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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貝爾]愛過始知相憶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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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3:39
標題:
[梅貝爾]愛過始知相憶深[全文完]
愛過始知相憶深
作者:梅貝爾
一場車禍讓她失去了他和未曾謀面的孩子,她痛不欲生,
一心只想隨他而去,全家團圓。
可她只有18歲呵!
屢次自殺後,她終於踏出鬼門關,只因不願讓白髮人送黑髮人……
匆匆數年過去,即使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
但她心中去早已失去了情,沒了愛。
然而,在一次陪友人相親的聚會中,
她發現男主角竟然是……
竟然是“已經”死了的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4:47
第一章
“不——”一聲悽愴的哀嚎自病房中傳出:“不,媽,你騙我!我的孩子沒有死,他沒有死——他還好好地在我肚子裡,你騙我的是不是?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你是騙我的——”
女孩躺在病床上,雙手按著肚子,仿佛想確定她珍惜的骨肉仍安全地在她體內,那年輕而稚氣的小臉上滿是彷徨。即使額頭、四肢都包紮著繃帶,但此時的她早已顧不了自己,一心只想聽到母親的保證,滾燙的熱淚像流不盡似的,原就纖瘦的身軀經過這番車禍的折騰,更是瘦得不成人形。
圍在她床邊的一對中年男女,也因女兒的遭遇而痛心,但女兒需要他們,身為父母,在這時候要更加堅強,才能支持她活下去。
婦人流著淚壓住女兒欲起的身子,哽咽道:“阿嫻,你不要亂動,醫生說你的腳骨折了,頭也有輕微腦震盪,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作為一位母親,要她如何開口告訴女兒這殘酷的事實?但是又不能不說;女兒未婚懷孕已經讓她傷透了心,雖然現在孩子沒有了,她既感到慶倖。又為自己的無情而汗顏,同樣身為女人,失去孩子的心情她能夠體會,卻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我不是要聽這個,媽,爸,快告訴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真的沒有了嗎?求求你們老實告訴我。”她泣不成聲地哭喊,按著孩子棲息的位置,她已經感覺到孩子不存在了,卻仍然不肯死心,也許——也許他還在,才兩個月的生命,不會說走就走的。
中年男人哀傷地瞅著她,握住她的手:“聽爸爸說,孩子真的沒有了,你們出了車禍以後,孩子當場就——流掉了,醫生根本就來不及救他,這都是命,你要看開點,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她劇烈地搖著頭,淚花飛舞,哭得肝腸寸斷。病房內的護士悄悄退下,不忍聽聞。
“不——不——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為什麼要搶走他?他是我的寶貝,是我和阿徹的寶貝——阿徹?”她倏地止住哭聲,抓住母親的手,“阿徹呢?我要見阿徹,媽,你快帶他來見我,我要阿徹,我要阿徹——一我們的孩子死了,我要阿徹。”
婦人和中年男人交換一個眼神,瞬間沉默不語。
她瞠大眸子,臉色陡然刷白,蒼白的雙唇微微顫抖,好半天才吐出話:“阿徹呢?他沒事對不對?他一定沒事的——爸、媽,你們為什麼不說話?阿徹沒事的對不對?他不能拋下我不管,媽——”那尖銳的叫聲飽含著驚恐和無助,像一根繃緊的琴弦,稍再用力些,那琴弦便會斷掉。
“阿嫻,你不要激動,爸爸跟媽媽會在這裡陪著你——”婦人欲言又止,不知從何說起,尤其是女兒現在的情形,教她如何接受這噩耗呢?
“媽,我要阿徹,你去叫他來好不好?我沒有保護好孩子,我要請他原諒我,你去叫他來。”她哀求地緊抓住母親的手臂,迫切地道。
婦人吞吞吐吐地說:“他——也受傷了,所以暫時不能來看你,等他好了,媽媽一定叫他來;你要安心養病,你剛流產,身子很虛,醫生說要好好調養才行。”
“阿徹受傷了?他在哪一間病房?我要去看他——讓我起來,媽,我要去看他。”她用力撐起手肘想坐起身來,但頭暈使她又躺回原位。
“你要做什麼?!快點躺下來,不要隨便亂動——”婦人慌張地將她重新壓下,“等你好一點再去看他也不遲,聽媽媽的話。”
她必須親眼確定阿徹沒事才能放心地養病,失去懷胎兩個月的孩子已夠痛苦了,她不能再失去所愛的人。
“我要先見到他,爸,抱我到輪椅上好不好?我求求你,爸爸。”她轉向父親求救,那一聲聲的“爸爸”,叫得中年男子一陣鼻酸。向來疼愛的女兒如今變成這副模樣,他這做父親的簡直想殺人。
他靠近女兒身邊,用一貫溫柔的口吻說:“聽你媽的話,過幾天再去看他,好不好?”
“爸,阿徹真的沒事嗎?如果他沒事早就來看我了,是不是他媽媽不讓他來?是不是?他媽媽不贊成我們在一起,就連我受傷,孩子沒了,也不讓阿徹來這裡,為什麼?我很討人厭嗎?”她迷惘地自言自語,“我們真的很相愛,為什麼不讓我們在一起?媽媽,為什麼?”
婦人聞言只是哭道:“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不好一—”
“不要說了,這跟你無關。”中年男人拍拍妻子的肩,道,“都別再提了,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她看著在短短幾天內像老了好幾歲的父母,愧疚地說:“爸,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不過,你們如果見到阿徹的話,一定也會喜歡他,他將來要當個建築師,要親手蓋一棟房子給我和寶寶住,可是——可是孩子沒有了,不過沒關係,以後我們還是會有其他的孩子的,對不對?”
那滿懷希望的問話,讓夫妻倆不知所措。謊言又能隱瞞多久,早晚女兒還是會知道的,到時又該怎麼“當——當然還會有。”婦人垂下頭低低飲泣。
“媽,你哭了?是不是你瞞了我什麼事?”她頓時感到不安。
“沒——沒有,媽沒有瞞你事情。”
她不信,又朝中年男人問道:“爸爸,你從來不會對我說謊,對不對?你告訴我,阿徹真的沒事嗎?爸——”
中年男人為難地望向妻子。他身為老師,向來以身作則,不贊成學生撒謊,自小對女兒的教育也一樣,可是這次的情況特殊,要他怎麼說呢?該繼續說謊下去,還是老實地道出真相,然後把精神用在安撫女兒身上?
他左右為難,始終開不了口。
婦人接腔道:“當然沒事子,阿嫻,你不要胡思亂想,看你這麼累,睡一覺養養精神比較好。”
她的視線一直定在父親身上,他的表情像已說明一切。
“他死了是不是?爸,阿徹也死了,不然不會狠心不來看我,對不對?‘’她覺得?那間天地都變了色,世界也崩塌了,”對不對?他死了!他死了!告訴我——不要再騙我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那止不住的淚滴在雪白的枕上,很快地暈開成一大片。
婦人對著丈夫叫道:“你快跟阿嫻說他還活著,快說呀!阿嫻,媽媽在這裡,媽媽會一直在你身邊——”
她抱住女兒又哭又叫,女兒所承受的痛,就像在她身上發生—樣。
“爸——”
中年男人紅著眼坐下,拂開女兒濕粘在臉上的髮絲,緩緩地道:“爸爸知道你會非常難過,但是你還年輕,一定可以撐下去的,他——”他吞咽下口水,“你們坐的機車撞上一輛卡車後,被救護車送到醫院,阿徹他——他昏迷了三天——醫生盡了全力,可是他都沒有醒過來,不久就斷氣了。”
她茫然地聽完父親的話,沒有大哭,也沒有歇斯底里地叫喊,只是睜著一雙無神的眸子盯著前方。
好久、好久以後,她幽幽地開口:“爸,我可以去看看他嗎?我有好多話要對他說,讓我去看他。”
婦人道:“他已經不在醫院了,他才剛過世,他的父母就把他領走了。”
“他走了?!不,我還沒見到他最後一面,他不能走啊!阿徹——阿徹——”她瘋狂地掙扎要下床,連她父母想壓住她,都一再地被她甩開,那發狂的力氣沒有人擋得了,“我要見阿徹——阿徹,等我——等我——”
“阿嫻,你冷靜一點——”婦人摟緊女兒的身體,拼命安撫她。
中年男人抓住女兒的腳,不讓她移動:“亞雯,這裡讓我來,你快去叫醫生。”
“放開我——阿徹——”她大叫一聲,兩眼一翻,頹然地往後一倒。
“阿嫻!醫生——醫生——”婦人奔出病房大叫著,長廊那頭,一名醫生和護土奔了過來。
夫妻倆只能互擁著,站在病房一角流淚,看著醫生為女兒急救。
那年,她十八歲。
“冠興”算是間中型公司,位於某辦公大樓五樓,有三十多名的員工,主要是接外銷電腦零件的訂單,在經濟不景氣時,卻依然還能保持一定的水準,主要是看準電腦業的潛力無窮。
快接近十一點牛,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
“喂!我是方雅嫻——喔,是你呀!若葳。”是業務部門的同事打來的,“好,中午一起吃飯,嗯,我在樓下門口等你,好,待會兒見。”
掛上電話,她習慣性地將長髮撥到耳後,以免干擾到她做事,然後繼續剛才未算完的賬。這個月又快結束了,會計要忙的事很多,她又負責發餉,事情更繁雜。
飛快地按著電算機的數目,那姣美無瑕的側面,常會使人看了失神。附近的一些男同事不時投來愛慕的眼光,但她卻毫無所覺,依然專注在工作上。
小心地核算每一筆數位,直到確定無誤,才將資料報給總會計審查,正想收拾一下手邊的帳本,內線電話又響了。
“我是方雅嫻——襄理?”是採購部門的襄理陸堯光,他是公司裡的黃金單身漢,聽到他的聲音,方雅嫻心一沉,已知道他打這通電話的用意。
那一端的陸堯光殷切的語調有些興奮:“方小姐,中午能一起吃飯嗎?最近附近新開一家餐館,料理煮得不錯,方便的話,一起去吃好嗎?”
方雅嫻婉轉地回絕:“對不起,襄理,我已經先答應若葳了,中午恐怕不能和你去吃,真的很抱歉。”
“那可以找她一起去,沒有關係。”陸堯光急忙說道。只要能和她共進午餐,他不在意多個電燈泡。
這樣的對話不知有過幾次了,方雅嫻並不是故意拿喬,只是對於男人的追求,她向來興趣索然。既然無心,何必去招惹人家?因此對於追求最熱衷的陸堯光,自然是百般推託,不想讓他會錯意。
“襄理,我和若葳有些事要談,好像不太方便,對不起。”方雅嫻細聲地道歉,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可惜他似乎忘了那四個字怎麼寫,只聽到陸堯光更進一步地問道:“那我晚上請你看電影,這兩天上演的一部文藝片據其他同事說蠻好看的,下班的時候我先去買票,再去你家接你,好不好?”
方雅嫻蹙著秀眉,望一眼周圍遞過來的目光,公司中人人都知陸堯光想追她,只是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男的大多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女的則不乏心生嫉妒者,有時說話帶著酸味,這著實讓她有些困擾。
“襄理,上了一天班,我真的很累,很想回家休息,你可以找其他同事去看,抱歉,我還有事要忙,再見。”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方雅嫻俐落地掛斷電話。
看一下時間,差十五分就十二點,她快速地將桌面整理乾淨,起身準備到化粧室洗把臉,但還不到化粧室門口,便聽到裡面有人提到她的名字,不禁停下腳步。
“哼,方雅嫻還真以為她長得很美呢!襄理的眼光有問題,居然會喜歡她那種‘病美人’,自以為是《紅樓夢》裡的林黛玉,我見猶憐,笑死人了。”說話尖酸刻薄的正是採購部的女職員,想必也是陸堯光的崇拜者之一。
接下來另一位站在鏡前化妝的女人也加入:“沒辦法,誰教男人大多都是大男人主義,一見像方雅嫻那種外表柔弱的女人,就忍不住要去保護她;有本事你也裝裝看,包準很多男人為你瘋狂,不用再做老處女了。”
方雅嫻站在門邊苦笑。那女人也是會計部門的女職員,上班時和她有說有笑的,沒想到私底下卻在背後道人長短,想來真是人心隔肚皮,難測啊!
先前的女人口氣可酸了:“哎呀!要裝得像早就裝了,可是就沒她厲害,裝得天衣無縫,我都佩服死了。”她塗上大紅的口紅,強調出豐滿的嘴唇。
“那你就別埋怨了,還是多在你們襄理身上下功夫,像他那麼好的男人,現在可不好找,錯過了搞不好得再等個十年。”
“去你的,咒我嫁不出去啊!算她識相,沒有答應和襄理約會,否則我可不會讓她太好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5:00
方雅嫻沒再繼續聽下去,轉身回到位子上,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在公司兩年了,惟一深交的朋友只有徐若葳。由於自己不善於交際,也不愛配合別人加入三姑六婆的行列,所以始終被排拒在外邊,但她一直是本分地做自己的工作,只想平淡地過日子。
正午十二點,方雅嫻步出辦公室大樓,迎面而來的炙人熱風使她屏住氣,蹙緊眉尖。縱然出生在南方,對於酷熱已十分習慣,但今年夏天反常的炎熱竟讓她覺得整個人像要被火焰吞沒似的。
“雅嫻,等等我!”身後高頻率的叫聲喚住她,隨著高跟鞋的“叩叩”聲響,一位摩登女郎踩著三寸細跟涼鞋追上來,方雅嫻著實替她捏了把冷汗。
“若葳,我真佩服你,穿這麼高的鞋子還能跑這麼快,連顛一下都沒有,我都比你還緊張,換作是我,只怕早已出盡洋相了。”她昨舌道。
徐若葳,一位注重打扮的新潮女郎,擁有突出的五官、豔如玫瑰的外貌、噴火的身材,性格開朗、豪爽,做事又很阿莎力,比她早一年進公司,卻跟她特別合得來。許多人都詫異,完全不同性子的兩人,居然會成為無所不談的好朋友。也由於兩人出色的容貌,大家私底下都稱呼她們為“冠興雙姝”。
徐若葳不以為然:“這哪有多高,下次我芽一雙更高的來給你看。女人就是喜歡自虐,為了愛美,就算是累一點也沒關係。如果要我穿平底鞋,我反倒不會走路,而且走不出那種婀娜的味道,如此豈不破壞全身的裝扮?所以只有委屈自己辛苦些了。”雖是夾帶了些抱怨,但她還是樂此不疲,“天呀!怎麼這麼熱?我的妝都要化掉了,要死了,吃完飯回來還得重新補妝。雅嫻,我好羡慕你,皮膚這麼好,大熱天居然沒流什麼汗,南方的水質不是很糟嗎?怎麼會生出像你這樣水做的玉人兒?”
