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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喬安]驕女擒鷹[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1:13     標題: [喬安]驕女擒鷹[全文完]

驕女擒鷹
喬安


東方喬身為京城第一世家的三公子,
冷靜孤絕,生性灑脫,愛好自由。
但東方老爹卻硬逼他成親,
他這只冀盼翱翔於天際的孤鷹,
怎可能甘心就擒?
他一逃婚就逃到北方,
沒想到卻在此遇上他生命中的大劫數!
安小駒——身為風馬堡的接班人,
騎術高超,嗜馬如命,三番兩次卯上東方喬。
因著這個嬌蠻女子,
東方喬覺得自己多年來的冷靜修為就此瓦解潰散。
生平第一次,東方喬發現自己也是有脾氣的,
而她當然就是能逼他抓狂的唯一人選囉……


楔  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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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嗨,大家好,我是喬安啦!
  不要懷疑,你沒有拿錯,這是“薔薇情話”,而我也確實是很久、很久沒在“薔薇情話”現身的喬安。
  你也許有些疑惑──。
  “薔薇情話”不是在“林白”嗎?怎麼會突然又冒出個“果樹”來呢?是印錯了嗎?
  還是……喬安跳槽了?跳到一個叫“果樹”的出版社?
  答案是──書沒有印錯,喬安也沒有跳槽。就像“狗屋”一樣,“果樹”是“林白”的姊妹社,而“薔薇情話”只是從“林白”搬到“果樹”罷了!
  或者,你又會問──難道……喬安也決定撤回“薔薇”,從此不在“花蝶”出書了?
  答案當然是“否”嘍!
  其實,這次喬安之所以會回到“薔薇”,純粹是為了慶祝“薔薇”堂堂跨越五百號,而為了迎接這值得紀念的一刻,總是要有些“特別變動”嘛!
  對於“薔薇情話”,不諱言地,喬安擁有份“生於斯、長於斯”的深厚感情。
  喬安生平第一部作品是在這裏誕生(剛好是在三年前的六月哦!)也是在這裏被讀者認識與接受,它提供了廣闊的寫作空間供喬安任意揮灑,雖然作品產量不算多,但本本卻都是最誠摯的感謝。
  回首自己從“薔薇”到“花蝶”的過程,由一個菜鳥作者到“稍有資歷”,看著出版社辛苦播種、成長茁壯直至開花結果,喬安十分慶幸能夠參與其中,真的!
  再來,就是談談這次的慶祝活動吧!
  “嬌女擒鷹”是系列書,主要是寫東方家三公子“傲鷹”的故事,至於其他三個兄弟………嘿嘿,很抱歉,當然和我無關,想看嗎?請另找“傲女誘龍”、“爆女馴虎”和“劣女戲豹”三本,保證也會有意外驚喜──因為洛煒、董妮和四方宇絕對會讓各位看倌“好看”。
  雖然喬安承認,在寫這本“驕女擒鷹”時,“異、常、痛、苦”(一則因為劇情膠著再度陷入拖稿泥淖,二來則是因為“分”到了個性最“悶”的男主角“傲鷹”而讓喬安差點抓狂──好幾次都想拿菜瓜布去刷他那張“冰塊臉”),但能夠和洛煒、董妮、四方字一同跨刀出書的經驗,卻是非常特別的──或許是因為我們四人剛好都是從“薔薇”出生的,所以很有親切感吧!
  總之,“薔薇情話”滿五百號了!
  大樹長成,自然能夠吸引更多人到此尋求“庇蔭”,“果樹”有足夠的條件,也希望有心創作者一起加入這塊園地吧!
  好了,不多說了,大夥就抱著一同慶祝心情,輕輕松松來看這四本系列書吧!
  ps:對了,小編建議喬安這本可以寫續集,這……還是等你們看了再說吧!
                  喬安 於 終於文稿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1:47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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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諺雲:“上有李姓皇族,下有東方世家。”
  “東方世家”乃京城第一大世家,歷年來經營南北貨的買賣,在當時商業繁華的景況中,其賺取的利益,可謂是富可敵國;但是最讓東方老爺感到驕傲的並非是權勢利益,而是他的膝下四子,這四個兒子個個出類拔萃,乃人中之龍,當時的民眾甚至給了東方家四位少爺獨特的稱號。
  尊龍──東方煒,他的個性沈穩、內斂,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領袖氣息。
  狂虎──東方妮,性子暴烈、沖動,在狂躁之餘,即添了一分霸氣。
  傲鷹──東方喬,人如其號,相當孤傲,行事漠然,有鷹隼般的銳利冷靜。
  俠豹──東方宇,舉止優雅,言語間卻不乏輕佻,讓人難以掌握其真偽。
  這四個封號,讓東方老爺笑得合不攏嘴,百姓們對東方世家推崇備至,卻也為四位東方公子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天底下,到底有什麼事能難倒東方家四位公子?
  那就是“成親”!對一般人來說,或許只是一件稀鬆平常之事,但是對四位公子而言,這簡直要比殺頭更令他們難受。這些年來,東方老爺可說是想盡一切辦法要讓四兄弟娶妻生子,父子五人之間的鬥法始終不曾間斷過,不過老爺子雖然精明,但四位公子亦不是省油的燈,總是能在最後一刻躲掉相親,每每都將東方老爺氣得吹鬍子瞪眼。
  話說某日,東方老爺氣憤非常地對著僕人喝道:“來人!把那四個不孝子全給我帶過來!”
  不一會兒,排行第二的東方妮人已出現在大廳門口,他三步並兩步地沖到東方老爺面前,以嘹亮的嗓門問道:“老頭!有什麼好事?”
  東方老爺尚未回話,只見老大東方煒緩步走進,開口道:“二弟,爹今日找我們必定是有要事,你這麼搶話教爹怎麼回答?先坐下來,等三弟、四弟到齊了,再聽爹說個分明。”
  話甫說完,他眼角一瞥,便看見老三東方喬手一揮,袍子一揚,已悄然入座。
  東方妮見狀,立即走向東方喬,親熱地攬上他的肩頭道:“三弟,你這二十幾年來,老是這張冰塊臉,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失控的時候。”
  “你放心,我再怎麼失控,也不及二哥暴怒時的萬分之一。”東方喬淡淡開口,俊逸的臉上是一抹溫文爾雅的笑。
  言談間,若四東方宇已經手搖摺扇,打著呵欠懶洋洋地走了進來。“我說爹,到底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瞧您眉頭皺得跟什麼似的,放輕松、放經松……”
  東方老爺哼的一聲,跟著大聲道:“阿福!把張家送來的紅蛋分給他們四個人!”
  四兄弟每人手裏拿著紅蛋,面面相覷,心知大事不妙了。這已經是這個月來老爹第三次叫他們來拿紅蛋。想必又要將他們早已成年卻尚未娶親,讓他無法抱孫子的事再叨念一遍了。
  眼看東方老爺就要開口罵人了,東方字搶先一步開口道:“老爹,您別生氣,我知道您要說什麼,就讓我來代勞吧!”
  東力宇轉過身來,面對其他三位兄長,擺出老爺的威嚴喝道:“你們三個不孝子,也不想想爹都已經快五十歲了,連個媳婦的影子都沒瞧見,更別提孫子在哪了!”
  東方宇話還沒說完,就被東方老爹敲了一記響頭。“這哪里有你說話的餘地,你也是不孝子之一,你今年也二十有四了。”跟著他將手指向東方煒道:“你、你、你──最不應該的就是你!身為長子,今年都二十七歲了,至今仍未娶妻,怎麼為弟弟們做個好榜樣?”
  東方老爺說著說著,眼角瞄到其他人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更生氣了,跟著開口繼續罵道:“你們幾個也別幸災樂禍,你們兄弟只不過各差一歲而已,總之,你們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
  四人一聽完父親的話,皆欲辯解,不料東方老爺又立刻接了下去。
  “什麼都別說了!我今天去了城西王尚書那裏,他的千金我很中意,我明早會去定下這門親事,今晚之前,你們四個不管誰都好,推一個出來和王家的千金完婚。”話一說完,東方老爺氣呼呼地拂袖離去。
  四兄弟對望一眼,心裏各自有了打算。
           ※        ※         ※
  當晚,當東方喬悠閒地叼了根草坐在大宅屋頂欣賞滿天星斗,等待夜幕深垂之際,一抹急欲溜出府的黑影倏地抓住他的視線──。
  這個人帶了把刀,不用想也知道是老二東方妮!
  沒多久,又一抹黑影急著離開──這次換成了老大東方煒!
  東方喬扯扯嘴角,好小子,全逃了!想留他這個排行老三的弟弟來頂婚嗎?想得可真周到。
  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淺笑,東方喬正欲起身,接著,第三抹摸黑逃脫的黑影也映入眼簾,是老四!
  原來大夥想玩捉迷藏?!那倒好,這可是從小他最拿手的遊戲了。
  想玩?他隨時奉陪!
  反正他也好久沒有出去活動筋骨、順道拜訪老朋友了,不如趁此出去“放鬆”一下,過一段“無事一身輕”的日子也是不錯。
  挑高了眉,他輕躍下屋頂,迅速成為第四抹隱身在夜色之中的黑影──。
           ※        ※         ※
  翌日清晨,東方老爺喝著清粥,吃著昨日張家送來的紅蛋,心中得意洋洋地想著:“昨日那一招可說是“破釜沈舟”之計啊!這四個兒子雖然個個古怪,但是經昨晚這麼一逼,總會推出一人來完婚吧,嘿嘿,這下子總算快有孫子可以抱了!”
  正當東方老爺沈醉在抱孫子的美夢中時,家丁阿福面色蒼白地沖了進來,慌亂地開口道:“老爺不好了!四位少爺全都留書出走了!”
  霎時,一陣睛天霹靂,打碎了東方老爺的美夢,也震落了他手中的紅蛋。那紅蛋在地上“咚!咚!咚”滾了三圈之後,停在阿福的腳邊,彷佛正冷冷地嘲笑著東方老爺的天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2:29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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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北方漠南草原。
  碧藍清澈的穹蒼天幕環擁著廣闊無際的翠青綠草,烈日驕陽炙烘大地,悶人的熱氣自草縫土隙間緩緩升散。
  漠南草原!當今世上最為肥沃的天然牧場,自古即孕育狂邁不羈的大地之子在此放馬野牧──。
  安小駒俯趴在空曠的草原上,耳朵緊貼住地面。
  她已經在此守候好些時辰了。
  可草原上除了偶爾低空掠過的鳥群之外,完全不見任何牧人馬群,舉目所及盡是一片荒野穹蒼。
  側個方向,安小駒換以另一邊的耳朵繼續專注先前的傾聽工作,嬌嫩的臉頰不但因長時間在酷日灼曬下而顯得紅通通,小巧挺立的鼻樑上更早已布上一層薄汗。
  近三個月來,她每天都在這一帶草原徘徊觀察。
  今天──她決定付諸行動。
  彷佛感受到大地傳來的異樣氣息,安小駒揚高蛾眉,整個人像被雷擊中般從地上彈坐起身,抬眼朝四方搜尋,卻什麼也沒看見……
  草原上仍是空曠一片。
  垮下肩、皺著眉,安小駒紅灩的雙唇朝下畫出一道失望的弧度,她不信邪地又趴回地面,附耳傾聽──。
  半晌,她再度熱烈地抬起頭;而幾乎同時,隨著隱約傳來的陣陣馬蹄達響,遠方地平線上赫然塵土高揚──。
  來了!
  安小駒心中一喜,看著逐漸清晰逼近的黑駒駿影,她根本來不及整理服裝儀容,即連忙放低身子繞到聳立在一旁的巨石堆後頭。
  高大的黑色駿馬緩下奔馳的步伐,大範圍地繞跑兩圈之後,才在固定的位置停下來,並噴了噴氣,低下頭專心吃草。
  望著眼前在烈日映照下閃閃發亮的黑色鬃毛,安小駒興奮得一顆心怦怦直跳,她發誓這是她這輩子所見過最完美的一匹馬了。
  抱著必勝的決心,她迅速將事先准備好的一捆繩索掛在身上,並快步移向自己藏在巨石堆後頭的白色坐騎……
  深吸口氣,她附在馬耳旁低聲說了句類似鼓勵的話後,突然一腳踩上馬鐙、俐落地翻身上馬,毫不猶豫地策馬奔出──。
  正在吃草的黑色野馬顯然被這突來的“闖入者”給驚嚇到,它嘶鳴了聲,立刻揚蹄朝先前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加油啊,“沙暴”!追上了回去大大有賞。”安小駒迎風喊道,以強勁果決的姿態緊追不舍。
  為了擒住這匹難得一見的上乘野馬,她特地挑出全牧場素質最佳、血統最優,同時也是跑得最快的愛駒“沙暴”,她相信以“沙暴”的腳程絕對可以順利“完成任務”。
  眼看和黑馬的距離終於縮小到“安全範圍”內,安小駒雙手放開韁繩,將已結系成圈的繩索下端纏握在手,並強勁地在頭頂上方甩動開來,企圖抓住最佳時機和角度一舉套住獵物──。
  “喝!”
  看准目標,安小駒大喝一聲,使勁兒拋出繩圈,卻因為用力過猛,套了個空,黑馬也因此轉往另一個方向。
  “該死!”她懊惱低咒,對自己的“失手”十分不悅,她調拉韁繩,繼續緊急追趕。
  由於安小駒的注意力全放在臘物身上,以至於掉轉方向的同時,完全沒注意到從她後頭正傳來另一陣達達馬蹄──。
  “這次絕不放你走!”安小駒喃喃自語,重整手上的繩圈,並雙腳踩馬鐙,身子微向前傾,臀部離開坐鞍,呈現半站立的姿態。
  她再次看准位置,奮力擲出繩套……
  望著呈拋物線完美飛出的繩套,安小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接著,她看到人世間最”沒有天理”的事在她眼前發生──。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另一個繩圈從另一個方向飛來?並且搶在她之前先行套中了那匹馬?
  難道……
  “逮到了、逮到了!”
  循著突如其來的歡呼聲,安小駒猛然回頭,這才驚訝地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十來騎的人馬。
  “喂喂,你們做什麼?”她急叫道,難以接受地看著這群人以“主人”的姿態一人一繩圈地捕套住那匹黑馬。
  “這匹馬凶得很,不套牢點,它會掙脫跑掉的。”一位滿臉蓄滿絡腮胡的高大壯漢驅馬上前朗聲說道,接著便開始指揮其他人團團包圍住那匹頑強掙紮的駿馬。
  “我才不會讓他跑了,用不著你們操心。”安小駒緊拉住自己手中那條仍套在馬類上的繩索,阻在眾人面前。
  “我說這位小姑娘,你也別在這兒湊熱鬧,小心等會兒它踢到你……”大鬍子兄好心想拉開她。
  “我、湊、熱、鬧?”安小駒一字一句迸道,雙瞳瞪得比馬眼遠大。
  有沒有搞錯?竟然做賊的喊抓賊。明明是她先追這匹馬的耶!
  “我在追我的“傲鷹”,是你們硬過來湊熱鬧才對吧!”她兩手插腰指正道,為了追捕這匹野馬,她的模樣實在稱不上端莊──她的發絲微亂,發間甚至還摻雜著數根雜草。
  不過以她捕馬時的那股悍勁兒,恐怕連男人看了都要退讓三分。
  ““傲鷹”?什麼“傲鷹”?”大鬍子兄怪叫道,迅速以一種錯綜複雜的神情望向他身旁另一位高頎挺拔的偉岸男子,而後者只是微挑單眉,漠然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心思。
  “這是我替這匹馬取的名字!”安小駒驕傲地揚起下巴,順便拐著彎宣告這匹馬的“主權”。
  聞言,鬍子老兄突然拍著大腿放聲大笑,以手指著黑馬,朝身旁冷峻的男子說道:“聽到沒?東方老弟,她竟然叫這匹馬“傲鷹”耶!哈哈,真絕!”
  大鬍子的反應讓安小駒深覺受辱,她兩手插腰,忿忿不平地道:“我不覺得這名字有什麼好笑的。”
  “沒錯,真是“絕妙好名”啊!”大鬍子兄笑得更是不給面子。
  這下,安小駒真的有些火了。
  “在淑女面前笑成這樣,難道你不怕從馬背上摔下嗎?”她雙頰氣得鼓鼓的。
  “唷──這小妞兒還挺有脾氣的嘛!你說對不對啊?東方老弟。”摸了摸雜亂的絡腮胡,大鬍子兄徑自對身旁好友說道;彷佛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算了,好女不與惡男鬥!盡管這群男人的態度十分惱人,安小駒還是決定“寬宏大量”地不與他們計較。
  安小駒扭過頭,下巴依舊高昂,她維持最基本的“骨氣”道:“現在,請放開我的馬,我要走了!”她掉轉馬頭。
  “你的馬?”
  冷沈的嗓音穩穩定住她的腳步,安小駒轉過身,見到那位冷峻傲然的男子已策馬上前--。
  “當……當然是我的馬……我套中它了!”她慶幸自己還能正常出聲,事實上他一雙漠然的眸子早已盯著她渾身不自在。
  不曉得為什麼,她總覺得他只要再待上半個時辰,這片草原可能會因此而開始下雪結冰……
  這是種奇特的感覺!因為,基本上一個人的表情是不可能改變天氣的,但──他確有一張足以使草原結冰的臉孔。
  咽了咽口水,她還算鎮定地正面迎視著他。
  “很顯然地,我們比你早了一步。”
  東方喬扯扯嘴角,冷傲地揚起手中握有的繩索,而依循那條繩索的“路線”望去,可以很明顯地看到他的繩圈確實比她早一步套中黑馬。
  “但是我先開始追的啊──”她們不放棄爭取自己的權利。
  “事實勝於雄辯,追捕野馬本來就是公平競爭,先套中的就是主人,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大鬍子兄也上前說道。
  “話是這樣說沒錯──”安小駒點點頭,盡量擠出“和悅”的臉色回道。“只是我很好奇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這匹馬的?”
  大鬍子兄抓抓頭,屈指算道:“大概三天前吧!你問這作啥?”
  安小駒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她驕傲地亮出三根手指,道:“我三個月前就發現它了,足足比你們早了兩個多月。”
  “那又如何,我先抓到它──這是事實。”東方喬不帶感情地丟下一句,隨即拉韁掉頭,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囚著黑馬預備離去。
  “等等,你們不能帶走它!”安小駒急了,死命拉住手中的繩索──幸好她的繩圈還套在馬頭上。“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們搶走我的馬。”她叫道。
  “放手,你會受傷。”東方喬回過身,冷聲命令。
  那匹黑馬因這突來的爭執,再度焦躁地前後踢腿──。
  “不放!”她用力搖頭,同黑馬一樣做出頑強的抵抗。“別以為你們人多勢眾,就可以欺負我一個柔弱女子。”
  “嘿,我們哪有欺負你?!”大鬍子兄不平道,況且她看來一點也不“柔弱”。
  “放手!”東方喬再次沈聲道,臉色比先前更為冰冷。
  “不放!”盡管他有讓草原結冰的本事,她也絕不會退讓。
  望著那匹黑馬不斷猛扯著連接在她手上的繩索,東方喬的眉頭不由得微擰了下──再這樣下去,她會被拉下馬背。
  “如果我是你,我現在不會拉那麼用力。”東方喬提醒道,同時自鞍袋抽出弓箭。
  “我當然要用力。”她執拗道:想要她放手?門兒都沒有!
  “這是你說的,別怪我沒提醒你。”
  “什麼意思……啊!”
  當安小駒覺得他的語氣有些古怪,正想抬起頭來時,突然咻地一聲!她的繩子被一箭射斷,而她也因先前用力過猛,頓失重心,整個人往後跌去──。
           ※        ※         ※
  “我真不敢相信,我們竟然擺脫不掉她!”
  馬長生朝著騎在他右前方的東方喬大喊,並摸著絡腮胡,不斷好奇地朝身後張望──他們已經策馬疾奔好一段路了,卻還是見到那抹固執的身形如影隨形地緊跟其後。
  “她的騎術相當精湛,而且耐性驚人。”東方喬平心而論。
  無論男女,只要身為大唐子民,會騎馬並不稀奇,不過他倒是很少見到像她騎術這麼精良的;同時他也注意到她並不像其他一般女子騎的是溫馴的小牝馬,而是一匹雄性、高大的烈馬。
  “真是,難得你剛好來北方找我,並答應出來幫我獵馬,沒想到就惹上這等麻煩事兒………唉──她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啊?”馬長生大歎一聲,感覺自己好象真的在欺負“柔弱的”良家婦女。
  “要她放棄很簡單,把馬讓給她就行了。”東方喬一派淡然,反正他只答應幫忙抓到馬,至於其他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了。
  “不行!”馬長生大叫道,嚇得鬍子全豎了起來。“我已經答應娘子,要把這匹馬抓回去送她的,如果她知道我把馬送給一位嬌俏小姐兒,她肯定會把我打死的……不成、不成,說什麼都不能把馬讓給她。”
  “你那麼大的個兒,誰打得死你?!”東方喬似笑非笑道。
  “我娘子就會!”馬長生認真點頭,他生平誰都不怕,就怕他家娘子不高興。
  “北方的女人果然比較悍。”
  “怎麼樣?怕了吧!”馬長生朗聲大笑。“現在是不是開始覺得京城裏的女孩子比較溫柔可人了?”
  東方高聳聳肩,未置可否。
  撫著大鬍子,馬長生繼續說道:“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敢對著你那張冰塊臉大吼大叫的……”
  “她是對“我們”大吼大叫。”東方喬慢條斯理地糾正道,腦中不由地浮現安小駒剛才據理力爭的蠻樣。
  “說得也是,她一直罵我們仗勢欺人什麼的……看來她真的氣極了。”馬長生搔著頭,見東方喬仍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忍不住又說道:“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比較有興趣看你抓狂時的表情……”
  東方喬微睨他一眼,輕扯嘴角。“你什麼時候開始和二哥“狼狽為奸”了?”
  “這叫“有志一同”才對!就像你們四兄弟,不也同時為了一顆紅蛋逃家?”
  馬長生取笑道,雖然東方喬沒多說什麼,但依據他和東方家熟稔的程度,不用想也知道他們這次集體離家肯定和東方老爺長期逼婚脫不了幹係。“或者,你們是不想吃到今年東方老爺的壽桃?”
  “你的消息倒挺靈通的嘛!”
  “那當然,“震遠鏢局”可不是浪得虛名……”馬長生洋洋得意。“見不多、識不廣,是無法有今天這種局面的。”
  “我以為你們只負責保鏢,原來還兼包打聽。”東方喬調侃道。
  “嘿嘿,我交友廣闊嘛!什麼沒有,就是“眼線”特別多。”馬長生笑道,驕傲得像只開屏的孔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2:41

  東方世家歷來經營南北貨生意,常年有大量貨品在各地流通運送,皆是委託“震遠鏢局”全權包辦押貸,兩家自上一代開始就頗有交情,其中又以東方老三“傲鷹”和“震遠”第二代繼承人馬長生相識最深,甚至還成為莫逆之交。
  在眾人眼中,東方喬冷靜孤傲、習慣獨來獨往,馬長生豪邁粗獷、喜歡呼朋引伴,兩人的個性完全南轅北轍,根本就是八輩子不可能湊在一起的人。
  可就在東方喬十四歲那年,在一次隨同父親到北方洽商生意期間,認識了年長三歲的馬長生,同時也開啟了兩人交友史上一個“突變的異變”……至於他們熟稔的經過,恐怕連其他東方三兄弟也未必清楚。
  “不過我說東方老弟啊,娶個媳婦兒回家其實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嘛!瞧你們兄弟一個個都避之唯恐不及……”騁馳了一段路之後,馬長生忍不住開口說道。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似乎不具什麼說服力。”東方喬的唇色逸出難得一見的淺笑道。“是誰剛剛還嚷嚷著怕回去會被娘子打死的?”
  “哎喲,這根本是兩碼子事──”馬長生搔搔鬢毛,粗獷豪邁的臉上竟然出現一絲靦腆的神情。“反正能夠分發紅蛋給親朋好友的那種感受,真的、真的很難用筆墨來形容……等你以後娶了媳婦兒,自然就能領略到個中滋味……”
  “我相信。”
  “這就對了。”馬長生欣慰道,沒料到他會這麼快就被“感化”了。
  東方喬搖搖頭,仍然氣定神閒地說道:“我是相信──就你這樣從不沾筆墨的人而言,那種感覺恐怕真的很難形容……”
  “你這小子!”馬長生翻了翻白眼,啐道。“老是這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了讓人真想揍你一拳。”
  “這招你已經試過了,吃力又不討好,不是嗎?”冷峻的臉上終於漾出笑容。
  “就是這樣我才更想打你。”馬長生粗聲咕噥著,他雖然長得比東方高高壯魁梧許多,可每次對他動武都沒討到過半點便宜。
  這已經是嘔在他心中多年的“遺恨”了!
  保持飛快的速度,兩人又馳騁了一段路,接著他們很無奈地發現安小駒仍然如頑固的騾子般窮追不舍,絲毫未見疲態。
  “看來她會一路追著我們回鏢局。”東方喬探頭回視著。
  “我想她是真的跟你卯上了。”馬長生拱著濃眉,口氣“悲涼”。
  “跟我?”東方喬挑高眉,頗不以為然地道。“我以為她應該是沖著你打算用來“哄娘子開心”的那匹馬才對吧!”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沒錯,但是你剛才一箭射斷了她的繩子,難道你沒瞧見它的臉因此都綠了嗎?”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東方喬說道,剛才他如果不立刻弄斷她的繩子,她可能早就被拉下馬背,死在亂蹄之下了,哪還有命在這裏同他們飆馬?
  “所以你也真是可憐,都已經被逼離開長安了,沒想到現在還淪落到被女人追的地步………唉!”
  “她是追“我們”。”東方喬再度提醒,不容許他的朋友老是“惡意遺忘”這項“事實”。
  “既然如此,“我們”就有責任把她給擺脫掉,對不對?”馬長生抓抓鬍子,突然眉開眼笑了起來。“我有個不錯的主意,想不想聽聽?”
  “不想。”東方喬斷然回拒。
  早料到他會有此反應,馬長生仍然不以為意,繼續賊笑道:“我想我們還是在這裏“分道揚鑣”吧!”
  刻意不等東方喬表達意見,他兀自吩咐下去,其他人在聽令之後即刻分成五組人馬,各別朝不同的方向散開奔馳。
  “這匹馬交給你,我們負責引開那小姐兒,記得一定要把它安全帶回鏢局哦!”語畢,馬長生拉轉韁繩,朝另一個方向而去,將最燙手的山芋丟給了東方喬。
  負責引開?!最重要的黑馬在他手上,她會放過他而去追其他人才有鬼了!
  這擺明瞭就是要做“負責脫身”嘛!
  東方喬聚攏眉峰,回頭瞧了瞧越來越逼近的安小駒,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到底交了什麼樣“夠義氣”的朋友,竟然會如此“器重”他!
  也罷!反正他也已經許久沒有在這麼廣大的草原上暢快的騎馬了,就當作是競速練馬吧!順便……也可測測這難纏的小蠻女到底有多少能耐?!
  唇角一揚,東方喬毫不猶豫地側踢馬腹,加快速度揚塵而去──。
           ※        ※         ※
  生平第一次,安小駒嘗到了“馬前失蹄”的滋味。
  她無法置信自己竟會追丟了人!
  這對從小就在北方草原長大的安小駒而言,無疑是一項攸關名譽自尊的重大侮辱。
  身為馳名整個北方的“風馬堡”第三代堡主,她向來對自身的騎術有絕對的把握,別說是女人了,就連男人,她都未曾碰過能在這方面超越她的真正對手……
  但今天,她竟然被那個有張冰塊臉的男人給“甩”了!
  而更重要的是──他還搶走了她尋覓三個月之久的上好良駒。
  疾策著“沙暴”,安小駒如一陣狂風席捲入“風馬堡”內;堡裏眾仆丁只要聽到這急促狂飆的馬蹄聲,根本無須抬頭,軌可知道是他們的女主人回來了──而且是氣沖沖的回來。
  “小姐,你終於出現了,四老已經在主屋等你好久了。”
  安小駒才剛跳下馬,一名正在喂馬吃糧的小廝即刻盡責地上前牽過“沙暴”,並轉達了這項訊息。
  “等我?做什麼?”安小駒心不在焉地問道,全部心思還停駐在東方喬和那匹黑馬身上。
  “小姐,你忘啦?今天是“例行報告”的日子啊!”不會吧,全“風馬堡”上上下下都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唯獨最重要的人不記得呢?
  “糟,我真的忘了!”安小駒後知後覺地驚呼,連忙又跳上“沙暴”,朝主屋方向狂奔而去。
  整個“風馬堡”占地極大,建築形態和其他貴族世家也有顯著不同;它沒有那種設計精緻的宅庭院落,也沒有供人休憩養性的花園小徑,隨處可見的盡是為數龐大的馬群、牧草和四處穿梭工作的養馬人。
  說穿了,整座“風馬堡”就是一個大型的人工牧場,一切建築結構全是依據“馬”的需要為設計根本;在這裏,馬才是最重要的住員。
  因此,在面積廣闊的堡內,馬自然也成為連系上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
  騎著“沙暴”飆至主屋前,安小駒三步並做兩步跑進正廳,即看見四名老人排坐在兩側座位,每人手上皆有一本厚厚的冊子,擺明瞭就是在等她回去“聽取報告”。
  這下慘了!
  這些日子她忙著追蹤那匹黑馬的行蹤,完全忘了有“例行公務”需要她“參與”,而眼前四名老者,偏偏就是她該“例行面對”的對象。
  “你又上哪兒去了?昨兒個我不是才提醒過你今天別出門的嗎?”坐在最靠外側、同時神色也最為慌張的老人匆忙起身,不斷扯動眼角的魚尾紋朝她頻頻示意。
  安小駒萬般愧疚地吐吐舌,心知自己的“健忘”恐怕又要拖累人了。
  而當中身材最壯碩硬朗、生於順位第二的老人,一見安小駒和四弟互相擠眉弄眼的,終於也按捺不住情緒,扯嗓說道:“馬廄的人說,你一早就騎著“沙暴”出去……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特別挑出“風馬堡”裏腳程最快的馬?”
  “沒……沒有啊!我只是帶它出去試試腳力而已。”安小駒邊回答、邊走向正位,雙眼壓根兒不敢注視其他三位老人。
  事實上,單看她衣衫狼狽的“落魄”樣,也知道她絕不會只是單純出去“溜馬”,四位老者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畢竟他們從小看著安小駒長大,明白她的行事作風,只是目前暫時不打算“戳破”罷了!
  甫在位子上坐定,另一位面頰削瘦、身材矮小的老人已趨上前,鄭重其事地對她說道:“我正想和你談談有關出售“沙暴”的事……”
  “出售“沙暴”?”安小駒驚道,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為什麼要出售“沙暴”?”
