這附近的暗樁全部掃除,這一來,咱們就算搶先了一步,待天龍幫幾個首腦到來,定要省事不少。”
  翻天雁夏雲峰笑道:“此乃兩全其美之策,高明!高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1:30

  八臀神翁杜維空淡淡一笑,道:“掃除天龍幫暗樁之後,咱們再集中三派之力,圍殲天龍幫中首腦人物……”他略一沉吟,又道:“兄弟已想過一個辦法,只不知能否適用?”
  夏雲峰道:“杜兄籌思之策,定然極具卓見,快請說出來,一開貧道茅塞。”
  杜維空手拂長鬃,笑道:“過獎,過獎。兄弟雖然想出一個誘分天龍幫首腦人物的辦法,但還得仰仗夏道長大力‘始能收效。
  翻天雁夏雲峰道:“如有需用貧道之處,自當全力以赴。”
  八臂神翁杜維生笑道:“兩位先看看咱們現在停身之處如何?”
  滕雷目光轉動,打量了四周一陣,道:“形勢險惡,隱蔽極佳。”
  八臂神翁杜維生道:“兄弟想集中咱們三派實力,預伏在那石室之中,然後再故布疑陣,把天龍幫幾個首腦人物分散,由夏道長和兄弟故意互爭《歸元秘笈》,讓天龍幫人看到……
  夏雲峰笑道:“辦法實在不錯,天龍幫幾個首腦人物,在看見《歸元秘笈》之後,必然緊追不舍,咱們再一邊打一邊走,使他們沒有時間知會同門,只是…。"杜維生探手入懷,模出一個精巧玉盆,道:“夏道兄,可是擔心沒有誘敵的《歸元秘笈》嗎?”說著話,打開了那精巧玉盆,並隨手放在地上。
  只見那玉盒之中,放著幾本冊子,端端正正的楷書寫著“歸元秘笈”四字。
  白衣神君滕雷、翻天雁夏雲峰,雖明知杜維生即使真有《歸元秘笈》,也不會當著兩人之面取出,但在驟見這武林奇書之時,亦不禁有些激動,雖然明知是偽仿之本,但仍雙雙向杜維生逼近一步。
  滕雷微一躬身,正想撿起放在地上的玉盒,但瞥見夏雲峰站在兩步之外,臉色肅穆,虎視眈眈,不禁心頭一震,趕忙收回探出的右臂。
  翻天雁夏雲蜂和白衣神君滕雷四雙眼睛,都盯在那《歸元秘笈》之上,但卻誰也不敢探臂撿取。
  但見杜維生微微下笑,道:“夏道長、滕兄既都有興一睹兄弟這偽造奇書,但請隨便撿起過目就是。”
  八臂神翁杜維生細看兩人,都已暗中運集了功力,蓄勢待發,不管哪一個探臂去撿取玉盒中《歸元秘笈》,另一人即將以排山倒海的威勢擊向對方,心中暗自忖道:此刻如非需要兩人合力對付天龍幫,我只要稍作跳撥,便不難使兩人拼個你死我活,可惜呀可惜。
  他心裏雖在暗叫可惜,臉上卻堆滿笑容說道:“年前兄弟曾在這括蒼山中,親眼看到過昆侖派玄清道人的偽造秘發,回到華山之後,就依照所見,製成這部假書,滕兄和夏道長如果不信,待兄弟打開給兩位瞧瞧。”
  白衣神君滕雷、翻天雁夏雲蜂同時側望著杜維生淡然一笑,未發一言。
  八臂神翁杜維生怕自己探手翻書之際,遭兩人襲擊,便一伸手中青竹杖,挑開《歸元秘笈》。
  八臂神翁杜維生指著第一頁太極圖說:“這偽造秘書雖是隕品,但上面記載武功,倒非故弄玄虛,如被一般江湖上朋友得到,對練氣技擊,不無小補,但如在夏道長、滕兄眼中看來,只怕要笑掉大牙了。”一面說話,一面不停用手中青竹杖翻動玉盒中的《歸元秘笈》。
  兩人看了數頁之後,已證實杜維生所言非虛,上面所載,果然是一般的拳掌練氣方法,夏雲峰首先散去凝聚的功力,退後兩步笑道:“杜兄這偽造奇書,如果流傳江湖,若干年後,恐亦將成為武林中另一部秘笈了。”
  滕雷乾笑兩聲接道:“夏道長說的不錯,杜兄對這部偽書當真是下了不少工夫。"杜維生撿起玉盒笑道:“隨手揮毫徐鴉一通,兩位見笑了。”
  滕雷道:“這麼看來,杜兄是早有用心了,此本固然可以亂真,但……”略一沉吟,又道:“只怕天龍幫發現這一部偽書之後,一面緊追,一面設法招呼同門合力趕來,咱們勢必得在山腹密洞之內,和他們有一場慘烈拼搏,勝負之數且不說它,但如這次傳言屬實.那真本《歸元秘笈》確在此山之中,豈不留人以可乘之機。
  八臂神翁杜維生說:“對,這一點,兄弟也曾想過,但必需夏道長和滕兄能和兄弟合作無間才行。試問當今武林中各門各派,哪一派能夠獨擋咱們—三派聯手的實力,除了天龍幫盡出幫中首腦精銳或可抗拒之外。恐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天龍幫來,別說此次傳言未必是真,就是那真的《歸元秘笈》果在此山之中,被別人坐收漁利,憑咱們三派聯合實力,不難追蹤奪回,只要咱們能把天龍幫首腦傷他幾個,先去強敵,放眼當今江湖,誰還是咱們三派聯合敵手?”
  滕雷接道:“百密難免一疏,萬一杜兄算計有失,天龍幫首腦全力追入這山腹之中,這一仗打下來,只怕傷亡慘重,在咱們元氣大損之際,再追蹤搶奪那《歸元秘笈》,實難穩操勝算。”
  杜維生拂囂一陣哈哈大笑道:“滕兄但請放心,兄弟早巳、籌謀及此,如果他們追來人多勢眾,難以力拼,那就不妨動點心機,借重火攻,把他們全數燒死在山腹之中。”
  夏雲蜂抬頭望望大洞口,問道:“杜兄可是要利用那上面洞口,投下燃燒的枯枝、火把……”
  杜維生大笑接道:“佩服,佩服,兄弟費時一日之久籌想之策,卻被夏道兄一言道破。不過,此事看來雖易,但做起來確也有不少困難,最為重要是時間要配合得恰到好處,在我們撤出之時,動作必須靈活迅速,即使被他們看見倩勢不對,也無法應變得及……
  躲在石室中的馬君武及金環二郎曹雄聽到此處,忽覺對方聲音低沉下去,以後幾人說些什麼就再也無法聽得到。
  大約過有一刻工夫,突聽杜維經大聲笑道:“好2D自們就這樣決定,只是太辛苦滕兄了。”
  只聽滕雷一聲乾笑,道:“好說,好說,夏道長和杜兄這等抬愛兄弟,兄弟覺得榮幸至極。”
  但聞步履之聲,混合著三人大笑之聲由近而遠,瞬息消失。
  曹雄貼壁移到石門旁邊,探頭向外一看,幾人早已身影俱杏,立時一個翻身躍出石室,馬君武緊隨著一個“飛鳥出林”,跟蹤躍出。
  四隻眼睛先向四外按望一陣,馬君武才皺皺眉頭,問道:“曹兄,貴幫……”
  曹雄格格一笑,截住了馬君武的話,道:“怎麼?馬兄懷疑兄弟是探子嗎?”
  馬君武道:“兄弟不敢存此用心,但貴幫在這白雲峽四周滿布伏算暗卡,想來總是事實了?"曹雄笑道:“聽幾人之言,大概不會虛假。”
  馬君武道:“這麼說來,曹兄是不知道這件事了?”
  金環二郎曹雄道:“兄弟千里趕來此處,只是為探望馬兄傷勢。”
  馬君武雖是聰明之人,但其宅心忠厚,不願以小人之心,—猜疑他人,當下笑道:“曹兄盛情,兄弟十分感激,只不知曹兄何以會知道兄弟的行蹤?”
  金環二郎曹雄淡淡一笑,道:“我們天龍幫勢力遍及大江南北,別說馬兄行蹤了,就說當今武林九大門派的一舉一動,都難逃我們耳目。”
  他這麼故作坦然的幾句說,反而把馬君武心中存在的一些疑竇消減很多,微微一笑,道:“貴幫耳目確是靈敏……”話至此處,忽覺失言,候然住口。
  曹雄心中一動,道:“剛才三人,都是武林中一派宗師之草,想來定不會隨口胡說,既然說起本幫在這白雲峽四周都安上暗樁,那自然是假不了,兄弟身為天龍幫弟子自不能坐視不管。馬兄是局外人,最好還是請先走一步,免得招惹上無謂的麻煩。”
  馬君武沉思一陣,十分為難地說道:“曹兄為了兄弟不惜奔波數千里,跋山涉水,遠赴祁連山中,此等情意,是何等深重,如今曹兄有事,兄弟如何能夠坐視不管?只是貴幫此次謀圖之人是兄弟……”
  金環二郎曹雄格格一笑接道:“是你的幾位紅顏知己,因而使你十分為難?”
  馬君武歎道:“白姑娘對兄弟,有數度救命之恩……”,曹雄忽然一整臉色,截住了馬君武的話,說道:“馬兄不必為難,兄弟決無請馬兄助拳之心,但有一件可疑之事,想請問馬兄一句,不知馬兄是否願意告訴兄弟?”
  馬君武道:“曹兄但請吩咐,兄弟自然知無不言。”
  曹雄道:“适才杜維生等三人一番對答之言,馬兄是親耳聽到的了?”
  馬君武點點頭。
  曹雄不待馬君武開口,又搶先說道:“他們計議對付我們天龍幫的手段,可算得十分陰狠毒辣,是也不是?”
  馬君武又點點頭。
  曹雄忽然歎息一聲,道:“如非兄弟無意聽得杜維生等陰謀,只怕我們天龍幫在這一戰之中,要損傷大部精英,這場即將掀起的江湖風波,都是為《歸元秘笈》而起,可是《歸元秘笈》是否在這白雲峽中還很難說。”
  金環二郎曹雄又微微一頓,接道:“兄弟只想請馬兄告訴我一件事,就是那《歸元秘笈》是否真的這裏白雲峽中?"馬君武聽得一呆,良久之後,才苦笑一下,說道:“不敢相欺曹兄,兄弟倒是看到過那《歸元秘笈》一次,至於是真是假,放置何處?兄弟就不清楚了。”
  金環二郎曹雄格格一笑,道:“此事想來不會有錯,以杜維生等一派掌門之尊的身份肯移駕這括蒼山來,定然是得到確實消息…。"他微微一頓,又道:“馬兄暫請回白雲峽去吧,你大傷初愈,體力未複,實不宜為兄弟趟這混水。”
  馬君武也覺得應該早些把自己所見所聞告訴白雲飛,實不容再延時間,略一沉付,拱手對曹雄說道:“既然如此,兄弟就先走一步了。”不待曹雄還禮,轉身向外奔去。
  金環二郎曹雄望著馬君武背影,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那山腹通道之內,黑暗異常,我如緊隨他身後,出其不意,一掌把他擊斃,然後再把他屍體投入石洞外萬丈探墅之內,豈不是了無痕跡,而且眼下強敵雲集,殺機彌漫,李青鸞縱然起疑,我也可藉口推語。
  念頭一轉,立即施展上乘輕功,一語不發,疾向馬君武身後追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1:47

  哪知馬君武奔行到山腹通道入口之處,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陡然停步,轉過身子。
  這時曹雄已到馬君武身後數尺之處,馬君武出其不意的一個轉身,幾乎和曹雄撞個滿懷。
  這大出意外的變化,使曹雄暗下毒手的陰謀落空,但畢竟是心思異常靈敏之人,身體一側,從馬君武身旁疾掠而過,口中道:“兄弟要趕緊先一步以求能早些通知本幫弟子。…"話還未完,人已進了山腹通道之內。
  馬君武本有事要問金環二郎曹雄,但見他行色匆忙,不便再出言相喚,想到白雲塊四周雲集的強敵,不禁心中也急了起來,一提氣向前疾奔而去。
  待他走出山腹通道,早已不見曹雄蹤跡。
  仰臉看天色,只不過午時剛過,略一辨認方向,急向來路奔去。
  他急於要把剛才的見聞通知白雲飛,以便籌謀對策,雖是大傷初愈,但也用盡全身氣力,拼命急趕,不到半個時辰,已到了白雲峽口,但他人已累得滿身大汁只得停下來准備略一喘息再走。
  他剛剛站好身子,忽覺一陣輕風指面,由身後伸過來一方雪白絹帕,替他擦拭臉上汗水,耳際也同時響起了白雲飛柔和清脆的聲音,說道:“你身體還未複元,這等急奔,如何使得?你呀,一點也不珍惜自己。”
  馬君武轉臉望去,只見白雲飛身著玄裝”皓腕輕揮,拂拭著他滿頭大汗,那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中,已不是鹹儀逼人的湛湛神光,而是無限的尊嚴。馬君武第一次覺出這旁立身側高不可攀的玉人,是這般高潔,不禁為之微微一笑。
  白雲飛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你笑什麼?差一步就丟了性命,人家擔心得不得了,自己還在瞎高興呢!”
  馬君武聽得一怔,道:“我幾時遇上了危險,怎麼我自己一點也不知道?”
  白雲飛道:“你自己要是知道,人家也不用替你擔心了。”
  馬君武聽得越發糊塗,暗自沉忖道:我一直就和曹雄在一起,再沒和別人照過面,難道她說的會是曹雄不成?正待開口追問,忽聽一陣嬌呼之聲,說道:“在這裏啦!在這裏啦•.….。”但聞衣快飄風之聲,四個白衣美婢,候然間一齊湧到,分守四個方向,把馬君武和白雲飛圍在中間。
  白雲飛看四人一個個蓄勢待發,不由心頭火起,臉色一沉怒道:“你們要幹什麼?”•其中一個年齡較長的美婢躬身答道:“婢子們奉小姐之命,找這個壞男人找了很久。不想競和姑娘走在一起……”
  白雲飛知這四婢,都是從小在深山大穀之中長大,人雖聰明,但心地都很純潔,決不會編造謊言,臉色稍見緩和,但聲音仍甚冷漠地問道:“你們小姐找他幹什麼?她人呢?”
  适才答話的白衣小婢,伸手指著馬君武說道:“這壞男人偷了我們小姐的《歸元秘笈》。”
  馬君武急道:“什麼?我幾時偷了你們小姐的《歸元秘笈》?”
  四個白衣小婢同時冷哼一聲,輕藐地望了一眼,滿臉不屑之色。
  馬君武正想爭辯,白雲飛已搶先說道:“你們小姐在那裏?快帶我去見她。”
  守衛在正北方位的一婢,搖搖頭,道:“我們小姐傳了我們破他五行迷蹤步的手法之後,就一個人出發找他去了.白雲飛賂一沉思,道:“你們快分頭去找小姐回來,就說我要見她。”四婢相互望了幾眼,仍站著不動。
  白雲飛一揚熏眉,怒道:“我要你們分頭去找你們小姐回來,聽到沒有?”
  四婢相互望了一眼,一齊答道:“小姐已吩咐過我們,如要見著偷竊《歸元秘笈》那人,就把他捉住捆起來,然後再去找她。”
  白去飛看四婢不肯聽從自己吩咐,不禁動了真火,臉色一變,正待發作,忽聽馬君武歎息一聲說道:“姊姊暫請息怒,這件事怪不得她們,既是那位姑娘吩咐下來,她們如何能作得主意。”
  四婢聽馬君武反替自己辯護,不禁相顧微笑。
  要知道四人都是在深山絕墅之中長大,對人世間一切事物,均不甚了然,毫無心機城府,心中的快樂、痛苦全都顯在神色之間。
  白雲飛微一沉付,道:“藍家妹子似乎對你成見甚深,我雖知道你決不致偷取《歸元秘笈》,但她亦不致編造謊言,這部神奇的武學秘茂,是天下所有武林中人夢寐以求之物,不管落在什麼人手中,都很難原壁歸趙,她既然對你動了疑心,在還未尋獲那《歸元秘笈》之前,只怕難釋她心中的誤會……”’馬君武道:“我若不去見她,自然更不易消除她心中疑念……”他略一停頓,接道:“姊姊,剛才我和曹雄在距此十裏外一處隱蔽的山腹洞穴之中,暗中聽得消息,江湖上各派高手已經雲集浙東,而且已到了白雲峽外,只怕我們這臨近數裏的要道鋒望之內,都早已被人家安上伏樁,姊姊要早謀對策才好。”
  只聽一聲淒厲的慘叫,迢迢傳來,音過空穀,歷久不絕。
  馬君武急道:“強敵恐已來到白雲峽外,姊姊也該早些調派人手,好好准備一下,免得臨時措手不及。”
  白雲飛點點頭道:“你見著藍姑娘時,請她盡快回來……”
  話未完人已到數丈之外。
  馬君武望著白雲飛背影,長長籲一口氣,對四婢一拱手,笑道:“藍姑娘現在何處?有勞四位帶路了。”
  四婢相互使了一個眼色,分成兩前兩後,把馬君武夾在中間,向左面鋒上攀去。
  翻過山鋒後面,是一處半畝大小、長滿青草的小盆地,中間並且生著兩株古松。
  只見藍小蝶身穿白衣,肩披藍紗,懷抱玉琵琶,倚松而坐,正抬頭望著天上彩雲變化神態似很入神,她似是聞得了步履之聲,轉臉望了馬君武和四婢一眼,微微一聳熏眉,又轉臉旁顧。
  四婢帶著馬君武在距她三四尺外停下,左首年齡稍長的.一婢,躬身說道:“他自願和我們一起來見小姐,所以沒有捆他。”
  ’藍小蝶慢慢轉過臉來,眉宇間微帶怒意,輕蔑地望了馬君武一眼道:“哼!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馬君武垂首閉目,淡談一笑,答道:“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思,馬君武不敢以惡言相加,但請說出我所犯過失,以便負荊請罪。”
  藍小蝶冷笑一聲,道:“你偷了我的《歸元秘笈》,難道還不算過失吧?”
  馬君武道:“除了在氓江舟中,我無意間看到過姑娘的《歸元秘笈》一次之外,就未見第二次,再說那盜竊之事,我馬君武也不屑為。”
  藍小蝶怒道:“我熏姊姊閨房之中,只有我們三個,不是你,難道是我說謊?”
  馬君武心中一動,忽然想曹雄在離開白雲飛臥房之時,藉故又回石室之事,略一沉思,問道:“請問姑娘,那《歸元秘笈》,:可是放在姑娘替我療傷的石室之內?”
  藍小蝶乍聽人提起療傷兩字,嫩臉上登時泛起一片紅暈,微帶羞怯之態,點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
  馬君武右手握拳,用力在左掌上一擊,自言自語地說道:“如此看來,倒是有八成是他了?”
  藍小蝶道:“是誰?你是不是說我熏姊姊?”
  馬君武正想說出曹雄,忽的心念一轉,暗想:“眼下是否曹雄,還難確定?我豈可在未完全弄清真相之前,加罪於人。”.這一轉念,立時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回,但一時又想不出適當答復之言。
  藍小蝶看他呆呆地站在那裏,不答自己問話,冷哼了一聲,道:“我黛姊姊出身尊貴無比,豈會偷竊我《歸元秘笈》,你這人的心最壞了,我黛姐姐對你那樣好,你還會懷疑她,哼!要不是為了黛姊姊,我才不會管你死活,我知道你是想挑撥我和黛姊姊大鬧一場,自己好置身事外,我才不會那麼傻,上你的當。”
  馬君武一皺眉頭,道:“我心中雖然想到了可能偷竊你<歸元秘笈》之人,但在事情未證實之前,我不願妄加人以罪,如果姑娘信得過我,請給予我三日時間,在三天這內,我一定替你查出那偷竊之人。”
  藍小蝶冷冷地答道:“哼。你不要妄想在我面前搗鬼,我給三天時間,你可從從容容地逃走,找處人跡罕到地方一住,研讀那《歸元秘笈》,世界這等遼闊,我們到哪里找你?”
  馬君武道:“這麼說,姑娘已認為那《歸元秘笈》是我偷的了?”
  藍小蝶道:“那自然不錯,我熏姊姊決不會偷,我又不會故意說謊,那石室之中又只有我們三人,《歸元秘笈》就放在我熏姊姊臥榻之上,待我想起來回去找尋時,已經不見了,那時間你到哪里去了……”
  馬君武苦笑一下,道:“姑娘一口咬定是我份竊,實使人有口莫辯,在下這條命既是經姑娘救活,說不得只好再還給姑娘了。”
  藍小蝶臉色肅穆,望著馬君武緩緩說道:“你雖然不是好人,但因你是我熏姊姊的朋友,看在她的情面上,我不願要你的命……”.她忽然歎息—聲,接道:“不過那部《歸元秘笈》是我娘遺留之物,上面記載的武功又都是極為深奧博大之學,要是被一個好人取去,那也罷了,但如落在像你這樣的壞人手中,定然要引出不少是非遺害人世,所以我非要追回不可。”
  馬君武淡淡一笑,道:“你既認定是我偷竊了你的《歸元秘笈》,又伯我學會上面記載武學為豁武學,實使人難于解說,事已至此,假如你把我殺掉,不就可消去心中疑慮了嗎?”
  藍小蝶歎道:“這法子我也想過,但我怕殺你之後,熏姊姊會生我的氣。”
  馬君武微聳雙肩,暗自忖道:眼下她對我懷疑之深,已非口舌所能辯說清楚,看來她不在我身上遲出《歸元秘笈》,決然不放過我,如果讓她一個女流折磨,倒不如早自了斷的好……
  心念一轉,黯然一笑道:“姑娘既然怕受白姑娘的責備,所以不願動手,我只有自求了斷,以明心跡。”
  說罷,轉過身子,緩緩向前走去,四個白衣小婢不待主人吩咐,忽的一下散開,環伺在馬君武四周,防他逃走。
  馬君武仰臉望去,心頭有如被利劍洞穿,父母一番養育之恩和師父十二年教導苦心,今天含冤難伸,不明不白地自盡此地,不覺熱淚盈眶……
  忽然心頭一廉,暗道:我馬君武乃堂堂七尺男兒,豈能在女子面前流淚乞憐,暗咬牙關,強忍滿腔悲忿,潛運真力,猛的一舉右掌反向自己天靈要穴擊下。
  就在他舉掌下擊的剎那,忽聞一聲明呀驚叫之聲:“武哥哥!”哀怨的呼喚;同時響起,馬君武微微一怔,不自覺掌勢一緩。
  抬頭看去,只見李青鸞白衣飄飄,飛一般由對面山峰上急瀉而下,長發在山風中飄拂,陽光反映之下,可見她粉臉上淚痕縱橫……
  李青鸞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由那峭立的山壁間飛躍躍奔,攀松踏石,驚險萬狀,看得馬君武心如鹿撞,呆在當地。
  眨眼問,她已到馬君武身例,她似有很多話要說,但只叫出一聲武哥哥,就被那急促的喘息之聲打斷。
  那環繞在馬君武身側的四婢,並末阻止李青鸞,反而又往後退了兩步。
  忽然間他身後響起了一聲幽幽歎息,緊接著又響起一個嬌婉的聲音,說道:“什麼事要尋自盡,害得鸞妹妹這般模樣?;,馬君武聽聲音十分熟悉,但一時間卻想不起是什麼人,轉臉望,只見無影女俠蘇飛風頭包白絹,身著白緞子緊身勁裝,足登白繡鞋,身披白鬥蓬,全身如雪。
  這時李青鸞已緩過了氣,瞥眼看到了蘇飛鳳也站在馬君武身後,立時搶前兩步,拉住蘇飛風一雙手腕,叫道:“風姊姊,你幾時到括蒼山來的?唉!咱們有很多天沒有見面啦。”
  蘇飛風緊緊地反握著李青鸞雙手,問道:“他為了什麼事,競要自碎天靈要穴以求一死…”說話之間,目光環掃了四周一眼。
  李青鸞搖搖頭,道:“為什麼事,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那位藍家組姐,說是武哥哥偷了她的東西……”她目光凝注在藍小蝶的臉上,發現她眉宇隱隱現露怒意,但她並未發作,反而站起身子綏步而去。•那環守在馬君武身側的四婢,雖然看到了小姐轉身而去,但因未聞召喚之命,不敢撤走。
  四婢望著藍小蝶隱失的山角,臉上現出焦急之色,因為藍小碟在離去之時,未盼咐她們如何對付馬君武,只得分守四周,擋住馬君武去路。
  忽然問,連續五聲清脆的弦音飄指而來,四婢在聞得那弦聲之後,一齊轉身,向藍小蝶隱失的山角所在追擊。那最小一婢,臨去之時,對馬君武笑道:“我們小姐說,看在李姑娘情面:上,答應你三日限期,現在你可以隨便走動了……”說到最後一句,人已到兩三丈外。
  四婢去勢快極,清脆餘音未絕,人影已隱去不見。馬君武:只覺這四個婢女身法,似比初見之時,又快很多,心中大感奇怪,不知何以在這短短的幾個時間之內,競有如此精進?他哪里知道,藍海萍在給愛女服用萬年火龜內丹之時,讓四婢分食了火龜的肉湯,這等千載難遇神物,對輕身飛躍之術助益極大,而且藍小蝶在鑽研《歸元秘笈》之後,又指點四婢不少武功要訣,本來四婢所學武功,都是《歸元秘笈》上記載之學,無論拳、掌、輕功、攻拒身法,都是經過於錘百煉的上乘武功,大異一般武學傳授常規,只要一入門徑,初學即入大乘。
  他想得入神,忘記了身邊還站著兩人。
  忽聞一陣嘶嘶之聲,起自身後,回頭望去,只見蘇飛鳳已取下包頭白絹,扯得片片碎裂,丟在地上。
  李青鸞看得奇怪,忍不住問道:“風姊姊,你這是幹什麼?”
  蘇飛鳳幽怨一笑,道:“我在替人帶孝,可是他現在卻仍然好好地活在世上,這孝自然不用再帶了。”
  李青鸞茫然一笑,未再追問,馬君武卻聽得心中一廉,峨嵋山那場慘烈的搏鬥經過,陡然間湧上心頭。
  葛然間,一陣格格的大笑聲破空而下,勁風諷然,直襲幾人,馬君武伸手抓住李青鸞’,疾退三步。
  定神望去,只見背雄由身旁巨松之上電射而下,馬君武不過剛站穩身子,曹雄已腳踏實地,原來他早已隱身在那兩株並生的古松之上。
  蘇飛風已撥出背上寶劍,蓄勢戒備,待她看清來人是曹雄…
  之後,還劍入鞘,說道:“原來是你,嚇了人家一大跳,這些時日,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得爹爹傳下龍旗權杖,分渝各處的人找你下落。”
  曹雄淡談一笑,道:“年來經歷,一言難盡,待會再談不遲,師父身體好吧?”
  蘇飛鳳道:“爹的身體很好……”她自在祁連山和曹雄分手之後,一直就沒有再見,當時曹雄被白雲飛暗用透骨打脈手法,傷了體內經脈,臥病在一處山岩之內,幸得玄清道人替他點穴活血,但曹雄在醒轉之後,連一句感謝的話也不說,跨上寶駒而去……屈指算來,已快一年時光,在蘇飛鳳的心中認為他早已傷逝在祁連山中,想不到會在括蒼山陡然相逢,本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當著馬君武之面。卻又感到說不出口,只答得一句“爹爹身體很好”,就懊然住口。
  曹雄微微廣笑,道:“咱們天龍幫黔北總壇,可發生了什麼變故嗎?”
  蘇飛鳳道:“祁連山大覺寺幾個和尚,曾到黔北總壇鬧了一陣,雖然鬧得很凶,但他們並未沾得便宜……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2:13

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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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雄截口笑道:“我是問師母老人家可好?”
  無影女俠蘇飛風幽幽道:“母親依然如故,每次日念佛洗心淹,不見外人,唉2現在連我也不准擅入淹中一步了。”
  金環二郎曹雄道:“師父、師母既都無事,不師妹為哪個穿了這身重孝?
  蘇飛鳳呆了一呆,道:“誰說我是穿孝?”
  金環二郎曹雄格格一笑,不再和蘇飛鳳爭辯轉頭馬君武說道:“馬兄未免太輕看自己性命,才你那一掌,如果真的自碎了天靈要穴,死得實太不值了。”
  馬君武道:“那位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既不能和她動手,又不願受她羞辱,只有自求了斷一途。”
  曹雄望了蘇飛鳳和李青鸞一眼,暗中罵道:這兩個丫頭怎麼會這般湊巧,如果晚到一步多好。他想到可惜之處,不覺長長歎息一聲。
  馬君武還誤認他是關懷自己,微微一笑,道:“那位姑娘懷疑兄弟偷竊了她的《歸元秘笈》,我如不自求了斷,她也決不會放過我。”
  曹雄隱身古松之上,暗中已聽得藍小蝶和馬君武問答之言,他心中有數,早已把那玉盒藏好,他生性本就十分陰沉,此刻心中有了准備,更是絲毫不動聲色,冷漠一笑,道:“想那《歸元秘笈》乃蓋世奇書,她豈會那樣隨便亂丟,這分明是有意’誣陷馬兄。”
  馬君武歎道:“她乃是十分善良誠實之人謊。”
  曹雄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那《歸元秘笈》,真是馬兄偷竊的了?”
  馬君武本想問曹雄是否見到《歸元秘笈》,但被曹雄搶先一問,反而無言可對,當下不禁為之一呆。
  金環二郎曹雄雖然能蒙騙過馬君武與李青鸞,但卻無法騙得過在一起長大的師妹。
  但見蘇飛鳳眼珠兒轉了幾轉,接道:“馬相公為人誠實,他說沒有偷竊《歸元秘笈》,那定是不會說謊。”
  曹雄冷笑了一聲,道:“他不會說謊,藍姑娘不會誣造,難道那《歸元秘笈》是我偷的不成?”
  無影女俠蘇飛鳳幽幽一歎,道:“我想師兄也是不會偷的。”
  曹雄一揚雙眉,笑道:“馬兄,眼下雲集在白雲峽外的高人很多,想其間定不乏偷竊能手,那位藍姑娘武功雖高,但據兄弟看來,她似是毫無江湖閱歷之人,自難免粗心大意,也許是被別人偷去了。”
  馬君武正待反問,突聞一陣雜亂的步履之聲傳來,幾人尋聲望去,只見兩個疾服勁裝大漢,肩抬兩根長竹特製的轎子,行動迅速,急奔而來,一望即知是有著極好的武功。
  蘇飛鳳輕輕啊了一聲,道:“莫叔叔也來啦。”話剛住口,交子已到幾人身例停下。
  馬君武看那兩根長竹之間,捆架的軟籐椅上,坐著身材瘦小、身披藍衫的瘸腿斷臂老人,稀疏疏的幾根黃白混雜的頭發,松松地在頭上挽個道舀,臉黃如蠟,眼窩深陷,但兩眼中的:神光,卻是湛湛逼人。’蘇飛鳳和金環二郎曹雄對這來人執禮甚恭,一齊以幫中:之禮,躬身叩見。:只聽那瘸腿斷臀老人乾咳一聲,打了兩個哈哈,道:“你們兩個娃兒,都先到了,不知是否已探得這白雲峽四周敵勢?”
  曹雄笑道:“晚輩在無意之中聽得消息,華山和雪山、點蒼三派,已聯手對付本幫,而且已經發動,要在半日一夜之內,掃除本幫派守在白雲峽四周的暗樁。”.那殘缺考人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九大門派的人,是越鬧越不像話了,我今天既然趕到,非得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不可。…“,’言詞托大,口氣冷傲至極,馬君武只聽得臉上微微變色。
  金環二郎曹雄卻望著那殘缺老人,笑道:“華山、點蒼、雪山三派聯手,實力甚是強大,莫老壇主一人之力,只怕不易擋拒得住,不知我思師老人家來了沒有?”
  那殘缺老人忽然咧嘴一陣梟鳴般的大笑,道:“自老夫加盟天龍幫後,二十年來一直隱居在絕望石岩之中,也許當今武林之中,早已把老夫忘記了….。”話至此處,陡然住口,目光凝注在數丈處一座大岩石上,厲聲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再不現身,可不要怪老夫出手了。”
  只聽那大岩之後!響起了一聲長笑,諷然風動,躍出來八臂神翁杜維生。
  馬君武看那斷臂瘸腿老人在笑談之中耳目仍然靈聰無比,不禁暗暗佩服,忖道:無怪他言詞之間那等狂妄,看來倒非全是唬人之言。
  只見杜維生手握著青竹杖,站在那大岩石上。
  殘缺老人右手一指,人已淩空而起,虛飄飄的左袖,隨風飄蕩。馬君武目睹那老人虛晃的左袖,心中忽生憐憫之感,暗道:這老人已是殘缺之人,怎麼性子還是這等火爆,杜維生功力何等深厚,如果出手,只怕這殘缺老人要吃大虧……
  他心念還未轉完,那老人已落在杜維生停身的大岩石上,兩人相距只不過三尺遠近。
  杜維生未出手,已出了馬君武意料之外,更令人意外的是八臂神翁忽然由那停身的大岩石上飛躍而起,向後退了三丈多遠。
  但聞那殘缺老人幹嚎的一陣大笑,道:“杜維生,你還認識老夫嗎?”
  馬君武聽他一開口直呼杜維生的名字,不由微微一怔,暗道:杜維生乃一派宗師身份,江湖之上對他極是尊祟,這老人是何身份,竟然這等狂妄。
  只聽八臂神翁說道:“莫說莫兄斷了一腿一臂,就是你火化成灰,我也一樣看出是你。”
  那殘缺老人陰測測地一笑,道:“老夫雖然斷去一腿一臂,但自信還不會輸在你杜維絲的手下,…”話還未完,突然單腿一躍,搶前丈餘,一揚獨臂輕輕一掌,直對八臂神翁杜維劈去。馬君武看那劈出掌勢,毫無力道,虛飄飄地拍擊而出,禁一皺眉頭,心道:這一掌如非暗含險勁,定然有什麼詭異的變化。
  他這年來時間,連經大變,迭遇強敵,經驗閱歷大增,一那殘缺老人口氣,已知他不是等閒人物,這一掌看似乎淡奇,但其中必然暗藏殺手。
  果然杜維生不肯硬接那殘缺老人一擊,橫裏一躍,閃開五尺,拂鬃笑道:“咱們已經二十幾年不見,見面就打,不覺得煞風景嗎?”
  但聞殘缺老人嘿嘿一陣冷笑,道:“老夫這次重履江湖,是想見識見識你們九大門派的高人……”話出招發,雙肩晃,已搶至杜維生身側,獨臂揮動之間,連續拍出三掌。
  不知何故,八臂神翁杜維生總是不肯接他攻勢,長笑中,人又躍退了兩丈多遠。杜維生一拂長瀉說道:“莫兄雖然身成殘缺,但武功卻又似精進不少,不過兄弟不願和你動手,怒我失陪了。”說完,轉身疾奔而去。
  那殘缺老人只是望著杜維生的背影連聲冷笑,直待八臂神翁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綏綏轉過身於,單腿一躍,落到了君武與李青鸞面前,目光之中滿念殺機,冷冷地問道:“你們這兩個娃兒,是什麼人的門下?”
  馬君武一上步,擋在李青鸞面前,暗中運集功力戒備,待答話,忽覺微風飄動,蘇飛鳳已躍擋在馬君武身前,兩臂一張,說道:“莫叔叔,你不能傷他們,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那殘缺老人微微一笑,道:“好!既然是你的朋友,莫叔叔就饒他們這一道吧。”說罷,獨臂一揮,呼的一聲從三人頭上掠過,落在那軟轎之側。
  他生性雖然暴急冷怪,但對無影女俠蘇飛風卻十分和藹,臨去之際,又對蘇飛鳳說道:“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眼下強敵甚多,你行動可要小心一些。”
  無影女俠蘇飛鳳笑道:“莫叔叔放心,如果我真遇上強敵,就施放流火炮,向叔叔求援。”
  殘缺老人微微一笑,右手一拂,人已躍上了竹轎。
  曹雄突然一個飛躍,攔住竹轎說道:“莫老壇主,暫請留步,晚輩還有幾句話說……”微微一頓,接道:“杜維生雖是一派宗師之章,但他為人卻是陰險無比,剛才不戰即退,定然有甚陰謀,以晚輩推斷,他可能是去邀集點蒼和雪山兩派中高手,准備合力對付莫老壇主2晚輩鬥膽相求,和莫老壇主同行,以便稍助微力。”
  那殘缺老人聽他說得入理,微一領首道:“既是如此,老夫也不便再拒納曹香主的好意。”說罷,一揮手,兩個勁裝大漢立時搶起竹轎,疾奔而去。
  曹雄回頭對馬君武笑道:“馬兄請和我師妹談談,兄弟如能找得那偷竊《歸元秘笈》之人,自當私下通知馬兄一聲。”餘音未落,忽的一躍而起,一掠之勢,就是三丈遠近。
  馬君武轉臉望著蘇飛鳳道:“貴幫中人已到了不少,蘇姑娘想必亦有要事待辦,我們師兄妹不打擾了。”說完,拉著李青鸞轉身就走。
  無影女俠蘇飛風看他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神倩,不禁大感傷心,只覺鼻孔一酸,熱淚奪眶而出,急憤交加,叫道:“你還想不想要那《歸元秘笈》?“這一句話立即發生無比的效力,馬君武果然停住腳步,回頭向她說道:“那《歸元秘笈》不但關系著我馬某人的生死,而、且還牽連了很多的人,事非小可,請蘇姑娘千萬不可當玩笑說。”
  蘇飛鳳道:“誰給你當玩笑說,我說的一字一句,都是千真萬確。”
  馬君武看她神情鄭重,面色肅穆,不由信了五成,松開了李青鸞玉腕,緩步走近蘇飛鳳身側問道:“不知那《歸元秘笈》何處,望姑娘賜示一二。”
  無影女俠蘇飛鳳冷笑一聲,道:“哼!你在要用到我時,就說得動人好聽,可是事情一過,立就變得冷若冰霜了。”
  李青鸞望了馬君武一眼,擻起熏眉,長長歎一口氣,走到蘇飛鳳身旁說道:“唉!武哥哥為人心地很好,就是有什麼對不起姐姐的地方,也是無心之過,姊姊不要放在心裏才好。”
  蘇飛鳳只覺一陣傷感,淚水泉湧而出,千萬痛苦湧塞心頭,說不出是恨,是愛,是愧,是疚……終於她伏在李青鸞肩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馬君武目睹這等情景,心中不安至極,但一時又不知如何解勸,只好站在一例發呆。
  蘇飛鳳哭了一陣,收住淚痕,對李青鸞說道:“不能怪你武哥哥,都是我自己不好。”
  李青鸞茫然答道:“你又有什麼不好呢?”
  蘇飛鳳淒惋一笑,道:“這事以後再說吧!我現在得趕緊去替你武哥哥尋取《歸元秘笈》,再晚了,就沒法子找到啦。”說完轉身向金環二郎曹雄和那殘缺老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馬君武看她為自己之事這等熱心奔走,不覺暗生愧疚,奮力一躍,人如努箭離弦一般,攔住蘇飛鳳問道:“你要到哪里去找,我陪你走一趟如何?”
  無影女俠蘇飛鳳道:“又不是去和別人打鬥,你陪我一起去有什麼用……”
  她沉吟一陣歎道:“實不相瞞,我父親飛傳龍旗權杖,調集我們天龍幫高手會集白雲峽,目的也在那《歸元秘笈》,眼下我們天龍幫雖然到了一部分人,但幾個一流高手都還未到,我父親和紅、黃、白、黑四壇主,大概在今天晚上夜分之前,可以趕到……”她忽然輕輕地歎了一聲,接道:“你若遇上他們時,最好不要和他們動手。”
  馬君武道:“剛才那斷臂缺腿的老人,不知是貴幫中什麼人?”
  蘇飛風道:“他就是我們天龍幫藍旗的壇主、別看他身有殘缺,但武功卻是高得出奇,且都是陰險無比之學,你千萬不可和他動手。”
  馬君武想起剛才杜維生不肯硬接那殘缺老人掌力之事,看來此言非虛……
  馬君武略一沉付,笑道:“承蒙告誡,盛情心領,如再通上他時,自當加倍小心……”
  蘇飛鳳婿然一笑,接道:“你肯聽我的話,我心裏就很高興,你們師兄妹請先回去吧。今夜二更,咱們仍在此地見面……”說罷,轉身疾奔而去。
  馬君武待蘇飛風背影消失了才朗然一聲長歎,拉著李青鸞道:“走吧j咱們也該回去了。”
  李青鸞柔婉一笑,馬君武拉著她向前奔走,翻過山嶺,已到白雲峽口。
  只見一個灰袍大漢正站在穀口張望,馬君武從他身材上辯認出,那大漢正是在饒州郊外曾和自己動手之人,這時,他已去了蒙面青紗,左頰之上有一道數寸長短的疤痕,他所以面罩青紗,大概就是為了要遮掩臉上疤痕。
  他見到馬君武之後,立時急奔過來,笑道:“小老兒奉了主人之命迎接兩位,眼下這白雲峽強敵四伏,兩位還是隨我回去吧。”
  馬君武聽他口氣,已知白雲飛未告訴他其中原因,當下也就含含糊糊地答道:“晚輩們也正要回去。”
  這灰袍大漢便是藍海萍由宮內侍衛中捉來服侍白雲飛的神鷹陳榮。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2:40

