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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夏蕗] 娶個管家婆【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41:02 標題: [夏蕗] 娶個管家婆【全書完】

【簡介】

　　白茉莉，二十八歲，是全世界最笨、最蠢的女人！算命的說她今年紅鸞星動，肯定能遇見真命天子。可誰料到算命說的都是一派胡言──男友劈腿和別人結婚，她一無所知就算了，偏還傻傻地去當伴娘……唉！艷陽高照，她卻烏雲罩頂、淒慘到爆，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眼前卻沒半個……決心揮別過去，找個新工作、新房子重新開始，利眼一瞄，包吃包住的管家工作不正適合她？走進征管家的電玩公司，清一色黑眼圈男子殺氣重重，而其中攻擊力最強的當屬總經理商緯綸。這男人帥則帥矣，但渾身一股寒氣讓她心發抖；一臉不悅，顯然對她的粉紅色伴娘打扮很不以為然。她苦笑，覺得自己像誤入叢林的小白兔，前途黑暗哪……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尾聲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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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41:53

楔子

　　誠徵管家一名。

　　工作認真，無不良嗜好者佳，供食宿，薪面議，意者請洽本大樓管理室。

　　一張A4大小的徵人廣告正貼在某大樓下牆邊的公佈欄上，夾雜在各式公告紙中，並不特別起眼，除非特意駐足，不然是不會發現的。

　　由騎樓望出去，外頭的陽光隱在雲後，天色沈悶陰鬱，看起來似乎快下雨了。

　　一個女孩緩緩的從騎樓的轉角處彎了過來，行經之處無不引起路人側眼旁觀，只因為她穿著正式的粉紅色小禮服，頭髮高高綰起，胸前別著一朵胸花，胸花下垂著一張燙金紅紙，寫著「伴娘」兩個字。

　　沒錯，她是一個伴娘，也難怪路人皆對她投以疑問的眼光，這身理當是站在新娘旁邊替她增光的正式服裝，她卻穿著它在街上像個遊魂似地閒晃。

　　女孩走到公佈欄前停下來，歎了口氣，抬頭看看停在對街的機車，想走出騎樓去取車，老天爺卻似乎和她作對一般，就在此時降下了滂沱大雨。

　　真是流年不利啊！

　　女孩低低詛咒了一句，只能佇立在騎樓前等待雨勢變小，一面若有所思地踱著小圓圈，隨處打量，忽然，目光落在公佈欄上的那則徵人啟事。

　　「征管家？」她照著字面看下去，拳頭緊緊一握，方纔還失落無神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堅決，一抹笑意浮上嘴角。

　　好吧，她就來看看，自己的人生究竟還能變化到什麼地步？

　　她，白茉莉，今年二十八歲，算命的說她今年紅鸞星動，肯定能遇見真命天子。

　　她卻眼睜睜的看著交往已久的大學學長在禮堂上與他的劈腿對像、也是她的某學姊宣誓結婚，自己還莫名其妙當了兩人的伴娘，一穿上伴娘的禮服，她覺得自己真是蠢蠢蠢、蠢到爆。

　　發生這種誇張的事，就像按照一定路線行駛的火車突然脫軌，令人意外又措手不及。不過，既然她的人生已經失序，一時間她也不想回到軌道上去了，她要改變自己！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改變生活型態開始，要改變生活型態，就得變得忙碌。

　　然而以她現在的職業型態，還不足以達到這個目的，她得要更忙一點，好比說再找一份需要時時待命的工作，例如……管家？

　　「白茉莉，就從這裡作為起點，開始新生活吧！」

　　打定主意之後，她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邊轉身，走進了大樓管理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42:44

第一章

　　「遊戲瘋」，是近幾年新崛起的計算機遊戲軟件設計公司。

　　說到凝聚員工向心力的老闆──商緯綸，那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多年前的商界名人商傑爾的獨生愛子。

　　商傑爾做生意手腕一流，但花錢如流水的工夫也是一等一，生性海派豪邁，從不計較得失，多的是朋友跟他借錢從此一去不回。某次周轉不靈，公司搖搖欲墜，他意欲向朋友討回借款，卻完全得不到響應，之後便徹底灰心喪志。

　　這時從美國念完大學回台的商緯綸二話不說接下了父親的爛攤子，首先賣掉從小住到大的高級別墅，再因應現況將公司大幅裁員、徹底改組以縮減人事支出。經過這幾年的努力，債務償清、公司更名、人才汰舊換新，如今的「遊戲瘋」在業界已有輝煌的成績。

　　商緯綸精準的眼光和能力，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不過除了工作上的成就以外，最讓人津津樂道的，還是他那俊美的外表，以及已過而立之年卻依舊單身，連個女友也沒有的現況。

　　因為不曾看見他的身旁出現過女伴，不知情的人紛紛暗自揣測商緯綸的單身原因，更有好事者想幫他相親，不過商緯綸總是非常冷淡的微笑拒絕。對於想假借工作之便親近他的女子，他更是敬而遠之，完全不留發展空間，久而久之下來，刻意排除女性的結果，公司裡根本沒有女性同仁，造就出陽剛味十足的工作環境。

　　這也是白茉莉走進辦公室的第一印象。

　　怎麼搞的……殺氣這麼重……她心底想著，腳下步伐略顯遲疑。

　　打從一踏進這家公司大門，她立即感受到一股很特別的氣氛。

　　所有的人先是紛紛把頭抬起來，以宛如這家公司正字標記的熊貓眼茫茫然地瞄了她一眼後又垂下去，過了兩秒，又如夢初醒地睜大充滿血絲的雙眼，倏地直起腰來，眼神似雷射死光地瞪著她瞧，像看到了什麼稀有生物一樣。

　　「女、女人！」一個留著長髮、滿臉鬍渣的男子喃喃地道。

　　「天啊！我是不是加班過度，開始看見幻影了？」另一個雙頰凹陷的男子幽幽飄過，自顧自的笑著。「沒關係，沒關係……這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呵呵呵呵呵……」

　　白茉莉就在這種輻射很強的目光下呆了一分鐘，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的時候，終於有一個年輕男子站了出來。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要……」率先開口的是業務兼客服兼打雜的小孟，神情十分開朗，卻又帶著熬夜過頭的憔悴。

　　白茉莉道：「我是來應徵的。」

　　「應徵？」小孟一時轉不過來。「我們這裡沒有征伴娘啊……」

　　白茉莉尷尬一笑，連忙將胸前的掛牌扯掉，攢在手掌心中。「不、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是來應徵管家的。」

　　「管家」

　　眾人異口同聲地脫口而出，最裡頭一間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打開，傳來一聲薄斥。

　　「你們事情做完了嗎？還有力氣大呼小叫？」一個穿著白襯衫的英俊男子走出來，冷冷地道。

　　眾人聞聲，一雙雙雷射光波忽然弱了下來，頭顱又從隔間的架子上縮回計算機前，一時間打鍵盤的啪答啪答聲不絕於耳，紛紛製造著努力工作的假象。

　　白茉莉將視線轉到那發聲的男子身上，只覺得他真是有威嚴，一說話，底下人就鴉雀無聲，應該就是老闆了吧！

　　商緯綸掃視了全場一眼，然後才看向白茉莉。

　　「剛剛管理室打電話說有人要來應徵，該不會是妳吧？」

　　「是。」白茉莉馬上點頭。

　　他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進辦公室再談，白茉莉下意識地邁出了步伐。

　　「我叫商緯綸，是這間公司的負責人。」

　　這是商緯綸進辦公室以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然後他就頓住，似乎在等她自動把話接下去。

　　「白茉莉，白色的白，茉莉花的茉莉。」

　　白茉莉簡單明瞭的報上自己的名字，仔細打量眼前這讓辦公室氣氛為之一變的男子。

　　他眼神極為銳利，上揚的雙眉更揚著一股自信，然而不同於一般生意人精明的特徵，在顯得過白的膚色與洋溢著書卷氣息的金邊眼鏡下，他另有一種文人的氣質，口中吐出來的字句透著一種自抑的冷淡，似乎是為了擺出上司的派頭才故意如此的……

　　商緯綸坐在牛皮辦公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能否解釋一下妳的穿著？」

　　白茉莉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沒有亂了陣腳。「誠如您所見，這是參加婚禮的打扮。」

　　她有答等於沒答，商緯綸淡淡地調侃：「參加婚禮當天還來應徵，妳似乎很會把握時間。」

　　他開始懷疑自己那則徵人啟事到底有沒有登錯，居然招了個來亂的傢伙，雖然這女的不像是有什麼企圖的怪人，不過在參加婚禮當天「順便」跑來應徵工作，連衣服也不換一套，想必做事沒什麼計劃、也沒什麼原則。

　　心底快速地做出評論之後，他立即開始思索怎麼打發走人，不過面試才剛開始，他也不能連履歷表都不看就叫她滾蛋吧？

　　「妳的履歷表？」

　　白茉莉咬了咬下唇。「不好意思，我沒有準備。」

　　商緯綸一愣。

　　他第一次遇到這種人，至少在他井然有序的生活裡，以及被他要求井然有序的對象群裡，他從沒遇見過這種人。

　　「容我問一句……」他好聽的聲音低沈地道：「妳今天來這裡應徵，該不會是臨時起意吧？」

　　「是的。」

　　什麼是的

　　商緯綸無言的盯著眼前這女人，她回答得也太直率了吧

　　「妳這樣，會不會稍嫌……隨便了一點？」他壓抑著想轟人的衝動問道。

　　「嗯……是有點隨便。」白茉莉皺著眉頭，一副很同意他的發言的模樣。

　　她幹麼這樣附和他啊！腦筋有問題嗎？

　　向來覺得自己耐性很好的商緯綸，突然有些火大。

　　他動手翻了翻桌上的月曆。嗯……今天不是四月一號，這個怪人應該不是員工請來整他的……

　　原子筆輕敲桌面，他仍是有點煩躁。

　　「雖然徵人廣告上沒有明說，可是一般認為，『管家』理所當然應該不會是個年輕人。」言下之意，白茉莉看起來太柔弱、太……太沒經驗了。

　　「職業只問能力，跟年紀沒關係，您當大公司老闆，我當您的管家，都一樣可以很稱職。」白茉莉說得理直氣壯，幾句話就讓商緯綸啞口無言。

　　他面對過太多一張嘴說得天花亂墜的人物，對那些人，他自然能以犀利的口舌回擊，可是遇上了白茉莉這種說話直接的人，一時間反倒難以應付。

　　更何況他也不能不認同她所說的話，職場上的確只有能力強弱之分，跟性別、外表和年紀一點關係也沒有，如果以偏概全的話，好像也是另一種歧視了。

　　「妳的話都說到了重點，我不能不認同，只是……」商緯綸頓了下，看她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樣……「容我再問一次，妳真的會做家事嗎？」

　　話說到點上，白茉莉笑了。「會。」

　　「除了『會』，妳就不能再多一點形容詞？」商緯綸真是徹底被打敗。「比如說很上手、很精通之類的。」

　　「我不曉得自己的情況算是上手還是精通。」白茉莉道。「畢竟沒和別人比較過，我只是喜歡做家事，從小做到大。」

　　「妳……」有人像她這樣應徵工作的嗎？商緯綸用原子筆指著她，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瞥到角落的開放式小茶水間，因而改變了主意。

　　「多說無益，這樣吧，妳先泡一杯咖啡來再談。」

　　白茉莉乖乖地踩著高跟鞋，照著商緯綸的話走到茶水間，瞄了瞄煮咖啡的機器。

　　哇，真了不起！

　　才看一眼她就想吹口哨了，全套的義式咖啡組呢！不過是辦公室內附設的小茶水間而已，就這麼講究，跟自己老是以三合一咖啡包打發腸胃比起來，這老闆還真是很善待自己嘛！

　　她熟練地拿起咖啡杯，先用熱水燙了燙杯子，然後按下一杯的按鈕。等待的時間裡，白茉莉從下方的小冰箱中拿出了牛奶，倒入不銹鋼壺裡，然後以蒸氣發泡管加熱，再倒入盛著濃縮咖啡的杯子中，緩緩地輕搖晃壺身，邊往上提。

　　「嗯……看來寶刀未老嘛！」她歪著頭自言自語了一句，便端了出去。

　　「請用。」

　　當白茉莉把一杯香濃的卡布其諾端上辦公桌時，商緯綸的眼睛都快掉出來了。

　　這是什麼？拉花十二葉？她是開咖啡店的嗎？不不不……就算外表弄得再漂亮，喝起來也有可能是餿水……抱著這種想法，商緯綸拿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

　　香醇濃厚的咖啡香和牛奶奶泡那綿密至極的細緻口感，一瞬間在他口中傳開，漫溢至味蕾，滑順得讓人一口氣就能喝掉大半杯。無庸置疑的，這的確是很有專業水準的味道。

　　他不可思議的問道︰「妳……開過咖啡廳？」

　　「沒有。」白茉莉笑了笑。「我只是自己喜歡喝，以前唸書的時候在咖啡館打過一陣子工，不過久沒練，有點生疏了。」

　　這樣還叫生疏？那熟練的時候到底是怎樣？商緯綸一時間竟有些心馳神往起來。

　　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杯咖啡收服，他心底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享受歸享受，表面上他還是十分冷靜。

　　「妳煮咖啡的技術很不錯，就不知道其它的家事是不是一樣在行。」他沈吟了下，看了看手錶。「對了，婚禮的時間……」

　　「婚禮？」白茉莉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直到商緯綸指了指她的衣服。

　　「妳不是要去參加婚禮嗎？」

　　白茉莉訕訕一笑。「不，已經結束了。」

　　剛結束就出來找工作？現在真有這麼不景氣嗎？商緯綸不禁疑惑。

　　「既然如此，妳方便留下來打理一下公司的環境，讓我看看成效如何嗎？當然，妳將來負責的地方主要是我家，不過今天的工作我還是會算給妳時薪。」

　　「沒問題。」白茉莉揚起笑容，完全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好差遣得不得了。「那麼，我現在應該從哪裡開始？」

　　商緯綸正要開口，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隨手接起。「喂？我是商緯綸。」

　　他一邊對著話筒說話，一面隨手抓過一張紙，在上頭唰唰唰地快速寫了幾個字，示意白茉莉看。

　　那上頭只寫著一句話──

　　到外頭去──隨妳整理。

　　所有的人都覺得很奇怪。

　　怎麼突然出現一個穿著禮服、綰著頭髮、臉上還化著大濃妝的年輕女孩，身上繫著工作圍裙，手裡拿著掃把和畚斗，行雲流水地在辦公室中穿梭打掃，還一副很自得其樂的模樣？

　　而事情做完之後，也沒人吩咐她，她竟然就自己摸到員工專用的公共茶水間幫大家煮了又香又濃的咖啡，見者有份，而且熱騰騰、香噴噴，味道更是讓人感激到噴淚！

　　「這興奮劑不錯，嘿嘿嘿嘿嘿！」首先發話的是咖啡狂阿興，他是程序設計師，從像被揍了一拳的黑眼圈看得出來他的資歷頗深。

　　「拜託，別講那種黑話好不好，什麼興奮劑！」雙手捧著咖啡杯嗅個不停的是美術設計程路。對熬夜修圖的人來說，果然只有咖啡最滋補啊！

　　「請慢用。」白茉莉將最後一杯咖啡放到小孟的桌子上。

　　「呃！太讚了……」小孟木然的接過杯子抿了一口，一瞬間忽然有種置身於英國的飯店喝下午茶的優雅感覺……

　　優雅？對這群作息日夜顛倒、形容邋遢散漫的員工來說，這兩個字根本與他們徹底絕緣，也因此，白茉莉的出現無異為沈悶的辦公室帶來了一線曙光。

　　瞧！她多麼清新啊！和辦公室裡精神委靡的熊貓一族比起來，她簡直是上天派來的天使！

　　「喜歡嗎？」

　　小孟雙眼含淚。「喜歡到不行。」

　　「那就好。」白茉莉眉眼微揚，開心地笑了。大家的肯定稍稍挽回一點她在婚禮上被踩碎的自信與尊嚴，內心不禁一陣感動。

　　就在這個時候，商緯綸結束電話，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一股濃郁的咖啡香飄逸在辦公室裡，眾人均是一臉陶醉無比的神情，他心中略知一二，視線在變得整齊的室內搜尋了一圈，很快便找到正在落地窗前為植物澆水的白茉莉。

　　光線自落地窗前灑入，框住了她纖細的身影，拿著澆花壺的手懸在半空中，表情沈淡寧靜，圍裙穿在她身上，和綰起頭髮的打扮竟然十分調和，彷彿臉上就寫著「管家」兩字。

　　或許是被那杯咖啡收買了吧！訝異自己對她的接受程度，商緯綸下定了決心。

　　「白小姐。」他走到她身旁，輕咳了兩聲。

　　「是。」白茉莉轉過身來，對他輕輕的點了點頭。「電話講完了？」

　　「是的。妳把辦公室整理得很乾淨。」商緯綸微微一笑，拿出一張空白的履歷表以及一張寫了幾個字的小紙條。「請妳填好這張表格，還有，到我指定的銀行開戶，好讓我把薪水按月匯到戶頭裡。」

　　「我被錄取了嗎？真是太好了，謝謝你。」沒想到改變生活的第一步就十分順利，白茉莉總算放寬心。

　　「不必謝我，是妳的表現說服了我。對了，這份工作需要妳配合住在我規定的地方，這方面……妳會不會有問題？」商緯綸這時才突然想起這個外加的要求，沒有寫明在徵人廣告上。

　　「這個……我想不會構成妨礙。」沒有考慮太久，反正她也想搬家了，省得觸景傷情，商緯綸的要求對她來說正巧再好不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最好了。關於休假方面，一個月休六天，工作內容主要是負責我居家的清潔以及三餐，偶爾可能也需要妳到公司幫忙整理打掃，這部分我會另外加給。可以的話，希望妳明天開始搬過來。」商緯綸一絲不茍的開始說明工作內容。

　　「明天開始？」她眼神一黯。那今天晚上，她不就還要回到那間充滿過往回憶的房子裡去？

　　不……她不想。

　　「怎麼？太快了？」商緯綸卻完全會錯意，挑了挑眉，正在尋思要給她多少緩衝時間，白茉莉卻已截斷他的思緒。

　　「不、不是。能不能今天就開始工作？」

　　看她一臉令人不忍拒絕的熱誠，商緯綸不禁笑了出來，指著她身上的禮服問道：「妳到底是個性積極，還是性子急？」

　　白茉莉尷尬的笑了笑。「這個……因為我原本的房子已經不再續租了，所以……」

　　「我明白了。」商緯綸撇嘴一笑。「待會兒我會請人帶妳到我家去，希望接下來的日子，咱們相處愉快。」

　　他伸出手，白茉莉見狀，也趕緊將手伸出來與他互握。

　　堅實有力的手掌傳來溫暖的力道，她忍不住抬頭與他四目相交，那麼近地看著他溫文俊雅的臉龐，心跳猛然錯了一拍……

　　下班時間。

　　商緯綸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向外頭一群還在奮戰的工程師點了點頭，吩咐道：「別弄太晚了，早點回家。」

　　「是……」眾人有氣無力的，眼睛仍然瞪著計算機屏幕直瞧。

　　商緯綸不禁搖了搖頭，雖然他向來很少要求員工加班，可是員工卻常常卯起來沒日沒夜的工作。他身為主管，常常要到外地開會洽商，也實在沒那麼多精力監督他們，不能與他們一起並肩作戰的分，他只能統統轉化成薪水和員工福利來回饋。

　　「總經理。」小孟走過來喊了一聲。雖然商緯綸是公司的最高決策者，但父親仍掛著董事長的頭銜。

　　「什麼事？」

　　「我已經將白小姐帶到樓上您的住處去了。」他在說話的同時，也掏出一張卡片交到商緯綸手上。

　　「我瞭解了，謝謝。」商緯綸隨手接過，便向他道別，走到電梯裡，將剛剛小孟遞給他的識別芯片卡插入電梯鈕旁的卡槽裡，等卡槽的燈亮起來以後，才按了往上樓層的電梯鈕。

　　原來這是一棟辦公與居家混合的兩用型大樓，為了做到住戶的安全控管，沒有插入識別卡的話，往上的固定樓層便是死鎖的，方才商緯綸就是暫時將卡片借給小孟，好讓他帶領白茉莉上樓。

　　電梯門一打開，迎面而來的便是左右兩扇大門，分別隔著兩棟住戶，他原本直覺就要往右邊走去，卻遲疑了一下，轉往左邊並按下門鈴。

　　門一會兒後就打開了，露出白茉莉的臉。

　　「商先生。以宿舍來說，這棟房子好像太大了一點。」她敞開大門，驚訝地說。在這種高價地段，能有間小套房就很了不起了，不過剛剛小孟領她上來時告訴她，這一層的兩間房子都是商緯綸所有，而且他就住在其中一間裡頭，以一個年輕男子來說，他的財力也太不錯了一點。

　　「我知道。」商緯綸笑了一下，點點頭。

　　其實左邊的房子是為平日有客人或親友來訪時所準備的，至於自己居住的那一間，房子裡頭有許多他收藏的貴重骨董，所以一般時候是謝絕訪客的。對於要不要讓新管家連帶管理，他打算先觀察一下她的工作情形再交付責任。

　　「妳暫時的主要工作就是維護客房的整潔，等到試用期滿三個月，確定續聘後，我會再給妳我家的鑰匙。我太忙了，沒時間顧到客房，以前我都是麻煩員工上來整理，難免公私不分，後來也曾經雇過鐘點傭人，但是東西常莫名其妙掉了，對方又不認帳，所以我才決定乾脆僱請一個可以信賴的管家。」

　　白茉莉聽得一愣一愣。

　　天底下有這麼好康的事情？有免錢的大房子住，還每個月都有錢領？看來算命的不准，她今年並非紅鸞星動，而是走了狗屎運啊！

　　商緯綸的聲音還在繼續。

　　「這棟房子是三房兩廳的格局，除了主臥室不可以使用外，剩下的房間妳可以任選一間住下。妳以後就利用這裡的廚房煮飯，我如果不打算開伙，會事先通知妳。」

　　「煮好了送到對面嗎？」

　　「不，我會到這裡來吃。」商緯綸指了指連著廚房的餐廳。

　　「我知道了。」白茉莉點點頭。「那麼，我現在來做晚飯？」

　　「今晚不用了，家裡沒菜。」商緯綸搖搖頭。「麻煩妳明天早上先幫我煮咖啡。」

　　「好的。」他還真是乾脆又好侍候啊！白茉莉一邊想，一邊將填好的履歷表交給他。「這是我剛剛利用時間寫好的，請您過目。」

　　商緯綸伸手接過，另外又拿了一個信封給她。「電梯的識別卡放在玄關鞋櫃的抽屜裡，購物的費用請用收據或發票做成明細，不夠的可以再請款，這裡是五千塊，應該暫時夠用半個月了吧？」

　　「很夠很夠了。」白茉莉微笑著點點頭，就菜錢來說，半個月五千塊應付他一個人的開銷，也未免多了一些，企業家果然就是不一樣。

　　「那就這樣了，晚安。」商緯綸說完，便轉身往回走。

　　白茉莉直直目送著他的背影離去，這才將大門關閉，靠在門板上，吁了一口氣……

　　直到又恢復成一個人的狀態，她才有辦法好好想清楚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首先……今天是學長的大喜之日，她以伴娘的身份出席了這場婚禮，因為好事者都在看，看她是否能合宜的撐完全場，不生氣、不歇斯底里，誠心的對新人道恭喜。

　　認真說起來，她跟學長交往是畢業以後的事，學長當年就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功課好、口才佳，社團的大型活動都少不了他的存在。

　　也因此，在畢業後的某次聚會裡，當深受大家崇拜的他向她告白時，她只能以受寵若驚來形容，自然沒有拒絕交往的理由。直到跟她交情不錯的學姊要結婚，看到喜帖的新郎名字竟然就是學長，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在無意之中當了第三者。

　　「妳願意當我的伴娘嗎？」

　　不知情的學姊拿著婚戒向她展示，並提出要求。

　　她沒有不答應的理由，除了不擅拒絕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不想認輸，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喪氣的模樣。她不怪學姊，只是氣那個欺瞞自己、真相被拆穿後便避不見面，只在電話裡用一句對不起就算交代的爛男人，而且那爛男人還不是專程打電話來道歉，他是希望她拒絕當伴娘，以免大家尷尬。

　　她並沒有如他所願，讓他在婚禮上如坐針氈，只不過是很輕微的報復。

　　當那天到來，她打扮得既得體又端莊，站在學姊身邊，看她開心的與表情僵硬的前男友共同接受祝福，守著自己那不知是堅強還是遲鈍的心，冷凝地瞧著新郎新娘交換戒指，互相親吻。

　　她沒有抓狂地衝上前揪住那男人的脖子，沒有崩潰的抓狂大吼，更沒有流下傷心的眼淚……

　　她只是覺得空虛，為自己不值的情緒多過於為眼前的男人傷心，腦中沸騰騰，思緒亂紛紛，都讓她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空洞狀態。眼前這一切彷彿都是假的，她只明白一件事，自己是徹徹底底的局外人，是新娘與學長之間的第三者，是這個故事的配角，配角的下場本來就一貫淒慘，她也沒必要非在那裡硬撐。

　　於是，在婚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她毅然決然地步下台階、穿過人群，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禮堂大門……

　　接下來，她就在這裡了，以一個管家的身份。

　　「唉……」

　　這麼匪夷所思的劇情，大概也只有小說裡才會出現吧？

　　撩起身上的小禮服看了一眼，嘴角浮出一抹自嘲的微笑。也對啦，這也是很難得的經驗，那下次就寫在小說裡面吧！

　　是的，寫在小說裡面。

　　她，白茉莉，今年二十八歲，有個隱密又不為人知的職業──作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43:22

第二章

　　回家後，洗完澡躺在床上，此時的商緯綸卸除了上班時嚴肅的穿著，隨意地罩著一件睡袍，胸前微微敞開，露出健碩結實的胸膛，顯得十分性感。

　　隨手拿起方才白茉莉交給他的履歷表，認真的詳讀起來。

　　她字跡工整，簡單條列出生日、血型、學歷、自傳等等，他不多時即大致瞭解了她的身家狀況。

　　「父母雙亡，從小在南部的親戚家中長大，後來才北上獨居……嗯……畢業的學校還不錯啊……」他自言自語了一句，俊眉微揚，內心產生疑惑。

　　以她的資歷，要到大公司上班不是問題，為何她卻選擇來當管家？

　　雖然他不否認自己是被好喝的咖啡給降服而僱用了她，可是現在一想，卻覺得自己有點草率，畢竟對方是單身的未婚女性，來得突然，穿著又詭異，搞不好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也不一定……看來最近這陣子得好好觀察一下白茉莉的工作情況才行。