  “也該是時候了。”
  “可是它是咱們“風馬堡”跑得最快的馬耶!”她大聲強調。
  “所以保證能賣到最好的價錢──”老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並翻開手上厚厚的帳冊,幔條斯理道。“不如先聽完上個月的帳目報告之後,再“決定”這件事也不遲……”
  聞言,安小駒雙肩垮垂,只好認命地坐回椅子上聽取“報告”──。
  身為“風馬堡”第三代堡主,除了擅長馭馬術外,對於堡內其他大小事務,她根本是一竅不通;平心而論,今天若非有這四位資深大老輔佐管事,“風馬堡”恐怕很難維持既有的養馬霸主地位。
  提到這四位大老,安小駒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打從心裏對他們又敬又愛,因為自她有記憶以來,四老便是除了爹爹之外,最最疼愛她的人了,就連她最引以為傲的騎射和捕馬技巧,也都是得自他們的真傳──。
  或許是因為大過“資深”,以致隨著她爺爺和爹爹的去世,如今已無人知曉他們的來歷背景,眾人僅知他們四人是親兄弟,沒有其他家人,並且早在五十年前“風馬堡”創建之初,便已形影不離地跟隨第一代堡主在此闖出名號,並忠心不貳地繼續輔助著第二代堡主安定全,和他唯一的獨生女兒。
  在安小駒眼中,四老幾乎就等於整個“風馬堡”。他們各有所長,並分管著“風馬堡”上上下下全部的事務──。
  像大老金伯,排行最長,掌管堡內所有馬匹的買賣交易清算和財務狀況,行事沈穩嚴肅,說話也最有權威。
  二老銀伯,脾氣暴躁,說話直來直往,但對馬匹有獨到的鑒識能力,專職於堡內馬匹的配種和血統改良。
  三老銅伯,是四人當中最沈默寡言,同時也是最理智冷靜的一位,長年來負責整個牧場的管理和人員訓練,當然也包括馬匹的訓練。
  至於四老鐵伯……許是因為有三位能力過人的哥哥,堡內賽馬之事始終無需他插手,所以目前唯一的工作便是照料安小駒的生活作息,並按時做例行報告,同其他三位共同“監護人”交代她的行蹤和各項學習成果;也因此在金銀銅鐵四伯當中,就屬老四鐵伯和安小駒最貼近──年紀一大把了不但成日忙著陪她到處飆馬練射,還得隨時在她的哀兵攻勢下,幫她於“報告”中說說好話。
  但話又說回來,像今天這般,連鐵伯都不知她行蹤的情況倒是很少見,也莫怪剛才安小駒一進門,鐵伯就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冷熱汗齊冒……
  “總之,半年來交易情況都不甚理想,因此下個月……咳咳!”金伯故意咳了兩聲,提醒已然“失神”的安小駒。
  見安小駒仍未“回神”,鐵伯也連忙輕聲喚道:“小駒兒!”
  “嘎?”安小駒渾身震了下,連忙“彈開”剛才“不小心”黏在一起的眼皮,強作清醒狀。
  “不曉得你有什麼想法?”金伯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反正這已不是她第一次聽報告時打瞌睡了。
  “這……想法?”安小駒偷瞄鐵伯,見他食指朝下,嘴巴不斷無聲開合,她也努力讀著他的“暗示”。“下……降……”
  這是什麼意思?連她自己都不懂!不過從鐵伯翻出的白眼看來,她顯然是猜錯了答案。
  “下降?你也認為要降低馬價?”聽到她的說法,二老銀伯突然彈出座位,大叫道。”咱們“風馬堡”好歹也是北方最大的私人馬場,怎能因為“天嶽莊”那不懂馬的臭小子隨便削價競爭,就跟著自貶身價?”
  “但他們確實已造成影響。”始終沈默不語的老二銅伯也開了口。
  “不成、不成,我堅決反對!”銀伯更加激動道。“想把我培育出來的上等好馬和”天嶽莊“養的軟腳馬同價競爭,不如一刀把我砍了。”
  銀伯滿腮的白鬍子只差沒氣得豎起,說什麼他都要“維持身價”。
  “我說二哥,年紀大了別那麼會動怒,要威脅找別人去,別在這兒鬼吼鬼叫的,你想嚇死小駒兒啊?!”一見二哥又耐不住性子,開始吹鬍子瞪眼的,鐵伯直覺站出來替安小駒說話。“況且咱們小駒兒難得做個決定,你就要拆她的台,未免也太不給她信心了吧!”
  真是一語深中要害!
  頓時,只見銀伯臉色暴怒的肌肉抽動了兩下,接著嘴角硬是不自然地朝上抿出一條還算是半圓形的弧度──盡管身為管事的長輩,但安小駒好歹也是已逝堡主的寶貝獨生女,盡管平日教導嚴厲,但他們可都是打從心底真心疼愛她的,絕不忍心讓她受到一丁點兒委屈。
  “我的小駒兒,你不會當真吧?銀伯養了一輩子的馬,你真忍心任人糟蹋?”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過重,銀伯勉強收斂起脾氣,改以哀兵政策。
  安小駒怔住,無辜的長睫上下眨動,全沒料到自己胡猜的一句話竟然引起銀伯這麼劇烈的反應,而她甚至還沒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呢!
  “你瞧,你把小駒兒嚇壞了。”鐵伯護主心切道,將安小駒呆愣的表情視為受到驚嚇。“如果你真反對,何不提個更好的方法?”
  聞言,銀伯頓了下,隨即擊掌大叫。““沙暴”啊!有它出馬一定可以拉抬這次市場買賣的聲勢,何必降價?”
  ““沙暴”?”這下安小駒有反應了。
  銀伯用力點頭,得意道:“以它具波斯馬和吐穀渾馬的優良血統,大家肯定搶破頭。”
  “可是──它是目前我們的“鎮堡之寶”耶!”畢竟“沙暴”出生時,她也參與了接生工作,心中自然十分不舍。
  “像這種品種的良馬,我三兩下就可以再培養一大批,不必擔心啦!”銀伯拍胸脯保證道,大言不慚的模樣實在讓其他三位兄弟看不下去。
  “是誰剛才還在嚷嚷著良馬難尋?”
  “而且抱怨近來都沒培育出“代表作”……”
  “還說對不起已逝的堡主……”
  金銅鐵伯一人一句,表情皆是不以為然。
  “你們有完沒完啊?!”銀伯咕噥抗議,一屁股坐回原位,鼻孔還拚命噴氣──真是的,這群兄弟沒事就愛掀他的底,也不曉得在可愛的堡主面前給他留張老臉。
  “金伯、銅伯、鐵伯,你們別欺負銀伯嘛!”安小駒不忍心看到二老銀伯被其他人“圍攻”,起身走向他,並反過來安慰道。“我也不是堅持不賣”沙暴“,只是如你所說要繼續培養良馬……但如果我們將“沙暴”賣了,哪來更好的馬配種呢?”
  當然啦,如果今天她能順利捕到那匹黑馬,這個問題或許就能解決了,安小駒思忖著,它可是難得一見的良駒呢!
  她敢肯定它比“沙暴”更具潛力。
  “小駒兒所言也有道理。”銅伯撫著下巴道,若以長遠的角度來看,這確實也是個問題。
  “難不成我們要淪落到去捕野生馬的地步?”銀伯深受打擊道,近二十年來,“風馬堡”根本已不需去捕獵突厥馬,就能自己混配出優良的馬匹,他可不希望走回頭路。
  “捕野生馬也沒什麼不好嘛!”安小駒接話道,眼底倏地閃現熠熠光采。“你們還記不記得我提過的那匹黑色野馬?”
  聞言,四人同時靜默望著她,心裏自然明白她的想法。
  “你……該不會是想去捕那匹馬吧?”銀伯一張“惡臉”轉為驚愕。
  “或許……她已經付諸行動了?”向來銳利冷靜的銅伯一語道出事實,這已足以說明她為何會在回堡時一副疲憊樣。
  “真的?你真的去捕馬了?”四老鐵伯則緊張兮兮地問道,這麼重要的事她竟然不先通知他。
  安小駒有些心虛地經咬下唇,猶疑半晌,才緩緩點頭。
  “你瘋啦?!不是叫你千萬別去捕那匹馬的嗎?”
  此時,銀伯突然爆出一聲怒吼,安小駒反射性直返到鐵伯身後,以尋求庇護。
  “可……可是,那匹馬……真的……很不錯啊!”她囁嚅道,不明白銀伯何以生那麼大的氣。
  “不錯歸不錯,但就是不能抓它回來。”
  “講話不好好講,做啥用吼的?!”金伯狠狠瞪了銀伯一眼,警告他不准再用嗓門嚇人。
  “為……為什麼不能抓它回來?”安小駒十分不解,她看看金伯,又瞧瞧銅伯,最後視線落在鐵伯身上。
  鐵伯拍拍她的頭,像哄小孩般輕聲解釋。“你沒聽外面的人說過嗎?那匹馬……不太吉利……”
  “不吉利?”她睜大眼。“為什麼……不吉利?”
  “那匹馬踩死過很多人。”
  “我想……是那些人捕馬技術太差了吧!”
  “聽說它帶煞氣,會給人招徠不幸,連突厥人都不敢抓它。”
  “也許……這是其他想抓它的人故意放出的風聲呢?”安小駒擺明瞭不相信這種謠傳,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總而言之,那匹馬是不能夠屬於任何人的,你也別花心思再去抓它了。”銀伯仍然大聲回道,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天知道這匹馬如果“道行夠深”,也許只是談論都會招來不幸。
  “都告訴過你別對著小駒兒大吼大叫的──”六道白眼再度射向脾氣暴躁的老“唉,反正現在就算找想抓它,也沒機會了……”
  想起半路被“劫”走的黑馬,安小駒不禁有些垂頭喪氣;她重重歎口氣,眼光哀怨地看著四位老人,說道:“因為──它已經被人抓走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3:20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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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方,若提到最具規模的家族事業,除了“風馬堡”的三代養馬之外,最著名的莫過于人人豎大拇指稱贊以信譽保證的──“震遠鏢局”。
  關於“震遠鏢局”的崛起,在北方人心中,其傳奇性和“風馬堡”不相上下,尤其自第二代繼承人馬長生接掌事業十年以來,憑借著豪爽重義氣的作風,迅速將鏢局從早期全國的八個據點,拓展到現今約二十四個;不但享譽全國的商業家族“東方世家”和他們有密切約合作關系,就連“風馬堡”運往各地交易買賣和每年呈責大唐天子的良馬也皆委請保鏢。
  名氣之大、人員遍佈之廣,甚至遠及西域諸國。
  也難怪有時連官府都會借用他們綿密的人脈網來打探消息,而依據馬長生的個性,只要接到類似的請求協助,十之八九都會盡己之力給予幫忙……
  但,盯著眼前剛收到的一封信函,馬長生發現自己面臨了“難以抉擇”的窘況──。
  “送這封信來的人呢?”馬長生對著負責帶信函進門的老仆問道。
  “剛離開。”
  撫著下顎的鬍子,馬長生隨即又問:“東方兄弟呢?”
  老仆手指屋頂,面不改色地答道:“我想……東方公子是在……“欣賞風景”吧?”
  “他可有和送信來的人打照面?”
  “應該沒有。”
  馬長生滿意地點著頭。“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待老仆告退之後,他將信函收進懷裏,正打算埋首規劃新的護鏢路線時,一名年僅十來歲的小廝匆匆忙忙奔進房裏。
  “怎麼,火燒屁股啦?幹啥跑這麼快。”馬長生道,仍專注於自己的工作。
  “大門口……有人找您……”小廝氣喘吁吁地說道。“是……是……風馬堡的人……”
  “風馬堡?”動作略頓了下,馬長生這才抬起頭來。
  “風馬堡”會上“震遠鏢局”找他的向來只有一人,那就是“風馬堡”的第一管事金伯,可是前兩天他和他老人家才剛談妥一批即將運往江南的馬匹護送交易,怎麼今天……
  “有沒有說什麼事?”
  “說是……來和您談一樁買賣的。”小廝據實轉達。
  卷起地圖,馬長生大手一揮,道:“你先請他老人家去廳裏坐著,我一會兒就過去。”
  “是。”小廝依言告退,可才走到門邊即想起什麼似她突然停下腳步,猶豫地回過身。“呃……”
  “還有什麼事嗎?”
  “這個……確實是有一位老人家沒錯,但……找你的是一位姑娘。”
  “姑娘?你剛才不是說是風馬堡的人嗎?”馬長生不解道,一時之間無法將女子和風馬堡畫上等號。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是這樣說的沒錯啊……”小廝也有些不確定了起來。
  思索了下,馬長生迅速恢復豪爽好客的本性,說道:“無妨,你還是先請他們到大廳去吧!”
  既來之,則“見”之!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都說了──是來談買賣的嘛!
           ※        ※         ※
  “你確定我說的那個大鬍子真住在這裏嗎?”
  在被人請進大廳的同時,安小駒神色警戒地低問著身旁的鐵伯。
  “應該不會錯!”鐵伯面露十足把握。“依你描述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我雖然沒印象這一帶有這號人物,但如果說是那個大鬍子,我猜最有可能就是“震遠鏢局”的人了!”
  “真的嗎?”她只知道“震遠鏢局”和“風馬堡”素有生意往來,但卻對鏢局的人一無所知。
  “難道你不相信鐵伯啊!”語氣擺明瞭倚老賣老。
  安小駒連忙搖頭。“我當然相信鐵伯,只是……呃,萬一猜錯了呢?”
  除了“風馬堡”以外,她認識的人向來不多,盡管鐵伯的閱歷十分豐富,但萬一他來個“老腦昏花”找錯了地方、誤認了人,豈不是糗大了!
  “猜錯──大不了打個招呼,拍拍屁股就走人嘛!沒什麼大不了的。”鐵伯飲著茶,氣定神閒。
  “嘎?”不會吧!那多丟人啊?!
  安小駒的眼皮不自覺地微微抽動,雖然她常常不顧他人眼光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她已經開始有種不大妙的感覺。
  “瞧瞧你,這是什麼表情?”鐵伯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說道。“咱們小駒兒的臉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薄了?”
  “我臉皮才不薄哩,我……我是怕丟了“風馬堡”的臉……”安小駒習慣性揚高下巴,不承認自己心中確實閃過一抹“遁逃”的想法,畢竟他們已經報出名號了,倘若真摸錯了門,可是會讓“風馬堡”的形象嚴重掃地。
  “是嘛,咱們小駒兒的臉皮“一點”都不薄,厚得很──比馬皮還厚。”鐵伯故意逗道,臉上的皺紋因笑而聚集。
  “不跟你說了,每次銅伯不在,就換你尋人家開心。”她抗議地嘟起嘴。
  鐵伯攤掌聳肩,一副投降的模樣說道:“好嘛,算鐵伯說錯話了,應該說這件事和“臉皮”厚度沒啥關系,倒是和“頭皮”的硬度有關才對……”
  明知道鐵伯高昂的語調是故意吊她胃口,可安小駒還是禁不住好奇心,調回狐疑的目光問道:“什麼意思?”
  鐵伯老臉一凜,突然正經八百地說道:“意思就是──就算待會兒真認錯了人,大不了就“硬著頭皮”假裝是來打招呼的,反正咱們也是“震遠”的老主顧了,順便還可以讓他們瞧瞧“風馬堡堡主”是何等的可愛……”
  “噓!”安小駒情急之下,一把摀住鐵伯的嘴。“這種事有什麼好嚷嚷的?”
  她可不想打著“風馬堡”堡主的頭銜到處“招搖”。
  “有什麼關系,既然來談判就該拿出氣勢,光壓倒對方就等於贏了一半。”
  “我們是來談“買賣”,又不是來打架的。”她更正道,還故意以眼神警告他別“輕舉妄動”。
  “好好,談買賣就談買賣──換個說法,這是咱們小駒兒第一次“親自出馬”談買賣,諒他們也不敢不買這個帳,對不對?”鐵伯忠心耿耿地說道。
  “希望如此。”一想到那位冷傲如冰的男子,她心裏就不是那麼有把握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確定真的非要那匹馬不可嗎?”好話說完,鐵伯終于提出自己心裏的顧忌。
  ““傲鷹”真的很棒,你只要看它一眼,保證一定會喜歡上它。”
  “這個嘛……”鐵伯頓了下。“我其實也不是非常在意那些傳言啦!只是你應該清楚你銀伯的脾氣,他……是真的相信那匹馬不吉利耶!”
  “那我們就更要證明給他看啊!”
  同時也證明給你看!安小駒在心裏偷加了句,依她對鐵伯的瞭解,說他心裏不在意根本是騙人的。
  “可是……”
  就在鐵伯想要再說些什麼時,馬長生壯碩的身軀已經出現在大廳入口。
  “啊,是你!”他驚訝的嗓音打斷兩人的對話。
  安小駒反射性地從椅子裏彈了起來,直瞪著馬長生。找到了,那個大鬍子!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馬長生翻轉白眼,大步走到她面前。
  鐵伯則在同時阻上前去,指著他的鼻子數落道:“去,你這年輕人講話怎麼這樣?什麼陰魂?我們小駒兒可是貨真價實的小美人……”
  “鐵伯──”這次換成安小駒翻白眼,又來了!鐵伯無可救藥的護主毛病又犯了,他就是看不慣有人“欺負”她。
  “鐵……伯?”馬長生有些吃驚,這才發現眼前朝他橫眉豎眼的老人和每次前來談生意的那位金伯長得還真是神似。“你──也是“風馬堡”的人?”他問。
  安小駒點點頭,以堅定果決的姿態揚高下巴,道:“我要找你們鏢局主人。”
  “我就是。”馬長生表情怪異地看著她,仍然不死心地兀自補問了句。“你確定你真的是“風馬堡”的人?”
  “廢話,她不是“風馬堡”的人,難不成是你們“震遠鏢局”的人?”鐵伯又發出不平之鳴,顯然是對馬長生“小看”安小駒的態度很有意見。
  反倒是安小駒一派從容地拉住鐵伯,並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你說現在?”鐵伯似乎有些為難。“可是……”
  “放心,他又不會吃了我。”安小駒拍拍鐵伯保證道。
  她當然知道鐵伯在擔心什麼,但她必須先暫時把他支開,以免他老人家總是因為一些”細節問題”打斷她和大鬍子的談話。
  “好吧,我現在去,馬上就回來。”鐵伯臨離開前,還不忘睨了馬長生一眼。
  待他完全步出大廳之後,安小駒即刻開門見山道:“現在,你可以請你們主人出來了吧?”
  “我說過,我就是這裏的主人,有什麼話你可以直說。”他不懂她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表明過他是“震遠鏢局”的主人了啊!
  搖搖頭,安小駒擺明瞭不接受他的說法。
  “昨天你們用計擺脫我,今天我是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被你們打發的,我要見你們主人。”她執意道;依她昨天的“觀察”,那個害她差點跌下馬的冰塊臉“鐵定”才是真正“發號施令”的人。
  “哦──原來你還沒放棄那匹馬啊!”馬長生豁然開朗,他早該想到的。
  “明白就好,我今天就是特地來談交易的,麻煩你快點去把你們主人請出來,這樣我們有話也可以當面說個清楚。”
  安小駒擺出“識途老馬”的態勢,馬長生則是一副被打敗的模樣。
  這女人比他娘子還蠻。
  “我已經說過了,我就是……啊!”他忽地打住,突然明白症結所在。“原來你要找”他”呀──哈哈哈……”
  “這有什麼好笑的?”安小駒鼓起雙頰,這人為什麼老愛在她面前笑得如此“倡狂”,他是瘋了不成?
  “你真要見他?”馬長生問,心裏已開始同情東方喬了,畢竟昨天“甩掉”它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
  “那當然,要不然我來做什麼?”她講話的口吻已經開始像鐵伯了。
  “好,既然你執意要見他,我就帶你去吧!”馬長生表現得倒很乾脆,領著她便走出了廳門,朝外頭的花園空地而去。
  甫跟著他站定,安小駒隨即東張西望地說道:“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我要見的人呢?”這裏根本四下無人,他該不會是想耍她吧!
  “瞧,不就在那兒!”馬長生突然面向主屋,手指上方。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遙望,安小駒果然看到屋頂上一抹孑然身影,正獨絕地仰望藍天……幾乎就在同時,那冷然的俊容似乎也因察覺到她的注視而掉轉目光,深邃的黑眸掃過空地中央的兩人。
  倏地,安小駒感覺胸口緊縮,一陣莫名的悸動迅速擴散她的全身,這種感覺……
  傲鷹!
  冷不防兩個字猛地竄進她腦裏……是了!他此刻散發的氣息,就像那匹黑馬“傲鷹”一樣,冷傲孤絕而難以捉摸。
  安小駒對自己這項發現感到驚異不已。
  她從不曾對馬以外的“東西”產生如此“翻騰”的感覺,可此刻,那種驚見上好良駒時,才會有的奇特感受卻緊緊攫住她──。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只不過是瞥見他獨坐在屋頂上而已……
  “我說東方老弟,你還挺有閒情逸致的嘛!”馬長生以手圈著嘴,對著屋頂上的東方高喊道。“下來會個客吧!”
  東方喬聳了下肩,似乎沒有移動的跡象。
  馬長生指指安小駒,又喊道:“有人指名找你!”
  聞言,東方喬的視線移鎖在安小駒臉上,濃挺的雙眉微微揚起;而就在安小駒以為自己快被他那冷得看不出思緒的眼神給凍到結冰時,他突然起身從屋頂一躍而下,俐落果決地來到他們面前。
  “找我?”
  東方喬一派淡然,嘴角甚至還銜著一根青草,不過從他的眼神,她知道他已經認出她。
  “是啊、是啊,這位“風馬堡”的──”接話的馬長生忽地頓住,隨即自行轉向安小駒問道:“對了,還不曉得姑娘怎麼稱呼?”
  “安小駒。”她大方報出自己的姓名。
  “安?”馬長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這麼說……你就是……就是……”
  “風馬堡”的堡主!
  這句話硬生生便在馬長生的喉間出不來,雖然知道第二代堡主安定全去世之後,是由他唯一的獨生女繼承家業,但他萬萬沒想到會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
  看著好友誇張的表情,東方喬忍不住聚攏眉峰,他並不覺得安小駒這名字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你知道嗎?她竟然是……是……“風馬堡”……”馬長生搭著東方喬的肩,以不可置信的口吻企圖“介紹”她的身分。“的……”
  “堡主。”
  安小駒索性直接幫他說完,雖然她不喜歡自己的身分曝光,但這大嗓兄說話變得這麼不幹不脆,讓她實在沒耐心等下去。
  “風馬堡?堡主?”東方喬淡淡地重複道,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
  不曉得為什麼,他“淡漠”的反應讓安小駒心裏很不是滋味──她不敢說“風馬堡”有多了不起,但在北方還算是小有名氣,可他的態度擺明瞭並沒有把它放在眼裏。
  不妥協的個性,使安小駒反射性昂高下巴,雙手插腰說道:“沒錯,我今天就是以“風馬堡”堡主的身分希望你能把“傲鷹”讓給我。”
  “傲鷹?”東方喬瞅著她,表情出現些許變化。
  “就是昨天被你搶走的那匹馬呀!”安小駒“好心”提醒道,心裏卻忍不住直犯嘀咕--昨天明明已經說過這是她為黑馬取的名字,怎麼才過一天他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看來他的記性不太好!
  安小駒在心裏偷偷認定著。此時,鐵伯已帶著四匹高大的駿馬回到他們面前。
  “小駒兒,馬牽來了,他們有沒有欺負你?”才剛站定,鐵伯立刻充滿警戒地逼視著東方喬兩人。
  安小駒搖搖頭,走向牽來的馬匹,對東方喬繼續說道:“瞧,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特地以四匹馬來和你交換“傲鷹”。”
  “你要用四匹馬來換?”馬長生驚訝道。
  “你放心,我們“風馬堡”向來是“一馬既出,四馬難追”,隨便找一匹馬放出去,包你四匹馬都追不回來……”
  馬長生表情怪異地看著信心滿滿的安小駒。“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以我們的四匹馬來換,你們等於是得到了十六匹馬。”鐵伯插話道,模樣比安小駒更為驕傲。
  “有這等演算法嗎?”馬長生怪叫道,和東方喬交換無奈的眼神。
  安小駒用力點點頭,努力保證道:“我今天選的“絕對”是我們“風馬堡”裏最好的四匹馬……”
  “是嗎?”扯了扯仍叼著根草的嘴角,東方喬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倒覺得昨天你騎的那匹似乎比它們都來得出色……”
  殊料,此話才出,鐵伯已經激動地撲上前,揪著他咆哮道:“你少打“沙暴”的主意,它可是我們的“鎮堡之寶”,怎麼可能給你們?”
  想用那匹不吉利的黑馬換“沙暴”?哼,門兒都沒有!
  不,是連窗兒都沒有!
  “不要激動,小心對身體不好。”東方喬淡然道,絲毫不受暴怒老人的“恐嚇”所影響。
  “我身體好不好辟作屁……唔!”
  安小駒“耳明手快”地摀佳鐵伯的嘴,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屁事”二字給硬生生地封掉。
  “鐵伯!”她低叫道,連忙將老人自東方喬身上拉開。
  “說得也是,昨天見到的那匹馬好象也不錯。”馬長生撫著鬍子附和道。
  “你們想都別想!”鐵伯氣沖沖地拉住安小駒,准備離開。“小駒兒,我們走了,已經沒啥好談的。”
  “等等──”安小駒拖住腳步,扯著鐵伯回過身,不死心地朝東方喬問道。“除了“沙暴”之外,你想要什麼條件?”雖然不清楚他是否真的想爭取“沙暴”,但她心裏卻不免佩服他識馬的能力。
  “想談條件和他談,他是這裏的主人。”東方喬毫不考慮地指向馬長生,便欲轉身離開。
  情急之下,安小駒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叫道:“少唬人了,你明明就是主人還推卸責任。”
  “誰跟你說他是主人的?”這次鐵伯又說話了。他不曉得她是打哪兒來的錯誤想法,但依他自豪的識人經歷,自然是不容許有人企圖“蒙蔽”堡主。“鏢局的主人應該是這個叫馬長生的才對吧!”他鄭重向她澄清。
  安小駒眨眨看,看看東方喬,又望望大鬍子馬長生,吃驚道:“你……才是鏢局的主人?”
  “我剛才就表明過了。”馬長生說道。“是你堅持要找東方老弟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她頓了下,依然決定霸著東方喬不放。“馬是被你搶走的,這總是事實吧!”
  “我只是幫忙捕馬而已,現在馬是他的,你應該找他談。”東方喬說道,順勢將她推到馬長生面前。
  可由於這個動作來得太突然,安小駒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撲倒,東方喬見狀立刻反射性拉住她的身子,而仍未站穩腳步的安小駒則因這後來的一股力量,反而回身跌進東方喬的懷中──。
  他的肉好硬哦!
  這是她的臉頰撞向他胸膛的剎那,第一個閃現的念頭──感覺就像是一匹強健的良駒一般……
  “嘿,少乘機吃豆腐。”
  鐵伯跳向兩人之間,一個老掌迅速拍掉環護著安小駒的一雙鐵臂,不但保護欲十足地將她從東方喬懷中“解救”出來,老眼更惡狠狠地回瞪著他。
  聳聳肩,東方喬不打算作任何辯駁。
  但他傲然的態度卻反而讓老人家更為光火;頓時,只見鐵伯放開安小駒,老身一撲,一把又抓住了東方喬。
  “我知道了!就是你,昨天射斷繩子害小駒兒摔下馬,然後再乘人之危搶走黑馬的人,就是你對不對?”鐵伯大叫道,這張冰塊臉分明符合了小駒兒前晚描述。
  安小駒翻翻白眼,一臉無奈。
  真是!早知道他老人家會比她還激動,她就不帶他來了。
  “鐵伯,我們不是來打架的,快放手──”她扳著鐵伯的手,強迫他松開東方喬。“而且我沒有摔下馬,只是“差點”而已……”
  她大聲強調,整個人擋在東方喬正前方,隨時防止鐵伯又撲上前。
  看向眼前這一對拉拉扯扯的老少主仆,東方喬不由地想起前日安小駒為了那匹黑馬,努力找他“拚命”的模樣──他現在終於知道她是跟誰學的了。
  扯扯唇角,東方喬沒有掩飾隱約流泄出的笑意。
  “說得也是,貴堡堡主的騎術好得很,恐怕也不會那麼容易摔下馬吧?”他還算“恭維”地說道。
  豈料,情緒已被安撫大半的鐵伯,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突然又伸手越過安小駒的肩膀上方,直接抓住東方喬的衣襟──可這一抓,卻將安小駒反困在兩人之間。
  “騎術好有錯嗎?假如她今天騎術不好,是不是就可以摔下馬、活該跌斷她小巧可愛的脖子?”鐵伯激動道。
  聞言,東方喬低頭看了看抵在他胸前的安小駒,表情高深莫測。
  “但──她顯然並沒有跌斷她……呃……“小巧”、“可愛”的脖子。”
  羞愧的焰苗火速自安小駒的脖子朝兩頰延燒,她甚至還可以感覺到他說話時,那吹拂在她頸項的溫熱氣息──。
  老天,她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她的背脊直挺挺地貼著他壯碩的身軀無法動彈已經是夠糗的了,竟還被當眾調侃取笑………她敢發誓那張冰塊臉現在一定正在偷笑。
  推了推鐵伯,安小駒企圖讓“混戰”一團的三人“自動分開”,但忙著和東方喬過招的鐵伯完全未注意到她的“需求”,仍徑自揪著東方喬叫陣道:“那是因為咱們“風馬堡”向來訓練有術。”
  “所以我才說她的騎術很好。”
  “呃……”鐵伯頓時語塞,怎麼兜了一圈,他又把話給繞了回來?
  東方喬淡扯嘴角,指著“卡”在中間的人兒,慢條斯理地對緊揪著他不放的老人說道:“我勸你最好還是放開我,否則她不是被壓扁、就是被悶死……”
  這番提醒果然有效。
  當下,老人不但像被雷擊中般立刻鬆手放開他,還拉著安小駒連退五大步,恍若他是三頭六臂的妖怪一般。
  “好了,現在想談交易就請找這位元元仁兄吧!”東方喬說道,順道丟給始終憋笑看好戲的馬長生一記足以凍死人的眼神。
  這傢夥就只含在一旁顧著笑。
  “我看甭談了,你們根本沒啥誠意。”鐵伯揮揮手,拉著安小駒想再度離去。
  “六匹!”安小駒面朝馬長生,以手比道。“我再加兩匹馬,總共六匹和你換,如何?”
  馬長生搖頭。“不管幾匹,我都絕不可能和你交換的。”
  那可是他准備拿來送老婆的大禮呢!
  “十匹呢?也不換嗎?”安小駒開出更誘人的條件。
  馬長生撫著鬍子,笑答道:“就算是一百匹也沒用,我要那麼多馬做什麼?堆馬糞嗎?”語畢,他笑得更大聲了。
  “馬糞有什麼不好?”安小駒沈下臉,直覺認為馬長生的話侮辱了馬的尊嚴。
  “是啊,有什麼不好!”鐵伯亦忿忿不平道,“我掃過的馬糞比你們鏢局的財產都還多呢!”
  想不到北方人說起話來如此“直接”。
  東方喬兩手交叉胸前,忍不住投給好友同情的目光,不知怎地,他心裏竟開始欣賞起這位“護主心切”的老人來了。
  “算了,小駒兒,我們走!沒那匹瘋馬又不會死,何苦讓人白白糟蹋咱們“風馬堡”的“建堡精神”──”這次鐵伯是真的鐵了心要帶安小駒離開。
  而臨去前,他仍不忘故意撂下一句──。
  “就讓那匹不吉祥的野馬搞得他們“寸步難行”吧!”
  望著逐漸走出鏢局的一老一少、外加四匹駿馬的身影,東方喬忍不住對身旁的好友問道:“這算是你們這裏特有的一種“恐嚇”方式嗎?”
  “我有預感,她不會這樣善罷幹休的。”馬長生習慣性摸著鬍子回答道。
  “何以見得?”
  “因為聽說歷代的“廁馬堡”堡主都是出了名的愛馬成癡……”
  “聽起來我們似乎惹上了難纏的人物。”
  “有你在,應該不會大難纏。”馬長生賊笑道,一想到老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東方喬也被捲入這場爭執之中,他心裏就不免感到些許安慰──不管這算哪門子的心態,他就是這麼認為。
  “那匹馬是你堅持要的,請自己解決。”東方喬擺明瞭不想再和這件事有任何牽扯。
  “好朋友不能見死不救嘛!”馬長生從懷中抽出一封信函,“瞧,我可是很有義氣的哦!”
  取過信函,東方喬很快地認出上頭的筆跡。“我爹?”
  “是啊,他特地請我幫忙打聽你們四兄弟的下落……”馬長生乾笑兩聲,繼續道:“而我,當然是還沒透露任何風聲……”
  東方喬挑高眉,“這算是你們這裏的另一種“威脅”?”
  “哎唷,別說得這麼難聽嘛!”馬長生拍著他的肩,大笑。““傲鷹”耶!人家好歹也指名要交換你哦!”
  “她說的是那匹馬。”
  “反正都叫“傲鷹”嘛!”馬長生笑得更為放肆,他向來非常期待看見東方喬“轉換情緒”。
  而在領教過“風馬堡”這封主仆的“蠻勁”之後,他更是深深地相信──他們絕對有逼瘋東方喬的潛力。
  終有一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4:29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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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震遠”那個馬小子真這樣說?”
  深沈寂靜的夜色之中,猛地傳來壓抑的怒氣;微弱的月光下,雨抹微駝的身影緩緩移動。
  “噓──小聲點,你想吵醒全部的人嗎?”