  陳榮帶兩人回到聳雲岩後的石洞,這一座天機真人的修煉石室,本來沒有名字,但白雲飛為著方便起見,命名天機石府,以示悼念三百年前威震武林的天機真人。
  三人剛到洞口,三手羅剎彭秀葦忽地由洞口旁佃大石後躍出,笑道:“主人正和那位藍姑娘在洞中商議對付強敵之策,三位快請進去吧。”
  三人進了石室,立覺幽香襲人,只見白雲飛身著談綠羅衫,淡綠長褲,發垂玉肩,腰束白帶,容貌端麗,神光奪目,她這一易裝束,更覺儀態莊嚴,不可逼視。
  馬君武不敢多看,慌忙轉過頭去,哪知一轉臉,忽覺眼睛一亮,但見藍小蝶發挽宮譬,身著輕絹潔白如雪,嬌美無匹,亭亭玉立,耀眼生花,不覺看得一呆。
  但聞藍小蝶冷冷地低暖一聲,輕蔑地看了馬君武一眼,環繞她身側的四婢,也都對馬君武皺眉睹鼻,轉臉他顧•..馬君武突感一陣被羞辱的痛苦泛上心頭,有如千萬把利劍絞心穿腹。
  馬君武滿懷憤怨,冷哼一聲,回頭就走。
  但聽幾聲嬌叫,白影閃動,四婢一齊躍迫過來,玉掌翻飛,拍擊向馬君武後背。
  他本是生性高傲之人,連番受藍小蝶和四婢輕視,已是難再忍耐,聞得衣快飄風之聲襲來,立時停步轉身,振臂橫掃而出。
  他在急怒之間,這一擊用盡生平之力,但聞風聲視視,掌聲勁道迫人。
  四婢武功雖得自《歸元秘笈》,但對敵經驗缺少,應變機智不夠,看馬君武掃出掌勢力道奇猛,一時間不敢硬行拆解,紛紛收凶擊出之勢,向後躍退。
  馬君武因用力過猛,一掌掃空之後,不由自主身子向右側一傾,就這一緩之勢,四婢已由他兩側掠過,擋住了石洞出口。
  李青鸞初見四婢對馬君武出手之時,一時間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才好,直待四婢躍擋住石洞出口,她才轉臉問馬君武道:“武哥哥,我們可是要沖出去嗎?”
  馬君武還未來得及答話,白雲飛已搶先說道:“蝶妹妹,你這般難為於他,究是何意,難道那《歸元秘笈》當真是他偷竊的不成?”
  藍小蝶道:“他雖沒直接說出偷了我《歸元秘笈》但他已答應在三日之內替我找回,我看在姊姊和那位李妹妹的份上,就答允了他,如果此刻放他走,只伯他借機溜走,不再回白雲峽來,我就沒有辦法再找到他了。”
  白雲飛綏步走近馬君武身側,柔聲道:“你既然未拿《歸元秘笈》,為何能承諾三日內替人找回?”
  馬君武道:“藍姑娘一心認定是我偷了她的《歸元秘笈》,迫我交出,但她對我又有救命之恩,我既不能交出《歸元秘笈》,又不便和她動手,退得我為難萬端,在形勢逼人之下,只有自盡一途,不想我李師妹及時趕到了……”
  白雲飛歎道:“你既然沒拿,盡可據理爭辯,豈可輕作承諾?”
  馬君武道:“我說三日內替她找回《歸元秘笈》,亦非完全是空穴來風的謊言,藍姑娘既然堅持《歸元秘笈》遺失在姊姊閨房之中,除了姊姊和我之外,還有一人可疑。”
  白雲飛道:“你說的可是曹雄?”
  馬君武道:“我只是懷疑到他,但眼下並無憑證……”
  白雲飛微揚雙眉,十分堅決地說道:“不錯,是他,一定是他!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馬君武道:“今宵二更,蘇飛鳳約我在白雲峽見面,她答應我送還《歸元秘笈》。”
  白雲飛輕輕地哼了一聲,道:“鬼丫頭機靈無比,決不會安有什麼好心。”
  馬君武長歎一聲,默然不答。
  藍小蝶目睹白雲飛對馬君武諸般維護,玉掌輕拍,召回四婢,悄然起身,帶著四婢回到後面。
  馬君武望著藍小蝶背影,歎道:“她對我誤會極深,實非言語所能解釋得了,只等尋還她的《歸元秘笈》之後,我就和李師妹西返昆侖……”
  白雲飛接道:“現下白雲峽四周伏滿強敵,你如何能走得了?唉!藍家妹妹雖對你有所誤會,但我想只要相處一段時日,:必可冰釋,今晚上我陪你去見蘇飛鳳一趟,看看她是否真能還給你《歸元秘笈》?你傷愈不久,連番奔走,想已有些困倦,我已替依打掃好西側石室,快去休息一會。”言來關懷備至,臉上拎借極甚。
  馬君武看一眼,不敢和白雲飛目光接觸,便向西側石室走去。
  白雲飛拉起李青鸞右手,笑道:“你恐怕也跑累了,走2到姊姊房中休息去。”話至此處,突然回頭向站在洞口的神鷹陳筷說道:“你去招呼松雲和彭秀葦回來,協力同守洞口,只要敵人不攻我們天機石府,就不要管他們的閒事,以我推想,他們勢必先自相殘殺一陣,才會找上我們。”
  陳保答應一聲,自去招羅剎協力守住洞口。
  靜寂的白雲峽外,不時傳來厲叫和長嘯之聲,但陳保等三人已得白雲飛指示,如果敵人不打上天機石府,不許外生枝節,是以,三人雖連聞警訊,但卻沒出洞查看敵情。
  二更時分,馬君武勁裝佩劍而出,他經過大半天的養息,精神十分飽滿,彭秀葦等早已得白雲飛指示,立時讓到一例,放他出洞。
  這晚上陰雲密佈,掩遮了星月之光,松濤陣陣,一片墨黑夜色,他四外張望一陣,並未見白雲飛隨同而來,立時凝神提氣,施展輕功,疾向和蘇飛鳳約會之處奔去。
  他一心惦記那《歸元秘笈》下落,盡力趕路,不到頓飯工夫,已到了白晝和和蘇飛鳳約會之處。
  夜暗如漆,數尺外難辯景物,他目光雖然異于常人,但也只不過可及一丈之內光景,他澄神望了四周一陣,哪里有蘇飛鳳的影於,不禁暗中急了起來,忖道,莫非她是騙我不成?
  忽然間,黑暗中亮起一道閃光,緊接著一聲響撤山谷的巨雷,就在那閃光剛逝,雷聲未約之際,一聲清脆的嬌喊之聲,起自數丈外並生的巨松之後,道:“我想不到你競真的會來。”聲音嬌柔,充滿喜悅。
  但聞那嬌脆之聲劃空而來,瞬息之間已來到身側。:馬君武不需再看,已由那嬌喊聲中辯出來人是誰,微一鎮定心神,說道:“蘇姑娘可尋得《歸元秘笈》?”
  此際,兩人相隔不過數尺距離,雖然夜暗如漆,但兩人均有超異常人的目力,是以對方的神態舉動,均能一目了然。
  無影女俠蘇飛風幽幽一歎,道:“我今天雖然未能尋得,但明天定可到手,無論如何,不會誤了你三天限期。”
  馬君武談淡一笑,道:“在下對姑娘之約,原也沒抱什麼希望,但對姑娘一番相助盛意,仍然十分感激,眼下天氣即將大變,這等荒山之中,不宜久留,而且姑娘想必有很多要事待辦,馬某人不便多打擾,就此告別了。”說完話,深深一揖,回身就.走。
  蘇飛鳳目睹馬君武冷漠之倩,不禁羞憤交加。
  但聞馬君武輕輕歎息一聲,道:“眼下貴幫實力強大無比,和武林中九大門派已成水火難容之勢,我們雖無恩怨,但因大勢所迫,勢難兼顧友情,姑娘蘭質惠心,想必能瞭解我馬某人話中含意,至於姑娘對我數番相助思義,我定當銘刻肺腑,如果我還能活得下去,異日或有一報。”
  蘇飛鳳忽然流下兩行淚水,說道:“你已在川西救了我的性命,別說我對你沒有什麼思義,縱然是有,也早還報過了,我明白你說的話,唉!一點也怪不得你,只怪我作繭自縛…。”忽然她抹去臉上淚痕,吟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吟完兩句!仰臉狂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直似巫峽猿啼。’忽的又是一道閃光亮起,馬君武借機望去,只見蘇飛鳳玉頰上淚痕縱橫,那狂笑之聲亦早變成痛苦之聲,懊的雷聲展耳,蘇飛鳳忽然轉身狂奔,但聞淒惋哭聲劃空而去,逐漸消失耳際•..。
  馬君武呆呆地站著,望著蘇飛風奔走而去的方向出神,其實無影女俠蘇飛風去勢如電,早已跑到了數裏之外……
  這時,山風陡轉強勁,呼嘯而過,石走沙飛,閃光迭起,雷聲密如連珠……
  忽然間幾聲喝見,夾在雷聲和呼嘯山風中傳來,緊接著大笑聲,怒罵聲,不斷傳入耳際,距離也愈來愈近。
  驀地一道強烈電光閃起,馬君武借著閃光望去,只見那獨臂單腿的殘疾老人坐在兩人抬著的竹轎上,杜維生和一個身材矮小、身穿白麻衫、腰束紅色絲帶、留著花白山羊鬍子的人走在一起,兩人並肩而立,擋住那殘缺老人去路。
  這白衣人正是雪山派掌門人白衣神君滕雷,馬君武那天和金環二郎曹雄躲在山腹石室之中,聽到華山、雪山、點蒼三派掌門人商議對付天龍幫,但那日因他躲在石室,未見幾人面貌,是以,他仍然不認識白衣神君滕雷。
  那閃光雖然光芒耀目,照徹群鋒,但因一閃而逝,剎那之間又複黑暗,馬君武除了看清楚三人之外,目光所及,似乎周圍都已站滿了人•……轟然一聲巨雷,只震得四山回鳴不絕,就在那雷聲初動之際,忽然伸來一隻玉手,輕扣在馬君武手腕之上,耳際同時響起了白雲飛的聲音,說道:“不要出聲,隨我一起躲藏起來,現在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集中此地,咱們且藏起來看看熱鬧—•吧。”
  白雲飛內功精湛,黑夜觀物如同白晝一般,拉著馬君武繞過擋在途中的敵人,到了那並生巨松之下,—提真氣,右手用力一帶馬君武,躍上松樹,兩人選擇一處枝葉茂密的所在坐下。
  只聽幾聲狂笑,和雜亂的呼喝之聲交織一起,緊接著又響起了幾聲淒厲的慘叫,顯然是有人受了重傷。
  馬君武忽聽坐在身側的白雲飛輕輕冷哼一聲,右手陡地向後擊出。
  但聞一陣枝葉沙沙亂響,數尺外一株濃密的松葉之中響起曹雄的聲音,說道:“兩位才來嗎?千萬出聲不得,不管是哪方面的人,發覺我們隱身在這松樹之上,這個熱鬧咱們就看不成了。”
  白雲飛正待答話,忽聞八臂神翁哈哈一陣大笑,道:“莫老兒,你今夜已經身陷重圍,要活著退出去,只怕比登天還難,兄弟念你在江湖上的地位身份,成全你一個全屍,快些自己了斷吧。”
  只聽那殘缺老人連聲冷笑,半晌才說道:“你認為你那點陰謀伎倆,能騙得過老夫嗎?哈哈….。我只怕你在今夜之中,無法再闖出這一片幽谷了。”
  忽的一聲悶哼和一聲淩厲的慘叫連續響起,但那慘叫餘音卻被隆隆雷聲所掩沒。
  白雲飛借那隆隆雷聲掩護,嬌軀一側,左手呼的一掌,直向曹雄隱身之處劈去,掌風所至,一片落葉斷枝,紛紛墜下。
  她在左掌劈出之時,右手卻潛運天工指神功,暫勢以待,不管曹雄縱跳避襲,或是揮拳迎擊,只一發覺曹雄隱身部位,立時以天剛指神功,施展閒空打穴手法,直襲過去,左掌指在誘敵,右手卻是絕毒的殺著。
  哪知事情卻大出了白雲飛意料之外,那劈出一掌競是毫無反應,既不見曹雄躍身躲過,亦無迎擊力道,但聞睦暖不絕松枝折斷之聲。
  她微微一呆之後,隨即一聲冷笑,道:“任憑你詭計多端,今夜若不交出《歸元秘笈》你就別想活命。”說話之時,運足目力,向四外探望。
  只聽曹雄在右側輕聲接道:“眼下這片小小盆地四周,不知聚集了多少一流高手,號稱武林九大主派的掌門宗師,不少都將親自到場,眼下幾方都正在調兵遣將,這場千載難逢的好戲即將開演,姑娘最好別太沖動,靜坐這巨松之上,觀看這場龍爭虎鬥……”他微微一頓,又道:“剛才你那一掌,幸被雷聲所掩,而且又正值情勢混亂之際,未被發覺,如果你再出手,只怕要弓0亂全局,那時就後悔不及了。”
  ’白雲飛雖已發覺他停身之處,但因中間隔了個馬君武,出手極是不便,何況他說的話也確然不錯。
  她本是極端聰慧之人,略一思索,立時按下胸中怒火,冷冷地接道:“不管眼下的情勢如何複雜,但你別妄想借機逃走。”
  金環二郎曹雄笑道:“但請放心,你就是讓我走,眼下我也不走。”
  原來金環二郎曹雄在那慘叫聲起、白雲飛心神微分之際,借機施出“仙猿移枝”的輕功身法,躍到馬君武的右側一枝松幹之上,白雲飛停身在馬君武左側,這一移動位置正好把馬君武隔在兩人中間,就是白雲飛定要出手,但因顧及傷了馬君武,亦極感礙手不便,自己則可放手還擊,必要時又可轉向馬君武下手,迫她施救,以求爭制先機。
  忽的閃光滿天,霹靂大作,風威狂發,松嘯刺耳,黃豆般大小的雨點傾盆而下,片刻之間,三人身已濕透。
  白雲飛輕伸玉掌,握住馬君武的手腕,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大傷初愈,元氣未複,恐怕難擋這等強風猛雨的吹打,快些排除雜念,運氣調息,我幫助你。”
  馬君武還未及答話,突覺白雲飛手掌之內湧出絲絲熱氣,尋臂而上,緩緩向內腑攻去,知她已潛運本身真氣助自己運氣行功,趕忙凝神運功。
  不知是豪雨影響了群雄搏鬥之興,還是雙方都在爭取時間調遣人手,在半個時辰之內,未聞打鬥呼喝之聲……
  忽的雨住雲散,勁風勢減,當空藍天,乍現一輪明月,清輝似水,朗徹群山,馬君武也剛好調息完畢,立覺精神大增。
  定神望去,只風四周中已站滿了人群,就是自己隱身的巨松之下也站著七八個手握兵刃的人,原來,雙方都在那豪雨如注之時,分遣追隨身側的門下弟子,召集人手。
  但聽八臂神翁哈哈一陣大笑道:“莫老兒,剛才那陣豪雨正是天助你逃走的機會,想不到你卻白白地放過了大好時機,眼下風住雨收,雲散月現,只伯你那點鬼域伎倆不足以保衛自身了。”說畢,忽的一擺手中青竹仗,又道:“滕兄,這缺臂斷腿的老兒,就是昔年名震江湖的五毒叟莫倫,二十幾年前,被兄弟和少林派高僧大智上人、武當派名宿,合力圍殲,雖已把他打成重傷,但仍被他狂發蠍尾針,沖出重圍逃走,這二十幾年來,就未重在江湖出現,想他可能早已傷發死去,誰知他競不惜自斷一臂一腿,留住性命。這老兒一身都是又歹又毒的暗器,尤以蠍尾針更是絕毒無比,不但體積細小,而且他能一發數十百支,咱們和他動手之時,不可不防。”
  五毒叟莫倫陰惻惻一聲冷笑,截住了八臂神翁杜維生之言接道:“蠍尾針何足誇耀,今夜讓你試試老夫隱修二十年的五毒神掌。”
  杜維生側目望了滕雷一眼道:“想不到這老兒競也會投效在天龍幫,今夜如不合力把他除去,可是後患無窮。”
  白衣神君滕雷無聲無息地咧嘴一笑,道:“兄弟在邊唾雪嶺之時,已聽得人說五毒叟莫倫其人,今日幸會,實在難得,杜兄請先出手,兄弟接擋第二陣如何?”
  杜維生道:“對付滿身奇毒的莫老兒,大可不必和他講什麼江湖規矩……”
  只聞五毒裏莫倫一聲怒喝,單腿一挺,忽地由特製竹轎上飛躍而下,右手直向杜維生劈去。
  八臂神翁猛地大喝一聲,手中青竹杖一招“橫掃五嶽”,猛擊過去。
  莫倫冷笑一聲,單腿忽的一收,身子懊然上升數尺,讓過八臂神翁的一杖橫擊,直向杜維生身邊欺入,道:“杜維生,再接老夫一掌如何?”右手一探,輕飄飄一掌直劈過去。
  他劈出的掌勢絲毫不帶一點風聲,隨手擊出,訪若無事一般。
  八臂神翁杜維生知他武功大異常人,出手一擊,陰險無比,看似輕描淡寫,實在暗藏殺手,而且他滿身都是劇毒,一不小心,就得吃虧,在未完全明瞭敵人用的什麼陰毒武功之前,不肯輕易冒險,縱身一避,讓開劈來掌勢,青竹杖左打右擊,連續攻出五杖。但見青光流動,杖影縱橫,幻化出一片光幕,把莫倫的攻勢擋住。•白衣神君滕雷目睹杜維生處處讓避敵勢,不肯硬接對方攻勢,不由心裏暗笑,忖道:杜維生為華山派一代宗師,怎生這麼怯敵?
  正自暗笑之間,忽見杜維生揮動手中青竹杖,懊忽間杖影如山,幻化出一片光幕,不禁又暗自喝彩,一掃輕視之心,乾笑一聲,道:“杜兄的伏魔仗法,果不虛傳,兄弟要助拳來了。”呼的一掌,直向莫倫背心劈去。
  他這一掌乃蓄勢而發,威勢非同小可,但聞呼呼掌風,有如怒浪擊岩一般。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3:23

  杜維生目睹滕雷出手,心中大喜,右臂一振,那流動杖影候然合而為一,猛向莫倫前胸點去。
  莫倫背腹受敵,他又是單腿獨臂之人,無法分手拒擋前後合擊攻勢,而且前後施襲之人,又都是武林中頂尖高手,眼看就被那掌風和竹杖點中,忽聽他冷笑一聲,單腿一屈,全身臥倒地上。
  杜維生冷笑一聲,疾沉右腕,青竹杖“金針定海”緊隨著莫倫爺臥下去的身子,擊向前胸旋璣要穴。
  白衣神君滕雷襲莫倫後背的一掌,卻因五毒叟突然倒臥下去,一股強猛的潛力,直對杜維生撞擊過去。
  杜維生雖然覺得出滕雷擊出的掌力直通而來,但他又不願放過重創莫倫的機會,只得運氣左臂,橫攀當胸准備硬擋滕雷一擊,右手青竹杖仍然指襲五毒裏莫倫要害。
  這本是電光石火一瞬,心念動作間不容發,杜維生左掌橫前胸,滕雷掌力已然近身,杜維生正等揮出橫胸左掌,忽覺那近身潛力突然消失。
  要知白衣神君滕雷的武功已達護火純青,收發隨心之境;只因雙方距離過近,一時間收勢不及,擊出去的力道才直對杜維生撞去,八臂神翁橫掌一擋,滕雷立時借勢收回擊出掌力。
  就這一剎那間,莫倫已貼地倒飛出一丈開外,挺身躍起。
  杜維生心頭一凜,暗道:這老兒雖余一臀一腿,但身手靈活不減當年,今宵這戰,勢必得小心一些,莫著了他的道兒。
  心念一轉,左手探懷取出一把金丸扣在掌內。
  白衣神君滕雷收回擊出力道,本要縱身直襲莫倫,瞥見杜維生站著不動,心中一動,暗道:江湖上久傳杜維生生性機詐,心狠手辣,不要中了他借刀殺人之計,我和那五毒叟莫倫拼得你死我活,他卻坐收漁人之利。
  八臂神翁杜維生是何等人物,一望滕雷臉色,立時猜透他心中疑慮,當下呵呵一笑,叫道:“滕兄不要躁進,當心他蠍尾針厲害……”
  一語未畢,葛聞五毒叟莫倫烏鳴般的一聲怪笑,獨臂忽的一揚,一般腥臭掌風,直向八臂神翁杜維生擊去。
  忽然間冷芒電奔,一道白光直向五毒叟莫倫飛去,丈餘外暗影處響起一個宏亮的聲音叫道:“杜兄,滕兄,快請後退,不可硬接他五毒掌力。”
  八臂神翁杜維生冷哼一聲,猛一提丹田真氣,雙臂一抖,淩空而起,直飛起三丈多高,才懸空一個轉身,化作“蒼鷹攝燕”身法,左手揮動,先打出掌中一把金丸,人也隨著猛向五毒叟莫倫撲去。
  五毒叟莫倫掌勢劈出,那電奔寒芒已快近身,哪知他競不慌不忙地回手一抄,巴把急襲而來的一柄短劍接在手中,手法.巧妙至極。
  他剛剛接住短劍,八臂神翁杜維生打出的滿天金丸已破空罩下。
  但聞五毒叟莫倫陰惻惻一笑,振腕先把手中接得的一柄短劍迎向杜維經刺去,接著雙肩一晃,懊然間閃出九尺多遠,獨臂一拂,施出“鐵袖神功”,用內家真氣把幾粒近身的金丸擊落。
  杜維生一把金丸落空,施襲突然一變,猛一吸丹田真氣,半空中忽然一長身,下落之勢候然之間又向前飛去,掠蓄莫倫身側而過。
  隱身在那濃密松葉之中的馬君武目睹幾人幾招施襲,閃擊身法,心中大為贊歎,不覺轉臉望了白雲飛一眼。
  白雲飛櫻唇一笑,陡在耳邊說道:“這幾人身手確都不凡,耐心點看下去,還有熱鬧好瞧。”
  忽聞一陣大笑之聲割破夜空而來,懊忽之間笑聲已到數丈之內,馬君武輕分松枝,凝神望去,月光下只見幾條人影流矢一般奔來,那人影在兩丈左右處停了下來,正是天龍幫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和紅旗壇主百步飛撥胡南平、白旗壇主子母神膽葉榮青,三人身子剛剛站好,川中四醜也緊隨著趕到,並肩站在海天一叟蘇朋海身後。
  這時,白衣神君滕雷和八臂神翁杜維生目睹天龍幫群雄趕到,強弱之勢瞬息互易,彼此互望一眼,圍殲莫倫之念立時改變;滕雷雙肩微晃,人已向左躍開了一丈四五,和杜維生並肩而立。
  只見蘇朋海一拂長囂,大笑道:“兩位雅興不淺,不知是敝幫和你們華山、雪山兩派的緣分深厚呢?還是兩位存心和敝幫作對?”
  杜維生呵呵一笑,道:“這才叫冤家路窄。”
  蘇朋海道:“好一個冤家路窄,這麼說來,杜兄、滕兄是有意和敝幫過不去了?在下原想在近年之中柬邀武林中九大門派的高人,到敝幫黔北總壇聚會一番,也好借機會彼此觀摩各家各門的絕學,但杜兄和滕兄似乎專和敝幫作對,處處和我們為難,看來咱們倒得提前一步,在今夜作個了斷。”
  滕雷咧嘴一笑,還沒答話,忽聞一個宏亮的聲音接道:“貧道久聞蘇幫主大名,心慕甚久,在貧道想像之中,幫主定是磊落君子,可是想不到競使貧道大感失望,哈哈2你想倚多為勝嗎?只怕未必能如願以償。“。
  蘇朋海抬頭望去,只見一個中年道人緩步由暗影中走出,背插長劍,道袍飄飄,黑鬃垂胸,氣定神閒,不禁一皺眉頭,一時間想不起來人是誰。
  正想喝問對方法號,子母神膽葉榮青已看出幫主不識對方,立時接道:“江湖傳聞夏道長閉關點蒼山,精修內功,已二十年未履江湖,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幸會。”
  夏雲鋒微微一笑,道:“葉兄乃武林中鳳負盛名的高人,不知為何競也投身在天龍幫中。甘心依人翼下,貧道實代葉兄的盛譽惋惜。”
  幾句話說來不徐不疾,臉上始終帶著笑容,卻聽得子母神膽葉榮青臉上一陣熱辣辣的難受,暗中罵道:牛鼻子少在嘴上刻薄,等下動手時,非要你嘗試一下我子母神膽的味道不可。
  他心裏雖在暗罵,嘴上卻笑道:“夏道兄言重了,江湖之上,都是你們號稱武林九大門派的天下,像兄弟們這等江湖草莽,如再不知團結相助,哈哈,伯早晚都得被你們九大門派中高人消滅了。”
  夏雲峰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葉兄是甘願臣伏在別人翼護之下了……”不待葉榮青反唇相譏,夏雲峰已轉顧蘇朋海道:“蘇幫主治人手段,實使貧道佩服,天龍幫濟濟形雄,都甘心俯首聽命……”
  蘇朋海冷冷地接道:“夏道兄少逞口舌之利,既然相遇,總算有緣,老夫素對點蒼武學敬仰,今夜正好借機領教。”
  翻天雁夏雲峰回頭望瞭望杜維生和滕雷道:“蘇幫主如肯賜招,貧道極為歡迎,不過,咱們先得立下一個規矩,如果貧道敗在蘇幫主的龍頭拐下,立時就離開括蒼山……”
  蘇朋海仰臉長笑一聲,接道:“如果老夫敗在夏道兄劍下,就此解散天龍幫,退隱深山,夏道兄一日不死,老夫就一日不涉江湖。”
  翻天雁夏雲峰翻碗抽出背上長劍,道:“就這樣一言為定,蘇幫主請發招吧。”.海天一叟蘇朋海正待揮拐出手。忽聽胡南乎大聲喝道:“幫主且慢!”
  蘇朋海回頭問道:“你有什麼事要說?”
  胡南平道:“幫主乃一幫之尊,如何能輕易臨場!本人願代幫住出戰。”
  海天一叟蘇朋海被胡南乎兩句話提醒,暗道:我等此行旨在《歸元秘笈》,夏雲峰乃一派宗師身份,武功不弱,我縱有致勝把握,只怕也非短時間可分出勝負,豈不要耽誤正事?心念一轉,親自出戰之心登時改變,目光移注在五毒叟莫倫身上。
  五毒叟莫倫單腿一躍,飛落海天一叟蘇朋海身側,說道:“幫主請按預定計劃行事,有我和胡壇主兩人足可拒敵。”
  百步飛銨胡南平雙手一舉,摘下背上青鋼日月雙輪,雙肩微晃,直欺夏雲峰身側,說道:“在下代幫主領教夏道長絕學。”
  翻天雁夏雲峰冷笑一聲,道:“我伯你接不下貧道三劍。”
  說完,橫劍當胸,凝神而立,腳下不丁不八,但卻不出手搶攻。
  胡南平雙輪一分,左上右下,護住身於,笑道:“夏道長請先出手。”
  夏雲峰道:“讓你一著先機,你輸了,也可以落個心服口服。”
  百步飛錢胡南平微微一笑,道:“夏道長乃出家之人,怎的口舌這等輕薄,一旦傳出江湖,不怕被人恥笑嗎……”他哈哈一陣大笑之後,又道:“如果夏道長有興對耗,咱們就面對面站上個十天八天也好。”
  要知雙方都是故意拖延時間,以便能看清敵勢,重新變更部署。
  這時,蘇朋海已帶著子母神膽葉榮青、川中四醜,離開了現場,走得無影無蹤。‘五毒叟莫倫橫身擋住了八臂神翁杜維生和白衣神君滕雷去路,潛運功力,蓄勢待發,但卻並未出手。
  八臂神翁和白衣神君心中另有打算,是以,也未出手搶攻。
  海天一裏蘇朋海去後大約有一刻工夫之久,杜維生忽然轉眼四周,打量周圍情勢,但見不少疾服勁裝大漢,一個個手握兵刃,圍布在四周,當下冷笑一聲,道:“莫老兒,你若不撤去四周之人,兄弟今天可要大開殺戒了。”
  五毒叟莫倫陰森森一笑,道:“杜維生,你再看這四周形勢,你還能走得了嗎?”獨臂忽的平胸推出。
  杜維生早已存心硬接五毒叟莫倫一掌,左掌潛運功力,蓄勢以待,左掌猛地迎前擊出。
  這一掌是他數十年修為的內家功力所聚,威勢非同小可,隨掌擊出一股強猛無比的潛力,排山倒海般沖撞而出。
  五毒叟莫倫嘿嘿一聲冷笑,道:“來得好。”平空推出的獨臂忽的一收,緊接著又疾吐而出。
  就這一收一攻之勢,力道又加強一倍。
  兩殷潛力懸空一接,杜維生立刻覺出不對,只感自己擊出能裂碑碎石的掌力,有如擊在一團棉絮之上,力道難以用實,不禁大吃一驚。
  杜維生是久經大敵之人,覺得不對,立時猛吸丹田真氣,把那擊出力道收回。
  只聽莫倫一聲怪笑,喝道:“杜維生,試接老夫一招五毒神掌如何?”身子微向前傾,掌勢威力又加,但聞腥臭之氣夾在一股陰柔力道之中,反逼過來。
  八臂神翁杜維生心頭一凜,暗道:“這種武功陰歹無比,不要著了他的道兒。當下運氣出掌,把那收回力道重又反擊過去。
  忽聽白衣神君滕雷大喝一聲,揮動右臂打出一掌,直向兩人之間撞擊過去。
  這一掌發得恰是時機,莫倫雖然功力卓絕,但也難擋雪山、華山兩派掌門人合力一擊,只覺身子一震,飄然疾退了一丈開外。
  白衣神君滕雷及時發出一拳,和杜維生因自保而重行反擊而出的內家力道合在一起,威勢何等強猛,莫倫立時感到自己擊出的陰柔力道無法拒擋這兩人合…的內家真力,才收回發出的五毒掌力,飄身而退。
  滕雷擊退莫倫之後,兩道眼神一直盯在五毒裏莫倫身上,一瞬不瞬,因為他也發覺這單腿獨臂的殘缺老人,一身武功大為怪異,只怕他另有什麼詭計施展,或是突然下手施襲。
  只見莫倫在飄身躍退之後,閉上雙目,似是在暗中運氣調息,知他在擋自己和杜維生合力一擊之後,被震傷了內腑,一時之間,不致於再發動施襲,當下緩步走到杜維生身側低聲說道:“杜兄,這老兒武功的確是有點邪門,‘不如乘他受傷之際,合咱們兩人之力,先把他除去再說。”
  八臂神翁杜維生點頭笑道:“滕兄之見正合兄弟心意。”忽的一下振臂躍起,大聲喝道:“莫老兒,拿命來吧。“青竹杖一招“挾山超海”直擊過去。
  但聽莫倫冷笑一聲,突然睜開雙目,獨臂一揮,疾向青竹杖上拂去。
  杜維生冷冷笑道:“好狂妄的莫老兒,要找死嗎?”青竹杖突然加力,迎著莫倫獨臂擊去。
  哪知五毒吏莫倫這一招卻是用的誘敵之計,就在杜維生竹杖和他手臂將觸未觸之際,單腿一旋快速無比地閃到了八臂神翁杜維生身後,一掌向他背心擊去。
  白衣神君滕雷早已蓄勢等發,一見八劈神翁杜維生失機,立時舉手一掌擊出。一股呼呼掌風,直向莫倫背後撞去,緊隨著人也猛撲過去。
  五毒叟莫倫怪笑一聲,單腿疾躍而起,獨臂揮動,力敵兩人。他雖只有一腿一臂,但因動作迅靈,拳招怪異,再加上五毒勢焰懾人,滕雷雖與杜維生聯手合攻,但激鬥二十餘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白衣神君滕雷首先忍耐不住,冷哼了一聲,躍退八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4:16

  八臂神翁杜維生心知滕雷已不耐久戰下去,這一躍退,不是要施展什麼獨門功夫,於是要運集功力准備和五毒叟莫倫硬拼,當下一緊手中青竹杖,絕招連綿出手,要時間杖影點點,急如狂風,攻勢淩厲絕倫。
  五毒叟莫倫力敵兩人,本有些支持不住,全憑怪異拳路和飄忽的身法,以及那綿綿不絕的陰柔之力,化解杜維生和滕雷強猛的攻勢,但因他修習的功夫怪異,陰柔之力又大異於陽剛這勁,外人極不易看得出來,是以,他雖已有些不支,但杜維生和滕雷卻是絲毫看不出來。他正感難再勉強撐持下去,忽覺壓力大減,白衣神君滕雷已縱身躍退。
  莫倫力戰兩人之時,無暇運集五毒神掌功力,及見滕雷自動躍退,不禁心頭大喜,正待運集五毒神掌,先把八臂神翁杜維生傷在絕毒的五毒神掌之下,忽見杜維生手中杖法一變,懊忽間杖影滾滾,有如怒濤洶湧而來,競自無法抽出工夫運集真氣。
  ’原來他的五毒神掌在施展之時,必需先要運行真氣,把練聚在臂掌之內的劇毒迫聚一起,夾在內家真氣之中劈出。
  忽聽白衣神君大喝一聲,雙手握拳當胸,直向五毒裏莫倫撲去。
  杜維生心知滕雷一撲之勢中,不是畢生功力所聚的猛攻,必有奇詭難測的變化,忽然一收杖勢,那滿天流動的青光杖影,陡然斂收不見,拔身而起、懸空一個筋斗,倒翻出兩丈以外,瞥眼間劍光耀目,輪影縱橫,翻天雁夏雲峰和百步飛錢胡南平也打到了緊張關頭……,五毒叟莫倫昔年闖走江湖之時,身經無數大戰,會盡中原武林高人,先聞滕雷大喝之聲,已有警覺,再見杜維生忽然間收杖躍退,立時借機提聚一口丹田真氣,懊然一轉身子。
  這等高手相搏,出手迅如電奔,五毒叟莫倫剛剛轉過身子,白衣神君滕雷已自攻到身側。
  五毒叟莫倫冷哼一聲,虛飄飄拍出一掌,縱身向後躍去。
  但見白衣神君滕雷正向前疾沖的身子,忽然問似被什麼力道阻擋一般,急墜而下,腳落實地,身子還不停搖擺。
  五毒叟莫倫卻如斷線風箏一般,直飛出五丈開外,才足落實地。
  八臂神翁杜維生一例觀戰,只看得心花怒放,因為他已看出兩人這相互一擊,都是各盡全力施為,以兩人功力之深,這一招內家真力的硬接硬打,勢必兩敗俱傷不可。
  只見白衣神君滕雷雙目微閉,左手捧腹,右手按胸,靜靜地站著不動。
  莫倫卻直垂獨臂,圓睜著兩只怪眼,身上長衫不停飄動,顯然兩人都在運功調息。
  杜維生縱身躍到滕雷身側問道:“滕兄。是受了傷嗎?
  要不要做兄弟的助你一臂之力?”
  滕雷微一睜動閉著的雙目,望了杜維經一眼,緩綏地搖搖頭,很迅快又閉上眼睛。
  杜維生暗暗歎道:“可惜呀可惜!如果我這是站在和他敵,對之位,只要一掌。便可把他擊斃掌下,不但異日論劍時少一強敵,說不定因滕雷這一死,會使雪山派今後在江湖上一路不振。
  當前的形勢利害,電光般在他腦際閃過,賂一沉付,忽然大叫說道:“滕兄安心運功調息,我先殺了莫老兒替你出—口氣再說。”驀地縱身躍起,直對五毒受莫倫撲去,青竹杖一招“直叩天門”,直向五毒裏莫倫天靈穴上擊去。
  但聞五毒叟莫倫一聲陰惻惻的冷笑,右臂一揚,十餘縷細若游絲的白光迎面打來。
  八臂神翁杜維生心頭一震,疾收青竹杖下擊之勢,雙臂一抖,猛提丹田真氣,疾墜的身子懊忽間又向上升高七尺,那十餘縷無聲無息的白光擦著他雙足而過。
  八臂神翁杜維生讓過五毒叟莫倫一把蠍尾毒針之後,暗自忖道:好險,幾乎忘了莫老兒這一手霸道絕倫的暗器。這時見幾條人影奔來,心頭忽動殺機,探手入懷,取出一把金丸,連彈五指,電射而出,但聞金丸夾著破空輕嘯之聲,迎向疾奔而來的人影打去。只聽幾聲連續慘叫,那疾奔而來幾條人影,紛紛栽倒途中。•.莫倫目睹杜維生連發金丸傷人,顧不得元氣未複;猛提舟田真氣,單腿一躍,直向八臂神翁杜維生撲去,獨臂揚處,又是十餘縷細若遊絲的蠍尾毒針出手。
  八臂神翁杜維生揚手打出一把金丸,人跟著疾向旁側躍退。
  金丸帶著破空之風,擊落一部分蠍尾毒針,另有三粒勢道特別勁急的金丸,品字形直取莫倫天庭和雙目要害。
  莫倫冷哼一聲,疾沉丹田真氣,硬把向前猛沖之勢收住,右手袍袖一拂,把急襲而來的三粒金丸打落。
  、他剛和白衣神君滕雷互拼內力,震傷內腑,尚未調息複元,袍袖一拂之勢,不自覺又使出內家真力,牽動內腑傷勢,落地之後,不停喘息。
  杜維生斜躍兩丈多遠,剛避開未被金力.擊落蠍尾毒針。
  摹聞急嘯之聲,一面銅拔破空疾轉而來。
  原來胡南平聽到了杜維生指彈金丸的輕嘯之聲,緊接著又連聲慘叫,立時一緊手中青鋼日月雙輪,疾攻四招,把翻天雁夏雲峰逼退一步,轉眼一望,不覺大吃一驚,當下疾躍後退,騰出右手,取下背上銅錢,振腕向八臂神翁杜維生打去。
  胡南平銅錢不過剛剛脫手,夏雲峰長劍已到前胸,這一劍刺得迅快至極,胡南平封架已來不及,只得仰身向後臥去。
  夏雲峰右腕一沉,長劍緊隨而下,胡南平背脊將要著地之時,驀地向右翻去,左手青鋼輪隨勢一掃,橫砸長劍。
  他應變雖然迅快,但仍然遲了一步,待他青鋼輪觸及長劍之時,夏雲峰劍尖巳刺入他前胸,他這一輪雖把長劍震開,但他前胸已被劍尖劃了一道三寸多長,半寸深淺一道傷口;鮮血泉湧而出。
  他顧不得傷勢劇疼,立刻忍痛翻身躍起,借那翻滾之勢,右手已取過交到左手的鋼輪,雙輪疾展,猛攻八招。。
  夏雲峰冷笑一聲,雙足劄樁,不再避讓他八輪疾攻,長劍左封右架,硬把胡南平八輪疾攻擋開。
  翻天雁夏雲峰擋開八輪之後,忽然長笑一聲,喝道:“胡南平!我看你還能接得貧道幾劍?”忽的劍法一變,盡是急攻招術,剎那間冷芒電掣,劍氣彌天,隱隱起風雷之聲,胡南平登時被那彌空劍氣籠罩,手忙腳亂,只餘下勉強招架之功。
  原來夏雲峰初和胡南平動手之時,並未出全力對敵,存心測試對方武功,既已知對手虛實,不再存久鬥之心,劍法一變,施出二十年潛修苦研,准備用以爭霸武林的七十二式天干風雷劍招絕學,要把胡南平活劈劍下。
  這當兒,隱身在那並生古松上觀戰的曹雄已看出了形勢•不對,如果自己再不出手,只怕胡南乎難再支撐十回合,但他:又伯一出手會引起白雲飛現身干涉,那可是末得其利,反受其害,是故,一時間猶豫難決。
  忽聽胡南平口作長嘯,天龍幫圍守在四周的弟子,揮舞刃紛紛向場中奔去。
  八臂神翁杜維生仰臉大笑一陣道:“天龍幫當真人多,不怕死的盡管來吧!”餘音未落,金丸已連續彈出,但聞慘叫悶哼。
  之聲彼起此落,眨眼間已有十餘人受傷倒地。
  金環二郎曹雄眼看幫中弟子傷亡累累,再也忍耐不住,回頭對馬君武說道:“馬兄,假如我們天龍幫一旦被華山、點蒼、雪山三派聯手擊敗,不知他們會不會聯手對付你們……”
  白雲飛冷笑一聲,接道:“你不要妄想施展什麼詭計,哼1天龍幫如果真被三派擊敗,對我們有益無害……”
  金環二郎曹雄笑道:“這次趕來括蒼山的武林高人,兄弟敢武斷地下句定語,都是志在那《歸元秘笈》。只需我幾句挑撥之言,包管他們會倒轉過來對付幾位。”
  雖然明月在天,但因金環二郎曹雄藏身之處的松枝十分茂密,中間又隔著馬君武,白雲飛雖具夜鑒毫發的超人眼力,也無法看得曹雄神情。
  只聽曹雄尖冷的聲音說道:“請兩位仔細地想想我剛才說過的幾句話,這一次到括蒼山來的人誰不知那《歸元秘笈》在那位身披藍紗的姑娘手中,我只要費上一番唇舌,不難說動三派人物。”
  白雲飛暗自忖道:他這幾句話倒是不錯,如果真被他說動華山、雪山、點蒼三派和天龍幫聯起手來,的確是不易對付,何況《歸元秘笈》還在他的手中,這人狡猾無比,如今夜不能迫他交出奇書,只伯日後難再收回。
  心念一轉,冷冷答道:“你有什麼話不妨明說2這等吞吞吐吐地鬧什麼鬼?”
  曹雄道:“我要出手為我們天龍幫中助拳,希望兩位不要出面干涉。”
  白雲飛對金環二郎曹雄道:“你不要我干涉可以,但必要先拿出《歸元秘笈》,哼!要不然你就別想活過今夜。”
  金環二郎曹雄心中一動,暗道:我如不承認偷竊《歸元秘笈》,她只怕不會讓我出手,不如先拿話穩住她,擊敗杜維生等之後,再聯合莫倫、胡南平兩人之力對付她,她武功再高,也難擋我們三人。當下笑道:“我哪里見到什麼《歸元秘笈》,只不過在姑娘閨房中,撿得一個精巧玉盒,你如硬逼我交出《歸元秘笈笑》,那可是無可奈何之事。”白雲飛暗咒罵一聲,真個狡猾之徒,道:“就是那只玉盒,拿出來吧。”
  曹雄笑道:“早知那玉盒中放的是《歸元秘笈》,我也不會把它交給敝幫中弟子了。”
  白雲飛暖一聲,道:“連篇鬼話。”
  曹雄道:“兩位如果不信,馬兄盡管過來搜搜兄弟身上,是否帶有那只玉盒……”他微微一頓,又道:“馬兄如果信得過兄弟,先讓我解了眼下敝幫中人危難,原壁歸還就是。”
  馬君武道:“曹兄一言九鼎,可不能說了不算,借詞抵賴。”
  白雲飛聽馬君武答應下來,不忍使他難看,當下冷冷地接道:“任你詭計多端,今晚不交出《歸元秘笈》,彌就別想逃得性命。”
  金環二郎曹雄不再回答白雲飛的話,長嘯一聲,躍下古松,反腕抽出背上金環劍,一連三個起落已到七八丈外,左手揚處,一把毒針疾奔杜維控,右手金環劍一招“分雲棒月”封開。
  了夏雲蜂的長劍。
  百步飛鑽胡南乎正值險象環生之際,忽覺那繞身劍光一斂,壓力驟減,耳際響起了曹雄尖銳聲音道:“胡壇主暫請退後休息,這牛鼻子交給晚輩對付。”口中說著話,手中金環劍並未停止,左刺右擊,連攻四招。
  這四劍都是三音神尼拳譜上所載武學,招招詭異難測,四劍連攻,競把夏雲峰迫退了三步。
  夏雲峰本已把胡南平逼得無力招架,只要再加緊迫攻幾:劍,就可把名震江湖的百步飛鉸胡南乎斬斃劍下,哪知突然殺出這麼一個奇裝異服的年輕後生,劍招怪異,一出手就把自己迫退,不禁呆了一呆。
  這進,杜維生已把曹雄打出的一把毒針擊落,緩步走到夏雲峰身側,低聲說道:“這娃兒出手幾招,的確是有點邪門,夏道兄不可大意。”
  夏雲峰本來被曹雄先聲奪人的四劍快攻震住,但聽得杜維生幾句話後,激起怒火,當下冷笑一聲道:“杜兄別太長他人志氣,量他是個毛頭孩子,還能有多大成就……”說話之間揮劍還攻兩招。
  這兩劍都是天干風雷劍法中極淩厲的招術,出手威勢甚大。
  可是金環二郎曹雄已大非昔比,他已從三音神尼的拳譜上,悟得不少上乘武功及攻拒閃避的身法,但見他雙肩微一晃動,人已脫出翻天雁夏雲峰長劍幻化的劍圈。:杜維生雙目炯炯,盯住曹雄,但仍未看清楚他用的什麼身法閃避開那兩劍急襲,不禁心頭一震,暗道:這娃兒身法這等奇奧,只怕非易對付,看來今宵圍殲莫老兒和胡南平的希望,又要落空了。
  轉眼四顧,身外丈餘處,已圍滿了天龍幫弟子,各舉兵刃,虎視眈眈,只待一聲令下,立時將由四面八方圍攻上來。
  對於環圍四周的群敵,杜維生絲毫也沒放在心上,他擔心的是曹雄一身奇詭難測的武學和胡南平連環飛鑽的絕技,如讓他騰出雙手,施放飛鑽,那可是不易對付,當下探手入懷又取出一把金丸。、再看滕雷和莫倫時,仍都在閉目靜站調息,數十個天龍幫弟子正把白衣神君滕雷重重包圍中間,月光下兵刃閃光,有如一片槍林刀山。
  他不知滕雷是否已調息複元,但他神情卻十分鎮靜,臉上一片冷漠,對周圍群敵視若無物。
  只聽金環二郎曹雄哈哈一陣大笑,道:“兒位在山腹那番密議之策,只怕無能再實現了?哈哈,看來今宵只有各憑真功實學,打個勝負出來……”餘音未絕,突然一抖金環寶劍,疾向翻天雁夏雲峰刺去。
  這時夏雲峰已知道對面的黃衣少年,身負著絕世武功,哪里還敢大意,一見金環劍點胸刺到,擔心對方有甚詭異變化,不敢舉劍封架,猛提真氣,全身突然離地寸餘,飄退四尺。
  杜維生看得雙目圓睜,叫道:“夏道兄好精深的內功,兄弟今天又開了一次眼界。”
  翻天雁夏雲峰微微笑道:“好說,好說,杜兄過獎了。”
  他口中雖然說得輕松,但心裏卻十分緊張,兩道目光一直盯在金環二郎曹雄臉上,凝神握劍,蓄勢待敵。
  曹雄回頭望了胡南平一眼,只見他已裹好傷勢,收了雙輪,左右手各控一面銅撥。
  忽然問長嘯劃空,月光下兩條人影流星般飛射而來,瞬息之間,已到了幾人身側。
  杜維生定神一看,不禁暗暗叫苦,來人正是天龍幫黃旗壇主王寒湘和黑旗壇主開碑手區元發。
  這兩人一現身,天龍幫的五旗壇主已經到齊,除了白旗壇主的子母神膽葉榮青和蘇朋海同行而去之外,紅、藍、黃、黑四旗壇主都在場中。
  王寒湘兩道冷電般的目光環掃了一周之後,冷笑一聲,對杜維望道:“杜兄久違了,還認得昔年舊相識嗎?”
  杜維生心中雖覺事態嚴重,但外表仍然十分輕松,一拂長鬃,笑道:“王兄別來無樣,咱們總有二十幾年沒見面啦。”
  黃旗壇主王寒湘仰天長笑一聲:“兄弟久聞傳言杜兄的彈指金丸絕技,獨步武林,看來傳言果然不虛….。”
  杜維生衡量形勢,不宜動手硬拼,何況他素知王寒湘之能,動手定要吃虧,當下仰天哈哈大笑,道:“王兄。可是想以眾淩寡,倚多為勝嗎?”
  王寒湘冷冷一笑,道:“杜兄如果害怕群戰,那就由兄弟單獨和杜兄決戰以分勝負如何?”
  杜維生一沉付,笑道:“高見不錯,但必得劃出道於來,勝敗之分該當如何?”
  王寒湘目光掃掠過翻天雁夏雲螃和白衣神君滕雷後,說道:“如果兄弟敗在杜兄手中,不但放杜兄走路,就連那道長及滕兄—並放行•……”
  翻天雁夏雲峰不識王寒湘,未待他把話說完,立時厲聲接道:“這算什麼打睹,就憑天龍幫這群烏合之眾,豈能攔得住人?。”長劍一擺,就向外沖。
  開碑手區元發縱身一躍,攔住了翻天雁夏雲峰的去路,呼呼劈出兩掌。
  但覺一股強猛異常的力道直撞而來,夏雲峰潛運真力橫擊一掌,把那急沖而來的勁道逼開,正待揮劍還擊,突覺又一股強烈潛力直逼過來,這一股掌力來得太過突然,翻天雁夏雲峰一時措手不及,只得運氣挺胸一擋,硬接那擊來力道,但覺胸前如遭重錘一擊,登登退後三步,身軀搖額,寶劍幾乎脫手,還算他內功精湛,開碑手區元發又未用全力發掌,才算末被震傷內腑。
  但聽王寒湘一陣冷笑,道:“這位道長是什麼人?怎的這等莽撞,如要有心硬闖,那可是自找苦吃。”
  翻天雁夏雲峰臉罩寒霜,一語不發,只在暗中運氣調息。
  杜維生呵呵一笑,道:“王兄好大的口氣,你縱然未見過夏道兄之面,也該聽江湖上朋友談過點蒼派掌門宗師翻天雁夏雲峰夏道兄大名吧?你這等自狂口氣,就不怕江湖上朋友們笑你見識淺薄嗎?”
  王寒湘心裏暗叫了一聲慚愧,但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故作淡漠一笑,道:“兄弟只聽人談過少林、武當、昆侖、峨嵋和杜兄領掌門戶的華山幾派之名,其他各派名稱,兄弟實少聞及,’說來慚愧得很。”’翻天雁夏雲峰只不過被震動了氣血,略一調息,已自複”
  元,截住王寒湘的話,冷冷接道:“杜兄2說話毫無分寸之人,—想必是聞名天下的天龍幫蘇幫主了吧?”
  杜維生聽得心中一樂,哈哈大笑道:“原來兩位還未見過,兄弟替兩位引見一番如何?”
  王寒湘道:“杜兄好意心領,但兄弟素不願攀交高人。”
  夏雲峰冷笑一聲,道:“貧道二十年未涉足江湖,想不到一般離魅競都成了氣候……”
  杜維生看他臉色鐵育,只怕他一怒出手,形成群毆場面,逐忙介面說道:“夏道兄,兄弟已和天龍幫王壇主有約,道兄最:好能讓我們先打一仗試試,如果兄弟拒擋不住,道兄再接替兄弟不遲。”
  夏雲峰自和曹雄交接幾招之後,心中亦甚不安,只覺對方武功詭巧至極,很多變化都出了武學常規,何況眼下敵勢異常強大,不宜和人群毆。
  他乃一派宗師之才,略一沉付,立時心平氣和,當下笑道:“好說,好說。杜兄八十一招伏魔杖法,乃武林之名學,貧道能有一開眼界機會,那是最好不過。”
  杜維生一擺手中青竹杖,道:“夏道兄既肯讓兄弟先試頭陣,至感榮寵……”話至此處,放聲一陣大笑,轉望著王寒湘接道:“王壇主請亮兵刃吧!今宵咱們好歹也得分個勝負出來。”
  王寒湘肩頭晃動,人已向左閃開數尺,左右雙掌齊出,疾攻八臂神翁杜維生側背。
  八臂神翁杜維生微一例身,王寒湘雙掌一齊落空,右手一帶青竹杖,橫掃過去。
  王寒湘長嘯一聲,疾退八尺,緊接著又縱身而上,不容杜維生再收杖擊出,左右雙掌各攻三招。
  這幾掌不但迅如電火,而且搶盡先機,八臂神翁杜維生青竹杖被六掌快速絕倫的急攻封拒門外,一時無法收回,只得揮動左臂,還擊兩掌,人已被退退了三步。
  轉眼間,兩人已對拆了二十幾招。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4:42