方雅嫻“噗哧”一笑:“你什麼時候說話這麼有文學氣質了?水做的玉人兒?嗯,蠻有學問的。”她抿著紅唇一哂道,那流轉的眼波帶著幾許調侃意味。
“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這文學才女在一起久了,沒有吸收點墨水豈不浪費?說真格的,公司裡的女職員都嫉妒死你了,看你沒化什麼妝,也沒啥保養,皮膚就能保持這麼好,嘖!嘖!難怪公司裡幾隻蒼蠅都圍著你轉!就像蜜蜂見著蜜,揮也揮不走。”她的口氣直率,卻沒半點惡意。
連自認自己是個美女的徐若葳,也無法自方雅嫻臉上移開目光。那黛眉微顰的模樣,可以觸動男人最底層的那根心弦,只想呵護她到永久;總是穿著淡粉色系的衣裳,婷婷嫋嫋如白荷初綻。若葳第一次覺得自己身上也有文學細胞,竟能想出那麼多形容詞來。
方雅嫻斂眉苦笑:“若葳,你別取笑我了,我何嘗希望如此呢?但是我也拒絕過了,他們不肯死心,我又能怎麼樣呢?只有讓時間來證明我對談戀愛真的沒有興趣。”
“連再試一次都不可能嗎?陸堯光在公司裡可是最被看好的單身漢,有能力,人又長得不錯,老闆很器重他——”她盡挑對方的好話來說,看能否引她凡心大動,不要從此看破紅塵。
“若葳,我們別談這些好嗎?我的感情已經死了,再也無法復活,何必耽誤人家寶貴的時間?他若真的夠好,更該配比我好的女孩子才是,我——是沒有資格了。”她的心已沉寂了七年,她不認為還有被喚醒的可能,除非——別再想了,往事已不堪回首,再去撕開它,只是徒增傷悲。她在心中提醒自己,“找地方吃飯吧!休息時間才一小時而已。”
“紅茶亭”內坐滿穿著正式的上班族群,方雅嫻和徐若葳好不容易找到兩個位置,各點了份簡餐。
“太可惡了,那些女人整天沒事做,就愛道人是非,真丟盡咱們女人的臉了,要是下次讓我撞見,非教訓,她們不可,我可不像你這麼好欺負。還有你呀!不要老是忍氣吞聲,對付那些欺善怕惡的人就是要先來個下馬威,免得她們愈來愈過分。”徐若葳打抱不平地捶桌子,還沒吃飯就先一肚子氣了。
方雅嫻淺笑:“嘴巴長在她們身上,隨她們說去吧!我已經不在乎了;若葳,謝謝你,幸好我還有你這朋友。”
徐若葳得意地大笑:“沒辦法,誰教我這人天生就愛保護弱小動物,碰上你是沒轍了,只是,你不過才二十五歲,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的,多跟我學一學,凡事要看開些,有不滿的事就用力發洩出來,過了就沒事了,像你老堆積在心裡,久了也會生病的。”她那張嬌豔的臉孔在談笑間熠熠發亮,加上生動不忸怩的表情,的確相當吸引人。
“是,我儘量就是了。”方雅嫻不禁笑出聲。和徐若葳相處久了,倒覺得身邊多了一個媽似的,衣食住行都要管,但她卻甘之如飴,因為她的父母都住在南部,而她兩個月才回家一趟,能有個人在耳邊嘮叨,感覺很親切。
徐若崴看著方雅嫻那富古典氣質的五官,不禁看得癡了:“唉,如果我是男人就好了,一定會把你追到手!我很同情陸堯光,碰那麼多次釘子還不肯死心,他真是為你瘋狂了。”
方雅嫻瞠她一眼:“你又來了,想害我吃不下飯嗎?”
小妹送上兩人的食物和附送的飲料,徐若葳先吃了幾口才口齒不清地說:“好,好,我不說就是了,快吃吧!你已經夠瘦了,多吃一點,要不然伯父、伯母會怪我沒好好照顧你。”
“是,老媽。”她打趣地喚道。
“去你的,要是我嫁不出去你就完了,到時你得負責幫我找個老公。”
“那還不簡單?我大哥怎麼樣?”他人雖然太過死板又老實,可是我看你們相處得也不錯,不如湊合湊合如何?“方雅嫻也很煩惱大哥明耀。他二十八歲了,至今還沒個女朋友,這也難怪,以他保守的個性,要他主動追女孩子,打死他也不敢。他完全承襲父親的個性,溫柔有餘,迫力不足,爸媽想抱孫子只怕還有得等了。
徐若葳臉頰倏地燒紅,送她一個白眼:“除非他鼓起勇氣來追我,不然我是不會拋下女性自尊去倒追的。”
“意思是你對我大哥真的有意?”方雅嫻試探地問道。
她臉上的紅暈延伸到頸子下了,彆扭地嚷:“拜託,我們可不可以跳過去不要談了?吃飯,吃飯,我都快餓死了。”
方雅嫻,心裡已經存數。若葳的外表雖然大方、開放,內心卻相反。別人以為她必定有豐富的戀愛經驗,可是據自己的觀察,她雖有許多男的朋友,卻沒有所謂的男朋友,生活十分正常檢點,是大家誤會她了。
方雅嫻專心地吃著盤內的義大利面,一個約三四歲的小女孩跑到桌旁忽然跌了一跤,皺著鼻子、蓄集眼淚正要哭起來。
“來,阿姨抱抱,不要哭喔!乖,阿姨疼喔!”方雅嫻抱起那小女孩,疼惜地哄道,細心地為她擦掉膝蓋上的灰塵,才要小女孩別哭。自己的聲音反倒先哽在喉間出不來。
“阿姨,我不疼了。”小女孩馬上沖著她笑。
那小小的身軀,身上發出的奶香味再次惹得她淚眼婆娑、鼻端酸熱,連心臟也整個揪緊了;她那可憐的孩子,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走了,讓她連去回憶抱著的滋味都沒有。
“阿姨羞羞臉,大人還會哭。”小女孩天真地刮著臉頰笑道。
一名少婦走上前,連聲道歉:“對不起,小孩子就是貪玩。阿妹,來,媽媽抱你去睡午覺,對不起,小姐。”她正是店裡的老闆娘,可能剛才在廚房忙,才無暇照顧小孩。
“沒關係,不關她的事。”方雅嫻強抑住傷感力地吐出字句。
徐若葳遞了張面紙過來:“以後我們不要再到這家來吃了,每來一次,你就哭一次,還真像那個林黛玉,你真打算用盡一生的眼淚來哀悼嗎?不為自己想,也該為伯父伯母想一想,他們很擔心你的事。”
“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了,我已經夠不孝了,不能再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這點理智我還有,未來的事我會好好安排的。”
“這才對。快吃吧!時間差不多了。”兩人草草地吃完飯便去結帳。
來到公司大樓門口,一位衣裝筆挺的男人正等在外頭,一見是她們回來,滿臉笑意地瞅著心中愛慕的對象。
“哦喔!看來陸堯光是專程在等你了,你自己看著辦,我可幫不了你了。”徐若葳無奈地挑著修剪整齊的柳眉,“襄理,你在這裡等人嗎?”她有點明知故問的。
陸堯光先對徐若葳一笑,然後才轉向方雅嫻:“我有事想跟你談一下,可以嗎?只要五分鐘就好,不會耽誤太多時間。”他已經先將會被她拒絕的理由說出來,讓方雅嫻找不到藉口推辭。
“雅嫻,那我先回辦公室了,襄理,我先走了。”徐若葳擺擺手先溜之大吉。
方雅嫻怨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看來今天是逃不掉了。唉I她該怎麼告訴他,好讓他對自己徹底死心呢?
“襄理找我有事?”她客氣疏遠地問。
陸堯光領她到一樓大廳的角落,雙眼專注地凝視她,使她無法視而不見:“方小姐——不,我希望你能給我叫你名字的機會,這些日子你雖然一直在拒絕我的邀請,但是我不會放棄你的!雅嫻,從你第一天到公司來,我對你就動了心,希望你能給我機會,試著跟我交往,好嗎?”
方雅嫻沒想到他會單刀直入、直接表白,害得她怔在原地,一時語塞。
他又接下去把心裡話全都吐露出來:“我對你是真心的,雅嫻,我不否認認識不少女人,也交過女朋友,但獨獨對你有種想要擁有一生一世的感覺,那感覺好強烈,所以請別急著拒絕,多認識真正的我,而不是在公司裡當襄理的我,好嗎?雅嫻,你願意嗎?”
陸堯光的話的確使她感動了。她不否認他的表白使她動容,但那卻只是純粹的感動,而不是動心。在她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後,她再也沒有力氣去接受另一段感情了。
方雅嫻揚起柔美的唇角,美眸閃爍著瑩光,不疾不徐地說:“襄理,我很願意除了做同事以外,跟你做朋友,但是請原諒我沒辦法接受你的感情。”
“為什麼?”他直覺地脫口而出,“為什麼?你有男朋友了?不可能,我從沒看過有男人來找你,你不能用這理由騙我。”
他那專斷的話語讓她有絲不悅,方雅嫻揮掉那不舒服的感受,說:“很抱歉,襄理,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他——現在正在遙遠的地方,所以不能見面,但是我很愛他,因此我不想欺騙你的感情,請你諒解。”她並非想死守著那份記憶不放,只是到目前為止,她真的不想再掉進感情的漩渦,而且她對陸堯光並沒有產生男女之間會有的情愫。
陸堯光按捺住急躁,果決地揚言:“我能夠諒解,但是只要你未婚,任何人都有機會,我不會輕易放棄的,我會等到你接受我的那天。”他和雅嫻兩人同公司,多的是機會相處,一定有辦法轉敗為勝。
“襄理,你何必這樣子?比我好的女孩子很多,為什麼偏要選上我?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沒有用的。”方雅嫻一臉悽楚,卻又無法道出事實,“抱歉,我先回辦公室了。”
她那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的模樣,任哪個男人見了都會不由自主地為她魂牽夢繫。陸堯光瞧得癡呆在當場,直到佳人離開了,才恍恍惚惚地走進電梯,一路上都忘不掉那抹倩影。
“鈴——”
方雅嫻還沒進家門就聽見電話鈴響,匆忙地開了鎖,抓起話筒,說:“喂——媽,是你——嗯,我剛到家。”母親三天兩頭就會打電話來,其實是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待在這裡,怕她又想不開,真是天下父母心。
電話那端的姚亞雯關心地問:“阿嫻,這個月什麼時候回家一趟,媽好給你補補身體。”流產以後,女兒的身體就不是很好,加上沒有刻意去調養,她總擔心女兒以後要是嫁了人、懷了孕,對母體和胎兒都不好,但這些話她可不會在女兒面前說,免得又惹她難過。
“媽,決月底了,事情忙了點,下個月初我會回家好好休息,你跟爸不要替我操心,我已經長大了,懂得替自已打算。”
“媽知道,那下個月決定好日子後要打電話回來。”
“好,我會的。”
“等等,你爸要跟你說話。”話筒轉給在一旁的方正寬,“阿嫻,身上的錢夠不夠用?不夠的話要說,爸爸給你寄上去。”
方雅嫻掩住唇,吸吸鼻子,啞聲回答:“爸,我每個月賺的錢夠用了,倒是要問你和媽,家裡的電視壞了,該再買一台新的,你不是每天都要看新聞嗎?我匯錢過去給你們,不要省著不買。”
方正寬沉聲說:“不用了,你大哥早就買好了,三餐可別省著,能吃就多吃一點,身子要緊!”
“我知道,我會做個乖小孩的。”她撒嬌地說。
‘’呵——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嗯,什麼?喔,等—等,你大哥剛回來,也要跟你說幾句話。等等——“
話筒再次轉手,是個粗粗的男聲:“喂,阿嫻,我是大哥。”
方雅嫻一笑:“大哥,書教得怎麼樣?”她大哥已經成為小學的級任老師,責任更加重大。
方明耀慎重地說:“有爸爸在旁邊幫我,我會很容易進入狀況的,只是現在的小學生個個人小鬼大,社會上犯罪的年齡一直在下降,老師也要負大部分責任,教育也就更形重要。”
“大哥,你還是沒變,做起事來正經八百的爸真像。”她揶揄地笑說。
“這也沒什麼不好,當老師可不比其他行業,隨隨便便混得過去就行了。好了,不說這些,你還好嗎?工作怎麼樣?”他換回大哥的口吻。
方雅嫻淡淡地說:“日子一樣在過,只是現在比較懂得去安排生活,偶爾的寂寞是一定有的,但已經不再像前幾年那樣了。”
“時間終究會沖淡一切的,大哥不要求你忘記,只要你將它收起來,重新去面對你的未來就好了。”
“我明白,大哥,長途電話費太貴了,我要掛斷了,再見!‘’
她呆坐在地板上良久,才起身開亮客廳的燈。在這約叫—五坪的套房內,裝潢以米色與淡藍色為主,給人清雅乾爽的感覺,一廳兩房一廚一衛,十足是個單身女郎的小窩。
走進房間,順手開燈,習慣性地望向掛在床邊牆上的畫。那幅畫的畫框用的是最普通的木框,畫並不大,雖是簡單的鉛筆素描,卻是她最珍視的寶貝。
畫上的女孩是她,穿著一件白色洋裝,齊耳的短髮迎風飄揚,赤著小腳站在海邊,正對著某人放聲大笑。方雅嫻還記得,那天太陽好耀眼,她和阿徹在海邊玩得全身都濕了,沒想到阿徹會把她的模樣記在腦海裡,回家畫了下來,畫雖不夠細緻,但已把意境表達出來。
“阿徹——阿徹——”方雅嫻低低呼喚著,不知何時淚珠已盈眶。
畫的右上角那流暢、飛揚的字體,仿佛就要從紙上跳躍起來,那是抄自於《詩經。蒹葭》的句子。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左下角題了幾個字:給我這一生最愛的女孩
“阿徹——我好想你,我也好——想寶寶,麼——要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受苦?你知道—一想去找你們,可是一”她哽咽地喊道:“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再傷爸——媽的心了,你好狠心,為什麼不管我?”
方雅嫻顫抖著手撫摸那一筆一劃,好像這樣就能感應到阿徹的存在;淚滴在畫框上,蒙上一層輕霧。溯洄從之,道阻且長,難道這句詩就註定要他們相隔遙遠,此生此世再也見不到面了?
“阿徹——”千呼萬喚也喚不回愛人的生命,捧著他送的畫,想起過去的種種,刺得她四肢百骸隱隱作痛,“阿徹,你在哪裡?我連——連你的墳都不知道在哪裡,想去跟你說話都不能!阿徹,你在哪裡?”
她最感痛心的是阿徹的父母竟在她昏迷的半個月中,全家移民到國外,任她如何打聽都沒有人願意告訴她。為什麼他們那麼討厭她?她只想去阿徹的墳旁陪陪他,為什麼連他死了都不讓他們見面?
“阿徹,如果你在天有靈,就到我夢中來跟我見面吧!七年了,你一個人很寂寞吧!總有一天我會去找你,我們一家又可以相聚了。”
方雅嫻擦乾淚痕,小心地把畫掛回牆上。這個樣子要是讓若葳見到,又要挨?了,若再腫著雙眼去上班,明天鐵定不得安寧。
重整紛亂的情緒,她平撫心神,想著日子還是得繼續過下去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5:18
第二章
“John,你放心,我媽這邊我會說服的,順利的話,下星期六就可以去台灣,這次的case我百分之百要參與,沒有人可以阻擋我。”桐俊徹穿著白色浴袍,坐在床頭興高采烈地講電話。現在是美國時間半夜三點,台灣卻是白天,但他不以為意,只因他的神經正處在興奮狀態下。
對力用懷疑的口吻問道:“你確定嗎?Andy,你媽一向反對你回來,你居然丟下好幾件大case回來和別人合作,這損失可大了,少說也有上百萬美金,她若知道,不氣得昏倒我就輸給你。”
桐俊徹耙了耙微濕的頭,沒好氣地說:“喂!你認識我也有五年了,我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嗎?只要是我認為富有挑戰性的case我就接,給的設計費多少都沒關係,何況這次要設計的別墅正好投我所好,怎麼可以錯過呢?”