  “這分明是瞧不起咱們“風馬堡”嘛!”話裏更添暴戾之氣。“不過你也真是沒用,竟然眼睜睜放著咱們小駒兒受到委屈不管。”
  拐過主屋,鐵伯的臉立刻清晰地映照在月光下。“什麼話,我今天可是拚了老命在維護小駒兒的“權益”……”
  “結果卻反而被人譏笑咱們的馬只會“製造馬糞”?”老二銀伯糾結著一張臉,銳利的眼中迸射出暴烈的怒火──他可容不得有人如此“貶視”他養出來的馬。
  “所以嘍!我二話不說,也很有“骨氣”的拉著小駒兒離開啦!”什麼指控都可以,就是不能懷疑他對小駒兒和“風馬堡”的一片赤誠。
  “是、是,結果人家可能在背後恥笑你們“落荒而逃”──”銀伯不以為然地道:“他敢!”
  “有何不敢?都已經說了是在“背後恥笑”,自然是不會讓咱們聽見的……”
  銀伯瞟了四弟一眼,隱藏在白須下的嘴角往下劃出不悅的弧度。“但話又說回來,小駒兒執意要那匹受詛咒的馬已是不智之舉,你不但不勸阻,怎麼還跟著去瞎起哄?”
  “哎喲,小駒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瞭解,勸不住嘛!她堅持要去討馬,我如果不跟去,難不成要讓她單槍匹馬嗎?”鐵伯也是一肚子怨氣。
  想到白天“震遠鏢局”的人不但不賣“風馬堡”面子,反而還處處刁難他們一老一小,他就不由得火大起來。
  經過一頓餐的思考,他決定自己再憋不住這口氣了,所以才會在三更半夜找也是直脾氣的二哥透露這件事,希望共同找出可以“一吐怨氣”的方法。
  “既然事情都發生了,咱們小駒兒也已經受到“欺負”。放心,這口氣我替你們出,走了!”銀伯撚著白須說道。“不過──我可聲明在先,絕不幫小駒兒去弄那匹不祥的馬回來。”
  “我知道啦,反正我也不是真的希望小駒兒得到那匹馬,只是咽不下這口鳥氣”鐵伯表明道。兩人已來到最靠近主屋的馬廄。
  “走吧,我們這就去討回這口氣。”
  “現在?”鐵伯不確定地環顧黑鴉鴉的四周。
  “廢話,這種事怎能“明”著做,當然要來“暗”的才行。”
  “你打算怎麼做?”
  聞言,銀伯露出一抹詭譎的笑容。“誠如“震遠”那個馬小子所說的,我們就證明給他看──咱們“風馬堡”什麼沒有,就是馬糞特別多。”
  “你的意思是……”鐵伯吃驚地瞪大眼明白銀伯的意思。“好……好狠!”
  “那當然,否則怎對得起咱們四兄弟當年那“風馬四少、有仇必報”的封號呢?”銀伯得意地大笑。
  “好久沒做這種事了,想來真有點興奮呢!”鐵怕在夜色中也忍不住直偷笑。
  “手腳俐落點!這件事必須速戰速決,而且不能讓大哥和三弟發現,否則免不了又一頓嘮叨。”銀伯拿起馬廄裏的鏟子交給鐵伯。“畢竟“震遠鏢局”和我們還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我們得做得漂亮一點。”
  “沒問題!”鐵伯點頭如摀蒜,接過鏟子准備行動。
  夜闌人靜,只見兩位老人為了他們偉大的“復仇計劃”而忙碌著……
  嘿嘿,就算馬長生那小子得到了匹“健步如飛”的野馬,他們也有辦法讓他“寸步難行”。
           ※        ※         ※
  同樣的夜,“風馬堡”內亦有人為了那匹黑馬而無眠。
  在冷硬陽剛的石堡內,唯一帶有女性氣息的東堡廂房,安小駒煩躁的身影正透過微弱的燭光,不斷在窗前來回踱晃著。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或許就成功了。
  安小駒無意識啃著大拇指的指甲,腦中翻湧的全是白天在“震遠鏢局”的情形──。
  若不是她先前認錯對象,以為那個冰塊臉是主人……
  若不是鐵伯太激動,一直打斷他們談話……
  若不是那個馬長生最後冒出一句馬糞什麼的……
  或許──他們早就交易成功了!
  “唉……”輕歎一聲,安小駒坐上床沿,無精打埰地靠向床柱,強迫自己面對失敗的事實。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鏢局比養馬場更迫切需要一匹野生的種馬?以十抵一,對他們來講,已經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了,她不懂他們為何硬是不肯放手?
  這實在沒道理啊……
  黴地,東方喬冷峻的面容自雜亂的思緒中逐漸浮現,難道是因為他?
  安小駒渾身一震,緊扣住這個可能性──。
  根據鐵伯的“可靠”說法,這個從她手中搶走馬且騎術高超到有本事將她甩掉的冰塊淌,應該並不屬於“震遠鏢局”;更或者,該說他根本不是“這一帶”的分子,而是個外地人……
  若真是如此,她倒是很好奇他的來歷。因為打從她出生以來,除了她爹爹和金銀銅鐵四伯之外,她從沒碰過在騎術上可超越她的男子……
  下意識揉搓臉頰,安小駒不由得想起白天不小心撞進東方喬懷裏時的那份奇異感受──。
  原來──男人的胸膛可以如此寬大、溫暖……而且堅硬!再加上他那雙強有力的雙臂,就好象……
  哎呀,不對、不對!
  她明明在想馬的事情,怎麼突然變成想他了呢?
  猛地拉回思緒,安小駒連忙拍打已然躁熱的雙頰,強迫自己快快摒除脫軌的思緒──她現在關心的應該是如何得到“傲鷹”才對,而不是他!
  不過,說到“傲鷹”,她還真不得不承認他在某方面的感覺和那匹黑馬很像,只是他身上有股不同於草原、馬匹之外的獨特氣息,一種會撩撥她思緒的氣息……
  哎喲,她又想到哪兒去了?!
  安小駒羞赧地拉起棉被蒙住頭,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老是想到他?真……真是不害臊呵!
  踢掉鞋子,她緊裹著棉被直接往後倒在床上,只露出一雙明眸大眼,發愣似地盯著床柱上的羅紗。
  難道──是因為她太想得到“傲鷹”,所以才會一直把他和“傲鷹”聯想在一起?
  嗯,肯定是這樣沒錯!安小駒思忖道,對自己厘出的頭緒還算滿意。
  既然如此,等天亮之後,她“心平氣和”地再去找他們談判一次,並將她非得到“傲鷹”的理由誠誠懇懇地說個明白,相信他們……應該會通情理的。
  好,就這麼決定!
  有了這項計劃,安小駒立刻掀開棉被,跳下床拿出筆墨,開始煞有其事地准備擬一份”有誠意”的談判稿。
  當然嘍!這次她可學聰明瞭,絕對只會單獨一個人去。
           ※        ※         ※
  當東方露出第一道曙光時,“震遠鏢局”所有早起的仆從正如驚弓之鳥般不約而同朝大門口聚集。
  基本上,這種不尋常的“集體行動”在鏢局裏還是頭一次發生,盡管每個人神色迥異,但大夥還算很有默契地沒有喧嘩,只是彼此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因為他們還不打算吵醒他們的主人。
  “嘔……是哪個不要命的缺德鬼,竟然幹出這種事?”
  “會不會是仇家找上門之前的一種警告?”
  “呸,主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怎麼可能和人結仇?去去,趁主人起床前趕快把這些東西清掉。”
  最為年長的老仆站出來斥喝其他六神無主的小廝,正當眾人掩著鼻子打算執行命令時,東方喬厚沈的聲音突然插入這群混亂之中──。
  “發生什麼事了嗎?”
  “啊……沒……沒事啊……”眾人異口同聲道,紛紛倉皇地以身體圍堵住大門,試圖遮擋東方喬的視線。
  這種情況……若讓來此做客的貴賓瞧見了,面子實在掛不住,不行、不行!說什麼也得努力擋住,“東……東方公子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呢?”
  老仆擠出一臉苦笑,可東方喬還未來得及回答,馬長生的大嗓門已經出現在他身後。
  “什麼怪味道?”
  完了!死了!主人起床了。
  “有……有什麼味道嗎?”大夥兒你看我、我瞧你,然後一致搖頭。“不,絕對沒有什麼味道,您聞錯了……”
  “他們到底怎麼回事?”馬長生轉向東方喬,一臉疑惑地問道,為什麼他的仆從全都一副見鬼的蠢模樣?
  東方喬指指大門,慢條斯理道:“外頭顯然有我們不能看的東西。”
  “哦,是嗎?”馬長生揚高尾音,撥開像門神般杵在眼前的眾仆們,疾步朝大門外走去──。
  “嘖,這種迎接早晨的方式倒是挺特別的。”跟在他身後一探究竟的東方喬,對呈現眼前的情景感到十分的……嗯,該說是“歎為觀止”吧!
  他很少碰到能讓他“驚訝”的事。
  這,該算是一件了。
  “這這這……這是……”馬長生不可置信地指著堆在大門口前的“東西”說不出話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很顯然的,這是某種動物的排泄物。”東方喬拍拍好友的肩膀說道,向來漠然的臉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憋笑”神情。
  “是馬的,主人。”老仆盡職地補充道。“而且是“非常多”的馬。”
  “我……我當然知道是何種動物的。”馬長生激動地大叫。“問題是──誰?是誰幹的?”竟然敢在“震遠鏢局”門口堆馬糞。
  眾小廝全低下頭,依然只有資深老仆敢上前答話。“早上開門打掃時就發現了,所以………”
  “昨晚守門的人是誰?為什麼沒有察覺門外有異樣?”馬長生面露凶光。
  “這……”眾人面面相覷。
  “去去,不答話就別杵在這兒礙眼。還不趕快把這堆馬糞清幹淨。”趁著主人還沒正式發飆前,老仆機警地驅趕著大夥去幹活,然後才轉身說道:“我這就去把昨夜守門的兩個兔崽子找來……”
  “等等!別急。”驀地,馬長生伸手阻道。“我想我知道是誰幹的了……你先去幫我和東方公子備馬。”
  “你要去“風馬堡”?”東方喬一眼看穿好友的心思。
  “當然,除了“風馬堡”那丫頭,還會有誰?”馬長生咬牙切齒道。“他們說過要讓我們“寸步難行”的,記得嗎?你瞧,他們做到了!我現在連出個門恐怕都要考驗馬匹“跳躍”的能力了。”還好他娘子這一陣子回娘家去了,否則豈不是……
  “那句話是那位老伯說的。”東方喬“公正不阿”地指出,放在這個節骨眼輕捋虎須的人,大概只有他了。
  “我不管是誰說的,反正我現在就要去“風馬堡”找他們理論,快去備馬!”
  “這……主人,您真的要去“風馬堡”嗎?”向來聽令行事的老仆這會兒倒有些遲疑了。
  “怎麼,不行嗎?”
  “這……主人,您是不是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惹惱“風馬堡”裏金銀銅鐵其中一人啊?”老仆顫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馬長生粗氣道。
  “主人……可有聽過“風馬四少”?”
  “我只聽過“東方四少”!”馬長生指指一旁的東方喬,他們東方家四兄弟的名號可比什麼“風馬四少”響亮多了。
  “唉,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也難怪主人您有所不知──”老仆搖著頭,神情肅然。”這“風馬四少”的名聲,在咱們這一輩當中,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呢!他們行事怪異,向來有仇必報,當年可沒有人敢招惹他們──”說著,還全身誇張地打了個寒顫。
  “你說的是“風馬堡”裏金銀銅鐵那四個老人?”東方喬問。
  老仆點頭。“嗯,只是自從第二代“風馬堡”堡主安定全接管以來,他們行事就變得比較低調了……”
  “低調?”聞言,馬長生突然暴跳道。“這樣叫“低調”?!”他憤怒地指向那堆掃都掃不完的馬糞。
  “所以我才說……您有沒有哪里“得罪”或“激怒”了他們?”老仆低聲道。
  “我有嗎?”馬長生指著自己的鼻尖,轉身面向東方喬:“我看一定是他們得不到那匹馬,所以才以此泄憤吧!”
  “問題應該不在那匹馬才對──”東方喬兩手交叉胸前,悠哉地靠在門邊,指出道。”記得他們昨天離去前說的嗎?你侮辱到他們的“建堡精神”了!”
  “開玩笑,我連他們的“建堡精神”是什麼都不知道,我怎麼侮辱他們?”
  “很顯然,你還是“不小心”侮辱到了,否則他們不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來回應。”東方喬似笑非笑道。
  經前一日的觀察,以那位老人“護主”的程度,他並不驚訝他們會做出這種事,倒是他這位向來談笑風生的好友被徹底給惹毛了,實屬罕事一樁。
  “既然如此,我更要去找他們討個公道。”馬長生忿忿道,兀自掉頭欲走向馬廄,卻被東方喬一把拉住。
  “不用麻煩,你要找的人來了……”
  順著東方喬的視線穿過大門,安小駒騎乘駿馬破晨而來的身影正如一把利劍,直利人馬長生的憤怒眼中──。
  “沒想到你們都這麼早就起床工作……”
  緊拉韁繩,安小駒輕盈下馬,熱絡地和門前正在清掃馬糞的眾人打招呼。
  “哇,你們哪來這麼多馬糞?是准備將它們曬乾嗎?”她驚歎道,看見同堡裏一樣熟悉的東西,讓她有莫名的親切感。
  “你以為“震遠鏢局”很閒嗎?沒事還曬馬糞?”口氣惡劣,代表著說話的人心情不佳。
  經過一夜心理准備的安小駒,挺起勇氣迎視出現在門邊的兩個男人,但當她對上東方喬那雙冷邃的眸子時,她的心髒仍是不爭氣地漏跳了一拍。
  又來了,那種奇特的緊窒感又出現了,而且比前一天見到他時更加強烈──她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
  安小駒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對勁,只知道那纏繞了她一整夜的影像如今就站在眼前,而她甚至心虛得想立刻逃走。
  倉皇地移開視線,她強迫自己將“焦點”放在剛才開口說話的馬長生身上──“我今天是特地來……”
  “來看你得意的傑作?”馬長生沒好氣地接話道。“還是特地來嘲笑?”
  “什麼?”安小駒怔住。“我為什麼要嘲笑你?”
  “別裝了,大丈夫敢做敢當!”
  “做什麼?裝什麼?”她完全被搞糊塗了,她根本什麼話都還沒開始講呢!況且她也不是什麼“大丈夫”,她是女的!難道他看不出來嗎?
  “事實已擺在眼前,你還裝傻!”馬長生指著已被掃除大半的馬糞說道。
  “你在說什麼,我不懂!”她開始有些惱了。
  “沒想到除了騎馬之外,這傢夥裝傻功夫倒也是一流的。”這話是故意對著東方喬說的。
  “什麼“這傢夥”,我有名字,叫安小駒。”她雙手插腰氣呼呼地叫道,堅持不被“侮辱”的熾烈怒火,反而把馬長生的“氣勢”給激跑了大半。
  馬長生以手肘頂了頂始終“隔山觀虎鬥”的東方喬,壓低聲道:“嘿,幫忙說句話吧!”
  見狀,東方喬嘴角忍不住掛上一抹笑意──看樣子,在妻子的薰陶下,馬長生顯然已拿女人的怒火沒轍!
  “你想要我說什麼?”他故意以輕描淡寫的口吻問道。
  “隨便說什麼都可以,只要她承認是她做的就行了。”可惡!他一直等著看那女人惹毛東方喬這冰塊,結果卻反而是自己氣得在跳腳,真不甘心!
  “萬一不是她做的呢?”他提出這個可能性。
  “那也一定是她主謀的,總之……”
  “你有什麼話就沖著我說,別這樣竊竊私語的,你不覺得很失禮嗎?”安小駒對著馬長生喊道,並三步並作兩步地穿越門前已被清掃過的路面來到兩人眼前──當然,她的視線仍刻意避開了東方喬。
  “我失禮?你才是……-”馬長生翻白眼,正想找回自己的“氣勢”重新迎戰她時,東方喬伸手接住他的肩膀,壓下他即將脫口的牢騷。
  “他只想知道這些馬糞是不是你叫人弄來的。”他探詢似地緊盯著她。
  “嘎?”
  由於東方喬突然開口對她說話,讓原本有意避開他目光的安小駒不由得轉望向他,而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心跳霎時又劇烈跳動起來。
  “你說……什麼?”安小駒愣問道,她知道他剛才對她說話,但所說的一字一句則完全沒有進入她的腦中。
  挑了挑眉,東方喬將話重複了一次,同時訝異於她奇特的反應──怎麼才一眨眼的工夫,她的驕勁兒全都不見了?
  “怎樣?說不出話來了吧!”馬長生說道,直覺將安小駒的行為當成“作賊心虛”的表現。“是你做的就勇敢承認,搞不好我還會考慮一下那匹黑馬的事情──”他故意搬出黑馬釣她上鉤。
  “我沒有做的事為什麼要承認?”面對馬長生,安小駒的語言和思考能力瞬間又恢復了“水準”。
  她的轉變,東方喬當然全看在眼底。
  他頗有深意地凝望著她,探問道:“那麼你可以“推薦”一個有能力在一夜之間“收集”到這麼多馬糞的人選嗎?”
  “嘎?這……”轉過頭,她的舌頭立刻又卡住了。
  這實在是太明顯了!
  安小駒十分懊惱自己呆子般的反應,她前兩次見到他時明明都還可以說得出話來,為什麼今天一面對他就會“啞口無言”?瞧他盯著她的樣子,他……是不是也已經發覺她“怪怪”的了?
  思及此,她開始連脖子都不自覺地躁熱起來。
  “這附近……有不少……呃……養馬場……所以……”
  斷斷續續迸出幾個字,安小駒更想鑽地遁逃了──因為東方喬看她的眼神變得更加“認真”,彷佛在研究稀有動物一般……
  她在怕他?
  東方喬銳利的雙眼並沒有忽略她不安的舉止,而他向來冷靜漠然的心,也在此時泛起陣陣“好奇”的漣漪……
  生平第一次,他對女人動了“念頭”──一種想“深入探究”的念頭。
  他有些納悶,為何她可以和馬長生“對答如流”,但在轉而面對他時,則立刻變得“支支吾吾”?
  他知道自己不笑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容易親近,但有到這麼“可畏”的程度嗎?
  況且,他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還曾對他大呼小叫的,不是嗎?
  難道──他會長得比大鬍子馬長生還來得凶惡?
  “怎麼?舌頭被咬掉啦?”粗線條的馬長生,則全然沒注意到安小駒對東方喬的獨特反應,仍然兀自對她“叫陣”。
  “亂講,我的舌頭好得很!”安小駒不甘勢弱的反擊道,話語又變得流利而順暢。
  “那你到底還想不想要那匹馬?”馬長生再度強調那匹馬的存在。“如果想要的話就………”
  “別拿那匹馬壓我。”安小駒習慣性又高抬起下巴,力保最後的尊嚴。“就算我多麼想得到那匹馬,也不代表我會出賣自己的名譽。”
  “啾?是嗎?”
  “那當然。”她毫不退縮地對著馬長生直瞪回去。
  此時,東方喬忍不住開口打斷兩人明顯不會有結論的爭執,“我看這件事可能真的和她無關……”
  安小駒怔忡了下,沒料到他會突然替自己說話。
  “你……真的……這麼……認為……”她又結巴了,如果不是因為他繃著一張臉,她幾乎就要相信他是完全站在她這邊了。
  “你為什麼認為不是她做的?何以見得?”
  馬長生驚愕地盯著自己的好友,對他的“變節”感到不可置信──東方喬凡事總淡然而為,除非是他自己想插手,否則就算是十萬馬車都很難拉得動他去管“別人的事”。
  “直覺。”聳聳肩,他淡淡地丟了句,表情教人看不清心裏真正的想法。
  “又是直覺,你能不能別老是靠直覺判斷事情?!”馬長生翻白眼表示抗議。
  “但它確實很准。”事實上,他的“直覺”是靠縝密的觀察而來,並非天馬行空胡亂猜測。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
  “喂,你們……可不可以別吵架?這樣我會……很為難的!”安小駒出聲提醒道,發現自己並不喜歡看見馬長生對著東方喬“吼叫”。
  “我們沒有吵架!”馬長生沒好氣地響應她,“如果你早承認的話……”
  “我明明就不知道,為什麼你老是要我承認?”她鼓著腮幫子辯駁,突然她靈光一現,想起銀伯和鐵伯曾經“堅持”過的言論。“啊……我知道了,是“傲鷹”的關系……它不吉利,所以你才會碰上這種倒楣的事情……”
  “這是什麼鬼話?”
  “大家都這麼說,你不知道嗎?”事實上,她只聽銀伯和鐵伯這麼說過。“瞧,一定是它的煞氣把你們的仇家給引來了……”天,這可是她掰過最離譜的一個理由了。“所以我勸你們還是把它讓給我好了……”不管了,能得到黑馬最重要。
  “難道──你就不怕它的“煞氣”?”東方喬蹙攏眉峰問道,對她“南轅北轍”的說話態度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安小駒咽了下口水,支吾道:“呃……我可以制得住它……”
  “哦?是嗎?”馬長生故意拉長語氣。
  她用力點頭,立刻又像個炫耀寶物的小孩一般,語帶驕傲地轉向馬長生,說道:“別忘了,“風馬堡”什麼不行,就是對馬最在行,而我──恰巧正是“風馬堡”第三代堡主,到目前為止,我還沒遇到“制”不住的馬……”
  偉大的宣告還未來得及講完,像是為應和她的話似的,內庭裏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人聲叫囂……
  接著,在一群人的追趕之下,那匹高大且暴怒的黑色駿馬突然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並瘋狂地直飆而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4:51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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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險,快讓開!”
  馬廄裏傾巢而出的廝役一面拚了命追捕烈馬,一面還對著方圓數尺內的人放聲警告,忙得不亦“喘”乎!
  “搞什麼鬼啊!”馬長生咒罵道,迅速離開原位,東方喬則同時拉著安小駒閃到另一側安全的角落。
  “不行,它會跑掉!”眼看著“傲鷹”直往門口奔去,安小駒反射性又跳了出來,欲合上厚重的木制門板。
  可她的手根本還未及碰觸到門板,東方喬已敏捷地躍步上前,以身體護擋的同時,單手箝住她的細腰,以老鷹拎小雞的姿態迅速又旋避一旁。
  此時,原本在大門外做清掃工作的眾仆,已聞聲朝門內聚攏過來;而由於大批人馬的突然湧現,已瘋狂飆到大門前的黑鬃烈馬倏地煞住腳步,對著眾人甩頭噴氣之後,隨即又轉回庭內。
  “快,快把門關上。”安小駒急叫道,正想再跑上前時,才發現東方喬仍緊緊地扣著她的腰。
  “你是不要命了嗎?”東方喬冷著臉說道,從沒見過像她這般莽撞的人,當真一見到馬就“渾然忘我”了。
  安小駒縮著脖子不敢抬眼看他,她感覺他緊繃的肌肉就像是眼前那匹盛怒中的駿馬,而她劇烈跳動的心髒則幾乎快“奪嘴而出”了。
  “呃……它會……跑掉……”
  “有你在它怎會跑掉?”指著庭內不斷兜圈子以閃躲眾人追捕的野馬,馬長生誇張地拉高嗓子說道。“它是“只有你”才制得住的馬……”
  “別激她。”東方喬以眼神示意制止,他知道她會把話當真。“難道你不去找人把各大小出入口先封鎖住嗎?”他提醒道,順便借機支開馬長生,以免他又和安小駒杠上了。
  “也對。”馬長生聳肩道,雙眼掃向那群被馬耍得團團轉的廝役們。“你瞧瞧他們一個個狼狽樣,沒有我還真是不行,走吧!東方老弟,到咱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語畢,徑自轉身開始調派人手進行圍捕計劃。
  “嘿,別走!”安小駒急叫著大步離去的馬長生。“我可以證明我能……”
  “你什麼都不用證明。”東方喬松開她,沈聲道。“只要安分待在這裏就行了。”
  “我可以……幫你……”
  “待、在、這、裏。”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安小駒抿著嘴,看著他丟下自己加入眾人捕馬的行列,心裏忍不住直犯嘀咕……。
  他們擺明瞭就是不相信她的能力。
  想她身為“風馬堡”堡主,捕馬之事怎能沒她的分?她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大群“外行人”被馬耍得團團轉,而不插手“相助”的。
  她要向他們證明,她不只是能抓到它而已──她更能馴服它!
  思及此,安小駒不由得全身沸騰起來,屬於她的捕馬計劃也迅速在腦中成形……。
  積極環顧四周,她立刻發現庭內聳立有一塊可能是擺飾用的大石,不但位置好,高度也夠,是個絕佳的輔助工具。
  於是,趁著兵荒馬亂沒人注意的同時,安小駒不著痕跡地朝計劃中的方向移動,並以俐落的身手爬上大石──。
  現在,就等著“傲鷹”來“投懷送抱”了。
  懷著興奮的心情蹲踞石上,安小駒清楚地看見東方喬已手持繩圈開始進行獵捕的動作,他俊挺的身形在眾人之中相當醒目,而那種蓄勢待發的氣度及神韻更是懾人目光……
  哎呀,又來了!
  現在可不是分心的時候,她的目標是“傲鷹”才對!
  拍拍臉頰強迫自己收回心神,安小駒的視線才剛離開東方喬,隨即驚覺原本一直繞著圈子拒捕的“傲鷹”,不知何時已突破眾人的包圍──如果方向不變,她估計只要再跑十步它就會“經過”她的正前方了。
  深吸口氣,安小駒展開雙手,傾身慢慢站起。
  她突兀的舉動,立刻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東方喬在內──大夥兒根本還未來得及明白她的意圖,倏地,她一個躍身,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撲上馬背──。
  “該死!”
  東方高逸出生平第一句低咒,正要執出繩索的手僵在半空中。眾人更是一陣驚愕,霎時全楞住腳步,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
  “她是瘋了不成!”馬長生驚吼道。
  “所以我才說別激她。”東方喬皺眉道,他早該料到她會有這種瘋狂的舉動。
  “現在怎麼辦?”目前呈現進退兩難的局面。
  東方喬緊握著拳,冷峻的臉上正凝聚一股沈潛的怒氣。
  馬背上劇烈甩動的嬌軀,正隨著暴烈黑馬的前踢後蹬而散發出更大的蠻勁。由於它是匹未馴的野馬,再加上沒有馬鞍,一般人根本連坐在上頭都有困難……
  因此,他不得不承認她控馬的技術確實一流。
  但那匹馬畢竟更頑強,以女子的體力極限來推算,他猜想她再撐不了多久就會被甩下馬背──。
  “你去制住馬,我來負責把她弄下來。”東方高下命令。
  “你要弄她下馬?”這聽起來像不可能的任務,他看讓她直接摔下馬會比較快些。
  東方喬揚握著繩圈,頷首道:“同時進行。”
  “可是怎麼弄……哇!”馬長生的疑慮愕凝在空中。因為東方喬已執出繩圈,且在安小駒落馬的前一瞬間,精准地套中了“目標”──。
           ※        ※         ※
  這匹馬比她想像中還烈!
  自安小駒順利跳上馬背後,即發揮她最自傲的馴馬專長,緊夾雙腿俯跨在沒有鞍的野馬上。
  但,不曉得是因為前一夜沒睡好的關系,抑或是這匹馬頑抗的本領太強,才一會兒工夫,她已被震得頭昏眼花,身體也開始失去平衡地向一旁歪斜。
  為了保住“風馬堡”的尊嚴,她死命攀住馬兒,努力撐上一撐……
  就在她企圖調整重心、扭轉頹勢的同時,“傲鷹”忽然一陣左右大角度的狂蹬,接著她便感到身子一輕……
  完了!她要墜馬了。
  安小駒反射性的一個扭身,保護自己以最安全的方式落地,並減緩墜地時所帶來的沖撞力……可出乎意料地,在她感到自己正向外被拋去的剎那,竟出現一道強勁的拉扯力量,使她整個人順著那股力量直接撞向另一個堅硬的物體……
  “呃……”她悶哼一聲,知道自己正在地上翻滾,但似乎沒有實際碰觸地面的刺痛感………奇怪了!
  馬嘶聲、叫囂聲不斷在她耳邊激蕩,而她竟然還聽到……心跳聲?
  心一驚、猛地睜開雙眼,隔著一陣飛揚塵土,她看見自己躺在一個偉碩的男性軀體之上……
  天……天呀,這是怎麼一回事?!
  掙紮著起身,安小駒這才意識到她的頭臉正被一雙強有力的鐵臂緊緊護住的事實。
  “你是嫌自己脖子硬,還是命硬?”
  東方喬冷沈的聲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安小駒更加慌亂地想要推開他站起來,可她的手……竟怎麼也動彈不了!
  垂下視線,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沾覆塵土的睫毛──。
  她被捆住了?!
  瞪大眼,安小駒順著箍套在她上半身的繩圈瞥望到纏在他手上的繩索,不敢相信他竟然用繩子套她。
  “就算你的騎術再好,也不該這樣玩自己的命。”在她的膛目結舌之下,東方喬扶著她坐起身,口氣一反平日的漠然,顯得有些不悅。
  他很懷疑在她心裏除了馬之外,還會想到什麼!剛才若不是他及時套中並使力拉繩抱住她,就算沒有跌斷脖子,她也早可能被亂蹄踩死了。
  “可是……我又不是馬……你怎麼可以套我?”她囁嚅問道,扭手扭腳地想要在站起來的同時順便掙開繩圈,卻冷不防被長繞的繩索勾絆住小腿,整個人往前又直接仆撞上他的肩膀,“喔!”
  她驚呼一聲,感覺一陣痛在她口內擴散──。
  “你小心點!”他皺著眉穩住她。“有沒有怎麼樣?”
  她擰著臉,搖頭。她只覺得她的嘴好痛。
  東方喬俐落地解開纏繞著她的繩索,正想帶她站往一旁以避開眾人捕馬的“危險範圍”時,安小駒突然一個橫向跨步,刻意和他拉開距離。
  “你又想做什麼?”東方喬警覺地拉住她,不再給她任何機會做出讓人“錯愕”的事。
  安小駒不發一語,只是皺著眉偏頭望向仍在抗捕的“傲鷹”。
  “那匹馬──是馬大哥答應要送給他妻子的,所以你再怎麼拚命地也不會把馬讓給你的,你明白嗎?”他據實說道,希望她能就此打消念頭。
  怔了下,她似乎有些明白地點了點頭,隨即低垂螓首朝大門方向走去。
  她放棄了?
  東方喬有些訝異地看著她“垂頭喪氣”離去的身影,沒料到自己這麼容易就說服了她--在他確實領教過她超乎常人的“蠻勁”與“執著”之後,實在很難想像她會放棄得如此”乾脆”……
  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
  基於直覺,東方喬丟下整院子已被搞得焦頭爛額、灰頭土臉,並等著他去幫忙捕馬的眾人,而跟著安小駒的步伐來到大門口。
  “你要回去了?”他阻在她面前探道,她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怪。
  “嗯。”她低頭輕應一聲。
  “你──是不是撞傷哪里了?”他盡量不帶感情地問道,事實上,她怪異的反應一直攪得他無法“視而不見”。
  她激烈搖頭,眼睛仍然頑固地盯著地面。
  雖然他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應該也沒面目可憎到讓她避之唯恐不及吧!糾著眉,東方喬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長得有這麼“不堪入目”嗎?”他略揚高聲音,得到的依然是搖頭以對。
  “那麼──把頭抬起來說話。”
  她依言抬頭,但仍是沒有開口。
  “你到底撞傷了哪里?”他抓住她又問,眼底已藏不住關切之情。
  安小駒怯怯望見那雙一貫漠然的眸子此刻正閃露一絲焦急──他是在關心她?