  要知雙方武功都已經達爐火純青之境,這一相互快攻,真個是間不容發,王寒湘雖只是一雙肉掌,但卻變化多端,忽而指戳,忽而斜劈,忽而掌發電奔,勁力迫人,忽而含勁不吐,虛飄飄拍擊兩招,虛虛實實,極盡詭異之能。:八臂神翁杜維生卻是另一種打法,青竹杖急如狂風驟雨,一味急攻快打,杖影點點,著著指擊王寒湘要害穴道。
  兩人又對拆五十招,仍然是個不勝不敗之局,但杜維生的八十一招魔杖法已快用完,只餘最後九招最為精奇之學,能否克故制勝,盡在這最後九招之內,當下凝神運功,忽的躍退三尺。\一王寒湘冷笑一聲,正待欺身搶攻,忽聽杜維生沉喝一聲,青征杖忽然振臂點出,這一擊甚是怪異,若點若劈,使人難測來勢,王寒湘雖然身負、絕學,但在一時之間,也無法測透對方一擊妙用,不禁微微一怔。
  直待杜維生育竹杖快近前胸之時,王寒湘才陡然側身,右手忽地疾伸而出,硬向青竹杖上抓去,快如電閃。
  哪知八臂神翁杜維生正是要他如此,右腕猛然一沉,青竹杖疾落一尺,猛點小腹,由緩慢之勢,懊然間迅如雷奔。
  這一招正是八十一式伏魔杖法中的三絕之一“飛蝗蔽日”,妙在敵人避讓攻襲之時,忽然以極快的手法,數招連續擊出.,幻化出一片點點杖影,洶湧取敵。
  王寒湘身子剛轉半周,尚未站穩腳步,想讓開這擯紛落英般的杖影,無論如何也來不及。
  但他確有非常的本領和機敏的應變機智,他已知道一著失機,被人搶去主動,縱然能避那急攻的竹杖,八臂神翁杜必然另有更厲害的殺手趁勢猛襲,自己後背受敵,先輸一著,對方決不允許自己有再轉身子的機會.心念一轉,不再躍避那後背襲來的杖勢,身子向前一震,讓過要害,左臂回掃,反向青竹杖上迎去,右手卻橫拍一掌,還擊過去。’但聞呼然一聲,育竹仗正擊在王寒湘左臂之上,但因他這反臂迎杖之勢,用得十分突然,大出了杜維生意料之外,力道沒有用足,是以,王寒湘雖然中了一杖,但臂傷並不嚴重,而他急快一掌還攻,也拍中了杜維生的右胯。
  只聽兩人同時一聲冷哼,雙雙躍退數尺,這一杖一掌,幾乎是同時擊中。
  .杜維生一收竹杖,忍著右胯傷疼,笑道:“王壇主左臂先被兄弟擊中一杖,不知是否算是個扯乎之局?”
  王寒湘冷笑連聲道:“嘿嘿!想要在下認輸嗎?只怕還得再打個幾十招。”
  金環二郎曹雄在兩人相約動手之時,一直站在旁側觀戰,他素知王寒湘之能,為天龍幫有數高人之一,杜維生亦謄重江湖的一派掌門宗師,兩人在攻拒之間定有很神妙的招術,是故,看得十分用心,當下插口接道:“一杖換一掌,彼此乎分秋色,自難斷論勝敗,何況赤手對兵刃,在聲勢上講,敝幫已先吃了虧,以我看法,不作勝敗之淪,你還算佔先不少。”
  八臂神翁杜維生正待反唇相譏,忽聽白衣神君滕雷大聲喝道:“杜兄何必和這般小輩逞不必要的口舌,咱們已中人調虎離山之計,此時再不走,只怕後悔不及了。”餘音末絕,雙掌已先後劈出,但聞應聲慘叫,兩個攔在他前面的天龍幫弟子,雙雙口噴鮮血栽倒。
  翻天雁夏雲峰一擺手中長劍,接道:“滕兄之言不錯,咱們在這裏和人打睹此武,人家早已分人去奪取《歸元秘籃》,此時還不闖出重圍,正好給人以可乘之機!”說完話,揮動寶劍,當先向外闖去,他內力深厚,劍招精絕,揮舞之間,已有兩人被他刺傷。
  杜維生長嘯一聲,道:“兩位說得不錯!咱們中了聲東擊西之策……”隨手彈出一把金丸,縱身和夏雲峰躍到一起。
  但見滕雷怪笑一聲,身子淩空飛來,諷諷風聲之中,落在杜、夏兩人之間。。
  夏雲峰一招“亂堆彩雲”,森森劍氣把撲近身的幾個大漢遏退,道:“貧道開路,杜兄斷後,滕兄請居中策應!”長劍一擺,瞬息連續擊出五劍,淩厲劍風迫得天龍幫攔路弟子紛紛向兩旁退讓。
  曹雄格格一笑,縱身一躍,攔住去路;金環劍還未出手,夏雲峰已搶先發動,長劍一招“笑指天南”疾攻過去,曹雄退步側身,讓過一劍,哪知夏去鋒已領賂過他異劍招的滋味,不容他還手,長劍忽變“漁翁撒網”,幻化一片劍幕罩下。
  金環二郎曹雄冷笑一聲,正舉劍向上封去,企圖硬接夏雲峰的劍勢。
  翻天雁夏雲蜂這出手兩劍,都是劍術中極普通的招式,目的只在誘敵,一見曹雄舉劍硬封,心頭大喜,一挫腕,硬把攻出的長劍撤回,恢然問,又疾攻三劍。
  這三劍可是他天干風雷劍法中的絕學,只見劍影縱橫,冷芒電掣,有如波濤洶湧而至。
  曹雄目睹那滿天閃動的劍影,心頭大駭,暗道:這是什麼劍招,這等奇幻?凝神運氣,金環劍劃出一個護身銀虹。
  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兩劍連相接觸,夏雲峰卻趁勢一招“白雲出山”,那滿天流動的劍影,候忽問合而為一,疾奔曹雄前胸點去。
  曹雄閃避不及,忽然觸動靈機,不退反進,微一側身,施出“遊魚逆浪”身法,左手奮力一拂,拍出一股潛力,人卻從那綿;密的劍光中閃穿過去。
  這等奇奧之學,舉世也沒有幾人能夠破解,夏雲峰微微一怔,曹雄已到身側,右手—J舉,直向翻天雁夏雲蜂握劍右肘關節托去。
  他這舉手一托,雖非什麼出人意外的怪異之學,但卻妙在出手時機部位,拿捏得恰當無比,使人無法躲避。
  眼看曹雄右手就要觸及夏雲峰右手肘關節,忽的撞過來一股掌風,擊在曹雄左肩之上。
  但聞金環二郎曹雄一聲悶哼,全身被攀風震飛起來,向:摔去。
  夏雲峰右腕一揮,長劍迫襲斬去。
  忽聞一聲大喝,一柄軟索三才錘破空點到,正擊在夏雲峰長劍之上,但聽一聲金鐵大鳴,火星進飛,硬把夏雲峰長劍展開兩尺,王寒湘借機施出“八步登空”,人如掠波燕剪般穿空而過,兩臂伸縮之間,把曹雄身子接住。
  這時天龍幫的人紛紛圍攏上來,開碑手區元發的軟索三才錘舞起了一丈方圓的一片光幕,擋住了幾人去路。
  八臂神翁杜維生彈指打出三粒金丸後,大聲叫道:“夏道兄、滕兄,不要多花精力和這班無足輕重的人硬拼,攔截蘇朋海要緊。”說話間,突然淩空而起,一掠之勢,就有七八尺遠。
  但聞夏雲峰長嘯一聲,長劍舞起一片銀光,直向人群中沖去,劍風指處,血肉橫飛,再加上滕雷呼呼拳風助威,天龍幫人數雖多,但如何能擋得住這兩個一流高手合力突擊。莫倫正在調息內傷,無法出手,王寒湘又在替曹雄推拿穴道,只餘下開碑手區元發和受了傷的胡南乎,這兩人武功雖高強,但因幫中弟子眾多,反覺礙事,軟索三才錘和飛拔絕學都無法施展,他們自不能像夏雲峰、滕雷、杜維生三人一樣,毫無顧忌的全力沖擊,只能眼看著被三人沖出重圍.聯訣大笑而去。
  這一戰天龍幫又吃了人手太多的虧,幫中的弟子損傷了三四十人。
  區元發、胡南平雖然氣得心肺欲炸,但卻無可奈何2只得吩咐幫中弟子,把傷者抬走,死的掩埋,然後命人返回埋伏之處,只留四個武功較高的弟子,隨侍身側。
  兩人緩步走到王寒湘身側,只見他臉色凝重,右手頂在曹雄背後的命門穴上,正在助他行功。
  金環二郎曹雄似乎受傷很重,雙目緊閉,俊俏的臉上變成了慘白之色,兩人同時微微一皺眉頭,暗中忖道:看他今宵出手幾招大是怪異,似非幫主所授武功,年餘不見,不知從哪里學得這等奇奧之技……
  忽見王寒湘站起身子望著兩人道:“他全身運行的真氣,忽而逆轉,忽而正行,使人無法測知他傷勢輕重…“區元發、胡南平聽得了呆一呆,道:“這倒是聞所未確的事。”
  王寒湘道:“依據常情而論,他被擊中之處,並非人身要害,至多震斷肩骨,內腑不至受到重創,縱然受傷,也不過是一時氣血的翻動,一般推官過穴手法,足可使他傷勢恢復,可是我已推拿他十二大穴,並以本身真氣助他血行四肢,哪知競毫無效用……”
  他話還未完,曹雄忽然睜開眼睛,接道:“王壇主不必擔心,也用不請我師父代我療傷,我自有調理之法。”說完,緩緩閉上雙目,神態間毫無痛苦之色。
  原來曹雄在近年之中,因苦練三音神尼遺留拳譜上幾種上乘偏激的內功,常使本身氣血逆行,因他功力不到,又貪求太多,想在同一時間之內,並修數種奇學,以致心神分散,進境緩慢,幸得他是絕頂聰明之人,不但把各種修為要旨法門熟記,而且能夠嚴謹地分配進修時間,雖然並修數種內功,但尚未使體內經脈氣血運行發生沖突。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曹雄那慘白無血的臉上已泛現艷紅之色,又待一盞熱茶工夫,忽然一躍而起,撿起金環劍,笑道:“我剛才一時大意,致受暗算,現下已然調息複元,咱們得快些趕去接應我師父去!華山、雪山、點蒼三派,決不會就此甘心,三派掌門人既然親臨,存心和我們為難,必有高手隨行,如果讓他們召集了隨行高手,全力攔裁,只怕我師父難擋對方人多勢眾。
  王寒湘道:“不錯。恐怕除了三派之還有其他門派中人,若被他們結集起來聯手對付,幫主武功再高,也難抵擋得住,不宜再延誤時刻了。”
  忽聽一個冷漠的聲音接道:“滕雷硬接了我一記五毒神:掌,雖是互以內家真力相拼,未能雙掌接實,但我料他在掌力:互擊之後,決想不到運氣封閉脈穴,只要他在回聚真氣之際,稍把我劈出毒力吸取一點,四個時辰內毒性亦將發作,雖不一定致命,但也要他用七日以上時間運氣迫毒。”
  王寒湘回頭笑道:“莫兄五毒神掌乃獨步武林神功,料滕雷決難逃得厄運。”
  五毒叟莫倫道:“只可惜我在久戰之後,才運集五毒神掌,威力減去不少,日後如再能遇上這般人時,定要先運集五毒神功一擊得手,讓他試試我二十年苦修的五毒神掌如何2”
  原來五毒叟莫倫經過一段長時間調息之後,內腑翻動的氣血已逐漸平復。
  曹雄忽然轉臉望著那兩株並生古松一眼,道:“咱們不宜在此久留,盡快去接應幫主要緊。”
  曹雄話剛落口,忽聽左側一塊大岩石之後,一個嬌冷的聲音接道:“現下華山、點蒼、雪山三派的人已經撤走,我們依照約言,沒有現身干涉,你偷竊的東西也應該交出來了。”
  王寒湘、開碑手區元發等只聽得臉色微變,不約而同轉眼向那發話之處望去。
  只見那大岩石後,緩步走出一個玄色勁裝少女,赤手空拳,步屈從容地直向幾人停身之處走來。
  月光照射之下,清晰可見她絕世的美麗。
  這紅、黃、藍、黑四旗壇主,無一不是久經大敵、譽滿江湖之人,但也為這突然的變化感到震驚,以幾人武功之高,競不知人家何時隱藏在那在岩石後,只此一點,已使他們大感意外,而對方那份安靜和從容的神態,更給人以莫溯高深之感,只有曹雄心裏明白,是以他十分鎮定。
  區元發定神看去,隱隱認出正是在峨嵋山臥虎嶺相遇之人,不禁心頭一駭。
  玄衣少女直走到幾人停身處的數尺外,才站定腳步,星目中神光如電,向幾人臉上掃過,盯在曹雄臉上,問道:“男子漢大丈夫,說了話不算數,不知你羞也不羞?”:金環二郎曹雄道:“我幾時說話不算了?白姑娘且莫要含血噴人。”
  白雲飛怒道”你答應過華山、點蒼、雪山三派人撤走之後,交還偷竊我們的玉盒,怎麼不守信約,事後卻要借機溜走?”說話之間,又向前欺進一步。
  百步飛撥胡南平伯曹雄內傷初愈,難擋對方一擊,橫跨一步,擋在曹雄前面。
  白雲飛秀眉—揚,喝道:“你要幹什麼?站開去!”
  她聲音雖然嬌脆,但在高華氣度之中,含一種懾人威勢,胡南平不自覺退回一步,一步跨回,忽覺不對,又趕忙搶到曹雄身前。
  王寒湘亦感近身少女,在至美之中,自含一種頤指氣使的威嚴,當下微微—笑,道:“請問姑娘貴姓,不知和曹香主訂的什麼約言,望能坦然相告,在下可替曹香主作上三分主意。”
  白雲飛暗自忖道:“那《歸元秘笈》乃天下武林人物的心目中珍逾性命的奇書,我如據實說出,這般人決不肯讓曹雄交出,心念一轉,說道:“他偷了我一隻玉盒,說好還我,誰知他競圖背棄信約,一走了之。“王寒湘回頭望著曹雄笑道:“一隻玉盒,能值幾何?快請交還給人家。”
  曹雄道:“不錯。我確說過交還玉盒約言,但據我記憶,這約言似非對姑娘所許。”
  白雲飛氣得冷笑一聲,道:“任你狡詐無賴,今宵不交出偷竊玉盒,就別想逃得性命。”
  忽聽那大岩後響起馬君武的聲音道:“這麼說來,曹兄諾言是對兄弟所許了?”月光下但見人影閃動,馬君武一連幾個縱躍,落到白雲飛身側。
  曹雄忽然探手入懷拿出一個精緻小巧的玉盒,振腕向馬君武投去,道:“馬兄快請接住,看看是否有錯?”
  馬君武接得玉盒,仔細一看,果是原物,正待說兩句慰藉之言,忽然心中一動,暗道此人心機太多,不可不防他一著。忍下那正待出口之言,當場把手中玉盒打開。
  他在開啟玉盒之際,曹雄臉色已然大變,只因白雲飛守在馬君武身旁,使他不敢突然下手施襲。
  馬君武啟開玉盒一看,果然盒中空無一物,不覺大怒,冷笑一聲,道:“兄弟自和曹況相交以來,無時不存肝膽相照之心,不想曹兄卻以捉弄兄弟為樂。”
  曹雄道:“兄弟亦把馬兄視為生平難得知已,誠心誠意結交,不知馬兄此言所指為何?”
  馬君武道:“這玉盒之中放的東西哪里去了?曹兄先把盒中存放之物取去,把一個空盒子交給兄弟,這難道還不算捉弄人麼?”
  曹雄道:“兄弟撿的就是這麼一隻玉盒,至於盒中存放的什麼,兄弟確實未見。”
  白雲飛冷笑一聲,側臉望了馬君武一眼,卻未介面,她似是存心看馬君武如何處理。
  馬君武沉吟了一陣,道:“我馬君武自信對曹兄十分坦誠,但曹兄這麼對待兄弟,實使人難以捉摸,咱們雖是萍水相逢,但卻一見如故,承你援手相助,兄弟一直深植肺腑,無時無刻不存酬報之心,不過,這玉盒中存放之物、牽扯太大,亦非兄弟一人生死能予解決,尚望曹兄看在一場相交情意上,賜還兄弟。”
  天龍幫四旗壇主,聽馬君武說話言詞懇切,不禁動了仔疑,八隻眼睛不約而同投在曹雄身上。
  王寒湘低聲叫道:“曹香主……”
  下麵的話還未說出口,曹雄已格格大笑道:“怎麼?難道四位壇主也不相信我曹雄之言嗎?“馬君武聽他矢口不認,不覺動了怒意,厲聲喝道:“交友之道,首重信義,曹兄剛剛承諾之言,這麼快就這般背棄不顧,實使兄弟寒心。”
  曹雄笑道:“我答應送給你一隻撿得的玉盒,並未承諾送給你盒中之物,馬兄請仔細想想,兄弟哪里背棄信約了?”
  白雲飛轉臉望著馬君武冷冷地說道:“這就是你的好兄弟!你今天認識他了吧?”
  馬君武歎息一聲,目光移注在曹雄身上,道:“曹兄縱然舌架蓮花,這件事也難使兄弟相信。”
  曹雄道:“如馬兄一口咬定兄弟先取了玉盒存放之物,那兄弟又該如何?”
  馬君武還未來得及答話,白雲飛已先接道:“哼2任你狡辯動人,我們也不會上當,今宵不交出竊取之物,定要你當場濺血。”
  曹雄冷笑一聲道:“白站娘口中我們我們的,不知是指的哪個?”
  .白雲飛生平之中,從未受人這麼當面譏笑,被激得粉臉一“熱,殺機陡起,運集功力,准備出手。
  忽聽開碑手區元發大叫道:“那玉盒中是不是放的《歸元秘笈》?”
  他在一年前,曾和蘇朋海在這括蒼山中,攔動過一次假《歸元秘笈》那秘接也是放在一個精巧的玉盒之中,現下目睹馬君武手中玉盒,忽然心有所感,不覺大叫出聲。
  .他此語一出,在場眾人全都不禁為之一怔,白雲飛本已到蓄勢待發之境,聽得區元發大叫之言後,懊然收住攻襲曹雄心意。
  要知那《歸元秘笈》乃傳言武林數百年的奇書,巳不知多少江湖高人為它濺血送命,多少武林奇士為它如癡如狂,王寒湘和莫倫雖都是生性陰沉、久歷江湖的人物,但在聞得《歸元秘笈》四字之後,也不覺心頭震動。
  胡南平望了馬君武手中玉盒一陣,道:“區壇主猜言不差,年前,玄清道人盛裝那假《歸元秘笈》的玉盒,也和這玉盒一般模樣。”
  王寒湘微揚雙眉,兩道炯炯眼神迫盯在金環二郎曹雄臉上,但卻一語不發。
  曹雄只感那兩道迫盯在臉上的眼神如冷電一般,直似要看穿他五髒六腑,不禁心頭一展,慌忙別過頭去。
  五毒裏莫倫緩緩走近曹雄,冷冷地問道:“這只玉盒,是從哪里撿得?不知是否已裹報過?”
  曹雄素知幫主戒規森嚴,刑律慘酷無比,自己雖是幫主弟子,但如觸犯戒規,一樣難逃刑律,微一沉吟答道:“晚輩尚未會見過幫主,而且的確不知那玉盒中存放何物,故而也沒和幫主談過此事。”
  他這幾句話,雖然說得神態自如,若無其事,但因此事大出常情,不只是白雲飛和馬君武不肯相信,就是紅、黃、藍、黑四旗壇主也沒有一人肯相信。
  只聽王寒湘冷笑一聲,目光移注在馬君武身上問道:“那《歸元秘笈》關系非同小可,一句隨口之言,可能會引起一場血雨腥風的武林浩劫,如果你言不由衷,那可是千古罪人。”
  馬君武付量眼下形勢,縱使不把《歸元秘笈》說出,也難免一場大戰,天龍幫的黃旗壇主決不會放手不管,而且還會眼看著曹雄傷損在白雲飛的手下,但那《歸元秘笈》關系太大,又勢非討回不可,既難隱瞞,倒不如索性揭露真相,當下傲然一笑,故意不理王寒湘的問話,卻望著曹雄說道:“以曹兄在江湖上的身份,豈肯偷竊一個小小玉盒,縱然是三尺童子,也難信曹兄巧辯,今宵如不肯交還《歸元秘笈》,那可是逼著兄弟翻臉。”
  曹雄冷笑一聲,答道:“馬兄這些逼人氣勢,兄弟有口難辯,事已至此,兄弟只有敬候馬兄吩咐、捨命陪君子了。”
  要知曹雄此時功力、技擊,均高出馬君武甚多,他所顧忌的是怕白雲飛出手,待聽得馬君武幾句責問之言,立時觸動靈機,反口幾句話,硬迫馬君武和他動手。
  果然幾句話激得馬君武憤怒填胸,道:“曹兄既是想和兄弟動手,馬君武自當奉陪。”說完,翻腕拔出背上寶劍。
  金環二郎曹雄自信必勝馬君武,格格一笑,越眾而出,說道:“咱們相交甚深,縱然動手,亦不必定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妨點到就收,只要一分勝敗,就不必再打下去。如果兄弟敗了,自當替代馬兄尋回那《歸元秘笈》,萬一兄弟勝了,不知馬兄如何打算?”
  白雲飛一揚熏眉,嬌軀微晃,人已欺到金環二郎曹雄身側,接道:“你要先勝了我,再和他動手不遲。”
  曹雄臉色一變,暴退五尺,道:“我已和馬兄約好,白姑娘就是想打,也得等我和馬兄分出勝敗之後,你再動手不遲。”
  馬君武飛身一躍,擋在白雲飛身前,回頭說道:“白姐姐暫請後退,他既指明和我動手,我豈能退縮避敵。”
  白雲悶幽幽一歎,說道:“此人武功詭異,似是阿爾泰山三音神尼一脈,你……恐怕打不過他。”
  馬君武淡淡一笑,道:“大丈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如有什麼好歹,尚望姊妹費心,把我師妹李青鸞送回昆侖山去,尋回《歸元秘笈》,交還原主。”
  白雲飛看他神色堅決,心知多勸無益,一面沉思暗助他的法,一面囑道:“對敵之時,不可硬拼,且記蛇走鷹翻,魚逝兔脫,五行生克,易強為弱。”
  但聽一陣金鐵響動,曹雄金環寶劍已握在手中,緩步逼近馬君武,道:“馬兄請先動手,發招吧。。
  馬君武也不讓,振腕一劍刺去。
  曹雄施出“移形換位”輕輕一閃,讓開馬君武劍勢,又道:“兄弟願先讓馬兄三劍,但請以絕招相攻便了。”
  馬君武知道他存心相戲,也不答話,翻腕連攻兩劍。
  曹雄滿臉笑容地閃避開兩劍一招,道:“馬兄請小心點,兄弟要還攻了。”金環劍一招“倒轉陰陽”,向馬君武面門刺到。
  馬君武心頭微感一震,仰身疾退五尺,哪知身子還未站穩,曹雄的金環劍夾帶一片尖風又到了前胸,出手之快,無與倫比,馬君武閃避不及,只得揮劍硬接一招。
  但聞一聲金鐵大震,馬君武長劍幾乎被震手,曹雄卻若無其事一般,笑道:“馬兄再接兄弟三劍。”環劍揮動之間,連環三絕招,“海市唇樓”、“夜半烽煙”、“天網羅雀”相繼出手。
  馬君武只覺四面八方盡都是金環劍影,心頭大為凜駭,不敢再硬封曹雄劍勢,施出五行迷蹤步法,輕靈地閃了兩閃,已脫出金環劍光圍困。
  這奇奧的身法,也使曹雄大吃一驚,收劍妖退三步,問道:“馬兄用的是什麼身法?”
  馬君武道:“區區幾步閃避之學,算不上什麼怪異武功,實難啟齒相告。”
  但聞金環二郎曹雄冷笑一聲,道:“馬兄既然不肯相告,怪不得兄弟出手狠辣了。”忽地振腕一劍,當胸點過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5:04

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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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雄這一劍是三音神尼拳譜上記載的劍術奇學,看似平淡無奇,實則那一劍攻擊之中,暗藏著三招變化,不管馬君武用劍封架,或是縱身躍避,都難逃出那三招變化之內。
  哪知馬君武待劍勢近身之際,忽然間一個轉身,消失不見。
  曹雄一劍刺空,已知要糟,趁勢挫腰長身,向前躍進八尺。
  果然馬君武用五行迷蹤步法,閃到了他的身後,刺出一劍。
  雙方迅快地對拆兩招,曹雄驕敵之氣完全收斂起來,凝神橫劍,不敢再貿然搶攻。
  白雲飛看那五行迷蹤步法足以克制曹雄,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緊張神情為之一松。
  馬君武暗忖:這人心機素性深沉,年前我和他合力和大覺:寺和尚動手時,武功在伯仲之間,而我的追魂十二劍亦較他劍招精奇,迄今不過年餘時間,他怎麼進步得這等神速?不但攻出的劍勢難測,而且功力上亦似精進很多,不知是昔日藏鋒不露,還是在這年餘歲月之中,另有遇合。當下凝神運氣,蓄勢待敵。
  兩人都為對方奇奧的武功震驚,互相不敢貿然搶攻.相峙約一盞茶工夫,曹雄已難於忍耐,緩步對馬君武走去。
  這次馬君武不再讓他出手,驀地振腕一劍“杏花春雨”,長劍舞化滿天流動銀星灑下。
  這一劍是追魂十二劍中最精奧的劍招之一,曹雄果然不敢輕視,施用三音神尼拳譜上所載的一招“冰封長河”,曹雄金環劍當胸劃出一圈銀虹,護住身子。
  但聞幾聲金鐵交嗚,雙劍已連續相觸了四五次,曹雄那護身劍幕絲毫未被震開,馬君武卻被那相觸的彈展之力,震得右腕發麻。
  忽聞曹雄尖喝一聲:“馬兄小心了。”護身劍幕忽然一斂,一片劍影登時合而為一。變招“神龍出雲”,直刺過去。
  這一劍威勢奇猛,金環鏘鏘,劍風似輪,當胸直刺,若點若劈。
  馬君武剛才硬接了曹雄幾招劍勢,已吃不少苦頭,知對方功力高出自己很多,不敢再用劍封架,雙肩微晃,施展五行迷蹤步法,閃避金環二郎曹雄擊來劍勢。
  可是狡猾的金環二朗曹雄早已留上了心,這一劍攻勢雖然兇猛,但卻可虛可實,他已料到馬君武不會用劍封架自己攻擊劍勢,是以,在金環劍攻擊出手,運足兩道眼神凝視著馬君武,看他用的什麼身法閃避。
  他雖然全神貫注,想看出一點破綻,再索想破解之法,但哪知五行迷蹤步乃是極為深奧之學,移步轉身,無不蘊含玄機,但見馬君武身子晃動,人已閃到一側,競無法看出他用的什麼身法。.曹雄微感心頭一震,不待馬君武運劍反擊,迅快地躍退五尺,一抹殺機湧現眉宇,冷笑道:“想不到馬兄竟然身懷這等奇學,兄弟今天才算開了眼界……”餘音末絕,驀然欺身而進,施出三音神尼拳譜上記載的“移形換位”身法,但見人影飄忽,冷芒飛繞,候忽間刺出六劍。
  漫天劍氣,配台著曹雄靈動難測身法,不禁使馬君武驚慌失措,就是天龍幫中四旗壇主也看得大感驚異。
  馬君武使出追魂十二劍中一招“雲霧金光”,舞化出一片護身劍幕,勉強把曹雄六劍迅快的攻勢封開,氣聚丹田,神凝玄關,施展開五行迷蹤步法,只守不攻,處處避讓曹雄攻擊的劍勢。
  要知那五行迷蹤步法,乃是極為深奧的一種武功。步步蘊蓄玄機,比起曹雄的“移形換位”身法高出很多,盡管曹雄劍勢似虹,身軀疾轉如飛,但運始終無法傷得馬君武,五回合之後,馬君武逐漸定下心來,五行迷蹤步法也愈用愈覺熟練,已分心推想,立時運氣行功,准備反擊。’摹聞馬君武長嘯一聲,喝道:“曹兄留心,兄弟要還擊了。”
  喝聲未落,手上長劍已振腕擊出,直刺曹雄後背。
  金環二郎曹雄冷哼一聲,回手一劍“丹鳳掠雲”,硬砸馬君武長劍,緊隨著左腳向內一圈,身軀疾轉半周。
  曹雄一劍橫掠出手,馬君武已收劍移步轉身,待他疾轉半周,已不見馬君武人蹤何處,不禁呆了一呆。
  只聽身後一聲冷笑,森森劍氣已到頸後,形勢逼得他無法再用劍封架,只得身子向前一傾,借勢向前躍飛出一丈開外.回頭望去,只見馬君武橫劍而立,神情莊重,已不見常現嘴角笑容,這片刻之間,他似是另換了一個人般,神威廉廉。
  忽然,他垂下橫在胸前長劍,長長歎一口氣,說道:“曹兄昔日對我馬某人加惠甚深,大丈夫自應恩怨分明,只要曹兄能守今宵約言,交出《歸元秘笈》,今後咱們仍然是要好朋友。”
  曹雄在和馬君武訂約比武之時,實未想到對方竟然身懷精奧奇技,他原想在得勝之後,再以馬君武的性命迫使白雲飛就範,然後從容離此,哪知事與願違,大出意外的是竟然無法勝得馬君武。
  他本是生性狡詐之人,賂一沉付,笑道:“馬兄說得不錯,咱們今後仍是要好兄弟,至於那玉盒中存放的什麼,兄弟確實不知,不過兄弟在撿得這玉盒之後,曾交給別人保管半日,是否是她打開,目前雖還難說,但這玉盒再未經過第三人之手,只要玉盒中確放有《歸元秘笈》,那是決丟不了,只是有勞馬兄和兄弟一同去見她討回。”.白雲飛冷冷地接道:“哼。又是一篇動人的鬼話。”
  金環二郎曹雄道:“我確實言出衷誠,白姑娘不肯信,那有什麼辦法。”
  白雲飛道:“你交給什麼人保管半日,我和你一同去取。”
  曹雄道:“此人是誰,馬兄知道,只怕她不肯和你相見。”
  白雲飛怒道:“當今之世,誰有這大膽量,我非要見他不可。”
  曹雄還未及答話,忽聽五毒裏莫倫冷峻的聲音搶先接道:“曹香主,那入在什麼地方?要去大家一起去。”
  王寒湘忽地揚起雙手,互擊三攀,道:“好!大家一起去見識、見識那盛傳武林三百年的奇書,究竟是什麼樣子。”
  白雲飛突然一揚玉腕,兩粒黃豆大小的銀丸破空飛出,只聽兩聲聞哼,登時有兩人摔倒地上。
  原來王寒湘目睹馬君武奇奧的身法之後,心中十分震驚,再看站在旁邊白雲飛,不但氣定神閒,而且在那至美之中穩現出一種震懾人心的高華氣質,使人不敢逼視,心中忽然一動,暗自忖道:這少女神態這等閒逸安詳,星目中神光逗人,定然是身杯絕學之人,如果真的找到那《歸元秘笈》時,自難免一場生死的拼搏,紅、藍兩位壇主又都受了傷,實力已減去不少,何況在尋得那《歸元秘笈》之外,又難免杜維生、滕雷等幾派人聯手槍動,那時在強敵環攻之下,再想派人通知幫主趕來支援,只怕十分困難,不如先派人通知幫主,免得臨時措手不及。那三掌互擊,正是指使身側弟子去向幫主聯絡的暗號。
  那知白雲飛神目如電,天龍幫隨侍四旗壇主身側弟子剛一舉步,已被她看了出來,彈指打出兩粒牟尼珠,擊中兩人穴道,當下栽倒地上。
  王寒湘回頭望了兩個栽倒的弟子一眼,緩步走近兩人身側,仔細一看,不禁了吃一驚。
  只見兩粒晶瑩透明的牟尼珠,深嵌在兩人穴道之內,連衣服也深隱肉中,無怪只聞兩聲悶哼之後,就再無一點聲息。
  這等絕傳江湖米粒打穴神功,確實使王寒湘大感震諒,但他畢竟是沉穩、老練之人,盡管心中諒慌,但外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暗運功力,用食中兩指,在兩個被擊穴道四周一按,起出來兩粒牟尼珠,順勢又拍活了兩人穴道,兩人各自長長透一口氣,挺身站了起來。
  只聽金環二郎曹雄格格的大笑之聲,劃破沉寂的夜空,響撤山谷。
  白雲飛忽的柳腰一挫,快如閃電般躍到了曹雄身側,嬌聲喝道:“你笑什麼?是不是想借這長笑之聲,召你們的人趕來援手,哼!就是蘇朋海親身來此,他也是救不了你。”說話之間,左手已連續拍出三掌。
  曹雄連跳帶躲地把三掌讓開,揮腕還攻一劍。
  但見白雲飛皓腕一轉一翻,不知用的什麼手法,巧妙至極地把曹雄金環劍遏封出去,借勢疾吐食指,一縷指風直奔曹雄前胸點去。
  曹雄吃了一驚,趕忙施展“移形換位”身法,膝下彎曲,腳下跨步,懊然間斜退八尺,讓避開白雲飛隔空打穴的一擊。
  馬君武目睹白雲飛臉如寒霜,怕她傷了金環二郎曹雄,縱身向前一躍,叫道:“姊姊暫請停手,別傷了他。”
  只聽曹雄格格一笑,回頭對身旁四旗壇主說道:“那人生性怪癖,不願和生人見面,四位壇主請在此地等候,由晚輩和這位馬兄結伴一行……”
  馬君武已隱隱猜到曹雄所指之人,心中千回百轉,也在考慮著這件事,他雖已知金環二郎曹雄是不可信任之人,但他卻是極重情義的人,剛才兩人一番動手,雖然測知了金環二郎曹雄高強的武功,但也證明瞭五行迷蹤步的奇奧威勢,既有制勝之能,信心增強不少,是以,金環二郎曹雄要他結伴同行,他心中毫無驚恐之感。
  王寒湘看曹雄一直沉吟不語,知他實有苦衷,暗自想道:他是幫主親傳弟子,諒他也不敢背叛,當下微微一笑,道:“既然曹香主說那人生性怪癖,不肯和生人見面,想來定不會錯,那就偏勞曹香主了。”
  曹雄借階下臺,轉臉對馬君武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走如何?”
  馬君武道:“很好,很好I兄弟是百分之百地信任曹兄。”
  白雲飛忽地一躍攔在馬君武身前,道:“你要當心他暗中對你下手,哼,他對你暗施算計,已不只一次了。”
  馬君武聽得怔了怔,低聲答道:“姊姊請放心,我留意防他一著就是。”
  最後一句,故意提高了嗓音,使曹雄聽到。
  曹雄俊俏的臉上閃掠過一抹獰笑,但笑容一現即逝,轉身向前奔去。
  馬君武微微一笑,轉身沿著山壁緩步向前走去。
  此際,天色已到四更左右,斜掛西天的明月,仍然清澈似水,照著岩壁間交錯的泉流,反映出千萬輪波動的月影,夜風吹響起輕微的松嘯,深山之夜是這樣靜美清幽。
  馬君武緊隨身後,銜尾疾追,兩人奔行四五裏,到一處山崖之下。
  金環二郎曹雄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問道:“馬兄可知道我們要見的人是誰嗎?”
  馬君武道:“如果兄弟的推想不錯,那人可能是我龍師姊。”
  曹雄不再說話,突然加快腳步,向前奔去。
  他這放腿疾奔,直似流矢劃空一般,馬君武用盡全力追趕,仍然無法起得上人家,片刻工夫,已拉開四五丈距離。
  但見兩人距離愈拉愈遠,曹雄人影已逐漸模糊不清,馬君武一面拼盡餘力急迫,一面暗自想道:現下不但未尋得《歸元秘笈》,如果他借機走脫,如何是好?想到為難之處,不禁心頭大急,顧不得好強之心,立時高叫道:“曹兄!請慢走一步,兄弟有事請教。”
  他餘音尚在空穀蕩漾,金環二郎曹雄已奔到一處山角轉彎切在,身影消失不見。
  但聞回聲滿山,卻不聞曹雄一句回答之言。
  馬君武突然一提真氣,施展“晴翅點水”輕功,一連幾個飛躍,哪里還有金環二郎曹雄的人影。
  正待舉步深入,忽然億起了白雲飛相囑之言,暗道:他如隱在那鱗陶怪石,或是雜草荊棘之後,突然下手施襲,那可極難防備,心念一動,拔出背上寶劍,凝神行功,小心翼翼地向前搜去。
  這道怪石林立的山谷,只不過有百丈左右深淺,不過頓飯工夫,已到盡處,迎面是一堵千丈高峰攔住去路,觸手軟滑,滿生綠苔,兩側亦都是千尋峭壁,滑難留足。馬君武看清楚四周形勢之後,心中放寬不少,暗道:這三面環繞的立壁,都有數百丈高低,而且光滑異常,曹雄輕功就是再高一些也難越渡,我只要守在穀口,待天色大亮之後,再找他也不遲……但兩道眼神仍不停地向四外張望。
  這當兒,忽聞一聲女子偽尖銳呼喝傳入耳際,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
  他迅快的用目光向四外搜望,但見怪石聳立,山風搖動著荊棘,四周一片沙沙輕響,競是找不出一點可疑之處,那突冗的呼喝之聲,直如破壁而出一般。
  他凝神內視,一直靜靜地站著,他希望再有第二聲呼喝。
  可是他失望了,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始終再未聽到第二次呼喝之聲。
  突然在距他丈餘外處山壁之間,發出一聲極微的聲息,似是一粒極小的石於擊在山石之上,可能夜風吹落山鋒上一塊石於,也可能是毒蛇遊行時碰落了一粒砂,總之,那聲非常細微,如果不留心,即使這幽靜的深夜中,也不易聽得出來。
  馬君武微一思索,縱身直躍過去,只見一塊巨大的突立大岩,緊依崖壁而立,心中忽然一動,想起了和曹雄在那山腹密洞中,偷聽杜維生、滕雷等談話之事,暗道:“這等深山大澤之中,到處都是突岩石洞,隱藏一個人,實乃極易之事……”
  他微一轉步,人已到突岩後面,正待舉劍挑開大岩後的荊棘,忽聽五尺外一析矮松後,響起一陣格格大笑之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5:29