“只要你能說服你媽我就信。你還不知道這次的case取什麼名字吧!你一直住在國外,對中國的文化不太瞭解,在中國人眼中,最美的地方應該屬杭州西湖,所以就把它叫做‘西子湖畔’,是從一位叫蘇軾的詞人所寫的詞節錄下來的。“
桐俊徹聞言,英挺的眉一皺,情不自禁地念道:“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咦,不錯嘛!居然懂得古人的詞句,我太小看你了。”對方的笑聲不的傳來,桐俊徹卻陷入困惑當中。他怎麼會念那些唐詩宋詞?他雖然對中國的園林之美很有興趣,卻從沒有讀過那類的詩詞,是什麼時候背下來的?
對方沒聽到他的回答,於是叫道:“Andy,你睡著了是不是?好了,不吵你睡覺了,等你解決好那邊的事,再通知我一聲,我會到機場接你,拜了。”
“John,等等——”他想說什麼,對方卻已將電話切掉了。
無奈地掛上話筒,桐俊徹愣愣地坐著,腦子裡方才閃過一道光,待他要去捕捉時卻已經消失了。他索性走到落地窗前,凝望遠處的夜景,繁星點點,像一串串的夜明珠灑落在塵世中。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為什麼想不起來?”他猛敲著腦袋,希望有助於解開他的疑惑。
從七年前那場車禍到現在,不時會有不知名的東西在腦海中浮現,但卻相當模糊,似夢似真,讓他捉摸不定。是車禍的後遺症嗎?
爸媽對於他車禍的解釋,只說他在路上不小心被車子撞到,昏迷了半個多月才清醒,肇事的車主也逃逸無蹤,他們便想,既然早已擁有綠卡,不如就移民到美國定居。
所以,從那時起,每當他提到要去台灣,他媽的反應就特別強烈,一直堅決地反對。桐俊徹心想,大概是媽心有餘悸,怕兒子又會出事。但他總不能為了這原因就放棄自己的理想吧!
一個學建築的人,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設計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他是中國人,當然也想效法古人,蓋一棟具有中國風味的房子,就像那些曾在古畫上看過的亭臺樓閣。好不容易願望能夠實現了,怎可為了這不是理由的理由而卻步?他絕對要抗爭到底!
他不能永遠當個聽話的乖兒子。
跟預期的一樣,蔣麗涵一聽到兒子要去台灣,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連考慮一下都沒有便連聲反對。
“我不答應。兒子呀!你在紐約不是還有很多case嗎?幹嗎非要到台灣去呢?憑你的設計和名氣,case接都接不完了,幹嗎答應去接那種小case?打電話去拒絕人家,你要是怕得罪人家的話,媽幫你打好了。”說完,她真的作勢要去拿電話。
桐傻徹俊臉一凜,拉住母親的手臂:“媽,如果你是擔心我的安全,我可以向你保證,出門在外我自己
會小心謹慎,況且John也在那裡,有事他會幫忙的,這次的case我是接定了,請媽讓我去吧!“
蔣麗涵臉色僵硬:“你這孩子怎麼變得這麼不乖?媽是在擔心你呀!以你現在的成就,根本不需要去接那種沒多少設計費的工作,那只會降低你的水準而已。前些時候,不是有人來找你談,請你設計一棟私人圖書館嗎?你就答應人家好了。”她千方百計就是不想讓兒子去台灣,即使要用上母親的威權也在所不惜。
“媽,我是個建築師,不是惟利是圖的奸商,我只在乎能不能將作品設計得完美,你怎能要你兒子去當那種人呢?那件case我已經推掉了,目前我手上也沒有別的工作,所以可以放心地去台灣了。”
桐俊徹說得口乾舌燥,就是不懂母親為什麼如此堅持。如果就為了一場意外的車禍,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縱然他向來聽她的話,但這次他絕對不妥協。
蔣麗涵板起面孔,正色道:“反正我不準你去,如果你敢去,就不要認我這個媽。”
“媽,你這是做什麼?我不過是去工作,為什麼要把事情看得這麼嚴重?我已經三十歲了,難道想去發展自己的抱負都不行嗎?”他氣急敗壞地吼道。他真的不想和母親鬧僵,但一味的容忍和配合卻導致她的無理取鬧,一下子,多年累積的怨氣都爆發出來了。
“你居然敢對媽吼?!我知道你長大了,翅膀也硬了,更想飛得遠遠的,你去好了,去了就不要回來了,我會當沒生你這兒子。”蔣麗涵又驚又氣,坐在沙發上喘個不停。
桐俊徹猛搔著頭,一臉痛苦的模樣:“媽——你——你要我怎麼做才好?”他明白終究還是敵不過母親。
“當然是打電話給John,取消你們的約定,乖乖地留在美國陪媽。”她眼看目的快達到了,豁然開朗。
“我贊成讓阿徹去。”母子倆同時朝向出聲的男人。
桐俊徹喜出望外,總算有人贊同他的決定了:“爸,你答應讓我去是不是?謝謝你支持我。”
桐奕鈞咬著煙斗從樓上書房下來。他與兒子有著相似的臉孔,黑髮中夾雜著銀絲,那歷盡滄桑的成熟氣質,想必年輕時也迷倒不少女人。和丈夫相比,當妻子的蔣麗涵顯然較禁不起時間的考驗,需要靠化妝和珠寶首飾來掩飾。
“既然你對那件case那麼有興趣,那就去吧!就像在幫人圓一場夢,同時也算是對自己的一項挑戰,不要留待以後再來後悔。”他分外語重心長地說。
蔣麗涵不滿地反譏:“你是故意跟我作對是不是?見不得我們母子倆感情好,想趁機拆散我們?我告訴你,我就是不讓他去,你能拿我怎麼樣?”
桐奕鈞冷笑一聲:“我是不能拿你怎麼樣,這個家雖然都是你在做主,但兒子也是我的,我總能發表自己的意見吧!兒子大了就該學著放手,不要老是巴著不放,不然兒子以後會恨你的。”
她神色遽變,咬牙說:“兒子會恨我什麼?你說呀!桐奕鈞,你到外頭找女人,我都沒講什麼話,現在反倒過來教訓我,究竟是誰該反省,你自己心知肚明。”
桐俊徹站在兩人之間勸道:“爸,媽,你們不要吵了!媽,其實爸說的也是我心裡的話,若是這次我推掉了,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就讓我去吧!不要再試圖阻止我,算我求你好嗎?”
蔣飛涵一邊瞪著丈夫,一邊望著兒子哀求的臉,事已至此,她也挽回不了了。
“要我答應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媽,什麼條件?”桐俊徹綻開笑容問道。
“等你工作完畢,我要你馬上和孟璐結婚,人家等你這麼多年,也該給人家一個交代吧!”
桐奕鈞嗤笑數聲:“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的作風跟你父親還真是如出一轍,連兒子的婚姻大事都要管。”他的冷言冷語又得到妻子的白眼。
桐俊徹皺著眉頭:“媽,我對孟璐的感情還沒有那麼深,要我娶她不是為難我嗎?”他從沒想過要娶她為妻,無關於他們認識時間的長短,而是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如何勉強得來?
“你們在一起也三年多了,孟家那邊一直在問我你什麼時候要娶人家進門,害媽都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好;孟璐人長得美,又能幹,絕對有助於你的事業,就這麼決定好了。”她又想代兒子做主了。
“媽,你不要自作主張,我和她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不管娶不娶她,我都一定要去台灣。”
“你——”
桐奕鈞為兒子的勇氣暗暗叫好,連忙投給兒子個鼓勵的眼神。
“爸,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討論,我們到書房去談吧!媽,我和爸上樓去了。”關上書房的門,父子倆終於可以說些心底活。
這是間相當氣振卻又深富文藝氣息的書房,從牆上的畫作到古董傢俱,皆有它可觀的價值存在。
父子倆往牛皮沙發一坐,喝著女傭端來的烏龍茶,這才開始他們的討論。
“什麼時候要出發?預備待多久?”桐奕鈞先問道。
“我想搭下星期一的飛機,大概會停留三個月左右,如果進度正常的話,家裡的事就要爸多操心了。”
桐奕鈞笑笑:“這個家從來不需要我的意見,你媽一個人就弄得很好了,我只要在公司當我的副總裁就夠了。”
“爸——”
“不必多說了,我和你媽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二三十年來還不是這樣過了,你去做你該做的事,我們的事就順其自然吧!”桐奕鈞澀澀一笑,抽著煙斗,吞雲吐霧起來。
桐俊徹想問又開不了口,掙扎好久才說:“你跟媽——既然不相愛,為什麼要結婚?我知道我沒有權利問這些,但這也是給我一個警惕,我將來要娶的妻子絕對是我所愛的人,我不想和爸媽一樣,一輩子痛苦卻又分不開。”
“你說得對,俊徹,能和自己愛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是最幸福的,爸爸當年也曾經這麼想過,但是名和利蒙蔽了我的眼睛,滿腦子只想要成功、要飛黃騰達;其實,這些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是你外公看中我在建築方面的才華,只要我娶了你媽,便可以盡情去發揮自己的能力,不用擔心沒有金錢援助,所以我娶了——個不愛的女人。你爸是個窩囊的男人,靠裙帶關係才有今天的成就。”他自我解嘲地笑道。
“爸,當時你有喜歡的女人了嗎?”同樣身為男人,他不能說父親的決定是完全錯誤的,但他也不希望父母的關係始終處於惡劣的狀態中。
桐奕鈞抽了兩口煙,陷入沉思中,歎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她——當時已經是個有夫之婦了,我愛上的是一名有丈夫的年輕女人——唉!所以我才狠下心來,答應娶你媽,斷了再見她的念頭。”他不勝唏噓,“過去的事別再說了,這次去台灣可要好好表現,就算你得到美國華人地區最佳建築師獎,也別太過驕傲自大,有不懂的地方就多去請教前輩。”
桐俊徹點頭:“爸,這道理我懂。”
“那我就不再多說,你去辦你的事吧!”
桐俊徹輕聲關上門後,桐奕鈞才起身走到書桌旁,用隨身攜帶著的鑰匙打開一扇抽屜,取出一隻木盒。
裡頭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二十出頭,清純飄逸,有些拘謹地站在大樹下,穿著一身素色的套裝,笑得溫婉動人。
三十年了,他還是無法忘掉她。
七年前匆匆一瞥,發現她雖已四十多歲,但依稀還能找到年輕時的模樣,他仿佛回到過去的時光,少年時的熱情又在胸口燃起火花。
她的名字永遠烙在他心底——姚亞雯。
他歎了好長一口氣,才將既美麗又苦澀的回憶重新鎖進抽屜內。
就像關閉內心的想念。
卡波立廣場是由波城最高的兩棟大廈——普天壽和約翰。漢考克為主幹,再集合數家高級旅館而成,幾棟主體建築間都有室內天橋相連,串成一處超大型的購物天堂,裡頭有數千家商店和數家百貨公司,步道區也設有高級攤販,產品多屬中、高價位,想逛得三天三夜不合眼都行。
桐俊徹坐在地下樓的一家咖啡座內,態度有些不耐煩,太陽眼鏡後的眼睛半合,托著下巴打起盹。他知道孟璐有購物狂熱,每次來到這裡,沒買個過癮是不會甘心的,想來他是有得等了。
這兩天在母親的疲勞轟炸下,覺也沒睡好,整天不得安寧,還得陪這嬌嬌女出來shopping,要他怎麼有精神辦事情?
再過幾天就要去台灣,總覺得那裡對他的吸引力和聯繫愈來愈強。那裡有什麼驚喜在等著他嗎?為什麼他會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到那裡去?
“嘿!Andy,讓你等很久了,對不起。”孟璐提著大大小小、少說有七八個提袋奔過來,集高傲與美貌於一身的女人確實引人側目,尤其是從頭至腳的名牌裝扮,她的確有本錢驕傲。
桐俊徹掃一眼她的成果。那些提袋內的東西加一加恐怕有上萬塊美金,花得真是連眉都不皺一下,這就是有個有錢父親的好處。
“今天買的沒以前多嘛!買夠了?”他冷淡地問道。
孟璐欺到他身旁,用那特有的沙啞嗓音嬌聲說:“人家怕你等太久會生氣,所以才不敢買太多,反正其他的下次再來買就好了,人家渴死了。”她嘟起紅唇撒嬌,玉臂更纏上他的身。
桐俊徹幫她點了冷飲,略微推開她:“我今天還有很多事要辦,沒辦法陪你到晚上,打個電話叫你家司機來接你好了。”
“人家不管,我要你陪嘛!Andy,你要去台灣的話,我也要跟你一道去。”
“你去做什麼?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可沒空照顧你,你就待在波士頓,不要去打擾我工作。”
她眼珠一轉,玉臂勾住他的頸項,嗲聲說:“那明天晚上我要你陪人家。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魅力,認識你那麼久,除了吻以外,連碰也不碰人家一下。我想跟你一起度過美好的一夜,好不好?”
要說他完全不心動是假的。面對一位嫵媚又善於調情的女人,桐俊徹可不會自認為柳下惠,全然不動心。在美國這種開放社會,婚前性關係並沒啥大不了。剛認識不久時,他確實可以說迷戀她,也曾想過和她先有肌膚之親。
不過,當他知道孟璐是母親選中的準媳婦人選後,“性趣”著實大減。他明白,要是真的碰了她,母親必會借這理由逼他娶她。他可以當個孝順的好兒子,但他可不想連自己的妻子都不能由自己選,那是他潛意識對母親的反抗。
桐俊徹輕啄下她的唇,敷衍地一笑:“這幾天我要處理的事很多,可能忙得挪不出時間,等下次再說吧!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孟璐板起俏臉,昂起下巴:“我不要回去,你要走你就先走,多的是朋友可以陪我去玩。”
“Lulu!”
她任性地嚷:“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桐俊徹搖頭歎氣:“Lulu,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孟璐別開臉:“你不陪我,我就去找其他人陪,看到你那不甘不願的樣子就討厭。”
“如果你想聽我和其他人一樣說些奉承你的話,只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也絕對無法認同你這種刁鑽的行為。”他們之間的差異是愈來愈明顯了,若真的娶了她,將來也必定以離婚收場。
“你——你太可惡了,你不走,我走!”她率性地抓起提袋,抬頭挺胸傲慢地走了。
“Lulu!”他叫了幾聲,最後決定不理會她了。
他不想用他的後半輩子去伺候一個嬌責任性的大小姐,這一刻,他已完全確定孟璐不適合做他的妻子,就算母親拿槍逼他也沒用。
世上已有許多婚姻失敗的例子,不需要再加他一個!
打包好最後一件行李,明天就要出發了。
桐俊徹清點完畢,洗了個澡,便要就寢。
“叩!叩!”敲門聲傳來,“兒子,你睡了沒?”
桐俊徹幾乎要呻吟出聲。天呀!難道連今晚也不讓他好過嗎?他爬下床打開門。
“媽,什麼事?我明天還要趕飛機。”
蔣麗涵微慍地指責兒子:“剛剛孟家的人打電話來,說孟璐在家發脾氣,罵你這幾天都不理她,約你見面吃飯也不去,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吵架了?”