　　想到這裡，一陣睡意湧了上來，他按了按自個兒的眼窩，原本還想再看看明天開會需要用的文件，這會兒卻是快連眼皮都睜不開了。

　　翻了個身，將履歷表丟到一旁，商緯綸決定不再思考，還是補眠來得重要。於是便熄了燈，合眼進入了夢鄉。

　　翌日早上。

　　商緯綸一打開自家大門，對面大門敞開著，裡頭所飄出來的濃郁咖啡香味立即鑽入鼻中，深深一呼吸，不由自主的順著香味走了進去。

　　昨天的疑慮早就被拋到腦後，光是衝著白茉莉很會泡咖啡這一點，他就覺得她那些啟人疑竇的疑點都可以暫時丟到一邊去。

　　來到廚房，便看到一杯拿鐵已經放在桌上，旁邊還擺著一碟白吐司麵包、黃澄澄的奶油和一小盤萵苣色拉，配色美得像畫一樣，他很自動地拉開椅子坐下來，已經完全被這種氣氛給征服了。

　　就在這個時候，白茉莉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出來，她捧著一盤剛煎好的荷包蛋，看到商緯綸已然在座，沒有任何驚訝或被嚇到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

　　「早安。」她的笑容宛如春晨朝陽，和煦又宜人。

　　「早。」商緯綸看著她一襲簡單的白色洋裝，清秀的臉蛋脂粉未施，瞬間竟有些怔愣。「妳換衣服了。」

　　「老闆好眼力，這是我臨時到附近的服飾店買的，不然穿禮服做早飯，也太隆重了一點。」白茉莉打趣了一句，然後便將話題導回飯桌上。「我不太曉得您的口味，但是既然要喝咖啡，那麼西式早餐應該比較合適，所以就幫您做了一點東西，不知道您是否滿意？」

　　「嗯……很好。」商緯綸頓了一下，不太習慣她如此正式的態度。

　　白茉莉仍在介紹菜色。「今天的咖啡是拿鐵，牛奶多一些比較不傷胃。」

　　「謝謝。」商緯綸道了聲謝，看白茉莉只是微微一笑，便站到一旁，於是他疑惑地問：「不一起用嗎？」

　　白茉莉回頭，還在微笑的臉上掠過一絲困惑。「這……謝謝您的關心，我沒關係的。那我就不打擾您了，請您慢用。」

　　說完，旋身走進了廚房。

　　身影一消失，商緯綸怔了怔，這才想到，對哦，對方是他聘雇的管家，在他享用早餐的時候，可是對方的上班時間呢！她應該是看出了他的尷尬，所以才自動迴避的。

　　拿起桌上的熱拿鐵，徐徐抿了一口，僵硬的臉部線條陡然間柔軟了許多，感覺到一股無形的體貼，隨著熱熱的咖啡緩緩地包覆上來。

　　吃完早餐，商緯綸準備下樓上班，白茉莉又從廚房鑽了出來。

　　「還合胃口嗎？」

　　「嗯，很不錯。」商緯綸看了她一眼，注意到白茉莉似乎欲言又止。「有事嗎？」

　　「是這樣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請半天的假回住處處理一些事情……」總該跟房東說一聲然後交還鑰匙之類的，而且有些東西還放在屋子裡，不拿也不成。

　　「沒關係，妳去吧。」商緯綸不等她把話說完，很乾脆的應允了。

　　「謝謝。」白茉莉感謝的一笑。

　　商緯綸睇著她微瞇的雙眼，差點失神，回過神後，急急狼狽的上班去了。

　　正午，白茉莉將機車停入人行道上的白線停車格裡，拎著鑰匙走進自己公寓裡的小房間。

　　拿出鑰匙插進鎖孔中，推開了門，凝視了一眼空蕩蕩的房子，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原本她就是個生活簡單的人，家裡除了搬進來時房東所附的簡單傢俱以外，並沒有再添購多餘的物品。住了幾年，也很少買什麼裝飾品或書籍，不重要的雜物封箱寄回南部阿姨家，證件、筆電，這些東西收一收，也就完成了搬家手續，不到兩小時，她已經將一切重要的身家財產盡數裝入行李箱裡。

　　曾經以為，從這裡搬出去的時候，就是和學長戀情開花結果的一天。

　　「唉！」她不禁露出嘲諷的笑意。「像傻瓜一樣……」

　　置物櫃上錄音機的紅燈一閃一閃，顯示著有好幾通留言，都快爆掉了。白茉莉無意細聽，反正用膝蓋想也知道會是什麼留言，認識她和學長的共同朋友不少，後來知道學長劈腿的人也有好幾個，看到她昨天竟然像遊魂似的從禮堂門口飄出去，大家一定都認為失戀之於她的打擊很大，事實上她的感情早在發現那男人不忠的時候就已逐漸抽離，但為避免有人找上門來安慰，還是快快腳底抹油來得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還是失策了。

　　「嘿！終於讓我等到妳了。」才剛從家裡走出來，一個男聲就突然從左後方冒出。

　　白茉莉認命的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只見眼前站著一個留著黑色長直髮、皮膚白皙、五官立體的英俊男子，他雙手插在褲袋裡，身子靠著牆，整個人流露出一股慵懶的妖邪氣質。

　　這人不是別人，恰巧是她的表哥、學生時代的直屬學長，也是昨天婚禮上的伴郎－－章拓。

　　白茉莉看著章拓，然後又看了看四周，章拓搖了搖手。「放心吧，除了我，沒別人了。」

　　「那好。」白茉莉點點頭，提起行李箱就打算往樓下走，章拓眉頭一緊，伸出手阻攔。

　　「慢慢慢慢慢。」章拓道：「妳要躲到哪兒去？」

　　「我哪有躲，我是要出遠門。」白茉莉眨巴著眼睛。

　　「說謊不打草稿。」章拓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

　　「噢？」

　　「噢什麼噢！妳還一副沒事人模樣，昨天把大夥兒晾著就自己跑掉了，害全部的人都愣在那裡，人家後來怎麼傳的妳知不知道？」章拓一說起話來，外表的氣質就毀於一旦，顯得既多話又婆婆媽媽的。

　　「怎麼傳？」

　　「當然是說妳耍心機，故意破壞婚禮流程，還有人說妳中途跑出去，是想考驗新郎會不會去追妳……叭啦叭啦的。」

　　「難怪我昨天耳朵癢癢的。」白茉莉一臉似笑非笑地，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後來呢？你沒幫我？」

　　「我沒幫妳？」章拓瞪大眼。「為了妳，我早跟新郎割袍斷義了，要不是看在新娘的面子上，妳一秒幾十萬身價的表哥我會出席那場婚禮嗎？再說，若不是本人很有正義感的站出來叫他們統統閉嘴，恐怕妳耳朵會一直癢到今天！」

　　「那還真是謝謝你，今後也麻煩你多多關照。」懶得聽他廢話，白茉莉一邊敷衍，一邊拖著行李下樓。

　　「喂喂喂！」一道十字青筋在章拓額邊爆裂開來，他那雙有著濃密長睫的墨色眼眸看來快噴火了。「這樣一走了之不太好吧？昨天妳大小姐就這麼跑掉，差點沒把我給急死，這下妳回來得正好，說什麼我也要把妳平安帶回家。」

　　「平安帶回家？」白茉莉頓了一下，回頭問道：「什麼意思？」

　　「怕妳想不開啦！」章拓沒好氣的說道。

　　白茉莉忍不住嘴角一牽，她像那種為情失意就會自我了斷的人嗎？

　　「妳還笑得出來？！」章拓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白茉莉沒回答他，只是淡淡的笑著。

　　或許她真的該好好反省反省了。如果真的被背叛了就想死，那她一定不夠愛學長，否則現在、此時此刻為何她還笑得出來，如此雲淡風輕？

　　「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她突然說道。

　　那廂章拓本來已經抓狂了，聽到白茉莉說的話後，突然安靜了下來。

　　「妳說什麼？妳需要時間？妳想做什麼？」

　　「沒啊，就是暫時消失一下，嘗試著也做別的工作。以前我的生活幾乎都繞著學長打轉，包括朋友也是，如果維持現在的生活方式，難免會遇到那些朋友，如果那些人對我的狀況指指點點，或者是對我施以同情，我會覺得很難堪，雖然我對那個人已經沒感情了，可還是要面子的。」言下之意，就是她想完全脫離目前的朋友圈。

　　「我不答應！」章拓想都不想地一口拒絕。開什麼玩笑，這次要是再失去她的消息，他肯定會被父母搥得滿頭包。

　　白茉莉沒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這個向來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的表哥。

　　她知道章拓關心自己，是因為她是孤兒，父母車禍雙亡的她從小就被阿姨收養，阿姨家並沒有女兒，所以對她視如己出。現在回章拓家當然沒什麼不好，只是有章拓的大嘴巴，大概全家人都會來安慰失戀的她，那樣只會讓她更加不自在。

　　腦子還在東想西想，章拓又在囉嗉。「妳講清楚，到底是要溜到哪裡去？」

　　「這個嘛……」

　　「什麼這個那個，有什麼好說不出口的？」

　　「不是啦。你就別逼我嘛！讓我好好靜一靜，想點事情……」說到一半，她突然抓起章拓的雙手，那「誠懇」的眼神看得人頭皮直發麻。

　　「拓……」白茉莉去掉姓而叫著單名，聲音溫柔而略帶懇求。「你就幫我一次吧！」

　　每……每次都這樣！

　　章拓正想拒絕，但一看到白茉莉的眼神，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原本的「不」字，吐到唇邊，還是變成了－－

　　「好……吧……」

　　這就是章拓，一個心腸莫名其妙好到與那張邪魅俊臉完全搭不起來的稀有人類。

　　一見目的達成，白茉莉馬上放開章拓的雙手，提起行李箱下樓。

　　雙手還僵在半空中的章拓，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時才想到，至少要問她現在住在哪裡吧？！

　　他趕忙飛奔追下樓，卻正巧在門口看到白茉莉那輛小五十從他眼前絕塵而去。

　　「章拓啊章拓，你真他媽的是個大白癡！」章拓追了幾步，發現自己的腳程根本跟不上，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氣憤地咒了一句話，這時他的氣勢才總算有了一點狠樣！

　　回到新住處之後，白茉莉又到超市買了一堆生鮮食品，不消說，這自然是用來填滿商緯綸家中那空無一物的冰箱。今早的早餐還是她到便利商店隨便買些食物回來弄的，蔬菜色拉也是買現成的再移到玻璃碗裡。然而只是那樣，商緯綸的表情就已經告訴她，他已經很久沒吃過好料了，那模樣實在很有趣，堂堂一間公司的負責人，居然會這樣虐待自己的胃？

　　雖然當時他驚喜的表情很快就被一貫的拘謹與矜淡所取代，但她就是覺得很高興，嘴角也泛起一抹微笑。

　　從昨天到今晨短短的接觸裡，她對新老闆的印象是：外表很優、做事很幹練、對私領域很注重，除此之外，他擁有相當的主事者威嚴，不過對人的態度還是非常客氣的。

　　一邊回想著早上的事，一邊走進電梯中，她拿出識別卡正要插入卡槽時，突然念頭一轉，收回卡片，按下到八樓公司的樓層按鍵。

　　電梯門一打開，白茉莉提著一堆東西走進去，只見公司裡一群人橫七豎八的歪倒在椅子上，室內瀰漫著一股低氣壓。

　　全辦公室最正常的大概只有小孟和業務組的幾個人了，因為他們不像程序設計師得寸步不離計算機，比較能夠正常上下班，所以看起來還算有一點活力。其它的人就不是如此了，熬夜是家常便飯，在公司睡覺更是不浪費時間的基本教義，然而充滿陽光與朝氣的白天，是永遠不適合夜貓子生存的，是以這群人不是趴在桌上，就是仰倒在靠背椅子上，慘狀只可用四個字來形容－－屍橫遍野。

　　「早、呃……午安。」白茉莉站在櫃檯前，向小孟打招呼。

　　「午安，白小姐。」小孟連忙迎上前來，沒辦法，實在太耀眼、太賞心悅目、太清新了啊！他的眼睛完全沒有多看其它人一眼的慾望，只有白茉莉能給他活在人間真好的感覺。「妳找總經理嗎？」

　　他知道白茉莉已被錄取做私人管家，因此直覺認為她是有事找總經理的，孰料她卻搖了搖頭。

　　「呃，不是的。」

　　「不是？」小孟懵了。「那是……」

　　「離準備晚飯還有一些時間。」白茉莉笑笑。「所以我來公司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

　　「這個……」小孟的眼神充滿了感動。「那，妳可不可以幫我們煮咖啡？」

　　「就這樣？」

　　「嗯！這樣就很夠了！」小孟斬釘截鐵地點頭。

　　「那好吧，我來動手。」奇怪，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居然讓她覺得很高興？

　　當熱騰騰的　Ｅｓｐｒｅｓｓｏ。煮好送出來的時候，聞到香味，一群人忽然又「死而復生」地坐直了身子，睜大眼看著她送上媲美瓊漿玉液的最佳提神飲料。

　　「奇怪，我是不是看見天使了，一連兩天都有這麼好喝的咖啡，是幻覺嗎？嚇不倒我的、嚇不倒我的……」一旁的某個工程師顯然已經熬夜熬得太久，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

　　最累的是熬夜抓　ｂｕｇ　的阿興，已經連哈啦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緩緩地拿起小咖啡杯，說了一聲「干！」就氣勢萬千地將滾燙的咖啡一口氣灌了下去，當場燙到。

　　「爸？怎麼啦？」商緯綸有些驚訝，父親向來很少在上班時間找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是這樣的，美子現在在我們家裡，她剛下飛機，一安頓好就立刻來看我跟你媽了，你說這孩子有心不有心……」

　　商緯綸一怔。

　　美子？長谷川美子？他八百年前就分手的「前女友」？！

　　聲音不自覺低了八度，他很冷淡地說：「噢，那很好啊。」

　　「什麼『噢』，人家還想到咱們，特地來探望，你的反應也太無情了吧！」

　　「爸！」商緯綸微微提高聲量。

　　商傑爾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連忙道：「好好好，你先別氣。」

　　「您就是要說這件事嗎？如果是的話，那我要掛了。」他的語氣開始有些不耐。

　　「緯綸，美子是問我，不曉得你有沒有空，星期天回來聚一聚，老同學敘敘舊……」話還沒說完，商緯綸立即打斷。

　　「美子跟我已經分手很久了，不太適合吧？」

　　「你說的是哪門子的道理？分手就不能做朋友嗎？」商傑爾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更別說咱們跟你長谷川伯父還是世交，你們過去……」

　　「爸，這件事跟交情無關。」商緯綸歎了口氣。「她討好你跟媽，是你們和她的事，甚至你們要收她當乾女兒我都樂見其成，不過你們要是有別的想法，我就無法配合了。」

　　「你這孩子真是倔強。」商傑爾瞭解兒子的脾氣，只得轉移話題。「撇開這不談，你好久沒回來了，你媽時常叨念著呢……」

　　商緯綸知道父親嘴巴上是說母親想念兒子，但其實也是在替自己抱怨，他只得口頭先承諾：「我知道了，這星期天我會回去的。」

　　「噢？」商傑爾還來不及說話，又被兒子截斷。

　　「先說好，我不想跟美子見面。」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好。那星期天就讓你媽煮一些你愛吃的等你回來啦，再見。」商傑爾忙不迭地答應，然後便收了線，電話這端的商緯綸卻皺起了眉頭。

　　他無奈的放下電話，不禁苦笑。其實美子要回台灣，前一陣子他就已經聽她的父親說過了，據說這次是因為與情人分手後得了心病，所以她特意來台灣散心。

　　唉！她會走到今天，也是預料中的事，畢竟美子向來任性，吃過她苦頭的男子通常只會對她敬而遠之。

　　就在這麼想的當兒，外頭傳來敲門聲。

　　「請進。」

　　隨之出現在門後的，是白茉莉的臉。

　　如果說美子的驕態飛揚如同火般艷麗，那麼眼前女子那溫和淡然的表情就柔得如水一般，足使他煩躁的心奇妙而不可思議的平復下來。

　　「資料印好了。」

　　連聲音都是這麼的溫和柔緩……

　　「商先生？」白茉莉見他望著自己出神，試探性地輕喚一聲，商緯綸如夢初醒，掩飾性的咳了兩聲。

　　「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沒關係。」白茉莉走上前。「我把文件放在這裡了。」

　　「好。」商緯綸簡短應了聲。

　　白茉莉點點頭後，轉身走回門口，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對了，您有什麼提議嗎？關於晚飯。」

　　「晚飯？」商緯綸腦子的運作差點再度停擺。「這……能吃就可以了吧？」

　　他要求的限度還真是有夠低呢！白茉莉心想，表情卻仍是一貫的微笑。

　　「我明白了，那麼，開車小心點。」

　　「妳怎麼知道我要出門？」

　　「因為……」她指了指商緯綸的左手，商緯綸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下意識把車鑰匙抓在手上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這麼一目瞭然，他卻在白茉莉面前顯得如此健忘和低能……

　　抬起頭來，與白茉莉四目相交，交換了一個有點尷尬的笑。「我真是忙昏頭了……」

　　「那是因為你肩上擔了很重的責任吧！」白茉莉輕輕地說。

　　能夠享受富裕的物質生活，顯示他在工作上也投入了極大的心力，再看到公司員工幾乎每個人都超時工作，身為他們的主管，他付出的只會比他們更多，否則豈能讓這些人死心場地的賣命？

　　他付出了精神與勞力，而她身為管家的分內事，就是盡己所能的供給她的僱主一個溫暖的休憩場所吧？

　　「路上請小心，我先上樓了。」她微笑，轉頭退出，然後帶上門。

　　像空氣一樣若有似無的飄逝，卻讓商緯綸足足怔愣了好一會兒，說不清心中那股異樣的情緒是什麼。

　　那是一種安心的感覺，似乎，很久不曾有過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44:01

第三章

　　星期天早上，商緯綸隻身開車回老家，雖然他對這一趟回家，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只是都已經答應要回去了，他也只得認命地準時出門。

　　將車子開上高速公路，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他父母所居住的公寓。

　　自從把老家的別墅賣掉之後，商家兩老便搬到附近的郊區過起了退休生活，一年半載才到商緯綸的住處待個幾天。商緯綸不是沒想過要把父母接去同住，只是所有故友親戚都在這裡，他們也早就習於這裡的生活環境，所以寧願與兒子分居兩地，等商緯綸有空的時候過來探望，也不想搬到大都市去生活。

　　將車子停好，拎著車鑰匙，商緯綸爬到公寓三樓，按下電鈴，沒多久，鐵門即被打開，露出了父親的臉孔。

　　「緯綸！」商傑爾顯得十分高興。「終於到啦！路上有沒有塞車？」

　　「沒有，路況好得很。」商緯綸笑道。「爸爸真有精神，看來血壓控制得很好嘛，你應該沒再偷吃那些鹽分過高的食物了吧？」

　　「哎，幹麼一見面就又管起我來了？別說那些掃興的話，要是被你媽聽到，又要我忌口了，快進來快進來。」商傑爾忙把兒子拉進來。「你媽已經在廚房忙了大半天了，進去跟她打個招呼吧。你都不知道，你媽今天七早八早就上菜市場買菜了，她還煮了你最喜歡喝的冬瓜茶……」

　　「好好好。」商緯綸一邊笑著，一邊脫掉鞋子走進客廳，原本還春風滿面的表情卻在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人時，一瞬間僵住了。

　　「……」無言，他就知道自己果然又被父母擺了一道。

　　時間彷彿一瞬間靜止，坐在沙發上的人率先站起身來，走到商緯綸面前，伸出右手。

　　「嗨！好久不見了，緯綸。」長谷川美子操著有些許外國口音的中文。她和商緯綸年紀相若，面貌十分美艷動人，一件　Ｂｕｒｂｅｒｒｙ　水青色格紋連身洋裝包裹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材，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水味，眉眼間儘是強烈自信，完全看不出有心病的模樣。

　　看著美子懸在半空中的手，心中一股不悅漸漸生起，商緯綸雙手仍插在西裝口袋裡，正想說話，耳邊傳來身後父親的低語。

　　「緯綸……我可沒通知美子……她是突然來的。快跟美子打招呼啊……」

　　突然來的？還真是有夠巧啊！

　　不理會父親那像在撇清嫌疑的話，商緯綸逕自冷凝的開口。「美子小姐，好久不見。」

　　長谷川美子也不以為忤，只是縮回手後笑笑。「什麼時候跟我變得這麼陌生了？大家不都是老朋友嗎？還是叫我美子吧！」

　　「美子小姐真愛開玩笑。」商緯綸只是呵呵一笑。

　　「緯綸！」商傑爾對於兒子的冷淡顯得有些不滿。「怎麼這樣跟美子說話？」

　　「不好意思，我對不熟的人向來就是這樣。」商緯綸冷笑一聲，回頭對父親說道：「爸，您跟美子小姐慢慢聊吧，我去看看媽。」丟下這麼一句話，他便不再看長谷川美子一眼，直接往廚房走去。

　　「爸是故意的吧？」廚房裡，商緯綸喝著水，表情明顯十分不快。

　　「別怪你爸，他也是為了你好，我們兩家是世交，不要破壞了感情，而且美子的條件真的很好啊！」一旁忙著炒菜的商母說道。

　　「我的條件就很差嗎？」商緯綸覺得很好笑。「並不是我小心眼，而是我不能讓爸對我跟美子復合的事抱有期待。」

　　「緯綸，媽不是在為美子說話，你有時候實在太固執了。」

　　「固執也沒什麼不好。」

　　商家和長谷川家雖是世交，不過真正和美子熟起來卻是當年在國外唸書的時候，小留學生的辛酸只有彼此最知道，相處日子久了，他和美子自然而然湊成了一對。長谷川美子外表亮麗，功課又好，當時的男同學們都非常羨慕商緯綸擁有一位內外兼具的女友，連商緯綸也十分驕傲，雙方家長也早有將來是要結成親家的默契。

　　誰知，五年前父親傳出事業危機後，一切竟起了變化。

　　打從家裡出事，商緯綸隻身回台，美子就一直避不聯絡，就算勉強通上電話，態度也很冷淡。

　　商緯綸不是傻瓜，這樣的情況持續一年，他的心也冷了，美子分明就是不想蹚他家的渾水，憑她的條件，要找一個比他更有錢的男人還不簡單嗎？只是她不想落人口實，所以才拖拖拉拉的。

　　透過從美國回來的同學傳話，商緯綸才曉得美子早就有了新歡，他不想守著名存實亡的關係，乾脆一通電話撥過去，了結這段關係。

　　結束了這段拖泥帶水的感情，他的心也算落了地，專心地衝刺事業。然而他不曉得長谷川美子的本事這麼厲害，居然在分手後還能博得他父母的喜愛。

　　「緯綸，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說當年是你提出分手，人家美子可是一句怨言都沒有……」

　　她當然一句怨言都沒有啊！商緯綸有口難言。

　　當初顧慮到美子終究是女孩子，他並沒有把分手的真正原因告知父母，反正橫豎兩個人是「切」了，黑鍋他來背就行。現在美子跟情人分手，若是想吃回頭草，自然也不會抖出當年的事。

　　商母不曉得兒子心中的曲曲折折，只是逕自叨念著：「現在美子特意來看咱們，而且還是單身，不就證明人家對你是有情的嗎？」

　　「啪嚓」一聲，商緯綸順手折斷了一條小黃瓜。

　　「我想閃人了。」

　　「才念你幾句就受不了，我跟你爸也不至於拿著刀逼你娶人家，你就不能稍微認真考慮一下？」

　　商緯綸沈吟了三秒，他已經考慮完了，還是很想閃人。

　　商母轉過身來先發制人地下了命令。「聽好，你今天給我乖乖的待在這裡，哪兒都不許去！」

　　「唉！」商緯綸大歎一口氣。他真的搞不懂，天涯何處無芳草，爸媽何苦非要逼他單戀一枝花？

　　將菜端出廚房，原本還坐在客廳裡聊天的兩人，這會兒已經移動到餐桌來了，看到父親甚至拿出去加拿大遊玩時買的冰酒準備招待美子，他不禁覺得荒謬至極。

　　是怎樣？除了他以外，其它三人的腦袋都出現記憶斷層是不是？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恍如他和美子不曾分手過。

　　「欸？緯綸，站在那裡做什麼，來來來，來坐啊！」商傑爾大手一伸，將兒子拉到長谷川美子身邊坐下，企圖之明顯昭然若揭。

　　「你跟美子說說話，我去拿酒杯。」也不等兒子開口，商傑爾逕自走開，霎時餐廳只剩商緯綸和長谷川美子兩個人。

　　商緯綸看都懶得看她一眼，逕自看著旁邊的電視，倒是長谷川美子有些按捺不住，率先開口。

　　「緯綸，你最近還好吧？」

　　「嗯，托妳的福，再好沒有了。」商緯綸說得也沒錯，要不是分手讓他開始專注於事業，「遊戲瘋」未必會有今天的成績。

　　「緯綸……知道你還單身，我好驚訝。」

　　「嗯。」

　　「所以，我想和你談談。」

　　商緯綸看向她，眼神冷淡到不行。「談什麼？當初『分手』不是早就談清楚了，是妳健忘還是我健忘？」

　　長谷川美子表情一僵，不過很快就克制了自己的情緒，恢復笑容。「緯綸，我們都那麼熟了，說話沒必要拐彎抹角的，我知道你還在氣我。」

　　聽她那種餘情未了的語氣，一陣雞皮疙瘩湧上背脊，商緯綸真想立刻站起來走開，不過隔牆有耳，他曉得就算飯廳裡只有他和美子兩人，實際上父母都豎起耳朵在旁邊偷聽，他只得隨便應付了一句。