  馬君武一聞笑聲,立時分辯出那是金環二郎曹雄的聲音,正待縱躍過去,突然又想起白雲飛警告之言,立即停住,叫道:“曹兄到那裏去了,害得兄弟一陣好找。”
  只聽那格格大笑之聲煥然而住,矮松後緩步走出金環二郎曹雄。
  這時,金環二郎曹雄已把金環劍還入鞘中,赤手空拳,直對馬君武走來,口中答道:“馬兄說得不錯,那玉盒中果然放的是《歸元秘笈》,兄弟已從令師姊手中討了回來。”
  馬君武微微的一皺眉頭,道:“這道死穀,不過百丈深淺,兩丈寬窄,不知我師姊現在何處?”他忽億起剛才聞得那一聲女人的呼喝,擔心曹雄已對龍玉冰下了毒手,是以,問話神情十分緊張。
  金環二郎曹雄微微一笑,道:“令師姊卻極願和馬兄一晤,不知馬兄是否還願見她?”
  馬君武忽想到白雲飛還在等他,如果過久不歸,定然害她擔心,而且以她一人之力,是否能獨擋天龍幫中四旗壇主圍攻,還很難說,不如及早攜《歸元秘發》歸去,還了藍小蝶,完了一件大事,再同曹雄來看師姊不遲。
  心念一動,笑道:“我和龍玉冰師姊見面之後,定然有很多話談,貴幫中四旗壇主都在原地等待,時間迫急,不宜多留,以兄弟之見,不如先把《歸元秘簽》送去,兄弟再同曹兄一起來探望我龍師姊。”
  金環二郎曹雄左手探懷,取出《歸元秘笈》,笑道:“馬兄想必擔心這《歸元秘笈》,兄弟先將奇書交還就是。”
  馬君武伸手接過一看,只見三本冊子重疊而放,上面一本果然寫著“歸元秘笈”四個娟秀的字跡。
  金環二郎曹雄微微一笑,道:“馬兄,兄弟答應歸還那玉盒中奇書諾盲,現已面交馬兄,已算履行了約言,是也不是?”
  馬君武道:“咱們武林中人,最重信諾,兄弟對曹兄承諾之言,從未懷疑。”
  金環二郎曹雄道:“不過這《歸元秘笈》乃武林中第一奇書,當今之世,只怕沒有人不想得到,馬兄要好好收藏,萬一在途中被人搶走,那可不關兄弟的事。”
  馬君武道:“《歸元秘笈》雖然珍貴無比,但兄弟並無存奢望得到。”
  金環二郎曹雄突然一伸右手,閃電般擒住馬君武右肘關節,左手伸縮間,又把“歸元秘及”搶到手中,笑道:“馬兄既無意得此奇書,那就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把這《歸元秘笈》送給兄弟,兄弟對這部奇書,卻是羡慕得很。”
  馬君武冷哼一聲,左掌一翻,施出天是掌三絕招中的一記“赤手搏龍”,扣住了曹雄左腕脈門,正待運氣加力,迫他交還《歸元秘笈》,突聽曹雄一聲冷笑,道:“馬兄這等倔強,那可怪不得兄弟了。”說著,抓住馬君武右肘關節的五指微一加力,馬君武覺肘間關節骨疼痛砍碎,半身發麻,全身真氣一散,勁力頓失,扣制曹雄左腕脈門的手,不由自主地松開。
  金環二郎曹雄把《歸元秘笈》放入懷中,笑道:“這次兄弟可是從馬兄手中搶奪過來,不知馬兄是否還會責備兄弟不守信約?”
  馬君武只疼得頭上汗水滾滾而下,但口中仍然冷笑道:“攻人不備,縱然能勝,也不算什麼光榮之事。”
  曹雄笑道:“兄弟一生中雖然善用機詐,但卻從未有說過不算數的話,咱們既是朋友總不能說毫無友情……”
  馬君武怒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你如存心羞辱於我,可別怪我口出不遜之言。”
  金環二郎曹雄冷笑一聲道:“馬兄別太沖動,有什麼相托兄弟的事快請說出,兄弟力年能及,定當承擔起來,如果沒有遺言,兄弟可要動手了。”
  馬君武仰臉一陣哈哈大笑,道:“生死之事,不足掛齒,你盡管下手就是。”
  金環二郎曹雄道:“這麼說來,馬兄是一句遺言也沒有了?”
  馬君武微微一笑,道:“我的話已經說完2曹兄請動手吧。”
  說罷,雙目一閉,靜待曹雄出手。
  金環二郎曹雄探手入懷,取出一包藥粉,笑道:“馬兄請睜開眼睛,瞧一下這包藥粉。”
  馬君武霍然睜開雙目,冷做地笑道:“曹兄身上有劍,盡管拔出動手,就是亂劍相加,馬君武也不會一皺眉頭。”
  金環二郎曹雄微微一笑,道:“馬兄這等視死如歸的豪氣,實在使兄弟佩服,但咱們既然相交一聲,豈能毫無友情,兄弟哪里忍得下心把馬兄亂劍分屍,這包藥粉乃一種極怪異的毒物,服下之後,全身骨骼就開始軟化,七日後武功盡失,而且世上唯有黔北總壇放有三粒解藥,普天下再無人能解此毒。”
  馬君武只聽得由心底冒上來一股冷氣,道:“曹兄對付兄弟的手段,可算得是陰毒無比了。”
  曹雄仰臉一陣冷笑,道:“好說,好說。馬兄如果願聞下情,兄弟極願全部奉告。”’馬君武冷哼一聲,忽的左掌一揚,猛向金環二郎曹雄拿藥的左手擊去。
  哪知曹雄早已有了戒備,右手陡然加力,馬君武立感半身麻木,左掌剛剛舉起,又軟軟地垂了下,曹雄卻借機指點肘撞,連點了馬君武將台、期門、章門、白海四穴。
  他緩緩把馬君武的身軀平放大石一例,松了他右肘關節,笑道:“交友之道,最重坦誠,如果不把這包藥效用詳盡說出,只怕馬兄死後也要記恨兄弟。”
  馬君武身軀雖沒法掙動,但他神智仍甚清醒,耳目如常,曹雄之言字字入耳,但很穴道受制,無能抗拒,只好強按心頭憤慨,冷冷望了曹雄幾眼。
  曹雄伸手移來一塊山石,放在馬君武頸下笑道:“這等荒山中,也沒有被褥枕頭之物,就請馬兄委屈些吧。”臉上笑容可人,話中情意切切,只氣得馬君武圓睜雙目,根不得罵他幾句,以消胸中憤怒。
  曹雄綏緩打開手中藥包,笑道:“兄弟這藥物最珍貴的原料並蒂香蓮,產在藏邊的冰天雪地之中,和雪蓮一般同用極為珍貴之物,雙花並蒂,濃香深長,不管人獸,只要聞得這種香味,立時血脈加速,神智昏迷,即使虎豹之類猛獸,在聞得這種異香之後,亦難自禁,大都狂奔亂滾,不是摔下懸崖躍死,就是觸壁碰岩而亡,實為天下第一等猛烈毒物……”說至此處,一笑而住。
  這幾句話,確使馬君武大感驚駭,登時露出緊張神情。
  金環二郎曹雄望著馬君武,洋洋自得地接道:“不過,馬兄盡管放心,兄弟所說只是那並蒂香蓮效用,至於兄弟手中這包化骨消元散效用又自不同,當今之世,只怕也沒有幾人有此藥物……”
  馬君武驚震地啊了一聲,道:“什麼?你手中藥物是化骨消元散?……”
  曹雄格格大笑,接道:“不錯!看來馬兄是聽人談過這化骨消元散了。”
  馬君武臉如死灰,黯然一歎,道:“除此之外,不管曹兄用什麼慘酷之法,迫害於我,我都不會記恨於你,請曹兄看在咱們一場相交情分之上……”
  曹雄截住了馬君武的話,道:“兄弟如不念咱們相交一場,也不會讓你服用這化骨消元散了”。他得意地冷笑一陣,接道:“你龍師姊常常罵我是天地間最壞的人,卻稱頌馬兄為人最好,我要讓她親眼看著心目中最好的人,變為一個白癡,是以,兄弟想待馬兄服用這化骨消元散後,就把你移放在你師姊龍玉冰現下存身之處……”
  馬君武冷哼一聲,道:“我師姊罵得不錯1你確是比禽獸不如……”
  曹雄趁馬君武說話之際,右手突然疾伸而出,緊捏馬君武牙關,左手趁勢把一包化骨消元散倒在馬君武口中,拔下壺塞,用水沖入馬君武腹中,松了緊捏馬君武牙關,笑道:“半個時辰之後,藥力行開,馬兄就可在令師姊前表演一番,七日之後,藥力侵入骨髓,馬兄全身骨路就開始軟化,十五日後,馬兄即可忘記已往之事,渾渾疆僵的永不會再有憂慮煩惱,不過馬兄大可放心,你還有三年壽命好活,三年後全身骨路化盡而死……”
  馬君武心膽俱裂,他雖有視死如歸的豪氣,但卻沒有迎接這慢性化骨消元散之苦的勇氣,他呆呆地望著天上星辰,忍不住湧出兩眶淚水來。
  但聞曹雄格格笑道:“天色已經四更過後了,在五更之前馬兄的藥力就要發作,做兄弟的豈忍看著你受晨露侵襲之苦……”他微微—頓,伏身抱起馬君武,分開大岩石後密集的荊棘,一躍而下。
  原來那大岩石後,有一個數尺大小的洞口,只因那叢荊棘很密集,所以,不知內情之人,很難看得出來。
  曹雄似是很熟悉通道形勢,走得異常快速,片刻工夫,到了一處丈餘大小的一座石室之中。
  只見石室一角,點燃著一支蠟燭,強烈松油氣味撲鼻襲人,但燭光卻十分幽淡,照得滿室一片昏黃。
  一個長發散亂,滿臉倦因病容的少女,依壁仰臥,一見曹雄抱著一個人進來,立時怒聲中道:“你還進來幹什麼?快給我滾出去,我死也不願看到你了……”
  金環二郎曹雄冷笑一聲接道:“我來給你送個陪伴之人!
  大概你可心平氣和地死啦?”說完,把馬君武放在那少女身側,又道:“你們師姐弟好好地談談,恕不奉陪了。”轉身向外走去。
  那少女忽然兩手—按石地,似想挺身躍起,但她失敗了,上半身剛剛離地數寸,立時又摔倒在地上。
  金環二郎曹雄回頭一笑,道:“你兩腿經脈,都已被我用拂穴手法制住,氣血不能通行,別說你那點微末內功基礎難以自行打通,就是昆侖三子到齊,也是無法可想,三日之內,我定會再來看你一次。”說完,轉身疾奔而去。
  那少女只是雙腿難移,上半身和雙手都可自由轉動,她側臉望了馬君武一眼,驚道:“啊!你……你真的是馬師弟嗎?”
  馬君武歎息一聲,道:“小弟正是馬君武,龍師姊不是和他很要好嗎?怎麼會落得這般模樣?”
  龍玉冰滾下兩行淚水來,道:“我的事說來話長,你先告訴我,你怎麼被曹雄擒住?”‘“馬君武苦笑一下,正待答復,忽覺小腹中一股熱氣直向胸口沖上.全向血脈突然加速運行,不禁心頭一驚,急道:“龍師姊可會推宮過穴的手法嗎?”
  黯然昏黃的燈光之下,忽見馬君武雙頰泛紅,血氣上湧,龍玉冰只看得呆了一呆,道:“我雖學過推宮過穴手法,但現下腿部經脈受制,只怕力不從心,推不活師弟受制穴道。”
  馬君武急道:“師姊快請推活我將台、期門、章門、白海四穴,愈快愈好。”
  龍玉冰看他焦急神情,不再多問,側轉上身,雙手齊出,用盡全身氣力,推拿馬君武四處要穴。
  所幸曹雄點制馬君武穴道的手法並不很重,准備讓藥力發作後,那加速旋轉的血液能自行活開被點穴道,是以,經過龍玉冰一陣推拿,再加藥力發作後,催速血液運行,使全身經脈暴張,不到一盞熱茶工夫,四穴竟然—齊活開。
  這時,馬君武已覺出心神不定,所幸他的神智尚未昏迷,突然一個翻轉.挺身躍起,一用力咬破舌尖。
  一陣急疼,使那迅速上湧的血氣消減不少,但他已知厲害,哪里再敢停留,頭也不轉地疾向石室外面奔去。
  但聞龍玉冰急促的呼喊之聲從身後傳來,道:“馬師弟,馬師弟,請你留步片刻,我有緊要的話要對你……說……”
  馬君武已被化骨消元散藥力引動氣血,聽得龍玉冰連續不斷的嬌弱呼喊之聲,為恐讓她見著難過,哪里還敢答應,反而加快腳步向前急奔。
  那條彎曲的通道,只不過數丈長短,片刻已到出口之處,但見一片黑暗,那洞口已經封閉。
  原來曹雄出洞之後,就用山石把出口堵塞。
  馬君武強熬那迅速擴展經脈的血液奔流之苦,猛吸一口丹田真氣,縱身上躍,雙手用力一推,想把那堵死出口岩石推開,一則因他雙足懸空,力道難以用實,再者因那迅速擴展的血流,使真力大大消減,這一推,競未移動分毫。
  只曹雄的尖銳的大笑之聲在洞口外面響起,說道:“馬兄果非常人,競能在藥力推活穴道之後,暫不為藥性所制,佩服啊佩服。只可惜馬兄來晚了一步,這個出口已為兄弟堵塞,哈哈!委屈馬兄之處,尚請原諒,恕兄弟不奉陪了。”但聞笑聲搖曳遠處,轉瞬消失……
  馬君武已被那化骨消元散藥力推動的血流,沖得頭暈腦脹,金環二郎曹雄說些什麼,他根本就沒聽清楚,只知洞口被堵,難再出去,當下返身又向石室奔去。
  龍玉冰見他去而複返,大感意外,一聲馬師弟還未說完,忽聽馬君武大聲叫道:“這石室是否另外有出路?快說,快說!”
  他已是神智昏亂,全仗十幾年修為內功,和堅決出洞這信念支持著,抗拒那身受之苦,哪里還能保持住彬彬有禮的言行。
  龍玉冰傷心地湧出兩行淚水,幽幽歎息一聲,道:“我已是將死之人,縱然有十惡不放大罪,也望師弟看在同門一場份.上,聽我幾句遺言……”
  忽聽馬君武大叫一聲,雙手揮動,劈劈啪啪,打了自己兩個耳括子,隨手一扯,一件黑色夜行服被他當胸扯爛了。
  龍玉冰呆了一呆,揉揉眼睛看去,只見他雙頰浮現出十個宛然指痕,那兩掌,競是打得很重。
  她腦際迅速地閃過一個念頭,忖道:“我師弟不知被萬惡不放曹雄用的什麼毒手,害得神經錯亂……”不及再往下思索,一咬牙挺身坐起,右手撐地,左手指著石室一角,大聲說道:“那石室一角,有一條通往外面的出路……你快些走吧。”
  這幾句話,盡了她全身氣力,馬君武雖在神智錯亂之際,亦聽得字字入耳,縱身躍到壁角,雙手用力猛一推那石壁,只覺全身向前一傾,跌入了一條黑暗的石道之中。
  原來那壁角處,是經人工製成的一座六角暗門,上下都是特製的活旋,只要用力一推,活旋轉動,立時應手而開,另外兩扇,剛好又把壁角堵好,那六扇石門的顏色,和石室顏色一樣,封閉又極嚴密,置身在那石道之中,卻可見四扇橫立石門,一目了然,本來在那上下活旋之處,另有兩道石栓閉鎖,都被龍玉冰來時把它取開,是以馬君武用力一推,活旋立時轉動,他卻因用力過大,跌入石道。
  他迅速爬起來,沿著石道向前奔去,此時他全身經脈暴漲,雖然摔得不輕,但卻絲毫不覺疼痛。
  奔行了約一刻工夫,忽覺步步登高起來,原來行到了一處向上的斜坡所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5:47

  走上丈餘斜坡,已到高處,上下左右都是光滑的石壁攔路,除了來時的一條通道之外,再沒可通之路。
  這時,馬君武已被那藥力催動得血管像爆裂般,他忍受著無比的痛苦,雙手用力向前推去,但前面的石壁,卻堅硬無比,絲毫推它不動……
  他發狂地大喝一聲,移開推移面前石壁的雙手,用力向頭上的石壁推去,他已失去了鎮靜和思索的思能力,用力托推頭頂石壁,哪知頭頂石壁競應手而起,被他無意間觸動暗門。
  忽聽啊呀一聲清脆的女子驚叫,一點火光閃動,熊熊地燃燒起一個火招子。
  馬君武托開石門之後,人隨著縱身躍出。
  他圓睜著兩只眼睛,向四外望了一下,模糊的神智中,似乎依稀認得停身地方,他在迅快掃視了四處一眼後,目光盯在一個身著青色勁服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在初見馬君武之時,微現驚嚇之色,片刻之後,逐漸變成憐惜之情,舉著手中火招子,緩步向馬君武走去,幽怨地問道:“你是怎麼啦?滿嘴都是鮮血?”
  她立刻從身上模出一塊絹帕,輕輕地擦試著馬君武臉上的鮮血,觸手火燙,不禁吃了一驚。
  忽聽馬君武大叫一聲,突然向前打出雙掌。青衣少女驚顫地呼叫一聲,手中火招子落地熄去,但她卻本能地運集功力,全力加以抵抗,隨聞怒喝一聲,道:“你為什麼突然這樣對付我,我蘇飛鳳豈是隨便任人欺負的人?”
  但覺“縫”一聲,馬君武被她真力打中咽喉要位,呼吸突然受阻,閉過氣摔倒在地上。
  蘇飛鳳腳落地,又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火招子,晃燃看去,只見馬君武的雙頰,浮現著十個紅腫的指印。
  她本可不顧他掉頭而去,但她卻沒有那樣決絕,反而移到馬君武身側,伸出柔嫩的右手,食指連點了馬君武人中、迎香兩穴。
  蘇飛風從小就在江湖行走,見識極為廣博,細看馬君武紅得象火的雙頰,立時看出他是服用了極強烈的毒藥,被藥力迷亂了本性,不禁頓生憐憫之心。
  馬君武體內的烈性毒藥本已攻上大腦,人也漸入狂態,可能碰岩而亡,亦可能跌下懸崖而死,僥幸遇著蘇飛風,咽喉受擊,昏倒地上,反而獲得了暫時的解脫,馬君武不覺間竟沉沉睡去,蘇飛鳳這時也感到困倦不堪,便走到石室的盡頭角落處,剛坐下不久,也沉沉地睡熟。
  待她醒來之時,已是滿室光亮,回頭看馬君武,仍睡得十分香甜,她緩步起身,行近馬君武身前,心念未息,突聞馬君武歎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觸目見蘇飛風站在身側,不禁大吃一驚,叫道:“這是怎麼回事?”挺身坐了起來。’看停身之處,是一座兩間房子大小的石室,四壁光滑如鏡,馬君武用手拍拍自己的腦袋,一陣強烈的痛苦,助他較快地恢復了清醒,他覺得這停身的石室十分熟悉,忽然想起這正是自己和曹雄一起來過的那座山腹密洞……
  他回憶起昨宵那一場驚險的拼搏,想到了曹雄強迫他服下那化骨消元散的諸般經過,此後,他的身體就開始了變化,已記起曾經發掌攻打蘇飛鳳……
  一幕幕經過,在腦際重新展現,待他想到和蘇飛風相處室之時,忽然大叫一聲,挺身躍起,猛地向石壁上撞去。
  蘇飛風驚駭的尖叫一聲,忽的一掠,探臂抓住了馬君武雙腿,用力向後一拉。
  她在驚急之中用力一拉,力量已十分強大,那一拉之勢,更是用盡她生平之力,馬君武急向前沖的身軀,硬被她拉了回來。
  她顧不得羞怯地幽幽說道:“你為什麼要尋死?哼。男子漢大丈夫,豈能一死了之?”
  果然,馬君武被也幾句責問之盲說得羞慚地垂下了頭,良久之後,才長歎一聲,說道:“我縱然此刻不死,也不能再活過七日,因為七日後,我服用的化骨消元散毒力,即將深入骨髓,全身骨路開始軟化,那時,就是想不死,只恐怕也不能夠了。”
  蘇飛鳳驚叫道:“什麼?你服了化骨消元散,你……哪來的這等絕毒藥物?”
  馬君武忽然談淡一笑,道:“生死之事,我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我這一死,便宜了你那心狠手辣的曹雄師兄,又害你在此處照料了我一番,心中實在難安。”
  蘇飛鳳道:“怎麼?是曹師兄下的毒手?”
  馬君武暗然一歎,道:“他借著交還我《歸元秘笈》的機會,突然出手,拿住我關節要穴,強行要我服下化骨消元散,讓我熬受那慢性的化骨之苦,我自信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縱然為《歸元秘笈》,也不該下此毒手,唉!令師兄心地歹毒,只怕舉世再難找得出第二個人。”
  蘇飛鳳淒涼一笑,道:“他多行不義,遲早也總會得到報應。”
  馬君武歎道:“事己至此,我只有抱撼終生,姑娘但有所命,馬君武無不遵從。”
  蘇飛鳳眼睛一亮,問道:“你這話可是當真的嗎?”
  馬君武堅決地答道:“字字出於肺腑,只要力所能及,無不全力以赴。”
  蘇飛風抿嘴一笑,忽然感覺到一陣羞意,說道:“第一件事,我要你答應不許尋死。”
  馬君武心頭一凜,暗道:是啦。她要我忍受那漫長的化骨之苦,當下鐵青著臉,答道:“別說要我忍受著那區區化骨之苦,就算零剮碎割,我也答應就是。”
  蘇飛鳳知他誤解了自己心意,不禁又是一笑,故意重複地問道:“那你是答應了?”
  馬君武道:“大丈夫豈能反復無常,我既許下諾言,自然是要答應。”
  蘇飛鳳忽然笑容一斂,神情變得十分緊張,在自己衣袋中,很仔細的搜尋起來,馬君武呆呆的望著她,雖然不知她找尋的什麼東西,但從她緊張的神態上推想,定然是找尋十分重要之物。
  但聞她長長籲一氣,說道:“謝謝皇天見憐,這東西還沒有丟掉。”
  只見她從衣袋之中,取出一包白縷布包,很細心地打開,取出一顆腥紅色的丹丸,交給馬君武,道:“第二件事,是立刻把這粒藥丸吞入腹中。”說話神情鄭重,絲毫不帶笑意。
  馬君武接過丹丸,忖道:這又不知是什麼絕毒的藥物,反正是死定了,多服—點毒藥,又有何妨,當下一舉手,把藥物放入口中吞下。
  蘇飛鳳看他吞下藥丸,神情為之一松,笑道:“你現在要閉上眼睛,靜靜地坐息一陣。”
  馬君武道:“我已來日無多,眼下時間寶貴無比,趁我神智還在清醒之時,不如讓我們早些離開此地……”
  蘇飛風抿嘴一笑,道:“你說過,不管我說什麼話,你都要照著去做是嗎?”
  馬君武黯然一歎,不再多說,閉上雙目,靜坐調息。
  只覺丹田之間,緩緩上沖起一股熱流,逐漸地延展全身,初時尚不覺有甚難過之處,頓飯過後,只覺全身如投在妒火之中一般,汗流如雨,全身有似水淋一般。
  無影女俠蘇飛鳳圓睜著一雙星目,神情十分緊張地望著馬君武,直待他大汗漸消,痛苦神色全失,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馬君武忽覺百穴順暢,精神隨之一振,睜眼看去,只見蘇飛鳳長長地歎了一聲,問道:“你現在可覺得好些嗎?”
  馬君武答道:“剛才運氣調息,想不到竟是仍能氣暢百穴……”
  無影女俠蘇飛鳳只聽得笑綻櫻唇,道:“那很好……”三個字剛剛出口,忽然臉色一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這突然的變化,大大的出了馬君武意外,不知如何勸慰於她。
  只聽無影女俠蘇飛鳳一面哭一面說道:“我真後悔給你那粒丸藥吃啦……”
  馬君武拂著她秀發笑道:“反正我已經服下了無藥可救的化骨消元散,再多服一點毒藥,豈嫌多了,你大可不必為此抱悔了,我絲毫沒有根你之意。”
  無影女俠蘇飛鳳哭得愈發傷悲地說道:“我如不讓你服用那粒丹藥,我們還有幾天相處,可是我……”說完,轉身向石室外面奔去.忽然又回過頭說道:“第三件事,你要好好地待你鸞師妹,不要以我為念……”
  馬君武淡淡一笑,接道:“反正我只有幾天好活,縱然有什麼對不住鸞師妹的地方,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無影女俠蘇飛鳳似想對他說什麼,但卻欲言又止,幽幽一歎,緩步走近馬君武,道:“我心裏想離開你,而且以後永遠不再見你……”
  馬君武心知再說下去,只怕要引起一場傷心,當下一拉蘇飛鳳右腕,道:“走!咱們先出了這山腹密洞再說。”說完,當先向前奔去。
  兩人剛剛出了洞口,耳際已響起李青鸞嬌甜的聲音,道:“武哥哥,戴姊姊要我們守在洞口等你,果然等到了你。”
  但見白衣在山風中飄動,李青鸞仗劍奔來。
  待她看到馬君武身後的蘇飛鳳時,不禁微微一怔,停住腳步:“啊!鳳姊姊,你也在這裏?”
  無影女俠蘇飛鳳微微一笑,牽著李青鸞左手,道:“咽,你怎麼會想到這裏來找他呢?”
  李青鸞歎口氣,道:“我哪里會知道呢,這都是戴姊姊帶我來的。”
  馬君武一直靜靜地站在旁邊聽著,極度的痛苦使他暫時麻木起來,呆若木雞,一語不發。
  李青鸞忽然發覺了武哥哥的異常神情,不覺芳心一震,掙脫蘇飛鳳牽著的左腕,丟了右手寶劍,撲向馬君武,叫道:“武哥哥,你……你怎麼不說話呢?”雙臂一展,向馬君武撲去。
  日光照耀之下,只見她艷紅的嫩臉上滿是關懷之色,星目中隱含愁意,嘴角間似笑非笑,襯著她一身白衣白裙,愈覺純潔崇高,不可逼視,馬君武忽然心頭一凜,不自主往後退一兩步,右手一攔,橫向李青鸞伸展的雙臂推去。豈料他那伸手一推之勢,力道竟然很大,李青鸞在驟不及防之下,被馬君武揮臂一推,連打了兩個轉身,摔在地上。
  他驚恐得全身顫抖了一下,本能地搶前兩步,伸手去扶李青鸞,但當他伸出的右手將要觸到李青鸞的手臂時,忽然又縮了回來,疾退三步,仰臉望著天上一片浮動的白雲。
  李青鸞對馬君武這突然地伸手一推,大感意外,過度的驚異,使她在事情發生的瞬息,忘記了傷悲,她緩緩翻個身坐了起來,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垂掛在嫩紅的玉頰上。
  但當看到馬君武伸手來扶時,不覺嘴問又泛起一絲笑意,伸直雙臂,讓馬君武攙扶。
  忽然,馬君武縮回了伸出的右手,疾退幾步,仰臉望天,連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這變化,像一柄鋒利無比的寶劍,刺透了李青鸞的心,比剛才馬君武推摔她一交,而帶給她的痛苦,不知深重了幹倍,萬倍……
  但見她圓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呆呆地望著馬君武,她希望他再突然改變心意,扶她起來,即使象徵性地伸出一隻手來,讓她輕輕地抓著也好,但她失望了,馬君武沒有伸出手來扶她,而且是連轉頭望她一眼也沒有。
  淚水像山泉般地湧出,從那嫩紅的雙頰滾落在她的白衣上,一縷淒涼驚人的聲音,由她顫抖的櫻唇進出,道:“武……
  哥……哥……我……我做錯了……什麼事……嗎……你為什麼……不……理我了……”每個字的音韻,都拖得十分悠長,像寂靜的深夜裏,哀弦的音符,字字血淚,句句動人肺腑,是那樣淒苦,幽絕…
  馬君武縱然是鐵石之人,也不禁腸轉百折,他無法再控制胸中沸騰的熱血,激動的情緒催下他點點淚珠,正待伸手去扶起李青鸞,忽然心中一動,忖道:我只有幾天好活,如果我此刻不讓她恨我負心,斷去她心中思念,等我一旦死去,她必然痛不欲生那不如現在冷酷些好,要她認為我是人世間第一等薄情寡義之人,不值她半點憐惜,由愛變恨,不再以我為念……
  心念一動,強忍下滿腹痛苦,冷笑一聲,緩步向前走去。但聞李青鸞大叫一聲:“武哥哥……”忽地噴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原來李青鸞見馬君武轉頭望了自己一眼後,不但不理,反而緩步而去,不禁心頭大急,只覺胸中血往上沖,挺身躍起,用盡全身氣力,叫出一聲:“武哥哥……”那上沖熱血已到咽喉,血湧氣塞,當場暈倒。
  只聽那尖銳震耳的呼喊之聲,響徹群山,震得人耳際間嗡嗡作響,空穀傳音,蕩漾不絕,盡都是呼叫武哥哥的聲音。
  如果馬君武回頭一望,必不忍心看到李青鸞暈倒不救,但他只管想著死亡在即,不願以有限的數日生命,留給李青鸞漫長的回憶之苦,是以,連頭也未回一下。
  募然間衣快飄風,三手羅剎彭秀葦身若疾風般由他身例掠來,翻身攔住去路,冷冷地道:“站著,再往前走動一步,就要你試試我七步追魂沙的味道。”
  馬君武停住腳步,望望她套著鹿皮手套右手,果然握著一把毒沙,而且替勢待發,淡淡一笑,臉不改容繼續向前走去,神態鎮靜,毫無驚恐之色。
  他那視死如歸的鎮靜,反而使彭秀葦怔了怔,飄身疾退數尺,又揚了揚手中毒沙,喝道:“我這七步追魂沙絕毒無比,中人後七步毒發。”
  馬君武冷漠一笑,忽然加快腳步,直對三手羅剎彭秀葦沖去。
  彭秀葦似是想不到馬君武競把這世間絕毒無倫的暗器,視若無物,不覺又疾退數尺。
  她本是久走江湖之人,目睹馬君武存心取死舉動,心中大起疑竇,暗道:看他這般欲求速死行動,其中定然有著什麼隱秘……”
  轉臉望去,只見蘇飛風已把李青鸞扶起來,正在替她推拿穴道。
  這時,馬君武已由三手羅剎彭秀葦身邊沖過,瘋一般向前跑去。
  彭秀葦望著他急奔的背影,心中十分為難,她從馬君武不畏毒沙舉動之中,已看出他不肯理會李青鸞並非出於本心,其中定有隱情,他這一走,說不定會一去不返,茫茫天涯,再想找到他,談何容易,如果追趕馬君武,又擔心蘇飛鳳暗害李青鸞,一時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才好。
  正感為難當兒,忽聽幾聲嬌音傳入耳際,轉頭定神望去,只見藍小蝶帶著四個白衣婢女,攔住了馬君武去路,忽然靈機一動,假傳主人之命,高聲喊道:“藍姑娘,不要放他過去,婢子奉了主人之命,要把他生擒回天機石府。”
  但聞藍小蝶嬌脆的應聲遙遙傳來;道:“他決跑不了,但請放心就是。”
  彭秀葦已知藍小蝶身負絕世武學,就是她四個婢女,武功也都在自己之上,藍小蝶既然答應,馬君武決難聞得過去,當下轉身,向李青鸞停身所在奔去。
  且說馬君武一見藍小蝶率四婢現身攔住去路,心頭忽然大怒,暗道:如不是你們退我還《歸元秘笈》,我哪里會造成千古大恨。當下冷笑一聲,翻腕拔出背上寶劍,正持搶先出手,忽然腦際又閃過一個念頭,忖道:我已是垂死之人,何苦再和人作恩怨之爭,當下疾退五步,還劍入鞘。
  藍小蝶看他拔劍之後,又忽然還劍入鞘,欣中甚是不解,不覺仔細地望了馬君武兩眼。
  只見他神色鎮靜,緩步從容,直對自己走來。
  四個白衣小婢,看他直對主人走去,忽地縱身一躍,並肩聯立,擋住在藍小碟前面,齊聲喝道:“站住,再往前來,當心挨打。”
  馬君武對四婢喝問之聲,充耳不聞,仍然向前走去。
  藍小蝶忽然由四婢之間穿越而出,問道:“我的《歸元秘籃》找到沒有?”
  馬君武傲然一笑,仍是一語不發,繼續向前走去。
  藍小蝶道:“哼!你耳雜聾了嗎,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問你的話?”
  馬君武忽然仰臉大笑起來,聲如龍吟,悲壯異常,訪似未見面前攔路五人,直向中間撞去。左面一婢怒叫一聲,劈臉一掌打去;、但聞啪的一聲,馬君武臉上登時現出五道紅腫的指痕,這一掌打得十分著實,鮮血順著他左面嘴角直淌下來。
  可是馬君武卻似渾如不覺,連望也沒望那打他的婢女一眼,仍然向前直闖。
  那出掌小婢知馬君武武功不弱,又身懷五行迷蹤步絕學,數月之前,在抿江舟中,四人合力攻他一個,也未打中他一下,這一掌定然打他不中,哪知出入意外的,馬君武競不躲避,打得又准又重。
  她楞然望了馬君武一眼,不自主向後退了一步,另外三婢,也同時看得一呆,暗道:這人今天怎麼啦!寧願被打得嘴巴流血,競不肯閃身讓避。
  藍小蝶看馬君武硬向自己身上撞來,不覺大怒,左手一揚,橫拍一掌。
  這一掌打得輕飄飄的,看上去毫無一點勁力,可是馬君武卻忽然覺得右腿一麻,再也提不起來,好像一條腿突然被人用刀砍去一般,和身於分了家。
  原來藍小蝶用的手法,乃《歸元秘笈》中的隔空震穴之法,為點穴術中,最高的一門制穴功夫。
  馬君武右腿難移,全身也隨著不能動彈,單余一條左腿可以掙動,但他仍然奮力向前一躍,從藍小蝶身旁掠過,左手順勢一招“推石境海”,猛向藍小蝶劈去。
  藍小蝶看見馬君武半身檀直的飛躍姿勢,十分難看,忍不住盈盈一笑,對那劈來一掌,卻渾似不覺一般。
  馬君武已知對方武功精博無比,投足舉手之間,就可把自己置於死地,但他早已存心尋死,是以,那劈出一掌,用盡了全身氣力,心想激怒對方,好下毒手。
  哪知藍小蝶望也不望他那劈來一掌,直待馬君武掌勢帶起的勁風快中藍小蝶嬌軀之時,忽見她玲瓏身子隨著擊來掌風飄飛而起,像一縷隨風而起的輕絮一般。
  馬君武一掌擊空,不自覺身子隨著向前栽去,他一條右腿經脈又道藍小蝶震穴手法封閉,一掌已失去作用,更無法維持身子平衡,一時收勢不住,直向藍小蝶身側一塊大岩石上按去。
  藍小蝶疾揚右腕一招,立時有一股軟柔,但又極強的吸力,迎接著馬君武急撞之勢,向旁側一引,馬君武身於被吸引之力一帶,去勢不由自主一偏,擦著岩石一側飛過。
  藍小蝶嬌軀一晃,迎向馬君武飛去,左掌一推,消了那吸引之力,右手卻趁勢拍活了馬君武被她震穴手法封閉的經脈。
  馬君武但覺香風拂臉,一股綿柔之力,迎面撞來,右腿麻木頓失,頭上腳下地落著實地。
  這不過一剎之間,他根本就未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定神看去,只見藍小蝶身站三尺以外,臉色十分莊嚴:“你想一死百了,是嗎?哼!今天不交還我《歸元秘笈》,你就是想死也死不成。”
  馬君武一心想著那化骨消元散發作後的諸般痛苦,哪里還會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但他心中又記著答允蘇飛風的諾言,決不自己尋死,是以,他想借別人之手,把自己殺死,既不違背承諾之言,也可免去漫長的化骨之苦……
  他心中有了這層想法,哪里還有什麼顧忌,當下冷笑一聲,答道:“《歸元秘笈》現在天龍幫中一位名叫曹雄的手中,你有本領只管自己去取,大丈夫豈屑與你們婦人女子多言。”說完,轉身急奔而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6:02