“沒有,我只是伺候不來她那大小姐,而且我也很忙,沒空陪她消磨時間。”他語氣平淡地往床上一躺,手臂交叉在腦後。
“人家是女孩子,你多讓她一些就好了,現在打通電話過去向她道歉。”
桐俊徹翻個身,興趣缺缺地說:“我又沒得罪她,為什麼要我去道歉?若是她那脾氣再不改,我和她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蔣麗涵大驚小怪地喊道:“怎麼說得那麼嚴重?好歹你們也交往了三年多,感情也穩定了,兩家的人都在準備要幫你們辦婚事,可別在這節骨眼說翻臉就翻臉。”
桐俊徹聞言心頭大驚,彈坐起來,怒視著母親:“媽,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娶她?我跟她是認識了三年多沒錯,但只是純粹朋友關係,不能因此就認定我這輩子非她不娶,媽,請你不要弄錯了。”
“什麼?!你不娶人家還跟她那麼好,這要我跟孟家怎麼交代?媽可丟不起這個臉,況且,你也得給人家一個交代才行。”
桐俊徹失笑:“媽,如果大家交個朋友就要向對方負責,那還有誰敢亂交?況且,我可從沒占過她一點便宜,我們是清清白白的,所以你也不要想用這種方式逼婚,沒有用的。”他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幸好他從沒“逾矩”。
蔣麗涵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你怎麼這樣說?兒子,孟璐有什麼地方不好?要是我們和孟家成了親家,不只可以幫助家裡的事業,將來孟家的一切你也有分,而且你們又不是全沒感情——”她的話尾在兒子陰霾的臉色下消失。
“媽,我努力要做個孝順的兒子,在大部分的事情上也對你百依百順,但不表示我會任憑你擺佈,我自己的人生,我會自己決定,絕對不會貪圖孟家的財產而答應娶她,我只說一遍,希望媽不要再說下去了。”
她看得出兒子真的生氣了,趕緊賠起笑臉安撫道:“好了,不說就不說,只是孟家那邊總是說不過去,等你台灣的工作做完,兩家當面講清楚,免得壞了彼此的交情,是不是?好了,你快睡,媽也不打擾你睡覺了,晚安。”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她總會有辦法挽救的。
桐俊徹蒙著臉。他哪裡還睡得著?煩都快煩死了。只希望快點到台灣去避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5:35
第三章
“Andy,這邊!”夏端平一邊高呼,一邊招手。
桐俊徹眼睛一亮,跨著大步迎向好友。他身穿休閒衫和牛仔褲,肩上背著大型背包,朝氣蓬勃,不會因他普通的穿著而減損形象,被牛仔褲緊包著的長腿筆直又修長,連夏端平都不免嫉妒起來。
“John,還麻煩你跑來接機,我搭訓—程車就行了。”見到好友當然高興,但他也明白夏端平對工作的熱衷度不比他少,因此並未要求他跑這一趟。
夏端平邊和他走去領行李,邊笑道:“兩年沒見面了,你好不容易能來,我當然得盡盡地主之誼,不然怎麼說得過去?倒是你能過得了你媽那一關,才真是讓我好奇,怎麼說服的呢?”
“的確是差一點走不成,不過我爸倒是贊成我來,況且我對這次的case抱著很濃厚的興趣,要是錯過了,我會抱憾終生的,所以不來不行。不過,我最感激的還是你,要不是你找我,我的夢想也就無法實現了。”
“以前剛認識你時,你不就常說將來要設計一間屬於中國古風的房子?所以公司開會決定以後,我馬上想到你,便向老闆建議讓你參加。他參考了一些你設計的東西,也覺得很合適,不過,他強調這次‘西子湖畔’的案子很大,單建築師就請了五位,要我先跟你說設計費沒你以前拿得多,但挑戰性極高,絕對可以滿足你。”
桐俊徹將行李都放在推車上,往地下停車場走去。
“這點我很清楚。有一次我到江蘇、浙扛一帶,看那些經過數百年、數千年留下來的宅第林園,心裡十分地激動。自己的民族有那麼美的東西,為什麼不繼續保存下去?像無錫的暢園,蘇州的留園,上海的豫園和北京的恭王府,全都記載著園林家族的起落榮衰,可以說是中華民族的文化資產,只是如今保存完好的已經不多了,這才讓我興起想親手效法古人,蓋一棟屬於自己民族的房子的念頭。如今總算可以得償所願了。”他將行李置於行李廂後,與夏端平一同上車。
夏端平取笑說:“好啦!瞧你說得那麼激動,我這土生土長的中國人都沒你這樣義憤填膺,倒是你去美國這麼多年,沒被同化真該額首稱慶了。”
他旋轉著方向盤緩緩駛離機場,朝T市的方向行進。
桐俊徹捏捏眉心,閉眼養神:“我覺得這念頭似乎不是這幾年才興起,好像還要再往前推,只是一直想不起來是由何時開始的。從那次車禍以後,很多事我都想不起來,有時候還是很不安。”
“喪失記憶這種症狀也是急不得的,有人因此一輩子都記不起過去的事,你還算是幸運的,伯父伯母都在你身邊,也就沒什麼損失,你別多想了。”
“我有時候在想,要不要去找以前在這裡認識的朋友,問問看他們過去的事,或許會有幫助也說不定。”
“事情過了那麼多年,你要從何找起?”
“這就是最困難的地方,我媽一直不願意告訴我從前住在這裡的情形,只知道出車禍的時候,我人在T市某家大醫院裡,除非一家家去找,要不然是沒希望了。”
“那就順其自然吧!你哪有這麼多時間讓你跑遍T市每家醫院,三個月內要把設計圖搞定,時間可緊迫了。”
桐俊徹睜開眼,吐了口氣,意興闌珊:“是啊!只有順其自然,不然能怎麼辦呢?這次除了你和我,還有其他三位建築師,他們都是什麼樣的人?”他初來乍到,總要先探探對方的底細,好先有心理準備。
夏端平一臉敬意:“他們可都是這行的佼佼者,都有二三十年的經驗,堪稱建築界的前輩,我們這些後輩難免要聽人家一點意見,不過,大家一定會相處愉快的。”
“我會當作這是在學一次經驗,不會讓你難做人的。”他還不至於想鳩占鵲巢、一人獨大,以前一個人做事,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免不了也有些被寵壞了,但這次可不同,要完成這件工作就得要同心協力。
夏端平白他一眼:“說得這麼見外,你的為人我又不是不曉得,否則怎麼敢推薦你?”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他又問道,“對了,我先知會你一聲,年底的時候要麻煩你來當我的男儐相,可不準你拒絕喔!”
“你要結婚了?恭喜,恭喜,總算甘願要娶人家了。”桐俊徹打趣地說。
“什麼?是她遲遲不肯答應我的求婚,這三年來少說也求了上百次,她沒一次願意,所以我只好向人求助,總算讓她點頭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為避免她反悔,還是趕快把她娶進門,屆時你得再飛來這裡,沒有男儐相,婚可結不成了。”
“喂,這責任太大了吧!你結不成婚怪到我頭上,我可是罪孽深重!好,沖著你看得起我,到時就算要我逃家,也非來不可,這總行了吧!”
“行,就等你這句話,你媽總不會讓我結不成婚,非放你走不可了,這下你有理由說了。”夏端平奸奸地大笑。
桐俊徹也大笑:“哈——真有你的,想出這種爛招數。”
“沒辦法,窮則變,變則通,要應付你媽不能不用險招,如果害我結不成婚,我就飛到美國要你媽負責。”
“要我媽負責?難不成要我媽以身相許不成?那可不行,我才不想要—個這麼年輕的繼父。”
夏端平猛瞪眼:“什麼跟什麼?你媽都可以當我媽了,何況我這條小牛可咬不動一根老草,會害我消化不良的。”
“你敢笑我媽是一根老草,不想活了。”桐俊徹作勢要掐住他的脖子。
‘’哎,小心,我在開車耶!這裡的路可不比美國好開,你想再撞一次恢復記憶,我可是一點都不想。坐好,坐好,你還是睡——下比較好,坐了那麼久的飛機不累嗎?“他收起玩笑的心情說道。
“還說哩!我已經有五六天沒睡好了,不是我媽在旁邊嘮叨,就是Lulu纏著我,讓我疲於奔命,所以我好高興能逃到這裡來。”桐俊徹怨歎地說。
夏端平挑高眉峰:“孟家大小姐不是個大美人嗎?若說是個母夜叉還有可能,像她那一類型大家都搶著要,只有你嫌棄,你眼光也太挑了吧!”
桐俊徹沒好氣地哼氣:“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她適合我?我對那一類型的女人是敬謝不敏,要我娶她是不可能的,個性上不合,即使結了婚也不會幸福的。”
夏端平靈光一閃:“太巧了,我認識一個女孩子,改天介紹給你,她和我從小就是鄰居,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長大的,也是我未來老婆的高中同學,長得——不是我在吹牛,標準的美人胚子,做事很精明,但為人沒什麼心機;就這麼辦,反正先做做朋友也好,怎麼樣?”
光聽他的形容,那女人還真像和孟璐同一類型的,可是單單只是交朋友,他也不會反對。
“好哇!交朋友是無所謂,我信任你的眼光。”。
“一言為定,等回T市我就跟她聯絡。”他興沖沖地思忖,要是將Andy和若葳那丫頭湊成一對,就是親上加親,那豈不是美呆了?
夏端平兩手各提著行李箱,走進一間租來的公寓套房,裡面還附設傢俱和廚具,樣樣齊全。
“我先幫你租了三個月,滿不滿意?這裡離工地很近,有空你也可以開車過去,附近有幾家租車公司,有需要可以去租一輛車來開。”
桐俊徹環視一圈後,感激地拍下他的肩:“謝啦!這裡我很喜歡,窗外的風景也很不錯,那是——”他指著右方的一條河流問道。
“那是淡河,還有,旁邊是最近剛通行的捷運線,可以直達車站,這裡雖然不像市區那麼熱鬧,但風景就比市區好太多了;有山有水,再走不遠還有條老街,或許還能激發你的靈感。”
他望著那些潮湧般的人群:“這裡一向都這麼熱鬧嗎?”
“從捷運開通以後才帶來這些人潮,也同樣帶來不少垃圾,不然景觀會更不同;今天又是週六,來這裡欣賞夜色的情侶很多,黃昏的時候你不妨也去走一走,別有一番滋味。”
夏端平將事情交代完就趕著約會去了,桐俊徹想到要打通電話回美國,找到電話後撥了美國的電話號碼。
“媽,是我。”是蔣麗涵接的,“我剛到,你不用操心,John已經幫我找好住處了——嗯,有,附近有許多賣吃的店,我不會餓死的——媽,我現在不想聽Lulu的事情!她要是再胡鬧下去,就隨便她,我不可能為了她連工作都不做。”
他實在受夠了,只是沒通知她一聲就來台灣,這也要氣得大哭大鬧才甘心,這樣的女人娶來當妻子,他會少活好幾年。
“媽,我打電話只是要讓你安心,沒事的話我要掛了,拜!”
他按了電臺的開關,一面聽一面整理三大箱的行李。
等到大致都將衣物掛進衣櫥內,天色已接近黃昏;肚子也餓了,正好到外頭熟悉路徑,順道看看John說的那條老街。
換了一套便服,抓了鑰匙便出門去。
從捷運站開始,一路上現代商店林立,不少上班族及學生結伴同游,個個都吃著本地的名產;像鐵蛋、蝦餅之類,新鮮之餘,桐俊徹也買了份來吃,還蠻有家鄉口味的。
然後,他逛進一條老舊的街道。兩排至少有百年歷史的建築物,令人發思古之幽情,紅磚瓦牆,雖已不復當年的色彩,卻具有它真實存在的價值,它所歷經的歲月,就寫在那一磚一瓦上。
他仔細地觀察每一戶的建築,仿佛走人時光隧道,墜人歷史的洪流中;居民打扮樸實,趿著木屐,賣著彈珠汽水、雞蛋冰和魚丸,以前的人大概都像這樣子在生活吧!
沿路吃吃喝喝,肚子也飽了,桐俊徹跟著人群彎進小巷中,發現裡面竟別有洞天。
在落日的餘暉下,河面漾著金黃色的光點,波光粼粼。幻想著河畔柳綠如簾,情侶們喁喁低語,款款行過,春天裡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夏天裡荷香四溢,紅綃翠蓋,搖曳生姿。若真有如此美景,他也願意住在這裡一輩子。
建商要取“西子湖畔”這名字,就是為了吸引那些想在城市中找到一片寧靜空間的人們吧!能住在一處有山有水的房子中,夫複何求?
桐俊徹往前走兩步,擋在前頭的人退了開來,他驀然被某個景色攝住了所有的目光,腳步一頓,硬生生地僵住不動,呆如木雞地癡望著不遠處的女人。
她就站在河堤旁,一陣風拂過她的面頰,吹亂了她烏亮的長髮,她慌忙揚手將它勾往耳後,現出那靈秀絕美的臉龐;桐俊徹心跳快了半拍,難以自己地被她的美蠱惑了。好個古典佳人,那藕紫色的洋裝因風貼在她的嬌軀上,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線,既柔弱又細緻,像雕塑家的精美傑作。
雖然相隔了一段距離,桐俊徹依舊能看得到她眼底的哀愁,那淡淡的落寞引得他莫名心痛。如果她是他的,他會抹去她的哀愁,為她帶來歡笑和快樂,而不是任她沉浸在悲傷中。
桐俊徹忽然想起曾看過一本中國古典名著《紅樓夢》,上面描述林黛玉的字句,用在她身上再好不過了,書裡寫道: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是病。 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嫺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內心深處蜂擁而起一股衝動。他想認識她,這樣的女人才是他尋覓多年不得的,令他幾乎連血液也為此次的相遇而沸騰。
當他想追上前時,人糊阻斷了他的路,好不容易排除萬難,佳人已失去蹤影。她是誰?他還會再見到她嗎?
內心的焦灼呈現在臉上,他知道他不能失去她,他非要找到她不可!
那種絕無僅有的佔有欲,排山倒海地淹沒了他……
咦?好像有人在看她。方雅嫻朝四處張望,卻只看到到處都是人。是自己神經過敏了嗎?她又將視線調回河面上。
“雅嫻,快來這裡。”徐若葳站在一個攤子前朝她招手,“你吃不吃這個蝦餅?很好吃喔!老闆,買兩份。”
方雅嫻撫著肚子:“我已經吃得好脹了,真的吃不下去了。”
“你吃吃看嘛!把這吃完我就不再叫你吃了。”徐若葳已先付了賬,拿一串遞給她,”來這裡就是要吃遍所有的名產才不虛此行,走,我們再到前面去逛逛。”
徐若葳又拉著她往前頭鑽,直到腳都走酸了,才到一家賣魚丸的小店坐下休息,用手拼命扇著風。
“熱死人了,雅嫻,你真的不吃嗎?吃一碗嘛!”她又展開鼓吹。
方雅嫻睨著她,好笑地說:“這裡的老闆該請你來招攬生意,要不是我真的吃不下,也會被你說動,全部都往肚裡塞了。”
徐若葳聳聳肩,半似得意地說:“沒辦法,我是做業務的人,難免有職業病,不過,只有對你我才那麼好心,別人我才懶得管他們吃不吃哩!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交到我這朋友,值得了。”
“是——小女子感激不盡。”她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咬著下唇偷笑。
老闆娘送來一碗魚丸湯,徐若葳等不及似的狼吞虎嚥著,碗內雖然只有兩粒看上去不太起眼的魚丸,卻是遠近馳名。大家慕名而來,為的就是要吃它。
“哇!燙死我了。”她舀了一口湯喝,忍不住叫燙。
“慢慢喝,當心舌頭燙熟了。”方雅嫻也羡慕起她的腸胃,剛吃完冷的,馬上又吃熱食,胃都沒感覺了,要換作是她,早作起怪來了。
徐若葳小心地咬了一口魚丸,瞥她一眼:“雅嫻,我以前不是有跟你提過,我有個從小就認識的鄰居,感情一直像哥兒們一樣好,打架打到大的。”
“有啊!你提過幾次,不是說好像快要結婚了嗎?新娘還是你的高中同學,是你從中介紹的,不是嗎?”她頷首說。
“對,就是他。他前兩天打電話給我,說他有個好朋友從美國回來,還說要介紹給我認識,真不曉得他是怎麼回事,自己要結婚了,就巴不得所有人跟他一樣,這樣簡直像在相親,怪彆扭的。”徐若葳撇撇嘴埋怨道。
方雅嫻倒認為設什麼不好:“若葳,如果對方真的不錯,先交個朋友也好!二十五歲正是女人最精彩的年紀,要好好把握時機,錯過了緣分又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我贊成你去見一下對方,說不定合你的意。”
徐若葳心裡有些急了,又不方便直接表示她早有喜歡的對象,因為那個男人就像根木頭,總不好要女孩子先表白吧!