　　「我沒有生妳的氣，妳也不用放在心裡，畢竟過去的就過去了。」

　　不過長谷川美子顯然還真的把「過去」的事擺到一邊去了。

　　「既然如此，那……你願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斬開始，好嗎？」

　　「為什麼我得給妳機會？」

　　「因為我們都還未婚，都瞭解對方，而且你最難熬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我們的家世跟外貌也都很登對啊！」

　　感情呢？她怎麼忘了，一對男女結合的首要因素就是感情呢？日本的女性都像她這麼坦白開放、不拘「小節」嗎？更重要的是，憑什麼美子認為在他家道中落的時候就理所當然該離開他，等他情況好轉後也理所當然的該復合？更別提他懷疑美子根本就是想藉著和他重燃舊情，好證明自己還是有強烈的女性魅力。

　　他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我告訴妳……」

　　「來來來，先別說先別說，吃飯了！吃飯了！」

　　就在這個時候，兩老突然很有默契的同時現身，一個拿著酒杯，一個拿著碗筷，打斷了商緯綸的話。

　　商緯綸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三人若無其事的添飯、挾菜、談笑、吃吃喝喝，彷彿他們才是一家人，而他反倒身處局外。就在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商緯綸心念一動，接起電話跟對方說了沒幾句，便霍然起身。

　　「緯綸？！」全部的人都愣住了，商傑爾在他身後叫著。「等等！你要到哪兒去？」

　　「有些事情還沒處理，我先回公司去了。」冷冷的丟下這句話，商緯綸便拉開大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明明知道這樣做會讓父母面上無光，可是要是再待下去，只怕最後先翻桌的人會是他！

　　悠閒的下午，白茉莉從廚房走出來，將一杯紅茶擺在工作台上，只見筆電被擺在工作台正中央的位置，屏幕上　ＷＯＲＤ　的白色畫面佔滿了一半的字數，她重新在計算機前落坐，啪答啪答的打起字來。

　　原本她以為自己可能會因學長結婚而遭受打擊，好一段時間都不能寫作，沒想到這會兒出現在屏幕上的，居然是一個名為「管家殺人事件簿」的故事，她還真是佩服自己化悲憤為力量的癒合能力！

　　故事已經進行到一半，女管家偷偷愛慕男主人，因為妒忌男主人接二連三娶進門的妻子一個比一個年輕貌美，忍不住暗中加害，男主人的現任妻子在經過重重的抽絲剝繭後，已經漸漸發覺了不對勁……

　　「叮咚！叮咚！」門鈴聲響起，打斷了白茉莉的思緒，她皺了皺眉，試圖繼續往下寫－－

　　「管家對女士人危險的笑著，至此她那向來藏匿得很好的毒牙終於在此刻陰森森地露出……」

　　「叮咚！叮咚！」門鈴的聲音又響起，這次終於完全把白茉莉從自我沈溺的創作世界裡拉回來，這才意識到外頭真的有人在叫門。

　　「來了！」腦子還在思索著劇情，一拉開雕花銅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英俊卻略帶不悅的臉孔。

　　「商先生。」

　　「嗯。」商緯綸瞪了她一眼。

　　喔喔……不妙，他好像心情很不好。茉莉讓到一邊，讓商緯綸進門。

　　商緯綸進門，這才注意到白茉莉的穿著，她並沒有因為人在家中就穿著隨意，上身是削肩的繞頸式上衣，下半身則是白色八分褲，充分展露出窈窕曲線卻又不顯妖嬈，肩上的馬尾微微晃著，清新得有如一朵茉莉。

　　「妳要出門？」

　　「咦？沒有啊！倒是您，是來視察我的工作環境嗎？」白茉莉回頭笑道。

　　她的笑容淡化了他莫名的怒意，清了清喉嚨，他試圖讓語氣和緩。「我剛回家，發現開水喝完了忘記煮，這裡有沒有飲料？」四處張望了下，看到工作台上有一杯冰紅茶，他想也不想地就直接拿起來喝，白茉莉雙眼圓睜，一時間沒來得及阻止。

　　那是她用過的杯子啊……

　　商緯綸咕嚕咕嚕地一口氣灌完紅茶，還覺得不過癮，於是轉過頭伸出杯子。「麻煩妳，再給我一杯好嗎？」

　　白茉莉走上前去接過杯子。「就算外面很熱，想降火，一下子喝太多冷飲，也太傷身體了……」她輕聲地提醒。

　　商緯綸聞言頓了頓。「那妳乾脆拿滅火器來吧！」

　　白茉莉噗哧一笑，轉身走進廚房，過了一會兒又端了一杯紅茶出來。

　　這時商緯綸已經坐在她計算機前面的椅子上，兩眼瞪得大大地盯著屏幕瞧。

　　「她到這一刻才發現，原來丈夫離奇死亡的三任前妻，其實都是女管家的傑作。一直偽裝得很好的女管家，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喃喃地照著屏幕上的文章一字一句地念下去，正在精彩的地方時，白茉莉卻打斷了他。

　　「紅茶來了。」

　　商緯綸回過頭，眼裡充滿不可思議。「這是……妳寫的？」

　　「呃……是。」白茉莉臉色一紅，手足無措地道。「你這樣逐字逐句的念出來，我會不好意思的。」

　　「不必不好意思，我覺得這故事很有趣。」商緯綸說道：「打算投稿到哪一家？」

　　「呃……其實我和一家出版社有固定的合作關係，這篇故事也是要給他們的。」

　　「喔？」商緯綸越來越訝異了。「既然如此，妳為什麼願意屈就來當我的管家呢？」

　　「這個……」一言難盡啊！偏偏他直直盯著她看，一副很認真在等待答案的樣子，她臉上微熱，忍不住別開視線，隨便答了一句話。「我想，一切都是上蒼的安排吧。」

　　上蒼的安排？商緯綸愣了一下。

　　「還喝茶嗎？」白茉莉乘機轉移話題。

　　「噢，好的。」接過茶杯，他又注意到一件事。「怎麼換了杯子？」

　　「嗯，其實……剛剛那只杯子是我的。」

　　「我知道，但妳不是才剛倒好，還沒喝？」

　　「嗯，事實上，那是我的第二杯。」言下之意，那杯子她已經用過了，商緯綸等於在無意中與她做了間接親吻的親密接觸！

　　瞬間商緯綸尷尬得表情僵住，白茉莉突然笑出來，覺得此時的他一點都不像平時那個精明幹練的總經理，無意中流露的神情令人不禁莞爾。

　　商緯綸看著她的表情，這時才發現到，自己竟也跟著她笑了。

　　喜悅是一種能感染人的情緒，尤其待在白茉莉的身邊，這種氛圍特別明顯。

　　如果說長谷川美子令人覺得厭煩不耐，那麼白茉莉大概就是舒爽的微風，剛剛從老家帶回來的火氣，在進到這屋子以後就莫名其妙的消除掉了。套句電玩遊戲裡常用的專有名詞，莫非白茉莉身上有很強的「淨化」功能？

　　咳了兩聲，他將視線調回屏幕，托腮凝思。「這故事看起來滿有趣的，如果可以的話，請務必讓我知道結局。」

　　「這……當然是好，只是我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寫完。」白茉莉輕輕搔了搔面頰，似乎真的很想符合他的期待，卻又怕自己做不到的模樣，顯得十分猶豫。

　　商緯綸忍不住又笑了。「我又不是妳的編輯，不會催妳稿子的，妳也用不著那麼煩惱吧？」

　　白茉莉想想也對，笑道：「沒辦法，一講到截稿我就緊張，可能是職業病吧，要改也改不掉。」

　　商緯綸聞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我問妳，妳一向都這麼認真嗎？」

　　這麼認真的考慮別人可能只是隨口說的一句話、這麼認真的體貼別人的需要，不像美子，凡事只想到自己……

　　慢慢慢……他做什麼把這兩個人放在同一個天秤上比較啊！

　　還沒釐清自己的思緒，白茉莉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認真』到底是好是壞。」她淡淡地道。「除了工作以外，對人要是認真過了頭，往往就會變成一廂情願，忽略對方的感受，一徑地因為自己已經付出，而要求對方也付出相同的代價，其實對對方是很不公平的……」就像當初她和學長一樣，以為只要對他好，那麼對方也會付出相同的情感，卻忘了談感情不是算數學，一加一結果一定等於二，最後對方跟別人進了禮堂，她也宛如遭了一記當頭棒喝，如夢初醒－－你給的，不一定就是人家要的。

　　商緯綸忍不住一笑，看她說那些話，彷彿有極深刻的體會一般。

　　「怎麼了？」白茉莉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他。

　　他知不知道，他笑起來是很有魅力、很好看的？

　　「沒沒……妳的話很有道理，只是……」只是妳那副感觸良多的表情，老氣橫秋到真像七、八十歲，已經看透世情、身經百戰的老人家！商緯綸止不住笑意地道：「妳真的很適合當管家呢！」

　　聽到他這麼說，白茉莉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是嗎？搞不好比當小說家還適合噢！」

　　兩人就這麼談笑著，而午後的悠閒時光，也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從指縫間悄悄溜走了。

　　近來，商緯綸的臉每天都很臭。

　　公司裡每天都有找他的電話，除了商務上的往來不得不接以外，長谷川美子的頻繁來電簡直讓他有把電話線拔掉的衝動。就算已經吩咐人過濾電話，美子還是會直接打到手機來，某些客戶有不顯示號碼的習慣，如果漏接，麻煩會不小，因此他根本避無可避。

　　真不明白美子在想什麼，他這麼明確的表態，她仍不放棄。是他長得不夠凶神惡煞？還是美子根本認為他在故意擺高姿態假惺惺？

　　才拒絕了一通她打來要求吃中飯的邀約電話，有人敲門進來了。

　　原來是白茉莉，現在她每到下午兩三點時，就會下來一趟替員工煮咖啡，順便看看商緯綸有沒有什麼交辦事項。

　　一進門，她就感覺到不妙的低氣壓。

　　「妳來得剛好，把這些東西拿去『處理』一下。」商緯綸指了指桌上幾張美子寄來的卡片說道。

　　「處理？」白茉莉道：「是把它們丟掉的意思嗎？」

　　「隨便怎麼都好。」

　　「我明白了。」白茉莉點點頭，將卡片從桌上拿起來，準備走出去的時候，小孟突然拿著一張卡片敲門進入辦公室內。

　　「總經理，有您的信。」

　　「又來了！」商緯綸歎了口氣，究竟有什麼方法可以杜絕美子繼續這麼做？

　　又來了？白茉莉瞄了小孟手上的卡片一眼，只見那是一張精美的粉紅色燙金小卡，開口處還用金色的緞帶封起來。

　　會用這種卡片的人，應該是女性吧？卡片沒貼郵票、也沒用信封，顯然是有人親自送來的，真真浪漫到一個不行。不過對照這種浪漫，商緯綸的表情可就難看得緊。

　　「你直接拿給茉莉。」他吩咐了一句後，轉向白茉莉道：「妳一併處理掉就行了。」

　　白茉莉從小孟手上接過，商緯綸揮揮手，咳了一聲。「沒你們的事了，出去吧。」

　　「噢……」對於還想看到下文的小孟而言，聽到這句話等於喪失了八卦的機會，只得失望的乖乖離開。白茉莉也不是愛管閒事的人，正欲跟在小孟的身後出門時，卻被商緯綸叫住。

　　「妳等一等。」

　　「您叫我嗎？」

　　商緯綸點點頭，白茉莉於是停下腳步，重新將門關上。

　　「還有什麼事？」

　　商緯綸頓了很久，像在考慮一件重大事情，白茉莉也不催促，只是站在旁邊等待。

　　好半晌，他終於開口。

　　「我希望妳幫我一個忙。」

　　「請說。」

　　「那就是……」商緯綸似乎還在考慮該不該說。「這個週末的晚上有一個青商會的晚宴，我需要一個女伴，而寄這張卡片的人也會去，為了讓她停止這種行為，我希望妳暫時充當我的女朋友。」

　　「呃？」白茉莉愣了一下。「就因為這些卡片的關係嗎？」

　　「沒錯。」商緯綸觀察著她的反應，沒辦法，這種要求太詭異了，要是被對方當成有不良動機也沒辦法，可是想要一勞永逸的免除後患，也只有這個方式了！

　　正當他想著白茉莉會不會拒絕的同時，卻聽見一句再輕描淡寫不過的回答。

　　「我知道了。」白茉莉笑了笑。晚宴欸！有機會去開開眼界也不錯，反正到時她只要打扮得美美的，跟在商緯綸旁邊就成了吧？「不過，有沒有夜勤加給啊？」

　　「那當然。」商緯綸不禁莞爾一笑，抬起頭與她四目相交，對方的眼神是一徑的坦率與瞭解。

　　她的善解人意與幽默，總是像春風一樣和暖，和她相處真是再愉悅不過。

　　於是，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44:38

第四章

　　一眨眼到了星期五，下班時刻，白茉莉接到商緯綸從樓下打上來的電話，這時她正巧準備洗米煮飯。

　　「我想先跟妳確認一下，妳有比較正式的衣服嗎？」

　　「有啊。」雖然知道對方在電話那頭看不到，白茉莉還是點了點頭。

　　「那麼，待會兒可以麻煩妳穿給我看一下嗎？」

　　白茉莉頓了一下。

　　「喂？」商緯綸以為她沒聽見，又喚了一聲，白茉莉這才回答。

　　「其實……你已經看過了。」

　　這回愣住的人，換成了電話那頭的商緯綸。

　　白茉莉說他已經看過的意思，代表的是……那件她穿去參加別人婚禮的小禮服嗎？

　　「參加婚禮那一件？」忍不住臉上出現三條黑線，商緯綸看了看手錶。「二十分鐘後到樓下來吧，我們出去一趟。」

　　「欸？可是我正要煮飯……」

　　「到外面吃就行了。就這樣，我手邊還有些文件要批，待會兒見。」商緯綸快速地收了線。

　　白茉莉拿著話筒站在電話前發呆，不曉得他想幹什麼。

　　三十分鐘後，白茉莉和商緯綸坐在捷運裡，之所以坐大眾運輸工具的理由很簡單，商緯綸的車子送去保養了。

　　「不好意思，車子要明天中午才能回來。」商緯綸道：「妳不介意吧？」他一邊說，一邊看向白茉莉，只見她穿著簡單的八分牛仔褲和粉紅色格紋短袖襯衫，腳上則是白色皮製繫帶涼鞋，馬尾束在腦後，一副輕便的模樣，看起來像要去郊遊似的，與他正經八百的襯衫加領帶成了明顯的對比。

　　「我是沒關係，只是……請問，我們要去哪裡？」

　　商緯綸道：「百貨公司。」

　　「欸？你對女裝有研究嗎？」白茉莉可不認為他是對流行時尚感興趣的那種男人。

　　「公司之前在百貨公司辦活動，我跟業者有接觸，後來就變成好朋友了，既然要消費，總是去那裡賣個人情比較好，說不定還能拿些折扣。」

　　他的算盤打得還真精啊！不愧是生意人本色。

　　接下來的事更讓白茉莉吃驚，到達百貨公司後，商緯綸竟帶她直奔女裝樓層，而且還是要價不低的精品高價區。

　　「在這裡挑一套妳喜歡的衣服吧，我去跟樓管打個照面。」他站在展場入口處，丟下一句話後便走開了。

　　「這、這裡？」白茉莉喃喃自語著，隨便看了看四周，拉起離她最近的假模特兒身上展示的衣服吊牌，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暈倒。

　　「一、一萬八？」為了怕看錯，她很仔細的把零的數目又數了一次，確定不是一千八，而是一萬八。

　　「挑好了嗎？」商緯綸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他已經打過招呼回來了。

　　「商……商先生……」她吞了吞口水後轉過身子。「這裡的消費，我恐怕負擔不起。」

　　商緯綸挑了挑眉。「放心吧，我付錢。」

　　「咦？」

　　「畢竟是我要求妳假裝是我的女朋友，這筆錢理所當然由我支付。」看著她頭暈目眩的緊張表情，他不知怎地覺得很好笑。「演戲也有置裝費，妳就不用擔心了。」

　　「就算是這樣……」即便聽到有人自願當金主，她仍是覺得膽戰心驚，她最貴的衣服向來也不超過兩千塊，這會兒商緯綸竟然一下把她的上限破表近九倍！

　　「怎麼了？沒有喜歡的嗎？」商緯綸問。

　　「不，不是……」即便已經在賣場中晃了兩圈，她還是提不起勇氣去摸那些看上去價值不菲的衣飾。

　　「我知道女孩子逛街要花很多時間，所以妳慢慢看沒關係，看到喜歡的就試穿。」

　　白茉莉很不想辜負他的好意，但還是很難下定決心走進某一家特定專櫃裡，就這樣又在展場裡繞了兩圈，商緯綸終於忍不住了。

　　「妳是軌道小火車嗎？一直在原地打轉？」

　　白茉莉看著商緯綸，乾笑一聲。

　　商緯綸的耐性終於崩潰，索性拉起她的手，直接走進離他們身邊最近的一家精品專櫃。

　　「先在這裡看看吧。」他將白茉莉推到前方。

　　趕鴨子上架，逼不得已，白茉莉只好開始看衣服，這時一個年輕的專櫃小姐走了過來。

　　「您好，需要我為您介紹嗎？」

　　商緯綸看白茉莉一臉不知如何下手的模樣，便道：「請幫她介紹幾件類似小禮服的洋裝。」

　　「噢？沒問題。」專櫃小姐眼睛一亮，手腳利落的從展示架上拎了好幾件衣服下來。「這幾件都是今年的新款，您可以挑挑看。」

　　「嗯……那就這件和那件吧。」商緯綸隨意挑了兩個顏色後，轉頭問白茉莉。「這兩件妳喜歡嗎？」

　　白茉莉沒回答，臉上泛起一抹燦爛微笑，只因商緯綸和她心中的選擇竟是如出一轍。

　　她伸手接過衣服，轉身走進更衣室，只留下一句回答。

　　「很喜歡。」

　　商緯綸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更衣室門後，也不知不覺地笑了。就在這個時候，店員走了過來。「先生陪女友來買衣服啊？好貼心呢。」

　　女友？也對……在外人眼底，他們看起來似乎就是一對情侶了。

　　商緯綸默然微笑以對。他自己都快不記得上一回身邊有人陪是什麼時候了，而今聽到那專櫃小姐這麼說，他不禁覺得……很有意思。

　　無意識的在腦中掠過許多拉拉雜雜的思緒，直到專櫃小姐的聲音再度響起，他才回過神來。

　　「啊……她出來了。」

　　商緯綸回過頭，看見伊人盛裝，原本掛在唇上的微笑，又不自禁的加深了。

　　因為商緯綸買了兩套頗為昂貴的小禮服送給她，基於平等互惠原則，白茉莉堅持今晚的晚餐由她出錢作東。

　　比起他所買的衣服，她所請的晚餐只能算是毫毛而已，然而誠心最重要，她要是沒有半點回饋的話，也太說不過去，在拗不過她的情況下，商緯綸只得答應了。

　　吃完飯後，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商緯綸提著大袋子，白茉莉走在他旁邊，雙頰紅得不得了。

　　「對……對不起……」她尷尬得很，頻頻道歉。

　　沒辦法，誰教她竟犯了一個烏龍到家的愚蠢錯誤，那就是，口口聲聲說要請人吃飯，結果臨到結帳時，才發現自己沒、帶、錢！

　　當場漏氣的她，只得看著商緯綸以極怪異的表情掏錢付帳，怎麼辦？他是不是生氣了？

　　其實事實正好相反，商緯綸竭力咬牙忍著別笑出來，一想到她在身上東摸摸西摸摸，站在櫃檯前呆若木雞了好半天才紅著臉求救的模樣，他真的覺得很想笑。

　　「妳不用說對不起，反正我原本也沒打算讓妳請。」他直言道。

　　「那、那怎麼行！」白茉莉這會兒更覺得不好意思。「回到家裡，我就把錢算給你……」

　　「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吧？」商緯綸笑道：「大不了下次讓妳請回來……」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察覺到自己似乎說錯了。

　　下次讓她請回來的意思……不就等於在向她提出另一場邀約嗎？

　　還來不及修正言辭以免她誤會自己居心不良，白茉莉卻已經忙不迭地點起頭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下次一定、一定要讓我請客，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的！」

　　「有那麼嚴重？」

　　「有！」白茉莉甚至雙手交握在下巴前，懇求他務必這麼做。

　　看她那誠懇企盼的神情，水汪汪的雙眼彷彿被拒絕就會流淚似的波光燦然，心跳不禁一陣加速，他也不曉得為什麼，原本吐到嘴邊的言語，又通通如數吞回肚子裡頭。

　　誰能忍心不答應她的要求？

　　「那好吧。」他點點頭。「假如不這麼做，妳不能心安的話。」

　　白茉莉這才露出釋懷的一笑。太好了，如果連表達歉意的機會都沒有，只怕他真要把她看成貪小便宜的傢伙，下次她一定要表現出最大的誠心，好好的請他吃頓飯才行。

　　正出神的一邊想一邊走著，兩人來到十字路口，號志燈正巧轉成綠色，商緯綸步至人行道，白茉莉也順勢往前一個邁步，不料卻一腳踩進水溝蓋的細縫中。

　　「啊！」她低叫一聲，抬腳想把鞋跟從細縫裡拔出來，然而卡得死死的，根本沒辦法。

　　好一會兒了，商緯綸才發現她沒有跟上來。「怎麼了？」她一臉鬱結的站在路口幹什麼？

　　白茉莉很無奈的指了指自己的鞋，然後，呵呵苦笑。

　　商緯綸於是踅了回來，發現她的鞋跟卡在細縫中動彈不得時，終於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妳今晚還真是倒霉，呵呵呵呵呵。」

　　「我自己知道，不用你來批注。」白茉莉懊悔的咬了咬下唇，努力拔著自己的腳，然而依舊徒勞無功。

　　「我來幫妳好了。」商緯綸實在看不下去，想上前幫忙拔她的腳，白茉莉這時卻緊張兮兮的回答。

　　「我……我很喜歡這鞋子，你可別弄壞它噢！」

　　話才說完，商緯綸卻恍若未聞地雙手抓住她的小腿，使勁一拉！

　　「啵」的一聲，一股強烈的後座力襲來，白茉莉一個重心不穩，一屁股摔倒在地，還來不及喊痛，就已經看到她那價值兩千五百元的涼鞋……鞋子的其它部分雖然還穿在腳上，但鞋跟仍舊頑強地卡在水溝縫裡！

　　天啊！她好想哭啊！

　　她從沒想過她居然是這樣跟她的鞋子道別的！

　　這時，商緯綸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沒事吧？起來吧！」

　　白茉莉看向商緯綸的友誼之手，只得將自個兒的手搭上去讓他拉一把，站起身子拍拍灰塵，然後往前走。

　　天啊！她開始恨起自己沒事穿這雙鞋出來幹什麼，鞋跟斷掉，她當場就成了跛腳，赤腳走路太危險，可是這樣一跛一跛的，也很難走啊！

　　「不介意的話，我背妳。」商緯綸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這這這……不好吧？」白茉莉直覺往後退了兩三步。

　　「不然妳想什麼時候走到家？」商緯綸故意作勢打了個呵欠。「時間有點晚了，我很想趕快回去休息。」

　　「這……」

　　「如果妳還是很介意，那我們來玩『假裝』的遊戲好了。」

　　「假裝？」

　　「是啊。」商緯綸點點頭。「假裝妳扭到腳，一步路都走不動了，假裝我不得不見義勇為背妳。」

　　「我真希望假裝這時候剛好面前開過來一台出租車……」

　　商緯綸聽到她的回答，呵呵一笑。「這例子舉得不錯，不過付完飯錢後，我身上的現金也不夠坐車了，總不能叫司機收信用卡吧？」

　　聽他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調侃，白茉莉更加尷尬，商緯綸卻突然蹲了下來，俊逸的臉龐漾著一抹醉人的微笑，邀請她的手勢彷彿是要帶領她跳舞似的。「就當作是預習吧，反正明天妳不也要『假裝』是我的女朋友嗎？上來吧，不用跟我客氣。」

　　要是再扭扭捏捏的，好像就有些太過矯情，沒辦法，白茉莉只得道了聲謝，順從地爬上商緯綸的背。

　　她的臉已經紅到耳根、如同熟透的紅蘋果。過去除了學長之外，她不曾有過機會與男性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他寬闊溫暖的背、淡淡的男子氣息，都讓她規律的心跳，陡然間紊亂不已……

　　那是跟學長在一起時不一樣的感覺，一種令人羞澀卻又不由自主心跳錯拍的狂亂感……

　　「女孩子真的是很會騙人的一種生物。」商緯綸的聲音隨著夜風飄到她耳中。

　　「嗄？」白茉莉不解何意，疑惑地應了一聲。

　　商緯綸背著她的雙手突然用力的向上撐了撐，好將她背得更穩更高些。「妳看起來瘦瘦的，其實不怎麼輕耶！」

　　白茉莉瞬間面紅耳赤。「啊？不好意思……那……那我還是下來自己走好了……」

　　「別亂動……」商緯綸輕斥一句。「這樣會更重。」

　　「對不起。」白茉莉頓時像消了氣的皮球，僵硬的安靜了下來。

　　商緯綸偷偷鬆了一口氣。她不曉得這樣亂動，對一個身心健全的男人來說是很危險的嗎？雖然他是抱著幫助人的心態背她，但還是難以忽略她女性身軀特有的柔軟以及香氣……

　　這算作繭自縛嗎？

　　走著走著，經過一家便利商店，他在店家前把白茉莉放下來。「妳等我一下。」

　　白茉莉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商緯綸已經走進去，快速的拿了一樣東西到櫃檯結帳。等他出了便利商店，她這才看清原來他買的是那種一雙二十元的塑料拖鞋。

　　「真是太麻煩你了。」她滿懷感激的當場換起鞋子來。

　　「哪裡，比起一路把妳背回去，買一雙拖鞋實在算不得什麼。」

　　「對……」白茉莉又想因為給他帶來麻煩而道歉時，卻突然發現他嘴角隱忍不住的笑意。「你……」

　　商緯綸仍在笑。

　　這大概是她認識他以來，他笑得最多的一天了吧？白茉莉氣嘟嘟的，臉紅透了。

　　「茉莉！」商緯綸主動開口叫她，並迎上前去。「妳今晚真美。」

　　那去掉姓氏的叫喚，讓白茉莉心中一動，而他直截了當的讚美，更使她臉紅。

　　「謝謝。」她微笑接受了他的慇勤，挽住了他的手臂。

　　「渴嗎？」商緯綸道，從侍者手上的托盤拿了一杯香檳遞給她。

　　白茉莉臉色微微一僵，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音量小小聲地道：「實話告訴你，我不大會喝酒。」