  藍小蝶聽得呆了呆,然後道:“你說什麼……”她一句話剛才說出口,馬君武已轉過身子急奔而去。
  馬君武居做神態,大大地刺傷了藍小蝶一片芳心,忽地拔步而起,飛躍追去,她一身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動作迅快無比,但見白影閃動,走得腳不沾地,片刻間已超越馬君武前面,一轉嬌軀,攔住去路喝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哼,我就不信你能走出十丈以外。”
  馬君武忽然想到了過去藍小蝶和四個婢女對他的輕視,頓生報複之心,輕蔑地望了藍小蝶一眼,抬頭望天,一語不答。
  藍小蝶初次受人這等輕視欺侮,不禁又急又氣,怒道:“哼,你眼瞎耳聾了嗎……”
  馬君武聽她聲音顫抖,已知她氣得很厲害,心中一高興,哈哈大笑起來。
  藍小蝶聽他笑聲盈耳,心中有氣,舉手一掌,當胸拍去。
  但聞馬君武大笑之聲,繞耳不絕,對那當胸擊來掌勢,看也不看一眼。
  藍小蝶在掌勢將要擊中馬君武前胸之時,突然想道:“我這一掌要是把他打死,不但再無法追出《歸元秘笈》,而且也難獲戴姊姊的諒解,只怕她以後,永不會再理我了。…。”
  心念一轉,煥然收回了掌勢,道:“你笑什麼?我恨死你了。”
  她畢竟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在急怒之間,言詞仍不脫嬌稚之氣。
  馬君武忽然停住大笑之聲,冷冷地說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馬某豈屑對你們婦人女子說謊,《歸元秘簽》現在天龍幫曹雄之手,你自己不會去找他要嗎?”
  藍小蝶聽他言詞之間輕侮了天下女子,只氣得星目中熱淚盈眶,道:“婦人女子有什麼不好,你再要血口噴人,我要打掉你滿口牙齒,縱然戴姊姊怪我,我也顧不得了。”
  馬君武一聽她提戴姊姊,不覺心頭一凜,忖道:白雲飛是何等高貴之人,我豈能在言詞中輕侮到她,當下冷英一聲,道:“白姑娘身份尊祟,氣度高華,英雄肝膽,慈悲心腸,縱然須眉亦難及得,那自是又當別論。”
  藍小蝶道:“我又哪里下賤了,今天不說出個所以然來……”話至此處,忽聞一陣衣快飄風之聲,白雲飛身著玄色勁裝,飛落馬君武身側,接道:“蝶妹妹,不要再逼他了,他被人迫服下絕毒藥物化骨消元散,神智早已昏亂不清,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馬君武轉臉望去,只見白雲飛嫩紅的臉上,隱隱透現著倦容,秋水念怨,眉梢帶愁,言來幽幽如訴,不禁心中一酸,長長歎息一聲,正待說幾句感謝之言,忽然心中一凜,暗道:我既對鸞師妹那般決絕,豈能對白姑娘言笑如常,讓別人看在眼中,豈不要罵我馬君武是負心移情之人,急忙轉臉他顧,不再向白雲飛瞧一眼。
  白雲飛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神情,知他心中蘊藏了無比的痛苦,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想起宵來所見之事,直似萬箭鑽心。
  山風吹飄著藍小蝶披肩的藍紗,吹飄著四個白衣美婢的衣抉,十雙圓亮的眼睛,一齊投注在白雲飛的身上。
  她抬頭望了藍小蝶和四婢—眼,舉手理理鬃邊散發,緩步繞到馬君武前面,按奈下心中紛亂的思潮,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心中很痛苦,不過,你不能那樣對待鸞妹妹,要知她心地純潔,不解人間險惡之事,她對你一片情意,也是誠摯無比。
  在她的心目之中,覺得和你在一起,是天經地義,極為自然之事,她對你的摯誠,早已超越了男女間相敬的境界,她希望天下女孩子都像她那樣對待你才好,我這話並非憑空猜想,只看她幾次三番勸我和你們生活在一起之事,就是很好的證明。剛才我聽到彭秀葦告訴我你對鸞妹妹的冷漠情形,你認為你這樣做法,會使她斷絕了心中思念,是嗎?其實你這一想法,完全錯了……”
  馬君武黯然歎道:“我已經沒有幾日好活了,我要在還未瘋狂之前,要她心中恨我。”
  白雲飛道:“唉!你如果沒有服下絕毒藥物,我也沒有勇氣和你說這些話……”她微一沉吟,接道:“不過天下事也不能一概而論,我也聽人說過,那化骨消元散乃當今之世最毒的一種藥物,但它致命時間,要延伸三年之久,也許在三年之內,我能替你尋得療治藥物。”
  馬君武搖搖頭,苦笑一下,道:“姊姊好意,我只難心領了,別說我不願忍受那漫長歲月的化骨之苦,縱然是我能夠忍受,也不願再活下去……”他仰臉望天,大笑一陣,接道:“我馬君武自信二十年來,未做過一個件傷天害理之事,可是為什麼皇天卻降給我這麼多恨事,回首往年,失足成恨,我還有何顏去見父母,有何顏去見恩師?天阿,天啊!我馬君武承蒙你加惠獨厚,使我一介俗凡之人,得受絕世風儀的戴姊姊憐憫,天使般鸞師妹厚愛,可是又為什麼加諸我這等創心碎膽的痛苦……”他說到真情激蕩之處,兩眼淚水泉湧而出,一陣陣熱血由胸中直向上翻,全身抖頻不停,無法再接下去……
  白雲飛淒涼一笑,道:“事情不能怪你,你不必引咎太深,更不能因錯就錯,再創碎鸞妹妹一片芳心,她天性善良,純潔無邪,受不了你那等冷漠的打擊……”
  馬君武道:“正因她善良無邪,胸無城府,我就更不忍讓她看到我身受那化骨之苦,那將留給她永難磨滅的刨痕,漫無止境的悲傷,姊姊乃大智大慧之人,武功文才並絕塵世,敬祈看。
  在我的份上,能對她善加照顧,我縱然死在泉下,也一樣感受大思……”
  白雲飛道:“你就是不囑托什麼,我也一樣會盡心照看於她……”
  馬君武忽然朗朗一笑,截住了白雲飛的話,道:“聞此一言,死而何憾……”至此處,忽然想到了藍小蝶的《歸元秘笈》尚在曹雄身上,沒有收回,當下接道:“姊姊,我還有一個未了心願,亦望姊姊能代我完成。”
  白雲飛道:“有什麼事,盡管說吧!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為你辦到。”
  馬君武轉臉望了藍小蝶一眼,道:“這位藍姑娘的《歸元秘笈》,還在曹雄身上,望姊姊能代我追回,交還原主。”
  白雲飛道:“你只管放心養病,這些事我當替你辦好,縱然追蹤他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完成你的心願。”
  忽聽藍小蝶幽幽一歎,道:“既然找出竊盜我《歸元秘笈》的真犯,你只管安心休息,我自當去找那個姓曹的算帳就是。”
  馬君武想到自己被迫服毒一事,都是為追討《歸元秘策》而起,不禁心頭火起,冷笑一聲,道:“如不是藍姑娘步步相逼,馬某人也不致受人暗算,被迫服毒…。”講至此處,忽然想起藍小蝶對自己有一番救命之思,微微一頓,口氣轉為和緩接道:“不過我這條命是姑娘所救,如今再為追取姑娘的《歸元秘笈》而死,自是十分公平之事。”
  藍小蝶嬌軀一晃,人已躍到了白雲飛身邊,牽著白雲飛一雙手,道:“戴姊姊都是我不好,害他被人迫服下化骨消元散,也害了那位李家姊姊,也害了你。唉,雖然我不是有心,但事情卻是由我逼他交《歸元秘笈》而起……”
  白雲飛暗然—笑,道:“這件事怪不得你,曹雄用心陰毒,加上陰差陽錯的巧合,似都是天意的安排,如果我不逞強好勝和人動手,早些追在他和曹雄後面,也不致讓曹雄毒計得逞……”她幽怨地望了馬君武一眼,又道:“或是他能聽信我告誡之言,小心一點,也許不被人暗算。”
  馬君武道:“他借著交給我《歸元秘笈》的機會,突然下手拿住了我右肘關節,而且出手迅奇,使人無法封架。”
  白雲飛輕聲道:“蝶妹妹,西域三音神尼一派的武功中,可有一種叫拂穴錯骨法的?”
  藍小蝶略一沉思,道:“不錯,而且那拂穴錯骨法中,還有五招擒拿手法,均是精奇無比之學,如果不知破解之法,很難閃避得開。”
  白雲飛道:“這麼說來,曹雄武功確實是三音神尼一脈了,但這位老前輩早已在三百年前和天機真人比武時,互傷身體,武功又無傳人,不知曹雄在哪里學得西域武功?”
  藍小蝶道:“我想姊姊必已知那破解拂穴錯骨法中五招擒拿手法,雖然也只有五招,但學來甚是不易,如無數日之功,難以應用克敵,但在《歸元秘笈》之上,卻另有一種奇奧的武功,名叫回龍三式,名雖三式,實每一式中,都暗藏著攻、守各三招的精博變化,攻敵三招連環出手,守在三招,合一防敵,三式中暗含著一十八種變化,九招攻敵,九招防守,這回龍三式學來雖難,但卻是拳掌之中大成,如果馬相公早會這回龍三式,也不致被曹雄擒拿住右肘關節了……”她轉臉望了馬君武一眼又道:“如你願學,我就把這回龍三式傳給你,也好減少我心中一點愧咎。”
  馬君武淡然一笑,道:“藍姑娘好意心領,只可惜在下福緣不夠,難領高誼。”
  藍小蝶聽得微微一證後。才想到他已服下化骨消元散的奇毒,七日之後,巨毒即將開始侵入骨髓,幾處關節的骨骼。也即開始軟化!生命即將不保,自然沒法子再學武功。
  她歉然歎息一聲,閉目不語,《歸元秘笈》療傷篇記載的各種療毒解毒之法,閃電般在她腦際閃過。
  要知藍小蝶已把那《歸元秘笈》上所有記載字字深嵌心中,只不過片刻工夫,已把療傷篇一字不漏地想了一遍。
  白雲飛目光何等銳利,看她神態,已知她思索瞭解化骨消元散的辦法,暗道:想那《歸元秘笈》,乃兩位蓋世奇人手錄,包羅萬有,三音神尼又久居西域邊睡,化骨消元散出產于藏憎密制,想那位居在阿爾泰山的三音神尼,定然知道調制和解救之法……”想到此處,不自覺臉露笑容,歡慰地望了馬君武一眼。
  但聽藍小蝶一聲長歎!霍然睜開眼睛,說道:“戴姊姊,我已想遍了《歸元秘笈》上療傷篇中所有記載,在全篇最末一段,亦有提到了這化骨消元散,乃是西藏密宗一派中配製的一種獨門藥物……”
  白雲飛道:“那上面既有記載,想必有療救之法,目前時間無多,妹妹請說出需要藥物,咱們好分頭去找。”
  藍小蝶搖搖頭,道:“療傷篇中,細載有械、毒、掌等各種傷勢的療救之法,唯獨對這化骨消元散,只記錄了一個大概,想那合錄《歸元秘笈》的兩位老前輩,對藏僧密宗一脈,所知的亦不甚多……”
  白雲飛道:“難道真的就沒有療救之法嗎?”
  藍小蝶道:“療救之法倒有,只是至寶難得,欲尋無處。”
  白雲飛道:“究竟是什麼珍貴之物?你且說來聽聽。”
  藍小蝶道:“需要萬年火龜,可是在這茫茫世界上,往哪里去找第二隻萬年火龜呢?”
  白雲飛心頭一冷,道:“難道除了萬年火龜之外,就沒有別的藥物可代替嗎?.不知祁連山青雲岩大覺寺的雪參果是否可以療得?”
  藍小蝶搖搖頭,道:“全篇之中,只提到一次化骨消元散,而且只指出萬年火龜可解此毒,卻未再提到其他藥物。”
  馬君武微微一笑,道:“姊姊不必再費心了!曹雄在迫我服藥時,已經說過,除了他黔北總壇放有三粒解藥之外,遍天下再也沒有藥物能夠解得化骨消元散的奇毒。”
  白雲飛朗然一歎,道:“我不能要你以血肉之軀,去熬受那漫長歲月的化骨之苦,但望能多等上七日時間,我要在這七日之內,趕往黔北,看看能否替你取回解藥,也許皇天見憐,能使我僥幸得手,但不管如何,你要面心等待七日,解藥能否到手,七天內我一定回來……”
  藍小蝶忽然接道:“姊姊,我和你一起去,只要天龍幫真的存有解藥,那一定要想法取到手中。”
  白雲飛展顏一笑,道:“有妹妹和我同去,那自是萬無一失。”
  藍小蝶歎息一聲,道:“姊姊千萬不要把我估計得太高,我雖已姻熟《歸元秘笈》上各種口訣,但卻並未學過,我能夠運用克敵的本領,究竟有多少,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黔北之行,還要憑仗姊姊大力,妹子只不過是隨行助威而已。”
  忽聽馬君武大聲叫道:“兩位盛意,我只能心領了,我……
  我已……”但見他口吐白沫,臉頰流汗,說到我字之時,人已不支,撲通一聲,仰面向地上摔去。
  白雲飛吃了一驚,柳腰微擺,人已到馬君武身側,正待伸手相扶,忽見馬君武向後仰身子的,突然一頓,藍紗飄飄,藍小蝶已搶先一步,扶住了馬君武。
  抬頭望了白雲飛一眼,忽然臉上一紅,道:“我伯他摔著了,心裏一急,就伸手扶住了他。”
  說著話,把馬君武向白雲飛身邊推去。
  這等時候,白雲飛也無暇推辭,輕伸玉臂把馬君武扶住,右手伸縮之間,連續拍了馬君武天靈、琥機兩處要穴。
  只聽馬君武噓一口氣,睜開了眼睛,接道:“我已服下了蘇飛風給我一粒毒藥,只怕難再提得過一天時間,姐姐一片好心,只怕我已難身受了。”他叫過姊姊之後,忽然想起藍小蝶剛才說過的話,緊接著又道:“藍姑娘一番盛情,我這裏一併謝過,只恐我今生今世,無法酬報大恩了。”
  藍小蝶歎道:“我害你成了這個樣子,心中十分不安。唉,你心裏不恨,我就很滿意了,哪里還想要你報答什麼。”言詞委婉動人,神態間無限感慨。
  馬君武只聽得怔了一怔,轉臉望,但見她如寒星的大眼睛中,點點淚光欲滴‘。
  看到藍小蝶悽楚模樣,想到剛才對人的冷漠神情,不禁心生愧歉之感,長歎一聲,道:“姑娘已對我有過一番救命之思,馬君武已深感無以為報,昨宵之事,都怪我交友不慎,學藝不精,如何能怪姑娘……”說到此處忽感腹中一陣絞痛刺心,再也接不下去,全身冷汗如雨,泉湧而出,但他卻咬牙苦忍,不出一句呻吟之聲。
  白雲飛聞到他全身湧出的冷汗,有一股強烈腥臭之氣,觸鼻欲嘔,但她又怕刺激馬君武、一鑲之後,立時強把眉頭展開。
  只聽李青鸞如泣如訴的哭喊之聲,道:“武哥哥……武哥哥……”聲音愈來愈近,轉眼之間已到幾人停身之處。
  馬君武轉臉望去,只見李青鸞白衣白裙之上,滿是草屑灰土,長發散亂,嘴角間仍淚水溢著鮮血,心中一陣側然,大喝一聲。挺身而起,張開雙臂,迎接著李青鸞飛撲而來般的來勢。
  他全身早已酸軟無力,全憑一股猛勁挺身掙脫了白雲飛的扶持,身子尚未站穩,忽覺頭一暈又向後面栽去。
  李青鸞奔來之勢勁快無比,馬君武往後倒栽之時,她已沖到身側。
  白雲飛驚急地叫道:“鸞妹妹,快些停住……”喊聲末落,李青鸞已攔腰按住了馬君武向後仰栽的身子。
  她這奔沖之勢,用盡了全身氣力,迅如雷奔一般,一時間哪里能收勢得住,慌急之間,雙足用力一頓地面,連她和馬君武一齊騰空而起,向後淩空飛去。
  只聽藍小蝶啊的一聲,嬌軀晃動,斜裏迎向兩人飛去,玉臂揮揚之間,把李青鸞和馬君武淩空急飛的身子擋住,輕飄飄地放在地上。
  原來藍小蝶身後兩尺所在,是一塊高可及人的峭立山岩,如果不是她及時挺身攔住兩人,李青駕和馬君武勢非一齊撞在那峻峭的山岩上不可,而她卻在這危亡瞬息的一剎,救了兩人。
  忽聽白雲飛冷笑之聲,劃破了幾人驚駭之後的沉寂,說道:“鸞妹姊,你想不想替你武哥哥報仇?”
  李青鸞巳聞得馬君武身上強烈的臭氣,心中大感糜繼,回過頭幽幽答道:“怎麼?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嗎?”
  白雲飛道:“他被曹雄迫服下絕毒無比的化甘消元散,所以才那樣地對待你,要你心裏恨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1:56:19

  李青鸞忽然展顏一笑,滿臉茫然淒苦之色一掃而空,接道:“我知道啦。武哥哥是為我好,他怕在死了之後,我也不要活下去,所以故意那樣對我,要我心裏恨上他,就不再想念他了。唉,其實,他死了,我。…。”
  忽聽一聲嬌聲接道:“你們盡管放心,他決死不了的。”原來是蘇飛鳳走了過來。
  白雲飛聽得一怔,道:“你說什麼?”
  蘇飛鳳緩緩走到李青鸞身側,嗅了嗅,道:“我說他死不了……”她微微一頓,望望李青鸞,又道:“兩個時辰之後,替他做一碗薑湯服下,讓他好好睡上半天,三日內他就可完全複元。”
  說完,轉身緩步而去。
  白雲飛微一錯步,攔住蘇飛鳳去路,道:“三天時間,彈指即過,你等他好了再走不遲:“
  蘇飛鳳幽幽說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過……”
  白雲飛陡然一揚熏眉,冷冷接道:“恕我無興致聽你談下去,眼下要緊之事,是如何救他性命。令尊是天龍幫主。想你必知那化骨消元散的解藥存放之處,暫息我天機石府幾天,待我取回解藥之後,再放你下山。”
  要知蘇飛鳳從小就在蘇朋海嬌縱慣養之下長大.做事素來任性,極大部分的武林人物,因震于她父的威名,大都不敢惹她,這環境養成她一種驕縱的性格,是以一受白雲飛冷漠莫落,不禁大感羞惱,當下怒道:“我不告訴你解藥存放之處,你待怎麼樣?”
  白雲飛只聽得微微一怔,暗道:“想那化骨消元散解藥的存放之處,定然十分隱密,如非天龍幫極重要的人物,決難知道,如至死不說,倒是不易尋得。”
  正感為難之際,忽見蘇飛鳳臉色由嗅怒變成堅決之色,斬釘截鐵地說道:“他已服用過解藥,如果那解藥效能未失,三日內可除清他身上餘毒,不必再勞玉趾長途跋涉了。”
  白雲飛轉頭望了馬君武一眼,答道:“如果他三天不能好轉,怎麼辦呢?”
  蘇飛鳳知她不相信自己之言,冷笑一聲,道:“我若要存心害他,用不著這等費事,昨宵我已讓他服下解藥。”
  白雲飛聽她如此說,不禁輕咬一下櫻唇,對她揮手說道:“你走吧!但望從今之後,你別再見他就是。”
  蘇飛鳳只聽得心生怒火,正待發作,瞥眼見李青鸞揮動著手中白絹,替他擦試汗水,山風吹飄她衣快長發……
  蘇飛鳳猛一咬牙,接道:“但請放心,我決不忍傷害到你和這位善良的鸞妹妹。”
  白雲飛心頭一跳,道:“我……”
  蘇飛鳳淒涼一笑,道:“你對他百般愛護,他心中早已把你看成天人一般。”
  白雲飛蹬然一歎,垂首不語。
  只聽蘇飛鳳繼續說道:“我那位曹師兄不但生性陰毒,而且心機最多,他既然有了防備,必然要把那《歸元秘笈》密藏起來,姊姊縱然武功絕世,只怕也難迫他交出,這件事宜智取。”
  白雲飛道:“哼,他要不交出《歸元秘笈》,必讓他以命抵償。”
  蘇飛風道:“就算姊姊殺了他,只怕也無法取回《歸元秘笈》,如果讓這部奇書落入江湖敗類手中,無疑替江湖種下一顆殺機的種子,二十年後,武林問必起風波,造成浩劫。”
  白雲飛道:“以你之見,該當如何取回?”
  蘇飛鳳道:“我和他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對他生性處事,知之甚深,如果姊姊能信得過我,三日內我必把《歸元秘皮》送到天機石府。”
  白雲飛道:“好,我等你三天就是。”
  蘇飛鳳聽到白雲飛答應等候三天,便轉身奔行,行了幾步,忽然又回過頭來,緩緩走到白雲飛身旁,低聲說道:“在他餘毒未清之前,最好是不要和他在一起,那將極易鑄成大錯。”
  白雲飛粉頰一紅,道:“知道了,謝謝你諸多關心……”
  蘇飛鳳似是言猶末盡,幾度啟動櫻唇,欲言又止。
  白雲飛道:“你有話盡管請說。只要我力能所及,自當盡力助你。”
  蘇飛風暗然一笑道:“我想還是三日之後,送還《歸元秘笈》之時,再和姊姊說吧。此刻寸陰寶貴,不宜再延誤時間了。”
  說罷,轉身疾奔而去。
  直待蘇飛鳳那背影消失在山南轉彎之處,白雲飛才轉身向馬君武和李青鸞停身之處走去。
  只見馬君武盤膝坐在地上,全身汗滾如雨,雙目緊閉,臉上肌肉抽動,神情似很痛苦。
  李青鸞臉上淚痕縱橫,緊依著他身側,屈膝而跪,右手不停用白絹擦著他臉上汗水。
  藍小蝶和四個白衣美婢,環繞兩人而站,一個個嬌屆凝重,神情淒然。
  白雲飛剛剛走近兩人,馬君武忽然睜開跟暗道:“姊姊。她走了嗎?”
  他雖在極端痛苦之中,仍然留心著蘇飛風一舉一動,只是他藥性正在發作之時,全身痛苦難當,無力開口喊叫。
  白雲飛微微一笑,道:“她只是暫時離去,三日內即將再來看你,你已經服過解藥,只要靜養數日,就可複元了。”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凜,道:“怎麼,我死不了啦?”
  李青鸞道:“摁!你自然是死不了的,因為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要是死了,有很多人會很傷心得大哭一場。”
  白雲飛側目望了李青鸞一眼,道:“他雖已服下解藥,但也非一兩天能夠複元,咱們把他扶回天機石府去養息,好嗎?”
  李青鸞扶起馬君武道:“武哥哥,我背著你走好嗎?熏姊姊要我們回去。”
  馬君武掙脫李青鸞攙扶的雙手,笑道:“我自己能走。”言罷,當先帶路,向前走去。
  李青鸞緊隨身後,白雲飛走在中間,藍小蝶和四婢走在最後,三手羅剎彭秀葦卻和幾人保持了一段距離,遠遠地跟在後面。
  馬君武正值兩種藥性在沖突發作之時,全身高熱,燒得頭昏腦脹,兩腿酸軟,走得很慢;他又不讓人扶他趕路,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向前奔跑,六七裏的山路行程,足足走了一個時辰左右,好不容易才到了聳雲岩下。
  這時,聳雲岩下正打得激烈異常,月光照耀之下,但見刀光如雪,劍影縱橫,難以分辨敵我。
  白雲飛目光銳利,雖在刀光劍影之中,仍能看出那些搏鬥之人,當下冷笑一聲、對李青鸞道:“你師父和師叔全都來了。”
  李育鸞喂了一聲,定神看去,但見寒光如山,哪里能看得清楚場中之人,正待問話,忽聽白雲飛低聲說道:“對方武功很高,我去替換他們下來休息。”話出口,人已淩空而起。直向那刀光劍影之中沖去。
  三手羅剎一見白雲飛親身臨敵,立時拔步飛躍,一連兩個縱身,已超過馬君武、李青鸞,就在那躍身飛奔的瞬息時問,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探囊扣上一把毒沙。
  這位昔年縱橫江湖的女魔頭,自追隨白雲飛後,對主人忠誠異常,她不但武功高強,暗器絕毒無比,而且閱歷豐富,見聞廣搏,處事決斷,機智過人,的確是白雲飛一個好助手。
  就在三手羅剎二次縱躍落地之時,忽見劍影刀光之中,傳出來白雲飛上聲清叫:“住手!”刀光忽斂,劍影頓消,雙方各自躍退。
  馬君武定定神,舉手拭去臉上汗水望去,只見昆侖三子並肩而立,各自手執長劍,玄清道人除了手中長劍之外,背上還斜背著一柄綠把古劍。
  在昆侖三子對面八尺之處,也站著三人,正是峨嵋四老的超元、超塵、超慧,手中各握兵刃。超無用的是一柄銀光閃爍的戒刀,超塵雙手捧著銅缽,超慧手橫長劍。
  這三僧三道,兩女四男,正好可分成三對火拼。
  白雲飛卻站在雙方之間,原來她運集玄門一元真氣,飛入幾人搏鬥場中,雙手在一剎間,連續拍出六掌分襲六人,喝令六人住手,她擊出的六掌,力道輕重如一。六個人同時覺到一陣潛力直逼而來,再聽到一聲住手的呼喝之聲,果都依言收了兵刃,向後躍退。
  峨陰的兩僧一尼,雖不認識白雲飛,但看她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能同時把六個相搏高手,迫得罷手躍退,心頭甚是驚駭,一時間怔在當地,望著白雲飛發呆。
  白雲飛先回身對昆侖三子一禮,笑道:“三位老前輩遠來是客,暫請稍息風塵,由晚輩來對付他們。”說罷,臉上笑容突斂,轉頭望著超元三人,問道:“三位在哪座名剎當家,來我這聳雲岩意欲何為?”
  超元聽她出言毫不客氣,不禁也動了怒,冷笑一聲,道:“這僻山荒野之區,什麼人都可以,女施主這句話,不覺問得太過分嗎?”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道:“白姑娘想必不認識對面三位高人,貧道先替幾位引見、引見吧。”說完,緩步而出,臉上毫無半點不愉之色。
  超元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心中暗暗贊道:“三清觀主果然不凡,雖在敵對之間,仍不失磊落胸懷,這玄衣少女分明和他們極為熟識,武功又是那樣難測高深,他不借機挑撥,引為己用,反而挺身替我們引見,看來他那涵養功夫,比我老和尚還要高上一等了。
  只聽玄清道人哈哈一陣大笑,指著超元說道:“這位老禪師乃峨嵋派掌門人的師兄,蛾嵋四老之首的超元大師。”
  超元急把手中戒刀還入鞘中,合十笑道:“道兄這等高稱,貧僧當受不起。”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又指手托銅缽的和尚笑道:“這位乃貧道江湖好友,超塵大師,乃峨嵋四老之三。”
  超塵長笑一聲,道:“剛才你們昆侖三於不問青紅皂白,攔住了我們去路,拔劍就刺,糊湖徐塗地打了起來,那時你就想不起咱們是老朋友了?”玄清道人也不辯駁,又指著超惠笑道:“這位是峨嵋四老中的超慧師太。”
  超慧冷笑一聲,道:“幾位莫名其妙地攔住了我們動手,誤了我等大事,既然已成敵對,又攀的什麼交情……”
  玉真子聽他言詞刺耳,不禁大怒,厲聲接道:“事出誤會,彼此都有不對之處,你這等盛氣淩人,難道我們還怕你們不成。”
  超慧冷冷答道:“不管是否誤會,既已動手,就該分個勝負出來才對。”
  超元大師只看得一皺眉頭,正想出言喝止,超慧已仗劍躍出,她心中憤恨昆侖三於攔阻去路之事,按不下心中怒火。
  只聽白雲飛嬌叫一聲:“回去!”呼的一掌,劈空打去。
  但覺——股淩厲絕倫的勁道直撞過來,超慧右手仗劍,左掌疾翻,硬接了白雲飛一記劈空掌力。
  雙方內力一撞,超慧臉上微微變色,身軀搖顫,僧袍波動,但她仍然把這一掌接下。
  白雲飛左掌忽在劈出右腕上一按,那擊向超慧的潛力,忽地加強,重重疊疊,直逼過去。
  超慧只覺那重疊撞來的勁道,一次比一次增大,一道比一道淩厲,而且綿綿不絕,有如長江大河一般,不禁心頭大駭,片刻之間,已然汗水如雨落,既難再往前移動一步,又不能收掌後退。
  因那重疊逼來勁道,連綿如浪,一次緊接一次,她乃久經大致之人,心知只要一收左掌抗拒的內力,勢必要被撞來的潛力當場震斃,但如再撐下去,亦將活活累死,進既不得,退亦不能,場面尷尬至極。
  這時,超元、超塵都已看出超慧的尷尬危機,如再不伸手:相助,怕她難再掌得過一盞熱茶時間。
  正待出手相助,忽見白雲飛按在右腕的左掌一收一拍,超慧突覺通身潛力一減一加,當場被震得向後疾退了七八步,剛剛退到她原來站的位置。
  超元、超塵目睹超慧身軀直向後退,雙雙大吃一掠,再也顧不得在武林的身份,一齊出手相救,超元右手一揚,打出一股強猛的拳風,斜裏直擊過來,超塵掄動手中的銅缽,猛向白雲飛搏擊過去。
  白雲飛並末存傷人之心,震退超慧之後,立時收了攻襲的內家勁道,正想詢問昆侖三子,何以會造成這場誤會,超元強勁的拳風已自逼到身側,同時,超塵的巨大銅缽,也抉著雷霆萬鉤之勢當頭劈下。
  白雲飛嬌軀一側,右手一引超元擊來拳風,向當頭而下的銅缽上反擊過去。
  超元大師乃峨嵋四老中功力最為深厚之人,而且久經大敵,見聞博廣,忽覺自己擊出力道被一股吸力一引,立時覺出不對,趕忙一吸丹田真氣,想把擊出的內家真力收回。
  他見機雖然夠快,但仍然晚了一步,擊出力道已為白雲飛借用,但見白雲飛皓腕翻轉之間,一股強勁的潛力,正擊在當頭而下的銅缽之上。
  只見超塵那巨大的鋼缽忽然倒翻過去,似欲脫手而飛,整個人的高大身軀也被那銅缽倒轉之力,帶得懸空打了兩個筋斗,才落著實地幸得超元及時收回一部分擊出力道,白雲飛又未存傷人之心,本身真力未隨勢發出,超塵才算未被震傷。
  她在片刻之間,這挫了峨嵋四老之三、不但使超元等驚心功魄,就是昆侖三子也看得一個個目瞪口呆。
  忽然藍小蝶嬌甜聲音。起自一側說道:“戴姊姊.你已經很累啦,快些運功調息一下,讓我來對付這三個和尚。”聲音瀝吸如黃英婉唱,聽來嬌柔動人,餘音末絕,人已緩步而出,肩披藍紗飄飄,艷光照人。
  白雲飛微微一笑,道:“不要啦!這三人並不是咱們仇人,彼此動手,只因事出誤會……”說此一頓,轉臉望著超元等三人接道:“幾位既非為搶奪《歸元秘笈》而來,不知何以會和昆侖三位道長動手?”
  超元衡量眼下敵我情勢,心知定難占得便宜,當下一笑,答道:“貧僧等緊迫一個仇人到此,昆侖三子突然現身拔劍,攔住去路,這中間的原因何在,貧僧到現在還是難以了然,看來還得請三位道兄解說了……”突然,他目光落在馬君武身上,不禁心頭微微一震。
  這時,超塵、超慧都已看到了馬君武,登時臉上變色。
  兩月之前,馬君武為救助蘇飛鳳夜闖萬佛寺,囚押萬佛寺中半月之久,後來借著佛寺憎人送飯機會,逃了出來,仗五行迷蹤步的奇奧身法,脫出群僧圍截,闖出了萬佛寺,三日後他又重上萬佛頂探聽師父下落,和峨嵋中幾個高僧動手,那一戰打得慘烈無比,馬君武得玉策仙子之助,連傷了峨嵋門下幾個傑出的弟子,但馬君武也被峨嵋派的心雷和尚擊中一杖當場重傷,玉策仙子也因援救馬君武被超凡打中一拳,傷得也十分厲害,幸得蘇飛鳳帶天龍幫紅、黃、白三旗壇主及時趕到;救了兩人……
  當時,馬君武受傷之重,只餘下奄奄一息,但峨嵋派卻在那一場搏擊之中,損傷慘重無比,門下四個成就最高的弟子,一個死在馬君武劍下,一個死在玉蕭仙子手中,掌門人超凡大師,又被天龍幫生擒而去,開了峨嵋前所未有的先例,是故,在三人看到馬君武仍然好好地活在人間之時,心中情緒異常複雜,既驚且怒。
  馬君武神情卻十分鎮靜,毫無激動模樣,望了三人幾眼,奔向玄清道人,拜倒地上,說道:“弟子叩見師父。”
  玄清道人微微一聳兩眉,道:“你福緣不淺,竟然還沒有死?很好,很好,我正有很多事需要問你個明白。”
  這當兒,李青鸞也急奔而來,撲身拜在玉真子的身前,道:“師父……”她這數月之中,連受很多委屈,心中積存無限的憂苦,只喊得一聲,已然珠淚滾滾,紛披玉頰。
  玉真于看她白衣白裙之上,血漬殷紅,滿沾塵土草屑,臉色慘白,長發散亂,心中甚是憐惜,伸手挽起李青鸞嬌軀,握住她手臂問道:“快些告訴我,誰把你打成了這般模樣?”
  李青鸞搖搖頭,道:“沒有人打我,是我自己跌成了這個樣子。”
  玉真於掃掠了白雲飛和馬君武一眼,輕輕歎息,未再迫問。
  她乃見多識廣之人,李青鸞豈能騙得過她,她心中雖明白其中另有原因,只是不便誼問,因為一旦問情由,只怕難以處理。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望著馬君武道:“快去見過你兩位師叔……”
  馬君武依言起身又對通靈道人、玉真於跪拜下去,通靈道人揮手讓他起來,玉真子卻冷哼了一聲,望也沒有望他一眼。
  白雲飛故意背身而立,擋住峨嵋三僧,暗裏卻凝神靜聽幾人對答之言,藍小蝶站在白雲飛身後,側臉望著昆侖三子,馬君武所受師長冷漠情形,盡看眼中,不由心波微蕩,暗生憐惜,忖道:他本是一個很好的人,怎麼常常受人冷淡,如是韌和他相識之人,也還罷了,何以他自己的師父、師叔也是這般對他……想到數日以來對他的諸般誤會,憐惜之外,又加上一層愧咎之心,不禁黯然一歎。
  但見馬君武淡淡一笑,站起身子,對師長冷漠之倩,似是全未放在心上,神色如常,一語未發。
  只聽玄清道人低沉嚴肅地說道:“未得我吩咐之前,不准你擅自離開我一步。”
  馬君武躬身答道:“弟子敬領師渝。”說完垂手靜站一側。
  白雲飛雖未轉身相望,但已把玄清道人和馬君武對答之言,聽得字字入耳,她乃聰慧絕倫之人,略一沉思,已猜知昆侖三子心中懷疑到馬君武有什麼不規之行,眼下眾目毆映,不便詢問……這期間最使人擔心的事,是他已心存死志,昆侖三於如有什麼責問之處,他若不肯詳言申訴,只伯要造成可悲的後果……”
  轉頭望去,只見玄清道人緩步走來,合掌對超元大師一禮,笑道:“咱們峨嵋、昆侖兩派,素無嫌怨,我們拔劍攔路,原想請問劣徒被貴派囚禁打傷之事,不想引起誤會,以致動手,現下劣徒既然僥幸保得性命,貧道也不願重提過去這段微小嫌怨,傷我兩派和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2:31:57

十九、群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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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慧冷笑一聲,接道:“你的徒弟僥幸保得性命,可是我們峨嵋門下傷亡的弟子,又該找誰索命呢?”
  玄清道人楞然答道:“貴派門下弟子,難道是傷在我們昆侖門下手中嗎?”
  玄清道人家知馬君武為人慎重,決不會隨便傷人。
  超慧舉劍一指馬君武道:“你可以問問你教的徒弟,是否殺死了我們峨嵋派門下一個弟子?”
  玄清道人回視馬君武道:“你可殺過峨嵋派門下的人?”
  馬君武道:“弟子被四名僧人圍攻,一下失神,背上挨了一杖,負創甚重,暈迷之間,舉劍刺去,傷了一位。”
  超慧冷笑一聲,道:“一劍由前胸直透後背當場死去,另一人被玉蕭仙子擊中天靈要穴而亡,這兩筆債都應該算到你們昆侖派的頭上。”
  通靈道人臉色微變,道:“這麼說來,貴派是存心和我們昆侖派過不去了?”
  超元冷笑道:“道兄乃一派掌門身份,怎也這等不明事理,貴派中弟子,為一個天龍幫主之女跑到我們萬佛寺,鬧得天翻地覆,但我們仍然留他一步餘地,未傷害他的性命,只把他生擒囚禁。這些無非看在武林同道份上,准備派人把他送到昆侖山金頂鋒三元宮,交給貴派自行處理,不想他競借我們給他送食用之物的機會,逃了出來。既然逃走也就罷了,本派也沒有遣人追蹤,不想他竟去而複返,而且還引來玉蕭仙子,重到萬佛頂去尋仇,連傷本門兩個弟子,這等上門欺人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最為可恨的還是勾結天龍幫人掠走本派……”他本想說掠走本派掌門人,但又忽然想到這乃異常丟臉之事,豈能當著昆侖三於之面說出,只覺臉上一熱,恢然住口。
  要知峨嵋派超凡大師被天龍幫掠走之事,除了峨嵋三老之外,只有很少幾個人知道,因為此事關系太大,天龍幫不敢傳揚出去,只伯引起武林公憤,峨嵋派又羞於和人談論此事,暗中卻在邀請和峨嵋派交往極深的高人,准備到天龍幫黔北總壇,把超凡劫奪回來,然後再圖報仇之事。
  只見通靈道人雙眉一聳,臉上變成了鐵青顏色,回過頭問馬君武道:“這位超元禪師之言,是否句句真實?"馬君武道:“弟子不敢欺騙師叔,事情確然是有,只不過經過那位老禪師歪曲講來,聽起來就有些不對了。”
  通靈道人冷笑一聲,道:“那你且把真實經過說出,本派門規森嚴,決不容許有一句欺瞞尊長之言。
  馬君武道:“弟于決不敢有一句謊言瞞騙師長,事情起因,確是為弟子救助天龍幫主的女兒蘇飛鳳惹起。”
  通靈道人道:“只此一條就已觸犯本派門規,如果動機再錯,那就難獲饒恕。”
  白雲飛看見通靈道人滿臉殺氣,心中甚是不安,她久聞武林中,九大門派戒規森嚴,門下弟子觸犯條律,決不饒恕,只怕馬君武一言錯出,造成難翻鐵案,當下一蒙籬眉,道:“我這白雲峽乃清靜之地,最好不要在這白雲峽中談你們江湖上恩怨之事。”
  馬君武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弟子由括蒼山西返途中,遇上了峨嵋泥四個僧人,合力圍戰一個少女……”
  三手羅剎彭秀葦乃久走江湖之人,已從白雲飛剛才幾句話中,聽出她心中思慮之事,當下接道:“以眾淩寡,倚多求勝,大背江湖上規矩的事,馬相公既然看到眼中,就該拔刀相助那少女一臂,才是俠義行徑。”
  超元冷冷望了三手羅剎一眼,卻忍耐著未出一言。
  只聽馬君武繼續說道:“弟子並不認得那四位僧人是峨嵋派門下弟子,但卻和蘇飛鳳有過數面之緣,因此上前勸說,希望雙方罷手息戰。哪知四位僧人,不但不聽弟子勸解之言,反責弟子多管閒事,並質問弟於是何人門下,膽敢來管峨嵋派中事情…"超慧冷冷接道:“蘇飛鳳用歹毒無比的暗器連傷了我們峨嵋派門下兩個弟子,我們派人追蹤捉她,該是不該?”
  馬君武待超慧說完,又接著說道:“弟子當時雖然受辱,但仍忍氣吞聲,未和四位僧人爭論,只求他們放過蘇飛鳳。哪知四位執意不肯,並帶著弟于一起到峨嵋山萬佛寺去見他們掌門方丈,弟子想那萬佛寺超凡大師,乃武林一派掌門身份,定是寬宏大量之人,當下就答應下來,不想到了萬佛寺後,只見到超慧師太,先將弟子訓斥一頓後,又下令把弟子和蘇飛鳳一起囚入石牢,弟子看情形不對,迫得拔劍動手,弟子雖自知技不如人,但因激於一時義憤,放走了蘇飛鳳,獨拒追襲,被超慧師太生擒囚入石牢半月之久,後來,借得一位小沙彌送飯機會逃出了石牢。哪知途中又遇上了蘇飛風,經她相告,說弟子思師已尋上萬佛寺找我去了,因此,弟子又重返萬佛寺去尋思師,哪知事情諸般趕巧,玉蕭仙子也到了萬佛寺,弟于是否和玉蕭仙子勾結,那位超塵大師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掌門師叔一問便知。至於蘇飛風請到天龍幫壇主趕到之時,弟子和玉蕭仙於都已受了重傷,就不很清楚了。”
  通靈道人轉臉望望超元大師,說道:“本門弟子供詞,如有不實之處,還望大師指正出來。”
  超慧搶先接道:“如他供詞屬真,哪能這般趕巧,分明他早已和天龍幫及玉仙子勾結,預謀向本派尋仇。”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道:“師太之言,未免太過武斷,劣徒是否勾結了天龍幫中人物向貴派尋仇,眼下尚未查明,貧道不敢妄斷。至於玉蕭仙子,確是由昆侖山和貧道一齊動身趕奔貴寺,不敢相瞞三位,玉蕭仙子和幾位動手之時,貧道也已到了蛾嵋山中。”
  超塵道:“阿彌陀佛,你既然到了峨綢山為什麼不到我們萬佛寺去,你去了,也許不致使咱們峨嵋、昆侖兩派之間結下這段冤仇?”
  玄清道人道:“如你這般說話,咱們這段因誤會結下的嫌怨,是無法可解了嗎?”
  超慧冷冷地答道:“要想消除這段嫌怨,除非是拿你們昆侖派門下兩個弟子的性命償還…"玄清道人仰臉望天,哈哈大笑,道:“師太之言未免太過分,你們峨嵋門下的弟子性命是命,我們昆侖派門下弟子的性命就不是命嗎?動手過招,優勝劣敗,這等強詞奪理之言,聽來實令人難以入耳,不怪貴派弟子命短,卻來怪我們昆侖派門下弟子命長了?”
  超慧正待再反唇相譏,白雲飛已滿臉填怒之色,冷笑道:“原來你們三位是來白雲峽尋仇,別說昆侖派三位道長是我的客人,就是素不相識之人,我也不願看著在我這白雲峽中動槍動刀,三位如果沒有別的事,那就請便吧!”
  三手羅剎彭秀葦突然向前疾進兩步,一揚手中毒沙,道:“三位快請趕路,我主人說一不二。”
  超元氣得冷哼一聲,回頭望著超塵、超慧,道:“咱們走。”
  他究竟是閱歷豐富之人,雖然在憤怒之中,仍能衡量敵我之勢,強忍下胸中怒火不發,而且制止住超塵、超慧,不讓兩人發作。
  昆侖三子心知此仇已經結下,已不是言詞能解說得了,也不再多費唇舌。
  這當兒,忽聽一聲悠長的嬌呼,夾雜著厲喝之聲,迢迢飄傳而來。
  白雲飛耳目敏銳,聞得那嬌喊聲後,立即辯出是蘇飛鳳所發,心中忽然一動,忖道:她這等大聲呼叫,自非無因而發,抬頭望去,只見正南山鋒之上,有兩條人影追逐而來,但因那人影相距甚遠,難以分辨清楚相貌。
  藍小蝶內功精深,又服過萬年火龜內丹,目光大異常人,只聽她明瞭一聲,說道:“奇怪!那些人邊走邊打,不知在搞什麼鬼?”但見那幾條人影相繼了下了山鋒,消失不見。
  白雲飛一鑲眉,問道:“妹妹,最前一人,是否是個女子?”
  藍小蝶點點頭道:“不錯,她手中拿著兵刃當先奔走,後面跟了很多的人,似乎手中都握著兵器,像是追她。”
  白雲飛道:“那麼是蘇飛風啦!咱們快接應她去。”說罷,當先向南奔去。
  峨嵋三老相互望了一眼,隨後跟去,昆侖三于伯白雲飛一人難抵對方人多,低聲商議幾句,隨在峨嵋三老身後跟去,藍小蝶沉吟一陣,帶四婢走在最後。
  白雲飛身法何等迅疾,幾人轉過山角之時,早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這等深山之中,到處是攔路絕峰,很少有路可循,幾人未見她走的方向,一時不知何去何從,全都停了腳步。
  峨嵋三老計議一陣,自行向西走去。
  只聽藍小蝶嬌喝一聲:“站住。”左手一揮,身後四婢齊出,白衣飄飄,快如流水般,超到峨媚三老前面,回頭攔住去路。
  超元看四婢年紀雖然不大,但身法卻是快捷絕倫,他剛和白雲飛動過了手,心中餘悸猶存,不敢莽撞出手,回頭望了超慧一眼,冷冷問道:“女施主,攔住老衲去路,是何用心?”
  ,藍小蝶道:“剛才我熏姊姊讓你們走,你們不走,現在就要等我熏姊姊回來才能走了。”、三手羅剎冷笑一聲,道:“三位既然有興到我們白雲峽來,晚走一步何妨?也許我們主人回來之後,還有事和三位商量。”
  超慧怒道:“我們偏要現在就走。”說完,一擺手中寶劍,向前沖去。
  只聽四婢同時嬌喝一聲,紛紛躍起,掌影飄飄,由四面八方攻到,出手迅快絕倫,盡攻向人身穴道,超慧手中雖有兵刃,也無法封擋這四面齊來的攻勢,被四婢迫得退了兩步。
  三手羅剎彭秀葦一揚手中毒沙,道:“三位最好請打消了妄圖闖關之念,以免鬧出悲慘之事。”
  老超元低聲喝道:“師妹暫請住手,此刻不宜多樹強敵。”
  超慧收了寶劍,望瞭望擋在身前的四婢一眼,冷笑一聲,還劍入鞘。
  藍小蝶側臉望瞭望昆侖三子,見他們靜靜站在一側,似是沒有走的打算,隨緩步走到玉真子身側,只見她左手輕挽李青鸞,微閉雙目而立,李青鸞卻側伏在她的肩頭之上,滿臉因倦之色,似是睡熟過去。
  再看馬君武時,只見他垂著雙手,站在師父身後,臉色十分嚴肅。
  玄清道人似是嗅到了他身上的腥臭之氣,回頭望了馬君武一陣,輕輕地歎息一聲。
  在場諸人,除了藍小蝶和四婢之外,似是都有著很沉重的心事,一個個臉色凝重。
  忽聽藍小蝶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道:“好啦,熏姊姊回來了,你們有什麼事,都問她吧。”她似是被那嚴肅得近乎冷漠的空氣,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不知如何處理眼前這紛亂錯綜的局面……”
  抬頭看去,只見白雲飛和另一個玄裝少女,並肩聯袂而來。
  兩人身後數丈左右,緊追著六七個人,玄清道人翻腕拔出背上寶劍,道:“咱們昆侖派連番受過別人恩惠,今日正好借機一報。”
  玉真於輕輕推開李青鸞,拔出劍來,低聲答道:“好。我受過她療毒救命之思,今日當借機酬還,免得耿耿於心,日夜不安……”
  白雲飛輕功雖好,但因她手中拉著蘇飛鳳,奔走速度減低很多,身後追來幾人,又都是當代江湖中一流高手,身法快速絕倫,昆侖三子距兩人還有丈許距離,忽然蘇飛鳳雙腿一軟,摔倒地上。
  但聞一聲破空銳嘯,一串金丸疾如電射般猛向白雲飛背後打去。
  白雲飛嬌軀疾轉,左手一揚,幾粒牟尼珠劃空迎去,但聞幾聲金鐵相觸之聲,飛來金丸盡被牟尼珠擊落。
  但這一緩之勢,疾追幾人,已由四面八方合圍而到。
  白雲飛突然嬌叫一聲,雙掌連環拍出,剎那之間擊出五掌,把逼近身側強敵,一齊迫退。
  玄清道人大喝道:“幾位大都是武林中一派掌門之尊,久負盛譽之人,怎麼這等不守江湖規矩,以眾淩寡。”喝聲之中,左手已拔出肩上綠把古劍,疾躍而上,寶刃揮舞之間,寒光森森耀目,擋在白雲飛前面。
  只聽幾聲嬌喝,三手羅剎彭秀葦和藍小蝶身側的四個白衣少婢,一齊飛躍而到,彭秀葦雙足遠未落實地,右手毒沙已自出手,月光照耀之下,突然湧起一陣彌目濃煙,幹百粒藍汪汪的鐵沙疾向幾人卷襲過去。
  白雲飛探手抱起蘇飛鳳,急聲喝道:“快些退下……”當先轉身一掠,人已到一丈開外。
  只聽見對方冷笑聲中響起了一聲斷喝道:“好歹毒的暗器。”餘音未絕,突聞強風呼嘯,那彌目卷襲而去的毒沙,忽的倒轉方向反擊過來,彭秀葦驚喝一聲:“道長和各位妹妹快退……”氣運雙掌,平胸推出,一股掌風潛力,直向反擊而來的毒沙上撞去。
  玄清道人不退反進,左右雙劍揮起一片光幕疾向彌空毒沙中擊去。
  忽聽藍小蝶嬌叫劃空,披肩藍紗飄飛,人如雲雀穿空而來,雙掌一先一後,相連拍出。
  她已深具大般若玄功根基,內力深強無比,兩掌拍擊出手,尚未見什麼特異之處,但待她擊出內力強勁的反彈之力,千百粒毒沙候然又反射回去,勢道迅疾,粒粒劃起破空微嘯。
  這等威勢,不禁使昆侖三於和峨嵋三老看得神色大變,就是白雲飛也看得呆了一呆。‘但聞數丈外厲喝怒吼,六七股強勁,紛紛向那彌空毒沙上擊去。
  這不過是剎那之間的工夫,藍小蝶劈出內力彈回毒沙,玄清道人和四個白衣小婢以及三手羅剎彭秀葦,都已趁勢向後躍退數尺:藍小蝶也收住疾向前沖的身軀,落著實地。
  那重行反擊回去的毒沙,。對方幾人聯手劈出內家是力,想把毒沙重行彈震回來,哪知藍小蝶這大般若玄功,如果擊出力道不遇阻力,那還罷了,一旦遇上阻力,立即自,生強烈的反彈之力,所遇阻力愈大,則反彈力愈強,是以,在幾人各發掌力出手之後,忽覺強猛絕倫潛力反震過來,不但無法阻擋那疾射而來的毒沙反使那幹百粒毒沙,加快了速度。
  藍小蝶初度和人互以內家相似力相拼,毫無半點經驗,中
  間又相隔一片毒沙,看不清對方情形,她因任、督兩脈已通,感應特別靈敏,對方幾人全力出手,合力本極強大,也無能擋得藍小蝶擊出的力道,如果她再運氣加力,對方必要傷亡大半,但她卻在驚駭之下,散去了提聚真氣。那迫擊過去的暗勁潛力,忽然大減,疾沖而去的毒沙,也散落地上,對方幾人,如遇大赦,紛紛收回擊出力道,躍退數尺。
  馬君武抬頭看去,只見六人並肩而立,由於是華山派掌門人八臂神翁杜維生和他師弟多臂金剛屠一江既瘦又高,所以襯得那中間的滕雷越顯矮小。
  在三人右邊站著一個道裝背劍的人,玄清道人看清楚那人之後,不覺心頭微微一霞,暗道:武林中盛傳此人已封劍閉關,怎麼竟然會在這括蒼山中出現?白雲飛迅疾拍了蘇飛鳳幾處要穴,使她從困倦暈迷中清醒過來,低聲說道:“你用力過度,先靜心養息一下,有話等一下再對我說。
  蘇飛鳳有氣無力地點點頭,目光環向四周望去,她已累得力盡筋疲,眼中早已沒有神光,雖然如此,但在馬君武和她目光相觸之時,仍然大感心頭一震。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2:32:28