“雅嫻,我——唉!”她垮著嬌顏歎氣,“這教我怎麼說嘛!你——你明知道的,為什麼又要贊成我去?”如今之計只有用暗示的。
方雅嫻眨眨眼,霎時頓悟:“若葳,你是說——唉!我當然希望你能當我嫂子,可是我也希望你能有多一點選擇的機會,也許還有比我大哥更好的對象,我不能太自私。”
“感情的事也沒辦法自己控制,認識你大哥以後,我就知道我完了,可是他——他究竟喜不喜歡我?我是不是他喜歡的類型?這些問題我都找不到答案,總不能要我去向他,那多丟人呀!”平常個性爽朗的徐若葳,只有在談起方明耀時,才會展露小女人的模樣。
“既然這樣,我幫你向我大哥探探口風,看他如果知道你要去跟別人相親,會有什麼反應,我們先看他的反應如何再作決定;怎麼樣?”方雅嫻也不是很瞭解大哥究竟喜歡哪一類型的女人,但是以他的木訥,配上若葳的活潑,或許也不失為不錯的組合。
徐若葳微紅著臉頰,小聲地道謝:“謝謝你,要是你大哥對我沒什麼感覺,我好早點死心,我這人很看得開,反正失戀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向對自己很有自信的,怎麼可以先失去信心呢?打起精神來,這事包在我身上。”方雅嫻為她打氣。可是要她大哥採取主動來追求若葳,那才是最難辦的事呢!
“拜託你了。”
“沒問題。”她比個OK的手勢。
“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赴約,順便告訴我情況,好不好?雅嫻,我一生的幸福都寄望在你身上了,拜託!拜託!”
方雅嫻禁不住她的哀求:“好吧!真是服了你了,今晚我就打電話回家試探我大哥,明天告訴你好消我會記住的。”
方雅嫻回到家已經是八點多,才想先去洗個澡電話就響了。
“喂?”
“雅嫻,你終於回來了。”是男人的聲音。
“你是——喔!襄理,是你,找我有事嗎?”她禮貌地回答。自那天在辦公大樓的大廳談過話後,陸堯光就採取緊迫盯人的招數,常常要約她吃飯、看電影,雖被她客氣地拒絕,但他仍是不死心。
陸堯光在那一頭熱切地說:“我打了一下午的電話,還以為你會在家休息,你——跟朋友出去?”
方雅嫻怔了兩秒,本不想回答這私人問題,卻礙於都是公司同事,不想搞壞關係,只得淡淡地說:“我和若葳去玩,剛剛才回到家,襄理有事嗎?”
“原來是和徐若葳出去,那就好。”他似乎是鬆了口氣,還以為她和情敵出去約會了,“雅嫻,我是想,明天是假日,要不要一起到夜市逛逛?我有車子,很方便,白天先去海邊游泳,晚上正好去大吃一頓,好不好?”
“這——襄理,我明天有事情,恐怕不能去。”她是真的有事,不算欺騙他。
陸堯光沉默了半晌:“為什麼你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雅嫻,跟我去吃頓飯真的那麼困難嗎?我是個討人厭的人嗎?”
他的自怨自艾讓方雅嫻心軟,她歉然說:“襄理,我明天是真的有事,而且我上次也說過了,我是不會再愛上任何男人的,我真的不想耽誤你的時間,請你放棄我吧!”她何嘗願意這樣無情?只是既無法給他想要的東西,就事先說明白,免得將來虧欠更多。
“我不會死心的,除非你真的結婚了,不然我會一直約你到你答應為止,因為你值得,我再也找不到一個女人像你這樣完美無瑕,就宛如一顆上好的珍珠。我不多說了,後天上班的時候見,再見。”
方雒嫻沉重地掛上電話。完美無瑕的珍珠?若是他知道她曾懷過孩子,還會這樣想嗎?別人總把她當瓷娃娃般看待,仿佛稍一碰撞就會粉碎,卻不知她早已禁得起任何打擊。
“鈴——”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方雅嫻猶豫了一下才接起來。
“大哥?!”她正想打電話回家,還真是兄妹連心。
方明耀輕笑:“小妹,接到大哥的電話這麼開心,實在讓我受寵若驚。”
“是你們打來的,我當然很開心了。大哥,你找我什麼事?”
“媽早上寄了箱香菇給你,要我打電話通知你,你這兩天就留意一下快遞,免得錯過時間了。”
“那麼多我又吃不完,對了,若葳也喜歡吃香菇,尤其是香菇雞,我可以拿一半給她,她那人怎麼吃都不會胖,我還真羡慕她。大哥,你知不知道?明天她要去跟人家相親,我是陪客,聽說對方還是美國回來的華僑,不曉得長得怎麼樣。”她丟出了餌,看魚兒上不上鉤。
話筒那一端久久沒有聲音,方雅嫻掩嘴一笑。大哥好像也有點意思了,不然怎麼不說話? “大哥。大哥,你在聽嗎?”
“嗯,喔,我在聽,她——真的要去和人相親?”方明耀心裡不太舒服地問道。像徐若葳那樣活潑美麗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人追,他何必多問。
方雅嫻替大哥著急:“是呀!其實若葳並不太想去,她說她不會因為對方是美國華僑又有綠卡才去。”
“可是她——還是要去。”他不滿地說。
“那還不是因為她喜歡的男人遲遲不對她表示,總不能要女孩子開口,所以她只好死心跟人家相親去了。大哥,你心裡也是喜歡若葳的對不對?我是你妹妹,你可以對我說實活,大哥,告訴我。”
方明耀猶豫了老半天:“我承認對她有好感,可是——她是個都會女子,條件又好,我不過是個老師,每個月賺的薪水又有限,既不懂得浪漫,又沒有情調,我怎能跟人家比?”
“大哥,這些都不是問題,其實若葳並不像她的外表那樣,生活也很單純,你不要想太多,喜歡就來追她,不要等她嫁了別人再後悔。我只要你說一句話,你對若葳究竟怎麼打算?”
“我——”
“大哥,這可關係到你的未來,你要眼睜睜看若葳和其他男人結婚嗎?”
“當然不願意。”他衝口而出,“我——我喜歡她。”
“那我就把你這句話跟她說,明天晚上你就打電話到她住的地方,雖然相隔兩地,總還有電話、書信可以聯絡感情吧!大哥,加油。”說著說著,她眼前驀地一片模糊,然後草草掛上電話。
大哥和若葳還有其他工具可以互吐情衷,但她和阿徹呢?只能靠回憶過下去。
方雅嫻在紙上寫下自己最愛的一闋詞。
日色欲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色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時橫波目,今作淚泉流,不信妾斷腸,歸來看取明鏡前。
那是李白的《長相思》。
小時候由於父親教中文的關係,被逼著背了許多唐詩宋詞,慢慢長大後瞭解了詩詞中的意境,反倒愈愛念它,如今配合了心境,竟也抒發不少鬱積的情感。
她衷心希望大哥能珍惜這份感情。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尋不回來,不管結局如何,至少曾努力過,也不會徒留遺憾。
桐俊徹手上抓著紙筆,腦中不停地回想方才在河邊的一幕。
好久沒有想畫素描的衝動,再見到那女孩以後,竟重拾畫筆,開始想要利用鉛筆描繪出她的丰姿。
那妍麗的五官——
那柔細的髮絲——
那優美的身段——
他愈描速度愈快,那筆像極熟悉她的每道曲線,一勾一捺,就像畫過幾百遍一般,記憶的深處,又有影子掠過,卻快得他沒時間去想。
他認識她嗎?桐俊徹丟下筆,抱住頭部呻吟。為什麼當他想要回憶時,腦子裡像有好幾支槌子在敲打,敲得他頭痛欲裂,苦不堪言?
她究竟是誰?他的心為何會因她的愁而心痛,為她的悲而心生憐惜?這會是偶然的嗎?難道她會是他以前曾經認識過的女孩子?
會嗎?有這種可能嗎?
不然怎麼可能才看一眼,就引起他如此猛銳的感情?他的三魂七魄仿佛也全隨她而去,那是戀愛的徵兆啊!
桐佼徹繼續完成剩下的部分。那畫像栩栩如生,卻又比不上真人千分之一的纖美,她是獨—無二的。
他真的戀愛了,三十年來,這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受,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滿意地審視自己的畫,在畫的左下角寫上幾個字——
偶遇臨波仙子於水湄 悵然而歸
他決定明天就去把畫裱起來,好日日睹畫思佳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5:58
第四章
夏端平望向迎面走來的人。美麗的女人總是惹人注目,一路走來,許多男士的眼光都隨她們在轉。而他發覺絕大多數的眼睛,都定在徐若葳身旁的女人身上。
以欣賞一件美術品的角度來看,她那不勝楚楚的嬌態,眉眼間的輕愁,會讓一個男人願意不顧一切為她拼命。她就像從古畫中走出來的女子,膚白若雪,語態嫣然,舉手投足間滿是柔情,連他這即將死會的男人都不免心旌動搖。或許跟徐若葳太熟稔了,反倒沒多大感覺,即使她也算是豔冠群芳。
“雅嫻,他在那裡。”徐若崴指著也正看向她們的男人,踩著高跟鞋走過去。
“夏端平,讓你久等了,這位是我同事方雅嫻,喂,你看美女看呆啦?”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直率地說。
夏端平收回驚豔的目光,瞪向青梅竹馬的鄰居:“漂亮的女人有誰不愛看?你也不用太嫉妒,你自己也長得不錯,真是女大十八變,很難想像你小時候男人婆的樣子,徐媽媽一定很欣慰,總算可以把你嫁出去了。”
“你這是在誇獎我還是損我?反正我要嫁的人不是你就好了。”她也跟他抬起杠來了。
“阿彌陀佛,幸好不是我,逃過一劫。”夏端平誇張地合掌膜拜。
“去你的,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媒人,敢這樣批評我,小心我告訴你來來老婆你以前那些羅曼史,看她還嫁不嫁你!”
“喂,徐若葳,拆散人家姻緣會下地獄的,不過,我老婆相信我,這叫做浪子回頭金不換,一旦結了婚,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這輩子就只愛我老婆一個。”他自吹自擂,說得眉飛色舞。
徐若葳做了噁心的表情:“拜託!你那張臉皮愈來愈厚,我真後悔介紹素卿給你認識。”
“我有什麼不好?長得一表人才,做事又認真努力,還有什麼好挑的?是你不識貨,還是我老婆慧眼識英雄。”
“真不是普通的不要臉,雅嫻,讓你見笑了,我居然會認識這種人,真是不幸啊!”她頻頻搖頭大歎。
方雅嫻但笑不語。
“方小姐,你別聽她胡說,她這是人身攻擊,我這人絕對是可以相信的。”夏端平跟她鬥得還不過癮,繼續挑釁。
徐若崴玩笑似的警告:“她相不相信你有什麼關係?別忘了你是死會的人喔!再敢到處拈花惹草,我第一個不放過你,素卿如果婚禮當天逃婚的話,我看你怎麼辦!”
“算我怕了你了,從小到大,沒一次說得過你,誰有膽敢看上你,我就甘拜下風,拜他為師。”他輸得很壞甘願。
“這可是你說的喔,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哼,你就等著看吧!本姑娘多的是人追總有一天,會用一顆紅炸彈炸死你。”
“好,儘量放馬過來,who怕who?”
鬥嘴終於告一段落,徐若葳才問道:“你朋友呢?居然遲到,太不給面子了吧!讓我們女孩子等他那麼久,耍大牌喔!”
夏端平看了下表:“或許他路不熟,人家在美國住了好幾年,總要讓人家適應一下環境,你的個性就是這麼急噪,一點都沒變!”
徐若葳好辯地說:“不是改不改的問題,我這人最討厭不守時的人,管他是哪裡回來的,雅嫻,我們不要等了。”
方雅嫻不忍看夏端平為難的表情,忙勸道:“若葳,再等一會兒好了,我們又不趕時間,你們很久沒見了,也可以趁機聊一聊。”
有她說情,徐若葳只好說:“你打電話問問他為何還沒到,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
夏端平正想拿起大哥大,它剛好響了。
“喂,An4y!怎麼還不來?你現在在哪裡?嗯———天呀!你這工作狂,現在還在工地做什麼?喔——好,我知道了,你欠我一次,拜!”他關上大哥大,說,“抱歉,他因為臨時有點事,可能沒辦法來了。”
徐若葳對那人的印象更壞:“有事也不早點打電話來,害我們等那麼久,真過分!”
方雅嫻碰碰她的手,打圓場說:“人家既然臨時有事,也是沒辦法,我有點餓了,我們叫些東西吃吧!”
“是呀!你們要吃什麼?這頓我請客。”夏端平趁勢接過話,招來服務生點了餐點,心裡卻對方雅嫻更具好感。也許Andy和她比較適合,可惜他不能來。
方雅嫻來到辦公桌前,又看到一束紅色玫瑰花插在花瓶裡,算了下足足有十一朵,旁邊的女同事已經酸溜溜地開口:“十一朵玫瑰代表一心一意,襄理可真是用心良苦,從一朵的一往情深,到十朵的十全十美,現在又是十一朵的一心一意,方雅嫻,我看你就別再推了,接受他的感情好了,每天送玫瑰花很貴的耶!”
方雅嫻困擾地顰眉不語。陸堯光的鮮花攻勢已鬧得全公司的職員都知道,雖然公司的政策是不贊成有辦公室戀情產生的,但陸堯光的人緣極佳,連老闆都睜隻眼閉隻眼默許了,其他主管也都幫他說情,勸她答應和他交往看看。
這樣的轉變讓她啼笑皆非。她的拒絕像是故意在吊人胃口,不然沒有女人願意放棄條件這麼好的男人,如此一來,害得原本就暗戀陸堯光的女同事對她更是懷恨在心,見了她不時冷嘲熱諷,上班時間反倒格外難熬。
“好幸福喔!我都沒有男人送花給我,唉!人長得美就是不一樣,像我們這種中等美女就只有靠邊站的分了。”那語氣也隱含了濃濃的譏諷,讓方雅嫻聽了覺得十分刺耳。
方雅嫻在這時也不便跟她們爭論,只有一笑置之,當作聽不出她們話中帶刺。
“嘟——”
“喂,我是方雅嫻。”
“雅嫻,你看到花了嗎?那代表我對你的真心。”陸堯光只差沒把心剖開表達心意,口氣是百分百的誠懇。
“襄理,請你不要再送花了,這樣子真的讓我很困擾。”他的心意她是能體會,但感情是勉強不來的,強求有何用?