　　「我也實話告訴妳，在這種場合，手上拿著一杯酒比較不尷尬。」商緯綸直視著前方，微笑地低聲回答。

　　白茉莉差點笑出來，環顧四周，果然人人手上都拿著酒，再不然就是捧著一盤小點心，才不至於在落單的時候顯得特別狼狽孤單，手上只要有東西，至少還可以低頭假裝喝酒、不那麼侷促……

　　「來，讓我為妳介紹一下。」商緯綸引回了她的注意力，讓她不得不與那一身火紅V領晚禮服的艷麗女子四目相交。

　　「茉莉，這是我在國外唸書時的同學長谷川美子，她的父親長谷川茂雄先生在台灣投資了一些事業，也是本會的重要人物，只是今天不克出席，所以由長谷川小姐代替前來。」叭啦叭啦的說完一堆讓人消化不完全的內容，商緯綸轉向長谷川美子，只講了一句話。

　　「美子，這是我的女友，白茉莉小姐。」

　　「妳好。」白茉莉主動伸出手來，然而美子卻毫無動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顯然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美子？」商緯綸提醒她至少保持風度，長谷川美子回過神來，幽怨至極的怒視了他一眼，才伸出手與白茉莉互握，然而隨即像碰到什麼毒蛇猛獸似的抽開。

　　對她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明顯厭惡，白茉莉只是一貫以微笑應對。

　　商緯綸露出了無聲的一笑，輕輕挽住白茉莉的腰，正要表演一下耳邊細語的同時，卻有人走過來攀談，原來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有事商談，商緯綸只得暫時離開。

　　「妳和美子談談吧，我很快就回來。」這兒畢竟是公眾場合，美子不至於當眾做出什麼令人難堪的事，他很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嗯，我會的，你放心。」

　　白茉莉笑得十分得宜，還不忘眨眨眼。反之美子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只是死瞪地瞧著商緯綸離去的英挺身影，直至看到他加入另一群人的談話，才回過頭來上下打量著白茉莉。

　　「我不知道緯綸已經交新的女朋友了。」過了十五秒鐘後，她說了第一句話，而且，敵意頗重。

　　白茉莉聞言，但笑不語。

　　「妳認識他多久了，我怎麼從沒聽他提起過妳？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還有，他跟妳談過我的事情嗎？」

　　白茉莉心中暗暗覺得有些驚異，長谷川美子真是直接得可以，居然連迂迴曲折的客套話都不會。

　　「這個……美子小姐，您要我先回答哪個問題？」

　　「全部。」

　　白茉莉呵呵一笑，覺得自己真像是小說裡專門破壞女主角和單戀對像之間的配角。「美子小姐，雖然您是緯綸的舊識，可是，妳會不會問得太多了一點？請容許我保留一些事實，畢竟這是我和緯綸的私事。」說到商緯綸時，她還刻意放柔了嗓音，故意要讓美子自動知難而退。

　　長谷川美子的確變了臉，只是白茉莉沒想到，美子是個被寵壞的大小姐，要是有人不買她的帳、敢給她釘子碰的話，她是絕對不會讓對方好過的。說時遲那時快，白茉莉手上一空，酒杯竟被美子奪了過去，下一秒，杯子中的香檳就通通潑到了她的臉上、身上，然後慢慢地流到衣服上！

　　白茉莉霎時僵住，完全搞不清怎麼一回事，便聽見週遭的人發出嘩然聲響，紛紛交頭接耳。

　　「別以為霸住了緯綸，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美子冷笑著看她的窘狀。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兩人左方傳來，正是引發女人戰爭的罪魁禍首，商緯綸是也。

　　長谷川美子冷眼瞧著他，一副亟欲挑釁的模樣，商緯綸盡力壓住那險些衝出口的罵語，狠狠地瞪她一眼後，轉身拿出身上的手帕，為白茉莉拭去臉上的酒液，極盡溫柔之能事讓美子感覺自己的行為有多麼不得體。

　　「看來我們不太適合留下來，還是回家吧！」他摟住白茉莉的肩，直接以行動證明保護欲。

　　白茉莉感覺到他在為她憤怒，不知道為什麼，竟莫名有種安慰的感覺……

　　於是，她決定多少回敬美子一句，示意商緯綸先別急著走，她轉頭，對著美子露出一抹微笑。

　　「美子小姐，霸住了緯綸雖然不見得就是一輩子的事，不過，這至少是『現在進行式』啊！」

　　「妳！」美子一陣語塞，說不出話來，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白茉莉在商緯綸的陪同下走出會場，而自己完全被忽視了，被遺留在會場中。

　　她不由氣得全身發抖，雙手握緊了拳頭。

　　向來被捧在手掌心長大的她，是絕不會認輸的，向來只有她不要的人事物，不可能有她得不到的東西，這次也一樣！

　　她絕不讓他們好過，絕不讓他們好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45:25

第五章

　　「對不起。」這是商緯綸上車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我沒想到她居然會真的動手。」

　　「沒關係，反正天氣那麼熱，潑點水涼快些。」白茉莉低頭看了看小禮服。「倒是可惜了這衣服……」

　　「衣服可以再買。」

　　白茉莉笑了，睇了他一眼。「你說得簡單，像去菜市場買菜一樣。」這可是要花掉她半本書的稿費才買得起的名牌小禮服欸！

　　「算是補償妳。」商緯綸的聲音低沈，看得出來他仍在生氣。

　　「真的不必了，這件衣服本來就是你出的錢啊！」更何況，她天生跟禮服犯沖，只要一穿上禮服，就難免有衰事發生。

　　「送給妳就是妳的東西了，妳的東西既然是因我的關係損壞，我自然是要負責的……」他說得分明是在賭氣般。

　　白茉莉於是拍了拍他的肩。「你在生氣啊？」

　　「這是自然。」他知道美子向來任性，只是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非但沒有收斂，反倒還變本加厲。

　　「其實犯不著啊。那種場合我也不習慣，她這麼做反倒給我提早離開的機會，沒什麼不好的。」

　　「妳天性一向都這麼樂觀嗎？」

　　「不然要怎樣？」白茉莉歪著頭問。「我總不能拿香檳往回潑吧？」

　　商緯綸頓時語塞。

　　他其實並不是氣美子，他真正生氣的，是因為忍讓美子，並且不想讓美子的父親失去顏面，而無法維護茉莉的尊嚴。但偏偏白茉莉又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倒顯得他小氣似的。

　　白茉莉的聲音從旁再度小小聲地傳來。「這樣說，不曉得會不會引起你的不快，但是……如果、如果你是為了我而生氣，那麼……老實說，我很高興。」

　　車子駛到了紅綠燈口停了下來，商緯綸轉頭看著她。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察覺到商緯綸盯著自己，白茉莉微微脹紅了雙頰，她知道自己不該說出會使人誤會的話來，然而卻情不自禁……

　　等等……她居然會用「情不自禁」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境？

　　心中警鈴大作，她不敢相信腦海中怎麼會出現這種想法，距離學長結婚不過是前一陣子的事，她以為自己短時間內不會有心力談感情，甚至不會再心動……

　　「茉莉……」

　　「啊！對不起，假如我說了什麼讓你困擾的話……」明明知道這樣只會越描越黑，她還是忍不住欲蓋彌彰的撇清。「我只是想要謝謝你，這麼關心我的感受，以一個老闆對員工來說……」

　　「妳不用這麼客氣。」號志已變成綠燈，商緯綸踩動油門。「我什麼都沒有做。」

　　「有時候也不一定要做什麼，心意就很重要了。」白茉莉笑笑。

　　付出關懷時，對於被關懷的人而言就已經是一種很溫暖的感覺，不管那種情意多麼的細微，只要有付出，不可能感覺不到的。

　　「為了答謝你，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她雙掌一拍，笑瞇瞇地道：「不過前提是，我得先回家把這身衣服換掉才行，否則黏答答的，感覺好惡。」

　　商緯綸沒有回答，然而嘴邊卻泛出了一抹隱約的微笑。

　　她總是這麼的善體人意，體貼著對方的感受，不宣揚自己的負面情緒，跟美子那種凡事以自我為中心的個性完全不同，他到這一刻才曉得，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美子那般難搞。

　　或許白茉莉的出現是一個契機吧！為了改變他的觀感而來的契機，也或許是……讓他再有機會試著去喜歡一個女孩的契機……

　　兩個小時後，白茉莉梳洗全身，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後，便領著商緯綸來到某處熱鬧的夜市。

　　白茉莉一來到這裡，就只朝著既定目標前進，熱門熟路的長驅直入，最後才拉著商緯綸在一間色彩鮮艷、裝潢風格年輕活潑，裡頭塞滿一堆情侶和高中女生的店前停下來，店頭音響強力放送著震耳欲聾的流行歌曲，裡頭則排排放置了許多四四方方的機器。

　　「這、這是……」商緯綸知道這是拍大頭貼的機器，只是……她帶他來這裡做什麼？

　　「哇，這次又進了最新型的，拓好棒啊！」白茉莉自言自語，直瞅著離門口最近的一台大頭貼機器東摸摸西瞧瞧，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茉莉，妳來了啊？」一個男聲自他倆背後響起，率先回頭的是商緯綸，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

　　哪裡來的人妖啊！

　　「拓！」

　　正這麼想的當兒，白茉莉已經街上前抱住那個臉上化著大濃妝，穿著一身紫色貼身削肩長袍、發長過腰兼挑染成銀白色、足蹬白色高跟長靴的人，熱情的叫著他的名字！

　　是的，來人正是章拓，相較於他那天去找白茉莉的正常穿著，今天的打扮可以說怪異到不行。然而白茉莉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倒是還處在震撼中的商緯綸，很快就露出了扭曲的表清。

　　或許是感覺到商緯綸不悅的視線，章拓終於注意到表妹身後的人。「今天帶朋友來啊？」

　　白茉莉吐了吐舌頭，回過身子咳了兩聲。「不好意思，一時忘了。我來介紹一下，拓，這是我目前的老闆，商緯綸先生，他是一間計算機遊戲公司的總經理，我現在住他那裡。老闆，這是章拓，文章的章，開拓的拓，是我的表哥。」

　　表哥？

　　不知道為何，商緯綸心中鬆了一口氣，但過了兩秒又緊張起來。

　　俗話說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茉莉身邊如果有這種人，恐怕不是好現象吧……

　　「好了，寒暄完了，我們可以開始玩啦！」

　　「玩？」商緯綸愣了一下。「妳是指照大頭貼嗎？」

　　「不然呢？」白茉莉睜大眼睛反問他。

　　「不，我已經不年輕了。」商緯綸下意識地搖頭。「更何況，我也不大喜歡照相。」開什麼玩笑，平常他連正正經經的照張相片都覺得麻煩，更何況放眼望去在拍大頭貼的都是一些高中女生，他都幾歲了，還跟她們一樣裝可愛？

　　白茉莉不知道他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轉折，只是努力地遊說著。「這跟照相不一樣，還可以做特效，很好玩的，你就來試試看嘛！不會少塊肉的。」

　　這時候章拓一手搭上白茉莉的肩膀，笑笑地制止她。「茉莉，妳就別逼人家了，人家可是大老闆，要有一定的威嚴，怎麼能玩這種年輕人的東西？來，妳去玩吧，哥哥我會代妳招呼他的。」他一邊說，一邊把白茉莉推走，示意她先四處看看，一邊又招手叫工讀生。「來啊！誰都好，趕快把泡老人茶的器具擺出來！」

　　老人茶？！

　　章拓是在暗諷他年紀大嗎？商緯綸不由得瞇起了眼睛，只見工讀生一臉莫名其妙的回答了一句。

　　「老人茶？店長，我們這裡哪有那種玩意兒啊！」

　　章拓「啪」地一聲，左拳拍在右掌上，一副「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的模樣。「唉！我都忘了，這裡只有『年輕人』喝的可樂跟泡沫紅茶，這樣吧！」他又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從胸口掏出一張千元大鈔交給工讀生。

　　「沒有老人泡的老人茶沒關係！你趕快拿這些錢去買一些東西回來招待貴客，商老闆可是我心愛表妹的老闆呢！萬萬怠慢不得，對了，記得買些比較容易咬的東西，不要買那種年輕人才吃得動的食物，知道嗎？」

　　這傢伙！分明是在譏諷他是個不敢嘗新的老頭子！

　　「這位第三性先生……」商緯綸終於忍不住展開反擊，不過章拓的反應卻比他更快。

　　「什麼第三性？這叫　ＣＯＳＰＬＡＹ、ＣＯＳＰＬＡＹ！」章拓自豪地看著自己的打扮，以一種對方沒讀書的眼神笑瞇瞇地糾正道。

　　「ＣＯＳＰＬＡＹ？」商緯綸重複了一次章拓的話，他不是不曉得這個單字所代表的涵義，只是覺得奇怪，章拓居然完全不在意其它人的眼光，更何況他可看不出章拓　ＣＯＳ　的是哪一號電玩人物，會不會這傢伙根本是以ＣＯＳＰＬＡＹ之名，行他的易裝癖之實啊？！

　　正當他想反唇相稽的時候，章拓突然逼到他面前，壓低聲音問道：「商先生，我個人想請教您幾個問題。」

　　「噢？」和他身上奇異的穿著完全不搭軋的嚴肅語氣，使得商緯綸也敏感了起來。

　　「我是想跟你談談茉莉的事。」章拓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眼前這個看來正經八百、跟自己絕非同一掛的同性別生物一眼，問道：「茉莉在你那裡，住得還好吧？」

　　「她怎麼想我不清楚，要我來說的話，我想應該還不錯。」商緯綸老實地答道，至少他覺得自己並不是苛刻的老闆。

　　「嗯，那就好。」章拓點點頭。「她自從那件事以後就變得有點怪怪的……」

　　「哪件事？」

　　章拓看了他一眼。「噢，就是茉莉被我同學拋棄的事，她不知道哪根筋壞掉，居然還答應當人家的伴娘，真是蠢到家！」

　　商緯綸還來不及消化這個事件，他又繼續往下說：「老實說我還真有點擔心她，只是她什麼都不跟我說，而且還搬了家。唉！茉莉從小就是這樣，表面上看起來很開朗，可是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不說，害我們一家人煩惱……」

　　「你們一家人？」就親戚的立場來看，他們關心的也太多了吧？

　　章拓轉過頭來。「茉莉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她是在我們家裡長大的。」

　　商緯綸早在她的履歷表上得知這項消息，只是他不曉得原來茉莉就是住在這位怪表哥的家裡。

　　「可能是因為這樣吧，茉莉處處怕麻煩我們，所以一直很獨立，大學畢業以後就搬出去住，而且還每個月省吃儉用寄錢回來。雖然她這麼成熟懂事，不過在我們家人的心中，她永遠都是我們最疼愛的小妹妹……」此時章拓的語氣不若方才怪腔怪調的，反而充滿憐惜，那是真正的親情流露，半點假裝不來……

　　商緯綸視線不禁轉向人在店中，正和工讀生聊天的白茉莉。

　　他似乎有點瞭解榮莉獨立穩重的個性從何而來了，那其實都是周邊環境所給予的磨練，而她就是因此開出了美麗芬芳的花朵……

　　從遐想之中回過神來，這當兒，卻發現章拓斜眼睨著他，他有點尷尬的咳了兩聲。

　　章拓嘿嘿一笑，故意道：「不過以你們之間的關係，像你們這樣一起出遊，實在有點怪。」

　　「你是指我們之間這種員工跟老闆的關係嗎？」商緯綸看了章拓一眼，索性給了一記回馬槍。「不過我想我跟茉莉外表看起來至少是正常人，再怪也不會比你怪吧？」

　　「你……」章拓瞇起邪魅的雙眼，冷冷嗤了一聲。「嘴巴倒很快嘛！不怕扭到舌頭？」

　　「哪裡哪裡，比起你拐彎抹角的損人，我算是坦白多了。」商緯綸亦是不甘示弱。

　　正當雙方一觸即發時，白茉莉已經踅了回來，打斷他們明刀暗劍的攻防。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一句來一句去的？拓，我帶我老闆是來玩的，你別纏著人家聊天。」

　　「是是是、好好好，我知道了。」章拓聳聳肩。「那你們慢慢玩吧，為了表示我待客的誠意，來！這個給你們！」說著說著，他一手掀開開衩的長袍，露出修長的左腿，大腿根處竟環著一個槍袋，上頭還插著一把水槍，只見章拓把水槍拿出來，又摸出一包用夾鏈袋裝著的銅板，丟給白茉莉。

　　白茉莉雙手接住。「這是……」

　　「小店贊助，盡量拍吧！」章拓揮揮手，眨了眨眼，便轉身準備走開，這時，一群高中女生忽然上前將他團團圍住。

　　「店長店長，可不可以請你跟我們一起拍照？」

　　章拓聞言，得意的撩了撩長髮，笑吟吟地道：「那有什麼問題，來吧！看是要擺什麼POSE都沒問題噢！呵呵呵呵呵！」就這樣，他帶著「銀鈴」般的笑聲，在女高中生的簇擁下走了進去，只留下商緯綸和白茉莉兩人呆站在原地。

　　好半晌，商緯綸才開口說話。「這……這個人真的是妳表哥？」

　　「如假包換啊！他平常很正常的，只有玩扮裝遊戲時才會這樣，來店裡拍照的顧客很喜歡找他一起入鏡，生意很好噢！他已經是活招牌了呢。」

　　「妳表哥很有趣。」商緯綸突然說。

　　「噢？」白茉莉倒是受寵若驚，原本據她的觀察，商緯綸自章拓出現以後，表情就十分詭異，沒想到他居然會下這種評語。

　　只是才剛這麼想，商緯綸的下一句立即顯露出真意。

　　「雖然很有趣，不過妳以後還是少跟他來往為妙。」

　　「咦？！」白茉莉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為章拓辯解了起來。「為什麼？他人不壞啊！」

　　「他人是不壞，就是行為有點偏差……」

　　「你指的是他的穿著嗎？」

　　商緯綸聞言，瞄了店內那眾星拱月、正站在少女群中接受恭維和崇拜，還不時掩嘴呵呵直笑的章拓一眼，顯得十分無力。「不，是全部都很偏差。」

　　白茉莉兀自不解，但是看商緯綸一副精神疲累的模樣，顯得有些擔心。「那個……你不舒服嗎？還是我們今天先不要玩大頭貼，回家休息？」

　　商緯綸抬起頭看著她那一臉混合著擔心和有點失望的表情，又看了看裡頭一眼，思考兩秒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還是照一張吧。」

　　「啊？」

　　「照一張就回家……」商緯綸道。

　　看著他那副痛下決心的模樣，白茉莉突然噗哧一笑，商緯綸故意板起臉，低叱一句。「笑什麼？」

　　「沒有啦。」白茉莉仍是呵呵直笑，突然抓住他就往裡頭走。「一張就一張，那機器由我來決定，反正你對這個也不熟。啊！拓給我的零錢還好多，不然等一不用這些錢去夜市吃東西……」喃喃自語地說了一陣，她陡然回過頭來，劈頭就問：「你說好不好？」

　　「呃……我沒意見。」他的注意力其實完全不在她的話中，他所在意的，只是她主動拉著自己手臂的那一刻，竟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反抓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

　　白茉莉完全沒有發覺他的異樣，逕自歡呼。「太好了！」

　　她快樂的模樣看上去純真無邪，商緯綸雖然沒有將腦子裡所想的付諸行動，卻不禁被她的笑容感染，唇邊也微微牽出一朵淺淡笑意。

　　數日後，某家簡餐店內。

　　「遊戲瘋」面臨著即將到來的遊戲信息展覽，每個人都已經名副其實的沈浸在為遊戲瘋狂的症狀裡。商緯綸也馬不停蹄的開會，出外看展場、洽談行銷事宜等等，親力親為的結果，搞得自己筋疲力盡不說，黑眼圈也浮了出來，正式加入了熊貓俱樂部。

　　「那就萬事拜託了。」商緯綸從椅子上站起來，和對方握手，然後一起走到收銀台邊。

　　原來這天，他正在外頭的簡餐店和一家大型計算機商場的經理洽談新產品上架，餐後結帳時，他理所當然的付錢請客，掏出錢包，從裡頭抽出大鈔時，突然有一張小紙片掉到地面上，商緯綸還來不及彎腰，便已被對方撿起來。

　　「好可愛的女孩。」蔡經理看著那張小紙片笑道，八卦地探問著。「是你的女朋友嗎？」

　　原來那張紙片就是幾天前白茉莉和商緯綸一起照的大頭貼，當時印出來共有十六小張，白茉莉想也不想就順手分成兩半，一半遞給了商緯綸。

　　商緯綸沒有回答。

　　當然是不會承認，但……要他否認嗎？

　　心中不自覺地抗拒起來，完全不想澄清。

　　他從沒照過大頭貼，偶然有了一張，卻不知該如何收藏，最後只好放在皮夾裡，每次一打開皮夾，看見小方格裡印著她甜美的笑容，他就會不由自主的嘴角微揚。

　　對她的好感，已經說不清是否只是單純的友誼了……

　　伸出手拿回照片，他的臉仍笑著，心底卻滿是不願有人觸碰那照片的心思。

　　對方顯然也擅自揣測了他的心思，將他的表情解釋為明知故問的笑。

　　「好幸福啊！」蔡經理笑道：「要是結婚，一定要通知我去喝喜酒啊。」

　　商緯綸險些笑出來，卻仍是忍住了，將大頭貼放回皮夾中，禮貌的與對方道別，然後，走回停車場取車，往公司的方向上路。

　　之前的自己，不是最討厭名字和女人連在一塊兒嗎？曾幾何時，白茉莉竟悄然改變了他的厭惡？

　　回到公司裡，商緯綸一打開門，一個甜美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您回來啦？」白茉莉笑盈盈的看著商緯綸，手上還提著一大袋便當。

　　「妳這是……」

　　「我去幫大家準備午餐。」白茉莉直接回答。「他們太忙了，根本沒時間出門買中飯。」

　　商緯綸皺了皺眉。「妳是我私人的管家，幫他們買便當已經超出妳分內的事了……」

　　「沒關係啦，這也不是常有的事情啊！」白茉莉道：「不必分那麼清楚，反正我和他們都一樣是你的員工啊！」

　　語音方落，辦公室內忽然傳來跑步聲，小孟一臉感激涕零的跑過來，完全忽視了商緯綸的存在，直奔他身後，雙手張開迎接白茉莉－－手上的吃食。

　　「噢！茉莉！妳回來了，讓我們這個黑暗的世界燃起了無限的希望之光！妳真的是我們的女神！」小孟感動得連話中都夾雜著哭音。就在他喊完這些話後，還坐在辦公室裡的阿興也跟著大吼一聲！

　　「來！兄弟們，讓我們一起來讚美偉大的茉莉！茉莉公主萬歲！茉莉公主萬世流芳！永垂不朽！」接下來的五秒內，辦公室迴盪著一片呼口號聲，恍如一群大男人在舉行什麼邪教儀式似的，場面令人發噱。

　　「不用這麼誇張吧！」白茉莉被他們誇張的感謝辭給笑得直不起腰來，美術設計也跑過來，將一本素描簿掀到某一頁遞給她看。

　　「偉大的茉莉公主，小的沒有什麼可以回報妳的，所以只好幫妳畫了一幅天使肖像，請您笑納。」

　　白茉莉呵呵笑著，接過手來看，商緯綸好奇心作祟，於是也把頭湊了過去，這一看臉都綠了。

　　這群居心叵測兼孤家寡人的羅漢腳，居然把白茉莉畫成了手中拿著令牌、頭戴花冠、背生雙翼……那種異世界奇想風格的波霸肉彈，重點是，她身上竟只有幾片小小的布料遮住重點位置，這哪是天使？根本是性感女神！

　　「這……」白茉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你們會不會把我的身材……畫得太好了一點？」瞧那兩顆肉球「腫大」的程度，她只會聯想到一種動物，乳牛。

　　程路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茉莉，我們是在讚美妳欸！所以當然要把妳的身材美化一下啊！」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白茉莉乾笑了兩聲。「不過還是謝謝你們啦！我很高興……」

　　就在她道完謝的同時，突然有人咳嗽起來。

　　「咳咳……」咳嗽的不是別人，正是商緯綸。

　　「欸？總經理，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已經回來很久了。」商緯綸實在忍不住，低沈地補了一句。「你們……很閒嘛！上市的日期迫在眉睫，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畫這種玩意兒？」

　　「欸……總經理……這個……」程路霎時支支吾吾了起來。「這一切都是為了讚美茉莉……」

　　讚你個頭啦！

　　商緯綸實在很想就這樣給他脫口而出，不過畢竟要維護老闆的尊嚴與形象，他硬生生地忍了下來，語氣僵硬地道：「那現在讚美完了，你們總該好好的去吃飯休息，然後給我做事了吧？」

　　程路幹幹一笑，似乎隱約看到老闆額頭上的青筋，連忙點頭稱是。「這就去，這就去！」

　　「那，待會兒我來幫大家煮咖啡。」白茉莉正興高采烈的附議時，商緯綸卻拍了拍她的肩膀。

　　「妳先跟我來。」

　　「咦？」白茉莉不解其意，與程路交換一個疑惑的眼神後，這才尾隨著商緯綸走到外頭去。

　　商緯綸頭也不回，直走到辦公室外的逃生間才停下腳步。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白茉莉率先開口問道。