  忽見超慧師太身子向前一探,疾如流矢一般向蘇飛鳳猛撲過來,她在眾人目光貫注八冶神翁,分散心神之時,突然間發難攻襲,大出了幾人意外。只有馬君武早已暗中留心,他知峨嵋三老心中極恨蘇飛鳳,伯在趁人不備當兒,突然下手,早已暗運功力,蓄勢戒備。監視著峨嵋三老的一舉一動,超慧一出手,他也同時發動,疾如雷奔,直撲過去。
  馬君武功力雖沒有超慧深厚,身法也沒有超慧迅速,但他早已有備,而且全力施為,他阻裁超慧的時機,又拿得恰到好處,超慧距離蘇飛風尚有四五尺遠近時,馬君武已疾撲而到,雙掌平向超慧推去。
  超慧正要探伸左手,准備把蘇飛風擒住,再以蘇飛鳳的生死作威脅,以便平安地撤離括蒼山,忽覺一股極猛的潛力直撲過來。
  這情勢迫得她不得不先求自保,急忙左掌突然一翻,橫裏拍出一掌。
  她因不知施襲之人是誰,拍出一掌木敢用足十成力道,直待左掌發出,人才隨著擊出掌勢,轉頭一瞥。
  一望之下,登時怒火大添,突然運氣加力,掌勢威增一倍。
  兩股潛力一接,立時判分高下,馬君武功力差遜一著,又正值藥性發作、體力未複之際,當時被超慧一掌,展得由空中摔跌下來。
  這本是一瞬之間,白雲飛拍醒蘇風穴道,反撲向杜維生等走去,剛走幾步,耳際已突聞衣快飄風之聲,回頭望去,立時怒火暴起,嬌叫一聲,返身疾撲超慧。
  超元、超塵在超慧出手之時,已知事情要鬧出亂於。但想伸手阻止時,已來不及,只得運功蓄勢,以備超慧陷身危境時出手相救,白雲飛返身撲向超慧之時,超元、超塵也同時發動,一左一右地猛撲過來。
  這突然間的大變,引得全場諸人,一致注目。李青鸞啊了一聲,縱身一躍,落在馬君武身側。她在倩急之下,哪里還顧得眾目映映相視,急伸手挽起摔在地上的馬君武,叫道:“武哥哥。一。”
  忽聽杜維生大喝一聲,迅如電光一閃般,猛向蘇飛風撲去,手中青竹杖舞起一團碧光開路。
  八臂神翁杜維生一發動,翻天雁夏雲峰和白衣神君滕雷緊隨著疾撲過來,幾人都是當代武林一流高手,來勢迅快至極,但見人影閃動之間,人已到了蘇飛鳳的身側。
  幾人行動雖然一致,但用心卻是各不相同,杜維生雖然早了一步,但夏雲蜂卻因距離較近,兩個人在同一時刻一齊躍到蘇飛鳳的身側。
  翻天雁夏雲蜂雙腳落地之時,故意把身子向側面一傾,右肩向杜維生撞擊過去。
  他內功精深,借那傾肩一撞之勢,發出內家真力,杜維生驟不及防,被一股逼身潛力撞得向後退了一步。
  高手動作,靈活絕倫,夏雲峰一著搶得先機,左手已閃電而出,抓向蘇飛鳳右臂。
  但聽杜維生冷哼了一聲,右腕一翻,青竹杖橫向夏雲峰探出的左臂上掃去。
  夏雲蜂武功卓絕,左臂一沉,讓過青竹杖,右手寶劍斜出一招“神龍掉頭”,疾向杜維生當胸刺去。
  兩人這一緩之勢,滕雷和昆侖三子已然趕到,玄清道人、通靈道人雙劍並出,結成了一片光幕,擋住夏雲峰,玉真於卻趁勢一把抱起蘇飛風向後躍退。
  夏雲峰陡然一挫腕,收回刺擊向杜維生的長劍,人也同時向左側橫躍五尺,冷笑一聲,振腕揮劍,疾向玉真子追刺過去。
  藍小蝶和四個白衣小婢,目睹場中局勢詭異的變化,心中甚感不解,不知這般人何以忽敵忽友,一時間怔在當地,不知該打誰,幫誰。
  這時,峨嵋三老已和白雲飛對拆了十一二招,白雲飛以精奇的招數,逼得三人像走馬燈般團團亂轉。
  她雖在激鬥之中,但仍留心著場中局勢變化,因有世無其眨的藍小蝶在場,使她放心不少,只是藍小蝶目睹幾人忽敵忽友的變化,心為所惑,不知該幫哪個,怔在當地發呆,四婢看主人站著不動,也就站在一邊看熱鬧。彭秀葦伯人傷了馬君武和李青鸞,守在兩人跟前不敢離開。玄清道人和杜維生動上了手,通靈道人被滕雷纏住,多臂金剛屠一江及滕雷兩位師弟,虎視既既監視著夏雲峰,只要他從玉真於手中奪下蘇飛鳳,便立時出手攔劫。
  要知道這些都是久歷江湖的人物,個個老謀深算,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盤。
  剎那間詭異變化造成的混戰局面中,以玉真子最是危險,夏雲峰深厚的內力和精奇的劍術,迫得玉真於險象環生,她又抱著蘇飛風,無法施展追魂十二招,只餘下勉強招架之功。
  馬君武經李青鸞推拿了幾處大穴這後,清醒過來,長噓了一口氣,睜開雙目。
  他醒轉之後,立時轉頭向四周張望,看到玉真於的險象,不禁心頭大急,忽地挺身而起,剛剛抽出長劍,忽覺頭一暈,人又跌坐下來,情急之下,不自覺失聲叫道:“藍姑娘快些出手,接換我師叔下來。”
  藍小蝶正在注意白雲飛和峨嵋三老動手,聽得馬君武呼喊之聲,轉頭微微一笑,柳腰擺動,淩空而起,直向翻天雁夏雲峰撲過去。
  這時,夏雲峰剛把深厚的內力,貫注劍身,准備一舉震飛玉真於手中寶劍,忽覺眼前白影一閃,兩縷指風急襲而來。
  他在運氣之後,全身都有一層真氣保護,但那襲來指風,競能沖破他護身真氣,指風襲向兩處要穴,這淩厲的一擊,使翻天雁夏雲峰大感震駭,挫腕收劍,疾退了一丈多遠。
  抬頭望去,只見藍小蝶擋立在玉真子前面,也不知她心中想到了什麼高興之事,翠眉上揚,星目望天,嬌屆上笑意盈盈,丰姿綽約,高貴絕倫,哪里像是剛剛出手向他施襲之人。
  可是除了藍小蝶外,那四個白衣小婢和三手羅剎彭秀葦,均停在原地未動,玄清真人、通靈道人正在和杜維生、滕雷打得難分難解,不覺一皺眉頭,忖道:“這女娃兒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難道競具有破我護身真氣的功力不成?”
  剛才藍小蝶出手震回毒沙,夏雲峰並未看清是她一人之力,當場諸人都知白雲飛本領奇高,想那剛才互以內力推震毒沙之事,實有白雲飛插手相助,藍小蝶縱然出手,力量也極有限,是以,他並末把藍小蝶視為勁敵。
  但他畢竟是久歷江湖之人,心中沒有十成把握,決不肯輕舉妄動,當下冷笑一聲,道:“剛才出手向貧道施襲之人,可是姑娘你嗎?”
  藍小蝶似是被他這一問,打了心中思想之事,臉上笑容一斂,答道:“不錯,你要怎麼樣?”
  夏雲峰哈哈大笑一陣,暗中卻借那大笑之剎那,運起了功力,正待突然施襲,忽聞兩聲悶哼傳入耳際。
  轉頭望去,只見峨嵋三老中的超元、超塵,一齊跟隨後退了五六尺遠。
  原來兩人各自中了白雲飛一掌,幸得白雲飛並末存傷人之心,兩掌打得並不很重,話雖如此,但兩人亦受傷不輕,頭暈眼花,跟躍退出十幾步,才拿樁站住。
  白雲飛擊退了超元、超塵之後,並未再向超慧下手,翻身一躍,落到玉真子身側,望著蘇飛鳳道:“你可受了傷嗎?”
  蘇飛鳳淒涼一笑:“剛才他們在苦苦迫我之時,擊傷了我的右臂,當時在生死之際,我也無暇看傷勢如何,現在卻感到傷處疼痛異常。”
  白雲飛伸手一拉蘇飛鳳右臂,道:“傷在哪里,快些給我看看……”
  她這伸手一拉,剛剛觸到蘇飛風的傷處,只聽蘇飛風啊喲一聲,粉頰上登時汗水滾滾。
  白雲飛微微一紹熏眉,連忙縮回右手,玉真子卻借勢把蘇飛風的嬌軀放置地上。
  她在幾大高手追蹤之下,早已用盡了全身氣力,如非白雲飛及時是趕到相援,勢必要被幾人追上,這時一經休息,不但感到傷處疼痛難當,而且全身酸軟無力,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
  忽聽夏雲蜂吐氣出聲,呼的一掌猛向藍小蝶劈過去。
  他這蓄勢一擊,運足了全身功力,威勢非同小可,劈空勁氣夾帶著一片呼嘯之聲,狂風如濤,排山湧到。
  哪知掌風到處,藍小蝶的嬌軀竟然隨著那疾猛掌風飄飛而起,升起兩丈多高,衣抉拂動,藍紗飄飄,像一片浮飄在空間的花瓣……
  忽見她懸空打了一個轉身,疾如隕星飛瀉一般,猛向翻天雁夏雲峰撲擊而下。
  夏雲峰目睹她這等奇奧的身法,心頭大感震駭,疾揮長劍,幻化出幹百朵護身劍花,人卻仰身向後疾退一丈多遠。
  但聞四個白衣小婢齊聲嬌叫,蝴蝶穿花一般急撲而上,夏雲峰剛剛仰起身,四婢已合圍而上,玉掌粉拳,紛紛擊到。
  夏雲峰長劍輪動,劃出一因銀虹,一阻四婢攻勢,仰臉一聲長嘯,破空而上,施展“八步登空”絕技,從四婢頭上飛過,身懸半空,振腕揮劍,劍化一片護身光幕,疾如驚霞迅雷,猛向白雲飛和蘇飛鳳停身之處罩下。
  玉真於一咬牙,提聚真氣,正待揮劍硬接對方這身劍合一的猛擊,忽見白雲飛嬌軀一轉,左掌右指一齊劈出。
  但聞夏雲峰輕哼了一聲,疾擊而下的劍幕候然斂去,懸空一個大轉身,飄落到兩丈以我,臉色鐵青,一語不發。
  白雲飛嬌喘了兩聲,對玉真子道:“老前輩保護蘇姑娘,晚輩今天要大開殺戒了。”說完,俯身撿起蘇飛風丟在地上的寶劍,凝神作了兩次深呼吸,正要施展馭劍之術,忽聽蘇飛鳳有氣無力地說道:“姊姊快些接住……”白雲飛不禁回頭一看。
  就在她轉頭回顧之間,突聞兩聲悶哼2搏鬥忽停,全場由紛亂中陡歸於沉寂。
  原來藍小蝶見隨身四婢圍擊夏雲峰,心中忽然一動,反向杜維生撲去。
  八臂神翁正以華山派中絕技八十一招伏魔杖法和三清觀主玄清道人的追魂十二劍相搏,打得難分敵我,遠遠看去,只見一團滾滾碧影和一道耀目銀虹,閃電交擊,兩人功力均極深厚,竹杖長劍帶起了陣陣銳嘯之聲。
  藍小蝶雖身負絕世武功,但她毫無和人動手相搏的經驗,看兩人動手威勢,心中甚感驚駭,躍落在相距兩人一丈之處,競不敢再往前沖。
  忽聽杜維生大喝一聲,淩空而起,懸空揮動右臂,青竹杖幻化出漫天碧影,連人帶杖疾向三清觀主罩下,這一招正是杜維生伏魔杖中最奇奧的一招絕學“天河倒掛”。
  站在一邊觀距的藍小蝶,早就想出手相助,但見兩人劍光杖影,打得沒有半點空隙,不知如何插手,其實以她身具的武功,縱是刀山劍林,也可任意出入,只是她毫無經驗,心中害怕,不敢出手。
  直待杜維望淩空躍起,揮杖下擊,她突然想到了《歸元秘笈》上一種“導陰接陽”的手法,借敵之力,引為我用,立時一提丹田真氣,左掌迎向杜維生下落之勢,攔擊撲去。
  她內功深厚無比,這一引之力,異常強大,杜維生只感下落身軀,被一股強大吸引之力硬吸過去,不禁大感震駭,剛想運氣掙脫,忽覺那吸引之力陡然加強,身不由己地直飛過去。
  藍小蝶玉腕一翻,八臂神翁連人帶杖,直向白衣神君滕雷打去。
  滕雷正和通靈道人打入緊張關頭,忽覺一陣疾風直擊過來,急劈兩掌,把通靈道人遏退一步,轉眼看時,只見一團碧光迅如雷奔電閃撞到。
  他目光敏銳,一望之下,已看出施襲之人,正是八臂神翁杜維生,不覺大怒,冷笑一聲,揮拳直擊過去。
  杜維生是身不由己地飛撞過來,並未存心向滕雷出手,白衣神君這一拳又是運足內力擊來,拳風虎虎,聲勢嚇人,在這生死須奧之間,杜維望縱想呼喊,也來不及只得揮掌硬按來拳。
  這一擊一迎之間,各用了八成以上真力,只聞兩人同時一聲悶哼,滕雷馬步不穩,連退八步,才拿樁站住,杜維生卻被這一招硬拼,展得由空中直落下來,身軀搖擺,臉色鐵青。
  玄清道人、通靈道人都是成名人物,不肯乘人之危,雙雙收劍躍退。
  這陡然間的大變,震驚全場,一時間群相錯楞,鴉雀無聲。
  多臂金剛屠一江在一征之後,縱身躍到杜維生的身側,兩個瘦長的白衣人,也同時躍落到滕雷身邊。
  兩人在情不由已的局面下,硬拼一招,彼此都覺內腑震蕩甚烈,白衣神君滕雷探手入懷摸出兩顆雪蓮子,自己吞下一粒,另一粒抖手投向杜維生,道:“杜兄接住,試試兄弟這雪蓮於功效如何?”
  他和五毒裏莫倫對掌之時,本已為莫倫毒掌所傷,全仗雪蓮子的神效,把侵身毒性解除。
  杜維生接住雪蓮子後,立時吞入口中,但覺一股微帶苦味的涼液直下咽喉,頓時滿腹清涼,大感舒暢,連聲贊道:“雪蓮子果不虛傳,兄弟感謝不盡。”
  滕雷一咧嘴巴,微笑不答。
  他本是心機深沉的人,在初受杜維生襲擊之時,心中極為忿怒,是以,全力打出一拳,遏得八臂神翁揮掌硬接一擊,但他拳勢打出之後,已經看出他並非故意施襲,而是倩不由己,再看白雲飛手中握著寶劍,似乎就要出手,他已深知白雲飛的厲害,一時之間,心念千轉,如不及時相贈杜維生一顆雪蓮子,只伯他負傷退走,減少實力,這才故示大方,送了八臂神翁一穎雪蓮子。
  白雲飛耳目敏銳,已看出藍小蝶施展的“導陰接陽”手法,使他們自相硬拼,比自己高明極多,心中大感佩服。
  只聽蘇飛鳳有氣無力的叫道:“姊姊,小妹幸不辱命,已把《歸元秘笈》取回。”
  她說話聲音雖然微弱,但在場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都聽得十分清晰,立時全場注目,齊向蘇飛風望去,連被白雲飛施展“天罷指”戳破護身真氣受傷的夏雲蜂,也不自主地睜開眼睛望去。
  這部瘋狂江湖人心的奇書,已不知使多少人為它濺血送命,但那頻傳的慘事,仍不能阻止武林中大部分人的貪婪之心,盡管為這奇書死的人白骨累累,可是後繼者仍勇往直前。
  杜維經、夏雲峰、屠一江,昆侖三子中的通靈道人、玉真子,身負掌傷的超元、超塵以及超慧師太等,都不自禁地向蘇飛鳳身邊走去,只有玄清道人靜站著未動,李青鸞緊守在馬君武身側,這位天使般的玉人,似乎對那傳言的奇書毫不動心,連看也不看一眼。
  白雲飛迅快接過蘇飛鳳手中的《歸元秘笈》,藏入懷中,目光環掃一周後,冷冷地喝道:“都給我站住!”
  她雖然嬌如春花,但卻有一種高華的懾人氣度,這冷冷一喝,群雄都不禁收住腳步。
  杜維生側望滕雷和夏雲峰一眼,冷笑道:“滕兄、夏兄,咱們是白費了一場奔迫之苦,要讓別人坐享其成了。”
  他自知一人之力,決不是白雲飛的敵手,縱是突然下手施襲,只怕也未必能搶到《歸元秘笈》但又不願看著這部瘋魔江湖的奇書落在別人手中,是以出言試探滕雷和夏雲峰的心意,想挑撥兩人出手,搶奪《歸元秘笈》。
  只聽滕雷陰森森一聲怪笑,道:“咱們辛辛苦苦地追了數座山頭,要讓人家毫不費力地把書得去,那可是一樁奇恥大辱之事,不知夏兄對此享有何高見?”
  夏雲峰內功精湛,經過一陣運氣調息之後,傷勢已經好轉,當下微微一笑道:“兄弟和兩位一樣心意,無論如何也得看看那《歸元秘笈》記載之學,有什麼精奧之處,競能引得千百武林同道,為它如癡如狂。”
  三人你盲我語,說得十分緊張;大有不奪回《歸元秘笈》勢不罷手之概,但誰也不願當先出手。
  白雲飛兩道冷電一般眼神在三人臉上望了一陣,突然伸手入懷,摸出《歸元秘笈》,向前走了數尺,到一座突立的大青石邊,把三本奇書整整齊齊地放在石上,退回原位,冷冷地說道:“幾位既然都想取!”說完,目光環掃全場,橫劍而立,眉宇問湧出殺機。
  群雄雖知首先伸手取書之人,必然首當白雲飛淩厲一擊,但仍不自覺問,向那大青石旁走去。
  白雲飛一提真氣,貫注劍身,只要一有人伸手取書,立時施展馭劍之術,攻那取書之人。
  只聽玄清道人歎息一聲道:“掌門人快請回駕,那《歸元秘茂》乃極其不祥之物,不看也罷。”
  原來通靈道人、玉真子、峨嵋三老,也不自禁地向大青石邊走去。
  他雖只招呼通靈道人一人回來,但群雄都被他這一叫,收住了腳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2:32:44

  忽見藍小蝶衣抉飄飄,緩步對大青石處走去,步履十分從容,但卻快速至極,剎那已到了大青石邊,右手一伸,去取青石上置放的《歸元秘笈》。
  哪知她右手剛剛觸及書面,突然又縮了回來,轉臉望著白雲飛,問道:“姊姊,我可以拿嗎?”
  杜維生突然一伸手中青竹杖,向大青石上放的三本《歸元秘笑》挑去,口中說道:“你能拿得,別人亦可拿得。”
  藍小蝶動作如電,頭還未轉過來,右手已連續拍出三掌。
  三掌勢在意先的快攻,雖然把杜維生迫退,但八臂神翁的青竹杖,亦挑到大青石上的三本《歸元秘笈》,三本奇書一齊向滕雷飛去。
  白衣神君滕雷目睹三本《歸元秘笈》直對著他飛來,心中雖明知這可能是杜維生嫁禍於人之策,但卻情不自禁地伸手接住了飛來奇書。
  白雲飛冷笑一聲,正待施展馭劍之術擊去,突聞幾聲嬌叫連響,四個白衣少婢已搶先出手,但見人影閃動,一齊向滕雷攻去。
  兩個瘦長的白衣人,在杜維生青竹杖挑書投向滕雷之時,早已運功戒備,這班人個個都是久闖江湖的老手,見機應變,均極迅速,四婢飛身襲擊滕雷之時,兩人也同時長嘯一聲,淩空躍飛過來;人還未近滕雷,雙手已自劈擊而出,兩股強猛的掌風,疾向四婢撞去。
  她們雖不像藍小蝶身具絕世內功,但也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功力雖然不深,無法施展劈空掌力傷人,可是聯手一擋,全都由空落了下來。
  白衣神君滕雷看兩位師弟出手,心中忽然一動,翻身一躍,後退出八九尺遠。
  只聽白雲飛清比一聲:“站住!”忽的一振皓腕,身劍合一,淩空直飛過來。
  要知馭劍之術為劍術中最高的一種功夫,如果功力達到絕頂之人,可斬人於十丈以內,白雲飛雖無那般深厚功力,但威勢已足驚人心魄,但見一道白光,疾如閃電而下,直向白衣神君罩下。
  翻天雁夏雲峰閉關二十年,以畢生修為內功,練飛馭劍之術,均因不得要訣,毫無成就,現下忽睹自己夢寐以求之學,震駭之中,卻又混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喜悅,不自覺失聲贊道:“好劍法,貧道今天算開了眼界。”
  滕雷只見一道白光卷著淩厲的劍風而下,看不清對方人影,空負一身絕技,不知如何出手招架,諒急之下,把手中《歸元秘笈》猛向那矯如游龍的白光投去,奇書出手,緊接著又打出兩股拳風。
  他這慌急之間的自保之法,真還被他用對了。
  白雲飛伯傷損《歸元秘笈》只得散去馭劍真氣,白光一斂,人形驟現,伸手把滕雷投來三本秘發接過,就這一剎之間,滕雷劈出的兩股奇猛拳風已然襲到,白雲飛再想出手招架,哪里還來得及,但見一個玲瓏的嬌軀,在空中連翻了三四個筋斗,飛落三丈以外。
  藍小蝶“啊喲”一聲驚叫,直向白雲飛身側躍去,彭秀葦和四個白衣小婢,亦急奔向白雲飛身側。
  白雲飛雖然是雙腳先行落地,但在腳著實地之後,連退了四五步,仍無法站穩身子,終於一較跌坐在地上。
  要知馭劍之術,非達到爐火純青的十成功力,不能隨意亂用,因為施用一次,消耗真氣極大,白雲飛在經日夜連番激戰、身子極感因倦之時,施展馭劍之術,消耗真氣,對身體損害已是極大,何況她在散去馭劍真氣之後,又受了滕雷的劈空拳風一擊。
  她似乎受傷不輕,跌坐在地上之後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藍小蝶迅速探手入懷,取出一粒紅色丹丸投入白雲飛口中,說道:“姊姊,快些把丹丸吞下,那是我娘費了數年工夫製成的丹丸……”白雲飛微微一笑道:“我不要緊……”只覺那入口丹丸自行化成液汁,瀝瀝滾下咽喉,一股緩慢的熱流,由內腑逐漸向四肢散去,她內功本極精深,再被靈丹神奇的藥力一托,立時精神大見好轉,一挺身站起來,把手中《歸元秘笈》送到藍小蝶面前,道:“妹妹先請把《歸元秘笈》收好。”
  藍小蝶右手剛剛伸出,突聞一陣格格大笑之聲,道:“你們是要秘沒呢?還是要他的命?”
  只見曹雄左手拿著馬君武右肘關節,右手放在他背心命門穴上,冷漠地笑道:“不錯,你如敢妄動一步,我立時震碎他五髒六腑。”
  群雄都把精神集中在《歸元秘笈》之上,競不知曹雄何時到來。
  玄清道人大喝一聲,淩空而起,振劍疾向金環二郎攻去。
  曹雄微一側身,順勢一帶馬君武,擋在自己前面,喝道:“老雜毛快些停手,再敢妄動一劍,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玄清道人疾收長劍,躍退八尺,雙目湛湛,注視曹雄,一語不發。忽見蘇飛風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向曹雄奔去,口中喊道:“決些放開他!是我偷了你的《歸元秘笈》,和他毫無關系。”
  她早已用盡全身氣力,右臂又被人打斷,強忍著無比的痛苦,聲嘶力竭地大喊著,向曹雄沖去,長發披散,淚水如泉,形如瘋子一般。
  曹雄突然一揚兩道劍眉,冷冷地說道:“快給我退回去,再要向前奔闖,我要你血濺當場。”
  蘇飛鳳狂喊道:“我不怕你。”用盡僅有氣力,一頭向曹雄按去。
  曹雄右手一提馬君武衣領,兩人同時向左側閃開三尺,飛起一腳,踢中蘇飛風右胯,直踢得蘇飛鳳嬌軀淩空直向一側飛去。
  彭秀葦身軀一橫,一把抱住蘇飛風向旁摔飛的身子。
  曹雄這一腳用力奇大,彭秀葦接住蘇飛鳳後,不自禁向後退了三步,低頭看時,蘇飛風早已暈了過去。’藍小蝶看馬君武雙目怒睜,但卻不發一言,知他已被人點了穴道,幽幽一歎道:“姊姊,把《歸元秘笈》給他吧:別讓他傷了馬相公。”
  白雲飛聽得微感一楞,側面望了藍小蝶一眼。
  藍小蝶莫名其妙的臉一紅,接道:“馬相公是很好的人,我不忍看他被人震碎內腑死去。”
  白雲飛一提真氣,壓制著翻動的氣血,緩步向曹雄走去。
  藍小蝶玉掌一揮,四個白衣小婢立時繞到曹雄身後,擋住去路。
  這時,玉真子已拍活李青鸞的穴道,仗劍擋在右面,玄清道人、通靈道人雙雙擋守左側,杜維生、滕雷、夏雲峰,以及峨嵋三老等,都不自禁地向曹雄圍去,十幾道眼神,盯著白雲飛手中的《歸元秘笈》。
  曹雄臉如寒霜,望著四周逼近的群雄,右掌緊按在馬君武後背命門穴上,運功蓄勢,嘴角間掛著一絲冷笑。
  白雲飛看曹雄神色陰沉,心中甚是不安,停住步,目光環掃逐步退來的群雄,對藍小蝶道:“蝶妹妹,他們哪個再往前跟進,就先把他們殺掉。”
  藍小蝶星目轉向群雄看去,發現多臂金剛屠一江走在最前,立時嬌叫一聲,揮掌直劈過去。
  她這劈出掌勢,看上去輕飄飄的毫無一點破空風聲,但卻:是佛門中極高的般撣掌力,如果屠一江揮掌接架,勢非要被她強烈的反彈之力震傷不可,對方擋擊之力愈大,反彈力也愈強。
  幸得翻天雁夏雲峰曉得厲害,他雖不知藍小蝶用的是般禪掌力,但卻看出那是一種極高的內家氣功,立時高聲喊道:“屠兄快退,千萬不可硬擋那近身力道。”
  八臂神翁杜維生已嘗試過藍小蝶的厲害,當下急聲接道:“師弟快退。”
  屠一江聽得夏雲峰和師兄同時呼叫之言,立時仰身疾退,閃讓開一丈多遠,滕雷和夏雲峰也同時向旁側閃開。
  藍小蝶並不知她這劈出一掌有多大力道,但見群紛紛逃避,不禁看得一呆。
  這時,除了昆侖三於原地未動之外,夏雲峰、杜維生等果然都紛紛向後退去。
  白雲飛又向前緩進,望著曹雄冷冷地說道:“你如在他身上暗中下了毒手,你也別想活著離開。”
  曹雄一提馬君武擋在自己前面,笑道:“白姑娘但請放心,我只點了他兩處穴道,別無損傷。”
  白雲飛一抖皓腕,把三本《歸元秘笈》投在曹雄身側三尺左右地方,道:“拿去吧。”
  曹雄目光環掃四周群雄一眼,突然一伸左腳,挑起地上的《歸元秘笈》接在手中,對白雲飛道:“委屈姑娘,再送我一程。”
  白雲飛道:“哼。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一樣有人窮追不舍……”
  曹雄冷笑一聲,接道:“你是答不答應?”
  白雲飛心中雖氣,但因馬群武的性命在他的手中,發作不得,只好強按下心中惱怒,道:“要我送你不難,但要先把他穴道解開。”
  曹雄微微一笑,左手扣著馬君武右肘關節不放、右手連拍了馬君武兩處穴道。
  只見馬君武眼睛轉動一下,左手迅如電火一般,猛向曹雄劈去。曹雄早已防備,不慌不忙地微一側身,讓開馬君武掌勢。左手突然一加力,馬君武登時感到半身酸麻,掌勢劈出一半,便又垂下手來,頭上汗水如雨,滾滾而下,顯然,曹雄用力極’重,馬君武吃的苦頭不小。
  忽聽藍小蝶高聲叫道:“他用的拂穴錯骨手法,陰毒無比,你要掙動,只是多找苦吃”說至此處,煥然住口,緩步向曹雄走去。
  曹雄看她一開口居然能把自己用的手法道出,心知留此多一分時間,即將增加一分危險,當下冷笑一聲,對白雲飛道:“白姑娘請為在下開路,再要猶豫不決,我可要震碎馬兄內腑,毀去《歸元秘笈》。"白雲飛聽得一鑲籬眉,還未來得及答話,玄清道人突一躍而上,接道:“生死由命,算不得什麼大事,白姑娘但請出手,奪回《歸元秘笈》,不必顧慮武兒生死之事。”
  藍小蝶看他氣勢洶洶地一躍而上,伯他在氣憤之下,當真出手激怒曹雄,逼他出手傷害馬君武,不禁心頭大急,嬌軀一晃,擋在玄清道人前面,道:“姊姊,你就送他一程吧。”
  白雲飛點點頭,望著曹雄說道:“走吧。”轉身向前奔去。
  忽聽李青鸞喊道:“籬姊姊,我和你一起去,好嗎?”說話之間,人已奔到白雲飛身例。
  白雲飛拉著李青鸞玉腕,聯袂開路,曹雄手扣著馬君武右肘關節,和兩人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離,藍小蝶走在曹雄身後。
  杜維生、夏雲峰等,又遠遠地追隨在藍小蝶身後跟進。轉過兩處山角,曹雄突然加快腳步,越到白雲飛前面,回頭笑道:“兄弟一向言無不踐,請姑娘留步吧。”
  白雲飛冷笑一聲,依言停止腳步道:“我們已送你出險,還不把人留下。”
  金環二郎曹曹雄道:“兩位暫留玉趾,待在下走出十丈外就放他回來。”
  白雲飛冷笑道:“哼。你生性毒如蛇蠍,誰相信你的鬼話。”
  曹雄道:“我此刻放他不難,但你如出手攔住我的去路,在下不是白費了一場心機嗎?”
  白雲飛道:“你只要真的沒有暗下毒手傷他,我決不追你就是。”
  曹雄格格一笑道:“在下相信姑娘之言,接住。”一震雙臂,把馬君武疾向白雲飛投擲過去,人卻借勢反躍,飛出兩丈多遠。
  白雲飛一側嬌軀,接任了馬君武身子。
  突見白影一閃,藍小蝶淩空而起,疾如電光一閃般,由金環二郎曹雄頭上飛過,翻身攔住了曹雄的去路,嬌叫道:“你還走得了嗎?”
  曹雄冷哼一聲,舉手一掌劈去,藍小蝶嬌軀側讓,食指輕彈,一縷指風急襲向曹雄脈門。
  曹雄驚駭得躍退了五尺,望著藍小蝶發呆,他已從三音神尼拳譜上看到了這門極難修煉的彈指打穴神功,單是這一門功夫,就需要三十年的時間,而藍小蝶看上去,只不過十六七歲。
  他哪里知道,藍小蝶自幼就兼修佛道合壁的大般若玄功,任、督兩脈已通,常人需要數十年才能修成的武功,在她卻易如反掌,只要能通達要訣,數日內即登大乘。
  藍小蝶似是不知道她那輕彈食指的一聲已使敵人大感震駭,見曹雄呆呆地望著自己,不再出手,不禁怒道:“你望著我做什麼?”雙肩一晃,欺身而進,迅如電光石火般劈出三掌。
  曹雄施展移位換位的身法避開三掌快打,錯掌還擊,展開急攻,雙掌疾如輪轉般,候忽之間,連攻了二十多掌。
  如以藍小蝶身具的功力和她胸羅的奇奧搏擊手法而論,只須兩三回合之內,便可把曹雄擊斃掌下,或把他生擒活捉,但她卻讓曹雄攻了她二十多掌。
  原來她毫無對敵經驗,再加上她胸中熟記的搏擊手法過多,一時之間,不知用哪種武功、手法克敵,卻把精神用在破解敵人的攻來掌勢之上,完全隱入了被動之中,被曹雄搶盡先機。
  這本是對敵中的大忌之事,幸得她把《歸元秘笈》上所載武功,都已潤熟胸中,曹雄一出手,她立時想到破解的手法。
  二十回合後,藍小蝶已逐漸冷靜下來,雖然還不知搶制先機,反守為攻,但已能料敵出手,寓攻於防守之中,金環二郎曹雄掌勢一出,她立時能以克制的手法,制敵先機。
  金環二郎曹雄連換了十餘種不同的掌法,但均被藍小蝶以先機封制,迫得他攻勢一再變招。兩人又對拆幾招之後,金環二郎曹雄已被藍小蝶先機的壓制,逼得無法出手。
  這時,杜維生、夏雲峰、滕雷三大武林高手都站在三丈左右處,靜觀兩人過招動手,只看得這幾人心中又奇又驚。
  要知這幾人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見聞均極廣博,目睹兩人動手情形,無不展駭於藍小蝶武功的淵博,但卻又為她只守不攻打法感到奇怪。:曹雄又勉強撐鬥了兩個回合,愈打愈覺害怕,不管自己招術用的什麼,只一出手,必為對方克制,心知再不見機逸走,只怕凶多吉少,當下大喝一聲,猛攻兩掌,向後躍退了一丈四五。
  藍小蝶經過這一陣搏擊,已增長了不少對敵經驗,一挫柳腰,身軀飄空而起,如影隨形一般,探手向曹雄抓去。
  金環二郎曹雄在縱身躍退之時,已拔下背上的金環劍,反手一劍,勢若點劈般直攻過去。
  藍小蝶左袖一拂,立時有一股潛力把曹雄劍勢逼開,人卻直欺而下,右手一揚,只聞啪啪兩聲,曹雄雙頰登時紅腫起來,口中鮮血泊泊而下。
  這兩個耳括於,打得奇詭無比,不但四周群雄沒有看清楚她用的手法,就是曹雄本人也不知她如何出手,只見她右手一揚,立時雙頰各中一掌。
  李青鸞看得高興,不覺失聲叫道:“姊姊再打他兩個耳光,這個人壞死了。”
  藍小蝶微微一笑,舉手又向曹雄臉上打去,她出手奇奧難測,曹雄雖然看著她勢將打到,卻是無法閃避,只覺兩聲清響,雙頰又各中一掌,登時血若湧泉,滿口噴出。
  這兩掌似乎打得很重,金環二郎曹雄頹軀晃了兩晃才拿樁站住。
  這時,白雲飛已推活馬君武被點制的穴道,站在一例,靜靜地欣賞藍小蝶和曹雄動手的情形。
  白雲飛所學的武功,亦都是《歸元秘笈》上所記載之學,在欣賞兩人動手的過程之中,悟出許多手法,獲益極大。
  金環二郎曹雄在連中四掌之後,被打得頭昏眼花,已無法再和藍小蝶動手相搏,心中一急,回顧白雲飛,怒聲問道:“你說過不攔我下山去路,怎的這等不講信義。”
  白雲飛淡淡一笑道:“我只答允你我不出手,並末答應你不許別人出手。”
  曹雄忽然向後一躍,取出懷中《歸元秘笈》道:“你等若再迫進一步,我立時毀去這部奇書。”
  四周群雄一看金環二郎曹雄要毀《歸元秘笈》,個個悍然心動,不約而同,一齊向前躍進。
  八神翁杜維生一揮手中青竹杖,大聲叫道:“毀不得,有話好說。”
  翻天雁夏雲峰一提真氣,長嘯一聲,接道:“《歸元秘笈》乃千古武學大成,豈可隨便毀去……”
  餘音末絕,驟聞大笑之聲破空傳到。十條人影聯快如飛而來,片刻之間,已到幾人身側。
  群雄轉頭望去,個個心頭一震,只見天龍幫主蘇朋海和屑下五旗壇主在川中四醜護擁之下趕到。
  蘇朋海一掄手中龍頭拐,帶起一陣風嘯之聲,笑道:“盛會,盛會,各位競都比在下等先到了一步。”瞥見曹雄雙頰紅腫,滿面鮮血,手舉三本書,立時接道:“雄兒,你手舉何物?”
  金環二郎瞥雄道:“師父來的正好,弟子正被人迫得無路可走,准備毀去《歸元秘笈》。”他乃工於心計之人,口中雖在答應蘇朋海的問話,但左手仍然分握著《歸元秘笈》。
  藍小蝶被曹雄毀書的舉動唬住,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處理這等局面,呆呆地站在當地。
  蘇朋海舉起手中龍頭拐,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弧,川中四醜和五旗壇主突然迅捷地散分四周,運功戒備,以防群雄出手搶書,天龍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卻緩步向曹雄走去。
  這局面緊張得可聞呼吸之聲,全場之人都暗中凝神運氣提聚了本身功力,生死一搏之拼,一觸即發。
  忽見白雲飛玉腕一揚,三粒牟尼珠劃起破空嘯聲,直取蘇朋海上半身三處要穴。
  海天一裏蘇朋海似是為白雲飛出手勁急力道震懾,懊然停步,揮拐一掄,這一代怪傑,功力當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就那一掄之勢,一時湧起一片拐影,三粒牟尼珠,盡被擊落。
  忽聞破空金風劃出的尖嘯之聲,緊接著,一面大如輪月的銅錢之後,大聲喝道:“姑娘請試試在下飛鉸……”話還未完,飛錢已挾帶風嘯之聲,向白雲飛當頭落下。
  她初遇上這等暗器,倒也不敢大意,提氣凝神,蓄勢戒備。、海天一叟蘇海趁著白雲飛分心之際,突然向前一躍,直向金環二郎曹雄身側欺去,想先把《歸元秘笈》搶到手中。
  哪知翻天雁夏雲峰和八臂神翁杜維生早已留了心,海天一叟蘇朋海剛一發動,兩人同時大喝一聲,雙雙躍起,淩空撲去。
  只見隨同蘇朋海面來的五旗壇主中的黃旗壇主王寒湘、黑旗壇主區元發,一齊振臂躍飛,分向夏雲峰、杜維生迎擊過去。
  這四人均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身法何等迅捷,撲迎之間,一閃而接,但聞蓬然一聲,四人懸空對了一掌,一齊震落實地。
  王寒湘、夏雲峰勢均力敵,落到地上之後,各自向後退了三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2:33:10