“如果你不喜歡玫瑰,明天我改送別的,你喜歡哪種花?”他耐心十足,想用癡情打動方雅嫻古井無波的心。陸堯光就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跟一般女孩子不同?表白後也半個多月了,她竟還無動於衷,是她真的太愛那個男人,還是自己不夠積極?不過,他相信近水樓臺先得月,他絕對有希望的。
方雅嫻輕呼:“不,襄理,請你不要再送了,不是我不喜歡,而是——我負擔不起你的感情,它太沉重了。”
“雅嫻,你不要這樣說,我希望我對你的感情能讓你快樂,那是我的真心話,今晚跟我吃飯好嗎?”他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方雅嫻輕歎,也許該當面說個清楚了:“好吧!”
“真的嗎?雅嫻,你終於答應了,太好了。”他在另一頭歡呼,“那五點半我在樓下大廳等你,你不會後悔的。”
周遭的人似乎都豎起耳朵聽他們的談話,聽到方雅嫻最後還是同意和陸堯光約會,那些妒忌的女人紛紛嘴角含諷,冷哼一聲。
“早就該答應了,當初幹嗎裝腔作勢呢?多此一舉嘛!”
“這叫欲擒故縱,你懂了吧!”
方雅嫻眼角噙淚,拿了茶杯避到茶水間去。她受盡委屈的模樣自然又引起男職員的保護欲,男女各分兩派,開始互相數落對方的不是。
躲在茶水間,仍聽得到那些人的聲音。真的是她的錯嗎?她根本無意去招惹陸堯光,她的心已死,只想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為什麼就是不能如願?
鬧聲方休,她才回到座位上,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冊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片段詩句。阿徹曾經將她比喻成荷花,而如今的她卻像一朵即將枯萎的白荷。
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寫下紛亂的心事,方雅嫻才振作起精神,埋首在工作中,將煩惱事暫且丟至腦後。一直挨到下班時間,她收拾好東西便打卡下班。
而—樓大廳口,陸堯光西裝筆挺,焦急地等候佳人來到,嘴角不禁揚高,望穿秋水地瞪著電梯間,就盼望佳人自裡頭走出來。
不到五分鐘,方雅嫻娉婷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看不膩似的不放過她任何細微的動作,只覺得她無一處不美,是上帝的傑作,更是他心目中的天使。
“雅嫻,我好擔心這是一場夢。”他癡癡地說。
“你想上哪裡吃飯?”她柔柔地詢問。
“我已經訂了位,先去吃飯,然後我們再開車到山上看夜景。”他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向佳人獻殷勤,要是失敗了,以後再也沒機會。
方雅嫻沒有意見,微一頷首,就坐進他的富豪轎車。
飯店中庭的大提琴手正彈奏著巴哈的名曲——c弦上之調。樂音回蕩在整座餐廳內,服務生陸續已送上餐點。
陸堯光那眷戀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身上,深深期盼著能和佳人結成連理。有了美麗的妻子,工作上他會更努力。他是個凡事講究完美的人,所以很早就立定目標,娶妻就該娶像雅嫻這樣沒有瑕疵的女孩子,那麼此生就再也沒有遺憾了。
“我喜歡來這裡用餐的原因,是因為這裡氣氛好,不會有雜音干擾我們談話,而且這裡的餐點做得不錯,下次我帶你去吃法國萊,那家店的大廚還是特地從巴黎聘請回來的。”見佳人默不做聲,他便拼命想引她開口。陸堯光最愛聽她說話,嗓音淡淡的、柔柔的,不像公司其他女職員,不是愛道人是非,就是虛情假意,著實讓人倒盡胃口。
方雅嫻細嚼幾口,才幽幽地開口:“襄理,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是真的,我不想騙你。”
“你值得的。我見過這麼多女孩子,沒有人比你更加完美,你就像一顆晶瑩的珍珠;藏在深海之中,就等著一個懂你的男人來挖掘,我衷心希望我就是那個男人,不要太早否決我,好嗎?”他的手越過桌面握住她的,迫切想說服她。
“襄理——”
“還叫我襄理,叫我堯光就好,現在不是在公司裡,不需要職位的稱呼。”
“好吧!堯光。”她勉強地微笑,“但是你之所以想追我,只是被我的外表矇騙了,我並不像你說的那麼完美,我有一顆受過傷的心,雖然已過了好多年,但到現在還沒恢復過來,就因為曾經深愛過一個人,把所有的感情全部給了他,請原諒我再也無法愛人了。”
方雅嫻知道她必須將部分實情告訴他,讓他趁早死心,以免害了他。
陸堯光怔忡了好半晌,像是在作內心交戰,最後才笑著說:“像你這樣的女孩,以前一定有很多人追,沒關係,我不會在乎的,那男人傷害了你,是他的愚蠢和損失,我向你保證,我跟他絕對不同,我會好好愛你,用我全部的感情來愛你。”
天呀!他誤會她的話了。方雅嫻哭笑不得。他的保證只會增加她心底的壓力而已,她承受不了他如大海般的熱情。
在餐廳的另一頭,隔著中庭的樂隊,桐俊徹早在兩人進來時便看見他們。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她,也讓他確定以前那次不是幻覺,也不是一場夢,她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人。
那男人是她的男朋友嗎?一股醋意像針般莫名地刺著他每根神經,好幾次想過去拆散他們,但憑什麼呢?她根本連他是準都不認識,就這麼冒冒失失上前,不被當成瘋子才怪。
或許那男人不是她的男朋友——嗯,這倒比較有可能,因為她柔美的臉上沒有半點喜色。通常男女朋友約會,女方一定是含羞帶笑,而不是像她這般掛著應付的笑意,顯然她不喜歡她的同伴。這念頭又讓他雀躍萬分。
轉念一想,唉!他是愈來愈怪異了,對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子竟有這麼大的佔有欲,實在是不正常,這破天荒的暗戀會有什麼結果呢?
“Andy,你在看什麼?”同桌的人叫著他。
桐俊徹回過神:“喔,沒什麼,我以為看到朋友了。”除了他以外,另外幾人都是這次一起工作的夥伴,建築公司老闆特地請他們來這裡吃飯,而好友夏端平則因有事缺席。
建築公司老闆舉杯道:“為預祝這次企劃成功,乾杯!”
“乾杯!” “鏘!”杯子互碰一聲後,眾人將杯中的酒一仰而盡。
桐俊徹不由自主地又望向他們。或許該找機會過去認識她,要是再錯過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面。
服務生將用完的碗盤收走,送上甜點與飲料。
“我是長子,有一個妹妹,但前年已經嫁到澳州去了,所以我爸媽也一直催我結婚。就算如此,沒有碰到我,心儀的對象,我是不會輕易結婚的。直到你進公司後,我終於知道我想娶的女孩是誰了。”
“襄理,不,堯光,你聽我說——”
“雅嫻,你先聽我說完,我不是在逼你作決定,只是想把心中的打算先告訴你,我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我可以等下去,等你撫平了那個傷口後再來接受我,但是有句話我不得不說,像那種不懂得珍惜你的男人,最好儘快忘掉他,他不值得你為他放棄愛情,你應該得到最好的。”
方雅嫻插嘴道:“不,你完全誤會了,阿徹他是——”
“你還為他辯解,雅嫻,把他忘了吧!”陸堯光仍自以為是地說下去,“難道你還想再傷一次心?或許他現在早就另交女朋友,忘了曾經有你這個人了,而你還對他念念不忘;他若知道準會嘲笑你,你太癡情了。”
“不要再說了!”她輕斥地制止。
陸堯光臉上並沒有絲毫歉意:“我知道這麼說有點過分,但我也是為你著想,老是記掛著過去的戀情,對你並沒有好處,不如儘早忘掉。”
方雅嫻面露薄嗔,有些動氣了:“你是個相當自我的人,我並沒有告訴你他玩弄我的感情,事情也不是如你想的那樣,你為什麼就不肯好好聽我把話說完?襄理,如果你把我當成一個毫無主見的女人,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她又將“襄理”的稱謂冠上。
陸堯光頓時覺得臉上無光,乾笑幾聲:“我——沒有那個意思,雅嫻,我真的是為你著想,剛才說的話如果不中聽,你千萬別生氣。”
“謝謝你的好意,襄理,我心領了,只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送花給我,我承擔不起襄理的一片心意,對不起。”
“你不要這樣說,雅嫻。”他是錯看她了,以為她就跟洋娃娃一樣,非常容易掌握,先前不過是女性的矜持作祟,只要他稍加用點心,準能如願得到她,卻沒想到她還有脾氣,“我不該批評他,也沒有資格那麼說,可是,我對你的心意卻是再真實不過,你就那麼狠心嗎?”
方雅嫻用餐巾擦了下嘴,正色地說:“襄理,我相信你是真心想追求我,但是,你對我的事又瞭解多少?我不像你表面上看到的,猶如珍珠那樣美好,我只是一顆傷痕累累又蒙塵的珍珠罷了。”
“什麼意思?”他不解地問。
她頓了頓,才吸口氣說:“我曾經懷過一個孩子。”
她的這句話如一道悶雷敲在他頭上,震得他臉龐慘澹灰白,不見血色,好久好久以後,他才扭曲著唇角說:“你——騙我,怎麼可能?你一點都看不出來曾懷過孩子,你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
陸堯光本能地抗拒這殘酷的消息。不可能!他心中完美的天使怎麼可能做過那種事?不會的!她該是潔身自愛的女孩子,不會在婚前和男人胡搞才對,以他的眼光,不會愛上這種不要臉的女人。
若不是為了讓他徹底死心,方雅嫻絕對不會將這秘密說出來。公司裡除了徐若葳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而他是個追求完美的男人,是絕對不會娶一個不再清純的女人為妻,現在告訴他這個秘密,雖然劉他有些殘忍,但長痛不如短痛,免得將來他怨她不早說。
“是真的,七年前我曾經懷過孕,但是才兩個月就流產了,這事我能騙你嗎?我愛阿徹,心甘情願為他懷了孩子,本來我們打算結婚的,但是——一場車禍害死了他,也害死了孩子,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清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所以我才會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你。”
陸堯光深受打擊地瞪著她:“那麼是真的了,他有那麼好嗎?讓你心甘情願為他獻出所有,還有了孩子,你為什麼要自甘下賤?”他無法接受這事實,崇拜的偶像在一夕間遭人踐踏了,他滿心只剩下狂飆的怒火。
方雅嫻繃起小臉,受辱地咬咬下唇:“今天謝謝襄理的招待,我想先回去了,再見。”她抓起皮包便往外沖。
陸堯光呆了一秒,隨即從皮夾中掏出鈔票丟在桌上,也跟著追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他在飯店外的坡道上追到方雅嫻,兩三步便擋住她的去路,緊抓住她的手。
“等一等,我們之間還沒有完。”他覺得被愚弄了,被個外表像淑女、骨子裡卻是妓女的女人愚弄了,他無法接受這事實。
兩人所站的位置較其他地方雖然暗了些,方雅嫻還是瞧見他不善的神色,心中頓生懼意。
“襄理,你不必送我,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就好。”她只想收回被制住的手臂,直覺害怕起來。
陸堯光俯視著她,英俊的五官也變得陰冷:“為什麼要等到我愛上你後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你是故意在耍我是不是?裝著冰清玉潔的模樣騙男人,我是個白癡才會上你的當。”
方雅嫻渾身止不住地發抖,瞄一眼周圍的環境:“襄理,請你放開我,我不是有意隱瞞你,我也不止一次地拒絕過你,但是你不聽我的。”
“你拒絕得不夠徹底,我最恨像你這種玩弄男人的女人,讓我誤以為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貞節烈女,沒想到早就是殘花敗柳了。”
“啪!”方雅嫻本能地一掌揮向他的面頰。她和阿徹在一起是因為有愛,卻被他形容得那麼骯髒、污穢。
陸堯光不怒反笑,摸摸紅紅的指痕印:“哼!不喜歡聽嗎?不用再裝了,我可不會再上你的當了,不過,你還欠我東西沒有還,我要—並討回來。”
“你——要幹什麼?放開我——”她大聲尖叫,奮力地抵抗朝她俯下來的唇,對他又打又踢。
掙扎之間,肩上的皮包掉落下來,方雅嫻又懼又怕地使力推開他,撈起皮包後飛奔離去,狼狽不堪地攔下一輛計程車,驚懼的淚水飛撲而落。
陸堯光沒來得及追到,站在路邊咒駡幾句。他不會放過她的,自己把她當女神一樣對待,沒想到卻是塊別人用過的破抹布。
他發誓絕不會放過她。
站在兩人原先站立的位置上,桐俊徹癡癡地望著計程車揚長而去。當他尾隨出來時,也看見了那一幕,若不是那女孩已掙脫他,他鐵定會上前狠狠揍他個半死,居然用這種強迫的手段對待她,簡直不是男人。
不經意間,他看見地上躺著一本小冊子,納悶地拾起來。會是剛剛那女孩掉的嗎?也許這真是—亡天刻意安排給他的機會。
桐俊徹用大毛巾擦著濕髮,浴袍的帶子隨便地打了個結就走出浴室。
他又掃了放在桌上的小冊子一眼,想一探究竟的欲望愈來愈大。或許冊子裡會寫下她的電話或名字,那麼自己便有機會借還冊子的理由認識她。
丟下毛巾,他幾近虔誠地捧起小冊子,坐在床上翻開某頁。
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冊子裡居然寫著一些古代詩句的片段,桐俊徹又往下翻看幾頁。
衣上酒痕詩裡字,點點行行,總是淒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瘦影自憐清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雲渺渺,水茫茫,征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暗相思,無處說,惆悵夜來煙月。想得此時情切,淚紅花袖腕。
桐俊徹沒來由地被那些詩句撼動了心弦。如果沒有深切的感情,怎麼會寫下這麼憂傷的句子?他可以體會到這些並不是無聊時寫下的,而是有感而發,必須借著古人遺留下的詩詞紓解情懷。
他羡慕起能得到她心的男人,他知道自己的幸運可是,為何字裡行間卻又充滿悲袁和絕望?那相思之深,帶給她的痛苦磨難引得他無助地愧瘋起來。實在太荒謬了!他又不認識她,為什麼有這種感覺呢?她的苦不是因他而起,他又何必內疚呢?
桐俊徹翻到第一頁,署名:方雅嫻。這就是她的名字嗎?果真人如其名,好雅致。他的眼光掠向旁邊,立即瞪大了眼珠子,那竟是他曾在不經意間念出的詩句。
水光灩瀲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是巧合嗎?
他盯著那筆跡發起呆來。莫非她和自己之間真的有某種聯繫?
頭再度疼痛起來,桐俊徹將頭埋在膝間,不肯就此屈服。他必須想起過去的事,否則,只怕會失去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唔——”他努力抗拒著,發出呻吟聲,冷汗由額頭流下,“不行——我不能——投降?不能——”
“鈴——”
這時,電話鈴聲也湊起熱鬧,搞得他心煩意亂,響了快二十聲還不掛掉,他掙扎了許久才去接。
桐俊徹火大地吼道:“喂!”
“兒子,你火氣怎麼這麼大?誰惹你生氣了?”想當然耳,是他的母親大人。
“媽,是你。”他把口氣放緩。
“你兩天沒打電話回家,媽不放心打個電話給你都不行嗎?”蔣麗涵聰明地反將一軍。
“我沒說不行,媽,對不起,最近真的忙昏了頭,回到家也很累,所以忘了打電話回家,家裡還好吧?”