　　「我要向妳道歉。」

　　「道歉？」白茉莉張大了眼睛。「為什麼道歉？我並不覺得被冒犯了啊！」

　　商緯綸苦笑。「要是在一般的歐美國家，也許情況就不是這樣了，也許還會被控性騷擾……」

　　「這裡是台灣，不是歐美，還有，我也不會去告他們性騷擾的。」白茉莉笑道：「別想那麼多嘛！嗯？」

　　商緯綸看著她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告訴我。」

　　「唔？」

　　「什麼事才會讓妳生氣？」

　　「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白茉莉愣了一下。「修養好還會被人嫌啊？」

　　當然不會，只是……未免好得太過頭了。

　　「茉莉，妳真的不會覺得心裡不舒服嗎？」他真正想問的，其實是……她一貫待人的溫柔，那真的是溫柔嗎？還是偽裝？

　　被別人傷害，仍能維持著一貫的笑容，那已經不是修養好，簡直是特技了。

　　他幾乎可以想見，白茉莉當初就是用這種態度、這種平靜的表情，去原諒那些背叛她的人，她總是在討好別人，不想造成任何傷害，總是用微笑去融化一切……

　　那樣，不會太讓人心疼嗎？

　　「你在擔心什麼？只要大家高興，我都沒關係的啦……」她語氣輕鬆地說道。

　　不過是被畫張圖而已，他有必要這麼憂心仲仲的看著她嗎？

　　話還沒說完，她猛然被一道力量環住，還來不及意識到那力量是什麼，商緯綸已經將她緊緊地抱住……

　　驚愕之餘，他結實有力的擁抱與體溫傳來，一陣被憐惜的感覺油然而生，茉莉一時間竟也無法自己地迷濛了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46:06

第六章

　　夜晚，商緯綸在床上突然醒過來，他抓了抓頭髮，披上睡袍走到冰箱前倒了一杯水，邊喝邊走到落地窗前，斜斜看著隔壁房子的陽台。

　　她……睡了嗎？

　　這一刻，彷彿是要呼應他的疑惑，原本一片黑暗的那扇窗裡頭，突然透出一團微弱的光暈。

　　接著，落地窗被打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陽台，夜風把她的髮絲吹得往後飄逸，露出她光潔美麗的臉蛋。

　　然後，她緩緩地朝著自己的方向看過來，商緯綸渾身一震，在黑暗中迎上了她的目光。

　　他沒有開燈，白茉莉並未瞧見他，所以他得以在黑暗中，將她的表情瞧個分明。

　　看她在一個人的時候，究竟會不會透露出任何一點一滴的情緒。

　　他一直看著她，思緒回到了下午時分。

　　被他抱住的茉莉完全怔住了，連掙扎都沒有的任他擺佈著，直到他放開她，她才抬起頭與他對視，眼裡儘是不可思議。

　　商緯綸正想要說些什麼來化解尷尬，這時候有人卻從辦公室跑出來，在樓梯間找到他們。

　　「總經理，信息展承辦場地租借的李先生打電話來了。」

　　「我現在去。」商緯綸只得如此回答。

　　結果，他們就這樣一句話也來不及說，他就離開了，把茉莉一個人留在樓梯間裡。接下來的下午時分，她都沒再出現，晚餐因為有應酬，所以也沒見上面，待他回到家已是深夜，解釋的時機也已經過了。

　　然而這份尷尬要留到何時呢？他仍想要緊緊擁住她，好好的憐惜她，釋放她心中所承受的委屈……

　　嘴角不意泛出一抹自嘲的微笑，他怎麼把自己想像成偉大的騎士，要去解放公主受禁錮的靈魂？也許她根本不需要被拯救呢！

　　一向笑得那麼甜，永遠不生氣的茉莉，面對別人犯下的錯誤時，她到底是天生善良到不懂得對人發怒，還是她根本不想、也不會反擊？

　　他很想、很想探知……

　　對面的陽台上，白茉莉突然仰起頭望向天邊一彎朦朧不清的月，清麗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憂，只像是單純的發著愣。

　　連獨處時，身邊沒有別人，她還是如此的平靜。他真猜不出，她對自己到底有什麼感想。

　　「茉莉，晚安。」自言自語了一句，商緯綸離開了窗邊，但一切是那麼的巧合，就在他轉身之際，白茉莉伸出雙手環住自己，若有所思地輕輕歎了口氣。

　　「拓啊……怎麼辦……」她喃喃地在夜風裡自語著。「我好像……被電到了……」

　　翌日下午，白茉莉正在計算機前試圖將未完成的小說接續下去，腦中的構思才慢慢浮現，一通鈴響便打斷了她的思路，她隨手接起電話，道了一聲安。

　　「午安。」

　　「喂？」一個低沈蒼老的男聲自電話那頭傳過來，把白茉莉嚇了一跳。

　　真奇怪……這個聲音她不認得啊！

　　這裡除了商緯綸以外，並沒有別人會打電話過來，她根本無法做反應，只聽見那聲音劈頭就問。

　　「妳是誰？怎麼會有女人在那裡？」那蒼老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嚴肅。「緯綸不在嗎？」

　　「緯綸……」愣了一下，她連忙回話。「呃……緯綸不在，我是最近新錄用的管家，冒昧請問您是？」

　　「我是誰不重要。」那老人道：「我剛剛打到緯綸的房裡去，但是沒有人接，他的手機我又忘了，他也不在妳那邊嗎？」

　　「是的。」這個時間，他當然是在上班啊！怎麼會待在家裡呢？「老先生，方不方便請您留個電話，讓我轉達一聲……」

　　「不必了。」那老先生頓了一會兒，自言自語了一句：「看來美子說的是真的……」

　　美子？他說的是……長谷川美子嗎？

　　長谷川美子是商緯綸的舊識，既然對方認得她，又知道這裡的電話，那麼……這人大概是……

　　「請問您是緯綸的父親，商伯父嗎？」白茉莉帶著百分之八十的篤定問道。

　　商傑爾原先雖然不說，但聽到她猜出他的身份，倒也很爽快的承認了。

　　「沒錯，我就是。」他簡短地答道，然後又十分快速的丟出了一個問題。「把妳的名字報出來。」

　　意識到他顯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口氣，茉莉順從地答道：「敞姓白，白茉莉。」

　　商傑爾沉默了一會兒。他真是想不通，花錢請個管家，還不如娶個老婆！現成的美子擺在眼前他不要，倒找了另一個女人來，瓜田李下，也不怕別人說閒話嗎？！

　　不想還好，越想越生氣，他的口氣也就越來越差了。

　　「我這禮拜想去小住兩天，妳既然是管家，就先把房間給我清理乾淨，聽清楚了沒有？」

　　「我明白了。」白茉莉道：「伯父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沒有了，等緯綸回來，妳告訴他一聲！」商傑爾說完，也不等對方回答就逕自收了線。

　　白茉莉持著話筒站在原地，聽著「嘟嘟嘟嘟」的聲音，不禁苦笑，好嚴肅的老人家啊！

　　一邊這麼想，一邊走進廚房想喝杯冰水，卻在看見空空如也的冰箱時才想起該去買菜了。

　　買菜、做飯、商緯綸回來吃飯……想著想著臉上不禁微紅，打從昨天下午那件事發生後就一直沒再碰上面，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她要怎麼想，才能把事情合理化、簡單化？

　　煩亂的拍了拍自個兒的面頰，這可比寫一篇推理小說還難呢！

　　白茉莉拿起錢包，穿上小外套，決定趕快出門買東西舒壓去。只是天往往不從人願，就在她正要打開門出去的時候，電話忽然又響了。

　　「不會吧？」難道又是商緯綸的父親？

　　白茉莉一邊走到電話旁，一邊疑惑的接起話筒，還沒「喂」呢！對方就傳來一陣大呼小叫。

　　「茉莉、茉莉嗎？」

　　「喂？小孟？怎麼了？」

　　「救救我們吧！拜託妳……我們信息展場那邊沒人佈置……可是人手根本不夠……」

　　小孟話講到這裡，白茉莉便已知下文，想也不想地就說：「好吧，那你載我過去幫忙，那裡目前有誰？」

　　「總經理……」

　　不會吧？雖然遲早要見面，不過她也沒想到會這麼快，然而都已經答應人家了，又不能反悔……

　　「茉莉？」

　　白茉莉回過神來，連忙應聲：「唔？沒事，我現在就立刻下樓。」

　　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什麼好怕的？做完心理建設之後，她便抬頭挺胸地走出了大門。

　　「不行……還是會怕……」信息展場外，白茉莉單手抵在牆上一邊深呼吸、一邊喃喃自語著。

　　小孟回公司繼續打拚了，讓原本以為在場還會有別人而鬆口氣的她，再度提心吊膽起來。

　　「妳在這裡幹什麼？」一個熟悉的男聲忽由旁邊傳來，白茉莉毫無心理準備的抬起頭，與來人無措的對視。

　　只見商緯綸皺著眉頭，一臉不耐。「我實在等不及，以為妳找不到公司的攤位，所以親自出來等，沒想到妳已經在門口了。」

　　「我、我、我、我剛來。」她忍不住結結巴巴地道。

　　商緯綸的表情卻很嚴肅，一副沒時間多說的模樣。「快跟我走，展場的佈置用品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只等著把該掛的掛上去、該排的架子排一排，晚上廠商會把商品直接拿過來上架，公司也會派人過來幫忙，在他們來之前，我們動作盡量快一點，能做多少算多少。」

　　「是！」見到他完全沒有任何一絲尷尬的表情，昨天的事也隻字不提，白茉莉有些訝異、有些安心，但也不知怎地，竟有那麼一點失望。

　　但目前是沒時間想東想西了，一走進展場，便聽見四處都是釘槍和人們說話的聲音，裡頭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

　　商緯綸快步來到公司的攤位前，只見前頭排著一堆紙箱，牆角靠著好幾張折迭長桌，一切都還在未開工狀態，比起其它攤位如火如荼的趕工程度，他們的完成度簡直是零！

　　「我們公司的攤位雖然不大，卻是在展場最醒目的地方，而且這次配合展覽發行的遊戲有限量售完為止的精裝版和明星代言人的簽名紀念版，預期當天會有很多玩家來排隊，所以動線要規劃好，盡量不要干擾到別家公司為第一優先……」商緯綸滔滔不絕地說道，白茉莉只有聽的分，不住點頭。

　　「只是一亂起來，通常很多事都顧不得了，所以事前充分的準備是最重要的。」說完最後一句，商緯綸雙手一拍。「好吧，事不宜遲，我們得趕快動工了。茉莉，麻煩妳先把那些紙箱拆開，裡頭有宣傳海報和傳單，趁現在先貼在牆上。」

　　工作起來的商緯綸果真六親不認，茉莉完全只有被動接受命令的分，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親力親為到這種地步，挽起襯衫袖子、領帶塞在上衣口袋中，那種全心投入的模樣，讓人不自禁的也想要加入他，陪著他一起努力。這就是「遊戲瘋」的員工之所以這麼甘願追隨商緯綸的原因吧！

　　貼好宣傳海報之後，白茉莉轉頭發現商緯綸已經架好長桌，並且開始裝設收款機等機器，也不去打攪他，她主動的把紙箱內的物品整理出來。

　　兩人就這樣沒有交談的忙了許久，直到攤位的雛形略微顯現，外頭的天色也早已黑了。正當茉莉排好花車上的折扣商品時，她的肩膀冷不防被拍了一下，回過頭，發現商緯綸不知何時手上已經多了兩個便當。

　　「休息一下吧。」這是他今天所說的第一句與公事無關的話。「吃飽了再忙，嗯？」

　　「好。」伸手抹了抹臉上的細汗，白茉莉伸手接過便當，由於椅子還沒搬來，她和商緯綸便當場席地而坐。

　　打開便當，一陣撲鼻香氣傳來，讓原本已經忙過頭的兩人在飯菜香的催動下瞬時變得飢腸轆轆，白茉莉一看到食物，立即將心事丟開，埋首飯盒狂吃起來。

　　「茉莉，昨天下午的事，是我太過唐突。」

　　「唔？」商緯綸的聲音自左方傳來，白茉莉一時沒聽清楚。「什麼？」

　　她轉過頭去，對上了他的眼睛，兩眼眨巴眨巴的，商緯綸看著她，原本凝重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

　　那微笑令人失魂，何況茉莉離他這麼近，然而商緯綸接下來的行為，更讓她感到怔然無措。

　　只見商緯綸忽然伸出手，從白茉莉臉龐拈下一顆飯粒，手指的輕觸不禁讓她臉又紅了起來，尷尬不已地笑著。

　　「不過，我不會跟妳道歉的。」

　　「道歉？為什麼要道歉？」白茉莉先是一怔，又結結巴巴了起來。「噢……那件事嗎……我、我覺得……沒、沒關係……」語無倫次地說了一段話，她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奇怪，索性低下頭吃飯。

　　「妳真的覺得沒關係？那以後，我還能再那樣做嗎？」

　　「嗯……」白茉莉含混的應了一兩聲，過了一會兒才瞭解到他話中的涵義，瞪大了雙眼。「啊？！」

　　商緯綸卻仍臉不紅氣不喘的吃著他的飯，白茉莉直覺環顧了現場一眼。

　　這兒，是信息層展場，周圍都是為了準備展覽而趕工的工人與商家，他們忙得滿頭大汗，正坐在地上吃五十元的便當，這樣的環境可一點都不花前月下，然而他剛剛算是……告白嗎？

　　「你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想了半晌，她還是只能說出這句話。

　　「當然是認真的。」商緯綸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妳嚇到了嗎？茉莉？」

　　「但、但是……為什麼是我？」

　　商緯綸笑了笑。「其實，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舉個例子，假如我說我喜歡妳的長髮，那麼，如果有一天妳把頭髮剪短了，我是不是就不該喜歡妳了？但是，假如非要找一個理由才能打動妳，那麼，我想是妳為別人著想而忽略自己需要的那顆心，特別令我感到憐惜的緣故吧……」

　　茉莉完完全全啞口無言了，只覺得自己的臉頰燙得跟什麼似的。

　　她本以為商緯綸應該更浪漫一些、更有情調一點的，雖然……聽到他的告白，她真的很高興……

　　用那種平常的敘事口氣表白，好像只是在開愚人節的玩笑而已，但仔細一想，商緯綸本來就不是特別具有幽默感的男子，他認真、一絲不苟，另有一種可以信賴的安全感。

　　她想接受他，理所當然地決定也向他交代自己的過去，坦誠面對彼此，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手中的筷子無意識的攪著飯盒，許久，她深呼吸一口氣，平撫紊亂的心情後抬起頭來，決定直話直說。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商緯綸並沒有出聲，只是以眼神響應。

　　「來你這裡工作之前，我剛結束一段感情。」

　　商緯綸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再度想起了章拓說過的話。

　　「那個學長，拋棄我跟我的學姊結婚了。」白茉莉道：「不過當時的我很奇怪，沒有半點想哭的感覺，只是覺得對一切都很厭煩，很想躲起來。」

　　「所以妳到了我這裡？」

　　「只是巧合，臨時看到你貼的傳單，突然想試一試而已。」白茉莉笑了笑。「現在想起來我的神經實在是有夠粗的，穿著禮服就跑到人家公司應徵，連基本的履歷也沒帶，虧你還真的錄取我。」

　　「也許是鬼迷心竅了吧。」商緯綸笑了。「換作平時，我想我是絕不會這麼做的。」

　　兩人互看對方一眼，不禁會心一笑。

　　也許真的只有用這句話來形容最貼切了，把話說開，一切就自然明朗，尷尬彷彿消除了，兩人之間只剩下一種輕鬆感。

　　「雖然只是前陣子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已經覺得那些事情都離我非常遙遠了，有時候我甚至偷偷的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愛過對方。是不是依賴他帶給我生活上的方便，還是純粹覺得這把年紀了也該有個男朋友，才跟對方在一起？學長是我的初戀，如果真的刻骨銘心，為什麼我可以平靜的接受分手？當我知道他要結婚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居然是，以後不能叫他幫我去銀行繳錢了。」白茉莉一口氣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長串。「這個問題我真的想了很久，發呆的時候想，工作的空檔也想，半夜睡不著也想……」

　　「真是教人嫉妒。」商緯綸突然說。

　　「唔？」

　　「我的意思是，居然花那麼多時間去想一個妳不愛的人，可見妳感情之豐富。」

　　「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白茉莉笑著搖搖頭。「說來說去都是自私而已，因為我只是不斷的懷疑自己。」

　　懷疑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愛，從小父母早逝，使她認為構築一個自己的家庭是很重要的事，只要有個好對象，就算是無聊乏味的人生也沒關係。沒想到這麼低限度的要求，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這使她開始自省，而偏偏在這時候遇上了商緯綸，是他讓她知道，遇上了真正心動的對象時，是連心跳都會錯拍的……

　　「其實我和妳的遭遇有些類似。」商緯綸把他和美子發生過的事稍作解釋後，道：「但絕不是因為同病相憐才想抱妳的。」

　　「那不然……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抱、抱我？」白茉莉講得結結巴巴的，就是很不好意思。

　　「嚴格說起來……或許是從看到妳的第一眼……」

　　「欸？！」白茉莉驚訝的圓睜雙眼。「怎……怎麼可能？！」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反過來說，沒有感覺的女生就是沒有感覺，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你連說這種事情都那麼有條有理。」白茉莉突然噗哧一笑。「我們真的是在談感情嗎？一板一眼的，好像在開會一樣。」

　　「當作是開會也沒什麼不好啊，把彼此的觀念好好的溝通一下，再來決議這個　CASE　可不可行，總比糊里糊塗在一起，最後卻因瞭解而分開好吧？我個人不怎麼喜歡快餐戀愛。」

　　「噢……」這就是他和長谷川美子分手那麼久，身邊卻一直沒再出現過女人的原因嗎？

　　看著白茉莉呆呆地點著頭，商緯綸嘴角突閃過一抹促狹笑意，只見他伸出手，迎向茉莉面前。「吶，如果妳贊同我的提案，我們就可以握手了。」

　　「那有什麼問題。」白茉莉回神，阿沙力地將右手交放在商緯綸手中，商緯綸的手掌緊握住她的。

　　一陣溫暖自手心傳過來，她瞬間有種雞皮疙瘩都要冒上來的強烈震撼感，正想抽回手，商緯綸卻猛然一拉，害她直接跌入他的懷裡，在來不及辨明發生什麼事的當兒，額頭上一個輕輕的吻烙下。

　　茉莉的心不可遏止地狂跳，臉頰燙紅，慌忙地看了看四周，幸好雖然附近人很多，不過他們坐在地上，被桌子擋住了，不特別注意的話，根本不會看到他們兩個。

　　「這是……」

　　「這是我打契約的方式。」

　　「但這裡那麼多人……」她囁嚅地說著不必要的擔心。「被別人看見不大好。」

　　「我知道。」商緯綸鬆開了手，然後站起身子。「來吧！既然吃飽就該上工了，我們得快點佈置會場才行。」

　　白茉莉忽然一呆，剛剛似乎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花前月下，怎麼他一轉頭就全拋到腦後去了？

　　「怎麼啦？」商緯綸見她沒有動靜，回過頭來問道：「妳該不會吃飽就想睡吧？」

　　白茉莉看著他挑眉的俊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就順著他的話尾說：「大……大概吧。」

　　商緯綸眼中晶光一亮。「真是傷腦筋……我來幫妳醒個神吧。」

　　「醒神？」白茉莉仍坐在地上，看著彎下腰來的男子，喃喃地低聲問道：「怎麼……」

　　語末的「醒」字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只發出了一個含混不清的濁音。那是一個深吻，亦是契約開始履行之後的第一個義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47:04

第七章

　　「什麼？」商緯綸錯愕的睜大雙眼。「妳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真的十分對不起，」啊！嚴肅起來的商緯綸超可怕，忘了自己現在已是他女友的新身份，白茉莉竟差點跟他鞠躬道歉。「展場裡面的事情一忙起來，我全忘了……」

　　這天，已是信息展開幕的幾天後，也是假日的最高潮，然而在全場指揮的商緯綸卻在接到一通電話以後，急急衝到白茉莉身前，原來那電話不是別人打來的，正是人正在火車站大廳等候的商傑爾夫婦，白茉莉也是被他一問，腦子才轟然一炸，想起幾天前他父親曾打電話來過。

　　「對不起……對不起……」她只能連聲道歉。

　　商緯綸看著她略顯憔悴的面孔，知道這些天她為了信息展委實忙壞了，歎了口氣道：「算了，待會兒再好好『罰』妳。」

　　「罰……罰我？」怎麼罰啊？

　　聽見她的話，商緯綸回過頭來，不懷好意地瞄著她的唇瞧，白茉莉心領神會，不禁一陣小鹿亂撞。

　　「跟我來吧。」商緯綸確定她已經接收到他的「訊息」之後，也沒再借題發揮，只拿起外套，拉著她的手，向身邊的工作人員丟下一句「待會兒回來」後，兩人便往外頭走。

　　兩人才一消失在攤位，幾個工作人員就探出頭來。

　　「喂喂喂……」最先開口說話的是小孟。「我說真的，你們會不會覺得那兩個人最近怪怪的？老是出雙入對的，走得超近啊！」

　　「是有那麼一點啊……」皺著眉頭作思考狀的是程路。

　　「什麼一點，是很大點，你沒看見總經理剛剛是拉著茉莉的手嗎？」

　　「這樣就認定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什麼，未免也太式斷了，可是……總經理對咱們的茉莉公主特別溫柔倒是真的。」

　　這時候阿興也竄了出來。「天啊……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什麼事情？」

　　「就是茉莉『疑似』被總經理把走啊……」阿興雙眼佈滿血絲，看來心痛已極，事實上是好幾天沒睡好的關係。「她一死會，我們的辦公室又要黯淡無光了！」

　　「講得那麼絕望，不然你去死會活標嘛！」小孟戲謔的推他一把，阿興卻很沉重的搖了搖頭。

　　「不行不行，做人是要講江湖道義的，老總跟我就像兄弟一樣，兄弟如手足，馬子如衣服，手足不能砍，衣服可以換。」

　　「拜託，誰是你馬子啊！講得好像茉莉已經歸你一樣。」程路跟小孟各自送了一記白眼給阿興，便回到展場裡頭，把阿興一個人丟著站在原地。

　　「嗟！真是無情哪！」阿興搔了搔頭，唉……苦悶的工程師生涯啊！何時才輪得到他的女神出現？

　　市中心火車站外。

　　車子在外頭一停下來，商緯綸便看到前方有一對老夫婦站在轉角，似乎在跟誰說話的樣子。

　　他遠遠地認了出來，對坐在副座的白茉莉道：「那就是我的父母。」

　　「呃……是……」白茉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點頭。

　　聽到她支支吾吾的聲音，商緯綸撇過頭看了她一眼。「別緊張了，我並沒有怪妳的意思。我父母也不是洪水猛獸，頂多就是有點囉嗦，看我就明白了吧？」

　　知道他在和自己開玩笑，白茉莉勉強扯出了一抹笑意，但其實還是很緊張。

　　越是重視、在意的人，就越希望他的親朋好友能對自己有好印象，她作夢也想不到和他父母見面時，她的身份會從管家變成女友，還犯下這種致命的失誤，這下子她完全不敢設想該如何扭轉他們對她的印象了。

　　不過糟的事情不只一椿，正當商緯綸把車開到轉角時，他們兩人才發現原來商傑爾夫婦正在說話的對象，也就是被擋在轉角後的人，竟是長谷川美子。

　　商緯綸臉色一變，白茉莉則是呆住了。

　　商緯綸按下車窗，喊了一聲。「爸。媽。」

　　商傑爾夫婦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到兒子時自然而然流露出歡欣，但看到茉莉時愣了一下。

　　「商伯伯、商伯母，你們好。」白茉莉尷尬的問好。

　　時間彷彿停止了幾秒，最後打破沉默的是商緯綸的母親。

　　「緯綸，怎麼現在才到？」

　　商緯綸忙不迭地答道：「路上有點小塞車，對了，這位是茉莉。」語畢，他將視線轉向長谷川。「妳也來了？」

　　長谷川美子未發話，倒是商傑爾冷哼一聲。「等你來，我都要等到天黑了。」

　　商緯綸自知理虧，也不好說什麼，開門走了出去，準備接手父母的行李箱，不料這時才發現，除了母親手上拿著一個小提包以外，商傑爾夫婦手上都沒有拿東西。

　　「爸、媽，你們的行李呢？」

　　「已經被美子的司機拿走了。」商母笑道：「你的手機一直打不通，所以我就打了電話給美子，幸好她人在附近，很快就來了，我們正要坐她的車子到你那裡去。」

　　「是嗎？」商緯綸抬起頭看了美子一眼，只見她巧笑倩兮地向他打了一個招呼，好像她和商傑爾夫婦才是一家人似的。

　　「緯綸，你來得太慢嘍！」她笑盈盈地道，完全忽視茉莉的存在，畢竟她才是獲得兩老支持的正牌媳婦人選啊！

　　「我在工作，不過還是謝謝妳。」商緯綸冷淡地道，然後對父親說：「爸，既然我都來了，就不要麻煩美子，坐我的車回去吧。」

　　「這怎麼行？我都已經答應美子了，而且她還特地來接咱們。」商傑爾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商緯綸正想繼續說服父母，商母卻轉移了話題。「對了，緯綸，這位茉莉小姐是……」

　　一直被干晾在旁邊的白茉莉這會兒終於引起大家的注意，商緯綸不待她說話，便主動解釋。「她是我的……」

　　女友二字尚未脫口，商傑爾便截去他的話。「你不用說我也知道，她是你的管家！」

　　他看也不看白茉莉一眼，便不由分說地對商緯綸道：「既然是你的管家，應該會開車吧？」

　　白茉莉點了點頭表示會開車，商傑爾卻仍是不看她，逕自對著兒子道：「把你的車鑰匙交給她，你和我們一起坐美子的車回去吧！」

　　什……什麼跟什麼啊？！

　　不僅是白茉莉愣住了，連商緯綸也為父親莫名其妙的話而面色僵凝，半晌，他深吸一口氣，便對著父母道：「爸、媽，既然你們已經決定坐美子的車，那也沒關係，我一直沒告訴你們，最近因為信息展的事，公司都快忙翻了，現在也是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空檔……」

　　話才講到一半，商傑爾就已經猜到意思了。

　　「你該不會是想把我們兩老丟著，自己走掉吧？啊？」

　　「怎麼說是丟呢？」商緯綸道：「別人都不瞭解我沒關係，您以前也是事業心重的人，怎麼就不能稍微體諒一下？」

　　商傑爾其實倒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對於兒子這樣逃避與美子相處，令他感到很沒面子，他索性撇過頭去，默不作聲。

　　最後還是商母出來打圓場，只見她抓住商緯綸的手臂。「不好意思，我有幾句話和緯綸說，你們稍待一會兒。」說著便將兒子拉到一邊，待確定距離足夠後，才低聲道：「你爸就是這樣，年紀越大越像小孩子，別理他，你忙你的去，我們搭美子的車回去就好。」