  可能嗎?這個冷峻肅然的男子……
  她不由得感到眼眶一陣熱。自小,除了去世的爹娘和金銀銅鐵四伯之外,從來沒有一個人主動關心過她,而他……
  “你咬到舌頭了嗎?為什麼不說話?”東方喬“引用”馬長生之前的說法,殊料,卻引來強烈的“響應”──。
  她抿著嘴,頭搖得更加厲害,心虛的表情昭然若揭。
  原來這就是她抵死不開口的原因──她肯定是剛才跌倒時,碰傷或撞斷了牙齒什麼的。
  “把你的嘴張開。”
  “沒……什麼啦……”她摀著嘴低聲道。雖然真的很痛……但,說什麼她都不會在他面前把嘴張開,太丟臉了。
  “張開,”撥開她掩嘴的手,他托高她的下巴,口氣又加重許多。
  不,絕不!她抵死不從。安小駒緊抿雙唇直視著他。
  這女人不服從的態度簡直比野馬還頑強。
  東方喬沈繃著臉,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他體內深處被點燃。第一次,他有了想對一個人吼叫的沖動──。
  “張、開!”第三次,這已是他的極限了。
  緊扣住她下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
  “痛……”安小駒從齒縫迸出一個字,倔強的大眼已盈滿脆弱的淚水,但她仍是不屈服地和他對峙著……
  “不許哭!”他減輕手上的動作粗嘎道,卻反而換來一連串奪眶而出的眼淚。
  莫名的,一股煩躁與心疼猛地襲向他從未被攻佔的心頭。他不曾強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但他太急於確定她是否安然無恙……幾乎是出於直覺反應,東方喬不但沒有放開她的下巴,反而俯身印上那兩片始終不肯分離的唇瓣……
  安小駒先是嚇呆了,接著各種眩暈的、震撼的,如萬馬奔騰般的感覺立刻貫穿她的五髒六腑,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快燒起來了。
  他他他……他在做什麼呢?為什麼會……
  千頭萬緒全融化在兩唇相觸時的炙烈感當中,她已渾然忘記剛才咬到舌頭時的疼痛,只能感受他的氣息……不受控制的熱在體內到處竄燒,漸漸地,安小駒緊閉嘴開始放棄原有的“堅持”,慢慢融化在他灼熱的探索下……
  夾雜著焦躁與擔心的思緒,東方高在吻上她的一刻,才深刻地體悟到什麼叫“安心”。他擁著她,如著魔般地吮著她柔軟的紅唇,而原本的淺吻也在她認真的反應下,逐漸轉為深吻──。
  可就在他終於如願讓她“開口”的同時,一股淡淡的血味赫然竄入他的口中,倏地他全身一僵,立刻像被電極般放開她。
  該死,他在做什麼?!
  東方喬神情複雜地盯著她灩紅的雙唇,理智也在此刻迅速竄回──她的嘴受傷了,很疼,而他居然還對她做出這樣的舉動。
  老天,他一定是瘋了!
  “喂,我都快被那匹馬給搞瘋了,原來你們躲在這裏。”
  馬長生的大嗓突兀地打破僵凝在兩人之間奇特的氣氛。安小駒立刻像做了壞事被逮到的小孩般,迅速地連退五步,和東方喬保持明顯的距離,可燒紅的臉卻掩飾不了多少秘密。
  “幸好我還是有兩下子的,不然還不曉得要被那匹馬鬧到什麼時候……”
  “呃……我……”安小駒低著頭心虛地打斷馬長生自豪的話語。“我……再見。”急急丟下一句,她連看都沒看東方喬一眼,即像逃難似地跳上自己的坐騎,策馬離去。
  “幹麼,她是見鬼啦?”馬長生怪叫道。“沒說一句象樣的話就這樣跑了。”
  “因為咬到舌頭了。”望著她遠馳的身影,東方喬淡淡丟了一句,臉上已刻意掩覆平日的漠然神情。
  “咬到舌頭?哈哈,怎麼連我的玩笑話你也學會啦?”馬長生大笑,顯然把他的說明當成是取笑她的話。依他看,她一定是自知無法得到那匹馬,所以知難而退了。
  東方喬沒搭腔,留下兀自狂笑的一人,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喂喂──”已笑岔了氣的馬長生追上前抓住他,正想再調侃安小駒一、兩句時,卻猛地對上一雙帶有慍色的眸子。“你……在生氣?”他驚問,以為自己眼花了。
  淡淡掃了他一眼,東方高不作任何響應地繼續舉步向前。
  “你真的在生氣?!”馬長生不怕死地又追了上去。東方喬冷漠的表情他見多了,但可從沒見過現在這一種。
  這……太耐人尋味了!
  “我沒生氣。”冷沈的嗓音壓抑住所有的情緒。
  “你有,我看得出來。”馬長生堅持道,相知多年他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
  停下腳步,東方喬沈著臉,對身後緊追不舍的好友說道:“那你看得出來我現在想揍人嗎?”
  “揍人?你想揍誰?我幫你!”馬長生眼睛一亮,如果這個人就是造成東方喬不悅的原因……
  “揍任何一個企圖打擾我清靜的人。”明白宣告完畢,東方喬沒再給馬長生任何回話的機會,現在──他只想找個地方圖個清靜。
  看著迅速消失眼前的身影,馬長生搔搔大鬍子,心裏又驚又訝,到底是誰讓他這位冷靜自持的哥兒們“心情惡劣”到會出口“威脅”人?
  忽地,他想起之前騎馬“落荒而逃”的那位“貴客”……
  難道──她終於也把他惹毛了?
           ※        ※         ※
  懷著紊亂的心情回堡,安小駒藏在被窩裏,整整關了自己一個白天──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無臉見人”!
  先是見到他說不出話來,後來又跌到他懷裏,最後索性……
  天,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
  羞愧地拉起棉被蒙住臉,先前那種頭昏腦脹、心跳加速的感覺再度出現。
  照理而言,被一個不是夫婿的男人給親了,她就算沒有伸手打他,最起碼也該推開他才對呀!可是……她竟然因為身體“不由自主”的反應,不但壓根兒沒這念頭,相反地,她甚至還被這種熱烈的感覺給深深吸引住……
  哦,她真的是不知羞呵!
  翻了個身,一陣窸簌聲引起她的注意,安小駒坐起身,從懷裏抽出一張前晚所擬定、但完全沒機會派上用場的談判稿。
  唉,現在怎麼辦呢?她已經“沒臉”再上“震遠鏢局”了,難道她真要就此放棄那四百年難得一見的上好良駒嗎?
  為了思索這惱人的問題,安小駒又在被窩裏悶了一個時辰。
  期間,廚房的嬤嬤曾兩度前來請她去用晚膳,但她都不為所動,直到鐵伯親自前來“關照”,並使出他纏人的絕活,才終于使安小駒離開被窩,無奈地跟著他去前廳用膳。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鐵伯像個老媽子似地關心道,並上下打量她是否有哪里不對勁的地方。
  “沒。”安小駒低著頭,還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可是我聽說你一天都沒吃東西。”
  “不餓嘛!”她走進前廳,看見其他三老已就位,正等待著她。
  “怎麼了?為什麼把自己關在房裏?”安小駒於位子坐下時,金伯開口問道。
  “困,想睡。”她的回答仍簡短。沒辦法,誰叫她的舌頭和牙齒仍隱隱作痛。
  “覺睡飽了,飯也要吃才行啊!”老二銀伯招呼著,挾了塊肉到她碗裏。“來,吃飯、吃飯!”
  安小駒起箸用餐,可才咬了一口肉,嘴裏即傳來一陣痛。“喔……”
  “怎麼了?咬到舌了?”四位老伯同時放下筷子,狀似緊張。
  “嗯。”她模棱兩可地點頭,沒承認這傷是早上就有的。
  “你小心點嘛!”鐵伯挾了青菜放進她碗裏。“來,吃點軟的。”
  沈默地扒著飯,安小駒沒再開口,其他四老則一邊用餐、一邊開始討論數日後將運馬前往馬市交易的細節。
  半晌,當他們決定聽聽她的意見時,才發現她的思緒老早就飄遠了。
  “小駒兒,你今兒個怎麼老是魂不守舍的?”鐵伯擔心道,他才一天去幫忙辦事沒看著她,怎麼她就怪怪的?
  “嗯……想事情。”想她自己何以會對那個冰塊臉出現“反常”的感覺。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匹不祥的馬了?”銀伯粗聲粗氣道。“我勸你別再想了,再想下去人都要變得怪裏怪氣的,小心被它搞得中邪。”
  聞言,安小駒好似有所領悟地愣愣說道:“說得也是……我好象……真的中邪了……”
  “什麼?!”四人同時驚道。
  “小駒兒,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鐵伯甚至緊張地站了起來。
  放下碗筷,她突然一臉正經,問:“您們──有沒有對一個人產生感覺的經驗?”
  “產生感覺?”四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她何以會蹦出這種怪問題。
  “這個嘛……當然是有的……”銀伯率先跳出來企圖解答她的疑惑。“像我就常對人產生“討厭”的感覺,譬如“天嶽莊”的……”
  “不是那種感覺啦!”安小駒急忙澄清。她來回看著四位老人,鼓起勇氣說道。“我是指……我的身體會對一個男人產生“反應”。”
  “什麼!”四老同時驚吼道,這下四個老伯全都站起來了。幸好他們的牙齒本就所剩下多,否則難保不會驚訝得全掉光。
  “你、你……是說“身體”?”鐵伯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安小駒偏著頭,神情十分認真。“我也不確定……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吧!總之,就是會全身發熱……”
  “全身發熱?”銀伯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會不會是受涼了?”
  “還會心跳加快。”她又補充。
  “你是不是前晚沒睡好?”向來沈穩的金伯也擔心道。“有時候睡眠不足也會如此。”
  “但為什麼這些症狀只有在面對“那個人”時才會出現呢?”她真的不懂。
  “這……”一片啞然。
  “我甚至還緊張到說話會打結……”她歎口氣,有些自言自語。“我覺得自己好象真的中邪了,不然怎麼會變得這麼奇怪?”
  “你說的“那個人”是指誰?”向來冷靜少言的銅伯也開口了,其他三人則屏氣凝神地等待回答。
  “他……”安小駒頓住,掃視了眾人才道:“算了,反正說了你們也不認識,”事實上,連她也不算真的認識他。
  “不會的,鐵伯認識的人可多了,你說了我一定知道。”
  聳聳肩,安小駒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因為她已知道從四老身上是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了。
  “我吃飽了,先回房,您們慢慢用。”
  她機敏地起身告退,可前腳才剛跨出門,身後即爆出一聲鬼叫──。
  “中邪了,真的中邪了!”銀伯激動道。“我就說別捕那匹馬,現在可好了,你們說怎麼辦?”
  “依我看──她可能是心裏有喜歡的人了。”老三銅伯大膽推測,其他三人聞言立刻圍攏過來。
  “這怎麼可能?除了堡內的人,小駒兒根本很少和外界的人接觸啊!”銀伯直覺這可能性不高。
  “不,經三哥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很有可能。”鐵伯持贊同意見。“想想她剛才形容的感覺,分明就跟當年我見到我家娘子是一模一樣的──”四兄弟中,他畢竟是唯一成過親的,所以倒是可以瞭解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除了堡裏的人之外,小駒兒最近這幾天有去過哪里,或見過什麼人嗎?”
  老大金伯鄭重地詢問鐵伯,既然他負責照料安小駒的日常作息,這事兒自然是最清楚不過的。
  鐵伯搔搔頭。“她沒去哪里呀!除了震遠……啊!”他怔住,連忙摀住嘴。
  糟,說溜嘴了。
  “你說她去“震遠鏢局”?”金伯神色一凜。“她去做什麼?”
  “哎喲,還不是為了那匹馬!”銀伯心直口快道,這才突然想起昨晚自己也有一份的”豐功偉業”。
  “馬?這和“震遠鏢局”有什麼關系?”銅伯不解。
  “這……你們問四弟,他最清楚不過了。”銀伯迅速將爛攤子丟給鐵伯,卻換來後者一記大白眼。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還不快從實招來!”老大金伯火了。
  鐵伯縮了縮脖於。他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兩件事──一是怕小駒兒受委屈,再來就是大哥的怒氣了……
  唉,為什麼他現在非得頂著大哥的怒氣報告小駒兒“受委屈”的經過呢?
  真是命苦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5:12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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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子民幾乎人人騎馬,也人人需要馬。
  不但皇帝官員要騎馬、仕女出遊要騎馬,就連一般市井小民的日常生活都缺少不了馬。若問大庸國裏,除了人之外,什麼動物最多、最尊貴?
  相信答案只會有一個,那就是馬。
  人們愛馬,所以養馬、買馬、騎馬,同時也在各方面發展眾多以馬為主的行業;當然,發達的養馬業造成騎馬風尚的普及,但也由於各行各業對馬的強大需求,更直接刺激馬業的蓬勃發展。
  因此,歷來無論是官方或民間的馬市,總是胡漢人潮不斷,交易活絡,熱鬧非凡,甚至連皇帝都會派人親至馬市選購良駒,以充實禦廄。
  今年在胡漢交雜的漠南邊地,按例又有大規模的互市買賣,各路良駒齊聚一堂,其他行業的商人也紛紛借此機會大做生意。
  瞧,這熙攘的人潮,肯定又會為這回的馬市帶來可觀的買賣交易。
  “也許──會在這裏碰到她也說不定哦!”策馬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群,馬長生揚聲對側後方的東方喬說道。這可是他們這裏最著名的市集活動,不讓東方喬借此開開眼界怎算是盡地主之誼?
  “誰?”
  “當然是“風馬堡”那個愛找咱們麻煩的小堡主嘛!”馬長生撫著大鬍子,有意無意地就對著人群做出引頸張望的動作,“說真的,她這幾天都沒在鏢局出現,感覺還真是有些”寂寞”,你說是不是啊?”
  “你說這樣的話,難道不怕嫂子生氣?”東方喬慢條斯理道,以一貫淡然的表情響應。
  “喂喂,我可沒別的意思哦!”基於愛妻兼畏妻的立場,他必須撇清道。“就是因為這些日子她不在家,所以才會覺得生活無聊嘛!既然有個“消遣”會自動上門,又何樂而不為呢?”
  “消遣?”東方喬挑高眉,“我以為你討厭別人在你家門口堆馬糞……”
  “嘿嘿,那件事……就像你說的,是個誤會嘛!”馬長生搔著頭,乾笑道。
  事實上,三天前“風馬堡”的執事大老金伯曾來鏢局走了一趟,為發生在兩家之間的”沖突”做一番澄清和解釋,而他當然也是很賣面子的不予追究;但真正令他驚訝的是──他們竟然還主動問起了東方喬。
  這可就奇了!
  能讓向來只管“風馬堡”事務的金伯“分心”關切,證明瞭這當中有他所不知的事情正在醞釀發生;但由各“相關人”的口中又套不出個所以然看來,這件事恐怕還真有“文章”。
  “但是依我看,“傲鷹”恐怕是真的被放棄了……”頓了頓,馬長生刻意強調。“當然啦,此“傲鷹”非彼“傲鷹”。”
  “你到底想說什麼?”東方喬冷凜地打斷。
  “這個──其實想想也真是有趣,“風馬堡”那丫頭不但和你套中同一匹馬,還偏偏幫他取了和你的封號不謀而合的名字,你說──這到底是巧合,還是緣分呢?”
  “那匹馬叫什麼名字並不重要,因為它現在已經“確定”是你的了。”他避開馬長生不懷好意的調侃,傲然的眼神移向人群。
  這幾天,雖然安小駒沒再出現於鏢局,但她驕傲的怒容、口吃的窘態以及忍痛的憨樣,卻始終如影隨行地騷擾著他冀望平靜的思緒。
  他不清楚自己是何時在腦中烙印下她的一舉一動,只知道在他沖動地親了她之後,一切似乎部變得不太對勁……不!該說是當他看見她不要命地跳上馬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些什麼了。
  “唉,如果我想繼續叫它“傲鷹”,你覺得如何?”馬長生窮追猛打,仍沒打算放過他。
  “等你去接嫂子回來,並且將馬送給她之後再決定也不遲──”東方喬拉韁下馬,擺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盡管當場碰了一鼻子灰,馬長生還是不以為忤,他向來就是喜歡挑戰東方喬的冷脾氣--現下,他越是表現若無其事,就越表示絕對有事。
  呵呵,他已經等不及要趕快去接妻子回來一起看熱鬧了。
  抬頭瞄了下日正當中的晴空,馬長生說道:“時候差不多了,我也該出發去接你嫂子了,你應該也有兩、三年沒見過她了吧?如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東方喬來北方的這段日子,馬長生懷孕的妻子正好回娘家小住,今天是她要回來的日子,他想先去給她一個驚喜。
  “不了!”東方喬揮手搖頭,他可不想破壞他們夫妻見面時的“驚喜”,“等選購完我要的東西之後,我會直接回鏢局。”
  “你想選購什麼跟我說一聲,我立刻找人去幫你辦妥不就成了?!”
  “不用了,我只想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壽禮而已……”
  “壽禮?”馬長生驚訝道;敢情東方喬已經“想開”了,不玩了?准備打道回府給東方老爺祝壽了?“我看最好的壽禮就是你回去直接“認娶”那個王尚書的千金就是了!”
  聞言,東方高搬著下巴,煞有其事地沈思半晌,才又道:“或許──我也該順便准備個結婚賀禮才對……”
  “怎麼?聽你的口氣,好象其他人一定會先回去“自投羅網”似的。”
  “差不多,總會有人先回去的。”東方喬氣定神閒地道。
  “你怎麼這麼有把握自己不會是“認栽”的那一個?”
  東方喬扯開嘴角。“放心,只要我執意不現身,任誰都不可能先找到我的。況且論排行──我上頭還有兩個哥哥頂著;論性情──老四也是最有可能先有媳婦的那一個……”
  “如果是“論抽簽”呢?”
  “很遺憾,我向來也是家裏簽運、賭運最好的那一個。”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嘛!”馬長生大笑。“如果其他三個人知道你已經打算幫他們准備結婚賀禮,不曉得會有什麼感想?”
  “他們會很感動的。”東方喬顯出一抹笑。
  “是啊,我想東方妮一定是第一個“感動”到會直接掐死你的人。”
  ““老虎”再怎麼兇猛,也捉不到天上飛的“老鷹”,不是嗎?”東方喬不疾不徐地說道。
  “好個傳神的比喻啊!”馬長生笑得更是樂不可支。“反正,你的如意算盤就是──只要他們其中有人先成婚生子,東方老爺自然就會分散注意,不再拿紅蛋逼你了,是這樣吧?”
  “差不多如此。”
  “其實啊──我還是想說那句老話,能夠分發紅蛋給朋友的喜悅……”
  “我知道──“是很難用筆墨形容的”。”這句話他已不知像老媽子般說過幾遍了。
  馬長生滿意地直點頭,繼續說道:“尤其等你今晚見到我那可愛的三歲大兒子,你就可以體會到個中滋味了……”
  “但首先你是不是該先去接他們回來才對?”東方喬提醒道,他可不想在這人聲雜遝的大太陽下,聽他敘說兒子的成長史。
  “對哦,差點忘了這件事!”馬長生拍打額頭。
  東方高舉起手,說道:“你還是趕緊啟程吧!否則天黑之前可趕不回來了。”
  “好吧,我走了,你慢慢挑“賀禮”吧!”馬長生揮揮手,在策馬離去的同時,突然又對他喊道:“對了,如果你真要買幾匹好馬送人,“風馬堡”是個不錯的選擇。”
  東方喬揚揚眉,對好友臨走前的“建議”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前幾天明明還氣得要去找“風馬堡”理論的人,現下立刻又變成在幫他們拉生意……
  說出去恐怕都沒人要相信。
  馬蹄遠揚,飛塵落定,就在東方喬轉身欲走進馬市的同時,人群裏一抹熟悉的身影冷不防閃入他深邃的眼中……
  也許會在這裏碰到她也說不定哦!馬長生的話嘲笑般地竄進他的腦海。
  低咒了句,東方喬凝住臉上的表情,正打算漠然以對時,乍見另一個男性的身影靠近,並且纏上了她。
  而他們的對話也穿過吵雜的人聲,異常清楚地飄進了他的耳朵……
           ※        ※         ※
  “鐵伯,我想先回去了。”安小駒鼓起雙頰,悶聲說道。
  “你已經在房裏窩了那麼多天,難得今天出來透透氣,幹啥急著回去嘛!”鐵伯拚了老命強力慰留。
  “可是我不想看到“沙暴”被買走……”
  “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如果不是好買主,咱們也不會輕易脫手,這是“風馬堡”的買賣規則嘛!”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可是……”
  “別再可是了,大哥、二哥、三哥他們都在忙呢!咱們也不能閒著,你說是不是啊?”鐵伯拉著她就要往擁擠的市集裏走。“走走,就當作是去見“沙暴”的最後一面吧!”
  “不……”安小駒抽出手,停住腳步。“我……我真的想回去了。”
  “呃──好吧,那我陪你回去。”沒轍,鐵伯妥協道。這幾天,小駒兒總是意興闌珊的,現在竟然連馬市活動都引不起她的興趣,可見“事態”有多嚴重了!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搖著手,推卻道,“你去幫金伯他們的忙吧!”
  “不行,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
  “鐵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這一帶我熟到閉著眼睛都回得去。”安小駒歎道。以往,她最喜歡在馬市活動裏到處研究觀看來自各路的胡駒良馬,但今天,她卻怎麼都提不起勁兒。
  她只想一個人靜靜。
  “不如這樣吧──”鐵伯一陣左看右瞧,從袖子裏取出沈甸甸的一個小袋,小心翼翼地說道。“看,就是鐵伯存的一點錢,剛才我有瞧見一些不錯的胡馬,走,和鐵伯一起去挑一匹你最喜歡的……”
  “咱們“風馬堡”多的是馬,何必還花錢去買馬呢?”她皺著眉。
  “就當作是買來配種的,這樣不是很好嗎?”鐵伯喜孜孜道,這是他所能想到改善地無精打采的唯一方法。
  “配種的事交由銀伯去擔心就行了……”她淡淡說道,鐵伯疼愛她的心,她不是不瞭解,只是──在見過像“傲鷹”那麼棒的良駒之後,任何的駿馬都已引不起她多大的興趣了。
  “你真的不想去瞧瞧?”老人家神色擔憂。連馬匹配種的事她都無心參與,這下真的非得去找其他三人商量對策了。
  安小駒搖頭,只道:“你去幫我提醒金伯,千萬別讓不好的人把“沙暴”買了,好嗎?”語畢,不等鐵伯有所反應,她立刻頭也不回地從人群裏鑽去。
  借著來來往往的人潮掩護,當她終於確定鐵伯沒追上時,她才緩下腳步。
  而就在此時,馬長生熟悉的大嗓門倏地透過吵雜的人聲傳來,如果沒聽錯,她似乎還聽到“風馬堡”三個字。
  安小駒迅速環顧四周,只見到人群一方有個背影和馬長生很像的人正驅馬離去,她眨眨眼,想再確定時,那身影已消失在塵土飛揚之中……
  她一定是剛才想起了“傲鷹”,所以才會產生這種“相關事物”的錯覺,她發誓她甚至在人群當中看到一個和東方喬十分相似的身影──。
  “唉,這不是咱們“風馬堡”的第三代堡主嗎?”隨著一句帶著戲謔的問候,一雙男人的大掌同時搭上安小駒的肩。
  她嚇了一跳,連忙轉身閃掉那只大掌,並皺著眉看著那位突然出現的男子。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天嶽莊”的嶽莊主。”她板起臉,算是問候了。
  在漠南一帶,“天嶽莊”勉強算是僅次於“風馬堡”、位於第二的私人牧場;它崛起的時間相當短暫,卻已帶給“風馬堡”不小的威脅,原因無他──因為他們擅于大量產馬、削價競爭,以及搞亂市場行情。
  但這都不是造成她“排斥”他的主要原因,她最受不了的就是……
  “安堡主何必那麼客氣,你可以直接叫我“天高”嘛!”岳天高湊上前,朝她露出一抹自認可以迷倒眾生的笑容。
  又來了!安小駒翻翻白眼,直想抖掉全身的雞皮疙瘩。
  平心而論,這個“怨天高”長得並不難看,以一般標准而言,他還算是有端正俊美的五官,但為什麼他笑起來就是這麼惡心,且令人十分不舒服?
  可能是基於“同行相忌”的緣故吧!
  揚高下巴,安小駒扭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她決定還是少和他打交道為妙。
  “哎呀,幹麼急著走啊?”岳天高拉住她,將臉又湊向她,“我們應該來交換一下養馬的心得才對嘛!”
  安小駒反射性的甩開他的手,連退三步。她是瘋了才會和他交換心得。
  在她眼中,“天嶽莊”養出來的馬根本不能算是馬,誠如銀伯所言,他們的馬全是“軟腳馬”,和“風馬堡”的千里良駒是無法相比的。
  “或者,你對“種馬”比較有興趣?”岳天高緊跟上前道,笑容有些邪氣。
  她又退了三步,再度和他拉開一定的距離。這個人實在很奇怪,每次講話都非要靠這麼近不可嗎?
  “我聽說你最近追“種馬”追得很是辛苦──”他笑得更加邪惡。
  “這不關你的事。”她沒好氣地回道。“傲鷹”的事已經讓她夠沮喪了,他還拚命提醒她。
  “我們“天嶽莊”可是有不少優良的種馬哦!哪天我們不妨合作、合作……”
  “不用了。”她毫不猶豫道,絲毫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舉步就要離開。
  “別這樣嘛!”他又拉住她的手,更曖昧地說道。“還是,你願意讓我見識一下你騎”種馬”的功夫呢?”
  啪!啪!
  連著兩聲悶響和岳天高接踵而來的哀叫,讓安小駒不由得停下腳步,她一臉莫名其妙地回過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誰?哪個不怕死的,竟敢拿石頭砸人?”岳天高不斷甩著右手,並以左手摀著臉頰叫道。
  安小駒也好奇地望望四周,這裏除了和她一樣滿臉疑惑看熱鬧的人群之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特殊的人啊!
  正覺得無聊,想再度走人時,岳天高又追上來拉住她。“等一下……喔!”
  又是一記悶響。待安小駒回過頭時,又看到岳天高捧著那只原本拉著她的手,疼得大叫。
  怎麼回事?她再度朝周圍張望,依然沒看到什麼特別的人。
  而此時岳天高也已被這莫名其妙的狀況給搞得怒火中燒,他氣憤地對著每對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叫道:“是誰?有種的就給我出來!”
  啪!
  果然有一顆石子應聲出來,並且不偏不倚地堵住了岳天高那張叫囂的嘴。
  套用鐵伯說的一句話──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
  這個“怨天高”肯定是平常莫名其妙的話說太多,所以才會碰上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
  雖然平常瞧他挺不順眼的,但這會兒安小駒還是不免同情起他來了──畢竟,在那麼多人面前表演“生吞石頭”的把戲,也確實是一件滿丟臉的事。
  不過仔細想想,也許就是“天嶽莊”平常搶生意搶得太凶,得罪了不少同行,所以對方才會選擇在“馬市”給他來個“下馬威”……
  嗯,越想越有這個可能!
  離開馬市之後,安小駒一直在思索著這個問題──至少,因為“天嶽莊”削價競爭,而受到影響的養馬場並不是只有“風馬堡”而已。
  思及此,她不由得重重地大歎了一口氣,還好“風馬堡”的根基十分穩固,否則她還真沒有把握能抵得過“天嶽莊”挑戰呢!
  唉……
  忍不住地,她又喟歎一聲,原本已略顯沮喪的情緒更是跌落穀底;被那個“怨天高”這麼一攪和,她現在連回堡的心情都沒了。
  算了,去跑跑馬吧!反正她也已經好多天沒去草原上放任飆馬了。
  心意既定,她立刻掉轉馬頭,預備朝回堡的相反方向馳騁而去。可才一個策馬回身,她立刻被側旁狹路上的一個景象給吸引住……似乎有人在哭呢!
  驅馬上前一探究竟,安小駒幾乎是確定縮在路旁的是個年僅三、四歲的小男孩時,即飛快地翻身下馬。
  “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哭?你娘呢?”她上前蹲下身子關心道,並且摸摸小男孩的頭,心想他應該是從馬市里走失的小孩吧!
  “娘娘……痛痛……痛痛……”小男孩抽噎著,小臉布滿了眼淚和鼻涕。
  就在同時,安小駒似乎也隱約聽到了某種痛苦的悶哼──站起身,她納悶地拐過小路的轉角,卻立刻看到一名少婦正蜷縮著身子,試圖要走向小男孩。
  “啊!你……你怎麼了?”安小駒一驚,想都沒想即上前攙住那名面色慘白的女子;接著,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竟然有個圓鼓鼓的肚子……
  哇,不得了!是……是個孕婦呢!而且顯然是個“肚子痛”的孕婦。
  “我……好象……快生了……”豆大的冷汗拚命自少婦的額上、臉上冒出,因極度疼痛而不斷顫抖的雙手也緊緊抓住安小駒的手臂。
  “快……快生了?”安小駒慌叫道。
  現在怎麼辦?她從沒碰過這種狀況。
  “那你……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她力持鎮定地提出對策。
  “恐怕……來不及了……”少婦痛呼道,整個人全壓靠下來。
  天啊,她只不過是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靜,怎會碰上這種事呢?難道是老天爺看她心情不佳,非得給她來點“刺激”,振奮一下精神嗎?
  安小駒努力穩著自己的腳步撐住對方,並六神無主地左右張望──。
  “客……棧……”少婦指著路的彼方提醒她。
  對哦,眼前不就有一間客棧?她怎會沒想到呢?真是!
  二話不說,安小駒立即扶著高出她半個頭的少婦,舉步維艱地開始移動。但仍未走到客棧門口,少婦已痛得又滑坐在地,情急之下,她只好拚命大喊著叫出客棧裏的掌櫃。
  “喂喂,這裏!”安小駒對著探頭出來張望的掌櫃和店小二呼叫著。
  “怎麼回……馬夫人?”從客棧沖出來的掌櫃驚訝道,似乎認出少婦的身分。
  “你認識她?”太好了,這下可以通知她的家人了。
  “她是“震遠鏢局”的馬夫人啊!”掌櫃說道,指使著兩名店小二立刻將少婦扶進客棧。
  “震遠鏢局……你是說咱們這裏的“震遠鏢局”?”安小駒吃驚地確認著,也跟著他們進入客棧。
  “不然還會有哪個“震遠鏢局”?”
  “那我們應該趕快去通知他們啊!”她反射性大叫。天,她竟然是馬長生的妻子?!
  “拜託……先去找……產婆……”馬夫人喘著氣提醒道。
  “對對,找產婆!”
  “咱們這兒沒產婆,恐怕要到鄰村去找……”掌櫃據實以告。“而且因為馬市的關系,我們房間都已經住滿了……”
  “真的?那該怎麼辦?”安小駒又叫道,完全亂了方寸。
  “還是──我們先去通知她丈夫來?”有位店小二低聲建議。
  “對對,應該找他來……”安小駒用力點頭,但隨即又搖頭。“不對、不對,還是要找產婆才對……”說著,她便開始像無頭蒼蠅般亂轉。“還是──你們派人去找產婆,我跑一趟震遠鏢局……”
  “拜託……先……燒水……”馬夫人再度出聲,反倒成了腦筋最清楚的一個。
  此時,店裏也有位客人主動表示願意讓出房間。
  “你們先在這兒等一下,我立刻就去准備──”掌櫃如得救般,連忙帶著店小二燒水兼騰出房間。
  扶著馬夫人先在店裏坐下,安小駒覺得慚愧極了。
  她不但什麼忙都幫不上,竟然還讓孕婦忍著疼痛為自己打點一切。她真是太沒用了!
  “別擔心……第二胎了……”看著她一臉快哭的樣子,馬夫人反倒試圖安慰她。“應該不會……有問題……”她擠出一個大剌剌的笑容,眉宇間透露出個性的爽朗豪氣。
  “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安小駒更心虛了,她覺得自己的聲音聽來抖得比馬夫人還厲害。
  馬夫人左右張望了下,突然驚道:“小孩……”
  “小孩?”安小駒臉色乍白。糟,她完全忘了這件事!