蔣麗涵試探地問:“家裡沒什麼重要事,倒是你那邊,有沒有什麼事情?”
“媽指的是什麼事?”他癱在床上問。
她連忙撇清:“沒事就好,媽只是擔心你吃得好不好,住得習不習慣而已,要是不習慣,媽可以給你另外安排住的地方。”
桐俊徹像想到某件事,問道:“媽,以前我們在台灣的時候,都是住在哪裡?房子現在還在嗎?我想去看一看,或許有助於恢復記憶也不一定。”
“恢復記憶?!”蔣麗涵神經質地問道,“你怎麼突然想要恢復記憶?乖兒子,聽媽的話,過去的事就別再去想了,小心頭又會痛起來,醫生不也說一切順其自然嗎?你別胡思亂想了。”
“可是,我總覺得有一件事情非想起來不可,只是任我怎麼去回想,就是想不起來,媽,你告訴我以前我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好不好?”他迷惘的眼神望向漆黑的窗外,像要在黑暗中找到一絲光明。
蔣麗涵忙推說:“難道你不信媽的話嗎?我們以前住的房子早就賣掉了,而你對建築一直很有興趣,除了功課外,也很少跟同學出去玩,是個又乖又用功的好孩子,沒什麼好提的,兒子,不要再去想了,聽媽的話。”
“我知道了,媽,那我要掛了,拜拜!”他明白多說無益。
蔣麗涵道聲再見便掛掉電話,但心裡卻平靜不下來。她絕不能讓兒子想起七年前的事,不然她將會失去兒子的心。
“你還想隱瞞他多久?”桐奕鈞在她背後問道。
“你敢告訴他真相,我就跟你拼命,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在一起的。”她說得咬牙切齒,一副深惡痛絕的模樣。
桐奕鈞歎口氣:“為什麼?就因為她媽媽是姚亞雯嗎?”
“不只如此,那女孩子根本不配做我們桐家的媳婦。一個窮教員的女兒,怎麼帶得出場?我不會讓她進門來丟我們桐家的顏面。”
“老天,你這是什麼觀念?現在是什麼時代,居然還這麼迂腐,簡直太可笑了!麗涵,那孩子也是清清白白的,就算她爸爸只是個老師又怎樣?當老師丟臉嗎?那麼當年我只是你爸公司裡的職員,你還願意嫁給我,不怕沒面子?我看你是寬以律己,嚴以待人,有雙重標準。”他也毫不客氣地撻伐她。
蔣麗涵只是冷笑:“沒錯,我是有雙重標準,當年你不把我看在眼底,居然會看上一位小小的女職員,而且還是個有夫之婦,我就是不服氣,憑我的條件和家世背景,從沒人敢這樣對我,獨獨你桐奕鈞例外,所以我才要我爸開出條件,只要你娶了我,便可以得到公司,而且還能大展抱負,最後你不也是答應了嗎?別把自己形容得太偉大,你不配!”
桐奕鈞跌坐在皮椅上,萬般悔恨:“你說得沒錯,我是為了錢才答應娶你,但這三十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後悔,為什麼當年要同意這件婚事?我從來沒愛過你,而你呢?你也沒愛過我對不對?你嫁我不過是為了賭一口氣,要我和其他人一樣拜倒在你腳邊,把你奉為女王,這婚姻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錯誤。”
“現在你後悔已來不及了,要和我離婚,你可是會失去一切,那真的是你要的嗎?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可是沒一家公司願意雇用的,你得考慮清楚。”她臉上的訕笑像在嘲諷他。
是的,他會失去三十年來努力經營的成果。他不甘心!
也許就是人性中的貪念,才導致這失敗的婚姻,這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怨不了任何人。當年若有幾分骨氣,他會拒絕董事長的安排,可是,他卻同意了!如今只得自己品嘗這苦果。
“你——”
“我怎麼樣?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向兒子透露半句話,我就跟你翻臉。兒子的事我自有主張,不需要你過問。”
“事情絕不會完全順你的心,阿徹也不會任你擺佈的。”他覺得窩囊,竟然無法反駁她。
蔣麗涵大笑:“你別忘了,他一向最聽我的話,遲早我會讓他乖乖地答應娶孟璐進門,也只有她有資格做我們家的媳婦。”
桐奕鈞猛吸著煙斗,卻苦無對策。
“你不怕讓一個刁蠻的千金小姐進門,到時遭殃的人是你嗎?你想想,讓阿徹夾在你們婆媳之間難做人,早晚會逼他恨你的。”
她胸有成竹地撇撇嘴:“這不勞你費心,我自然有辦法應付,倒是你什麼都別給我插手,要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說完,便上樓回房間。她得打通電話到孟家去,和他們商量婚事,反正她篤定兒子會聽她的話娶孟璐的。
桐奕鈞幽遠而痛楚的眼神,無助地凝視著一圈圈的白煙。這就是他貪心的報應嗎?為了成功,他犧牲自己的未來,如今要兒子走上和他一樣的道路,一輩子逃不開母親的控制,他真能視而不見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6:17
第五章
夏端平伸伸懶腰,捶捶脖子。看了兩個小時的幻燈片,看得他的脖子都僵硬了。
為了完成這次“西於湖畔”的設計圖,大家都卯足了勁,搜集不少資料,看了諸多名園的幻燈片以做參考。自從宋元以後,由於受了文人化寫意山水的影響,第宅園林之形意漸漸增加了詩情畫境和水墨畫意、提高了園林之可觀性,可說是百家鬥妍,千家爭輝。
特別是掘池堆山創造高低起伏的效果和層次感,中國人向來欣賞瘦漏皺透、奇異之怪石,造園之時,從安徽的鱗璧山上或蘇州太湖水底取來經千萬年湖水濤蝕之古怪巧石,擺在園中,飽覽足夠。
連他們這些現代人都恨不得也能擁有那樣的居處,也難怪唐朝詩畫大家王維因為欣賞宋之問的“藍田別墅”,而收購並更築,改名為“輞川別業”;詩人白居易在杭州為官三年,因念戀西湖風光,而在洛陽建造了“白蓮莊”,全都是因為嚮往中國園林之美。
夏端平打了個呵欠。開了一整天的會議,此刻是“頭昏昏、腦鈍鈍”,肚子又在鬧空城計,腦袋也跟著罷工了。
等會議結束,他癱在椅子上,餓得兩腳發軟,反觀桐俊徹還精神奕奕,真讓人敬佩。
“看你精神那麼好,我真懷疑是不是我老了。”等會議室的人都走光了,他唉聲歎氣地說,“唉!我們跟其他人真的是有代溝,開了一整天的會,坐得屁股痛死了,卻沒半點結果。”
桐俊徹也同意:“中國人難免會迷信一點,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比較講究風水之說,而我們則較偏重於實用及方便性,我看這事有得爭辯了。”
“我想也是,一般人都會要求陽宅寶穴善地,最好要‘四面神砂,環山抱水’山中還要有山,水中還要多水,山要青潤,水要秀美,山形需青龍並虎勢,高峻挺拔,曲折多變,欲迎還向我;水需蛇繞又藏口,眷戀既回環,交錯且織結;如此山水說是才能藏風,才能納氣,可起煙嵐,可成氣象,居住其間之人可得寶穴地氣。可是,如果太拘泥那些,必定也阻礙了設計的空間,反倒有害。”夏端平鏗鏘有力地表達心聲,急於獲得同伴的認可。
“嗯,我一直住在國外,對這種風水之說並不懂,但我認為不必太在意風水,只要山水景觀秀麗,一樣能讓人住得心曠神怡。而一些更實質的東西,像水土的保持和地基的穩固才是最重要的,別像前一陣子颱風所造成的災害,害死了那麼多人不說,大家辛苦一輩子存的錢買下房子,卻落得那樣淒慘的下場,作為一位好的建築師,也要為將來的屋主考慮才行。”
夏端平點頭如搗蒜:“沒錯,就是這樣,可是,要說服其他人並不容易。唉!肚子餓死了,我們快找地方祭祭五臟廟吧!餓著肚子可想不出好辦法來的。”
“今晚這餐我請。”桐俊徹爽快地說,迅速地將設計草圖卷好,收進畫筒內。
“有人要請客當然好啊,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夏端平側頭瞧見他皮箱裡放了——本唐詩宋詞,戲謔地說,“你怎麼突然心血來潮,想學起古人吟詩作對?”
桐俊徹背起畫筒往外走:“只是一種直覺,好像借由這本書就能讓我想起忘掉的事情,究竟七年前我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我一定要把它全部想起來。”
“你怎麼會忽然這麼堅持?”夏端平納悶地問。
“因為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子。”他冷不防地說。
夏端平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拜託,你別嚇死人好不好?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還好我沒心臟病。”
桐俊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是說真的。”
“真的假的?Andy,你才來幾天就愛上一個女孩子,未免太神速了吧!她是從哪冒出來的仙女,竟能蒙你看上?”他還是沒正經地問。
“John,你到底要不要聽下去?”桐俊徹氣惱地吼。
“OK,我聽,我當然要聽,她是誰?你們在哪裡認識的?”
“她根本不知道有我這個人,我只見過她兩次——”
桐俊徹的話被夏端平的笑聲打斷:“哈——你—— 你是說你——在暗戀人——人家?我的媽咪,你也會有暗戀女孩子的一天,哈——”他笑得幾乎喘不過氣、直不起腰來。
桐俊徹漲紅著臉孔,窘迫地吼:“有什麼好笑的?!John,立刻給我閉嘴,不然我就跟你絕交。”
夏端平連忙捂住大嘴,臉頰因憋笑而發紅,猛朝他點頭,但最後還是憋不住,笑得前俯後仰,氣得桐俊徹馬上掉頭走人。 “Andy——我不——笑——我真的——不笑了,sorry.”他趕緊追上去道歉。
“算了,我這就叫交友不慎。”他佯裝生氣地說。
“別氣了,我是太驚訝了嘛!通常都是女人來纏著你,現在居然換你去暗戀人家,實在讓人不敢相信。”
“那為了表示歉意,這頓就讓你請,先謝了。”
“喂,太狡猾了吧!”
兩人因為都嗜吃辣,所以特地找了間川味小館,準備好好震撼一下腸胃。
“快說,別賣關子了。”席間,夏端平催促道。
桐俊徹這才把兩次的偶遇告訴他,也包括了她的長相,夏端平聞言後,兩眼瞪得比銅鈴還大。
“方雅嫻?!”T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竟然會那麼巧讓他遇到,莫非真是姻緣天在定?這下不必他介紹了。
“你認識她?”桐俊徹傾身向前,緊盯著夏端平。
“還記得你剛到的第二天,我本來和你約好,要介紹朋友給你認識嗎?結果你沒來,那位方小姐正好是我朋友的同事,那天陪她一起來,我才有機會和她認識,她是叫方雅嫻沒錯,我還記得見了她以後,還想要撮合你和她,沒想到——”
桐俊徹頓足叫道:“要是我那天不失約,也許早和她認識了。”
“現在認識也不晚,明天我幫你約她出來,正式介紹你們認識。”
“會不會太過唐突?”桐俊徹想留給她好印象。
“我打通電話叫若葳約她一起出來就行了,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他拍胸脯保證,“不過,將來給我這媒人的紅包可得包大一點。”
“八字都還沒一撇,哪來的紅包?我只擔心她會不會已經有男朋友了。”
夏端平不以為然:“有又怎麼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平競爭呀!有我這媒人在旁邊幫你,包準你能抱得美人歸。”
方雅嫻穿過走道,卻覺得不太對勁,一些同事看她的眼光十分怪異,尤其是男同事,那幾近無禮和有色的目光,讓她背脊發寒。
她正想走回會計部門,採購部的一名男職員把她攔下,用不尊重的口吻說道:“方雅嫻,今晚我們要去ktv,你也一起去好了,不要老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大家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女人,不用再裝了。”
方雅嫻的心一凜,裝作聽不懂他的話:“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是謝謝你的邀請,我不會唱歌,”
“你少裝了好不好?襄理都說其實你是個悶騷型的女人,卻裝得像純情玉女,何必呢?大家都是同事,玩—玩有什麼關係。”他故意壓低聲音在她耳邊低語,噯昧的語氣低級到極點。
她後退兩步,直瞪著這平常甚為尊重她的同事。為什麼轉眼間會有那麼大的轉變?他提到襄理,莫非——
“對不起,我還有工作要忙。”她飛快地閃開。
她懷過孕的事除了徐若葳外,就只有陸堯光知道,自從那晚以後,她便避著他,怕再見到他的面,沒想到他卻將這事說出去,實在是太惡劣了,她難受得連胃都在翻攪。
她回到座位剛坐下,旁邊的女同事便冷諷地說:“方雅嫻,你的身材是怎麼保養的,教教我如何?能夠生了孩子腰還這麼細,是不是去‘最佳女主角’請人瘦身的?嘖——真是看不出來。”
她們這些平常就嫉妒死她的女人,總算逮住機會可以報復,又豈會錯過呢?未婚懷孕雖然不是罪大惡極,但在本地仍會遭人非議,尤其是像方雅嫻這樣古典婉約、太有異性緣的女孩子,是所有女人唾棄的目標,而本來將她視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男人,一得知她竟和男人胡搞過,當然就不客氣地一擁而上。和她玩玩,又不必負責任,有什麼不好?
方雅嫻握住筆的手在發抖,玉容霎時血色盡退,顫聲說:“我不知道是誰造的謠言,我真的沒有孩子。”謠言傳播得太駭人了,居然說她有了孩子,這也是從陸堯光口中傳出來的嗎?他居然是那樣卑劣的男人。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未婚懷孕的女人居然還想嫁給襄理,你當襄理是笨蛋嗎?叫他養你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他在外面會被別人笑死的,你有沒有良心呀!”那女職員盡情地數落她的不是,愈說愈溜,愈罵愈順口。
她猛吸著鼻子,淚珠還是一滴一滴地落在紙上紙上的字淡淡地暈開。她告訴自己:方雅嫻,振作—點,這點小小的中傷有什麼好哭的?你不是說要堅強地活著嗎?如果這一點打擊就承受不住,往後的歲月怎麼過下去?
方雅嫻抓起面紙,不動聲色地拭去淚痕,深吸口氣,悽楚地含笑望向同事。
“我想謠言止於智者,對於那些不真實、刻意要中傷我的謠言,我根本不必去理會,如果你寧願相信,那我也沒辦法,隨便你要怎麼想都行。”
那女同事臉色不自然地狡辯:“如果沒有真憑實據,為什麼有那種傳言?其實跟男人同居過又怎麼樣?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只是人家襄理對你一往情深,不要愚弄了人家的感情才好。”說完,就回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是嗎?陸堯光想要的是一位沒有瑕疵的洋娃娃,當他知道她不是時,態度便一百八十度地大轉變,他是個事事講求完美過了頭的人,萬一出了問題,即使是他的妻子,想必他也會毫不在意地踹開或毀掉。
那麼他會怎麼對付她呢?想起那一晚的強吻,雖然沒有成功,卻也嚇掉她的三魂七魄。
“嘟——”
“我是方雅嫻。”
“是我。”竟然是陸堯光,聽他的語氣好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似的。
方雅嫻呼吸一窒:“襄理,有事嗎?”