　　商母看了不遠處的白茉莉一眼，又偷偷地問：「還有……她真的是你的女管家？」

　　「算是，也算不是。」

　　「都已經這個時候，你還跟我打馬虎眼？」到底是做母親的，總是能感覺到孩子細微的情感變化。「你老實說，我才能幫忙拿個主意，敲敲邊鼓？」

　　商緯綸聞言微微一笑。「有您這句話，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看來果然是真的了？」商母忍不住又細看了白茉莉一眼。「那孩子看起來並不比美子漂亮啊……」

　　商緯綸微微挑了挑眉。「茉莉哪裡比不上美子？」

　　「嗯……」商母很為難的看了兒子一眼，好像在猶豫該不該說。「你看……她那麼瘦，屁股一點肉都沒有，將來怎麼生孩子？」

　　商緯綸差點笑出來。「媽……」

　　「啊，好啦好啦，我不說、我不說，免得又被你說是老古板。別耽誤時間了，你們快回公司去吧，晚上我和你爸爸在家裡等你們回來。」

　　既然母親已表示支持，那麼至少目前票數過半，商緯綸也放下了一顆心，走回白茉莉身邊，輕輕地搭住她的腰。

　　動作雖然輕微，實際上已很明白的表示著親暱，長谷川美子臉色微微一沈，很快的又恢復了笑意，迎著商家兩老上車，然後又風情萬種的走回來。

　　「緯綸，你不選擇我，你會後悔的。」她仍是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自信滿滿，開門見山地直說：「憑我的家世、外表、能力，選擇我，對你的事業只有加分的作用。」

　　「很抱歉，我的人生字典裡從來沒有後悔這兩個字。」

　　「是嗎？我總有一天要讓你知道。」長谷川美子邊說，眼神邊看著白茉莉，陰陰地一笑。丟下這句話，她便踩著高跟鞋，以來時一貫優雅的步伐扭身走開。

　　望著長谷川美子的車子在他倆面前絕塵而去，白茉莉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感覺到腰間一緊，她抬起頭，只見商緯綸表情凝肅的看著前方，似乎真的很認真在思考美子的話。

　　「你不要太介意啦！」她語氣軟弱的勸著：「美子小姐應該只是開玩笑而已。」

　　商緯綸低頭看到她惶惑的臉，露出安慰的一笑。

　　「說的也是。」他若無其事地鬆了手勁，愛憐地拍了拍她的頭。「走吧，咱們回展場去。」

　　然而，即便是刻意裝出的輕鬆或自然，在車上，他們還是沉默了下來，畢竟美子說話時的模樣，好像很認真在考慮某些事情，而究竟是哪些事，他們無從得知，但，反正不會是好事就對了。

　　氣氛有點沉重，商緯綸握緊了方向盤，一路無話地往展場的方向奔馳而去。

　　晚上，商緯綸帶著白茉莉回家時，已經超過十點了，電梯門開了之後，他們一齊走出去，然而到了左邊大門前，白茉莉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頓。

　　「怎麼啦？」

　　「沒……我在做心理建設。」

　　「看到妳這麼重視我父母，我是否可以解釋為妳對我很認真？」看到她這麼困擾，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你……」

　　「我貧嘴。」商緯綸直接截去白茉莉欲說出的話，伸手抵住她面前的門板，將她圍在自己的懷抱中。

　　「你……怎麼了？」意識到氛圍的轉變有那麼一點不尋常，茉莉一時間有些結巴。

　　「噓……別說話。」商緯綸低下頭，吻住她甜美的唇，雙手緊緊攬住她，像是要告訴她，他能成為她的依靠。

　　茉莉何嘗不曉得他的用意？他的體貼總是如此細微，隱藏在有些霸道的行為下，他的吻就恍若一種證明，總在最短的時間內擄走她的心。

　　一吻將畢，他眷戀不捨的抽離，看著面頰微微泛紅的她，問道：「好一些了嗎？」

　　白茉莉不語，只是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這次的吻遠比上一次更加熾烈，她仍稚嫩笨拙得像個生手，連心靈都為之震顫……

　　「怎麼啦？」商緯綸的聲音自她頂上傳來。「妳再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可就要再吻妳嘍！」

　　白茉莉忍不住輕輕搥了他一下。「別鬧了。」

　　商緯綸呵呵一笑。「好吧，那咱們進去了，嗯？」

　　「早就該進去了。」白茉莉從皮包裡拿出鑰匙，開門走了進去。

　　才一進門，便看到商家兩老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或許是聽見開門的聲音，先回頭的是商緯綸的母親。

　　「怎麼這麼晚回來啊！」

　　「展場太忙，沒辦法。」商緯綸一言以蔽之，不料父親冷冷開口。

　　「何必老是拿公事來搪塞人？我看根本是約會去了。」

　　「你……」商母一臉尷尬，正要打圓場，卻看到白茉莉有了動作。

　　只見她走到商傑爾面前，極有禮貌地說道：「商伯伯、商伯母，你們好，我是茉莉，剛剛一直都沒機會跟你們正式的問安，實在很抱歉，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茉莉，妳的名字很好聽啊。」商母首先釋出善意，白茉莉報以感激的一笑時，商傑爾卻霍然起身，轉頭看著商緯綸。

　　「緯綸，你到我房裡來一趙。」丟下這句話後，他便逕自往房裡走去，連看都不看白茉莉一眼。

　　商緯綸不禁在心底歎了口氣，看向白茉莉，只見她投出了一抹理解的微笑，懸著的心才稍微放下來。

　　「你們聊，我去去就來。」商緯綸一邊說道，一邊往父母暫居的房間走去。

　　白茉莉有些擔心的看著他離開，這時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回頭一看，竟是商緯綸的母親。

　　「讓他們說他們的正事去。」商母拉著她的手。「不嫌棄的話，妳也跟我聊聊如何？」

　　「當然好。」白茉莉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儘管如此，她仍是對商傑爾不友善的態度感到莫名擔憂……

　　「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果不其然，商緯綸才跟在父親的腳後進入房中，商傑爾就爆發了。

　　「帶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回來，還讓她住在家裡，你瘋了是不是？」

　　商緯綸皺起眉頭。「爸，茉莉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女人，她有名有姓。」

　　「我管她那麼多？！」商傑爾怒道：「你最好趕快跟她分手，然後跟美子結婚！」

　　「辦不到。」

　　「你！」商傑爾作夢也沒想到兒子居然回絕得如此乾脆。

　　「爸，我不知道美子在你耳邊灌了什麼迷湯，可是我再一次鄭重對你說明，我跟她早就已經分手了，如果她還想做朋友，我也不會不夠意思，但假如她有任何不該有的念頭，那麼也別怪我絕情。」

　　對他而言，美子的一切早就成了過去，他不是愛回憶過往的人，更對死灰復燃沒興趣，再者，美子當初的表現已夠教人心寒，今天他也不可能再搬磚頭砸自己的腳了。

　　「緯綸！」商傑爾氣到不行。「我跟你長谷川伯伯的交情已經有多少年了？打從你和美子交往的那一年起，我們就等著喝喜酒、結親家，現在你這樣做，叫人家的臉往哪擺？」

　　商緯綸歎了口氣。「爸，你不覺得很好笑嗎？天曉得和美子分手以後，我多久沒和她聯絡了？現在她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只是個再陌生不過的女人，你要我去娶一個陌生人，這會不會太扯了一點？！」

　　「那你呢？你不也要娶一個我跟你媽完全不瞭解的陌生女人當媳婦？」

　　這……這簡直是無理取鬧了吧？

　　商緯綸刷下臉來，沈聲道：「第一，我和茉莉還沒有到論及婚嫁的地步；第二，結婚的人是我，只要我對我的另一半不陌生就夠了；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喜歡茉莉，也許以後會更喜歡她、更愛她，如果要娶，更是非她不可！」

　　「那我們呢？你把我跟你媽放在哪裡？！」

　　「爸……」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商傑爾卻完全不顧兒子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最高點，只是一徑的往下說。

　　「爸也不怕你說我老古板還是年紀大了犯糊塗，我只告訴你一件事，門當戶對是有它的必要性的，長谷川家裡家大業大，你若和美子結合，對你只會有利無弊……」

　　「我想，公司現在的狀況已經很讓人滿意了，不需要再靠裙帶關係抹殺我自己的努力。」商緯綸道：「更重要的是，我不覺得為了事業，可以連自己的感情也一併出賣。」

　　「緯……」

　　「爸，請你聽我說完。」商緯綸道：「當年雖然是我先和美子主動談分手，不過我從來沒有後悔過，畢竟是她先背著我交別的男朋友。而茉莉也不是我隨便交往的女性，希望您能正視她的優點，和她好好相處一陣子，相信你一定也會欣賞她……」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和我唱反調。」商傑爾似乎已經放棄說服兒子，只是低沉著嗓音道。

　　「爸……」

　　商傑爾擺了擺手，不讓商緯綸說下去。「反正你是翅膀硬了，父母的話盡當耳邊風也無所謂，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你跟那個白茉莉的事，我不會那麼容易就承認的。」

　　商緯綸看著父親，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唯一能夠扭轉父親觀點的人只有一個，就是茉莉本身。

　　翌日早晨。

　　商傑爾一起床，就發現妻子已經不在身邊，他皺著眉梳洗、換好衣服後便出房門，沒想到一到客廳，就聽見餐廳裡傳來一陣笑聲，而那聲音很顯然的正是他老婆無疑。

　　「七早八早的吵什麼……」他喃喃自語著，原本想在沙發上坐下來好好的看看報紙，卻不知怎地，下意識地拿起報紙就往餐廳走去。

　　「啊……早安。」最先看到他的不是別人，正是白茉莉。「商伯伯。」她微笑地打著招呼。

　　商傑爾正要開口，白茉莉身後卻傳來妻子的聲音，只見她捧著一大盤煎好的蘿蔔糕，對著眼前人笑道：「茉莉，妳說得沒錯，這家蘿蔔糕果然真材實料，好吃得不得了，連味道都香到不行，我剛剛在煎的時候，就忍不住偷吃了好幾塊……」

　　「咳咳。」商傑爾提醒來人自己的存在。

　　商母這才頓住話，抬起頭。「哎呀，你終於起床了啊！」

　　「妳昨晚到底幾點睡？」商傑爾冷著臉看了妻子一眼。

　　商母聞言，很有默契的和白茉莉對看一眼，笑道：「啊，我和茉莉一不小心就聊得太晚了……」

　　在抱著想要多瞭解兒子所中意的女孩的心情下，她一開始只是試探性地和白茉莉聊天，沒想到一談之下竟十分投緣，相較起來，美子的嘴巴是很甜，也老會買些名牌精品送她，可對喜歡樸素的商母而言畢竟不實用。而茉莉就不一樣了，撇開其它的不談，光是聽她說喜歡逛市場、喜歡到處吃好吃的小吃這兩點，就已經很對歐巴桑一族的商母的味了啊！

　　「哼。」商傑爾冷哼一聲，環顧四周以後才開口。「緯綸呢？怎麼沒看到他？」

　　回答的是白茉莉。

　　「今天雖然是假日，不過也是信息展最熱鬧的時候，緯綸說員工都在加班，他至少也要去一個上午，看看有沒有什麼事情需要處理的。」她倒了一杯牛奶遞到商傑爾面前。「您請放心，他中午應該就會回來了。」

　　商傑爾一聲不吭，逕自攤開報紙看著，白茉莉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商母拉住了。

　　「別理他，妳商伯伯就是這樣，下床氣重得很。」她一邊笑，一邊靠近茉莉的耳邊輕聲提醒。「還有，他早上向來只喝咖啡。」

　　白茉莉眼睛一亮，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啊！

　　既然知道他喜歡喝咖啡，那就好辦了。她忙不迭地鑽進廚房裡，過沒多久……

　　一杯熱騰騰、上頭還冒著煙的咖啡送到了商傑爾的面前，正在看報紙的商傑爾，鼻子聞到一股馨香，於是放下報紙，看了看桌上那杯咖啡，然後抬頭看了白茉莉一眼，這也是他第一次拿正眼瞧她。

　　「這是……」

　　「咖啡啊。」白茉莉笑盈盈地道。

　　「廢話。」商傑爾冷睇了她一眼，動手端起杯子，白茉莉不自覺和商母交換了一個欣喜的眼神。

　　只見商傑爾將杯緣遞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眉毛抬了抬，卻不做任何表示。

　　「好喝嗎？」迫不及待問話的是商母。

　　商傑爾不答，只是頓了一下，然後，又抿了一口。

　　商母和白茉莉又再度對看了一眼，後者的眼神充滿了疑惑，前者卻是掩藏不住的笑意與欣喜。

　　待商傑爾將涓滴不剩的空咖啡杯放回盤子裡時，商母終於忍不住抱不平地埋怨了一句。「老頭子，不是我說你，你這人還真是的，好不好喝，你好歹也說一聲啊！」

　　「有什麼好說的？！」商傑爾忽然一聲大吼，聲音威嚴、宛如發怒的模樣，把白茉莉跟商母一瞬間嚇呆，但商傑爾卻連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又抓起杯子在空中胡亂揮了兩下，中氣十足地大吼了一句。「續杯！」

　　白茉莉和商母不禁愣住了，幾秒後，白茉莉咬住微微抽搐的嘴角，把持住微微顫抖的右手，端起了那組咖啡杯，轉身走回廚房裡。

　　商母也很機械式地轉身跟進去，待兩人視線範圍內已看不見商傑爾之後，她們才默契一致，不可遏止地抑聲嘻笑了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48:10

第八章

　　晚上，原本預定中午走人，卻拖到此時才回家的商緯綸疲累地靠在電梯裡，待電梯門打開，他緩緩步出來，卻沒有到白茉莉和父母所住的左邊房子，反倒是先回自己居住的屋裡，然後打了通電話。

　　「喂？」接電話的是白茉莉。

　　聽到她低低軟軟的語調，商緯綸不禁微微牽起嘴角。

　　「我到家了。」他沒有說自己是誰，劈頭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呃？」白茉莉愣了一會兒。「你在……」

　　「噓，不要驚動我父母，妳過來一下吧。」

　　握著話筒的茉莉下意識地看了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的商傑爾夫婦一眼，應道：「我明白了。」說完這句話後，她放下話筒，走到客廳。

　　「伯父伯母，我想到外頭的便利商店去一會兒，你們有需要我順便買什麼東西嗎？」

　　商傑爾沒搭理她，倒是商母回過頭來，笑道：「沒沒沒，妳去就好了，小心點。」

　　「好的。」白茉莉拿著鑰匙走出去，商母待她帶上大門後，才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

　　「我說孩子的爸，你怎麼對茉莉始終那麼不假辭色？人家也沒有哪裡得罪到你啊……」

　　「那又怎樣？她也沒有哪裡討我喜歡啊！」

　　「還嘴硬，不曉得是誰，天天都要喝她煮的咖啡……」

　　商傑爾白了妻子一眼。「妳到底是站在美子這邊，還是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那邊？」

　　商母聞言，歎了口氣。「老伴啊，不是我說你，緯綸都幾歲的人了，難道自己心中沒有主見嗎？就算美子有千般好，可是她究竟不是緯綸喜歡的女人，勉強在一起也不會有幸福的。」

　　「哼！現在妳改口得倒快。」商傑爾冷笑道：「當初妳不也希望緯綸跟美子復合，怎麼一下子就陣前倒戈了？」

　　「那是之前我還不曉得緯綸有喜歡的對象。」商母解釋道：「他一直沒交女朋友，我以為他還對美子念念不忘。現在既然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他也有了新對象，就算我再疼美子，也只能對她說聲抱歉了。強摘的瓜不會甜，美子條件這麼好，一定能找到更適合她的對象，怪只怪她跟咱們家無緣！」

　　「妳說得頭頭是道，可是妳別忘了，美子是獨生女，她爸爸當初是如何希望跟咱們結成親家，這樣他在台灣的事業也才放心交給自家人來打理……」

　　「老伴啊！再怎麼說那都是別人家的產業、別人家的事，你何苦替他擔心到這種地步？」商母不以為然。「緯綸有現在這樣的成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他也不是聽你的話才有今天。」

　　商傑爾被堵得無話可說，但還是存著一絲希望。

　　沒錯，他對茉莉的觀感是有那麼一點改變，不過真的只有一點而已，那孩子沒什麼脾氣，家事也還算上手，就是看起來太溫吞了點，不像美子爽朗利落嘴又甜，懂得討老人家歡心。一個帶得出去的體面媳婦是很重要的，畢竟緯綸的生意可能會越做越大，這時一個善於社交的妻子就比較有實質上的幫助。

　　這就是他如此講究門當戶對的原因，這也是他看中美子的緣故，就算白茉莉再怎麼賢慧能幹，但先人為主的觀念畢竟已深深的影響了他，反正目前男未婚女未嫁，只要兒子不結婚，美子還是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白茉莉走到商緯綸的住處前按了下門鈴，幾乎一秒都沒多等，大門就霍然敞開，露出商緯綸的臉。

　　「你怎麼……」她驚訝地想問他什麼，商緯綸卻示意她先進去再說，茉莉知道他是不希望被父母不小心撞見，於是便抬腳跨入屋內。

　　就算兩人已經交往，商緯綸的居所還是充滿著神秘感，茉莉尊重他的隱私，也一直沒有多加探看的心思，直到現在進到他家裡，這才看呆了。

　　骨董。

　　到處都是骨董。

　　雖然商緯綸曾經提過他喜歡收藏古董，可是她沒想到他的收藏多到如此地步。

　　這樣一個外表冷峻、經營的事業又是走在時代尖端的科技人，既不崇尚極簡風格也不走高級路線，房子裡反而充滿一種典雅古樸的味道，觸目所及都是一些年代久遠的古物，名貴華麗與古樸別緻兼而有之。

　　一進玄關首先看見的就是一座鮮紅的朱漆描花小櫃，被當作畫一樣掛在牆上當裝飾的細雕窗花，立在原木地板上的竹製屏風，排在走道兩旁的交趾陶對獅和排放在骨董架子上的景泰藍攢盒，異國風情的荷蘭木鞋、峇裡島木雕貓等等，還有其它林林總總不勝枚舉的收藏，看得人眼花撩亂。

　　難得的是東西雖多，卻不顯得雜亂無章，看得出房子的主人很用心在維持室內的整潔。

　　「這裡簡直像家店一樣……」這是她踏進房內之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嚇到了嗎？」商緯綸的語氣帶著一絲頑童獻寶般的得意。

　　「這就是你不請人來打掃，也不讓別人進來的原因嗎？」白茉莉回過身子，雙眼晶亮的看著他。

　　「一半一半啦。」商緯綸攤了攤手。「其實對我而言，家是讓我完全放鬆休息的地方，也是很隱私的，可以的話當然是保持低調點的好，另一半的原因是，以前我請過鐘點傭人，不過東西被碰壞了……」

　　白茉莉點點頭，彷彿對他的瞭解又多了一點。「你真的讓我很驚訝。」說著說著，她的視線又被旁邊的水晶擺飾給吸住了目光，眼中儘是小孩掉進玩具寶盒中的迷離神采。

　　正當她出神地注視著那些水晶飾品時，腰身卻冷不防地被人一攬，待她回過神來，已經被商緯綸摟在懷中。

　　「唔……」她正要開口，商緯綸卻先發制人。

　　「妳說妳對我很驚訝？」

　　白茉莉點點頭。

　　「那我是否能解釋成，這是妳又對我多了一點好感的意思？」

　　「唔……」看他壞壞地調情，白茉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跳忽又劇烈地加速狂跳起來。

　　商緯綸總是知道怎麼說、怎麼做最容易打動她……

　　「但是，」商緯綸緊了緊她的腰。「我打電話叫妳過來，是讓妳來看我，不是看這些骨董的。」

　　「我這不是在看你了？」白茉莉有些臉紅地道。

　　「還有呢？是否該做點表示？」商緯綸仍不放過她。

　　「那……我幫你煮杯咖啡？」白茉莉眨巴著眼睛問道。

　　商緯綸不禁絕倒。是啦！她的提議是很實際啦！但他是一個男人，還是個佳人在抱的男人，此時此刻他想一親芳澤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她是怎麼搞的？神經線條粗到還在狀況外？

　　「茉莉……」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微微發抖，他瞇起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孩，真有想把她的大腦剖開來看看是否少了什麼零件的衝動。「妳應該能理解，現在對我而言，什麼事情比咖啡更重要吧？」

　　「什麼事情？」茉莉一頭霧水。

　　「這種事情。」商緯綸不清不楚的答完，一個緊抱，埋首貼上她的頸窩。

　　白茉莉愣了一下，接著便是一股令人酥軟的癢意直襲而來，商緯綸舔吻著她，一聲嬌喃不禁逸出口，不只臉頰，她連耳根都羞紅了。

　　「不要啦……」她軟弱地抵抗著。「好……好癢……」

　　「會嗎？」商緯綸含糊地答著，嘴唇卻宛如一把火，繼續焚燒著她那香暖的肌膚。

　　「緯綸……」白茉莉試圖要推開他，卻無論如何都徒勞無功。「別、別……我跟商伯伯、商伯母說……我只是去附近買個東西而已……」

　　「就說買不到，得多跑幾家。」他伸出舌，輕輕地舔著她如珠般的耳垂，幾欲若狂地吸吮著，雙手著實不安分地往她纖腰上游移，幾乎快要觸碰到她柔軟的胸脯……

　　「緯綸……拜託……」她簡直是在求饒了。「我……我還沒有準備好……」

　　聽到這句話的商緯綸，雖然唇還停留在她的肩窩，卻突然止住了動作。

　　是的……茉莉還沒有準備好，他在急什麼呢？簡直像一頭慾求不滿的野獸，竟在碰到她後就完全失去理智的想把她拆解入腹。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她本身的確具有那種魔力不是嗎？也許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經在忍耐了……

　　「對不起。」埋在她的頸項之中，商緯綸有些不甘、卻又有些內疚地悶悶說了一句。

　　白茉莉的心仍狂跳個不停，卻終於吁了口氣，露出一抹苦笑。

　　「謝謝你。」她輕聲地道，伸出手，輕輕地撫摸那個體貼她的男人柔潤的發。

　　「我該說不客氣嗎？」商緯綸抬起頭來，畢竟如果可以的話，他可是半點也不想跟她客氣的啊！

　　白茉莉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當然曉得商緯綸不好受，基於不管如何多多少少彌補一點的心態，她用最溫柔的眼神、最溫柔的聲音說道：「我幫你煮咖啡好嗎？」

　　商緯綸頓了一下，深深長長的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不了。」

　　「那……」白茉莉試圖想轉移他的注意力。「跟我一起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吧！都跟你爸媽說是出來買東西的，不拿點什麼回去的話，總是不好交代。」

　　「妳去就好，讓我一個人冷靜一下吧。」商緯綸別有深意的看著她。「妳明白吧？」

　　白茉莉怎麼可能不明白？紅著臉整理一下衣服後，她知道自己該趕緊撤退，不過看著商緯綸那副壯士斷腕的悲切神情，她卻覺得又心疼又好笑。

　　「那……你把頭低下來一下。」

　　「什麼？」

　　「不要管，低下來就是了。」白茉莉見他完全沒反應，心中一急，索性伸出手，扯住他的領帶往下一拉，在他的唇上快速地送上一個香吻。

　　「茉莉？！」就在商緯綸還來不及感受到她在他唇上所留下的餘香時，白茉莉已然鬆開手勁，一溜煙的跑到門邊。

　　「我待會兒就回來，你也會過去對面吧？」她紅著雙頰笑問。

　　「嗯……當然。」還在驚愕她難得的大膽，商緯綸的回答顯得有些遲慢。

　　「那等一下見。」白茉莉笑著對他搖了搖手，便打開大門走出去，直到門再度被帶上，直到她的笑容隱沒在門後，商緯綸才回過神來。

　　白茉莉搭著電梯到樓下，管理員跟她打招呼。

　　「小姐，有你們老闆的掛號信。」

　　「噢，我回來再拿。」

　　管理員答應之後，白茉莉便走出了大樓，往離這裡有一條街的便利商店前進。

　　「奇怪……今晚的月亮不怎麼清楚……」她抬首，就著大廈與大廈間的水泥叢林隙縫中找尋著月兒的身影，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是空氣太髒了，還是藏在雲後面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輛黑色的汽車正以很慢的速度靠著路邊慢慢的跟著她，白茉莉壓根兒沒有注意到，自顧自的走著。直至走到路口，準備穿越斑馬線時，那輛黑色車子忽然加快了速度，一下子衝到她的面前停下來，她還來不及驚訝，車門就打開了。

　　「請問……」一個穿著黑色衣褲、戴著墨鏡的人說了兩個字，白茉莉以為要問路，略略前傾時，那人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使勁一扯，將她整個人拖進了車子裡頭。

　　「啊……」她下意識的大叫，那人卻動作迅速地拿出一塊不知道沾著什麼液體的手帕，使勁的往她的口鼻按。

　　藥效來得快，一瞬間已然天旋地轉。

　　她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當白茉莉再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躺在一張大雙人床上，周圍的擺設裝潢都很陌生，房裡甚至沒有窗戶，她連以天色來判別現在大約是什麼時候都沒有辦法。

　　她沒有被綁起來，是以還能在室內自由活動，於是她緩慢的下床，走到門邊，抓住門把輕輕扭轉。

　　門果然被反鎖了……

　　無聲的歎了一口氣，她走回床緣坐下，藥效似乎仍有些許殘留，讓她至今仍是暈呼呼的直想睡，但情況不明的現實告訴她，再度睡著並不安全。於是她只得努力保持清醒，並用著殘存的理智思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才剛在床邊坐下來沒多久，門的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接著就是門把被轉動，然後，有人推開門。

　　兩個穿著黑色衣褲的女孩子走進來，將她拉上車的人也在其中，待那兩人進入室內後，一個穿著細肩帶白色碎花洋裝、腳踩銀色珠光高跟鞋的長髮女子跟在後頭緩緩步了進來，看清來人之後，白茉莉差點驚呆了。

　　「美子小姐？」

　　「怎麼？看到我，妳很驚訝嗎？」長谷川美子對她笑了笑，伸手一撩長髮，風情萬種。她指著另外兩個黑衣女子笑道：「噢，跟妳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我從日本帶來的助手，專門幫我處理一些『麻煩事』。」