  她慌張地環顧客棧,發現小男孩根本沒跟進來。
  “我……我去找他……”她顫聲道,幾乎是連跑帶撞沖出客棧。怎麼辦?怎麼辦?萬一小孩不見了……
  安小駒無助地站在路中央看著過往的每個人,但就是沒有小男孩的蹤跡,她簡直懊惱得想哭──不行、不行,現在可不是自暴自棄的時候。
  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開始沿著原路走回最初發現小男孩的地方──。
  可才剛拐過轉角,東方喬俊挺的身影卻意外地出現在她面前,而且手上還抱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男孩──。
  “你……你也在這兒?”小駒嚅聲道,心裏又驚又喜,“真……真是太好了!”倏地,她感覺鼻子一酸,眼眶也跟著發熱。
  她這輩子從沒這麼高興見到一個人。
  “你……怎麼了?”東方喬微揚雙眉,峻漠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
  事實上,他原本正要回鏢局,只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走失的小男孩,所以才下馬察看情形,全沒料到會因此又遇上她──。
  “那個馬長生呢?他有沒有和你一起來?”忘情地抓住他,安小駒急聲問道。
  聞言,東方喬臉色一沈。
  原來她如此“激動”的反應,是為了迫不及待想見馬長生?
  “沒有,”強捺住心底的不悅,他回答道。“他沒和我在一起。”
  “等等,你不能走啊!”她阻止他兀自離去的步伐,但因動作太過急切,反而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你到底在做什麼?”東方喬空出一隻手扶住她,並且粗聲粗氣地問。他發現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冷靜態度,在近日內有明顯被焦躁情緒纂位的跡象。
  “你不能走……那個馬夫人……她……這個小孩……”她圓睜無措的大眼,扯著他的衣袖,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說清楚。”東方喬蹙起眉,發誓只要她再結巴一句,他就走人!
  “娘娘……肚子痛痛……”環著東方喬脖子的小男孩嗚咽說道。
  安小駒不斷附和點頭。“對對,肚子痛,你快跟我來!”
  她拉著一頭霧水的東方喬,拚了命就往客棧移動──不管了,先帶他見到馬夫人再說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5:42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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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安小駒慌慌張張拉著東方喬回到客棧時,馬夫人已被人扶進客房。
  東方喬雖然不清楚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但從她卯足勁兒帶他和小孩往客棧裏鑽的模樣看來,她顯然知道小孩的娘在哪里。
  “來了、來了,我把人帶來了……”一進客房,安小駒立刻迫不及待地對著躺在床上的人喊道,而原本被東方喬乖乖抱著的小男孩則蠕動身子直要往床上撲去。
  “抱抱……”
  “嫂子?”東方喬放下小男孩,吃驚地對著床上的孕婦說道。“你怎會在這兒?”
  “我想……給長生……一個驚喜……”馬夫人喘著氣要坐起身。“所以……”
  “所以你就先回來了?”他忍不住接著說道。這對寶貝夫妻到底在搞什麼鬼!
  馬夫人點頭,吃力地抬手指向安小駒。“幸好……遇上……這姑娘……啊!”
  突來的一個陣痛,疼得讓馬夫人差點滾下了床,幸好東方喬眼明手快及時扶住她,但小男孩卻被嚇得又放聲大哭。
  “你、你……別亂動!當心動到了胎氣。”安小駒緊張道,也跳上前插手幫忙,殊料,馬夫人反而在此時笑了出來。
  “反正……小傢夥已經……待不住了……哎喲!”
  “你別笑嘛!這樣寶寶會更待不住的……”
  很認真的建議!只是,馬夫人卻笑得更厲害,同時也叫得更加犀利──。
  “我好象聽到什麼聲音?”安小駒反身抓住東方喬的袖子,問道,“你有沒有聽到?”
  東方喬翻翻白眼,他只聽到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在他耳邊拚命尖叫。
  “是……羊水……”馬夫人哀叫道。“破了……”
  “羊水破了……這是什麼意思?代表要生了嗎?不行、不行,至少也要等產婆來啊……你撐一撐……掌櫃已經去請了……”安小駒一陣自言自語加跳腳亂竄,弄得房內氣氛更加緊張而混亂。
  “娘娘……痛痛……”
  “我看恐怕來不及了──”東方喬半哄半強制地將小男孩從床上抱下來,並鎮定問。”有請人去燒水了嗎?”
  他得到的是安小駒拚命的點頭。
  “看來……我們得靠自己了……”馬夫人乾脆且認命地說道。
  “什……什麼意思?”安小駒頓感背脊一涼。
  “麻煩你……來幫我……”
  “我?”安小駒指著自己的鼻尖,嚇得連退三步。“這個……恐怕……嘎?你要去哪里?”她驚懼地拉住正舉步朝外走去的東方喬。
  “很明顯的,我並不適合待在這裏……”
  “你……你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她死命搖頭,臉上血色盡褪,緊抓他衣服的手指關節也微微泛白。
  東方喬拍拍她的肩。“別擔心,你……”
  “我不行、我不會、我做不到啊!”她激動地一把環抱住東方喬的腰,完全忘了房裏還有馬夫人以及自己該有的“矜持”──此時此刻,她滿腦子只有留下他的念頭。
  因為她沒辦法一個人面對目前這種狀況。
  看著安小駒對自己表現出的依賴舉動,東方喬不自覺地放柔了表情,先前心底的焦躁也不翼而飛。他歎口氣,輕聲說道:“別慌,你有幫馬接生過吧?”
  “嗯。”她可憐兮兮應道,看起來像是快哭了。
  “同樣的道理,你就當作是幫“馬”接生一般……”
  “不對、不對,這是不一樣的!”她拚了命搖頭糾正。此馬非彼馬啊!對方“馬夫人”好歹也是個人耶!身體構造可是和馬匹差很多的!怎會一樣呢?
  東方喬單手扣住她的下巴,阻止她搖斷自己的脖子。
  “同樣都是生命,沒什麼不同,你只要拿出一半對馬的熱心和細心就夠了,我相信你辦得到……”
  “你……真這麼認為?”她咽了咽口水問道,身後又傳來馬夫人的哀叫,象徵著時間的緊迫。
  “沒問題。”他扯扯嘴角,拉開她緊環住他的雙手,這才發現她不但手指冰冷,而且掌心直冒冷汗。或許──要她獨自面對生產這種事是殘忍了些,但以目前的情勢看來,除了她實在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了。
  強迫自己忽視那股強占心頭的不舍與憐惜,東方喬搭著她的肩膀,俯下身靠向她泫然飲泣的小臉,以哄小孩的口吻說道:“別怕,我就在門外,有任何狀況可以隨時叫我。”
  “你真的……會在外面等?”她嚅聲問,想要確定他真的不會離開。“那……誰去通知馬大哥?”
  “我會派人去通知。”他從容不迫地答道,當然知道她在憂心什麼。
  有了他沈穩的嗓音作保證,安小駒頓時覺得安心不少。她順從地點頭,緩緩籲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氣。“你真的保證不能離開哦!”
  “你只要打開門,就一定看得到我,好嗎?”東方喬再次保證,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她對他的依賴。
  “那我就放心了。”她笑了笑,相信他的承諾。
  “你們兩個……話別完畢了嗎?我實在……”馬夫人已經等不下去,她肚子都快痛死了,這兩個人還在那裏依依不捨。
  “娘娘……”小男孩哭著,扭著身體欲重回母親懷抱。東方喬對安小駒又簡單交代了幾句,隨即箝住小男孩不安分的四肢。大步朝門外走去。
  待他的身形消失在合攏的門後,安小駒才如臨大敵般,戰戰兢兢走回床邊。
  接下來的時間,她全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在做什麼,只好憑著平日馴馬時的勇氣,並配合馬夫人的一邊哀叫、一邊“指揮坐鎮”,不斷在房裏忙來奔去。
  整整半個時辰,她渾渾噩噩地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熬過的,只知道當產婆匆匆忙忙被人帶進房裏時,小娃兒已經在她手裏顫抖著身子、嚎啕大哭──。
  一項完全的挑戰!就像東方喬說的,她辦到了!
  安小駒激動地看著眼前脆弱又堅強的小東西,心裏充滿前所未有的感動和驕傲,此時此刻,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和門外的東方喬分享這種喜悅。
  “現在這裏交給我就行了。”卷起袖子,一名年過六旬、剛剛趕到的產婆接過小娃兒,經驗老道地開始所有的善後工作。
  “謝謝……”馬夫人滿身是汗,仍微笑地道謝著。
  安小駒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隨即轉身走出客房。
  才拉開房門,東方喬修長精壯的身影立刻躍入眼簾,只見他單手抱著已經哭累睡癱的小男孩,斜身倚著走道上的樑柱,仰首靜望滿天的落日殘霞,整身孑然孤傲的氣息,讓甫出房門的安小駒只能愣愣地定住腳步盯著他看──。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無法移動視線和腳步,只知道當他轉頭望向她的剎那,她幾乎安心地想要上前抱住他。
  “馬夫人……生了……”她沙啞道,暖暖品味他如約守候的事實。
  “我知道。”東方喬揚起嘴角,說道。
  安小駒緩步走向他,也漾出一抹微笑。“和我一樣,是個女孩呢……”
  “是嗎?”東方喬輕聲頷首,目光緊緊鎖住她略顯疲憊,但卻散發無比光采的容顏。
  他承認,她並沒有京城女子普遍妝扮的麗容,也沒有溫順嫻雅的個性──至少他每回見到她,她都是一副據理力爭、以馬獨尊的蠻樣,何曾見她如此笑過?
  甜甜的、有些羞澀,但卻帶著無比滿足……
  這幾乎是他看過最純美的笑靨了。
  不由自主地,東方喬伸出手輕輕撥開貼在她粉頰上的發絲,並以手袖拭去她額上滿布的汗水,動作輕柔而專注。
  須臾,當他驚覺到自己這忘情的舉止、正想抽回手時,才發現安小駒不知何時已閉上了眼,並輕輕靠向他的手臂。
  “小駒?”他第一次直喚她的名。
  “嗯……有點可惜……”她緩緩抬起眼簾,沖著他又是微微一笑。“小女娃……長得較像她爹……”咕咕噥噥地,她再度垂下了眼。
  “小駒。”東方喬又喚道,不知道她是昏倒、抑或是睡著了?
  他一手抱著小男孩,一手攬扶著她,正想移動腳步時,馬長生急促震天的步伐已出現在走道彼端,並夾雜著一長串的問題朝他的方向奔來──。
  “我娘子呢?生了嗎?產婆呢?來了嗎?她──為什麼會在這裏?”
  看著好友火燒屁股的模樣,東方喬口氣平緩而直接地答道:“在裏面。生了。在裏面。來了。因為她發現了大嫂。”
  “啊?”馬長生愕然道,沒搞懂他的回答。“你在講什麼啊?”
  “很顯然的,是在回答你的問題。”而且完全按照順序。
  “我可不可以講得再清楚一點,想急死人啊?”馬長生跳腳。
  東方喬翻翻白眼,慢條斯理地再詳解一遍。“大嫂在裏面,已經生了,產婆也在裏面,剛剛才來,而她──是因為發現半路陣痛的大嫂,所以才送來這裏,並在產婆趕到之前幫忙接生……”
  “她?接生?”馬長生瞪大眼指著安小駒,難以置信。“少來了!”
  “她做得很好。”
  “是嗎?”很狐疑的語調。“我要看我娘子!”還是必須確定一下才好。
  馬長生轉身正想一把推開房門時,忽然渾身一僵,頓住所有動作。
  半晌,他才緩緩回過身,神情古怪地指著他們說道:“你們什麼時候變得……呢,如此“親近”?”
  “她只是累壞了。”東方喬收住所有的表情,令人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哦?是這樣嗎?”馬長生撫著胡須,興味盎然地打量呈現在他眼前的景象──。
  東方喬一手攬著佳人、一手抱著小孩,這模樣……根本就和他這種“居家男人”沒什麼分別。
  “如何?感覺還不賴吧!”逮到此絕佳機會,馬長生忍不住調侃道。“有妻相伴,與子同樂,人生最大的幸福也不過如此……”
  “又要宣揚你的“紅蛋理論”了?”東方喬似笑非笑。
  “嘿,別這樣嘛!”馬長生以手肘搭靠他的肩膀,笑道。“難道你不覺得我兒子很可愛?想自己擁有一個?”
  “你可愛的寶貝兒子流了我一脖子眼淚、鼻涕和口水。”東方喬說道,順手將酣睡的小男孩塞進馬長生的手裏。
  “是、是,如果是自己的兒子,流再多也不怕。”馬長生哈哈大笑。
  “行,兒子好,女兒也不錯,你難道不想進去瞧瞧那“據說”長得很像你的女兒?”
  “對哦!差點忘了。”搔搔頭,馬長生抱著兒子欲進客房內時,隨即又想起什麼似地,轉身曖昧地說道:“記得要送她回家哦!別半路把人給吃了──”語畢,在東方喬還來不及以眼神凍死他之前,即大笑進房。
  房裏,馬夫人揉著大陽穴,斜睨著大嗓過人的夫婿,蹙眉道:“從剛才就聽你在外頭嚷嚷,吵死人了。”
  “抱歉、抱歉,太興奮了嘛!”馬長生軟聲賠罪著,乖順溫馴地不敢得罪娘子大人,”可你也別嚇死人,說生就生,還到處亂跑,我這不就去接你了嗎?”
  “我只是想先溜回來給你個驚喜,誰知道你女兒這麼沈不住氣,硬是要挑這個時候出來。”
  “好、好,都是女兒不對,好不好?”
  “那當然,”馬夫人噘起嘴,“對了,那位安姑娘呢?你可要好好謝謝人家才是。”
  “謝?怎麼謝?”馬長生怔道,這他可不大在行,乾脆派東方喬為代表算了。
  “至少也該送個體表示謝意啊,她今天幫了我好大的忙哦!”馬夫人點頭,習手要他坐在床邊。“來,咱們來想想該送些什麼給她──她這個年紀,應該會喜歡一些漂亮的飾品吧?”
  “不見得──”馬長生搖頭,有些不以為然。“不過我想我倒是知道她喜歡什麼。”
  “哦?你知道?”馬夫人揚高略帶醋意的音量,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唉,別誤會哦!”看著娘子大人板起臉來,馬長生立刻鞠躬哈腰地陪著笑臉,“那是因為……”
  拉起妻子的手,他開始一五一十地將這段日子發生在震遠鏢局和安小駒之間的事從頭詳述交代──當然,他也絕沒有漏掉東方喬的那一部分……
           ※        ※         ※
  睜開眼,安小駒發現自己已置身在溫暖而熟悉的被窩裏。
  她怎麼睡著了呢?
  揉揉眼,坐起身,四周一片黑暗靜寂──應該已過了用晚膳的時間吧!她記得自己明明在客棧,怎會……
  難道,是他送她回來的?
  心一抽,她連忙掀開棉被跳下床,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出房門,直奔大廳他應該還沒走吧?她還有話沒說完呢!
  隨著越接近大廳,安小駒想見東方喬的冀望就越強烈;捧著一顆忐忑的心跨進前庭,她隱約看見四伯們在大廳中央圍成一圈,“群情激憤”地在討論著某一件事而且顯然是與她和東方喬有關。
  不由地,她放輕了腳步……
  “都怪老四,人不好好看著,讓大夥找得半死不說,最後竟然還是被一個男人給“抱”回來的,這話要是傳了出來,以後咱們小駒兒要怎麼做人啊?”
  “話──恐怕是早已傳出去了,你們想想,那男人抱小駒兒回來的途中,已經有多少人“親眼目睹”了?”
  連番被金伯和銀伯痛批,鐵伯終于硬著頭皮“引用”小駒曾對他說過的話為自己辯白道:“話不能這樣說,小駒兒也已不是小孩子了……我們實在不用這麼“反應過度”……”
  “反應過度?”四人中最寡言冷靜的銅伯忍不住開口了。“是誰在見到東方喬抱著小駒兒回來的時候,激動得沖上前想把對方的手剁掉的?”
  “是啊,最後剁不到別人的手也就算了,自己還差點跌了個狗吃屎……”銀伯跟進取笑的行列。
  “誰知道那傢夥會突然閃開?”鐵伯很不服氣。
  “他手上抱著小駒兒,遇到“瘋狗”自然是要閃開的。”金伯搖著頭,面不改色道。”而且他沒一腳踹開你就不錯了。”
  鐵伯以萬般吃癟的委屈臉來回瞪視著其他三人。又來了!為什麼年紀已一大把,三個兄長聯手欺負他的習性老是不改?!他真的很可憐。
  “喂,難不成你們全站在姓東方的小子那邊,我們甚至不清楚他的來歷呢!”
  鐵伯叫道。
  “不清楚的恐怕只剩你一個人了。”
  “你們全都知道?”
  “我們關心小駒兒可不是像你這樣只會胡亂對人“又吠又叫”,我們是有方法的。”金伯面露得意之色。“老三已經把東方喬的底細都調查清楚了。”
  “真的?”鐵伯吃驚道。“說來聽聽吧!看他配不配得起咱們家小駒兒。”
  銅伯清清嗓子。“東方喬,是號稱京城第一大世家──東方家的三公子,聽說不但能騎善射,冷靜的頭腦更是擅長管理經營各種買賣,但因行事風格較為低調,所以一般人對他所知較少,不像另外三個兄弟那麼常被人當作茶餘飯後談論的對象──。”
  “這點倒和我們四兄弟滿像的嘛!”鐵伯拍案說道。“尤其是三哥,不也是這個樣兒!”
  銅伯輕咳了聲,繼續說道:“總之,在京城人們稱他們四兄弟“尊龍”、“狂虎”、”傲鷹”和“俠豹”,而東方喬因個性和處事風格的關系,當然就得到了“傲鷹”這個封號………”
  “傲鷹?你說傲鷹?”鐵伯大驚小怪地叫道。“怪了,這和小駒兒給那匹黑馬取的名字一模一樣耶!”
  “你不要一直打斷老三說話好不好?”銀伯瞪了鐵伯一眼,接著轉向銅伯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咱們這一帶?”
  “東方家和震遠鏢局素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他出現在震遠鏢局並不奇怪,只是──我倒是打探到一則傳聞……”
  “什麼傳聞?”其他三人不約而同湊上前。
  “聽說他是因為不滿父親擅自允婚,所以才離了家,而對象好象還是個尚書千金……”
  “什麼嘛!那咱們家小駒兒不是沒希望了?”鐵伯再度激動道。
  “喂喂,尚書千金有什麼了不起,咱們“風馬堡”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連皇上都對咱們養出來的馬贊賞有加,親自禦點貢馬呢!”銀伯萬分驕傲地說道,“但話又說回來,現在狀況不明,怎麼說得好象小駒兒已經非嫁他不可的樣子?”
  “可是,萬一小駒兒是真的喜歡他,那就麻煩了……”金伯支著下巴,表情嚴肅了起來。
  “說得也是,咱們小駒兒都已經被他抱過了,你們說怎麼辦?”鐵伯咬牙道。
  “沒辦法的事情,那種情況下,也多虧了他送小駒兒回來──”銅伯平心而論,正打算再說些什麼,眼角卻不經意瞥見門口那抹佇立的身影。“小駒兒?”
  經這一喚,其他三人紛紛回頭,個個都是一副“現行犯”被逮的心虛模樣。
  慘了,不曉得她聽到多少他們的談話。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安小駒怯怯地走進大廳,心裏十分在意剛才聽到有關東方喬已有婚約的事。
  “我們剛才有說什麼嗎?”鐵伯裝傻,想辦法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啊,你是說“傲鷹”的事嗎?它現在咱們後面的馬廄裏哦!如何,你有沒有很高興啊?”
  “傲……你是說那匹黑色野馬?”安小駒遲疑道,那匹馬怎麼可能在風馬堡?
  “用過晚膳後,震遠鏢局特地派人送來的哦!說是要給你當做謝禮的。”
  “謝禮?”
  “聽說是馬夫人堅持的,她非常感謝你今天為她做的一切。”鐵伯又說道。
  “是嗎?”安小駒悶悶地點頭,心裏完全沒有踏實的喜悅感。
  奇怪了,她不是千方百計想得到“傲鷹”嗎?現在她真的得到了,卻反而有股難言的失落感,為什麼?
  “開心點嘛,你不是一直想要那匹馬?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不是很好嗎?”
  鐵伯故作輕松道,企圖哄她開心。
  但銀伯顯然並不這麼認為。“有什麼好,那匹馬不吉祥,待在“風馬堡”,只怕會給咱們帶來不少麻煩……”
  “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嗎?”鐵伯對二哥擠眉弄眼道。
  “好了,這沒什麼好爭的。”金伯上前制止兩人。“小駒兒,你晚膳沒吃,也餓了吧?我叫人去給你弄點吃的來吧!”
  “我不餓。”她悶聲道,又想起了東方喬的事。
  現在,她想要的黑馬已經得到,恐怕日後很難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思及此,她的心不由地隱隱作痛起來──這感覺比她失去“沙暴”還來得萬分沮喪。
  為了掩飾失落的情緒,安小駒強迫自己振作精神,隨口關心了一下白天“馬市”的交易狀況,“今天──買賣的情況還好嗎?”
  “還不錯。”金伯點頭道,難得她會主動關心買賣的事情。“不過今年各地產馬數量明顯減少,尤其是胡馬,比往年少了很多。”
  “既然今年競爭對手減少,不就表示對我們比較有利?”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安小駒問道。按理言之,少了胡馬的競爭,這次的收益應該會很不錯才對,怎麼金伯反而憂心忡忡的樣子?
  “怕就怕突厥人真的產量嚴重不足──”銀伯撫著白須補充說道,這可是他們這些資深養馬人最擔心的事了。“因為幾年前也曾有過這種現象,結果,就發生了大規模的搶馬事件──”而且突厥人最喜歡挑這種各路人馬齊聚馬市的時刻動手。
  “搶馬?”
  “就是馬量不足,突厥人直接南下來搶馬啊!”鐵伯率先一步解釋道。“當年你可能年紀小,所以不記得了。”
  安小駒吞吞口水,似乎也感染到潛藏在四老心中的疑懼。“那表示──今年也有這種危險性?”
  “你不用擔心那麼多,事情或許沒有我們想像中嚴重。”看出她情緒的不安,銅伯不著痕跡地平撫道,“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是啊,明兒個一早你還可以和我們再去“馬市”瞧瞧,也許就會看到突厥人帶著他們的馬來交易了呢!”鐵伯配合說道,也不想看她為這種事擔心。
  安小駒點點頭,多少也體會出四老的“用心良苦”,所以很機敏地不再追問,但她心裏還是有些明白事情的可能性與嚴重性。
  而就在廚房聽令端來飯菜,鐵伯也開始閒扯他今天在馬市所遇到的一些有趣見聞時,霍地,屋外隱約傳來鬧哄哄的人聲吵雜……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守門的小廝神色倉皇地從外頭跑來。
  可在他跨進門前,金伯已上前攔道:“什麼事?”他淩厲地對小廝使個眼色,對方立刻會意地上前附耳說明來意。
  察覺到金伯神色迥異,安小駒放下碗筷,急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外頭的吵雜聲越來越大了。
  “沒什麼事。”打發走小廝,金伯走回大廳徑自交代。“老四,你先帶小駒兒去老爺以前的“房間”用餐,老二、老三你們跟我出來一下。”
  “怎……怎麼回事?為什麼要去爹的房間用餐?”安小駒慌了,金伯越是不動聲色,就表示事態越嚴重。
  “沒事、沒事。”鐵伯安撫道,捧起飯菜就要拉著安小駒離開。
  “我不去,除非告訴我什麼事?”她執拗道。
  “老四,動作還不快點!”跟著金伯離開大廳之前,銀伯還不忘回頭對著鐵伯喊道。
  哎喲,為什麼每次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都落在他頭上?
  鐵伯苦著一張臉對小駒兒哄道:“你跟我來,我再慢慢跟你解釋,好不好?”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是“風馬堡”堡主,我有權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她卯起來了。
  “這你應該去問大哥,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你到底跟不跟我來?”隨著外頭越來越吵,他老人家也急了。
  安小駒“很有主見”地搖頭。“我親自出去看看總行了吧!”
  “不行。”鐵伯阻道,在她奪門而出之前,不得不對她使出最後手段──。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6:02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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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中,星羅棋布。
  東方喬閒適地坐在屋頂上,放鬆自己享受屬於北方大地的蒼勁氣息──陣陣清風拂面吹過,空氣中和著夜晚的靜謐,卻也蕩漾著些許不安的波動?
  困惑於自己異樣的感覺,東方喬警覺性眺望黑暗夜色,在殘月映照中,他果然在遠方的地平線上看見了點點火光。
  是錯覺嗎?那看起來像是有東西在燃燒……
  而且是……“風馬堡”的方向?!
  東方喬面色一凜,起身想再確定一番,即見到鏢局門口有個提燈籠的老仆正和幾個鏢頭圍聚一起,並壓低了嗓音在密談某事。
  縱身跳下,他毫無預警地來到人群身邊,並沈聲問道:“發生什麼事?”
  “啊,原來是東方公子,”老仆撫著胸口,被嚇了一跳。
  而其中一個鏢頭則上前說明道:“是這樣的,我們剛保完一趟鏢回來,在路上知道北疆的幾個牧場被突厥人襲擊的消息,便快馬趕回來通知……”
  “突厥人?襲擊?”東方喬的心一驚。
  “是的,聽說他們兵分多路,到處流竄搶馬,現在這一帶的牧場都人人自危了……”
  “軍鎮呢?難道沒派兵過來協防嗎?”東方喬急問道,面露少見的焦慮不安。
  鏢頭們則有些忿然,“全都去保護官方的牧場了,哪還顧得了私人的?”
  “那──風馬堡呢?也被襲擊了嗎?”想起剛才見到的火光,他終於將心裏最關切的問題脫口而出。
  “它是這裏最有規模的,肯定是跑不掉了。”老仆搖頭歎道,“我們正打算……”
  “該死!”低咒一句,東方喬旋身沖向馬廄,此刻他心裏只掛念一個人。
  一個滿腦子只有馬的女人!
  “喂喂,東方公子!你要去哪兒?”老仆朝如風般離去的背影猛喊,覺得事態不太對勁,“你們幾個先跟去瞧瞧,我進去通知……”
  “三更半夜的,你們在嚷嚷什麼?”馬長生皺著眉從偏廳走出,打斷所有人的行動,他對這突來的驚擾明顯不悅。“難道你們不知道夫人需要休息嗎?”
  “那個東方公子──”老仆指指馬廄的方向,簡單快速地將剛才的情況和談話詳述一遍。
  “你說是遇襲?風馬堡?”
  不會吧!難道東方喬直飆風馬堡救人去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風馬堡裏老的老、小的小,年輕力壯的也只是專業牧丁,若真遇上能騎善戰的突厥人,無疑只有任人宰割的分。
  這種時候他們是該伸出援手的。
  “今天所有的鏢都回來了嗎?”馬長生毫不遲疑地詢問眾鏢頭。
  “加上我們這一隊,都回來了。”
  “好。”他點頭,果斷地向在場的人交代道。“去編派小部分的人留下保護夫人,其他則將鏢局裏所有的人集合過來編隊,隨我去風馬堡。”
  “是。”齊聲允答,眾人立刻有效率地散開辦事。
  哼,就算沒有朝廷軍隊的保護,可還有他這高手雲集、名震中外的“震遠鏢局”在呢!
  但救人之前,還是得先去跟親愛的娘子“報備”一聲才是!
  聳聳肩,馬長生不敢稍作停留地立刻轉身回房──。
           ※        ※         ※
  她快瘋了!
  安小駒如熱鍋螞蟻般來回踱步著,她沒料到鐵伯竟然會點她的穴,並且真的將她帶進爹以前的“房間”──這所謂的“房間”,其實是和前堡主安定全生前的寢室相通連的一間秘密地窖。
  現在可好,穴道雖然解了,但她卻被困在這間密室動彈不得。
  她並不知曉外頭的實際狀況,但從鐵伯匆忙而出,又十萬交代她別“輕舉妄動”的種種行徑來看,事情恐怕大大不妙。
  不行!她無法枯耗著時間幹等鐵伯回來,說什麼她都必須出去瞧瞧才行!
  爬上石階,安小駒再度試圖推開石門,卻仍是徒勞無功;無論她使多大的勁兒,這石門仍是動都不動。
  她跺了跺腳,氣惱地拾階而坐。這種情形從未發生,四伯們也沒有如此對待過她,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至此她心裏也算是漸漸有譜了……
  可事情萬一真如她所猜測,是突厥人來襲,那她當然更不能坐視不管──四伯年紀都大了,應該是由她去保護他們,怎麼能讓他們在上頭“拚命”,自己卻反而窩裏“苟且偷生”呢?她雖是女兒身,但好歹也是一堡之主,全堡人的幸福和安全是她的責任和義務呵!
  況且,如果四伯們有個萬一,她又該如何向死去的爹交代呢?
  一想起安定全,安小駒腦中猛地閃過一個模糊的記憶……她記得爹生前曾經帶她來過這間密室一次,當時……啊!這麼重要的事她怎麼給忘了呢?!
  印象中這間密室另有出路嘛!
  彈起身,安小駒忙跑回密室開始敲打四周的牆面,果然,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就讓她發現了另一條密道,真是天助人也!
  提起裙襬,她屈身爬進甬道中。順著迂回的路徑匍匐前進。當她終於爬出地面時,才發現自己已置身在風馬堡主建築群後方的馬場內,而瀰漫眼前的,是陣陣熏窒嗆人的濃煙……
  “咳……咳……”安小駒摀口遮鼻俯在乾草堆上,根本還沒弄懂目前的情勢,即看見一個虎背熊腰的陌生壯漢正拿著火炬放火燒糧草……
  可惡的胡人韃子!那可都是她寶貝馬兒要吃的東西,他竟敢這樣肆無忌憚地放火燒毀,休想!
  氣急之下,安小駒隨地提起一隻水桶便朝那突厥人的頭頂砸去。頓時,只聞“啪”的一聲,木桶正中目標,應聲碎裂。
  但──那突厥人的腦袋並沒有因此開花,相反的,他反而以一副急欲殺人的凶惡模樣,轉過身來狠瞪著眼前膽敢突襲他的驕蠻女子。
  喝!好硬的腦袋。
  安小駒防衛性連退三步,正打算應付隨之而來的報複行動時,卻只見壯漢甩甩頭、眨眨眼,視若無睹地又轉回身去繼續他燒糧搶馬的工作──。
  哼!這是什麼態度?!一副瞧不起女人的模樣,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嘛!
  想當她的面偷馬?門都沒有!
  安小駒真的氣到腦袋發昏。
  “嘿,別碰我的馬!”她大吼,拿了草鏟想都沒想便朝對方後腦袋重重敲去。
  這次,那壯漢可學機靈了,懂得在草鏟即將用力“伺候”的同時,閃身避開;但經他這一躲,原本可以打昏他的一記重擊,竟落得只能打掉他手上火炬的命運。
  “啊!”驚喘一聲,她直覺向後跳躍一大步,卻被飛拋而下的火炬掃中裙襬。
  糟,著火了。
  安小駒不斷拍動裙子,一心想要撲滅裙角的火苗,同時這個已然被騷擾到煩的突厥人也揚起刀,毫不留情地朝她砍來──。
  危急之間,她反射性丟出手上的草鏟,可出乎意料地,這回它倒是直接“命中”壯漢的腦袋;但她頭上的發飾也沒倖存,被劃偏的刀鋒一削,代替她的腦袋提前陣亡,而失去系絆的黑發也瞬間垂直傾瀉披肩──。
  “好燙!”她不甚淑女地低罵了句,這才發現經這一來一往的過招折騰,她裙襬的火勢已越來越大,就要撲救不及了。
  她情急地以手撲打火勢,灼燙與驚痛的感覺逐漸侵襲……
  原來──她是被燒死的!
  此時此刻,這是安小駒腦中唯一能想到的。她從沒深思過一個人臨死前的想法,也沒預料自己會是何種死法,現在──她全知道了!
  只是,遺憾的是她倒寧願被群馬亂蹄踩死,也強過被火燒死啊!
  就在她一邊撲火、一邊兀自哀悼自己“不壯烈”的死法時,一把亮晃晃的刀子仍不死心地掃過眼前……
  在刀光落下的瞬間,她猛地在心裏修正──不!她會是被砍死的。
           ※        ※         ※
  東方喬策馬狂奔,當他突破重重混戰進入風馬堡時,他幾乎被眼前的景象所震囁。
  長年生活在京城的他,壓根兒就沒想到在邊境地區,突厥人是如此的“目中無人”,在臣服于大唐帝國的威赫之下,竟也敢這般囂張地竄入他們的地盤燒殺搶掠,這根本就是一種公然挑釁。
  心頭怒火已燃,東方喬自然更加急切地想要確定安小駒他們的安全。
  連著撂倒數個突厥人,他一路朝風馬堡後方,也就是馬匹聚集的重點地區挺進,在那裏他首先看到了抵死拚鬥的鐵伯。
  “嘿,東方小子,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年紀雖大,鐵伯的身手可不含糊,在同東方喬“打招呼”的同時,還不忘順手擊退一個突厥壯漢。
  “小駒人呢?”