  開碑手區元發卻比杜維生功遜一籌,一擊之下,被震得血翻氣湧,但他素以掌力見稱,練有碎石開碑的金沙掌功,杜維生內力雖比他深厚,但手掌卻沒有他的堅硬,互換一掌後,杜維生被震得五指腕骨生痛,一時之間,誰也不敢再出手向對方施襲。
  就在四人躍起揮掌的同時,海天一裏蘇朋海已欺到金環二郎曹雄身側,低聲喝道:“雄兒,快把手中《歸元秘笈》交給我……”
  這時,白雲飛正在凝神對付胡南乎的的飛錢,夏雲蜂、滕雷、杜維生、屠一江等,又都被天龍幫其餘三旗壇主和川中四醜各據要道擋住,即使出手,也難搶救。
  忽聽藍小蝶清叫一聲,嬌軀淩空直過來,她伯海天一受蘇”朋海搶去奇書,顧不得金環二郎曹雄毀書的威脅,振臂直搶過來。
  川中四醜中的老大、老二,雙雙大喝一聲,一起聯袂斜躍,橫裏攔截。
  藍小蝶突然一收雙腿,滑沼無比地從兩人掌影交錯中穿過,雙手向後一揮,拍中兩醜肩背,只聽兩醜同時哼了一聲,同時從空中摔在地上。
  川中四醜自小就在一起,久練四象陣法,早已心意相通,藍小蝶從大醜二醜合擊中滑穿而過之間,三醜、四醜已自躍起出手。
  藍小蝶剛剛擊落大醜、二醜,三醜、四醜已聯快攻到。
  突見藍小蝶兩只白玉雙掌一分,迎住兩人掌勢,皓腕一震,三醜、四醜兩個高大的身軀,陡然問摔飛出去。
  原來藍小蝶在情急之下,施出內家彈震之力,把三醜、四醜懸空震飛出去。
  藍小蝶連闖兩道攔截,擊傷四個武林高手,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腳未落地,口未換氣,輕靈迅捷,若無其事。‘五毒裏莫倫看她出手之快之奇,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顧不得身份地位,呼的一聲,向藍小蝶後背劈去,掌勢出手,才大聲叫道:“女娃兒請接我一掌試試。”
  只見藍小蝶懸空的嬌軀,隨他劈出掌風,突然向前飛去,速度加快一倍。
  五毒裏莫倫心想:這一掌縱然不能把藍小蝶斃掌下,亦可把她震成重傷。
  哪知藍小蝶只似無事一般,反而借他那劈出掌力,加速飛躍去勢。
  這雖只一瞬之間,但海天一裏蘇朋海已把曹雄手中的《歸元秘笈》搶到手中;藍小蝶嬌軀飛到,蘇朋海已奪得奇書,向後躍退。
  藍小蝶左袖一拂,腳不沾地,呼的一聲,又向蘇朋海追擊過去。
  海天一裏只看得心頭大感驚駭,忖道:這是什麼武功,競能連闖兩道攔截,接受一記劈空掌風之後,仍然腳不沾實地,人不換氣,衣袖一拂之勢,追人施襲,縱然是淩空虛渡的上乘神功,也難達這等境界,難道她真能禦風飛行不成?他乃久經大敵之人,雖然驚駭,卻又心神不亂,拐杖抖動,橫掃出手,淩厲的拐風,帶起一片呼嘯之聲。
  藍小蝶看他掃出一拐之勢,風聲虎虎,心生顧忌,不敢再向前逼進,真氣一提,飄落實地。
  這時白雲飛已施展天剛指神功,把那飛鉸撥向一側,瞥見《歸元秘笈》已不在曹雄手中,自再不必遵守對曹雄相許諾言,嬌軀一晃,淩空而起,直向蘇朋海撲擊過去。
  葉榮青大喝一聲,揚手打出一枚鐵膽,他的子母膽和胡南平的飛銨,都是名震江湖的暗器,不但威勢奇大,而且施放時機,無不拿捏得恰到好處,這一鐵膽打出超前數尺,待白雲飛身軀距蘇朋海七八尺左右時,鐵膽也夾風襲到。
  白雲飛看鐵膽來勢勁急,只得急施千斤墜,正向前飛的身子陡然下落,子母膽帶著一陣強勁風聲,由向前數寸之處飛過。
  就這一剎之間,五毒叟莫倫、子母神膽葉榮青、百步飛拔胡南乎,已躍擋在海天一叟蘇朋海身前,川中四醜也相繼奔列海天一叟蘇朋海身邊。
  王寒湘抖開招扇,區元發解下腰間軟索三才錘,目光炯炯,環視全場。
  白雲飛曾在峨嵋山臥虎嶺前和蘇朋海交手相拼,雖只是迅快的幾招相搏,但兩人都顯露了幾招特異的武功,昨宵她又和天龍幫中的幾位壇主動手,知他們個個武功不弱,而且每人都有幾種絕技或獨到的武功,實是不可輕視,自己剛才馭劍襲敵,耗損真氣還未複元,只怕未必能勝得幾人。
  杜維生、夏雲蜂、滕雷等,雖都運功蓄勢,准備出手,但幾人都是城府深沉,心地狡詐,都盼白雲飛和藍小蝶先和天龍幫拼個你死我活,自己坐收漁利,一舉搶得《歸元秘笈》,是以局面雖然劍拔弩張,但誰也不肯當先出手。
  忽聽一聲大喝傳來,劃破了緊張的沉寂,群豪不自禁轉頭望去,只見彭秀葦背負著蘇飛風,和昆侖三於、峨嵋三老等急奔而來。
  峨嵋三老一看到王寒湘、胡南平、葉榮青都在場中,哪里還能控制得住滿腔怒火,大喝一聲,分向三人撲去。
  超元左掌右刀,撲向王寒湘。
  超塵銅缽向葉榮青擊過去,他在峨嵋山時被葉榮青子母神膽內暗藏的五粒小型淬毒鋼彈打中右腿,傷得十分嚴重,經過數日療治才好,心中懷根甚深,一見之下,全力猛撲過去。
  葉榮青看他來勢猛惡,銅缽有如泰山壓頂一般擊下,倒也不敢硬接他這一擊,側身讓開,探臂一刀掃去。
  只聽鏘然一聲大震,鋼刀銅缽相擊,飛出一串火星,兩人勢均力敵,各自震退一步。
  超慧疾撲胡南平,一上手就以狂風迅雷般的攻勢,連續搶攻了二十幾劍。
  百步飛錢胡南平傷臂未愈,又被她搶去先機,一時之間,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
  超元和王寒湘卻以上乘內功互擊五招,兩人武功各有獨到之處,打得激烈絕倫。
  海天一叟蘇朋海心中忌憚白雲飛和藍小蝶出手,不敢相助,怕引起混戰局面,但見幾人武功似在伯仲之間,打下去只怕不是一兩百招內可分勝敗,當下沉聲喝道:“住手3”
  他內功精湛,這一聲:“住手。"如雷震耳,天龍幫三旗壇主,各自搶攻兩招,向後退躍。
  峨嵋三老因心中積存一腔怨憤之氣,出手幾招搶攻均猛惡至極,經過一陣搏擊之後,已逐漸失去搶得先機,蘇朋海那一聲大叫,對幾人也無疑當頭棒喝,心神一震,不再追擊。
  海天一叟蘇朋海目光環掃四周群雄一眼,仰天一陣哈哈大笑,聲如龍吟,只震得群山回鳴。
  杜維生突然凝聚真氣,大聲喝道:“蘇幫主有什麼好笑之事,今日群英濟濟,還能讓你帶走《歸元秘笈》不成?”
  八臂神翁杜維生恐伯眾人忘記《歸元秘笈》之事,特意出言示警。
  翻天雁夏雲峰離開點蒼山時,一心一意要找天龍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替師弟追風雁聶桂報仇,但見他剛才隨手一揮的拐風,才知自己二十年閉關苦修,成就竟然有限,真要和人家動手相搏,只怕未必能操勝算,心念疾轉,主意大變,那報仇之心變成了搶奪《歸元秘笈》之意,當下朗朗一笑接道:“杜兄說的不錯,今日咱們華山、峨嵋、昆侖、雪山、點蒼五派都有人在此,如讓天龍幫把《歸元秘笈》帶走,那可是羞見武林同道之事。”
  他見眼下實力以天龍幫最強,不如激起各派同仇敵情之心,先把《歸元秘笈》搶回,不管被哪個搶到手,自己尾隨其後,候機搶奪,要比現下有把握得多。
  夏雲峰說完話後,雙目不停轉動,察看杜維生、滕雷等人神色、反應。
  峨媚三老對天龍幫懷恨最深,聽得夏雲峰一番話後不禁心中一動,彼此互望一眼,齊聲接道:“夏道兄之言甚是,天龍幫蛻起江湖之後,就沒有把咱們九大門派看在眼中……”
  群雄大都不知峨嵋派超凡大師被天龍幫掠走之事,但見三人介面相應,都不禁微微一楞。
  只聽超元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道:“出家之人,最戒貪念,我們峨嵋派並未存搶奪那《歸元秘笈》之念,但卻不願使這部奇書落入他們手中,那不但遺害武林,而且咱們今日在場之人,都將背上千古罪名,受人恥笑,不管哪一位動手槍書,我們’峨嵋派全都全力相助。”
  蘇朋海一面聽幾人對答之言,並籌思對敵之策,他並不太怕五派聯手群攻,擔心的是白雲飛和藍小蝶和五派聯合一起出手,這可是無法抵擋,他雖是一代梟雄之才,但在五派高人四面環圍之下,一時之間競也想不出脫身之策,左手舉著《歸元秘笈》,沉思不語。
  他心知只要把《歸元秘笈》向懷中一藏,立時就將引動群雄動手,是故,在未籌思得脫身辦法之前,始終手舉奇書,以安定環伺四周的強敵之心。
  忽見王寒湘身軀一轉,十分自然地走近蘇朋海身邊,低聲說道:“正西方那座山嶺之後,有一片很大的松林,咱們不妨先沖到那松林中去,再以暗器拒敵,候天色入夜,再謀脫身之法。”
  他這幾句話說得異常之低,在場群雄大都沒有聽到。
  蘇朋海轉臉望瞭望依倔在彭秀葦懷中的女兒一眼,只見她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左臂軟垂,似是受了很重的內外之傷,不禁心頭一鼓,幾乎滴下老淚。
  只聽王寒湘冷笑一聲,道:“超元大師,你如敢傷損本幫一名弟子,可別怪我王某人心狠手辣了。”
  他這幾句話,聽起來沒頭沒腦,但峨嵋三老卻心中明白,個個聽得勝上變色。
  蘇朋海心頭一廉,由傷痛中清醒過來,暗思:“今日之事,決不能善了,縱然我們放棄《歸元秘笈》也未必能夠保得我女兒平安無事。”但那潛在心靈深處的父女之情,又使他不忍看著女兒落在別人手中,一時之間,付思難決,不知是先救女兒好呢?還是保有《歸元秘笈》要緊。正感為難當兒,忽見杜維生翻身一個急躍,直向三手羅剎撲去。
  原來他看出蘇朋海神色之中,流現出愛女之色,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我如把他女兒擒住,作為人質,不難迫他交出《歸元秘笈》。當下猛撲過去,右手青竹杖疾點三手羅剎玻璣要穴,左手疾向蘇飛鳳抓去。
  彭秀葦毫無防備,幾乎措手不及吃八臂神翁青竹杖點中穴道,匆忙中側身一讓,向後躍退。
  杜維生意在搶人,這攻敵一杖,本是虛招,搶人左手,卻是去得迅訣絕倫,借彭秀葦側身閃讓杖勢,已抓住蘇飛風的左臂,用力一拉,硬把蘇飛風奪了過去,三手羅剎不敢和他硬奪,只得鬆手。
  他正暗自慶幸得手,忽覺劍風森森迫到他抓人的左臂肘間,不覺微微一呆。
  轉臉望去,只見玄清道人滿臉怒容,長劍壓在他左肘關節之處,只要他微一用力,左臂勢必被他斬斷不可,不禁一皺眉頭,怒道:“道兄,這是什麼意思?”
  玄清道人道:“杜兄乃一派宗師之尊,怎能用這等手段,對付一個受傷少女,再不放手,可莫怪貧道要失禮了。”說話之間,右手同一加勁,劍鋒劃破衣袖而入,觸及皮肉。
  杜維生怒視了玄清一眼,放開蘇飛風,冷笑道:“道兄乃身列九大門派中人,不想竟然反助天龍幫,咱們華山派和貴派,看來是要結下思怨了。”
  玄清道人淡淡一笑,收回寶劍道:“如果天龍幫有意和咱們九大門派為難,貧道自應算得一份,但杜兄用這等卑劣手段,對付一個受傷少女,貧道卻是不敢苟同。”
  杜維生冷笑一聲,青竹杖反臂疾點玄清道人三杖,分襲三大要穴。
  玄清道人長劍疾掄,封開三杖後,還了兩劍,然後各自躍開。
  彭秀葦在杜維生放手之時,又躍上前去把正向地上倒下的蘇飛風接住,向後退開八九尺遠,原來蘇飛風受傷甚重,人尚在昏迷之中。
  蘇朋海目睹玄清道人相救女兒的情形,心中十分感激,但他乃異常驕傲之人,盡管心中感激很深,卻不形諸於色。
  這時,曹雄已運氣調息複元,除了雙頰紅腫未消之外,均已如常,微睜雙目向四外打量一陣,只見五派高人分守四處要道,把天龍幫各壇主圍在中間。他生性狡詐,計謀百出,一面仍裝運功調息,一面查看四周山勢,心中卻在盤算著脫身之策。
  夏雲峰看杜維生一擊末成,群雄雖都分守在四周要道之上,但卻都在靜觀變化,不肯出手,當下一擺寶劍,大聲喝道:“今日如不借機把天龍幫中幾個重要人物除去,則咱們九大門派永無安枕之日。”人隨聲起,當先向蘇朋海猛撲過去。
  峨嵋三老心懷大恨,果然一齊出手相助,緊隨夏雲峰後發動,各揮兵刃攻上。
  四條人影,疾似電閃。蘇朋海仗著功力深厚,久經大敵,雖見四名高手撲來向他聯手合攻,但卻全無畏懼,左手拿著那本就快引起武林一場血雨腥風的奇書,右手緊握龍頭拐,蓄勢應敵。
  昆侖三于眼看夏雲峰和峨嵋三老四人,已首先發動,撲向海天一叟蘇朋海,是以三子均仗劍站立,並不出手,意欲讓他們四人先擋一陣,坐觀成敗,然後再出手奪取這本奇書也未遲。
  天龍幫各壇主看見形勢險惡,幫主被四名武林高手聯手合攻,誠恐這本震動武林的蓋世奇書得而復失,一聲暴喝,分頭迎戰著來襲的四名武林高手。
  黃旗壇主王寒湘一把招扇,迎接住夏雲峰動手,川中四醜迅快地搶了方位,排成四象陣法擋住了峨嵋三老,胡南乎反手由背上取下兩面銅錢,一手一個蓄勢待發,葉榮青右手橫刀,左手扣了一枚子母神膽,五毒裏莫倫黃蠟般的臉色,冷漠得像罩了一層嚴霜,左袖虛飄飄地在山風中搖蕩,右手卻潛運五毒神掌,候機劈出。
  杜維生和多臂金剛屠一江、白衣神君滕雷以及滕雷兩個師弟張化、張洛,一齊緩步向場中逼去,不肯出手相助,十道眼神卻怔怔地盯在《歸元秘笈》之上。
  白雲飛看場中劍光刀影,打得十分激烈,但一時之間,似難分出勝敗,低聲對藍小蝶道:“妹妹且莫忙著出手,等他們打個筋疲力盡之後,咱們再出手槍那《歸元秘笈》不遲。”
  只見藍小蝶呆呆地望著幾人動手情形,對白雲飛的話,卻似未聞一般。
  原來,她正在用心把熟記於胸中的各種武功要訣,設法融匯用於對敵搏擊之中,雖是看人動手,但心神之專注,比動手之人更有過之,每見人家出手一招,自己就思索拆解之法,如對方所用破解手法不同,又推想何以會用這一招。
  白雲飛看她神采飛揚,英氣勃發,一副躍躍欲動神情,心中忽然大悟,不再打擾她。
  忽聽李青鸞歎息一聲,叫道:“熏姊姊,武哥哥的傷勢可是全好了嗎?”
  原來白雲飛推活馬君武穴道之後,李青鸞就一直守護身側,看著他運氣調息傷勢,她全副心神貫注在馬君武身上,對身外局勢變化,看也不看一眼,現下忽然見他睜開眼睛,瞧來瞧去,心中十分擔心,不自覺問了白雲飛一句;她聲音雖極嬌柔動聽,但聽在白雲飛耳中,卻如巨雷轟頂一般,心頭一凜,暗自責道:白雲飛啊白雲飛,如非鸞妹妹這一句相詢之言,你幾乎造成了大錯,蘇飛風已然和他有了夫婦之實,李青鸞更早已全心相愛,難道你真還要加入這場情愛紛爭之中不成?既愛於他,就該為他設想,應該盡你之力,促成他們三位一體才對……經此心念一轉,心中嫉恨頓消,只覺那深蘊在心中的情愛煩惱,剎那間升華入最高境界,私情消減,心靈一片空明,數月來困擾于她的萬縷情絲,盡被一念而生的慧劍斬斷,當下微微一笑,道:“他穴道已解,不會再礙事啦。”
  說完話,忽然淩空躍起,兩個起落,已到了三手羅剎彭秀葦身邊,彭秀葦道:“她傷勢不輕,神志一直在昏迷之中。”
  白雲飛輕輕一歎,目光在蘇飛鳳臉上望了一陣,道:“現卞《歸元秘笈》已落入她父親手中,在場之人,都志在那三冊奇書;縱有私怨,但到利害一致時,亦可暫時據棄,挽手聯盟,她傷得這等慘重,非數日療治難愈,救她清醒過來,只有徒然使她受苦,還不如讓她暫時昏迷著好些,你要全力保護於她,其他的事可以不管,謹防別人突然下手搶她作人質迫她父親以奇書交換,她已重傷奄奄,無論如何是再受不住傷害了。”
  彭秀葦看她陡然之間,這等關心蘇飛風起來,心中甚感奇怪;但她對主人敬愛祟仰,心中雖有懷疑之處;卻末追問,當下答道:“但請放心,婢於當盡力保護於她,決不讓她再受到損害就是。”“白雲飛自把數月以來難決難斷的困擾,思透解脫之後,心境甚是快樂,聽完三手羅剎彭秀葦回答之後,不禁展眉一笑。
  白雲飛平時未嘗不笑,笑時未嘗不美,只因芳心之中,始終為一縷柔情緊緊相縛,那輕竄淺笑之中,總帶著三分幽怨之悟,此時心情開朗,煩惱全消,這一笑可真是如花盛放,嬌媚無比,彭秀葦雖是女兒之身,也不禁心中一動,暗道:我這主人,當真是笑如三春旭日,嚴似深冬冰霜……
  白雲飛心中正自付思,突聞一聲輕微歎息傳入耳際。
  白雲飛生性端莊,平日難得一笑,聞聲警覺,笑容突斂,轉臉望去,只見金環二郎曹雄瞪著一雙眼睛,凝神相望。
  原來金環二郎曹雄自見得白雲飛易換女裝之後,就覺她美艷難與倫比,只是柳眉帶煞,英氣逗人,過于莊嚴,不似李育鸞那等溫婉柔和,嬌稚可人,哪知剛才看她盈盈一笑,競是嬌。
  媚兼俱,動心攝魄,不覺傲微一歎。
  白雲飛冷哼一聲,暗罵道:死在眼前,還敢作孽。
  這當兒陡聞蘇朋海大喝一聲,緊接著聽得杜維生喝道:“好一個海天一叟,果然是名不虛傳。”
  白雲飛側目看去,只見蘇朋海右拐左掌,當行開路。,向正西方向沖去,胡南平、葉榮青、區元發、莫倫,緊隨身後相護,王寒湘和川中四醜斷後,且戰且走,華山派中的多臂金剛屠一東,卻閉目站在一例,運氣調息,看過去似已受了內傷。
  原來海天一叟蘇朋海初見玄清道人相救女兒之時,心中甚感奇怪,但聽到他一番話說得大義廉然,心中又變得十分敬跟,暗道:三清觀主為人,果有君於之風,他日北返總壇之後,我定傳令天龍幫,不和昆侖派為敵,遇事讓上三分,以報他今日救我女兒之情。
  正在付思之間,瞥見白雲飛已躍落到女兒身側,不禁大吃一驚,忖道:此女武功絕倫,如她拽住我女兒作為人質,可就難以搶救。
  哪知事情競大出了他意料之外,白雲飛似對蘇飛風毫無敵意,而且神色情態之間,還似很關心他女兒的傷勢。
  蘇朋海乃一代怪傑,計謀武功均有過人之處,雖然還想不出白雲飛何以會對自己女兒那般愛護,但已看出白雲飛對女兒決無惡意,而且還會盡心力保護於她,心頭一寬,低聲喝道:“往西闖!”手舞龍頭拐,當先開路。
  天龍幫五旗壇主,個個都是武林中傑出人才,不但武功過人,而且都有著超群的機智,臨危不亂,對敵判勢,幾人雖都覺那《歸元秘笈》乃武林極為難得的奇書、重過蘇飛風的生死,既然到手,就應該早些突圍而出,但因蘇飛風是幫主的唯一愛女,骨肉情深,自難免使他猶豫難決,是以,誰也不敢正言相勸,只有王寒湘用旁敲側擊的辦法,提出意見,供他參決。
  待聽到幫主蘇朋海下令突圍,幾人心中暗暗佩服,忖道:幫主果然才智過人,雖是父女之情,仍不能亂他心意。
  王寒湘急攻兩扇,由搶攻變成退守,且戰且走,川中四醜也撤了四象陣法,並肩後退,一面阻擋峨嵋三老的攻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2:33:38

二十、鸞鳴鳳殘江湖了恩怨 蝶逝雲散情天躊長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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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醜剛才都傷在藍小蝶的掌下,雖然並非重傷,但中掌之處仍然隱隱作疼,對動手拒敵妨礙甚大,這一撤去,賴以威霸江湖的四象陣法,立時相形見細,如非超塵、超慧等在和白雲飛動手之時,耗消內力未複,川中四醜恐早已無法抗拒,傷在峨嵋三老手中了。
  華山派中多臂金剛屠一江,一見海天一叟蘇朋海揮拐突圍,橫裏一躍直搶過來,阻住去路。
  海天一叟蘇朋海探臂把龍頭拐直點過去,去勢勁急。
  屠一江吃了一驚,暗蹬:此人功力之深,果真是罕見罕聞,隨手直點一拐,競有這等威勢,哪里還敢大意,身軀急轉半周,讓過點來一拐,右臂疾出,一掌迎面劈去。
  海天一叟蘇朋海急欲脫身,不耐久戰,功力潛運右掌,直待屠一江掌勢將到前胸之際左手迅如雷奔而出,大喝一聲,硬接多臂金剛一掌。
  海天一叟蘇朋海內功精深,一掌硬打,只震得屠一江內腑血翻氣湧,半身麻木,一連退了四五步,才拿樁站住。這時蘇朋海只需趁勢虛空劈出一掌,屠一江在運氣調息之時,自無能再運用內家真力抗拒,勢非被他震斃掌下不可,但他卻在運掌欲待擊出之時,猶豫了一下,他怕這追魂奪命的一掌,激怒了環伺在四周的強敵。
  這一剎那間,八臂神翁杜維生已大喝一聲,青竹杖疾點而到。
  海天一裏揮處,一招“手揮琵琶”,當胸拍去。
  海天一叟蘇朋海揮拐掃杖,欺身直進,此乃江湖上少聞少見的打法,不但要自恃內功比人深厚,而且還要封架開對方襲、擊的兵刃。
  八臂神翁杜維生冷笑一聲;側身避開襲來一掌,右腕一沉,青竹杖同時避開了龍頭拐,右腕揮動之間,幻化出三點杖影,分指海天一叟蘇朋海三處大穴,一面口中喝道:“好蠻的打法。”
  哪知蘇朋海的確有著超人的武功,龍頭拐掃出一半,突然間硬收回來,一收一推之間已把杜維生青竹杖封架開去,隨手反擊一拐,攔腰橫掃。
  八臂神翁杜維生在峨嵋山臥虎嶺為搶奪萬年火龜之時,曾和海天一叟蘇朋海硬拼一招,知他功力深厚,不敢硬接他一拐橫掃,當下疾退三步,讓避開那強猛的一拐掃擊。
  白衣神君滕雷,目睹海天一叟蘇朋海勇不可擋,單憑杜維生決是抵擋不住,有心出手,又伯昆侖三子不肯相助,那時強弱易勢,反增敵人兇焰,一時之間猶豫難決。
  海天一叟蘇朋海逼退杜維生後,立即低聲招呼百步飛錢胡南平等,道:“我們快走。”他乃見聞廣搏之人,一望之下,已知環伺強敵,彼此各懷私心,是以不能合力聯手攔截,但如被他們稍有相商機會,只怕在利害一致之下,能予哲息私心,聯合出手。《歸元秘笈》既在自己手中,自是不必多作停留,招呼之後,立時揮杖疾沖,長身一掠,人已到三丈外。
  胡南平、莫倫、葉榮育、區元發,緊隨身後,疾沖而上。
  這幾人都是當代頂尖的高手,聯袂疾沖,聲勢何等驚人,杜維生等果然不敢出手硬行攔劫。
  王寒湘扇掌齊施,猛攻幾招,長嘯一聲,淩空而起,半空中一個倒轉身,飛落到海天一叟蘇朋海等身後。
  川中四醜一齊運功,狂發兩掌,一擋峨嵋三老攻勢,三老向後退去。川中四醜卻借三人一遲之勢,轉身兩個急躍,到了蘇朋海身後。
  翻天雁夏雲峰和王寒湘雖只交手到二十餘招,但心中已暗暗佩服對方武功,只覺對方此起胡南乎來,武功又似高出很‘多,真要力拼下去,勝負還難預料,又見昆侖三於等都未出手,不覺心中也有些氣餒,他心中非常明白,憑自己一人之力,去對付眼下強敵,那可是自找苦吃,是以王寒湘撤走之後,立時收劍不再追趕。
  這五派高人如果真能同心協力的聯合起來,雖未必能把天龍幫擊敗,但至低限度,也可以打一個勢均力敵,但因各人互有私心,都想先讓別人打到力盡筋疲之時,自己坐收漁人之利,這一來,卻給天龍幫以可乘之機,但誰也不願就此罷手,又,不甘武林奇書被人帶走,是以,卻都相隨於後,緊追不舍。
  白雲飛久居天機石府,對附近地形甚是熟悉,眼看天龍幫撤走方向正是一處絕地,心中暗自忖道:江湖之上,久傳九大門派武功,和天龍幫的幾位壇主的盛名,難得有機會看到各派的鎮山絕學,不如讓他們拼搏一番,一則可以增長自己一些見識,二則可使蝶妹妹借觀摩動手機會,多悟出《歸元秘笈》上一些武功,反正今後自己已安下隱修之心,不再在江湖走動,以後很少有機會,再看別人動手了。
  白雲飛心念一轉,也不揭破,低聲吩咐三手羅剎彭秀葦道:“你保護著蘇姑娘;緊隨我們身後。”說完,縱身躍落藍小蝶身側,拉著她和李青鸞,遠遠地隨在杜維生等身後跟進。
  這時的局勢,是天龍幫各壇主在最前,五大門派高手相隨于後,白雲飛、李青鸞、藍小蝶;馬君武等,又跟在五大門派的高手後面。
  翻越過兩座山嶺,到了一片濃密的松林所在。蘇朋海一看那山勢形態,不禁微微一怔,原來那片松林兩側都是峭立的高峰,後面形勢如何,又被那一片濃密松林擋住,難以看得清楚。
  海天一叟蘇朋海微一猶豫,後面緊迫的五派高人已然趕到。
  黃旗壇主王寒湘低聲說道:“幫主暫請入林,埃天色入夜,再思脫身之策不遲。’蘇朋海回頭一看,見白雲飛和藍小蝶也追了來,只得進入松林。
  群豪追到林邊之後,停住了腳步,互相望了一眼,誰也不敢冒險深入。
  八臂神翁杜維生目光環視,掃掠群豪一眼,說道:“天龍幫掘起江湖之後,短短二十幾年,勢力已遍及江南,近年以來,又以極快的速度,向西南江北擴展,不是兄弟說句洩氣之言,眼下咱們號稱武林九大門派,只伯沒有一派能單獨和天龍幫抗衡,如果再被他們劫去《歸元秘笈》,不出十年,整個江湖必都是天龍幫的天下。”
  他這一番話,果然激發起群豪同仇敵汽之心,夏雲峰首先點頭說道:“杜兄之言,說得一點不錯,蘇朋海一代梟雄,武功已高強絕倫,如再得《歸元秘笈》武學奇書,那可是如虎添翼,咱們如不能據棄私心,合力聯手,只怕是難以奪得奇書。”
  白衣神君滕雷一咧大嘴巴,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夏兄言之有道理,但不知有何高見,才能奪回《歸元秘笈》?”
  翻天雁夏雲峰,心中暗罵一聲,好個刁惡之徒,日後非要好好給你一領教訓不可。他心中雖在暗罵,嘴裏卻微微一笑,接道:“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大家不存謀得《歸元秘笈》之心,把那奇書奪得,歸還給原主,但此事只怕難以行得通,第一個滕兄就不贊成……”
  他回頭望了白雲飛、藍小蝶一眼,目光轉注在白衣神君滕雷臉上,接道:“滕兄你說是也不是”
  滕雷乾笑兩聲道:“佩服,佩服。好一個嫁禍他人之計,不過夏道兄你說這等豪語,想來定是未存取得《歸元秘笈》之心了?”翻天雁夏雲峰回首他顧,望也不望滕雷一眼,’繼續說道:“因而兄弟想到一個十分公乎的辦法,既可合力對付天龍幫,又可各憑武功取得那《歸元秘笈》”。
  八劈神翁杜維生拂髦一笑,道:“高明!高明!兄弟當洗耳恭聆道兄高見,不過,峨嵋派超元大師已經聲明在先,無意於《歸元秘笈》,咱們武林中人,最重信諾兩字,返峨嵋派既是不願取得,那就不妨除去。”
  超元冷哼了一聲,但卻未接一言。
  夏雲峰笑道:“這是最好不過,兄弟原本想奪得《歸元秘笈》之後,把它封存起來,然後再由咱們五派具名,邀請另外四大門振,定期比劍,一來決定秘發誰屑,順便亦可把數百年的排名之爭決定,如果能再有一派自願放棄,這事就更好辦了。”
  杜維生道:“兄弟之意是先把那《歸元秘笈》奪回再說,不管被哪位搶到手中,只要是咱們九大門派中人,事情就好辦得多,不知道兄以為如何?”回頭看向通靈道人。
  通靈道人例目望著玄清道人,說道:“師兄有何高見?”
  玄清道人談談一笑道:“一切都請掌門人作主裁決,小兄恭候調遣。”
  通靈道人低頭沉思一陣,對杜維生道:“杜兄既然瞧得起我們昆侖派,貧道等自然不便推拒,這麼辦吧”我們昆侖振負責搶書,杜兄等分頭拒擋五旗壇主和川中四醜。“杜維生暗罵道:“好個刁惡的牛鼻子,縱是搶到了奇書,還真能帶得走嗎?”心中雖在暗罵,口裏卻笑道:“就依道兄之意吧,不過,蛇無頭不行,兄弟想推舉夏兄發令,不知各位是否贊成?”
  翻天雁夏雲峰微微一笑道:“兄弟德能鮮薄,豈可當此大任,我看請滕兄主持其事吧?”
  白衣神君膝雷咧咧大嘴,無聲無息地一笑,道:“兄弟和杜兄心意相同,夏道兄不必謙辭了。”
  夏雲鋒目光轉到峨嵋三老臉上,笑道:“那麼由峨嵋派三位大師來主持吧?”
  超元道:“好說,我們峨嵋派末存半點私心,只是為我們九大門派著想,只要是對付天龍幫的人,我們甘願受命聽遺。”
  通靈道人不待夏雲峰開口相問,就搶先說道:“我們昆侖派已有專司之責,甚望道兄在調遣人手之時,能以兼顧大局著想,免得功虧一貸。”
  翻天雁夏雲峰笑道:“各位大師、道兄都是一派掌門之尊,遣務職司,實難情理並顧,有什麼錯誤之事,還希諸位師兄、道兄包涵一些。”八臂神翁杜維生大笑道:“這個夏兄盡管放心,以兄弟而言,但有所命,無不遵從,夏兄乃眾意推選之人,如有人藉故抗命,那無疑自毀承諾,只是我們經此一段時間相商研論,天龍幫恐已遠逸而去……”
  翻天雁夏雲峰接道:“杜兄放心,不是貧道誇口,天龍幫決然逃不出這片松林,咱們設計好對付他們的辦法之後,放起一把火,必可把他們退出林來。”白衣神君滕雷乾笑兩聲道:“這個,夏道兄怎麼知道?”
  夏雲峰道:“滕兄如果不相信貧道之言,何妨賭上一賭?”
  八臂神翁杜維生笑道:“兩位最好別作無謂之爭,夏道兄調派人手要緊。”
  夏雲蜂道:“昆侖派三位道兄剛向杜兄承諾,負責搶那《歸元秘援》,貧道也不重作調配,就諸三位道兄偏勞了。“八臂神翁杜維生乾咳兩聲,沒有介面。
  夏雲鋒微微一笑,又道:“峨嵋派三位大師剛和川中四醜動手,那就仍請對付川中四醜如何?”
  超元合掌低宣一聲佛號,未置可否。
  夏雲蜂又道:“滕兄請帶兩位師弟分鬥天龍幫紅、藍兩旗壇主,杜兄和師弟接戰黑、白兩旗壇主,兄弟對付黃旗壇主,尚有那位奇裝異服的黃衣少年,兄弟想勞動昆侖……”
  通靈道人不待話完,立時接道:“我們已司奪書之責,恕難另接重任。”
  翻天雁夏雲峰道:“貧道之意是想請貴派門下一位弟子出手……”
  玉真子冷笑一聲,道:“你明知他不是對方敵手,派他對敵,是何用心?”
  夏雲峰哈哈大笑,道:“三位道兄盡管放心,昆侖派天是掌和分光劍法江湖上誰人不知,道兄門下雖受年齡所限,功力遜上一籌,但如果他有了什麼損傷,貧道甘願以命相抵。”
  通靈道人回頭望了馬君武一眼,暗道:今日如不答應讓他出手,昆侖派威名何在,如若答應,又伯他難和對方抗拒;一時間沉吟難決。
  馬君武一見掌門師叔臉現為難之色,當下挺身而出,道:“弟子傷勢已好,足可受命出戰。”
  通靈道人還未答話,杜維生已搶先贊道:“小兄弟豪氣幹雲,果不虧昆侖派門下弟子。”
  藍小蝶一鑷翠眉,低聲向白雲飛道:“他傷勢還未好,豈能出戰,姊姊快些喚他回來。”
  白雲飛笑道:“不要緊,讓他去吧!”
  藍小蝶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正想送給馬君武,忽然心中一動,暗道:“我如送這靈丹給他,必然引得眾人注目相視,不如要他師妹轉送給他,當下走近李青鸞,低聲說道:“你把這粒丹丸,送給你師兄服下。”
  李青鸞展顏一笑,接過靈丹,緩步向馬君武走去。
  白雲飛秀目側轉,望了藍小蝶一眼,暗自歎息一聲。
  藍小蝶忽覺臉上一熱,垂首望著鞋尖,低聲說道:“熏姊姊,我做錯了嗎?”
  白雲飛伸出手來握著她一隻玉腕,輕聲笑道:“你沒有錯,是姊姊錯啦。”
  藍小蝶忽地抬頭,滿臉茫然地問道:“你哪里有錯了?”
  白雲飛似是未想到藍小蝶會有此一問,不禁怔了一怔。
  藍小蝶輕輕地咽了一聲,未再追問,仰臉望著天上一片悠悠浮雲,眉宇之間隱泛起憂慮之色,顯然,她對馬君武挺身出戰之事甚為擔心。
  玄清道人冷眼旁觀,把幾個玉容如花的少女神情盡都看到眼中,不禁輕輕歎息一聲,暗道:“看來她們都是對武兒有倩,此事若再發展下去,不知鬧成何等結局,我如再不出面過問,只怕事情愈變愈糟,這次括蒼山事過之後,借機把他帶回金頂峰去,罰他五年面壁,或能拘回他這些桃花孽障……”
  轉臉望去,只見李育鸞已起到馬君武身例,緩緩伸出白玉般的手掌,掌心托放著一粒丹九,微笑著對馬君武說道:“武哥哥,那位小蝶姊姊要我送粒丹丸給你。”
  馬君武側目一望,認出是藍小蝶在抿江舟中所贈予自己的靈丹,不禁心頭一跳,忖道:此丹靈效無比,不過,她只有五粒,在抿江舟中已送我兩粒,僅餘下三粒之數,她一向厭惡於我,何以忽以此珍貴靈丹相贈?正想謝絕,忽然心念一轉,暗道:我內傷未愈,等下和人動手之時,只怕難以支撐下去,對方又都是江湖久負盛名的高人,這一戰定是凶惡絕倫,雖有白雲飛所授五行迷蹤步足以護身,但如正值動手當兒,內傷發作,不支而敗,那可大損師門威名,此丹靈驗神效,世無其匹,正好用來助我穩住內傷,當下伸手接過靈丹,一口吞下。
  李青鸞看他沉思良久之後,終於取過丹丸服下,轉臉向著藍小蝶望去。
  只見藍小蝶也正凝目對她相望,彼此相視,各自微笑,群豪之中有不少注視著兩女行動之人,只覺兩女微微一笑,有如春花怒放,各自心頭一跳。
  通靈道人鐵青臉色對馬君武道:“此戰有關我們昆侖派在江湖間的聲譽,你自信能當此大任嗎?”
  馬君武道:“弟子如果技不如人,願戰死以謝師門。”
  通靈道人擔心馬君武不是曹雄敵手,想要他知難而退,哪知馬君武竟然願以戰死謝罪,當下一皺眉頭,望了玄清道人一眼,對馬君武道:“好吧,你既願出戰,我也不便攔阻於你…”
  翻天雁夏雲峰不待通靈道人話完,立時哈哈大笑道:“道兄既然答應,事情不宜再遲,兄弟既承各位抬愛,自應當先犯難……”說完,一擺手中長劍,躍入林中。
  八臂神翁杜維生一揮手中青竹杖,叫道:“這是我們大家之事,豈可讓夏道兄一人涉險,兄弟願奉陪一行。”左手探懷摸出一把金丸,右手竹杖護胸,緊隨著進入林中。
  白衣神君滕雷望著峨嵋三老和昆侖三子,笑道:“夏道兄和杜兄犯難入林,咱們豈能袖手旁觀,不如一齊進入林中去吧。”
  峨嵋三老別具用心,他們想擒得天龍幫一二壇主,以交換掌門人超凡大師,也可挽回一點失去的面子,當下首先應好,各揮兵刃,搶先入林。
  通靈道人輕輕歎息一聲,對玄清道人、玉真子道:“咱們雖無把握搶得《歸元秘笈》,但卻不能眼看著它落入天龍幫的手中,此事關系著九大門派的存亡絕續,咱們也不能坐視不管。”
  他身為掌門之尊,本可獨斷專行,但因昆侖三子乎日相互敬重,是以通靈道人對師兄、師妹的態度,異常客氣,縱是命令兩人之事,語氣亦很和緩。
  玄清道人躬身答道:“掌門人英明裁決,小兄亦有同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2:33:57

  玉真子本想不願參與搶奪《歸元秘笈》之事,她心中很明白,縱然由天龍幫手中搶到奇書,也難據為已有,她對白雲飛突由往常熱情犯難的態度,變為冷靜旁觀,更是大為擔心。她已深知白雲飛的厲害,她愈冷靜,玉真子就愈感不安,其實眼下群豪,個個都是見多識廣之人,何嘗沒想到白雲飛在這適時之機定要出手搶書,只因《歸元秘笈》誘惑之力太大,都存了自盤自算的饒幸想法,才造成忽敵忽友、波誘雲詭的局勢。她原想聯合大師兄玄清道人勸說二師兄,放手不問搶奪《歸元秘笈》之事,但因面對幾派高人,只怕有損通靈道人掌門尊嚴,始終未說出口,及見玄清道人隨聲附和了掌門師兄意見,便不好再表反對。
  通靈道人拔出背上長劍道:“師兄、師妹既無異議,咱們也入林去吧。”說完,仗劍當先,沖入林中,玄清道人、玉真子,雙劍並出,緊隨追去,馬君武低聲對李青鸞說道:“你跟熏姊姊走在一起。”急步相隨師父身後,進入林中。
  李青鸞微一怔神,馬君武已隱入了密林不見。
  李青鸞眼看群豪登時間盡入密林,心中既掛念師父和武哥哥的安危,但又覺得應當遵從馬君武之言,一時之間,進退難決,呆在當地。
  白雲飛看群豪盡皆入林,緩步走到李青鸞身側,拉著她一手,笑道:“走,咱們也進去看看。“當下和李青鸞、藍小蝶等一起入林。
  這片密林並不很深,不過一頓飯工夫,已然走到盡處,只見兩側立壁聳天,中間是一道四五丈寬的山谷,白雲飛回頭對藍小蝶說道:“這道山谷,足有十五六裏深淺,深谷盡處,面臨萬丈絕塹,天龍幫攜書入林,必從這道山谷覓出路,正好自投絕境,咱們只要擋守住這一條出谷之路,必可奪回你《歸元秘笈》。不過五大門派中人,各存了奪書之心,倩勢變化莫測,別看他們現下聯手合力,對付天龍幫,但如那奇書被咱們奪回之後,只怕他們又要聯合天龍幫對付咱們,這些人都是江湖上久負盛名之人,各人都身懷著一種或幾種絕學,不到性命交關之時,不肯輕易出手,別看他們剛才動手時打得十分激烈,但並未施展其本身真正絕技,我們在動手奪書之時,幹萬不可魯莽出手,你雖已盡得《歸元秘笈》上記載之學,但要同時拒擋十幾個武林中一流高手,恐怕也非易事,那時,不但難以收回奇書,只恐本身安危也成問題了。”
  藍小蝶歎道:“我剛才看他們的劇烈火拼,心裏就有些害怕,奪回《歸元秘笈》之事,全仗姊姊大力了。”
  白雲飛知她是至誠之盲,微微一笑道:“天機真人在三百年前,赤手空拳打敗五大門派高人聯手合攻,被尊為天下第一高人,哪知還有三音神尼,要和他爭那天下第一稱號,比武三日夜,各受重傷,化敵為友後,合著了《歸元秘笈》。妹妹已兼得兩人武功精粹,縱然天機真人復活,三音神尼再生,也未必是你敵手,你所以不能相信自己,都是平日無暇習練,致對各種拳掌手法應用,感到生疏和對敵經驗太少,其實,當今武林之世,已無人能望你項背,姊姊這點武功,如和你比較起來,相差何止幹倍萬倍,依我日來觀察,你的心念早已經融匯於各種武功要訣之中,只要你信心一立,投足舉手,就可克敵制勝了。”
  藍小蝶茫然一笑,沒有答話。
  藍小蝶從小就在母親監督之下,修習大般若玄功,從沒練過拳掌,這等上乘內功,必需意誠心專,胸無雜念,才能修習,其成就也在不知不覺之中,她是一個不知自己已具上乘武功之人,要她陡然相信自己是武功為天下第一高手,實是大不容易之事。
  “白雲飛看她臉上茫然之色,心知不經一段時間歷練,絕難使她建立自信,也不再多作無謂解釋,加快腳步向前奔去。
  奔行約一刻之久,已聞得呼喝之聲,白雲飛突然放慢腳步說道:“再轉一個彎,就是峽穀,困獸之鬥,勢非有一場激烈絕倫的拼鬥不可,咱們可隱在暗處觀戰,待雙方鬥到力盡之時,咱們再出手搶書,那時,縱然他們聯手,咱們也可抵拒得住了。”
  藍小蝶似對奪取《歸元秘笈》之事不太放在心上,輕輕一迢熏眉,說道:“要是咱們相距幾人搏鬥之處遠了,救人不是很不方便嗎?”
  白雲飛先是微微一怔,繼而想到她所指之人,不禁淡淡一笑道:“不要緊,他的五行迷蹤步法已極純熟,雖未必定能勝得曹雄,但自保決無問題。”
  藍小蝶歎道:“如果他要早學會了回龍三式,那是一定可以勝得了曹雄了。”
  白雲飛聽她念念不忘馬君武,心中大感驚異,暗道:她本極厭惡馬君武,何以忽然會這般關懷於他,她雖是心地善良之人,但因自小幽居深山,又常聆聽翠姨偏激遺訓,見聞均少,如:一旦動了真情,只怕難以遏止,我要早些沒法,把她和馬君武:分開,免得愈陷愈深,進入難以自拔之境,做出什麼傷情害理之事,使這場已然繁雜的愛情糾紛,再加困擾,鬧到無法收拾的局面……”
  她心中雖在暗作盤算,口中卻沒說出。其實她對馬君武相愛之深,並不亞于李青鸞,不同的是青鸞胸無城府,心如瑩玉,心中想什麼,口中就說什麼,她覺得今生今世不能和武哥哥分離,那就流露於言詞情態之間,毫無顧忌,毫無隱飾。但白雲飛就不同,她乃天生傲骨,氣度高華,智慧、膽識,均非常人能及,目睹馬君武迷失理性,和蘇飛風在山腹密洞中諸般經過,芳心片片碎裂,當時亦曾由嫉生根,動過殺機,但她畢竟是大智大慧之人,經過了一番思忖,嫉恨全消。
  剛才又目睹馬君武對蘇飛風流露恨愛之色,觸發她無限感慨,設身處地為人一想,實難有責怪兩人之處,這才揮慧劍斬斷倩絲,使一縷私情升華入至高境界,決心抽身而退,以促成李青鸞、蘇飛風娥英並侍馬君武。哪知事情又生變化,藍小蝶競也陷遊渦之中,這確實增加了白雲飛一大煩惱,她被這煩惱困擾得憂心如焚,表面上雖還看不出什麼,心中卻是反復籌思解決之策。
  李青鸞一心惦念著師父和武哥哥勝敗安危之事,一語不發,連那經常掛在嘴角間的笑容也消失不見。藍小蝶眉宇籠罩一層憂鬱之色,紹著熏眉想心事。三個人都懷著沉重的心事,慢步向前走著,四個天真的白衣小婢,卻仍然神態如常,滿臉歡愉容色。
  這三個人的神態,都落入了三手羅剎彭秀葦的眼中,這位身歷情場大變的老江湖,早已經窺透了這三顆少女的心,只因自己身居下人之地位,不便多嘴。
  白雲飛幾人走到轉彎之處,已可聞清晰的大笑、怒喝之聲,藍小蝶第一個忍耐不住,忽地縱身一躍,直飛過去,李青鸞緊隨追上!白雲飛本想隱身在那轉角之處,暗察五大門派和天龍幫動手情形,然後再選擇適當時機出手搶回奇書,但因藍小蝶和李青鸞毫無顧忌地現身出去,白雲飛也只得躍身追上。
  抬頭望去,只見一片十餘丈空闊的草地上,已排成相對陣勢,蘇朋海和屬下五旗壇主、川中四醜,散排成一個半圓形的陣形,五大門派中人,兵刃都已出手,局面已成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蘇朋海抬頭望了擋守谷口的白雲飛等一眼,緩步走前數尺,一橫手中龍頭拐,道:“老朽已久慕武林中九大門派武功,已打算在半年中送柬敬邀九大門派高人,到我們天龍幫總壇比劍,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今天我們天龍幫已先和幾位碰上了頭,雖然九大門派不全,但九占其五,總算差強人意了,今日一分勝負,或可省下日後一戰。”說完仰臉笑個不絕。
  但聞長笑之聲,由低而高,愈笑愈響,空穀回音,繞耳不絕,片刻之間滿山滿穀盡都是哈哈大笑之聲。
  翻天雁夏雲峰終於忍耐不住,運氣一聲長嘯,喝道:“蘇幫主好招深的內功,不過眼下之人,大都是一派掌門之尊,我想蘇幫主似不必再焙露內功,故作驚人之聲了。”
  蘇朋海果然收住那大笑之聲,說道:“幾位既自稱是一派掌門之尊,想必知道武林之中比武動手的規矩了?今天老朽索性誇句海口,眼下你們五大門派,不妨聯合一起,群毆、獨鬥,任憑選擇,我們無不奉陪。”
  夏雲峰一揮手中寶劍,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客氣,這番搏鬥旨在搶奪那《歸元秘笈》,這不比一般動手較量。:說完,仗劍當先直奔過去。
  八臂神翁杜維生帶著多臂金剛屠一江,白衣神君滕雷帶:著兩位師弟張洛、張化,緊隨著直沖而上,峨嵋三老、昆侖三子,也一齊揮動兵刃沖上。
  幾人本已早經計議,分配有一定的對手,但見蘇朋海龍頭拐盤空一舞,天龍幫五旗壇主和川中四醜忽然交叉穿行,排成了一座陣式,各守一個方位,把曹雄圍在中間,五派群豪本是各有選定之人而去,那天龍幫迅快地交叉穿行,原先各人位置突然變換,待五派中人撲攻之時,對手位置早已換了別人。
  翻天雁夏雲峰最先發動,去勢也最快,長劍已然探臂向黃旗壇主王寒湘點出,旁側迅如電閃一般伸過來一支鐵拐,架開了他點出的長劍,而且來勢勁急,長劍幾乎被彈震脫手,不禁微微一怔,就這一眨眼間,對方還擊已然近身,拐風如嘯,攔腰橫擊而去。
  原來王寒湘向後疾退之時,蘇朋海已同時探臂出拐,橫跨兩步,填補上了王寒湘的位置,移動之間,配合得拾到好處,絲毫沒留下可乘之機。
  夏雲峰被蘇朋海那一拐封架,幾乎震脫手中寶劍,嚇得心頭一跳,疾向右後側躍退五尺,讓開橫腰一拐,暗道:江湖上盛傳海天一裏蘇朋海生具異凜,神力驚人,看來傳言不虛,倒不可和他硬拼。正待揮劍,以天干風雷法中幾招精絕之學一試對方武功,忽見人影一閃,對方陣式又變,只聽一聲陰惻惻的冷笑,道:“接老夫一招五毒神掌試試。”餘音未絕,忽覺一股陰柔之力,混著觸鼻欲嘔的腥臭之氣,直襲過來。
  翻天雁夏雲蜂封劍閉關,在點蒼山面壁二十年歲月,把點蒼派鎮山之學的六十招風雷劍法,悟加了一十二招,易稱天干風雷劍法,暗合天干之數,都是極為精奧之學,尤以那投劍出手傷人的一招,可飛劍傷兩丈內之人,而且內功精進,能運氣護身,尋常刀劍暗器,難以近身傷他,眼下五派高手之中,他武功可算最高一人,此時覺出掌力有異,立時閉住呼吸,全身上下滿布護身真氣,硬接了莫倫一記五毒神掌。
  五毒叟莫倫武功別走路徑,出手全是陰柔之力,絲毫不帶破空之聲,但擊中人後的彈震之力卻是極大,夏雲峰硬擋一掌,被震得退後了三步,但他內家反震之力,亦把莫倫一條手臂震得完全麻木,彼此心頭都大感驚駭。五毒叟莫倫暗自忖道:我這五毒神掌不但奇毒絕倫,就單是那彈震之力,最少亦有七八百斤暗勁,此人擋受一掌,競是毫無損傷,難道我二十幾年的苦練完全白費了不成?前數日雪山派掌門人滕雷和我硬對一掌,競未道毒功所傷,今日此人硬挺身接我一擊,看樣子亦未為毒功所傷,這麼看來,江湖上九大門派中高人,果然是不可輕視。
  五毒裏莫倫哪里知道,滕雷有千年雪蓮子,專解毒傷,夏雲峰有護身真氣,毒力難侵,狂傲之心減去不少。
  翻天雁夏雲蜂亦被莫倫一掌震得心中驚恐不安,暗道:我以二十年的歲月,閉關苦修,雖未能修具馭劍之術,但自信內功精進不少,這次下山,竟然連通高人,不但九大門派中人武功個個精進,天龍幫這般江湖魔頭們,也是一個個都大有成就,看來這局面似和以前相差不多,我們點蒼派要想在武林之中揚眉吐氣,看來是難以實現了……想到此處,下山之時的雄心登時減消一半。
  這時,五派聯擊之勢已經發動,拐風如嘯,扇影飄飄,輪芒耀目,刀光若雪,劍杖縱橫,劍氣沖霄,拳勢如雨,掌風呼呼,武林中第一流高手的聯快群鬥,看得人目迷五色,眼花繚亂。
  五派聯攻了一刻工夫之久,不但沒能沖破天龍幫的陣式,而且被天龍幫交叉穿行,位置易換的戰法,把五派的強猛淩厲壓制下去,爭得主動,漸成反擊之勢。
  尤以海天一叟蘇朋海,更是勇不可擋,拐風所指,競無人敢硬擋他的拐勢。夏雲峰一面揮劍搶攻,一面觀察敵我形勢,目睹天龍幫以九宮奇數變化,隨機換位,忽以強攻取敵,忽以防守誘敵,已方之人各攻一個方位,列拼強攻,氣力消耗甚大,不若對方運用靈活,耐久經戰,只待己方真氣耗消過多,面露疲倦之時,對方必將再全力搶攻,以雷霆萬鈞之勢,沖出穀口中,或以巧密的配合傷人,不禁心頭突生焦慮,但因一時之間,籌思不出破敵之法,不便說破。
  其實,翻天雁夏雲峰也只猜對了一半,動手之初,海天一叟蘇朋海以九宮奇數變化,迎接五派高人聯攻,一則想測看一下五派高手聯攻威勢如何?以九宮奇數的移行換位變化,以彌補人手實力的不足,及動手一陣之後,他已看出五派高人,雖然各有獨特的武功,但屬下五旗壇主足可和他們單獨硬拼,尤以王寒湘和莫倫兩人,較對方任何高手毫無遜色,自己更是所向無敵,如再施出自己獨步武林的乾元指神功,傷人易如反掌,對五派聯手的攻勢,已不放在心上,出五派聯手圍困,並非不能,實因他想到擊倒五派聯攻之後,勢將招致白雲飛和藍小蝶出手,那時強弱易勢,必落下風,受其利,反蒙其害,是以,他在未籌思出對付白雲飛和藍小蝶辦法之前,不願先把五派聯手之勢擊垮,先除去憑藉的均衡。
  天龍幫五旗壇主之中,以王寒湘所學最博,才貫古今,旁通星蔔,心思亦最滇密。眼看天龍幫已逐漸搶得優勢,但幫主卻不下令變換九宮陣式,沖出五派聯手圍困,心中已解其意,知他是顧慮白雲飛和藍小蝶兩人出手,但這樣久戰長拖下去,亦非辦法,心念一動,手中招扇突然急攻三招,委時間扇影翻滾,橫削直點,把對手逼退兩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2:34:24