　　麻煩事？白茉莉皺眉，往最壞的方向解釋，眼前這種狀況就該稱之為綁架了……長谷川美子會做這種事？！雖然她寫過不少美女長得一副天使面孔，卻有著魔鬼心腸的懸疑故事，不過她還是不能將長谷川美子和壞蛋兩個字劃上等號。

　　想了半天，她決定直接問：「請問……妳把我帶到這裡來，有什麼事嗎？」

　　長谷川美子不語，只是對旁人示意了下，那個拖茉莉上車的女子便發話了。

　　「妳必須離開緯綸少爺。」

　　「啊？」白茉莉愣了一下，從那不純正的口音中，曉得對方根本不是台灣人。

　　「緯綸少爺是美子小姐的。」那女子又補充一句。

　　白茉莉這次終於聽懂了，她們的意思是，叫她滾離開商緯綸，而且越遠越好？

　　「妳怎麼回答？」那個女子又問。

　　白茉莉沈吟了一會兒。

　　「說話。」那女子催促著。

　　白茉莉抬起頭來，看著美子的雙眼，然後……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這下換成長谷川美子驚訝了，她睜大精心修飾過的美麗雙眼，抑著淡淡的怒氣。「妳不肯？！」

　　「不是我不肯，而是我不能。」是的，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怎麼可能像折斷一根筷子或是關上攔水閘門一樣，說斷就可以斷？！又不是砍瓜切菜。

　　那是感情，不是東西啊！無法用一般的常理解釋，也不可能因為第三者的介入而改變，如果有一天她和商緯綸的感情變質，那也絕對是因為他們之中的其中一個想要結束這段關係，而不會是受到別人的攪和。

　　她和商緯綸都不是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商緯綸是天生的自信，而她則是努力想追求一段完全真實的感情，她很明白這一點。

　　「感情不可能私相授受。」她坦然地回答。

　　「妳說什麼我聽不懂。」長谷川美子皺了皺眉頭。「說清楚一點。」

　　白茉莉咬咬下唇，她自覺已經講得夠清楚了，卻忘了對方是日本人，太難的成語可能聽不大懂。此時，長谷川美子又發話了。

　　「多少錢？」

　　面對她沒頭沒腦又咄咄逼人的語氣，白茉莉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那拖她上車的女子似乎不太高興她的遲鈍，於是直接補充說明。

　　「妳到底要多少錢，才肯離開緯綸少爺？」

　　白茉莉聞言，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

　　一直以為這是連續劇中才會出現的橋段，沒想到她今天卻也親身體驗到了。不過事到如今，她才察覺自己的臨場感很差勁，面對這種被人威脅逼迫，應該哭天搶地的情節時，居然反常到只想笑，而且她還忍不住，真的笑出來了。

　　「妳笑什麼？！」那女人不可置信地吼道，長谷川美子冰冷的聲音制止了她。

　　「她再囂張也只有這個時候了。」長谷川美子一邊說，一邊靠近白茉莉，直到與她鼻尖幾乎相觸，才停下來，白茉莉看著她如火焰般灼灼燃燒的美眸，笑意乍歇。

　　「告訴妳，我從小要什麼有什麼，從來沒有人敢違抗我，緯綸也一樣。」美子一字一句地說。「絕不可能違逆我的要求……」

　　「妳愛他嗎？」白茉莉反問了一句。

　　長谷川美子愣住了，但這停頓並沒有間歇太久，一股被質疑的氣怒湧上心頭，她揚起手臂，「啪」地一聲，甩了白茉莉一記耳光。

　　鮮明的五指印在茉莉白皙的臉頰浮起，茉莉一時也驚呆了。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生氣，頂多只是對眼前女子感到同情……

　　長谷川美子不懂得什麼是愛，正如她不懂為什麼她以為金錢就能買到感情，也許美子也懂得愛，但只是狹義的愛她自己。

　　「妳那樣看我做什麼？不服氣嗎？」長谷川美子瞪視著那無畏迎向她的眼神，不知為何反倒有被羞辱的感覺。

　　「我並沒有不服氣，只是我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白茉莉直視著她。「美子小姐，妳真的愛緯綸嗎？」

　　「妳住嘴！這裡沒妳多嘴的資格！」一旁的女子厲聲制止，然而茉莉根本不理會她，只是直起身子，以一種無形的堅決逼問對方。

　　「美子小姐，我能很肯定的告訴妳，我跟緯綸認識的時間雖然很短，但我喜歡他，真心的喜歡，但是妳呢？妳為什麼什麼都說不出口？」

　　「我為什麼要告訴妳？」長谷川美子緊捏著白茉莉的下巴，怒火與妒火齊燒。「緯綸是我的東西……」

　　「他是人！」白茉莉打斷她。「緯綸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那又怎樣？！」美子怒極，緯綸是她的，除非她放手，否則不該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得到他！「我絕不允許他愛上別的女人！」

　　白茉莉渾身一顫，此時此刻，她已經完全笑不出來，眼前的女子沒有愛、沒有喜歡！有的，只是瘋狂佔有的妒意！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試圖冷靜下來。「認真說起來，妳認識他的時間比我還長，不可能不曉得他是什麼樣的人，妳這樣做，不怕離他越來越遠嗎？」

　　長谷川美子聞言一愣，但隨即露出了一抹冷笑。「妳這是在教訓我？啊？」

　　「我是想勸妳。美子小姐，妳這樣任意囚禁別人是犯法的，放我走吧，我會當作這件事沒發生過。」

　　「現在倒是要求饒了。」美子冷笑。「再可憐一點啊？也許妳跪下來求我，我就會大發慈悲也不一定噢！」

　　「難道妳真的想把我解決掉嗎？這樣好嗎？就為了妳的自尊心？」看到她這副模樣，白茉莉忍不住想起拋棄她和別人結婚的前男友，她當初對學長的執念未免也太淺了，不像長谷川美子，只要曾經是她的，她就永遠不容許那變成別人的。

　　說這不是愛，只是偏執嗎？但偏執又何嘗不是愛的極端？

　　她也許是愛，但愛得太拙劣、太可怕……

　　「求求妳，別讓自己更醜惡了，學著放手吧！」茉莉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勸。

　　「妳叫我放手？！」長谷川美子冷冷一笑，那笑容是那麼的令人害怕。「我為什麼要放手？緯綸本來就是我的啊，因為他事業成功，我們又像以前一樣登對了，所以我才回來跟他復合的，妳要是阻撓我，下場就是這樣！」

　　「啪」一聲，又是一巴掌！

　　白茉莉被打得眼冒金星，差點重心不穩地往後摔，然而美子卻伸手抓住她的衣領，厲聲叱道：「妳有什麼資格叫我放手？妳跟緯綸才認識多久？妳才該消失！從我和緯綸之間消失！」

　　長谷川美子涕泗縱橫，猶如瘋狂的野獸，完全失去那美麗高貴的優雅風範，只是扯著茉莉的衣服搖晃著她，歇斯底里的喊著：「只有我不要的東西，沒有我得不到的！沒有！沒有！」

　　「美、美子……小……姐……」白茉莉被她揪得快要吐出來了。「不……不要這樣……」

　　然而已近失控的美子，哪裡聽得進她微弱的勸阻？她無法忍受的，是被蔑視的痛苦，那是她從小到大都沒忍受過的羞辱，憑什麼讓商緯綸來破戒？憑什麼？！

　　「我不會放過妳的，不會放過妳的……」美子突然鬆開手勁，白茉莉也就順勢倒回了床上，正兀自喘個不停的同時，美子眼神冰冷的示意站在兩旁的女子上前。

　　「動手吧，給她一點警告。」

　　「是。」

　　白茉莉驚魂未定，抬起頭來，只見那兩個人走上前抓住她，那夜拖她上車的女人一把攫住了她的長髮。

　　「妳們要做什……」　「麼」字還沒出口，她就被一把亮晃晃的剪刀所反射出的銀光給嚇呆了，還來不及驚叫，便聽到喀嚓一聲！

　　一束長髮飄飄落地，那是女孩兒家最寶貝也最珍惜的東西，這種報復的手段雖然看似幼稚，卻收到了一定的效果，白茉莉看著散落在地板上的頭髮，只覺得彷彿自己的手腳斷了……

　　「這樣還不夠，把她的衣服給我剪碎！」

　　「是。」黑衣女子簡直像女王身邊的嘍囉，抓住茉莉的上衣就扯，拿剪刀的人則是扯著她的褲腳就剪了起來。

　　「不要啊！」白茉莉快哭出來了。「這件襯衫很貴的啊……」

　　真難得她這一刻居然只會想到這種事，長谷川美子更是笑得不可遏止。

　　「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還在擔心妳的衣服，一開始要是答應收下我的錢，乖乖的離開緯綸，這種衣服還怕沒有嗎？」

　　跟美子講再多也沒有用。白茉莉咬住下唇，看著自己的衣服被剪成了碎片，那是她想了很久，幾經猶豫才狠下心買的衣服啊！

　　最後，美子吩咐手下提來兩桶早就準備好的油漆，那油漆才剛放在白茉莉腳邊，看見她驚懼交加的神色，美子不禁笑了……

　　對她而言，傷害一個人的身體，遠不如利用間接手法去凌虐人的心靈，這樣的手法遊走在法律邊緣，就算真的出事，以她家雄厚的背景，也絕對請得起最好的律師來打官司，她是不會輸的。

　　「我不會輸的……不會輸的……」美子喃喃自語著，彷彿在念著咒語。

　　就在白茉莉看見她那瘋狂的眼神而感到萬念俱灰的同時，外頭忽然響起門鈴聲，眾人一凜，下意識的停住手，面面相覷。

　　「是誰？」

　　美子心中閃過商緯綸的名字，然而咬了咬牙，她仍不願住手。「不用管它，一定是找錯人了！妳們還在等什麼，油漆不都已經提來了？！」

　　那些手下聞言，馬上提起油漆桶，作勢欲潑，茉莉恐懼至極地緊閉上雙眼，房外忽然傳來男子的怒喝－－

　　「住手！」

　　空氣在一瞬間凝結，大家的動作也都暫停了，一個不應該在此時此地出現的訪客闖了進來，週遭寂靜無聲。

　　白茉莉緩緩張開眼睛，看見了那個人，然後，眼淚終於決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51:02

第九章

　　時間被僵凝的空氣凍結了，所有的人都將視線投往那個不該在此時此地出現的訪客。

　　「緯……緯綸……？！」

　　最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是長谷川美子，她那美麗的臉猙獰而錯愕，彷彿被誰撕破了面具般，有著閃躲不及的難堪。

　　然而商緯綸並不理會她，雙目逕自直盯著狼狽不已的茉莉，只覺心中一陣痛。

　　參差不齊的亂髮、渾身上下沒一處完整的衣裝，白皙的雙頰有著明顯被掌摑的痕跡，再來是滿臉的淚。

　　這哪裡是那個巧笑倩兮、可愛又甜美的茉莉？！

　　「茉莉……」

　　心在痛，確確實實的一陣緊絞，混合著強烈自責與痛楚……

　　自從茉莉昨天晚上說要到附近買東西，卻突然地消失、一去不回之後，他的心就恍如被人高高的懸吊到了半空中。他想了又想，決定到美子這裡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的被他找著了。

　　商緯綸緊握雙拳，再也忍不住脾氣地朝著長谷川美子開火。「她是哪裡惹到妳了？！」

　　長谷川美子明顯的縮了縮肩膀，向來總是高高在上的她，一瞬間竟有氣勢被壓倒的感覺，不過很快的，她就武裝起自己，綻出一朵微笑。「緯綸，我可不記得自己給過你鑰匙。」

　　商緯綸聞言面向她。「我只是在一般人最有可能藏備用鑰匙的地方，稍微摸索一下而已。」

　　「你這樣可是擅闖民宅。」

　　「妳擄人綁架罪也不輕。」商緯綸朝白茉莉的方向走去，然而卻有一個人上前攔住了他，原來是美子的助手。

　　他冷笑一聲。「還有，妳什麼時候變成幫派大姊了，居然還帶著手下？活像個女流氓。」

　　長谷川美子反駁道：「她們是我的助手，當然要為我做事。」

　　「這就是她們為妳做的事？把看不順眼的人抓過來任意凌辱，直到妳高興嗎？有錢有勢就可以把別人的自尊踩在腳下？」

　　「你！」

　　「通通給我滾開！」他大手一揮，將那兩個年輕女孩通通趕到一邊，態度凌厲，那兩個女孩被他暴怒的氣勢給震住，美子見她們有些畏怯，更是怒不可遏。

　　「商緯綸！你講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是這個爛女人礙事，我為什麼這樣做？我這可都是為了你！為了你欸！」

　　「為了我？」商緯綸怒極反笑。「為了我就可以去傷害別人？我想自己應該沒有偉大到需要犧牲別人成就自我的地步。妳的好意，我敬謝不敏！」

　　「你……」美子也氣瘋了，想都不想就揚起手要往商緯綸臉上甩過去，卻沒想到商緯綸的動作比她還快，一把就擒住了她的手！

　　「你抓住我幹什麼？幹什麼？！」美子尖叫著。「放開我！放開我！」

　　「一不順妳的意就打人，妳還真以為妳是女王嗎？把妳的張牙舞爪收起來，這裡是台灣，不是妳的地盤！」

　　看著商緯綸如炙火般燃燒的怒意，美子知道他這次完全是認真的。

　　一股憤懣與悲淒湧上心頭，那是一種知道失去的再也無法挽回的痛。

　　她從不後悔在商家事業岌岌可危之際離開他，畢竟她不能和一個沒有身份地位的窮小子結合，然而今天已經不一樣了，他們之間的阻礙已經消失，理所當然商緯綸就該和她復合，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為什麼半途卻殺出一個程咬金？而且商緯綸竟為了那個程咬金而和她撕破臉？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是她永遠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的地方，她只知道，沒有人可以從她手上搶走她的東西……

　　「沒有……」

　　商緯綸皺起眉頭。「妳在說什麼？」

　　長谷川美子不理會商緯綸，依舊自言自語。「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誰的錯？茉莉？」

　　「沒錯！」美子聽到白茉莉的名字便回神了。「她不該搶走屬於我的東西，這就是報應！」

　　商緯綸真是對美子厭惡到了極點。「笑話，她搶走了妳什麼東西？」

　　「你！就是你！」

　　話語方落，一個巴掌忽然飛來，美子一陣天旋地轉。「你……你打我？」

　　「沒錯。打妳是要讓妳清醒，我從來就不是妳的，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

　　「騙人！」看到他眼中的絕情，美子說什麼也不相信，但儘管如此，從她口中吐出的話語，也就只能是這兩個字，沒有更多了……

　　「妳知道我不是在騙妳。」商緯綸冷然道：「一切都結束了，妳還在不甘心些什麼呢？」

　　「緯綸……」

　　「我現在要帶茉莉離開，希望妳以後不要再找她的麻煩，否則下一次，我會採取法律行動。」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彎下腰抱起茉莉，心底有著無限憐惜與內疚，她的眼淚打從看見他後就從不曾停止，彷彿要將他滅頂般的流個不停。

　　「緯綸，等等！你別走！我……」

　　商緯綸頭也不回地抱著茉莉走出門外，毫不留情地說道：「別說了，回日本去吧！這裡沒有妳的歸宿。」

　　美子如遭雷擊一般，僵在原地完完全全動彈不得。

　　商緯綸就這樣抱著白茉莉離開了，她愣愣地看著他，這一次，也是商緯綸真正而且徹底地走出她的生命。

　　沒有人相信長谷川美子會做出這種事，尤其是向來對美子有高度好感的商傑爾夫婦。

　　原先商傑爾還以為白茉莉的突然失蹤，只是年輕人的隨心所欲。搞不好她對緯綸也只是玩玩而已，當商緯綸回想那天晚宴上美子的威脅，因而推測或許是她將茉莉帶走的時候，商傑爾還嗤之以鼻，信誓旦旦的認為絕對不可能。

　　直到商緯綸抱著衣衫不整、倉皇驚恐的茉莉進了家門，並說明事情原委之後，他們才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

　　「天啊！」商母難過得眼淚直掉，心疼地道。這時的茉莉已經睡著了，雖然身披著外套暫時遮去她破亂的衣著，然而那明顯被剪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是無論怎麼樣都掩飾不了的。

　　她已經累壞了，根本沒有自理的餘力，商緯綸決定暫時不作任何處理，只是將她抱回房裡好好休息，便又閃身到房外。

　　「爸、媽，我有事要跟你們商量。」他道：「考慮到茉莉現在的心情，可能需要一點時間調適，也許會不想見任何人……」

　　「那怎麼行？她現在這樣，沒人在身邊照顧怎麼……」商母正要反對，卻被商傑爾打斷了她的話。

　　「我明白了，待會兒我和你媽就回鎮上去。」

　　「孩子的爸，你……」商母不能理解的轉過頭看著丈夫，以為都到了這個時候，他怎麼還對茉莉有成見，然而商傑爾的下一句話卻推翻了她的想法。

　　「把事情交給緯綸處理吧，我相信他會做得很好，茉莉的情況，我們的確不適合在場。」

　　商母聞言，也不好再反對了，她憂心仲仲的看著兒子。「既然你爸都這樣說了，你要好好照顧茉莉啊，可憐這樣一個好好的女孩子，怎麼偏偏遇上了這種事呢？美子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商緯綸不語，他何嘗不痛心？

　　送父母離開後，他回到房裡，只見茉莉房門半掩，裡頭似乎有走動的聲音。

　　「茉莉？」他舉起手輕敲房門。

　　裡頭突然沒了聲音，等了許久，這才聽到一聲很細微的應答。

　　「請進。」

　　聽到她的聲音，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商緯綸推開門走進去，發現白茉莉已經換了一套乾淨整齊的衣服，粉色上衣配卡其色裙子，像學生一樣清純，一切都很完美，除了她頂上那頭亂髮跟略顯蒼白的臉龐之外。

　　商緯綸實在不忍看，於是努力的將視線集中到她的眼眸。

　　「妳還好吧？」

　　白茉莉露出靦腆的一笑。「好……」

　　然後就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他們都想打破這沉默，然而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彼此都在想一個最婉轉的方法為對方的尷尬解套，沒想到一開口，卻又是同時發聲。

　　「妳……」

　　「那個……」

　　商緯綸和白茉莉又同時頓住。

　　「你先說。」

　　「還是妳先說吧。」

　　白茉莉笑了笑。「那好吧！我只是在想，能不能請拓過來一下？」她頓了頓後又說：「這是你的房子，總是要經過你的許可……」

　　「我現在就打電話。」商緯綸沒問為什麼，心裡猜想也許茉莉希望此時此刻有親人伴在身邊吧！

　　正當他掏出手機時，茉莉卻阻止他。「不，如果可以的話，請你親自去好嗎？拓有時候在忙，是不會接電話的。」

　　「我明白了，我會親自去載他過來。」商緯綸沈吟了一會兒。「不過讓他看到妳現在的樣子……好嗎？」

　　「沒關係……」白茉莉道：「再糟的他都看過了。」

　　再糟的？那是什麼意思？！

　　正當商緯綸警戒的豎起耳朵時，白茉莉卻問：「對啊，換你了，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呃……」商緯綸一愣，其實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剛剛她所說的話，什麼叫做「更糟」的？她還遭遇過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嗎？可是面對這樣的茉莉，就算有再多疑問，他也問不出口。

　　「嗯？說啊？」

　　「其實，我只是想跟妳道歉。」他壓下了心中的疑問。「很抱歉讓妳遇到這種事情。」

　　「……」白茉莉嘴上不答，眼眶已經滾動著淚水，她極力克制情緒，因為怕眼淚一旦決堤，就再也停不下來……

　　不否認真有那麼一秒，她實在後悔跟他扯上關係，如果她喜歡的人能平凡一點，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遭遇，可是到底要平凡到什麼地步？

　　是愛情，就會有試煉吧？否則商緯綸看起來也很正常啊，誰知道他會有一個歇斯底里的前女友？

　　商緯綸擔心地看著她。「茉莉……妳生氣了嗎？」

　　「沒有。」白茉莉勉強牽動嘴角，試圖語氣輕鬆地道：「雖然這不是你的錯，不過我還是接受你的道歉好了，省得你內疚。仔細想一想，這種事情還滿難遇到的，下次可以當成題材寫進小說裡……」

　　「我的天！」商緯綸歎了口氣，真不知該為她的寬宏大量高興還是該感歎她的粗神經。「都已經這樣了，妳為什麼不乾脆哭一場？」

　　「哭能解決問題嗎？」她抬起頭，越說越是哽咽。

　　「不能。」商緯綸張開了他的懷抱。「但有我陪著妳，安慰妳。」

　　白茉莉聞言，終於再也忍不住撲進商緯綸的胸膛中，嚶嚶啜泣了起來。

　　「啊？她真的這麼說啊！」

　　「是的，她說，請你帶『傢俬』過去。」

　　半個小時後，商緯綸人已在章拓的店裡，轉述著方纔他臨出門前茉莉交代他的話，雖然疑惑「傢俬」是什麼玩意兒，但他還是沒有多問，只是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章拓今天的穿著，這次沒有像上次那麼誇張，不過還是很奇怪，一身黑色斗篷、臉上還畫著刀疤，分明就是怪醫黑傑克的造型……

　　這男人……到底活在什麼樣的世界裡啊？

　　忍不住臉上直直冒出黑線，可以的話，商緯綸真不希望茉莉和這傢伙扯上關係，奈何血緣是一輩子都斬不斷的……

　　「喂喂喂，你這張臭臉是怎樣？我有欠你錢嗎？」章拓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最討厭這種歧視他人特殊興趣的衛道人士了。

　　「你就不能有正常一點的穿著嗎？」他是不是有病哪？今天的氣溫是攝氏三十度、三十度欸！

　　「很抱歉，這是我個人的興趣兼工作，為了服務廣大愛護本人的青春女高校生，這種打扮是不可或缺的。」章拓一副只要我喜歡，想穿比基尼也可以的模樣，笑嘻嘻的回答道。

　　「隨你高興。」

　　「當然隨我高興啦，不然還要隨你啊？」章拓絲毫不肯放過要嘴皮子的機會，一邊從櫃檯裡頭翻出一個手工縫製的粉紅色小熊布背包，然後，也不管自己現在的打扮根本和小熊布背包不搭軋，硬是把它背在披風外頭，可是披風太大件，背包的繩帶沒辦法撐那麼長，感覺上他似乎把自己勃成一塊叉燒，那畫面真是……讓人很想為黑傑克的形象默哀。

　　「這就是你的『傢俬』？」商緯綸伸出食指指著那個小熊包包問。

　　「懷疑啊？」章拓很快樂的轉了個圈，順便瞪了他一眼。

　　商緯綸已經懶得再問下去了，逕自走到車前打開門，一屁股坐上駕駛座，章拓於是連忙追了上去。

　　「喂喂喂！你怎麼就這樣跑走啊，沒禮貌！」他坐上車子，嘴裡還不住的碎碎念。「喂喂喂！你怎麼在我連安全帶都還沒繫好的時候就開車啊，沒水準！」

　　就這樣，在章拓那無敵的嘮叨功力下，商緯綸完全沒辦法插嘴說話，只得徑行將車子開回家中。

　　看見白茉莉的第一眼，章拓只有一個衝動，那就是把商緯綸吊起來打。

　　「喂！」他回頭，伸出食指直指商緯綸的鼻尖。「給我說清楚，你、把、茉、莉、怎、麼了？！」

　　「我……」商緯綸正想說話，白茉莉就打斷了他，並攔下章拓的手。

　　「不關他的事啦，你快點來幫幫我。」

　　章拓回過神來，轉向茉莉，俊臉馬上垮了下來。「天啊，妳之前的頭髮多長多漂亮……」

　　「我不是請你來哀悼我的頭髮的。」白茉莉哭得紅腫的眼睛儼然像兩顆泡桃。「快幫我補救一下，不然怎麼出去見人？」

　　「說得是說得是。」章拓聞言，忙卸下了小熊布背包，拉開東口袋，從裡頭拿出剪刀和梳子，一看就知道是PRO級的工具。

　　原來……這就是章拓的「傢俬」啊？商緯綸見狀，臉部肌肉不禁微微抽動了一兩下。

　　「你會剪頭髮？」

　　「不要小看拓噢！」白茉莉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在章拓面前坐下，哭過的她雖然眼睛還是腫的，但看得出來心情已略微平復，也有力氣跟商緯綸聊天了。「他以前可參加過香港的模特兒造型設計大賽，還是拿到冠軍的大師級人物呢！」

　　「呃……」

　　「嗯……」無視於商緯綸的神情，章拓抓著剪刀抵在腮邊，看著茉莉的頭髮彷彿在思考著什麼，半晌才說話。「別哭噢！」

　　「什麼意思？」白茉莉才剛問完這句話，章拓的雙手就突然動了起來。

　　只見他飛快的在茉莉的頭上飛來剪去，喀嚓喀嚓的聲音不絕於耳，發絮也隨著每一次的喀嚓聲飄然落下，頭髮越來越短，商緯綸站在後頭越看越驚心，幾次都忍不住想喊停。就這樣，十分鐘過去了，當章拓修剪完最後一撮頭髮大功告成時，白茉莉都還沒回頭，商緯綸的聲音就從兩人身後傳來。

　　「章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有什麼話茉莉不能聽啊？莫非你是要跟我告白？」章拓還是那副很三八的樣子，商緯綸實在很想揍他，好在茉莉出面打圓場。

　　「我沒關係，你們聊吧，我去一下洗手間。」她說著，便站起身子朝外頭走去。

　　章拓於是放下了手中的剪刀跟梳子，斜睨著商緯綸問道：「感謝我那善解人意的茉莉妹妹。好啦，這位先生，　ａｎｙ　ｑｕｅｓｔｉｏｎ？」

　　「茉莉以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情？」

　　「什麼事？我不是老早就告訴過你了嗎？」

　　「不，在更早之前。」商緯綸止不住一臉擔憂。「她說比現在更糟的模樣，你都看過，所以我在想，她以前是不是受過誰的欺負，還是……」

　　「噢！你指的是那件事啊？」章拓恍然大悟地呵呵一笑。「既然你都誠心誠意的發問了，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她說的是頭髮啦！」