  “小駒?你有沒有搞錯,竟然挑這個節骨眼來找小駒?!”鐵伯吼道,冷不防被濃煙嗆到。“咳咳……”
  他翻翻白眼,一手拍著鐵伯的背,另一手則忙著格退趁隙上前的突厥人。“我只想確定她的安危。”
  “你三更半夜冒著危險跑來就是為了這個?”鐵伯抬眼看他,有些訝異于他不凡的武功底子。其實,早在他抱小駒兒回堡時,他便已見識和領教過他俐落敏捷的身手,只是如今再見,又更是一番驚奇。
  “她到底在哪里?”他又問,話中已極為不耐,他擔心她會為了馬而不自量力地和人拚命。
  看著東方喬焦慮的模樣,鐵伯不得不在心裏重新評估小駒兒在他心裏的分量,或許──他們小駒兒還是有機會“打敗”那個什麼尚書千金的。
  “嘿嘿,小駒兒安全得很。”鐵伯神秘兮兮道。“我已經把她藏起來了。”
  “是嗎?”無法親自確定,東方喬心裏始終無法有實質的安心感。
  “年輕人別浪費大好身手,既然你人都已經來了,就幫咱們多打退幾個突厥人吧!”鐵伯說道,不屈不撓地又投入濃煙混戰之中。他還真是老當益壯!
  就在東方喬對鐵伯另眼相看的同時,混戰時,他隱約聽到一聲熟悉的喊叫……
  是小駒的聲音!
  火光濃煙中,他聚集所有的感官努力尋找她的方向,狂跳的心幾乎奪走他所有的自製--白天她才用盡所有的勇氣替人接生,現在她又必須面臨這種駭人的騷亂,光是想到她或許已陷入某種無措的情境中,就令他無法遏抑地想要殺光這些該死的突厥人。
  連退兩個來襲者,一道火光倏地吸引他的注意,接著就聽到她的驚呼,東方喬飛步奔向心系所在,卻看見了這輩子最令他感到驚愕的景象。
  她著火了!
  怒吼一聲,東方喬箭步上前一掌擊倒那個膽敢拿刀砍她的突厥人,並抱住她在地上滾動滅火。
  有那麼一瞬間,安小駒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當她感受到周身盡是東方喬特有的強烈氣息,她才意識到自己已落入他堅實的臂膀之中,正被安全地保護著。
  “東……咳……東方大哥?”她直眨眼,想看透濃濃的塵埃煙霧以確定自己不是眼花錯亂。
  “別說話,小心嗆到。”東方喬將她的頭按在胸前,確定火苗已全滅才敢停下翻滾的動作。
  “我又……趴在你身上了……”小駒又開口,想起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形。
  “小心,別又咬到舌頭了。”他低聲提醒,抱著她飛快起身沖出這件混亂,來到一處早已被搶空的馬廄。
  “我的馬!”小駒不可置信地盯著淩亂又空蕩的馬廄,激動地抓著東方喬的衣襟。“他們搶了我的馬!他們搶了我的馬!”
  “別管馬了。”他將她放下,並蹲下身撩起她已被燒得殘破的裙襬,察看她的腳是否有被燒傷。
  “可是這些都是爹爹留給我的──”她難過道,豆大的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已經沒有心思管自己的腳了。
  東方喬慨歎地起身,雙手按著她的肩,耐著性子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我知道,可是……”她抽噎著,以手背抹去頰上的淚水。
  “別這樣!”她皺眉道,急忙拉下她拭淚的雙手仔細審視著。“會痛吧?”
  “有點刺刺的……”她淚眼婆娑,對他細心的動作十分感動。
  “恐怕是燙到了,過來!”他拉她走向馬廄另一端。“把手腳放進去。”
  安小駒楞住。“那……是馬兒要喝的水……”
  “你的傷必須先泡水。”他強迫她將手腳放進水裏。
  這馬廄裏都已經沒半匹馬了,她竟然還在意馬兒沒水喝?!
  “或許……我們應該拿這些水來救火……”望著馬廄外頭仍舊煙霧瀰漫,她忍不住建議道。
  “火自然是要救的,但並不差你這一桶。”東方喬撥開她臉上的發絲,並以手指順了順她披垂的長發。
  她的模樣實在夠狼狽了!衣衫破損不說,還滿頭散發,發間甚至摻著乾草──若不是因為他現在太擔心她,他發誓他一定會忍不住取笑她一番。
  “看樣子那些突厥人的目標轉向西側馬廄了。”評估著外頭的局勢,他說道。
  “你待在這裏不要動,我……”
  “你要去哪里?”
  她拉住他一臉擔憂,頰上殘留的淚痕宛如嗆人的濃煙不斷刺痛他的眼。雖然她表現得還算鎮定,但他看得出來,她已被這場蠻橫的搶奪給嚇壞了。
  “我去救你的愛馬。”他說道,想讓她安心。事實上,從他跳上馬直奔風馬堡的那一刻起,他便深刻明白自己對她的一切無法置身事外。
  因為──他確實在意她。
  “我跟你去。”她站起來。
  “你留在這裏。”
  “不行,我也有責任保護我的馬。”她緊揪著他的衣袖。
  “你出去會直接被砍死,”他聚攏眉峰,她在乎她的馬,但──他更在乎她。
  “那你呢?一個人怎麼對付得了那麼多突厥人?萬一……不行、不行!”她拚命搖頭,想甩掉浮現腦中種種“不祥”的畫面。
  “你……在擔心我?”他執起她的下巴,探詢地望進她的眸子。
  安小駒抿著唇,見他收緊表情,往常冰冷漠然的眼中亦被兩簇少見的火焰所取代,她以為他生氣了──為了她的“侮辱”而生氣。
  他一定以為她小看了他的能力,擔心他做不到。
  “我沒有擔心你……”她又搖頭又點頭,“不對,我擔心你……”頓了頓,她思索著該如何明確表達心裏的想法。“我是……我是怕你受傷或怎麼了……那樣我會很……很……”
  “夠了。”他出聲道。
  “嘎?”未說完的話凍結在半啟的口中,安小駒圓睜雙瞳,愣愣望他,不明白自己的一番話已在他心裏產生巨大影響。
  “我明白了。”他扯扯嘴角,拇指沿著她的臉頰輕撫到唇邊。
  “你……明白了?”她根本都還不知如何啟口,他已經明白了?
  東方喬點頭,露出一抹溫柔的淺笑。“我會小心的。”
  語畢,在她仍沈醉於他少見的笑容之中,又驚又訝,他溫熱的唇卻冷不防印上她的──。
  原本,這只是一記快速簡單的輕吻,但當他觸上她柔軟香甜的唇瓣時,他所有的自製力立即不翼而飛,輕啄淺吻漸漸變為深切探索;他誘吮著她,直到安小駒不自覺輕啟雙唇,他才乘隙滑入她的唇內,恣意擷取一切甜蜜。
  難以控制的情火在兩人之間急速被點燃,安小駒勾上他的頸項,貼著他慢慢挪動身子,那種面對他才會有的燥熱在她體內到處蔓延,她發誓自己又要著火一次。
  承受著他強烈卻也溫柔的深入探尋,她嘗試響應,這親昵的接觸,讓兩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安小駒緊攀住他,想尋求更多他的氣息,卻隱約聽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是錯覺吧?
  但東方喬似乎也聽見了,他全身輕震,正打算放開她的同時,那聲呼喊已經來到了馬廄之前。
  “東方……老弟?”馬長生驚愕地站在馬廄入口,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你們……”不敢相信東方喬和她已經“好”到會挑這種節骨眼親熱。
  看樣子他低估了一切!
  “馬……馬……馬大哥?”安小駒迅速松開手,從東方喬身上彈開,慌慌張張地將手又放回水裏,假裝它們從未離開過,但迅速沖向她臉上的酡紅卻洩漏了所有的秘密。
  老天!她怎會被馬長生撞見這種場面呢?真是羞死人了,這教她以後如何面對他?
  “你帶人來了,那麼想必外頭的情勢已經大致控制住了吧?”東方喬語態自若,但微凜的眼神則擺明瞭對他突來的“打擾”有些不悅。
  “嘿嘿,放心。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靠近這裏的。”馬長生搔著頭不斷賊笑。廢話!難得東方喬有此“閒情逸致”,說什麼他都不會再讓人來打擾他們。“我這就去忙,你們慢慢聊、慢慢聊──”他再三強調,笑容曖昧地邊說邊退,轉瞬間,馬廄又恢復原有的“平靜”。
  “有震遠鏢局插手幫忙,這情勢應該是可以控制得住。”東方喬以手指撫過她微蹙的眉心。
  安小駒點點頭,心裏更在意另一件事。“那個……剛才被看到了,你想……他會不會說出去?”
  “會。”
  “真的?”她驚了下,雙手反射性從水裏抽出。
  “你很擔心?”他挑眉,將她的手拉回水裏。
  “我只是怕……”她支吾著,不曉得該如何啟口。雖然她很喜歡東方喬親她時的感覺,但──那畢竟是不對的,因為他已經有了婚配對象,不是嗎?
  “怕?”他以指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他的眼。“你怕被四老知道?”
  她搖頭。“我是怕……你的名譽……會受損。”
  “我的……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竟然不是擔心自己的名譽,而是擔心他的?這大荒謬了!
  “算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又搖頭,強作鎮定地說道。“你現在該做的應該是去提醒馬長生不要到處嚷嚷,而不是在這裏陪我。”
  “你覺得這件事很重要?”他兩手交疊胸前,越來越覺得她的“憂慮”很“奇特”。
  “嗯。”她用力點頭,盡管聽聞他有婚配對象的事實,讓她感到難言的失落和沮喪,可對方畢竟是個有教養的尚書千金,自然是很適合東方喬的,所以……
  “和你的馬比起來呢?我的名譽還是這麼重要嗎?”
  “嘎?”她怔住,沒料到他會突然冒出這個問題。
  東方喬扯動嘴角,扣住她的下顎突然俯身又是一吻──。
  “這下我的“名譽”無法挽回了。”放開她,他莫測高深地說道。
  安小駒愣看著他,不瞭解他語裏的涵義,只能滿腦子想著他為何會一再吻她。
  “別發呆了,放機靈點,我馬上就回來。”他輕捏了下她的臉頰,預備離開。
  “啊,你要去哪里?”她的問題聽來實在有點蠢。
  東方喬喟歎一聲,道:“我說過了,要去救你的愛馬──在我回來之前,別到處亂跑。”交代完畢,他旋即走出馬廄。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煙霧之中,安小駒才心虛地以指輕觸留有餘溫的唇角──。
  她真該覺得慚愧的,竟然在如此“生死關頭”的時刻,滿腦子只想到他。她甚至完全忘了有突厥人正在搶她的馬。
  怎會這樣呢?
  之前,她常會把東方喬和“傲鷹”那匹馬聯想在一起,因為他們都有那種能讓她一眼見到即心跳加快的特質,但她卻從來沒想過,他們或許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因為,在她心裏,他們的定位根本不同。
  她在意東方喬的一言一行,擔心任何對他不利的事務……
  他和馬,到底哪個重要呢?
  剛才,她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可此時此刻,這個問題的答案卻越來越清晰地在她心底浮現……
  霍地,受小駒從水裏抽出手腳,提起因吸了水而益發沉重的裙襬,不顧東方喬離去前的交代,毫不猶豫地朝西側馬廄的方向而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6:22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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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話想對他說。
  徘徊煙霧之中,安小駒瞇眼尋找東方喬的身影。目前局面雖亂,但看得出來震遠鏢局的人已大抵掌握優勢,逼得突厥人開始出現退戰的跡象。
  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把刀當做防衛,安小駒態度堅決地繼續找尋她的目標。
  可她強韌的意志,在看到一個突厥人企圖強行拉走狂跳抵抗的“傲鷹”時,便徹底瓦解。
  “放開它!”她尖叫出聲,拔腿沖上前。“那是我的馬!”
  她閉著眼,舉起手裏的大刀卯足勁兒一揮,忽然“鏘”地一聲,壯漢手裏武器應聲落地。
  安小駒嚇了一跳,睜開眼瞪著自己的“傑作”──沒想到她的“刀法”如此“神准”。
  而那個莫名其妙失去武器的突厥人更是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彷佛她是九頭怪物似的……
  兩人對峙半晌,猛地,突厥人怒吼一聲,彎了身重新握住刀柄,而安小駒則“眼明腳快”地一腳踩在刀鋒上──天啊,她從來沒想過她的“腳功”是如此了得!
  情勢再度僵持,這回突厥人不再接受“侮辱”,他扭轉刀柄,決定來個“釜底抽薪”,從她腳下直接抽出大刀。
  “啊──”突厥人巨大的蠻力讓安小駒還未來得及使力穩住,便已重心失衡地往後摔倒在地,而同時,亮晃晃的刀光已閃現眼前──。
  “該死!”
  就在安小駒抱著頭,正打算抬腿踢向對方的同時,東方喬怒沖沖的叫喊已隨著他踢倒突厥人的動作來到她的身邊。
  “你該死的跑出來做什麼?”東方喬拎起她,一副要殺人的表情。
  “我……啊,“傲鷹”……”她瞪著眼,伸出手臂指向已脫韁亂竄的黑馬。
  “小心!”他怒吼一聲,想要拉下她的手臂,但──太遲了!
  那名突厥壯漢第二波的揮刀攻擊已經落下,反射性地,他伸臂擋下那一刀……
  安小駒放聲尖叫,看著東方喬的鮮血染紅刀刃的那一刻,她也毫不猶豫地舉起自己手中的大刀朝那名壯漢揮去。
  頓時,只聞那名突厥老兄哀嚎一聲,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地面。
  “這……我……”安小駒膛目道,那把直接“嵌”在對方肩膀的大刀,尤為觸目驚心,她好象下手太重了!
  “過來!”東方喬板著臉,拉她脫離這場混戰。
  “那個……”
  “別管了!”他厲聲道,整顆心已被熾烈的怒火攻佔。
  明明交代她不准亂跑,安心等他回去即可,為何她就是不聽?難道她滿腦子除了她的馬之外,真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包括她自己的命?
  “手……痛……”安小駒踉踉蹌蹌地被他強行拖著走,神情焦急。
  停住腳步,東方喬突然放開她先前被燙傷紅腫的手,神情冷然地注視她。“為什麼下乖乖待在馬廄裏泡水?”
  “不是的……我是說你的手……”她臉色發白道,他左臂被劃了一刀,血已染紅整個袖子。
  “那不重要,先回答我的問題。”他咬牙道。
  安小駒瑟縮了下,從沒見過他現在這等模樣,看起來好可怕,好象准備把她吃了似的,“我只是……只是……”她嚅聲道,原本盤旋在腦中的話,全被他手臂上不斷湧出的鮮血給嚇了泰半。“你的手一直流血……”
  “別岔開話題。”他吼道。
  雖然明知她嗜馬如命,但他還是忍不住怒不可抑,只要一想到她連續兩次為了護馬而差點送命,他的心就被狠狠揪緊。
  他真該好好訓她一頓。
  “對不起……”她倚抵著他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臂,垂首懊惱。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他氣急敗壞道。“如果你真的擔心我,就不應該到處亂跑。”
  “對不起……”她愧疚萬分道,一股熱自眼底冒出來,都是她害他受傷的。“我……我只是想告訴你……”
  “嘿,你們兩個沒事吧?”馬長生的大嗓門打斷她的告白,在跑向兩人的同時,已瞥見東方喬手上的刀傷。“搞什麼鬼,弄成這樣?”
  “放心,死不了的。”他回道,仍板著臉瞅著她瞧。
  馬長生不動聲色地來回觀察氣氛怪異的兩人,顯而易見的──安小駒快哭了,而東方喬平日的一張冷臉正充滿難以掩飾的怒火。
  難道是……小倆口吵嘴了?
  禁不住滿肚子的好奇,馬長生撫著鬍子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這裏交給你,我帶她去上藥。”
  丟下一句,東方喬拉著安小駒就要往主屋的方向而去,可才走沒兩步,換成鐵伯提著武器阻在他們面前──。
  “小駒兒?你怎麼跑出來了?還弄成這副德性?”鐵伯嚷道,老臉發青,他明明把密室的入口堵住了,她是怎麼出來的?
  安小駒搖搖頭,堆積在眼中的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哎呀,我不是罵你,你怎麼哭了呢?”鐵伯手足無措道,接著看向她身旁沈著臉的東方喬。“是不是你惹咱們家小駒兒哭的?是不是?”
  “跟他無關啦!鐵伯,你不要亂罵人。”小駒慌忙地抹去眼淚,阻在東方喬面前拚命維護他。
  一看到小駒以手背擦拭眼淚,東方喬反射性伸出手低喝道:“別用手擦臉。”
  聽到東方喬“關心”的話語,安小駒決堤的淚水更是開始泛濫成災。
  “還說不是你。瞧,小駒兒哭得更厲害了。”鐵伯一個箭步上前欲揪住東方喬,卻被小駒硬生生給擠開。
  眾目睽睽之下,她一把抱住東方喬。
  “我……是因為看到“傲鷹”跑了,心裏難過……你們別胡亂怪罪人……”她隨便找個理由搪塞。
  聞言,東方喬全身一僵,原已沈冷的臉更顯陰鷙。
  又是為了馬!
  他從不曾覺得有任何事務的存在是會讓他感到礙眼的,但現在他卻為了一匹叫“傲鷹”的馬,而感到氣憤難耐──。
  如果僅是耶匹“傲鷹”就已占掉了她所有的心思,那他算什麼?他的吻到底算什麼?而她當眾抱著他,又代表了什麼?
  思及此,他在心裏低咒了句,想拉開她環在他腰上的手──。
  “東方大哥的手受傷了,你們知不知道銅伯在哪里?”小駒緊環著他急問道。
  銅伯精通醫術,風馬堡裏只要有人受傷向來都找他。
  “突厥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他可能回主屋去了。”鐵伯說道,眼睛可沒漏掉小駒維護東方喬的一舉一動。
  “走,我們回主屋去,你的手必須止血。”她滿心關切他的手傷。
  “和你損失的馬比起來,這傷算什麼。”
  他口氣惡劣,扯開她的手欲轉身離去,安小駒則情急地擋在他面前──。
  “是我害你受傷的,只要你肯先去療傷,隨你怎麼處置我都可以,我是認真的!”她吸吸鼻子,堅決地立在他面前,下巴高高揚起,一副不容妥協的蠻樣再度出現。
  東方喬定定地望著她,半晌,才應道:“是嗎?”
  她使勁點頭。““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絕對會看出我的誠意──。”
  “別再提到“馬”了。”他粗聲道,拉著她便徑自朝主屋方向走去。
  而一直沒搞懂狀況的鐵伯舉步欲跟上前,隨即被馬長生給攔了下來。
  “別急,讓他們兩人單獨相處一下就沒事了。”馬長生笑道,他今天可有了大發現。
  “可是那小子看起來凶巴巴的樣子,萬一小駒兒受了委屈怎麼辦?”鐵伯搖手道。“不成、不成,我還是得跟去看看……”
  “哎喲,老人家怎麼這麼沈不住氣?!”馬長生拖住激動的鐵伯說道。“能讓東方老弟發脾氣的,你們堡主可是第一人,你知道嗎?”
  “此話怎講?”
  馬長生搭上鐵伯的肩,朗聲大笑。“來來來,咱們先去找金伯和銀伯他們估計一下堡裏的損失,再談談你們委託震遠運去京裏的那批禦馬……”
  “然後?”
  “然後──你們就可以開始關心風馬堡和東方家聯姻的事情了。”馬長生拍著鐵伯的肩,笑得更是開懷。
  經過一夜折騰,天邊已漸露曙光──。
           ※        ※         ※
  這次突厥人襲擊事件,由於北方各牧場損失慘重,已引起朝廷震動,各馬政機構也紛紛派員實際調查失馬狀況。
  其中,風馬堡因得力於震遠鏢局的及時相助,成為損失最少的私人養馬場而備受注目。
  只是,一般人始終無法瞭解的是──在同樣有生意合作往來,為何震遠鏢局會舍距離近的天嶽莊不幫,反而去營救比較遠的風馬堡?
  這是個外界難以想透的問題,各種揣測自然也是不少,盡管天岳莊曾對外宣稱震遠鏢局“見死不救”,有明顯“偏心”行為,但馬長生仍舊不以為意,繼續出入風馬堡提供協助。
  “嘿,東方老弟啊!我現在要去風馬堡,你和我一起去吧!”
  走出大廳,馬長生如往常一般直接走向前院中央,對著正在屋頂上悠哉看雲的東方喬大喊。
  東方喬收回遠眺的目光,輕松地躍下屋頂。“去風馬堡?”
  “是啊,好險這次他們預備要送進京的那批禦馬沒有被搶,為防再有意外,他們打算提早送馬進京,我現在正打算帶入動身前往接貨──走吧,別說你不想去哦!”他以手肘頂了頂好友。
  “我是不想。”他沈聲道。
  “是嗎?”馬長生拉長曖昧的語氣。“難道你不想去看看小駒的傷好點沒?”
  “你去就夠了。”他冷著臉,看得出來心中仍有怒氣。
  馬長生聳聳肩,不是很清楚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什麼事,但看這情形,東方喬的怒火顯然不小,而且“醋勁”也很大……只是,他的“醋意”來源到底為何,倒是很令人玩味。
  “你當真被她惹毛了,對不對?”他徑自狂笑道。“這才不枉費我花費人力去幫助風馬堡嘛……”
  “你冒險率眾去營救風馬堡,就為了看我被惹毛?”東方喬挑眉道,認為他瘋了。
  “至少讓我知道了你也會有失控的時候──”馬長生認真點頭道,畢竟這是他期待已久的“奇跡”了。
  “我沒有。”東方喬粗聲粗氣地道。
  “難不成是我見鬼了嗎?”
  “我看是你太閒了才是真的。”
  “而且我聽說你失控時還會訓人。”他不死心地繼續說道,聽銅伯說,他在療傷的時候還一直訓誡著小駒。
  “閉嘴。”
  “看來,我該把這項消息高價賣出才是。”馬長生支著下巴,狀似認真地開始盤算著。
  “誰會無聊到花錢買這種消息?”他忍不住翻翻白眼。
  “你二哥東方妮啊!他不也是老等著看你抓狂時的模樣嗎?我想他拚死一定會有興趣知道的。”馬長生篤定道,他倒想瞧瞧東方妮俊美的臉上會出現什麼樣驚愕的表情。
  “那你還必須能找到他再說!”現下他們四兄弟各自離家在外,每個人的行蹤根本難以掌握,更遑論回家現身的日子了。
  “總有機會的,至少在你娶媳婦那天,我相信一定見得到他……不然,東方宇也行……”
  “我看你乾脆去找大哥算了,他比較可能會用金元寶“砸”死你。”東方喬故意說道,他們家老大向來出手闊綽,擅長以金元寶買通各種消息,他已經可以想像馬長生和他另外兩個兄弟一搭一唱的情形了。如果,再加上個東方煒,他想他這輩子都不會“當著他們的面”成親的。
  馬長生撫掌大笑。“如果能死在金元寶的“攻勢”下,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是是,我會等著看你抱著金元寶和他們一起合力“露出賊笑”的蠢樣。”東方喬擺擺手。准備走人。
  “哎呀,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偶爾被笑一笑又不會少一塊肉。”馬長生攔住他,說得倒是輕松自在。“像我,也常常屈服在我家娘子……啊!”
  一看到馬夫人出現庭院,馬長生立刻收住所有的話語,滿心關切地趨上前,呵護備至--。
  “你怎麼跑出來了?為什麼不待在房裏呢?”剛生產完,理當多休息。
  “躺久骨頭都硬了。”馬夫人淡淡一笑。“你們在說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沒什麼、沒什麼。”馬長生陪笑著攙扶寶貝娘子。
  “你要去風馬堡了嗎?順便幫我帶個東西去吧!”
  “什麼東西?”
  “要送給小駒的。”她舉高手裏的包袱。
  “是什麼?這麼慎重。”馬長生伸手想接過包袱,但馬夫人卻轉向東方喬。
  “只是一些為方便騎馬而設計的衣服。”她出乎意料地直接將包袱塞進東方喬手裏,說道,“風馬堡發生這樣的搶馬事件,她一定嚇壞了吧!”
  “我想應該還不至於嚇到無法騎馬。”東方喬淡嘲道,並沒有做出推回包袱的動作。
  馬夫人和夫婿立刻交換一記了然的眼神。
  “說得也是,我覺得她還挺有勇氣的──”馬夫人拖長語調,眨了眨眼,又故意歎道。“不過──就是依賴心重了點。”
  “依賴心重?會嗎?我怎麼看不出來?”馬長生狐疑。安小駒不但曾單槍匹馬獵捕野馬,還會凶巴巴地和他爭馬,怎麼看都不像有依賴心的樣子。
  “對你當然不會,但若換了別人可就不一定了,對吧?”馬夫人意有所指地瞧著東方喬。
  她仍清楚記得東方喬“支持”小駒幫她接生的那一刻,小駒自然流露的依賴和信任,以及東方喬的呵護與珍惜……盡管當時她肚子痛得要命,但仍自信於對這件事的判斷。
  想賴他們之間沒有感情?去騙當今皇帝吧!
  “替我去看看小駒的傷好點沒,也請她有空多來咱們震遠走走。”馬夫人插著腰說道,接著又大聲提醒。“還有──你們兩個大男人,別都板著臉嘛!想去嚇人家小姑娘啊!”
  “我可沒有板著臉哦!娘子。”馬長生忙撇清。
  “你這一臉鬍子,如果不笑大聲點,還真跟板著臉沒兩樣呢!”馬夫人嘴裏雖然挑剔丈夫,但言下之意根本就是針對東方喬。
  “如果你們還有話談,我就先走一步了。”揮揮手,東方喬將包袱甩在肩上,表明不想再聽他們夫妻倆的調侃。
  “他個性還真別扭。”
  望著東方喬孑然離去的背影,馬夫人搖頭淺笑,愛情果然能激發一個人潛藏的另一面。
  “是啊,剛才明明還說不想去風馬堡,現在竟然跑第一個。”馬長生摟著嬌妻笑道,完全不覺得東方喬是被他們夫妻倆給“逼”走的。
  “有了特定對象,他總算可以脫離迎娶尚書千金的“危險名單”了──”這是預言或是事實,全看東方喬的表現了,“你猜東方老爺五十大壽的時候,他會不會回去?”她問。
  “依目前的情況──很難說。”他習慣性撫著鬍子,說道,“不過,根據一些剛從外地回來的鏢頭所言,聽說這段日子其他三兄弟過得也是十分“精彩”。”
  “真的?”
  “咱們拭目以待便是!”他笑。
  “既然如此,我們更應該開始准備東方老爺的壽禮才行,我有預感到時會有熱鬧可看。”
  “你高興就好,我沒意見。”馬長生朗笑道,攬著妻子閒步走向側庭──。
  風馬堡當然可以慢點再去,先送妻子回房比較重要。
           ※        ※         ※
  馬廄外,猶豫不決的安小駒已來回踱步了一整個早上,始終無法決定是否該一鼓作氣地跳上馬背直奔震遠鏢局。
  她擔心東方喬的傷勢,但又不知該不該主動去看他──。
  那天晚上他看著她被燒傷的手腳氣急了,扣著她狠狠訓了一頓,而她則是因為他傷重的手臂亂了分寸,只能混混沌沌地療完傷,又渾渾噩噩地被送回房休息,根本來不及和他多說兩句話──更甭提那天晚上她沖出馬廄時,打算對他說的話了。
  現在,四老暫時不准她離開風馬堡,可她怎樣都無法放下心來。
  她想見他!盡管只是看上一眼也好,她就是忍不住想去找他。
  思及此,安小駒立刻拿定主意,趁著四老全忙著清點禦馬的空檔,她偷偷從西側馬廄牽出一匹小牝馬。
  躡手躡腳地出了大門,正打算一躍上馬時,兩抹簡從輕騎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安堡主打算出門嗎?”“天岳莊”的岳天高“優雅”地飛身下馬,堆著笑容擋住她的去路。
  “沒錯,我正“急著”出門。”沒打算理會他,她仍兀自上馬。
  “怎麼,這次不騎“種馬”啦?”岳天高伸手拉住她的馬韁,露出邪氣的笑容。“還是你正打算出去追捕“種馬”?但話又說回來,你騎這種小牝馬恐怕追不上“種馬”哦!”
  “我騎什麼馬關你什麼事?”她昂首道,使勁兒扯回韁繩。
  岳天高絲毫不以為意,仍兀自笑道:“真奇怪,你們風馬堡這次不是沒什麼損失嗎?幹啥還需要這麼辛苦出去獵捕野馬?”
  “誰說我們風馬堡沒有損失的?”安小駒不服道,他們只是損失“比較少”而已,並不代表“沒有損失”。況且她的“傲鷹”都趁亂跑走了,這還損失不大嗎?
  “這次襲擊事件,你們有震遠鏢局幫忙挺著,已經不知羨煞這附近多少養馬場,就算真的少了幾匹馬也不算什麼,不是嗎?”岳天高說道,帶笑的話中藏有幾分冷嘲。“不過,震遠鏢局也實在大無情了點,都是多年的“鄰居”,竟然“舍近求遠”,幫都不幫“天嶽莊”一下。”
  “你究竟想說什麼?”她警覺問道,他的眼神令她十分不舒服,總覺得像在算計什麼事似的。
  “沒什麼,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他斜睨著自認可以勾人的雙眼,對她諂笑道。”救“風馬堡”就等於救“天嶽莊”,只要咱們可愛的安堡主不受突厥人欺負,我岳天高“犧牲”一點又何妨?”
  攏蹙秀眉,安小駒決定自己無法再“消受”他任何一句肉麻又惡心的話語。
  “你來風馬堡到底有什麼事?”
  岳天高扯動嘴角,“咦?你不是“急著”出門嗎?我自己進去找金伯他們談就行了──”他故意行禮作揖,帶著小廝兀自走進風馬堡。
  “等等!”安小駒拉轉韁繩,跳下馬阻止他的腳步。
  “怎麼,改變主意了?決定親自“招呼”我了?”他湊近她,壞壞地笑著。
  “四老們都在忙,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她端出風馬堡堡主的架子,不想被他輕浮的舉止給壞了起碼的尊嚴。
  “說得也是,你是有震遠鏢局撐腰的安堡主嘛!”他亦褒亦貶地說道。
  安小駒沈下臉,非常不高興聽到這樣的評語。“如果嶽莊主來這裏只是為了說這些,那麼可以打道回府。”她毫不客氣道,絕不容許他在她的地盤上放言侮辱。
  “別生氣、別生氣,有話好說嘛!”
  “那就請你快說。”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想和你們風馬堡打個商量──。”
  “商量什麼?”
  “你可還記得上回在市集遇到時,我曾經提到過有關“交流種馬”的事嗎?”