  蘇朋海心中估算過敵我形勢之後,迅快地作了決定,借此一戰,如能先把五大門派主力毀去,就算不能得競全功,也要剪除他們大部羽翼,削減他們的實力,日後比武定名,天龍幫勝算提高不少,除去五派主腦,天龍幫就穩居盟主之位了。
  紅、黃、藍、白、黑五旗壇主,個個身手不凡,再加上九官奇陣的變化,足可以抵禦強敵,穩定大局,如此精勢之下,蘇朋海就可以騰出身手,專作殺人取命的行動,實現他壓倒九大門派的多年心願。
  他本是一代梟雄、霸才,暗作決定之後,立刻付諸行動,目光一轉,發覺白衣神君滕雷帶著兩個師弟張化、張洛,正在強攻百步飛鉸胡南平主守一面的陣勢,於是悄然移動身軀,向前行去。
  蘇朋海熟悉陣法,身軀轉了幾轉,已到陣前,龍頭拐突然劈出,一陣金鐵嘯風之聲,夾帶著千鈞之力,劈向張洛,勁急、快速,疾如閃電。
  張洛感覺嘯風近體,龍頭拐已到頭頂,急急舉刀一封。
  但聞一聲金鐵大振,響起了慘叫,鮮血進飛中,張洛屍體栽倒。
  原來,蘇朋海之一拐之力,硬把張洛舉起封架的勢,壓入了張洛的腦袋之中。
  張洛,算是死在自己刀下。
  這等驚人的威勢,凜氣逼人,白衣神君滕雷、張化全都看得一呆。
  就因兩人一怔神間,攻勢頓住,百步飛銨胡南乎騰出雙手,投出飛銨,兩面帶起金風的輪芒,旋飛而來。
  滕雷大喝一聲,全力打出一拳。
  雪山派掌門宗師,功力十分深厚,強猛的拳勁,在半尺內有如實物一般,斷樹削碑的飛錢,競被他一拳擊偏。
  但張化就沒有這份功力了,飛銨來得快速,張化舉刀封架,已自不及,大如輪月的飛銨,飛掠而過,也帶走了張化一顆腦袋,血如噴泉,屍體栽倒。
  流血開始,悲痛激起的殺戮,連綿而來。
  目睹兩個師弟橫屍,滕雷心痛如絞,大喝一聲,飛騰而起,全身一縮一伸,整個人如同跳起來的一個炸錳,直向胡南平撞了過去。雪山派輕易不露的絕技乾坤轉施展出手了,雪山一派,也只有掌門人騰雷,練成了這種武功。
  胡南平雙掌奮起,一齊拍出,一股強猛的掌風迎著滕雷擊去。
  掌風和滕雷飛來的身體,撞在一起。
  沒有掌力撞擊的聲音,但滕雷向前飛動的身軀卻滯了一滯。
  但見白衣神君雙腿一陣彈動,愚空的身於突然開始旋轉起來,有如陀螺一般向前鑽去。
  胡南平的雙掌內力,竟然無法擋得住這股奇異的旋轉力量,內力向四下分裂。
  蘇朋海冷笑一聲,揚起手中鐵拐,正欲擊下。
  杜維生已及時怒聲喝道:“抽冷子,打暗算,算什麼英雄人物,照打。”
  喝聲中,一串金丸電閃而來。
  蘇朋海本有著一拐擊斃膝雷的機會,但一串來勢疾勁的金丸,卻有著重傷、取命的威脅,不得不先解除本身之危,身軀一轉,鐵拐豎立,一串金丸擊在鐵拐上,爆起一片乒乓之聲,金丸雖被震飛,但蘇朋海卻感覺到手腕一震。
  金丸雖小,力量卻是大得出奇。
  短兵相接,雙方面都用出了拼命的招術,凶險危亡於一瞬之間,變化之快,直叫人目不暇接。
  滕雷逃過了殘廢一劫,人如盤空旋轉的大銅鑽,乘勢而入。
  胡南平只覺凝聚的內勁被一股旋力分散開去,無法拒擋滕雷的近身攻勢,心中大吃一驚,收掌向近退去。
  內力不收還好,一收之下,立覺一股暗勁撞擊過來,再也收勢不住,不停向後退去。
  一直運轉不息的九宮陣法,也被迫停頓下來。
  天龍幫中人不能讓手中兵刃擊打在胡南乎的身上,整個陣法已被沖亂。
  蘇朋海目睹胡南乎陷身危境,救援已自不及,運集乾元指力,一指點出,人也快步向前沖。
  在同一時間,滕雷疾快地擊出一拳。
  他心疼兩個師弟之死,心中充滿了悲忿,只求一擊傷敵,全不顧本身的安危,打出了畢生功力所聚的一拳。
  胡南乎潰退之中,如何能承得住如此重擊,整個人被打得飛了起來,又摔落實地上,張嘴噴出大口鮮血,看樣子,很難再活得下去了。
  蘇朋海被夏雲峰斜飛而至劍勢擋住,競無法救下胡南平。
  但滕雷也中了蘇朋海的乾元指神功,兩人幾乎在同一瞬間挨拳、中指,使滕雷的拳勢減少了不少力道,否則,這一擊會更見威勢。
  滕雷也跟著摔落實地,蘇朋海的乾元指傷筋透骨,何等凶厲,滕雷雖非傷在要害,但亦半身癱瘓,難再提氣運功。
  幸好夏雲峰劍勢如波翻浪湧,攔住了海天一叟的龍頭拐,展開惡戰。
  但九宮陣勢變化,已然停頓,川中四醜中的老四,正轉入陣中,暫元敵手,眼見滕雷已無反擊之能,便宜豈可不撿,俏然轉出,一掌拍向滕雷的背心。
  這一掌如被擊中,滕雷必死當聲場。
  力戰白旗壇主葉榮青和他壇下六位香主聯手的昆侖三子,目睹滕雷已陷入必死之境,掌門人通靈道人歎息一聲,道:“九大門派之間,雖然不能誠心合作,各藏機心,但不能見死不救,師兄、師妹小心,我要救人去了。”
  口中說話,人早已退出戰圈,飛身撲向滕雷倒臥之處,劍如閃電,疾刺四醜中的老四背心。
  老四固可一掌擊斃滕雷,但絕逃不過通靈道人的閃電一劍,只好先拒來敵,袍袖拂動,以暗藏的短匕,封擋劍勢。
  滕雷身體轉動不靈,已完全失去抗敵之能,但他神智仍然清醒,目睹通靈道人相救情意,只能點首表示謝意,想到苦練數十年的武功,熬到一派掌門之尊,此刻竟然形同廢人,任敵宰割,不能揮劍而戰,不禁流出一行英雄淚水。
  通靈道長眼看滕雷哀傷神情,心生同情,也挑動心中殺機,長劍展開急攻,盡出昆侖絕學,同樣的追魂十二劍,但在通靈道人手中施出來,變化威勢,銳不可擋。川中四醜極善合搏之術,如常山之蛇,擊首尾應,擊尾首應,擊中則首尾同時接應,和川中四醜動手,等於以一對四,每一招都是四個人聯合為一體的力量,所以,他們堅如鐵石,很難擊破。
  如今老四落單,加上通靈道人的全力搶攻,頓時被迫得手忙腳亂。
  凜凜劍光中,響起了一聲慘叫,老四一顆腦袋被通靈道人一劍斬下。
  鮮血標起了七尺多高,腦袋也飛落到一丈開外,一個沒腦袋的屍體,仍然轉了三四轉,才摔倒在地上。
  通靈道人呆了一呆,忖道;今日殺心旺盛,這一劍,只伯和天龍幫結下了永難了局之仇。
  但聞杜維生哈哈大笑,道:“好劍法,好劍法!昆侖劍法,果非虛傳。”
  “昆侖道友,好狠毒的劍法2”蘇朋海道:“當心血債血還啊2”龍頭拐急打猛攻,競把夏雲峰綿密如網的劍勢沖破了一個缺口,人也由缺口中一閃而出。
  脫開了劍光圍困,有如猛虎出閘,龍頭拐突然幻起了一片拐影,把通靈道人圈入拐影之中,拐影沉重,很快把通靈道人遏入險境。
  夏雲峰長劍一揮,攻向蘇朋海,准備放下一代掌門人的尊嚴,以兩對一了。
  點蒼掌門劍藝精湛,通靈道人亦是當世中有名的劍術高手,兩個掌門人合力拒敵,可真是武林中少有的事,而且,全都拼出了全力,一面因敵勢強大,合兩大掌門之力,若敗下陣來,十分難看,二則兩人也有暗中較勁的味道,劍勢之快,勁力之強,真如電光石火,巨浪擊岩,以蘇朋海武功之高,也被退得全采守勢。
  黃旗壇主王寒湘雖早有馳援之心,但卻為杜維生和師弟屠一江聯手之勢阻止。
  這時刻,杜維生絕學盡出,青竹杖千變萬化,極盡詭異之能,攻勢淩厲的杖影中偶爾夾著一粒金丸飛出,更使人防不勝防,硬把王寒湘和黃旗壇中五大香主擋住,難越雷池一步。
  玄清道人和玉真子師兄妹雙劍合壁,力戰白旗壇主葉榮青和他所屬六大高手,仍然保持個不勝不敗之局。原本是昆侖三子聯手拒敵,但走了個通靈道人,仍然威勢不減,玄清道人和玉真子心意相通,聯手雙劍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隨著黑旗壇主區元發而來的旗下四位香主,也加入搏鬥陣中,但峨嵋門下超元、超塵、超慧三人,也布成合手之陣,阻止了區元發和屬下四位香主及川中三醜的強力攻勢。
  川中三醜心念老四之死,悲憤填胸,攻勢非常凶厲,但峨嵋兩僧一尼,一拼上了命,門戶守得緊嚴,區元發連連打出的開碑掌力,亦無法破除三人的聯手之陣。
  天龍幫五旗壇下的香主,本無法進入九宮陣中,合力拒敵,只好守在一側助威,九宮陣變化滯止,形成了各自為戰,各壇旗下的香主也加入助戰。
  人數一多,場面亦漸慘烈,只聽慘叫悲嚎之聲不絕於耳,天龍幫五旗壇下的參戰的香主,已有十余人死於刀劍、竹杖之下。
  五大門板的人手雖然不多,但個個武功超群,都是各攝中就變笨了,還是恢復了人性中的純真?白雲飛又聽得心弦震額了一下,舉手召來三手羅剎彭秀葦,道:“你和藍姑娘的四個隨從女婢,負責保護李姑娘,不讓她參與博殺,也不能讓她受到傷害,有人攻襲,盡管狠下毒手。”
  彭秀葦應了一聲,回顧四個白衣女婢一眼,道:“四位小妹妹,白姑娘的令渝,你們都聽到了?”
  四個白衣小婢齊齊點頭。
  她們目睹搏殺的激烈,血肉橫飛的慘狀,人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不少。
  白雲飛道:“鸞妹妹,守在這裏不要動,你如一插手,我們分心顧你,馬君武被人殺死了,可別怪我和蝶妹妹沒關照你。”
  最後一句話力量奇大,李青鸞已經移動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不敢再向拼殺戰場行去。
  馬君武一直未參與惡戰,手勢長劍,站在一丈開外,全神注視著曹雄。
  細想往事經過,曹雄的陰毒手段一一閃過腦際,自己競被他的偽飾騙過,想來頗覺可悲,此人之惡,天下第一,今日就算和他拼個同歸於盡,亦是在所不惜,絕不能再讓他逃遁而去。
  這時,五毒叟莫倫悄無聲息欺了過來,提聚功力,突然拍出了一記毒掌。
  這一掌發時無聲無息,但擊中了翻天雁夏雲峰後,才蓄力爆發,蓬然大震聲中,夏雲峰被震退了三步。
  夏雲峰正全力揮劍猛攻蘇朋海,驟不及防下挨了一掌,也來不及凝聚是氣護身,一張臉立刻泛現出淡青之色。
  夏雲峰的深厚功力可以承受這一掌的勁力,至多受到一(丟失了兩頁)些震傷,但卻無法防止強烈的毒性侵入內腑。
  “莫倫,你好卑鄙,競以毒掌偷襲……”
  莫倫冷冷一笑,打斷了夏雲峰的話道:“兵不厭詐,老夫突然施襲,才能穿透你護身是氣,取你之命……”
  “姓莫的,你就陪著我一起走吧?”夏雲峰突然飛身而起,身劍合一,拼盡最後一點元氣,直向莫倫射去,快如流電閃光。
  “馭劍術!”莫倫發出了一聲驚叫。
  劍術中至高無上的馭劍術施展出來了,就在莫倫驚叫聲中,一道寒光穿心而過。
  死前反擊,盡出全力,夏雲蜂用出了還沒有練到收發自如的馭劍術。
  但他成功了。
  可惜的是這一生中只用了這一次。
  殺了莫倫,夏雲峰也已油盡燈枯,連身體也無法控制了,撞在了莫倫身上。
  兩具屍體,雙雙倒地。
  夏雲峰雖然死了,但他已練成了馭劍之術,仍然震驚了全場,雙方的凶厲的拼殺也完全停了下來。如他早用馭劍術取敵,天龍幫中高手只怕已傷亡大半。
  蘇朋海目睹天龍幫中人大都似被夏雲蜂馭劍一擊所驚窒,立刻大聲喝道:“通靈道長,老夫已再三容讓於你,此刻此時,雙方已殺出怒火,悲憤懣胸膛,道長請早串昆侖門下離開此是非之地,再不聽我良言相勸,恐將招殺身之禍。”
  通靈道人淡淡一笑,道:“幫主好意心領,五大門派同陷危境,昆侖派豈有獨善其身之理。”
  “老夫已言盡於此,道兄不肯聽從,休怪老夫手下無情了。”蘇朋海話範,龍頭拐已迎頭劈下,拐勢帶起了強厲的嘯風之聲,有如泰山壓頂一般。
  通靈道長已感受到拐勢之強,不敢用劍封架,閃身避開五尺。
  但蘇朋海殺機已起,變招奇速,鐵拐一橫招千軍,掃了過來,完全不讓通靈道人有出劍搶攻的機會。
  這一拐廣及一丈方圓,通靈道人一咬牙,豎劍封架。
  但聞一聲金鐵大震,通靈道人手中長劍競被硬生生震斷,人也被一震之力後退了五步,才站穩身子。
  這時,蘇朋海目光一轉,發覺了白雲飛、藍小蝶,正並排行了過來,心中忖道:一個白雲飛已很難對付,藍小蝶更是難測高露,如再加一個心懷羞憤的通靈道人,就很難自保了。
  心中念轉,毒手疾出,左手乾元指遙點通靈道人,右手鐵拐卻搗向藤雷。
  一拐搗在前胸上,原已重傷臥地的滕雷,哪里還能受得如此一擊,頓時七竅血湧,氣絕而亡。雪山派中的精英全數毀此一戰中,今後是否還能在江湖上立足,還是就此除名武林,要看門中弟子是否能苦練武功,再領風騷,但九大門派中此刻已無雪山一派,江湖上殺戮的冷酷,使人心寒。
  點蒼一派精英,早已三去其二,翻天雁夏雲峰以數十年精修的劍術,頗有和九大門派掌門人一爭短長之能,但死于莫倫毒掌暗襲之下,雄心大志頓化姻雲而去,除了垂死前馭劍一擊,殺死莫倫,留下一段贊譽之外,點蒼派也已全部崩潰,除名於九大門攝之外。
  通靈道人中了乾元指力,雖圖以數十年精修的內功使身體維持不倒,但卻無法辦到,身軀搖顫一陣,仍然倒臥在地。全神監視著曹雄的馬君武,已知蘇朋海技藝超凡,再加上天生神力,掌門師叔,恐難於匹敵,不時回顧一眼,看到了通靈道人倒了下去,生死末蔔,心頭震驚無比,把監視曹雄的事暫置腦後,飛身一躍,守在通靈道人身側,一面防人突襲,一面伸手去拉通靈道人。
  “不要動他,”白雲飛急急喝道:“一動他就死定了。”
  馬君武聽得一怔,縮回了手。
  藍小蝶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救他。”舉步向前行去。
  白雲飛一伸手,拉住了藍小蝶,低聲道:“注意曹雄,不可分心,如被他帶走《歸元秘笈》,十年後整個江湖會淪入屠戮殺劫,血流成河。”
  藍小蝶長長籲一口氣,強自忍下心中的焦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0 12:34:49

  就在此刻,曹雄突然發動,身形一閃,快如鬼魅,一劍刺入了多臂金剛屠一江的後肩,王寒湘趁勢一扇橫掃,削去了屠一江半個腦袋。
  雖然殺了屠一江,王寒湘的後背卻空門大露,杜維生一杖擊下,打斷了王寒湘的右臂。
  這情景本在王寒湘估算之中,但他相信曹雄會代他抵擋住敵人一擊,卻不料曹雄志在脫身,一劍得手,立刻飛躍而起,八步登空,飛躍過杜維生的頭頂,直奔而去,身法之快,輕功之高,連蘇朋海也看得愣了一下。
  目睹曹雄離去,也帶走了《歸元秘笈》杜維生心中大急,連為師弟報仇、殺死王寒湘的機會也輕輕放過,隨手發出一串金丸打向曹雄。
  但曹雄身法奇快,一口氣飛躍了七丈之遠,已脫出了金九的威力範圍之外。
  只聽衣抉飄風,一條人影快如怒矢,疾射而出。
  藍小蝶出動了,她缺少江湖歷練,反應慢了一些,但行動起來卻如流星劃空,一口氣飛行數十丈以上,曹雄只能一掠八丈,落地換氣,多了兩次落地換氣的時間,已被藍小蝶追到身後,探手一把抓了過來。
  這等技藝中罕見的登峰造極景象,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不用喝叫勸止,都自動停下了手。
  事實上。這一陣拼命之戰,都打得筋疲力盡,傷痕滿身了,玄清道人、玉真子雙劍聯手,殺死了白旗壇下四位武功最高的香主,白旗壇主葉榮青也身中兩劍,雖非要害,卻也血染戰袍,疼痛異常。
  玄清道人和玉真子也受了傷,玉真子右腿被紮了一刀,深入及骨,只是不忍讓玄清道人獨對強敵環攻,咬著牙揮劍苦戰。
  玄清道人也有了兩處傷口,一在右助,一在左臂,幸好末傷及筋骨,但血口長逾數寸,一襲道袍抉被鮮血濕透了。
  黑旗壇主區元發手下六位一級香主也全死在超元、超塵、超慧的大戒刀、銅缽、長劍之下,區元發也被超慧師太刺中一劍,被超元的大戒刀削去了一片頭皮。
  但超元被砍斷了左手,超塵身中七刀,停下手,人就躺了下去,超慧也被區元發的開碑手擊碎了右膝蓋骨。
  這些江湖上的精英、高手,大部分都已無再戰之能,尤其是經過一陣休息之後,完全消失了再戰的勇氣,也沒有再揮刀出劍的體能了,都疼得咬牙切齒,強自忍著,沒有大聲嚎叫已是難能可貴了。
  參與了這場搏殺,而又能保持完整的人只有兩個,天龍幫主蘇朋海和華山派掌門人八臀神翁杜維生。
  但蘇朋海面對白雲飛,露勢以待,巳不敢輕舉妄動。
  杜維生失去了追求的目標,沒有了拼命的動機,也喪失了動手的勇氣。
  事雖未結柬,但參與的人都已銳氣盡失,重傷的只餘下;口氣在,輕傷的也都疼痛得刺骨攘心,沒有了再戰的能力,如果非動手不可,就是垂死搏命的最後一擊了。
  人都必須保留一些元氣,有武功的人更需要保有元氣,以便運氣療傷。
  但悲摻的是誰也不敢真正放下心來全心全意地療傷止痛,因為,都還要提防著敵人突然發難攻襲。
  當然,他們更關心藍小蝶追趕曹雄的結果,t歸元秘簇》才是引起這場火拼的主因,傷痛能忍的,也在等待著搶奪的機會,雖然機會是那麼渺茫。
  曹雄早知白雲飛和藍小蝶最為難惹,也估算兩人武功在伯仲之間,但藍小蝶表現出技藝的精湛,高出了白雲飛很多,也出了曹雄的意料之外。
  藍小蝶那伸手一抓,不覺間用出了大般若玄功。
  這種佛、道兩家的至高內功,取長補短之後合二為一,兼備了兩家之長,修習有成,功力會隨著心念而動,克敵於呼吸之間。
  曹雄已感覺到厲害:那抓在背上的不是一雙人手,而是一個無形的鐵爪,指尖上透出的內勁深入肌膚,不只是抓到他一片衣服,而是抓到他大團肌肉。
  曹雄疼得一頭冷汗直冒,咬牙忍痛,金環創筆直地向後刺去。
  這一劍看似髓單,其實是俗助了通臀神功之術。才能刺出這樣的一劍。
  因為曹雄搏全了手瞥,也無法把金環劍完全拉直,只好施履通宵神功,右臂俗用左臂半尺,拉直了金環劍,向後直射。
  切身在右臂和右肋之聞打出,站在身後的人應該沒有矗過於劍的機會。
  藍小蝶螺果然沒有避開。
  但藍小螺也末受傷,大般若玄功發揮了十分奇異的妙用,金環劍似是刺在一團蓬鬆的棉絮之中,藏入很深,也有那麼一點阻力,但卻逐漸加強。
  曹雄已明顯地覺到不對勁;明明是刺中了,為什麼聽不到藍小蝶的慘叫聲,也感覺不到中劍人的受傷徵兆。
  因為藍小蝶沒有受傷,但卻被嚇了一跳,想想這一劍穿胸而過,哪里還有命在?曹雄卻反應奇快,右肘一彎,金環劍始著自後背削下。
  既然劍刺前胸,就無法傷敵,砍在手上,也未必能夠斬傷敵人,白雲飛追過來固然麻煩很大,就是彭秀葦帶著四個白衣小婢追過來,也是麻煩多多,只要稍微阻擋一下,就失去脫身的機會。’所以,這一劍斬向自己的背上。
  一劍削下一片肌膚,鮮血進射,濺了藍小蝶一身一臉。
  動作快速,一路而成,看上去,就像是藍小蝶中劍濺血似的。
  事實上,血摻一身的藍小蝶,也有此錯覺,不禁一呆。
  曹雄已疾躍而起,奮起全身氣力,飛起了五丈多高。
  但聞馬君武高聲叫道:“藍姑娘,曹雄的惡毒當世第一,絕不能放過他,更不能讓他帶走《歸元秘笈》,那會貽害江湖!”
  聲音入耳,藍小蝶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喜悅的興奮,嬌叫一聲,飛躍而去。
  她已身集大般若玄功大成之境,這一全力施為,有如射向高空火箭,飛起了二十餘丈,既高且快,由曹雄頭頂掠過。
  曹雄心驚膽顫了,藍小蝶展現的技藝已突破了人類體能極限,超越他太多,完全沒有放手一戰的機會,一旦動上手,絕無活命的機會。
  他敏銳機警,當機立斷,提氣轉身,身在空中,腳未落地,硬把身子扭向左面飛去。
  那是條深不見底的山谷,曹雄選擇了九死一生的機會,就算死了,《歸元秘笈》仍然帶在身上,未被拿去,這條山谷也將成下一代武林人心目中的藏寶之穀了,數十百年中,都可能有武林高手綿連接瞳而來。
  藍小蝶發覺了曹雄轉向,立刻一個淩空翻,竟然尾隨著追了過來,大有不殺曹雄誓不罷休之概。
  曹雄置生死於度外,藍小蝶似乎也是不計較生死了,這又大大出了曹雄的意外,本想來一個絕地求生的脫身計劃,競又被藍小蝶破壞了,心中又急又怒,忖道:也罷,能有藍小蝶這樣一位美女陪著我葬在這幹尋絕穀之中,也算補償了早死的遺憾。
  放棄了死中逃生的念頭,准備和藍小蝶同歸於盡了。
  雙掌向左右一拍,使得反震之力把降落的速度緩了一緩,也同時把緊靠在崖邊的身軀調整了一下,人到了峽穀中間,變成面上背下。
  這也是表明了必死的決心。
  可惜,藍小蝶沒想到這麼多,目睹曹雄降落之勢一緩,反而加快了沉降之勢。
  雙方很快接近,曹雄張開雙臂,反向藍小蝶抱了過來。
  這是極端困難的事情,人由空中向下落,手足又無觸及的地方,非有十分精深的內功和非凡的技藝,絕無法辦到。
  藍小蝶快如鷹阜般撲下來,右手一把抓向了曹雄的前胸,但聞嘶的一聲,撕裂了曹雄身上衣服,也抓出了曹雄藏在前胸的《歸元秘笈》。
  這時,曹雄原來准備抱住藍小蝶的嬌軀的雙手,突然改向《歸元秘笈》抓去。
  抓是抓住了,但卻只抓了一半,把一部秘該撕成兩半。
  藍小蝶心中大急,左腳一收,踏了下去,踏在了曹雄的前胸之上。
  這一腳踏得很重,曹雄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人也疾速陸穀底沉去,手中的秘簽絹頁也脫手飄散,向下落去。
  但藍小蝶卻借這一腳之力,反使向下的沉落之勢一緩,伸手一拉,扯開束腰的絲帶,橫向山崖邊一棵椿樹上搭去。
  絲帶纏住了樹身,也穩住藍小蝶的身子。
  原來,她憋著一口氣,以先天呼吸之法,在丹田運轉,飛越百餘丈,搶書、傷人,全都在一口氣中完成。
  現在,必要換口氣了,否則,將無法再控制身體。
  鎔樹不大,但承受她這個小巧的身軀,還挺得住。
  藍小蝶深吸兩口氣,用力一拉絲帶,人如疾箭,射向穀上。
  說來話長,其實過程快速無比,藍小蝶登上谷岸,白雲飛、馬君武已上到穀邊,蘇朋海、杜維生,也隨後趕到。
  有些傷勢較輕的也想趕來、但敵手虎視既既,一動就有誤會,彼此牽制,只好都坐在原地不動了。
  三手羅剎彭秀葦手控毒沙,監視全場。
  藍小蝶身涉奇險,心中的驚悸猶存,但臉上卻現出了微、笑,望著白雲飛道:“戴姊妹,我盡了最大的力量,搶回半部秘技,另外半部散落在深谷中了。”。
  白雲飛點點頭,道:“這已非別人所能做到的事,辛苦妹妹了。”
  藍小蝶微笑著搖搖頭,行近馬君武,道:“這裏有半部《歸元秘笈》,不知是上一半,還是下一半,交給你了,我很慚愧,你和熏姐姐交代的事,我卻只完成一半,我蹬雄一腳,看到他口中噴血,也放開手中緊握的半部秘笈,但我不能肯定人是否會死?”
  “那麼深的山谷,再失去控氣之能,身受重傷,”杜維望道:“必死無疑了。”
  蘇朋海冷笑一聲,道:“幸災樂禍,卑劣小人,五大門派中高手,只有你一個未死未傷,是件很大的遺憾。”
  杜維望道:“天龍幫中人死亡更重,你這數十年中羅致的精英人物,只怕已十去其九,天龍幫如還要興風作浪,武當、少林,只要出動一個門派,都可以收拾你們。”
  蘇朋海道:“五大門派掌門人,非死即傷,天理何在,所以,蘇某人向你挑戰,我要在十回合之內,取你性命。”:杜維生色厲內茬地道:“各大門派都有一兩套壓箱底的本領,蘇幫主應該已看過雪山掌門人滕雷的乾坤轉,點蒼派掌門人夏雲峰馭劍一擊的威勢…“蘇朋海哈哈一笑,接道:“就算拼個同歸於盡,老夫在所不借,不過,老夫很藐視你,你沒有和老夫打個兩敗俱傷的能力。”
  杜維生羞怒交作,一張臉已漲成了豬肝顏色。
  但他能忍下去,不讓它發作出來。
  “殺戮到此為止!”白雲飛突然接了口,道:“傷者急待敷藥、救護,你們兩個如不分開,彼此心存戒備,哪里能放心療傷,誰要不肯聽我良盲勸告,先和我打過一百回合再說!”
  杜維生借機下臺,當先轉身而去。
  蘇朋海狠狠地瞪了杜維生一眼,也去照顧天龍幫中的傷者。
  這一瞬間,他已把形勢暗作估量,不接受白雲飛的勸售,翻臉動手,勝算不大,何況,還有個藍小蝶可怕的人物在側,就輸定了。
  藍小蝶把搶在手中的半部《歸元秘笈》,緩緩送入馬君武的手中,笑道:“這個給你了,但它殘缺不全,要學上面的武功,要小心一些,不要未得其利,先受其害。”
  蘇朋海和杜維生眼睛都看直了,為這本書,死了那麼多高手,一個昆侖派門下的後生晚輩,卻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半部奇書。
  “姑娘把這半本秘沒送給在下,”馬君武道:“不知在下是否有自作主張之權?”
  “當然有。”藍小蝶道:“給了你,就自然任你處置,送人也罷,毀去也罷,都由你自己決定。”
  馬君武雙手揮動,把半部《歸元秘笈》撕成碎片,雙手搓動,變作粉屑,投入穀中。‘。
  “今日這場血戰,五大門攝死傷慘重,天龍幫也傷報了大部分精銳,百步飛錢胡南乎雖然是死于滕雷之手,但一死百事了,也算替青鸞師妹了斷了殺父之仇,”馬君武長長籲了一口氣,道:“但昆侖派三位師長,都在這場惡戰中受傷,只餘下二代弟子,如何能保全此物?”
  “說得是,留下這半本秘貿,很可能再埋下一場風波殺、、機,”白雲飛道:“昆侖派也可能會成了眾矢之的。”
  說話的聲音很大,不但蘇朋海、杜維生聽得清楚,坐臥殺場、傷勢不太重的人,也都聽得清楚。
  統帥數萬人、武功冠江湖的蘇朋海和華山一派掌門人,平常都是一呼百諾的宗主身份,現在要親自動手,移動傷患者了。
  果然,敵我分開之後,大家安心療傷了。
  玄清道人、玉真子在李青鸞、馬君武分別敷藥包劄之後,痛苦大為減輕,兩人心中懸念著掌門人通靈道人,堅持要李青鸞、馬君武快扶他們過去瞧瞧。
  通靈道人被蘇朋海一擊倒地之後,摔在地上,就再沒站起過。
  馬君武扶起了掌門師叔,只見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但氣息尚未全絕。
  “好狠哪。”玉真於道:“掌門人被殺了,是不共戴天之仇2我們這身傷勢,也無法為他報仇了!”
  話是對玄清道人說的,但馬君武、李青鸞都聽得清清楚楚。
  “師父,我給掌門師伯報仇!”李青鸞抽出身佩長劍。
  馬君武一把拉住李青鸞,道:“師妹照顧我師父和三師叔的傷勢,我去報掌門師叔之仇,我會全力施為,盡我心意,師妹請扶著兩位老人家離開這裏。”
  言下之意,已明白地說了出來,報仇的希望不大,只能盡人力、聽天命了。
  玄清道人更是明白,這段時日,不管馬君武有多少奇遇。
  也非蘇朋海的敵手。
  他很想阻止馬君武,但又恐玉真子心生誤會,認為他心中有恨,希望掌門師弟不治,但真要動手打起來,三五個馬君武也不是蘇朋海的敵手,馬君武唯一保命的希望,就是白雲飛和藍小蝶能出面的幹預。
  幸好,白雲飛、藍小蝶都還未離開。但這想法就有失光明正大,更無法宣之於口。
  馬君武仗劍行去,神色肅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勢。
  八臂神翁杜維生正准備帶著師弟屠一江的屍體離去,目睹馬君武仗劍走向蘇朋海,立刻停下腳步,忖道:倒要看他能撐得幾招,昆侖三於一死二傷,也就罷了,還要門下弟子送死,真是可悲得很2藍小蝶低聲道:“戴姊姊,他好像要找蘇朋海拼搏呀2如何會是敵手,真是瘋了。”
  “昆侖派掌門人通靈道長,好像死在蘇朋海的手中,”白雲飛道:“玄清道人和玉真子如有報仇之心,他就沒有選擇餘地了。”
  “道士、道姑都不是好東西!”藍小蝶怒沖沖地說道:“戴姊姊去救他,我去把道士、道姑殺了。”
  白雲飛聽得一呆,忖道:這完全意氣用事了,哪還有一點劍膽琴心,還是不能放任她行走江湖,可又不能嚴詞勸阻,那可能激起她心中真正的殺機,昆侖三於一個也別想活了。
  心中念轉,一把拉著藍小蝶道:“不用擔心,他殺不了蘇朋海,但蘇朋海,也殺不了他,五行迷蹤步可以保護他的安全。”
  藍小蝶道:“秘澳已煙消雲散,殺戮也該停下來了,他們卻硬要逼人出手,留下他們,有害無益,贏姑姑放手,一人只要一掌……”
  白雲飛道:“小蝶妹,你殺了昆侖三子,如何向青鸞妹妹和馬君武交代?”
  “是對李姐姐無法交代,但對馬君武,就不用交代了,”藍小蝶道:“我在幫他忙啊!”
  “他終究是昆侖攝門下弟于,”白雲飛道:“你殺了昆侖三子,是幫他斌師啊?”
  藍小蝶沉吟了一下,道:“還是姊姊看得遠,兼顧大局。”
  馬君武已橫劍而立,目注蘇朋海,道:“蘇幫主,我要為掌門師叔報仇,還望前輩成全。”
  蘇朋海一皺眉頭,道:“你要老夫閉目受死?”
  馬君武道:“不……是向老前輩挑戰!”
  “你怎會是我對手?”蘇朋海搖搖頭,道:“這麼吧,請昆侖三子養好傷勢之後,再聯手向老夫挑戰如何?”
  馬君武道:“晚輩志在求仁,老前輩何不成全?”長劍一揮,劈了過去。
  蘇朋海閃身避開,沒有還手,但馬君武連攻十餘劍不肯住手,激起蘇朋海的火氣,反拐回擊過來,馬君武無法以長創硬接拐勢,只好以五行述蹤步閃避。
  這種奇絕天下的步法,保持個不勝不敗的局面,維持了百合以上,蘇朋海打出了火了,拐勢愈見淩厲。
  “熏姊姊,”藍小蝶低聲道:“我幫他一把,讓他殺了蘇朋海,成全他報仇的心願。”
  “你要出手?”白雲飛道:“這是以兩打一,勝之不武!”
  “不用出手,”藍小蝶道:“我要蘇朋海招架不及,死在馬君武的劍下!”
  她說幹就幹,伏身拾起一塊石于,捏成米粒大小的形狀。
  白雲飛聽到極微的咳暖之聲,卻看不到藍小蝶出手情形。
  原來,藍小蝶借理衣袖掩護,以氣馭物,不停地發出米粒般的小石。
  蘇朋海以深厚的內功運氣抗拒,但小石子不斷擊來,終於被擊中了四處穴道。
  蘇朋海舉不起手中鐵拐封架劍勢,人也無法轉動、閃避,眼看長劍劈頭砍下來,卻無能避開。
  突然間,一條手臂橫裏伸了過來,耳中也聽到尖叫道:“不要傷害我爹爹。”
  這聲音十分熟悉,馬君武已聽出是蘇飛鳳的聲音,但已無法收住劍勢,寒芒過處,斬斷蘇飛風一條手臂。
  鮮血泥飛中,響起一陣哭叫。
  蘇朋海左手一探,抱住女兒叫道:“鳳兒!你……”
  白雲飛如飛而至,玉指伸縮,點了蘇飛鳳左肩上三處穴道。
  馬君武震驚得呆在當地了。
  蘇飛鳳掙脫蘇朋海的懷抱,撲向馬君武,道:“不要傷害我爹爹,要殺就殺我吧。”
  馬君武不能推拒,蘇飛鳳仍在失血,只好棄去長劍,一張雙臂,抱人入懷。
  李育鸞飛棄過來,撿起了蘇飛鳳的斷臂,道:“武哥哥,你怎麼忍心斬下鳳姐姐一條手臂。”
  “我收勢不住,”馬君武道:“我也不懂,蘇幫主為什麼不用拐封架?”
  “武兒,把蘇姑娘抱回來,”玄清道人道:“蘇姑娘此後一生就由你照顧了。”
  聲音說得很大,顯然是要蘇朋海聽到。
  蘇朋海歎息一聲,回頭看著白雲飛,目中神芒閃動,臉上神情卻複雜萬端。
  白雲飛搖搖頭,低聲道:“斷了一條手臂,換得她一生幸福,蘇幫主,別再追究什麼了。”
  蘇朋海長歎一聲,轉身緩步而去。
  玉真子激起馬君武動劍出手,人已由仇恨的迷惘中清醒過來,目睹蘇飛鳳斷去一臂,心中更是難過,低聲道:“大師兄。
  對不起……”
  玄清道人搖搖頭,道:“都已經過去了。”
  白雲飛拉著藍小蝶飛奔而去,不能留下來了,一個李青鸞,再加一個蘇飛鳳,已夠馬君武消受了,若再加上個藍小蝶,很可能喜事變喪事了,因此非得拉走她不可。
  奔走間,白雲飛回頭一瞥,發覺藍小蝶兩行淚水正順腮而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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