　　「頭髮？」商緯綸仍有些不解，不過從章拓的笑聲裡，他突然發現自己即將聽到的答案似乎會令他覺得自己很蠢。

　　「當然是頭髮啊，不然是什麼？」章拓還在笑。「你都不知道，她以前髮質多差啊！分岔斷裂得超嚴重，根本沒在保養，像我這種眼裡容不下半粒沙的完美主義者，每次一看到她的頭髮就想吐……喂，你怎麼了？」

　　「……」商緯綸完全無言。

　　很好很好，看來血緣果然是脫不掉的關係，白茉莉就算大多數地方都和她那不正常的表哥不怎麼相像，然而脫線處倒是如出一轍，話說得不清不楚，害他白擔心一場，以為她曾經有過什麼心理創傷。

　　那或許是一種對愛人過度保護的心情，打從見到被美子囚禁的白茉莉起，他就下定決心，絕對不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那是一種視若珍寶的心，他想要好好的珍惜，那朵小小的茉莉……

　　他眼角餘光忽然瞄到章拓的眼神，連忙收起那忍不住泛溢著溫柔的表情，作勢咳了兩聲。

　　「幹麼用那種眼神看我？」他故作冷淡地問。

　　「嘿嘿……」章拓意味深長地邪笑著。「你很喜歡我家的茉莉妹妹啊，嗯？」

　　「是又怎樣？」商緯綸倒也老實不客氣的承認。「你笑得那麼討人厭做什麼？」

　　「什麼叫做笑得討人厭？」章拓實在很不爽，商緯綸好像跟他八字相沖一樣。「這叫友善的微笑！友善！看不出來嗎？」

　　商緯綸很認真的瞥了一眼。

　　「看不出來。」

　　「你……」章拓實在很想賞他一拳。

　　「你們在說什麼啊？」就在房內的兩人快要擦槍走火之際，白茉莉的聲音忽由外頭傳來。

　　只見她一邊摸著後腦勺的短髮，一邊走到他倆面前。

　　「我自己在洗手間照鏡子，覺得好像短了點，你們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她有些羞赧的看著商緯綸，從來沒剪過這麼短的頭髮，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小男生。

　　「不會啊。」商緯綸真心地道：「很可愛。」

　　「真的嗎？」白茉莉顯然不怎麼相信，她覺得商緯綸根本只是想安慰她而已。

　　望著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商緯綸一瞬間亂了方寸，想也不想就突然伸手把章拓推到房外，將門關上反鎖，一下子就變成他與茉莉在房內獨處的情況。

　　「喂喂喂！你這什麼意思啊！」

　　無視於章拓在外頭搥門大喊、大吼大叫，商緯綸理都不理，只是雙臂一伸，把白茉莉攬入懷中。

　　「不管變成什麼樣，妳就是妳！」他在她耳邊低語。「這樣好多了吧？」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感受著他用力而結實的擁抱，茉莉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我真是搞不懂妳啊！」商緯綸輕輕撫著她的發，苦笑。「被美子那樣欺負，妳連生氣都懶，反倒是我慢個幾秒稱讚妳的髮型，妳就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白茉莉紅了紅臉，露出一抹微笑。「這……就是女孩子嘛……」

　　聽見這個回答，商緯綸除了無言，也真的不知該做何反應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53:43

第十章

　　三個月後－－

　　「他一直沒發現，向來最信任的人竟成了加害者，躲在暗處的魔爪無情又陰狠的襲向每一個他曾愛過的女人，而這一切竟然都只是為了愛他……站在火場外面，看著那誓言要將自己的罪行與愛意連同身體一起焚燒殆盡的女人，他忍不住下意識地擁緊了妻子柔軟溫熱的腰……」

　　打上最後一行字，然後在後頭加上一個「完」，白茉莉雙手離開鍵盤，長長地吁了口氣。

　　她終於完工了。

　　回想起來，這部小說從一開始就是在風風雨雨的狀況下進行，也正因如此，在一切歸於平淡之後寫完，心情也就變好了。正當她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商緯綸突然進來了。

　　「在休息？」

　　一見到他，自茉莉不由自主地上揚嘴角，微笑道：「是完稿了。」

　　「噢？我來看看。」商緯綸走到計算機旁，示意茉莉起身，待她讓出位置後，便一屁股坐下來。

　　「真是壯烈啊，女管家最後跟房子一塊兒被火燒了？」

　　「嗯。」白茉莉點點頭。「書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暗戀』。」

　　「書名聽起來好像很甜蜜，實際上還真恐怖。」商緯綸笑道：「女人真是不能得罪的一種生物，一開罪了她，沒要你的命，也要你賠上一棟房子。」

　　「那你的意思是說，女人很恐怖，不該接近女人？」白茉莉不服氣地低嚷著，用力地坐上商緯綸的大腿。

　　商緯綸順勢的環上她的纖腰，看著她那半是嗔怒半是笑的表情，溫香軟玉抱滿懷，只覺心癢癢。

　　忍不住在她的面頰上吻了一下，靠在她的耳邊低喃，但所吐出來的字句仍是戲謔的調侃。「女人是很恐怖啊！妳沒看我都快失控了……嗯？」

　　「少來！」白茉莉一邊笑著，一邊試圖掙脫他箝制得越來越緊的雙臂，有些後悔不該自投羅網的，現在可好，被他死命抱著，掙也掙不開了。「別亂來噢！你都覺得恐怖了，還一直靠過來是怎樣？」

　　「我不怕死啊！」

　　「你這人怎麼這樣，越來越厚臉皮了？」抗拒著他銷魂的親吻，白茉莉努力地維持著理智，一方面又忍不住失笑。

　　「這有什麼？我知道妳很含蓄，所以身為男生的我本來就該主動一點，這樣沒有不妥吧？」

　　「你……」白茉莉無言了，不禁感歎，男人，真是一種會得寸進尺的動物啊！

　　她對於被寵愛的感覺向來陌生，畢竟父母很早就過世了，章拓的父母對她雖然也不錯，但親疏總是隔了一層。然而剪掉頭髮之後的這三個月來，商緯綸讓她徹底地體驗到了這種感受。

　　美子已被她的父親帶回日本去了，商緯綸卻還是特別留意她的安全問題，原本還打算搬到這邊來住，卻被她拒絕了。

　　「家裡這麼安全，除非是蜘蛛人，否則是進不來的啦！」她這麼說，實際上心中的主要考量仍是男女之防，商緯綸或許也隱約知道她的意思，所以不曾再提起這件事，只是有時候他看她的眼神，會讓她以為自己是被狩獵者盯上的食物，隱藏著赤裸又直接的宣示……

　　「喂！妳在想什麼？這麼出神？」商緯綸有些不滿的聲音傳進她耳中。噢噢……就像現在這樣，他甚至不允許她有半點的分神，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呢！

　　被強迫將視線轉向商緯綸，茉莉很無奈的笑了笑。「我說真的，你會不會覺得我們進展太快了一點？」

　　「會嗎？」商緯綸皺皺眉頭，快？哪裡快？！

　　輕輕拉開他攀在腰上的手，白茉莉想站起來好好說話，商緯綸卻反手抓住她。「怎麼了？」

　　白茉莉微微一笑。「我覺得老是窩在你身上，虛火一直上升，想起來活動活動不行嗎？」

　　「但我不覺得熱啊。」商緯綸道，白茉莉還是笑，想掙脫他的手。

　　「你不熱我熱啊！我去倒杯冰水吧！」她隨口轉移話題，然而才剛說完，手就突然被緊緊一握。

　　「茉莉。」商緯綸突然沈聲而且正經地喚著她。

　　白茉莉回過頭來。「什麼事？」

　　「我說真的……」商緯綸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反正信息展也結束了。」

　　「嗯，我知道啊，怎樣？」

　　「公司到年底都會比較空閒……」

　　「所以？」茉莉眨巴著大眼睛。

　　「所以……」商緯綸頓了一會兒。「我們……」

　　「嗯？」

　　「把該辦的事辦一辦……」

　　「什麼叫該辦的事？」

　　「就是婚禮。」

　　「婚……禮？」一秒、兩秒、三秒……直到這兩個字組合成一個詞，這個詞所代表的意義灌入腦海中，白茉莉先是眼睛瞪圓，接著倒退了兩步。

　　「你……是認真的嗎？」

　　「我不是嗎？」商緯綸反問她一句。「開這種玩笑也不好玩吧？」

　　「可是……」白茉莉直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的頭髮……」

　　「什麼？」商緯綸不解地瞄了她頂上一眼。

　　「太短了啦！」

　　「這有什麼關係？」

　　「有！絕對有！」白茉莉突然展現了難得的堅持。「現在這樣簡直跟男生沒兩樣，叫我怎麼接受嘛！」

　　等一下，她為了婚事煩惱固然是很好，可是她考慮的事未免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這種問題很好解決啊！戴假髮，要多長有多長……」

　　「婚禮一輩子只有一次欸，我才不想將就應付過去。」

　　「好，撇開這個問題不談，那妳的意思是答應嘍？」商緯綸抓住重點問。

　　「這個……」白茉莉臉上一紅。「我想和拓單獨商量一下。」

　　「章拓？」那個年紀分明已超過而立之年，行為舉止卻跟國中生沒兩樣的詭異男？「茉莉……」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白茉莉突然正色說道：「拓在一般人眼底看起來是很奇怪，可是他是我重要的家人，如果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他，我也沒辦法決定。」

　　「那好吧。」商緯綸放開她，拿起桌上的電話遞到她面前。

　　「幹什麼？」白茉莉一頭霧水地問。

　　「妳現在就打電話跟他報備。」

　　「拜託！這種事當然要當面講啊，怎麼可能在電話裡說？」白茉莉歎了口氣。「請你陪我一起去找他好嗎？」

　　「呃？」商緯綸一怔。

　　看著她一臉燦爛甜美的笑容，儘管他對章拓那奇怪的店和奇怪的品味有著本能上的心理嫌惡，他還是……很無奈的點頭了。

　　「你真好。」茉莉甜甜的笑著，商緯綸的心卻幽幽地飄過了幾個字，那是他近來對於墜入情網的自己唯一的感想。

　　唉……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啊！

　　驅車至章拓的店附近，他們下車走一小段路進入小巷，商緯綸很自然地牽起了白茉莉的小手。

　　「熱不熱？」

　　「嗯，還好。」白茉莉搖搖頭。

　　「是嗎？別太逞強了，妳一直在冒汗。」商緯綸非常注意她的狀況，正巧經過一家飲料攤，他說道：「妳站在這裡等一下，我去買杯綠茶來。」

　　正想說不用了，他卻已經轉身往茶攤走去，白茉莉微笑地看著他，渾然不覺自己的笑意從方才起就不曾隱沒，那不是刻意裝出，而是自然地因為感覺到幸福而微揚著……

　　無意識地望著他的背影出神的同時，左後方忽然傳來一個男聲。

　　「茉莉，妳不是茉莉嗎？」

　　白茉莉一愣，有些疑惑的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說熟悉，卻又顯得陌生的男子臉孔，她腦中空白了兩秒，斷層的記憶才浮現。

　　「學……學長？」

　　相對於她近似遲鈍的反應，對方可就熱烈得多了。「沒想到妳會在這裡，我都快認不出妳來了！」

　　「噢……是嗎？還好吧。」白茉莉突然覺得很尷尬，倒不是對對方還存有愛意，而是她居然已經快要認不出學長。

　　乾咳了兩聲，她扯開話題。「學姊好嗎？」

　　學長臉色一黯，露出了失意的神情。「別提她了，早知道當初就不要結婚……」

　　什麼？他們結婚也才幾個月而已，怎麼這會兒他就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

　　「別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妳最近好嗎？」

　　「托學長的福，我很好……」

　　「什麼叫托我的福？其實妳被我害慘了吧？茉莉。」學長沒有察覺到白茉莉的心不在焉，只是一徑地沈溺在和舊情人久別重逢的喜悅裡。

　　「茉莉，不瞞妳說，結婚那天妳突然走出去，我雖然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可是心底真的嚇了一跳……」

　　「嗯……」白茉莉已經在思索如何脫身，仍不忘保持禮貌地看著對方發出社交性的微笑。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竟然傷妳這麼深……」

　　「嗯……」不知如何回答的白茉莉只能持續以發語詞帶過。

　　事實上自從認識商緯綸以後，她幾乎完全把眼前這個男人給拋到腦後了，近幾個月來更是連想都沒想過，所謂的受傷很深，或許根本沒這回事吧？

　　不是她無情，而是她真的從來不曉得真正的臉紅心跳為何，真正為人牽腸掛肚又是怎樣的情愫。當初跟學長在一起時，她總是只想到自己，對學長的感受反而沒有考慮太多，只希望藉由對方讓自己變得更幸福，是以最後他跟別人走進禮堂，她沒有太多的傷心，反倒是對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而感到錯愕，簡直就像小學生在訂正習題似的。

　　然而愛上商緯綸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掛念著他的喜怒哀樂，得知商緯綸也是如此這般，她就能感覺到對等的幸福。那完全不是勉強來的感情，而是自然而然的，對方高興的時候妳也為他高興，當妳傷心時他也陪妳一塊傷心，就是這麼簡單而已啊……

　　「茉莉。」學長的聲音喚回了出神的她。「妳……到現在還在怨我吧？」

　　「沒這回事。」白茉莉果斷地搖搖頭。「我很真心的祝福你跟學姊生活幸福。」

　　「那妳的頭髮又是怎麼回事？」沒想到學長似乎還沈浸在自己是個多情負心的風流種子幻想劇裡。「是為了我剪的吧？」

　　「欸……」說來話長，而且也不關他的事啊！白茉莉心想著。

　　「茉莉，以前的種種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負了妳！」學長忽然抬起頭，很認真的說道：「我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很唐突，可是我實在忍不住了，之前我曾經私底下去找過妳，可是妳已經搬家了，問章拓，他死也不肯透露。今天好不容易遇見妳，我無論如何都要把握機會，茉莉，我知道妳還沒忘了我，而我……我也……沒有忘記過妳，我知道妳不會計較名分的，如果可以，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白茉莉聞言，雙眼瞪圓到一個不行。她、有沒有聽錯？

　　他的太太呢？他把學姊放在哪裡？都已經組了家庭，怎麼還在搞這種劈腿戲碼？還有，什麼叫做不計較名分，為何他就那麼肯定自己會為了這種華而不實的虛話而感動？她真是如此軟弱可欺嗎？

　　替學姊無奈的茉莉，正想著如何回絕學長那荒謬要求的同時，一股沁涼感忽然冰上她的面頰，她低呼一聲，往後頭縮，卻撞上一個厚實的靠背。

　　「茶來了。」商緯綸的聲音自她背後傳來。

　　白茉莉聞聲回首，臉上自然逸出笑，商緯綸瞄了瞄她正前方的人一眼。「遇到朋友了，嗯？」

　　「也不能算朋友啦……」茉莉乾笑。「他是我學長。」

　　「『那個學長』？」商緯綸眉毛一抬。

　　「欸……對。」白茉莉自然曉得商緯綸的意思，商緯綸很快就理解了眼前情勢。

　　冷冽地掃視了那男子一眼，他將飲料交給茉莉接著，然後手插在褲袋中，淡淡地道：「初次見面，敞姓商。」

　　「呃……你好。」學長有些驚愕商緯綸的出現。「茉莉……這是……」

　　「我是她男友……呃不，更正，應該是未婚夫。」商緯綸直截了當地說道。

　　想也知道，學長的臉部表情會有多精彩，只見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地，說話頓時有些結巴。

　　「我……呃……是、是真的嗎？茉莉？」

　　白茉莉看著他，半點猶豫都沒有的點了下頭。

　　「什、什麼嘛！」那學長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尷尬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原、原來是這樣啊……」

　　「是的，就是這樣沒錯。」商緯綸伸出手，佔有與警示意味濃厚的攬住了白茉莉的雙肩。

　　「不、不好意思，茉莉，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學長甚至沒有自我介紹，撇下一句話轉身就想走，那狼狽的模樣簡直難以和從前相比。正當白茉莉疑惑著自己當年眼睛到底是被什麼東西糊住的當兒，身旁的男子卻又出聲喚住了他。

　　「等一下。」

　　那聲量是如此低沈有力，白茉莉的學長回過頭來。「還有什麼事？」

　　商緯綸往前邁了一步，伸出手來。「我和茉莉的婚禮，歡迎你來參加。」

　　白茉莉的學長看了商緯綸一眼，確定對方不是在開玩笑，反而是用一種近似挑釁的語氣說出口，不禁流下一滴冷汗。

　　「這個……我……」他忙不迭地道：「我最近要出差，可能沒辦法去了，茉、茉莉，我預祝妳生活幸福、婚姻美滿。」

　　「你也一樣。」白茉莉話中有話地答，那學長不由得尷尬一笑，慌忙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白茉莉忽然感覺到腰上一緊，回過頭一看，只見商緯綸露出一抹冷笑。「那就是妳以前的男友啊？態度真差啊！」

　　「這個……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白茉莉似有所感。「以為那樣就是愛……」

　　「那樣的愛是怎樣的愛？」商緯綸睇著她。

　　「我從來沒問過自己真正的感覺，」她說。「只是單純的因為朋友都在羨慕我，就覺得自己很幸福，這個選擇絕對不會錯……一直說服自己，已經這麼『幸福』了，我還想苛求什麼？要是被別人曉得了，我不就成了不知道惜福的蠢蛋了？」

　　她的語調一轉，突然又笑了，抬起頭來看著他。「所以，我以前真的很白癡吧？老實說，剛剛學長叫住我的時候，我還差點認不出他是誰呢！這種感覺好奇怪，想不到我居然連他的模樣都記不太起來了。」

　　「我想也是。」商緯綸撇了撇嘴角。

　　「唔？」

　　商緯綸歎了一口氣，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妳剛剛的眼神有多空洞，簡直呆若木雞啊！」

　　「你損我？」白茉莉咬了咬下唇。「我呆若木雞？」

　　「別氣別氣，就算妳真是木雞，也絕對是最美的一隻木雞啊！」

　　這是什麼跟什麼，哪一國的讚美辭啊！

　　白茉莉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地望著他。「被你這樣說，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那就不要高興也沒關係啊。」商緯綸笑看著她。「反正妳生氣的模樣也很好看。」

　　「你……」白茉莉臉頰瞬時浮出兩朵紅雲，不過她已經搞不清楚，這到底是因為聽見他的話害羞，或是恙怒所引發的紅潮了。

　　無視於她的表情，商緯綸倒是一臉老神在在的牽起她的小手，另一手指著不遠處的店家，扯開話題。「哪，章拓的店到了，我們進去吧。」

　　不給她發作的機會，商緯綸拉著她就往前走。

　　「店長不在？」這是他們跨進章拓店裡之後，從工讀小妹那得到的答案。「他去哪裡了？」

　　工讀小妹露出尷尬的笑容，用手指了指樓上。「其實他在樓上啦！店長最近在趕做客人訂製的服裝，所以吩咐我無論誰來都說不在，可是如果是妳的話，我想應該沒關係吧！」

　　商緯綸眉毛一挑，對著白茉莉說道：「妳表哥還真是多才多藝呵！」

　　「你才知道。」白茉莉微嗔。「以後不許你再和拓橫眉豎眼的。」

　　「我哪有？」商緯綸心想，明明每次他和章拓交鋒的時候，都刻意避開白茉莉的注意啊！

　　「哪沒有？你每次一說到他就沒好臉色。」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店家後頭的樓梯爬上去，才剛睬上二樓的地板，便有一個人從房間裡頭衝出來大吼。

　　「誰放人上來的！我不是說我不……」彷彿是在大吼的同時看清了來人，最後一個字霎時變得軟弱無力。「在……」

　　「拓。」白茉莉三步並作兩步地跳到章拓面前，章拓也很順勢的一把抱住她，兩人就這麼竊竊私語了起來。而看見心愛女孩飛奔到另一個男人身上，不禁雙眼冒火的，則是商緯綸……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未婚妻會有一個以扮成不男不女、不倫不類模樣為樂的表哥呢？

　　瞧他今天這模樣！什、麼、打、扮、啊！水鑽小皇冠、火紅燙金刺繡描花旗袍、削肩膀開高衩！露出的皮膚竟比茉莉還要白，這傢伙是不是有病到了極點？

　　彷彿是感受到商緯綸不友善的熊熊怒火，章拓回過頭來，對著他「嫣然一笑」。

　　「哎呀，『表妹夫』，你怎麼用那種熱情如火的眼神看著我？先說明一下，表哥我本人可沒有那種『興趣』噢！」

　　「少自戀了你。」商緯綸只覺得自己快吐了。「你今天又是拷貝哪個倒霉的傢伙？』

　　「喲！這樣你都看不出來？當然是中國小姐啊！偶爾人家也想嘗試一下艷冠群芳的滋味啊！」章拓笑嘻嘻地。「美吧？」

　　「美是美，不過，你確定你扮的是中國小姐而不是人妖皇后？如果是後者，艷冠群芳四個字的確是當之無愧。」

　　章拓就算被諷刺，那張邪魅俊顏還是嘻皮笑臉的。「脾氣差就算了，損人還拐彎抹角的。茉莉已經答應跟你結婚，你這樣以後我們一家人很難相處哩！」

　　商緯綸大手揮了揮，保持著紳士風度地一邊微笑，一邊十分絕情地道：「沒關係，我想我們以後也不會太常見面。」他已經決定了，離章拓越遠越好。

　　對他這斬釘截鐵的期許，章拓也只是報以輕浮一笑，搭著茉莉的肩膀笑道：「哎……茉莉啊，妳的未婚夫這樣不行噢！」

　　「緯綸只是說說而已，不會當真的啦。」白茉莉看向商緯綸，以一種只有商緯綸才體會得出，略帶著一點點威脅的語氣。「你是開玩笑的，對吧？」

　　商緯綸突然覺得眼前微笑的茉莉和平常那溫柔體貼的茉莉，似乎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不同，這……該不會就是出自於章拓潛移默化的影響吧？

　　一陣寒意湧上心頭，他決定趕快把事情解決掉。

　　「既然你已經答應我們的婚事，那我跟茉莉就不打擾你工作了。」這裡的空氣實在不適合他呼吸啊！他一把抓過茉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算退走，但後頭卻傳來章拓的喝止聲。

　　「等一下。」

　　商緯綸回頭，只見章拓雙手插在腰際，下巴高高抬起，模樣簡直像個女皇。

　　「茉莉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她的決定我都會支持，只有一件事絕不能讓步。」

　　「什麼事？」

　　章拓凝肅的俊顏再度邪魅一笑，笑容裡有著誰也無法勸說的堅持。「茉莉的禮服，由我親自來設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4-2 14:54:18

尾聲

　　幾個月後，婚禮當天。

　　一切都如此的夢幻、不真實。

　　原以為章拓設計的禮服會是什麼露背挖胸的恐怖服裝，商緯綸一度十分抗拒，沒想到章拓這回居然轉性了，還真的規規矩矩地做了一套漂亮到不行的白紗禮服出來。如果撇開他之前曾試圖說服茉莉，以白色皮鞭代替花束，並穿上特製白色緊身皮衣走紅毯的話……

　　當商緯綸看見茉莉穿著純白禮服出現在紅毯另一端時，他心中只有讚歎及感動。

　　他從來沒想過，一個女孩為了他穿上純白的婚紗，是多麼地令人感動。當那女孩踩著慎重的步伐由另一端走向他時，他也同時曉得自己的另一段人生已經開啟。

　　由於章拓的父親身體不適，所以僅在一旁觀禮，帶領著茉莉前來的人除了章拓再無第二人選，他難得一身黑色正式西裝，伴著茉莉走到了紅毯的盡頭。然後，將她穿戴著蕾絲手套的手，交到了商緯綸的手中。

　　收起平日的玩世不恭，此刻的章拓顯得異常嚴肅與正經。「我把我的茉莉妹妹交給你了，希望你好好的珍惜。」

　　商緯綸接過那只纖手柔荑，緊握住。「我會的。」

　　章拓微微一笑，看向茉莉、他那疼愛了多年的可人兒一眼。「終於等到了一個完全屬於妳的婚禮，不是嗎？」

　　穿著蕾絲白紗，任中長黑髮披散在肩的茉莉，粉嫩櫻唇上揚，牽動出一個淺淺梨渦，甜美至極。

　　「嗯！」

　　章拓微笑著退開，神聖的神壇前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牧師一臉慈藹，為他們念出了祝福與盟諦婚約的誓辭，然後，由他們親口說出那一輩子忠誠、愛慕與相守至白首的諾言。

　　「我願意。」

　　一切是這麼的隆重卻又簡單，在座的人包括「遊戲瘋」的所有員工，章拓一家及其所有的親朋好友，以及商家兩老，無不感到一陣濃濃的幸福感。

　　「孩子的爸，從現在開始，茉莉就是我們的媳婦了，咱們一定要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噢！」商母感動地握著老伴的手叮嚀著。

　　「我知道……」商傑爾心中五味雜陳。

　　他是漸漸地喜歡上茉莉這孩子了，可是對於世交好友的那份愧疚卻一直存在心中。聽美子的父親說，美子一回到日本就因為躁鬱症加重而入院治療，美子的父親同時也向他道歉，說他不該放縱女兒的任性以致差點鬧出大禍。他無言以對，畢竟這件事和自己的兒子有關，也只能感歎這兩人真的沒有緣分……

　　「美子就像我的女兒，我只是希望她能幸福……」

　　「美子會知道的。」商母安慰著他。「但是，茉莉也是個好孩子吧？」

　　感覺到老伴的諒解，商傑爾不禁舒展一笑。「這可還不曉得呢！」

　　「你啊，就是嘴上不說。」商母瞄了他一眼，知道丈夫只是口是心非。

　　就在這個時侯，台上傳來牧師的聲音。

　　「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牧師含笑宣佈，眾人於是將目光轉回眼前的佳偶身上，見證發誓要永遠幸福的這一刻。商緯綸伸出手掀起了頭紗，映入眼簾的，是茉莉那雙晶燦如星的湛亮眼睛。

　　心動的感覺不曾停止，他低下頭吻她，茉莉的唇比以往更加甜美，是氣氛的關係嗎？他怎麼覺得自己已然幸福得快醉了？

　　「茉莉……」他低喃著呼喚她的名字，從此時此刻起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妳想要的東西，我一定會給妳的……」他低聲承諾，關於她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幸福，他再度給予永不變異的誓約。

　　「我知道了。」

　　茉莉仍在微笑，將頭埋人了他寬闊溫暖的胸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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