  “不記得!”她直言道。事實上,她只記得他後來被石頭打得很慘,其他的──全沒印象。
  岳天高歎口氣,立刻換上一副哀戚的嘴臉。
  “你也知道,我們天嶽莊的種馬向來都不比你風馬堡差,只是這次的損失實在是……唉……所以,我想同你們要幾匹馬回去配種……”
  “配種?”她一驚,這麼重要的事,他剛才竟然說它“沒什麼大不了”。
  “當然,我們天嶽莊絕不做占人便宜的事──”他一擊掌,身後小廝立即打開一隻木盒,呈上亮澄澄的金元寶,“你收下這些,而我進去挑走幾匹種馬,我們就算完成交易……”
  “很抱歉。”
  “所以這個……什麼?!”剎那間,他的“勢在必得”凍結在空中。
  “請你去找其他的牧場吧!我們風馬堡恐怕無法賣馬給你。”她斷然拒絕。
  “為什麼?”岳天高眼中閃過一抹不悅,但很快地,他又不著痕跡地堆滿了笑容,道。“哦──想必是風馬堡近來的財務真的有困難吧!這樣好了,你盡管隨便出個價,我一定按數奉上。”
  安小駒搖頭,“抱歉,風馬堡賣馬向來有原則,跟價錢沒有關系。”
  開玩笑,馬的價錢是可以“隨便”出的嗎?尤其在看過他那副“財大氣粗”又“狗眼看人低”的驕傲模樣,說什麼她都更不會把馬賣給他。
  “原則?可以說來聽聽嗎?”他自負道,原則──當然是該有的,像他們天岳莊的原則就是不會跟錢過不去。
  瞄了眼從岳天高騎來的兩匹馬,安小駒明白道:“風馬堡賣馬向來是看人不看錢,對於不會養馬、不懂愛馬的人,我們是絕對不會把馬賣給他的。”
  “哈哈,我們都是同行,那不就沒有問題了?”岳天高得意地笑著,還是沒有聽出她真正的意思。
  這個人到底是真笨,還是裝傻?!
  安小駒翻翻白眼,只好毫不保留地說出心裏真正的想法。“問題是,我並不認為你們天嶽莊真正懂得如何養馬,誠如銀伯所言,你們養出來的馬大有問題──體力不行、體質不佳、體態不良,而最重要的還是──你們根本不懂得愛馬。”
  經她這麼嚴厲批評,岳天高再掛不出任何笑容,頓時,只見他臉上閃現一陣青白。“不懂……愛馬?”
  “瞧,你們的馬身上,都有若隱若現的鞭痕,請容我再套用一句銅伯所說的會用鞭子如此抽打馬匹的人,不配談馬。”
  聞言,岳天高臉上又是一陣抽搐,緊握著拳,他勉強擠出一丁點兒笑容,企圖挽回頹勢──。
  “嘖嘖,風馬堡對馬的要求果然就是不同,不曉得安堡主是否可以給我個機會,讓我向你請教“愛馬之道”……”他邪氣道,雙手同時親昵地搭上她的雙肩。“或者,乾脆我們一起來合作“產馬”……”
  啪!啪!啪!
  “啊!”
  連著三聲悶響外加岳天高的哀嚎,不知打哪兒倏地飛出的三顆石頭,兩顆直接擊中他那不規矩的雙手,另一顆則是毫不留情地堵住了他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6:54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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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忿忿地吐出塞在嘴裏的石頭、和一顆不慎被打落的門牙,岳天高至此再也擠不出任何笑容。
  “誰?哪個不怕死的,敢拿石頭砸人?”岳天高像只瘋狗般憤怒地叫著。
  “少爺,你沒事吧?”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去給我抓出這個裝神弄鬼的傢夥。”
  “這……”小廝懼慎道,現場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壓根兒就沒見到其他人影。
  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安小駒跟著左右張望──此情此景,根本是市集當天的翻版。可唯一相異之處,就是當天現場來往人群眾多,每個人都有可能是丟石頭的人,但今天卻是半個人也沒瞧見……
  這點,岳天高當然也注意到了。
  他痛摀著臉頰,以憤懣的眼神掃向她,“你!最好自動把人給我叫出來……”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尖一頭霧水。“叫什麼人?”
  “還裝!當然是那個“暗石傷人”的小人。”他吼道,原本端正的俊臉已呈現空前絕後的扭曲狀態。
  “怪了,我怎麼會知道石頭是誰丟的?你可別隨便誣賴到我頭上!”她兩手插腰,也生氣了。
  “不是你,難道它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兩次被人暗算她都在場,且全剛好發生在他伸手碰她的同時,要說這件事和地無關,誰會相信?他岳天高可不是任人說打就打的傻子,同樣的悶虧,他是絕對不會吃兩次的。
  “從天上掉下來?這我倒沒想過……”安小駒煞有其事地抬頭望向天空,想像著這個”怨天高”也有被天“怨”的時候,殊料此舉更是引起岳天高的不滿。
  “你少在那兒給我裝模作樣。”他氣得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忿恨道。“要不是看在你們風馬堡還有幾匹臭馬的分上,我才懶得理你這個成天追著“種馬”的醜八怪……”
  啪!啪!
  又是兩顆飛石擊來,這次岳天高根本連哀叫的餘地都沒有,便直接倒了地。
  “少爺、少爺!”
  “啊……”安小駒傾身上前,驚訝道。“他……昏倒了?”
  這次可狠了!不但一顆石頭照例塞在他嘴裏,另一顆更正中他的眉心。
  “可惡!竟然打昏我們家少爺!我跟你拚了……”護主心切的小廝沖上前正要抓住她時,突然瞪大眼收住腳步。
  沒注意到對方異樣的反應,安小駒徑自強調,“對了,我可要鄭重聲明,我們風馬堡的馬才不臭,它們個個都是幹淨的乖孩子……”
  “你……你別囂張,我……我們少爺……不……不會放過你們……”他戰戰兢兢地撂下狠話,吃力地欲將岳天高抬上馬背。
  “需要我幫忙嗎?”雖然討厭岳天高,她仍好心地問道。
  “你……你別過來!”小廝驚慌道,把昏死的主人弄上馬後,自己也七手八腳爬上馬,匆忙撤退離去。
  真是奇怪,她又不會吃了他,幹啥嚇成這個樣子?
  安小駒聳聳肩,無辜又納悶地左右張望,說實在的,她也無從理解石頭到底是打哪兒飛出來的,只是這件事竟然會從市集“重演”至風馬堡門口,可見岳天高的仇家無所不在。
  唉,不管了,她還是先去震遠鏢局找東方喬要緊。
  重重呼口氣,才一轉身──。
  “喔!”驚呼一聲,她冷不防撞上一堵堅實的肉牆。
  “當心點。”東方喬冷沈的關心驀地落入她耳中。他的手搭著她的肩,穩住她不斷後傾的身體。
  “你……來了?”她嚇了一跳,不曉得他怎會出現在她身後,而且一臉凶相難怪剛才那個小廝會嚇得趕緊逃之夭夭。
  “那傢夥常常這樣找你麻煩嗎?”他兀自扣著她問道,全身緊繃。
  他才剛由僕人領著前往主屋,即瞄到她牽著馬鬼鬼祟祟地要離開風馬堡,接著,他便看到了岳天高──。
  僅僅兩次!他只見過這個人兩次,可偏偏每次都讓他“怒火中燒”,而更惱人的是──她根本就沒領悟到那傢夥話裏不堪的暗示。
  “你是說“怨天高”嗎?”她偏著頭,認真思索。“他這個人嘛──就是說話怪了點、笑容惡心了點、個性狂傲了點,外加養馬外行了點,摒除這些之外,他應該還不算太討人厭吧!”
  “我看他是毛手毛腳了點。”他冷哼。
  “說得也是,他這個人講話確實喜歡“動手動腳”的,真的很……啊!”她頓住。
  他怎會知道岳天高毛手毛腳呢?除非他有看到……
  突然,一道模糊又似鮮明的記憶閃過腦海──市集那天,她似乎在人群裏看過一抹很像他的身影……會嗎?會這麼巧嗎?
  “難道……”她指著他,膛目結舌。“是你……”
  “跟我來。”
  沒等她吧話說完,東方喬拉著她便朝自己系馬的位置走去,並二話不說將她抱上馬背,自己也跟著翻身上馬。
  “你要帶我去哪兒?”在他策馬奔離風馬堡的同時,她開口問道。
  “一個可以安靜說話的地方。”因為他已經看到馬長生帶著大隊人馬逐漸奔近風馬堡。
  “我可以自己騎馬……咳!”她又道,冷不防被灌進口裏的強風嗆到。
  “有話等會兒再說。”他摟著她,放韁奔馳。
  安小駒側坐在他身前,緊張地環抱著他──從小到大,她都是自己一個人跨鞍騎馬,從未和人共騎,更不需要他人撐扶;但現在,她不但和男人貼身坐著,身體更是不聽使喚地直要滑下馬背,為了穩住“陣腳”,她只能死命地抱住他。
  耳邊呼嘯而過的疾風,伴隨著東方喬沈穩有力的心跳,這種感覺是奇特的。
  她不懂男人,亦不懂愛情,但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是渴望和他在一起的,盡管只是短暫地、沈默地倚偎著,都足夠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心和眷戀──。
  悄悄地逸出一聲歎息,她閉起眼,滿足地倚在他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當東方喬拉韁停馬,經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知道他們已來到位於風馬堡北方數哩遠的大草原上。
  “你的手腳好些了嗎?”專制地抱她下馬之後,東方喬一面拉高她的袖子察看,一面不著痕跡地問著。
  “好多了。”安小駒感動地點點頭。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堅持不讓她單獨騎馬了,因為他擔心她手腳上燙傷的皮膚會因此磨破了皮……
  他一直都是關心她的!
  “你的手……也好點了吧?”她探看他的手臂。
  “托你一刀讓對方斃命的福,應該不會再“惡化”了。”他抽開自己的手臂,旋身卸下馬鞍上的包袱。
  殊不知這“拒絕”的動作,刺激了連日來潛埋在安小駒心裏的罪惡感。她低垂螓首,喃喃說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東方喬轉回身,視線緊鎖她滿帶歉疚的麗容,沈聲道:“我只是希望你做事之前,能先用一下腦袋……”
  “我有啊!”她猛地抬起頭,急著澄清。“那天晚上,我就是經過認真的思考之後,才會急著跑出去,想告訴你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他挑高眉道,狀似悠哉地拔了根草叼含嘴角,但眼底卻閃動兩簇炙人的火焰──除了“馬”之外,他很懷疑有什麼樣的“想法”會讓她冒著生命危險跑出馬廄。”什麼樣的想法?”
  “就是……就是……”話到嘴邊她突然滿臉通紅,全身不受控制地臊熱起來。
  遇襲當晚,情況混亂,她滿腦子只想著要將心裏最真切的想法告訴他,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現實狀況或感覺。
  可現在,在這最熟悉的廣闊草原上單獨面對他,她卻反而有些退怯,不知該如何啟口。
  “就是什麼?”他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他,同時也發現她的雙頰異常通紅。
  “我說了你可不能笑我……”
  “我又不是馬長生。”
  “真的保證不笑?”
  “難道要我發誓?”他叼高嘴角的草,故意露出耐心用盡的模樣。
  深吸口氣,安小駒勇敢地望進他的眼睜深處──算了!豁出去了。她就發揮北方人“豪爽”的性格,有話直說了吧!
  “我覺得你比較重要!”她義無反顧地宣告。
  “什麼?”東方喬神色一凜,沒能接上她的意思。
  “你曾問我──你的名譽和馬比起來哪個重要?我仔細想想,才發現……”她咽了咽口水,鼓起十足的勇氣重申一次。“你比較重要!”
  “你那晚沖出馬廄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他揚聲道,驚訝於她坦率的言行。
  可仔細想想,這些日子來,他不就是一直被她的這種腦袋裏想什麼就說什麼、做什麼的個性給吸引嗎?雖然……有時也會很生氣就是了。
  面對東方喬直視的眼眸,安小駒用力點頭,“因為是突然想通的,所以我才會想急著告訴你……嘿,你答應不笑我的!”倏地,她指著他驚呼。
  “我沒有笑你。”
  “騙人,你的眼睛明明在笑。”她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我有嗎?”這回連他的嘴角都高高揚出一個弧度了。
  “有,你有。”她激動道,臉也脹得更紅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他說明自己的心情,他竟然……
  “我不是笑你,只是很高興聽到你的“真心話”罷了!”他低笑道,修長的手指撫過她早已紅透半邊天的臉頰,“至少,能從大批馬群中“勝出”,已是我莫大的“榮幸”了,不是嗎?”
  天,這句話若是給其他三位兄弟聽到,不笑到人仰“馬”翻才怪!
  “這表示……你已經不生我的氣了?”
  “可以考慮。”他逗她。
  知道她的心意,讓他多日來煩躁的心情一掃而空。對於感情一事,他不曾細想,也從沒料到自己會如此在意一個人,但,隨著不斷發生的大小事件,她的一舉一動已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心中,牽引著他所有的思緒,甚至影響了他對自己的“判斷力”……
  看來,這一趟北方之行,他應該不會“空手而回”了……
  這該說是“意外的收獲”吧!
  東方喬滿帶笑意地默默在心裏有了主張;而此時,安小駒的注意力突然移到了他帶來的包袱上──。
  “你為什麼帶著包袱?是打算要回京成親了嗎?”她驚問。
  “成親?”東方喬微挑單眉,不明白她何以有此認定。“你聽誰說的?”
  “全京城的人不是都知道你的事嗎?”她引用銅伯的說法。“有關你逃婚的事。”
  “連這個你也知道?”這可有趣了!
  她點頭,神情黯然。“我還知道和你訂親的是一位尚書千金……”
  “你的消息倒是滿靈通的嘛!”他將臉湊近她,“不過很可惜只對了一半。”
  東方喬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將包袱塞進她手裏,悠哉地踱了兩步,即瀟灑地面對無盡的草原席地而坐。
  “一半?”安小駒捧著包袱追上去,在他面前的位置坐下。“你說一半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是為了逃婚才離家?還是對象不是尚書千金?”
  “如果我說沒有訂親這回事呢?”他閒適地向後仰躺,單手枕在腦後,叼咬在嘴角的草來回晃動著。
  “你沒訂親?”她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到他身側。臉上滿是洩漏內心喜悅的光采。”真的嗎?”
  “你說呢?”
  “到底有沒有?”她糊塗了。
  東方喬笑而不答,索性閉上雙眼,吊她胃口。
  安小駒俯身靠近,懸在他的正上方,仍不死心地探問,“可是──我聽說那位尚書千金長得十分出眾動人耶!”
  “也許吧!”他仍是一派淡然。
  “也許?”她楞住。“你沒見過她嗎?”
  “可能見過,但忘了!”他說道,並沒睜開眼。“不過,如果“趕得上”我爹的大壽,大概就會見到了。”
  聞言,安小駒好奇地更靠向他。“你爹……呃,我是說東方老爺……他老人家的大壽是在什麼時候?”
  “這個月底。”
  月底……她認真替他盤算著,那根本沒剩多少日子了嘛!
  “你現在動身回去還來得及!”她由衷道,完全忘了還有尚書千金這個頭號“情敵”存在於京城的事實。
  東方喬睜開眼,雙目炯炯有神,嘴角並噙著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在我還沒確定能帶回“壽禮”之前,我是不會主動回去的。”
  “壽禮?你需要什麼樣的壽禮?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啊!”她熱心道,冷不防被東方喬伸手勾住脖子,並一個翻身將她反壓在下。
  “說得對,你確實……可以幫得上忙。”他抵著她,溫熱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安小駒反射性舔舔乾燥緊繃的雙唇,整顆心劇烈狂跳。
  “這個……不是我在……吹牛……”糟糕,她怎麼又開始對他結巴了?!“我們……風馬堡……”
  “怎麼,舌頭又受傷了嗎?”他噙著笑,拇指畫過她的唇角。
  她搖頭,想解釋。“不是……”
  “奇怪,剛才不是還好好的?”他故意懶洋洋地拖長語氣,俯身就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然後沿著她小巧挺直的鼻樑輕啄至被曬得通紅的鼻尖。
  “那是因為……因為……”她猛喘氣,所有的“因為”全消失在他封住她唇瓣的剎那。
  輕啄慢吮中,他的吻不同以往,欲淺還深,柔情中帶有濃厚逗弄的意味,老是點到為止……終于,安小駒按捺不住了。
  她自喉間逸出沮喪挫敗的呻吟,雙手攀上他堅實的肩膀,扣著他想積極響應──。
  忽然,他放開了她。
  “你真的……”他扯出一抹作弄的笑容,“答應幫我的忙?”
  “幫……什麼忙?”她傻愣愣的,注意力全在剛才“意猶未盡”的親吻上。
  “你忘啦?壽禮的事!”東方喬低聲道,性感的唇貼懸在她的上方,蠱惑著她所有的感官知覺。
  “壽禮……哦,那當然!”她急切道,再也無法忍受任何等待和捉弄,伸出雙臂便勾住他的頸項,主動吻上他。
  她對他一直都是有“反應”的,也始終無法隱藏自己對他的“感覺”──她喜歡他,無庸置疑!但他呢?
  隨著安小駒積極大膽的探索,他們漸吻漸深,唇舌糾纏;可慢慢地東方喬開始取回了主導權,他溫柔的唇依著灼熱的大掌逐漸往下游走……
  安小駒低吟一聲,貼著他不由自主地扭動起來,在這種癢酥酥又熱燙燙的刺激感交錯襲擊下,她很難抗拒即將發生的禁忌誘惑……
  但,出乎意料地,就在她感覺自己衣襟微敞的同時,一雙圓睜的骨碌大眼突然闖入她的視線範圍……
  “啊……”她驚喘,全身一僵。“不行……被看到了……”
  她瞪大眼和對方“四目相對”。
  “這裏沒有馬長生。”他低笑出聲,雙唇仍深埋在她優美的頸項之間。
  “可是有馬……在看哪……”她咕噥著,掙紮地想從他的箝制下抽身。
  “馬?”東方喬吃驚地抬起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看它,連位置都挑好了。”她指了指那匹在他們身邊吃草的駿馬。
  馬對她來說,既像兒子又像哥兒們,當著她們的面和東方喬“親熱”,說什麼都覺得怪怪的──更何況它還是東方喬的馬。
  “它的位置不會比我好。”東方喬“不甘示弱”道,在她灩紅的唇瓣上又啄吻了下。
  他有預感──這輩子恐怕逃不掉和馬“爭風吃醋”的宿命了。
  安小駒推開他,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對了,有關壽禮……”
  “如何?”他歎口氣,以手枕著頭躺回草地上,仰望藍天。
  “其實若不是有你和馬大哥的營救,風馬堡未必能保留住大部分的好馬,所以,你放心──有關壽禮的事,就交給我了!”她拍著胸脯,驕傲道,“不是我要吹牛哦!風馬堡的馬可都是上等好馬,用來當禮送人體面又大方,連當今皇上都很喜愛,保證一定“馬到成功”。”
  “是嗎?”聞言,東方喬朗聲大笑,她這段話說得倒是很流利,看來她的舌頭已恢復”正常”。“既然如此,就讓你負責了。”他噙著笑,心裏早已有所決定。
  反正她就是脫離不了關系!
  “你等會兒可以和我一起回堡挑選,只是,你恐怕會來不及在今天動身回京了……”她說道,想起剛才被她遺忘在旁的包袱。
  “無所謂,我本來就沒打算今天回去。”他坐起身,看著她打算將包袱塞回給他,遂道。“還有,那個包袱是馬夫人要給你的。”
  “要給我?”
  “你可以打開瞧瞧。”
  她點頭,跪坐著解開包袱,驚訝地看著裏頭漂亮的衣服。“哇,好漂亮!”
  在父親和四老的教養下,她的衣服向來都是實用好穿、方便騎馬即可,從來不曾有過這種繡花精緻的衣裳。
  “喜歡就好,我想你以後還會收到很多。”馬夫人的“熱忱”十分有名,她一旦決定喜歡小駒,沒有人可以阻止。
  “我肯定會捨不得穿的。”安小駒拿著衣服在身上比了比,隨即小心翼翼地折疊收好,臉上盡露滿足的笑容。
  東方喬伸手撫著她隨風飄揚的秀發,專注地欣賞她散發的光采──。
  她的心思簡單,勇氣十足,除了常常為馬“渾然忘我”的“缺點”外,他不得不承認她是特別的……
  而他,喜愛她的特別。
  “唉,你看、你看,那是什麼?”
  就在東方喬兀自沈澱情感的同時,安小駒忽然緊張兮兮地拉扯他的衣袖,遙指地平線的彼端。
  莫名地,一股不妙的預感爬上他的背脊。
  “咦?是“傲鷹”耶!”她驚呼道,迫不及待地起身張望,想更確定遙遠的黑色小點真是那匹趁亂脫逃的黑馬。
  “我先聲明,不准騎馬去追。”東方喬擋在她面前,已料到她腦袋裏的想法。
  “可是,這根本是天掉下來的好運。錯過這次,不一定有機會了!”她激動道,蓄勢待發,“拜託,你的馬先借我。”
  “不行。”他拒絕,故意忽視她眼裏狂熱的神情。
  看著那抹越來越確定是“傲鷹”的黑影,情急之下,安小駒再度扯住他,使出渾身解數大力哀求──。
  “說真的,就這一次,以後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        ※         ※
  “你說,小駒兒到底會上哪兒去?”
  垂掛天邊的斜陽將風馬堡前鐵伯焦急踱步的身影拉得老長,早知道他今天就不要去幫忙清點馬匹,死守在小駒兒房門前。
  “八成是和東方喬出去了。”銀伯撚著白發,還算鎮定。
  “你怎能確定?”
  “守門的阿忠不是說了,他引東方喬進門之後,便進去通報小駒兒;可是小駒兒不在房裏,於是他又回主屋,才發現東方喬也不見了,你說,他們兩人不會往一起嗎?”
  “這當中哪有任何“關聯”足以證明他們兩人在一起?”鐵伯不以為然。
  “有啊,他們兩人都不見了!”
  “這是哪門子的推論。”鐵伯輕嗤道。
  “當然是有“根據”的推論。”銀伯端出身為“二哥”的架子說道。“你難道忘了那天晚上他們兩人“黏”在一起的那副樣兒?”
  “唉,我只記得她為了維護東方喬,還怪我太凶……”鐵伯歎口氣,老臉傷心。“真是女大不中留嘍!”
  “誰說女大不中“留”,就算小駒兒要嫁人,當然也是留在風馬堡,這可是安家根基所在啊!”
  “可是東方喬好歹也是東方家的三公子,在京城習慣了,怎麼可能願意長久待在北方?況且,京城裏又有那麼多擅玩、會妝扮的美麗姑娘……”
  “哎呀,京城裏的那些姑娘哪能和咱們家小駒兒比呢?!她們頂多是會成天騎著馬打打馬球罷了,中看不中用──”銀伯護衛道。身為大唐子民,無論男女會騎馬不稀奇,馬術一流才算高竿。
  而小駒兒正是他們四老心中最大的驕傲。
  “不過依我觀察,東方喬還算有眼光,懂得咱們家小駒兒的“與眾不同”,光是這一點就夠格讓小駒兒拚死維護他了!”銀伯點著頭,繼續說道:“所以,我和老大、老三都商量過了,只要他們……”
  “等等!”鐵伯伸出掌,截話道。“為什麼你們三個“商量”過了,而我卻一點都不知道?”
  “你只要負責把小駒兒看好,這等“雜事”我們來處理就好了。”銀伯理所當然道,反正四兄弟幾十年來的行事風格已是如此。“總之,我們決定等這一陣子忙完之後,就全體南下東方家提親……”
  “等等!聽起來不大對勁──”鐵伯又有意見了。“為什麼是我們去,而不是他們來?怎麼說也應該是他們來提親才對啊!”
  “就說了你不適合處理這種“雜事”……記性這麼差!”銀伯搖頭咕噥。“你難道忘了那個什麼尚書千金?”
  “我……我才沒忘!”鐵伯不服氣。
  “雖然不曉得訂親傳言是否屬實,但先下手為強,只要是未成親之前,小駒兒都有機會,我們可不能讓那個什麼尚書千金的捷足先登。”
  有理!鐵伯贊同地直點頭。“說得也是,只要是小駒兒喜歡的,拚了老命我都會幫她得到。”
  “除了那匹不祥的黑馬,你想幫他得到什麼我倒沒意見。”
  “怕什麼,反正那匹馬已經跑了,難不成它還會跑回來不成……啊!”鐵伯忽地頓住,瞇起眼朝銀伯身後的方向直瞧。
  “幹啥?見鬼啪!”銀伯也跟著反身。
  “我剛才好象看到一個人影翻牆閃了出去……”
  “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他可沒看到什麼東西。
  “奇怪……”鐵伯往前走了幾步,皺起眉。難道真是天色昏暗,他看錯了?
  “你還是專心等小駒兒回來才是要緊,我先進去向大哥說一聲──”銀伯交代道,轉身欲走進風馬堡時,即看到小廝阿忠正在大門處探頭探腦。“你在做啥?”
  “這個……有沒有看到一個小乞兒?”阿忠捧著一碗簡單飯菜,跨門而出。
  “乞兒?什麼乞兒?”鐵伯追問。
  “剛才有個小乞兒來這裏討食,我見他可憐,便進去瞧瞧有沒有什麼吃的……可是,我現在卻到處都找不到……”
  “啊!”鐵伯擊掌輕喝道。“一定是我剛才看到的那個!”他驕傲地瞟向老二銀伯。
  這可證明他沒有“老眼昏花”了吧!
  “算了,反正人都跑了,”擺擺手,銀伯徑自對阿忠說道,“以後你看門緊一點,別隨便讓人進去,堡裏到處都有馬匹跑來跑去,外行人一不小心就會被踢到或怎麼了,總是不太好……”
  “是,以後我會注意。”小廝阿忠搔了搔頭,捧著飯菜又折進了門。
  人才一走,鐵伯立刻迫不及待地炫耀道:“怎樣?我的眼力還是不錯的吧!這種事根本難逃我的雙眼……”
  “是嗎?那就請你用力“看一看”,小駒兒現在人到底在哪兒?”
  “這個嘛……啊!”鐵伯又頓住,猛睜著大眼瞪視銀伯的身後。
  “幹啥?又見鬼啦!”銀伯敲了麼弟一記,才轉過身去。
  隨著一陣輕騎馬蹄,成雙的儷影自餘日落盡的天邊逐漸奔馳而來──。
  “銀伯、鐵伯,你們在這兒做什麼?”馬甫未站定,安小駒即朝著大門前的兩位老人揮手叫喊。
  “還不是等你這個磨人的丫頭。”鐵伯輕斥道,關切地並步上前,此時,東方喬已專制抱她下馬。
  “我說你們也真是的,出去也不通知一聲,害人擔心死了……”銀伯抹著鬍子咕噥道,目光突然被後頭那匹噴氣亂跳的黑馬給吸引住。“這……這是什麼?”他失聲叫道。
  ““傲鷹”啊!怎麼才幾天你就忘啦!”安小駒興高采烈道,“我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捕到它的。”
  “跑了就算了,你……你又捕它回來做什麼?”銀伯驚愕得吹鬍子瞪眼。
  “它都已經在我面前跑來跑去了,如果不抓它,好象太對不起我的“眼睛”了──”她挽著銀伯的手臂,半撒嬌道。
  “胡扯!”銀伯瞪了黑馬兩眼,又轉而瞪向東方喬問:“你是不是也有分?”
  “事實上,馬是我抓的。”東方喬大方承認,攬過安小駒,十足護衛的姿態。
  銀伯愣了下,按捺住暴躁的脾氣,對著眼前的“外地人”解釋道:“你有所不知……這匹馬可抓不得呀!它是匹非常不吉利的馬……”
  “我聽說了。”東方喬似笑非笑地望向安小駒,他記得她還曾經在震遠鏢局門口以此”警告”馬長生交出黑馬。
  “你知道?那你還抓它?!”銀伯失聲叫道。
  “是我拜託他的。”安小駒挺身維護道。她千拜託萬拜託東方喬將馬借她,他硬是不肯,最後,拗不過她的哀兵攻勢,他才在她答應“不親自上陣”的原則下,去替她抓馬回來,“聽到沒,是她拜託他的。”鐵伯拍拍銀伯的肩,投給無限同情的眼光──他非常能夠體會二哥現在的心情,因為,他已經見識過小駒兒“維護”東方喬的那股拚命樣兒了。
  “但是,那匹馬真的碰不得啊!”銀伯激動地直跳腳。“難道你們忘了它才被馬長生送來不到一個晚上,就引來突厥人的襲擊了嗎?”
  “那只是巧合吧……”安小駒嘟嚷道。
  “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
  見銀伯又杠上牛脾氣,鐵伯連忙好聲轉圜道:“哎喲,既然都已經抓回來了,先進堡去再說吧!天都黑了……”
  “對對,快進去,不然繩子被它咬斷就更危險了。”
  安小駒見風轉舵,拉著東方喬立刻將馬趕進堡裏,可才穿過前庭廣場,即看到兩名牧丁神色慌張地朝主屋而去。
  “喂喂,你們跑什麼?”安小駒叫住兩人。
  “那個……那個……”
  “在問你們話呢!幹啥吞吞吐吐的?”銀伯由後趕來,肚裏的“怨氣”這會兒全發泄在敗壞的口氣裏。
  兩名牧丁倉皇失措地互看一眼,才戰戰兢兢地說道:“那個……東側馬廄的馬……好象……好象不太對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8:00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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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怎麼會這樣?”
  安小駒驚恐地瞪大雙眼,沖進馬廄,難以置信地看著一匹匹倒在地上抽搐的馬匹。
  “我們把所有的馬趕回馬廄之後,本來是好好的,可是剛才不曉得怎麼回事,有幾匹突然變得暴躁不安,沒多久就成這樣了……”牧丁的話未落定,旁邊的馬房亦陸續傳來馬匹的厲聲嘶鳴。
  “不可能……好好的怎麼可能這樣……”
  安小駒難掩驚痛的心情,全身顫抖地撲上前抱住其中一匹奄奄一息的駿馬。四老則在察看馬匹“異常”狀況的同時,緊急下令各馬廄的牧丁全面慎守戒備,以防止馬群的“騷動”擴大。
  “你們快瞧一瞧……他們是不是生病了?要不然……怎會……”她哽咽地向四老求救,急懼的淚水早已奪眶而出。她自小養馬長大,從來沒遇過這等“陣仗”,這比突厥人來搶她的馬還令她害怕。
  “別慌,你先起來。”東方喬冷靜道,上前想扶她起來──在沒確定是否為傳染性的疾病之前,她這樣抱著馬是很危險的。
  但安小駒不為所動,她只是不斷搖頭哭泣,並死命地抱住馬匹不放手。
  “你們快幫忙想想辦法……他們看起來很痛苦……”她哭喊著,白天在草原上喜悅的心情早已不復存在,她現在只看得到眼前這可怕的情景。
  東方喬搖搖頭,使勁將她拉起身,道:“沒用的,它已經死了。”
  “死了……”她愣愣地看著原本抽搐的馬兒已無任何動靜。“怎會……這麼快……”
  聞言,東方喬突然神情一凜,松開小駒,自行上前察看馬匹嘴邊的濡沫征狀。
  小駒則毫不猶豫地跑向另一匹仍在抽搐的愛馬。
  接下來,情況依舊緊張而混亂,人喧馬嘶吵成一片──。
  而就在四老忙著查出馬匹暴斃的原因所在時,越來越多的馬陸續倒下,沒多久,馬廄裏就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即刻回歸“平靜”。
  一種異常詭異的平靜。
  “沒辦法,全死了,無法再救了……”金伯面色凝重地宣佈不可改變的事實。
  “該死,我養的馬怎可能去染什麼怪病。”銀伯悲憤難抑,看著多年心血如此莫名其妙被毀掉,而他甚至瞧不出是染了何種瘟病,怎不氣煞人也。
  鐵伯搖頭歎氣,心裏亦是難過得緊。“我看其他馬廄大概也是凶多吉少……”
  “我看未必!”老二銅伯斬釘截鐵道,和東方喬站在馬廄入口。“剛才我和東方喬趁亂去西側馬廄察看了下,那邊的馬都還算正常。”
  “真的!”安小駒抹著眼淚,從一匹已回天乏術的馬旁跳起來。
  銅伯指指東方喬。“他認為我們的馬……是中毒了。”
  “中毒?”安小駒驚愕地抓住東方喬的衣服,顫聲問道。“你是說……有人故意殺死我的馬?”
  “是否人為或故意,目前還無法確定,但它們看起來確實是中毒而亡。”東方喬搭著她的肩,發現她全身正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一定是有人故意的。”她激動道,整張臉埋進他的胸膛,再度痛哭失聲。
  她不相信她的馬會無緣無故大量中毒。
  “三弟,你也認為是中毒嗎?”銀伯問,想聽聽銅伯的意見;四老裏就屬他最冷靜,也是唯一懂醫術和草藥的人。
  銅伯點頭。“而且全是劇毒,根本來不及救。”
  “可是……到底是為什麼會中毒呢?”眾人追問。
  東方喬掃了眼眾人,答道:“關於這點,我剛才追查過了──在馬匹回廄前後,確定只做了像平常一樣喂糧、喂水的工作而已,所以……”
  “所以,問題可能就出在糧草和水裏面?”安小駒噙著淚,抬頭問道。
  “沒錯。”東方喬篤定。
  “那──還等什麼!”大老金伯回過神,立刻下令交代。“老二,你去暫時停掉其他馬廄所有喂糧、喂水的動作,並且清理所有糧草和飲用水。老四,你帶人去把風馬堡各出入口全都封起來,禁止任何人進出。”
  銀伯、鐵伯聽令而去。此時,守門的阿忠氣喘吁吁地奔來傳話。
  “那個……震遠鏢局有人求見。”
  “震遠?”金伯看了東方喬一眼,才道:“先把人帶進正廳再說……”
  “不用麻煩,我人已經來了……哇,你們這裏發生了什麼事?”馬長生大嗓門驚呼,雙目瞪張──眼前的情景根本和得了瘟疫沒什麼不同嘛!
  “就是你看到的,別再問了。”東方喬使個眼色,示意馬長生閉嘴,因為小駒已經把他胸前衣服哭濕一大片,他可不想她用眼淚繼續幫他“洗衣服”。
  “這麼晚了,你還特地跑來,有什麼事嗎?”金伯問。
  “這個嘛……”馬長生搔搔頭,顯得有些為難了。“看到你們的情形,我倒有點後悔走這一趟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無妨,別婆婆媽媽的。”金伯已耐不住性子。
  馬長生又搔搔頭。“這個……是有關今天中午出發前往京城的那批禦馬……”
  “有什麼問題嗎?”不是都已經清點出發了,怎麼……
  “就是……”馬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尷尬道。“被搶了!”
  “什麼!”
           ※        ※         ※
  氣氛沉重的風馬堡正廳裏,馬長生頂著一臉的心虛獨自面對另外五張不苟言笑的肅然臉孔。
  “我說東方老弟,怎麼我才一天沒見到你,你就已經看起來和他們“一個樣兒”了?”馬長生故作經松道,看情況,他的好友似乎在風馬堡“混得不錯”,已經漸漸“融為一體”了。
  瞧,像這樣五個人同時板起臉還真像“一家人”,這算是個好現象吧!他想。
  “我看起來如何不重要,被搶的馬到底是怎麼回事?”東方喬提醒道,震遠鏢局畢竟是名震中原關外的鏢行,成立以來,從未有過被搶鏢的紀錄,這情形──未免大不尋常。
  “別急,你們聽我慢慢道來……”
  “別急?!那可是要送進皇宮的馬耶!”銀伯暴聲道。
  “搞不好還會砍頭的!”鐵伯跟著附和,任何白癡養馬人都知道出這種差錯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沒……沒那麼嚴重啦!”馬長生揮著手解釋。
  “好,那你倒說說看如何“不嚴重”?”金伯以權威口吻說道。
  “事實上,說起來還真有些慚愧……”馬長生咧嘴一笑。“因為這是震遠第一次碰到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鏢,在震驚之餘,不免有些好奇……”
  “好奇?”四位老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馬長生臉色羞赧,大鬍子下的笑容越形尷尬。“就是這樣,所以負責這趟押鏢的“不才”總鏢頭,才會臨時起意故意放人……”
  “故、意、放、人?”四位老人不約而同道,這回,他們倒希望自己是真的聽錯了。
  “這麼說來──被搶走的那幾匹馬,也是故意“放手”的?”東方喬沈聲問,大概已料到震遠所打的主意。
  “那當然,因為他們實在太想知道是哪條道上的人膽敢動這種歪腦筋。”
  “而你,也放任你的手下這麼做?”銅伯單挑白眉,目光深睿。
  “只要他們能揪出幕後主謀的話,我倒是沒有意見。”馬長生說道,他對震遠旗下各鏢師絕對都信得過。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嘛!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做?”銅伯兩手交叉胸前,冷然問話的態度與東方喬倒是有幾分相似。
  馬長生眨眨眼,回道:“別擔心,目前已經盯上特定的人了。”
  “哦──”四老同時應道,接著金伯繼續追問:“那你們還等什麼?”
  “哎喲,你們一家子怎麼都這麼沈不住氣!”馬長生誇張地歎口氣,還好當中最沈不住的安小駒現在不在廳內,否則他一定會被逼得更慘,“因為還要追蹤出真正的主謀,所以可能得再等個幾天……”
  “再等幾天?到時豈不是誤了送馬進京的日子?”金伯問道。
  “不會的,我們會負責在期限之前把馬送到。”馬長生拍胸脯保證。“況且,這夥盜徒不曉得是沖著挑戰震遠鏢局而來,抑或是針對風馬堡,難道你們不想知道嗎?”
  “你的意思是──咱們風馬堡和人結仇嘍?”鐵伯沖動地質問。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覺得呢,東方老弟?”他轉向一旁始終沈默的好友。
  東方喬支著下巴思索著,沒有回答,反倒是銅伯接話了──。
  “想想那些被毒死的馬吧……或許真有可能。”
  “三弟說的有道理,像這樣接二連三發生事情,我們還真不能不防。”金伯同意道。
  “依我看──就是那匹黑馬在作怪。”銀伯沒好氣地各自掃了東方喬和鐵伯一眼。“我就說了,那匹馬實實在在碰不得,你們就不聽我的,現在可好了吧!”
  “二哥,你這樣胡亂猜測“罪魁禍首”,是不是太……“那個”了點?”鐵伯不是很服氣。
  “我有說錯嗎?你們瞧,小駒兒從震遠鏢局那里弄回那匹馬的晚上,就發生突厥人來搶馬的事件。好不容易那匹馬趁亂跑了,可小駒兒又把它給抓了回來……這次更狠,它前腳才剛踏進門,咱們堡裏的馬就死了一大半……”
  “我倒覺得這聽起來比較像“巧合”。”老三銅伯擺明和小駒兒站在同一邊,銀伯用力搖頭,再度鄭重強調。“不對,這明明就是“只要有它在,就會招來不幸”的最佳證明。”
  “說得也是,我也曾經“深受其害”啊!”馬長生大笑,不怕死地站出來大聲“附和”。“想到那匹馬來鏢局待不到三天,就招來“不明人士”在門口放大堆馬糞,真的是非常倒楣……”
  語畢,銀伯和鐵伯頓時面色鐵青,結舌不語;銅伯則一反常態地低笑出聲。
  而為了“平息”可能再有的爭論,金伯袖袍一揮,直接說道:“總之,上回馬匹被搶和這次暴斃的事已經讓小駒兒夠傷心難過了,至於那匹馬黑是不是真的“不祥”,我希望大家以後都別再提了──尤其是在小駒兒面前。”
  大老厲聲令下,大夥立刻噤聲不語,反倒是已沈默良久的東方喬突然若有所思地開了口。“你們……和“天嶽莊”的關系好不好?”
  “天嶽莊?”大夥全沒料到東方喬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可銀伯還是不由得率先發難。“不好不壞,只是個看不順眼的同行罷了,平常根本很少往來。”
  “很少往來?”東方喬眉宇深鎖,心頭兀自咀嚼這個答案。
  “怎麼,為什麼突然問起天嶽莊?你知道什麼嗎?”銅伯警覺地問道,看出東方喬心裏似乎另有盤算。
  近日相處下來,他意外發現東方喬無論是在個性或處事風格上,都和他頗有幾分相似,所以,他倒是很能理解他思考事情的方向。
  “這……只是我心裏的一種猜測。”
  “猜測?什麼樣的猜測?”
  東方喬大膽假設。“我在想……這件事會不會和岳天高有關?”
  “岳天高?”眾人又是一片疑惑。
  “有這個可能嗎?”銀伯忍不住又說話了。“那個岳天高平常行事雖然卑鄙了點,但我們風馬堡可沒惹他唷!連他削價大賣他的軟腳馬,我們也都是沒半句“怨言”……”
  “才怪,你的“怨言”才多哩!”
  “親兄弟,明拆臺”!鐵伯可毫不留情。
  搖搖頭,銅伯不想讓這兩個愛鬥嘴的兄弟岔開話題。“你為何會有此推測?”
  他將問題拉回重心。
  東方喬於是將先前和岳天高兩次“打照面”的情形詳細敘說了一次;當然,他並沒有漏掉岳天高曾經對安小駒有過的一言一行。
  “原來,那小子一直在打小駒兒的主意……”
  “竟然還想來買我們風馬堡的馬回去荼毒……”
  “小駒兒堅持不賣馬是對的……”
  金、銀、鐵伯三人一人一句,各自發表評論。僅銅伯仍然能夠冷靜地聽出東方喬真正的意思。
  “這麼說來──岳天高有可能是惱羞成怒嘍?”
  東方喬扯動嘴角。“目前還只是我個人猜測,但若真是如此,他的動作也確實夠快。”
  “豈止快,根本就是“一網打盡”!”馬長生說道。
  看樣子,他之前聽說有關岳天高不斷對外放話“震遠鏢局”舍近求遠、見死不救的種種,並非空穴來風了。
  倘若與此有關,那麼這次的搶鏢事件,無疑就是他的一種報複手段。
  “反正搶標事件我的手下很快就可以查出主謀了,倒是有關你們馬匹中毒的事,想抓到那個潛入下毒的人,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啊!我想起來了。”鐵伯倏地擊掌大叫。“那個小乞兒!”
  說到“潛入”,他可說是頭號嫌疑人物了。好小子,算他倒楣被他老鐵看到。
  帶著提供重大情報的神聖心情,鐵伯將看到小乞兒從風馬堡裏翻牆而出的情景钜細靡遺地陳述──。
  “那麼,你可有看清楚那小乞兒的臉?”金伯迫切問道,這算是大消息一件。
  “這個嘛……”鐵伯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當時天色昏暗,我實在是很難看得清楚……”
  “咦?某人不是還一直炫耀自己的眼力好得很嗎?”銀伯故意取笑道。“怎麼這會兒又看不清楚了呢?”
  “是很好啊!總比有人連個影兒都沒看到的好……”鐵伯不甘示弱回道。
  “好了,現在不是拌嘴的時候。”金伯不耐地揮手。“總之,這件事老四你就負責去找守門的阿忠查個清楚,務必找到那個小乞兒。”
  “沒問題。”為了雪恥,說什麼當然也要找出來。
  看了眼屋外早已高掛的太陽,金伯揉著眉心說道:“忙了一夜,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對了,小駒兒呢?睡下了嗎?”
  鐵伯搖頭,“恐怕還待在馬廄裏不肯出來呢!”
  金伯歎了口氣,“我去看看她。”他起身,在東方喬面前停下腳步,示意道:“你也跟我來。”
  金伯和東方喬轉身向門口走去,其餘一干人等也起身,准備回房休息。沒想到一夥人才剛跨出正廳,守門的阿忠即進來通知外頭有官府的人員來訪。
  “帶他們進來。”金伯下令道,眾人面面相覷,全又折回廳內。
  不久,一位面貌方正的年經男子帶著兩名手下進入正廳。
  “哇,沒想到大家全在啊!咦?這不是京城裏鼎鼎有名的東方家三公子嗎?”
  陳政率先和每個人打招呼,然後才驚訝地發現東方喬這號“大人物”。
  東方喬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好久不見。”
  “原來你在這裏啊!”陳政熱絡地搭上東方喬的肩,附耳笑道。“你們四兄弟逃家的事現在京城裏可熱著呢!”
  “你來風馬堡就是為了和我“敘舊”嗎?”盡管對方是官府的人,東方喬仍然面不改色地直接將話挑明。
  “嘿嘿,說得也是,先辦正事再說──”陳政收了收笑臉,故意咳了兩聲,才轉向金伯說道:“不好意思,我是特地來清點風馬堡現有的馬匹數量……”
  “清點?”銀伯反射性驚叫道。“有沒有搞錯啊?你們前些日子不是才來清點過嗎?”
  “那是為了調查突厥人造成各馬場實際失馬的數量。”陳政點了點頭。“而這次則是另外奉命再來清點一遍。”
  畢竟,確實掌握全國養馬場的馬匹生產與死傷的數量,可算是中央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沒人敢馬虎的。
  “另外奉命?什麼意思?”
  陳政笑笑。“別緊張,只不過是聽說你們風馬堡的馬數有些變化,所以特地過來“關心”一下而已。”
  “聽說?聽誰說?”銀伯又暴問,堡裏根本沒有人去通報官府,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
  “這個──可能不方便透露。”陳政聳聳肩,一臉悠然。“反正你們只要讓我去馬廄大概清點一下,可以回去交差就行了。”
  “問題就是不能……”
  “二弟!”金伯出聲喝止銀伯的咆哮,才以主事者的姿態對陳政說道:“也好,反正我本來就打算派人去通知你來。”
  “大哥!”鐵伯急道。
  “都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有什麼事好怕的?”
  “可我們好歹要替小駒兒想想啊!”
  在大唐從事養馬業,社會地位雖高,但馬的地位顯然也不低,依據馬事法律,一旦所屬的馬匹出了差錯,造成年死傷數目超過標准,養馬的人就必須負連帶責任,嚴重者,恐怕更是難逃牢獄之災。
  因此這事件若真要追究起來,身為風馬堡堡主的安小駒是絕對無法“置身事外”的──不行!說什麼他們都不能讓安小駒身陷囹圄。
  “但……這種事終究是瞞不住的。”金伯語氣沉重,無論發生什麼事,他是一定會舍老命力保小駒兒的。
  “哎呀呀,你們何必一個個都愁雲慘霧的樣子,我們官府又不是專門來吃人的。”陳政玩笑道,卻發現在場沒一個人笑得出來的。
  “你跟我們來就知道了。”
  金伯認命地帶人准備前往馬廄,倏地,東方喬伸手一攔,阻道:“在前往馬廄之前,可否請陳兄借一步說話?”
  “有事要私下談?”東方喬主動攀談,陳政當然是樂意奉陪。“也好,既然碰巧在這裏遇到你,我剛好有話想順便問問你。”
  東方喬和銅伯挺有默契地互換眼色,銅伯即明瞭道:“我們先去馬廄看看小駒兒,順便等他們。”
  語畢,銅伯遂領著其他三位老人和馬長生離開大廳。
  “你怎麼會在風馬堡?”眾人前腳一出,陳政立刻好奇地追問。“而且看起來好象還挺熱的樣子?”
  “你想知道?”東方喬故意吊他胃口。
  “廢話,你們四兄弟的事早就傳遍整個京城了,你爹甚至到處懸賞找人。大夥都在猜測你們的下落,不過,你其他三個兄弟都還陸續聽過有人傳他們的行蹤,只有你完全沒一點消息──”陳政直言道。
  要不是為了處理先前的“搶馬事件”,特地被人從京裏派來,他恐怕還不會如此幸運地遇到東方家最難找的三公子。
  “而且,你爹的大壽快到了吧!京裏已經開始有人打賭你們四兄弟究竟會回去幾個……”
  東方喬意外地露出一抹笑容,“我相信你一定也下注了吧!或者──你打算拿我的消息去領我爹的賞金?”
  “嘿,別說成這樣嘛!像我們這種領官俸的,雖然無法和你們東方家的財勢相比,但也不至於會為了那麼些賞金出賣朋友……”陳政很有義氣地大聲疾呼,但臉上隨即又推出賊兮兮的笑容,“其實──你只需要偷偷告訴我,你是否打算在你爹大壽的時候回去,讓我有個下注的依據,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想知道?”
  陳政點頭如搗蒜。
  “可以,只要你答應幫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東方喬神色自若道。
  “你可真會“做生意”啊!”陳政兩手交疊胸前,調侃道。
  “生意人在商言商,我的“消息”保證可以讓你贏得大把賭金,如何?可有興趣?”東方喬如鷹般銳利冷靜地等著他的臘物上鉤。
  陳政擊掌歎道:“你果然是得到東方老爺的真傳,拿你沒辦法了,說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東方喬微微頷首。“首先,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聽“誰”說風馬堡的馬匹數量有變化?”
  “這個……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今早有人通報說這裏有馬大量死亡,雖然我覺得不大可能,但基於職責我還是必須走這麼一趟……”陳政遲疑了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略有蹊蹺。“該不會……真有此事吧?”他驚問。
  “事實上,昨晚堡裏的馬破人下毒了。”東方喬坦誠道。
  “下毒?怎麼會有這種事?”這下陳政開始緊張了,因為在管轄範圍內馬匹出現如此大量死亡的現象,他這位馬事官員也是要連帶責任的,這叫他怎不緊張?!
  “我想知道──在這裏你有多少權力可以管這件事?”
  一恢復鎮定,陳政即刻驕傲地大顯卓越辦事權力。“絕對大到你無法想像。”
  “很好。”東方喬滿意地點頭。“我希望你能盡快查清楚這件事,還風馬堡一個清白。”
  “傲鷹”之名,如雷貫耳,行事漠然,更是眾所皆知;如今,東方喬竟然不惜使出威脅利誘的方法插手管事,果真稀奇!
  陳政思忖著,笑嘻嘻地靠向他,語氣有些曖昧。
  “案子當然是要查的,只是我恨好奇──你和風馬堡到底有多少交情,值得你這樣幫他們?”
  “絕對多得你無法想像。”東方喬噙笑著,故意引用陳政先前的說法。
  “是嗎?”陳政大笑,欣賞地拍著他的肩,保證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3-23 00:18:17

           ※        ※         ※
  在官府派員重新查點馬匹之後,全堡的牧丁除了要全數更新糧草和飲用水之外,還得忙著清理大量馬匹屍體,工程不可謂不浩大;而四老更是在配合官府調查和善後之間忙碌奔波。
  至於小駒……則大病了一場!
  馬匹大量暴斃,對她來講是個太難承受的事實,數日來,她傷心難過得無法吃睡,幾乎賴在馬廄裏不肯回房,加上事發隔日,她就不曾再見到東方喬,在心力交瘁和空虛無措的交相啃蝕下,原本樂觀積極的她,開始變得消沈沮喪──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如此無用。
  偷溜出房,再度來到空蕩蕩的東廁馬廄,安小駒不由得又紅了眼眶,她蹲下身捧起一把糧草,開始無由地抽噎起來──。
  “聽說你病了,怎麼不待在房裏休息?”
  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安小駒驚悸地回過頭,看到東方喬高大的身形正矗立在馬廄入口……
  成串的淚水如斷線珍珠般不停滾落,徹底模糊視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我……我以為……你回京去了……”她可憐兮兮道。
  “你的事情還沒解決,我怎麼可能會回去?”東方喬扯扯嘴角。
  聞言,安小駒感動地撲進他懷裏,抱著他又唏哩嘩啦地痛哭起來。
  東方喬摟住她,輕歎道:“看不出你這麼會哭──”事情都過這麼多天了,她的“狀況”完全沒有改善。
  “我覺得好慚愧……”扯著他的衣服,她的雙肩顫動得更加劇烈。
  “我看你是病糊塗了。”他以手試探她的額頭。
  安小駒搖搖頭,布滿淚水的小臉仰望著他。“我答應過爹要好好守著風馬堡的……可是你看……”她指著空蕩一片的馬廄。“那些是爹唯一能留給我的,而我卻搞砸了……”
  “那不是你的錯。”
  “當然是我的錯,我太不用心了……”一想到風馬堡會毀在自己手上,安小駒忍不住哭得更加傷心。
  東方喬拍拍她的肩,突然,他想起什麼似地一把橫抱起她,大步走出馬廄──“你要………帶我……去哪?”她抽噎問。
  “去個好地方。”說完,他以俐落的身手帶她躍攀上風馬堡主屋的屋頂;安小駒則完全沒料到會來到這麼高的地方,她緊摟著他的脖子不敢鬆手。
  “想認真思考事情的時候,這會是一個好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挑了個穩當的位置擁她而生。
  安小駒頷首,想起第一次去震遠鏢局時,他也是像這樣坐在屋頂上──她想,她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喜歡他的……思及此,她不禁又泫然淚下。
  “你真的很能哭。”東方喬以袖口為她拭淚。
  “心情不好當然會哭的嘛……”她倚著他涕泣道,她的馬死了,而他也快回京城了,她當然傷心啊!
  他溫柔地撥開她頰上散亂的發絲,幾乎是有些心疼地問:“還在覺得對不起你爹?”
  “我已經沒臉見他了……”
  “無妨,反正你還要好幾十年的時間才能見得到他,這期間,已足夠你做一切事情了。”他點她的鼻尖。
  “做一切事情?”她不懂。
  東方高在她額頭輕輕印上一吻,隨即伸手一指。“你平心靜氣地瞧瞧,你覺得你看到了什麼?”
  順著他的引導,安小駒第一次以不同角度俯視著風馬堡裏早已熟悉的一草一物──牧馬的工作不變,忙碌的人群依舊,只是馬卻少了許多……
  剎那間,她彷佛看到了風馬堡初創時期的景象──。
  當年,它不也是從寥寥可數的幾匹馬慢慢發展,才有了今日的規模?
  “我看到了……爺爺和爹的理想……”她噙著淚說道。
  “也是你的理想。”東方喬輕拂去她的淚,“瞧,風馬堡是在這塊草原上崛起的,它當然會繼續在這裏生根茁壯,而理想──不是等著別人施捨給你,你必須懂得去創造,最重要的是,千萬則輕言放棄。”他鼓勵她,並指了指牧場上忙碌幹活的牧丁們。“你瞧他們,風馬堡不也是他們的理想嗎?”
  “你真的……相信我可以辦得到?”
  “你有毅力又執著,我相信你會克服困難,就像你幫馬夫人接生一樣……”
  “但,那次是因為有你在我身旁,所以我覺得很安心……”她脫口而出。
  東方喬微微一笑,摟著她輕哄道:“我還是在啊!”
  “你……願意幫我?”她驚喜地看著他。
  “如果你需要的話。”他笑道,在她臉頰輕啄了下。
  有了他的承諾,安小駒頓時覺得心情豁然開朗;抹去頰上的淚水,她突然鼓起勇氣慢慢起身,站立在屋頂中央面對與天相連的遼闊草原。
  沒錯,這是她的草原!
  深吸口氣,她已經可以感覺到了希望。“放心──我絕對不會讓風馬堡在我手上沒落的──”她信心十足地對著天空吼道,聲音之大還引起所有牧丁的注意。
  東方喬拉她重新坐回他身邊,朗聲笑道:“瞧,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糟吧!”
  她也朝他燦爛一笑,在他眼底,她已看不到初遇時的那種漠然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包容與耐心──她相信他絕對是可以信賴和倚靠的。
  “現在,如果能抓出那個下毒手的人,就更完美了。”她喟歎道,心裏不免還是有淡淡的遺憾。
  “放心,該布的局都已經完成,現在只要等著收線就行了。”東方喬說道,這些日子他可不是白忙的。
  “真有把握?”
  “瞧,這不就有消息了。”他指了指正朝風馬堡而來的兩抹輕騎,不等地有所反應,便抱著她躍下屋頂。
  一進入正廳,鐵伯和馬長生也剛好趕到──。
  “找到那個小乞兒了!”仍未坐定,鐵伯已經迫不及待宣佈這項傲人的調查成果。“毒是他下的沒錯,但幕後另有一個兔崽子指使他幹的……”
  “是嗎?我這裏也已經從搶鏢的那批人身上追蹤到真正的幕後主使人了……”
  馬長生笑著和鐵伯對望一眼,似乎已有了“共識”。
  “是誰?到底是誰?”小駒急問,迫切想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人敢毒死它的馬。
  鐵伯露出一抹笑。“和我們預料的一樣,就是天嶽莊那個兔崽子……”
  “是“怨天高”?”她驚道,“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如何抓他?要不要去通知官府的人?”
  東方喬拍拍她的肩,安撫道:“別急,官府的人自然會來找我們……”
  說時遲、那時快,話未落定,其他三位老人剛好偕同陳政進入大廳。
  “啊,大家都在?”陳政笑說道,目光並沒有漏掉倚在東方喬身側的安小駒。
  “你那裏進行得如何?”東方喬問。
  陳政故弄玄虛地清清喉嚨,然後才慢條斯理地向眾人亮出手裏的紙卷,驕傲地宣佈。”搜索狀在此,隨、時、可、以、行、動。”
           ※        ※         ※
  天嶽莊毒死風馬堡一半以上馬匹的事件,傳遍了整個北方草原。
  而岳天高雇人針對震遠鏢局搶鏢的行為,更是散佈得全國皆知。
  在官府帶人進入天嶽莊當場查獲震遠鏢局被“不小心”搶走的那幾匹馬後,岳天高已是百口莫辯,罪證確鑿。
  在大唐,殺馬與殺人幾乎同罪,也因此,岳天高在被逮捕當時因腿軟無力,需由旁人架著進大牢的模樣,才會在坊間紛傳不休,一般人普遍得到的結論是──他已經為他即將面臨的刑罰給嚇得無法自行行走。
  但,對於這個傳言,最不滿意的恐怕還是風馬堡的二老銀伯了──。
  “我就說了,你下的量不夠,你還不相信!”東側馬廄裏,銀伯一邊清理糧草,嘴裏還不住抱怨著。
  “太久沒做了,難免失手嘛!”鐵伯搔搔頭,也很懊惱。
  在確定嶽天高就是毒死馬匹的兇手之後,他們實在無法咽下這口怨氣,於是本著“風馬四少、有仇必報”的精神,他和二哥銀伯才會趁著陳政帶人前往天嶽莊之前,瞞著所有的人先行潛入下藥。
  “真是,原本應該讓他被“抬”著出去才對!”銀伯咕噥道,雖然下的是瀉藥,但總要讓他瀉到“生不如死”的程度,才算是真正為死去的馬兒報仇。
  “其實光看他那副“癱軟”樣,也夠本了!”鐵伯掩嘴笑道。
  驀地,他的眼角瞥見安小駒和東方高正從西側馬廄裏帶出“傲鷹”──。
  “咦?小駒兒要帶那匹馬上哪兒去?”
  “她高興怎麼做就讓她做吧!我已經沒有意見了。”銀伯歎道。“只要她每天高高興興的,其他就都不重要了。”
  “說得也是……”望著策馬離開風馬堡的兩人,鐵伯亦有同感。
  草原上──。
  迎著風,眺望逐漸朝廣闊天際奔去的黑影,東方喬執起安小駒的手,柔聲道:“如果你後悔了,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不管它是否真如銀伯所言,是一匹不祥的惡馬,有一點我非常確定──”她轉頭看著他,認真說道。“它是抓不得的!”
  “是嗎?”
  她堅定地點頭。“因為我相信它是屬於這個草原的……”
  東方喬微笑望她,大掌輕撫過她的面頰。“真的不後悔放走它?”
  “不、後、悔!”她嫣然一笑,主動摟住他的手臂,大膽說道。“因為我已經打算去抓另一個“傲鷹”了。”他說的,有理想就要懂得把握,絕不輕言放棄。
  “哦──是嗎?”他笑著環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
  “只是,關于你爹壽禮的事,我感到有些抱歉……”她貼著他的胸膛,低聲說道。“因為堡裏上等的好馬所剩無幾,所以我恐怕幫不上什麼忙了……”
  “無所謂,我已經找到全世界最好的壽禮了。”
  “真的?”她抬頭迎視他。“你確定你爹一定會喜歡?”
  “我挑的,他不會不喜歡。”他俯身盡情攫取她紅唇的甜蜜之後,才又道:“怎麼樣,想不想和我一起回京城瞧瞧?”
  “回京城?”她傻住。
  他捏住她的鼻子,低笑出聲。“還不懂嗎?你就是那個“壽禮”……”
  “我?可是……”
  “沒有可是,你欠我兩個“保證”──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的,記得嗎?”他故意屈指算道。“如果我沒記錯,第一次是在我手受傷時,你求我去上藥,第二次則是要求我借馬給你去追“傲鷹”時,對吧?”
  “嘎?”
  面對他的“指證歷歷”,安小駒完全語塞;而事實上,她也確實無法再有任何意見,因為,他已經笑著封住了她的所有話語……
  關於大團圓……
  “那個尚書千金……什麼時候會來?”
  面對一波波不斷湧入府裏祝壽的人潮,安小駒緊張地引頸顧盼,准備去“迎戰”這個傳聞中強勁的“對手”。
  她已經決定了,無論發生什麼事,她一定會力爭“傲鷹”到底!
  “那是我爹的問題。”東方喬滿不在乎地答道。
  “什麼意思?她不是和你有婚約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她和我有婚約了?”他故意反問。
  “嘎?”她怔住。他是沒“親口”說過,但……每次她提起時他也沒“否認”啊!
  ““謠言止于智者”,沒事別亂聽來路不明的傳聞,懂了吧?”他輕笑出聲,關于尚書千金一事,完全是他爹一廂情願的說法,目的在於逼婚,如今他已經有了小駒,自然就不會再被扯上關系了。
  “又不是我故意要聽的……”小駒嘀咕道,雙手不由自主地扭扯著他的衣角──。
  東方喬剛才對她露齒而笑的舉動,顯然已經引來了一些好奇的目光,而她對這種場合的戒慎與不自在,他當然也注意到了……悄悄牽起她的手,他拉著她閃進一個隱閉,但卻足以縱觀全場的角落。
  他本就不愛與人交際寒暄,也不會強迫她去做。
  “你爹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暗暗吐口氣,她這才經松注意到東方老爺。
  “是啊!”他笑。
  他爹心情好是應該的。
  原本,他帶小駒回來是希望能夠率先退出被逼婚的名單,豈料,親兄弟果然是親兄弟,同晚逃家也就算了,竟然也會挑一樣的時間回家,並且還很有默契地各自帶回一個屬於自己的美嬌娘──。
  這回紅蛋逼婚意外逼出四個“准媳婦”,也難怪東方老爺樂得合不攏嘴了。
  “對了,想不想見見老朋友?”東方喬捏捏她的手,忽然提議。
  “老朋友?可是……我在京裏沒有認識的人呀?”她疑惑道,被東方喬拉著就出了大廳,可意外地,他們並不是走往人多聚集的正門,反而是朝人煙稀少的後院而去。
  “那個老朋友住哪兒?需要騎馬出去嗎?”她問,不然他帶她來馬廄做什麼?
  東刀喬神秘一笑,帶她轉進馬廄最內側,倏地,一抹熟悉的高壯駿影呈現眼前──。
  ““沙暴”?這不是“沙暴”嗎?”安小駒揉揉眼,驚喜萬分。“它怎麼會在這裏?”
  “馬市當天我托人買下的,原本是想當做“備用壽禮”,但──我改變主意了。”他湊近她,從她甜美的笑容攫取一個吻。“我打算帶它一起回風馬堡。”
  “真的?!”
  “真的。”他點點頭。
  “太好了,謝謝、謝謝!”她開心地環上他的脖子,主動親他。
  “沒什麼好謝的。”但他樂於接受她的“謝禮”。
  以往,他總獨來獨往,但如今,有她攜手相伴的感覺令他無法抗拒。套用馬長生常說的一句話──那種幸福與喜悅,“很難用筆墨形容”。
  “你知道嗎?我剛才突然有一個想法。”安小駒興高采烈道。“你想不想聽聽?”
  “說說看。”
  “我在想──以後如果“沙暴”生了兒子,除了“傲鷹”之外,我會依序給他們取名”尊龍”、“狂虎”和“俠豹”,你覺得如何?”
  “只要我那三個兄弟不反對,我是沒有意見。”東方喬莞爾道。“或者──你可以親自去問問他們。”
  “真的可以嗎?”
  “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找他們。”返家至今,他們四兄弟都還沒能好好聚過,正好可以趁此機會介紹他們認識。“等談過話之後,我保證你一定會覺得對他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真的嗎?為什麼?”他成功地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因為──我第一次見到金銀銅鐵四伯時,就有這種感覺。”他坦誠道。“每次看到他們就宛如看到我們四兄弟年老之後的景象──”當然,如果不是他們四兄弟在這次的“逃家之旅”中有幸找到人生伴侶,恐怕五十年後真會是他們的翻版。
  “真有那麼像?”她睜大眼,挽住他的手臂,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那我倒想見識見識。”
  “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東方喬點點她的鼻尖,著迷似地欣賞她純真笑靨。
  一遇到有興趣的事,她就有纏人的蠻勁。
  但──就是這股蠻勁,徹徹底底地擒服了他的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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