“晚上一起吃飯吧!我在樓下大廳等你。”他說話的語氣像是她非答應不可。
“襄理,我——”
“就這麼辦,我等你。”說完,“哢”的一聲傳來,電話已經掛掉了。
方雅嫻感到手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不行!她不能跟他出去,萬一他心懷不軌,自己能對抗他嗎?這麼一想,她連忙按下徐若崴的分機號碼。
“若葳,是我,下班時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她的聲音夾帶著恐懼。
徐若葳在另一頭也降低聲調:“我才剛出差回來,怎麼會聽到公司裡傳出對你不利的謠言?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下班後我再跟你說,若葳,一定要等我!”她幾乎要用哀求的口吻了。
那頭傳來徐若葳爽快又阿莎力的保證:“安啦!有我在,誰敢對你怎麼樣?我給你靠,不要怕,下班我就過去找你,你在位子上等我。”
“好,下班見。”方雅嫻不安地掛上電話。
陸堯光究竟是怎樣的人?當他得知一切;所作出的卻不是她預想中的反應,是她太天真丁嗎?他會變成一頭披著人皮的狼嗎?
時間過得出奇的慢,她坐立難安地挪動臀部,心跳也在加速中,工作更是錯誤百出,她索性到茶水間泡杯咖啡定定心神。
當咖啡香飄出,總算稍稍平復她的情緒。在回程途中,迎面卻看見陸堯光和另一部門的主管朝她這邊走來。
她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陸堯光唇邊浮起一絲笑意,讓她毛骨悚然,茶杯險些沒拿穩。那笑容像在提醒她,她逃不開他的!
方雅嫻故作鎮定地向兩人點下頭,雙腿沉重地越過他們。
“方小姐。”
她陡然煞住腳,僵笑地回頭問:“襄理,你叫我?”
陸堯光眼中綻出關切的光芒,問:“你身體不舒服嗎?臉色好難看,要不要去看醫生?我會拜託你的主管準你兩個小時的假。”
“不一不用了;謝謝襄理,我沒事。”她禮貌地回絕,倉皇地奔回座位上,當她坐下時,胸口喘得像剛賽跑過一樣。
他到底想怎麼樣?是因為她拒絕他的追求,還是因為她有過別人而因愛生恨?可是,他們之間根本還不到那種程度啊!
他像是看穿了她內心的恐懼,在嘲笑著她的無助。方雅嫻不禁交握雙手。如今只有求助於徐若葳了。
五點下班鐘響,職員們一個個打了卡離開公司。
方雅嫻仍坐在位子上,等候徐若葳來找她,突然,一道陰影來到她桌前,還以為是徐若葳來了,等她抬頭看清對方,笑容立即隱去。
“你——”
陸堯光擺出殷勤的臉孔,刻意讓還沒走的同事們看見:“雅嫻,讓你久等了,我們走吧!今天你想上哪裡吃飯?”
他早猜到她會想逃,所以故意不在樓下等而直接來找她。
“對不起,襄理,我——今天不太舒服,想回家休息了。”她慌張地尋了個藉口推託。
陸堯光竟伸手探向她的額頭,嚇得她動都不敢動一下。
“真的有些發燒,不如我送你回去,順便載你去看醫生,乖,你的皮包給我拿,要聽話。”他強硬的目光牢牢地定住她,不容她否決。
方雅嫻內心焦急欲焚,吞咽下一口口水,輕搖著頭說:“不——真的不用了,若葳會陪我——回去,謝謝襄理。”她的身子頻頻往後仰,躲避著他進逼過來的臉孔。
他雙手撐在桌面上,嘴角掛著笑,壓低聲音,陰側惻地說:“你敢說不,我會讓你在公司待不下去,怎麼?現在才來裝淑女,太遲了吧!最好乖乖聽我的話,日子會比較好過!不然——”他拖長話尾,讓威脅的語意在她心底沉澱。
她瞠大的服瞳顯現出他變態的俊臉,那抹笑意像是隨時可以毀天滅地一般,她全身寒毛都豎起。
方雅嫻凝聚著一腔的怒氣,正待爆發出來。
“雅嫻——呀!襄理,你還沒走,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徐若葳適時地打岔,將緊張的氣氛降溫。
陸堯光換張笑臉:“我正在遊說雅嫻今晚跟我出去吃飯,你先走好了,我會送雅嫻回去的。”
徐若葳很快地睇向方雅嫻慘白受驚的臉,回他一笑:“恐怕雅嫻不能跟襄理去吃飯了,她答應要陪我去看《捍衛戰警》的第二集,再不去看就要下檔了,抱歉了,襄理,掃了你的興,改天我回請你一頓飯。雅嫻,走吧,電影快上演了,會趕不及的。”順手抓起她的皮包,攙扶起方雅嫻,向他揮揮手,閃進一間電梯內。
陸堯光緊盯著兩人的背影不放,直到她們進了電梯。
他向來絕佳的眼力居然會出錯,這都該怪在那女人身上,他擁有的東西絕對要完美到極點,而她破壞了這一切,都是她害他的人生有了污點,這筆賬絕對要算在那叫方雅嫻的女人頭上!
徐若崴送方雅嫻回到住處,幫她泡了杯熱茶:“喝下去,我看你都快昏倒了,明天我先幫你向公司請個兩天假再說。”
方雅嫻垂下頭,逕自喝著茶不語。
“喂,你嚇傻了是不是?”徐若葳搖晃下她的手臂。
“我只是在想襄理究竟為什麼要那樣對我?他整個人變得好可怕。”她餘悸猶存地低語。
“他那人變態嘛!我聽採購部的人說,他是個凡事講求完美無缺的人,如果事情做得不好,會被削得很慘。還有,他穿要穿名牌,吃要去有名的餐廳,反正所有吃的用的穿的都要最好的,本來我還以為他只是講究格調而已,沒想到——唉!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幸好及早發現,那種人還是別太接近的好。”
“可是,我們都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想逃避他並不容易,我真的不希望就此辭職不幹。”
徐若崴沉吟了一下:“如果他不過分,不再找你麻煩,就當沒這回事;要是他敢得寸近尺,哼哼,我們也不必對他太客氣,到法院去告他性騷擾,看他還要不要做人,到時公司可不會繼續聘用像他那種敗類。”
“也只好如此,今天還好你在;否則,我都不曉得要向誰求助了。”方雅嫻總算心情穩定下來,“晚上留下來吃飯,我弄幾樣菜請你。”
“那我就不客氣了。”徐若葳很有自知之明,廚房裡的事她幫不上忙,只有在旁邊看的分,“這幾天我到南部出差,昨天晚上才回到家,就有人十萬火急地找我,就是上次你也見過的夏端平,還記得嗎?”
方雅嫻邊沏著茶,邊回頭說:“嗯,我記得他,他找你有急事?”
“他才不是要找我,他是想找你。”她舒服地將腳縮在沙發上。
“找我?”
“沒錯,他要我下次約你出去。當時我還臭駡他一頓,還沒結婚就犯七年之癢,居然想腳踏兩條船,我最恨見異思遷的男人了,所以劈裡啪啦罵得他大叫冤枉,後來才知道是他那位美國回來的朋友想認識你。”
方雅嫻苦笑。她現在哪有心情認識異性?“若葳,我真的沒有興趣,襄理的事已經夠讓我頭痛了,實在不想再自找麻煩了,請幫我跟夏先生道歉。”
“你放一百二十顆心,夏端平保證對方是正人君子,不會亂來的,他是因為撿到你一樣東西,才從夏端平口中得知原來你是我的朋友,你不覺得這是老天爺安排的嗎?他撿到你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劉,裡頭你寫的中國詩詞很有興趣,所以才要夏端平一定要安排讓你們見面,你就當作是去拿回東西好了。”
“原來我的筆記本是被他撿去了,我還以為弄丟了。”方雅嫻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原來流落到另一個男人手中。
徐若葳乘勝追擊:“是呀!好歹人家也幫你撿到你最珍惜的筆記本,請人家吃頓飯總不為過吧,可不能讓劉方認為我們本地的女孩子不懂禮貌。”
方雅嫻睇睨著她,嗔怪地說:“說來說去都是你有理,算我說不過你好了,不過,先說好,我們只是純粹吃頓飯而已,不會另外安排節目。”
她舉起手發誓,一臉無辜樣:“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故意牽紅線,吃完飯拿了東西,我們馬上走人。”
方雅嫻抿嘴一笑:“保護小姑可是你的責任,未來的大嫂,是不是?”
“好哇!你取笑我。”徐若葳半嗔半惱地跳下沙發要追打她,雙眸含情帶羞,“我跟你大哥——你少胡說八道,讓他聽見了,還以為我這女人臉皮太厚,不知羞恥呢!”
“啊——救命呀!那我大哥——說他星期六會上——來,又是為——了什麼事?不要以為一我不知道——救命呀!”方雅嫻被壓在地上,又叫又笑的。
徐若崴驀然住了手,難得害羞地問:“他——星期六真的要來?不是在騙我?”想到可以見到方明耀,心就怦怦跳得厲害。她這人平時作風大方,頗有大姐頭的派頭,但一遇到喜歡的男人,也不禁變成小綿羊。
方雅嫻用手指刮著她的臉頰:“咦?你居然會臉紅,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他——坐幾點的車子到?那天我要穿什麼衣服?”她緊張得語無倫次起來,“我得先去做個頭髮——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他有沒有說來做什麼?”
“當然有一半是為了你!我大哥雖然保守了點,不敢主動追你,心裡卻是很在意你。若葳,遇到我大哥那樣的男人,也只好委屈你去倒追他了,不然他是不會採取行動的。不過,你別擔心我大哥會討厭你太主動。憑你的聰明慧黠,一定會做得不露痕跡,一舉攻下他的心。何況還有我這妹妹幫他,你這大嫂我是認定了。”
她的肺腑之言說得徐若葳一面動容,一面又佩服她的旁觀者清,而自己卻深陷其中,什麼都沒有做,差點任由太好姻緣從指縫間流失。
“在工作上我向來是勇往直前,一遇到感情的事卻是猶豫不決,錯失了好多機會,但我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就算跟你大哥將來沒有結果,也好過從沒用心去爭取。”
方雅嫻贊許地說:“你能想通就好,將來多生幾個侄子給我抱,就算是對我的報答。”
頓時徐若葳臉似朝霞:“方雅嫻,你討打——”
“呀!別打了——生孩子是很正常的呀!難不成你怕我大哥不能生嗎?”
“方雅嫻——”
“鈴——”
方雅嫻翻了身,被電話鈴聲吵醒。
望—眼鬧鐘,半夜三點,會是誰打來的?她起身到客廳拿起聽筒。
“喂?”
“嘟——”
奇怪,怎麼掛斷了?她揉著雙眼又要回房去。
“鈴——”
“喂,哪一位?”
“嘟——”又掛斷了。
方雅嫻僵在電話旁思忖:會是惡作劇嗎?
“鈴——”
“喂,你到底是誰?不要不說話。”才響一聲,她便抓起電話開口問。
“嘟——”
這次方雅嫻將話筒放在一旁,讓電話不能再打進來。
寒意從腳底升起,在這夏夜裡,竟使人不寒而慄。
“鈴——”
桐俊徹在睡夢中被電話鈴聲驚醒,抹把臉看下時間,才清晨六點,會是誰打來的?他從被窩中爬起來。
“哈囉?”他習慣性地用美國式招呼。
“兒子,你在睡覺呀!吵醒你了,媽老是忘了那邊的時間和這裡不一樣。”蔣麗涵做事向來不會考慮別人的立場,當她的兒子三十年怎會不瞭解?奇怪?他會忘了很多事,卻偏偏對母親的心態十分清楚,這是什麼原因?
“媽,我記得昨天我打電話回家了。”他每天最不敢忘記的就是這件事。
“媽沒忘,只是媽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昨晚又熬夜了是不是?可憐的孩子,在那裡又沒人照顧,不知道瘦成什麼樣子,不如媽過去陪你好了。”
桐俊徹睡意頓消,精神全來了:“媽,我會照顧自己的,你還是留在美國陪爸爸好了,不要替我操心,我都三十歲了,難道還會餓死不成!你不要來了,會打擾我工作的。”要是讓她來了,那他還有自由可言嗎?
蔣麗涵委屈地嘟囔:“怎麼了?嫌媽囉嗦是不是?媽還不是因為關心你?從小到大媽都跟在你身邊,幫你打理一切,這難道也錯了嗎?你這沒良心的兒子,竟然說我會打擾你工作!”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你如果來了,我也沒空陪你,你會覺得無聊的,你待在美國還有朋友可以打打麻將消遣時間,對不對?我住的地方又小,要你成天關在裡頭也會受不了的。”
“總而言之,你就是不希望我去。”
“媽——”
“算了,不去就不去,反正有人會過去陪你,我也落得輕鬆。兒子,人家大老遠跑去看你,可別再給人家氣受了,對女孩子要溫柔一點。”
桐俊徹頓起不祥的預兆:“媽,你說誰要來?媽——不會是Lulu吧!My God,她來做什麼?!”
“當然是想你了,媽跟她談過了,孟璐那孩子真的很在乎你,她也說會為了你把脾氣收斂點,你就不要再擺臉色給人家看了,你孟伯伯可是很器重你的,千萬別讓人家失望了。”
桐俊徹從沒詛咒過誰,現在卻是咒?連連:“SHIT!SHIT!媽,她坐什麼時候的飛機?”也許還來得及阻止她。
“她現在應該快出門了——”
“媽,我再打電話給你,拜!”
不待她說完,他已經切斷電話,轉而打向孟家。接電話的是女僕,他快速地用英文說要找孟小姐,等了一會兒,來接電話的卻是孟士元:“孟伯伯,聽我媽說Lulu要來找我,她出門了嗎?”
“Andy呀!Lulu的車子剛走沒五分鐘,我這女兒就勞你多多關照了,她被我和她媽媽寵壞了,有做錯事時,你別客氣,要指正她的錯誤。”
桐俊徹簡直像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Lulu又不是他什麼人,他有什麼資格去指正她?唉!這些一定又是媽搞出來的花樣,她要逼他就範,讓他反對不了這門親事。
“孟伯伯,她要坐幾點飛機,預定什麼時候到?”
“Lulu說要給你一個驚喜,我也不清楚她坐幾點的飛機,算算時間,到時應該是晚上了,她會直接到你的住處去找你,你不用擔心她會迷路。”
他抓著頭髮想大叫。他壓根沒想過她會迷路,今天好不容易要跟方雅嫻見面,要是Lulu出來攪局,只怕對方會以為他是個花花公子了。
天呀,為什麼媽要勉強他去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掛了電話,桐俊徹一個頭兩個大,頭痛得快要裂開了,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他不要娶Lulu,絕對不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6:39
第六章
“Andy,我看你媽是非要你按照她的意思娶那姓孟的女人了,唉!我真同情你,有一位這麼強勢的媽,看你怎麼應付。”夏端平極有義氣地拍拍他的肩,算是給予支持。
桐俊徹垂頭喪氣地垮著臉:“John,我已經夠煩了,你還有心情消遣我,還不幫我出個主意?Lulu—來,沒鬧個天翻地覆是不會甘休的,就怕連讓我追求方小姐的時間都沒有。”
“我有什麼辦法?我是有未婚妻的人,可不能幫你接收她,這會引起公憤的,不過,為了朋友,我只好兩肋插刀,把她扛過來了。”
桐俊徹佯裝向他酌臉揮拳:“你想的是哪門子的餿主意?正經點行不行?不然我拒絕當你婚禮上的男儐相,這可不是威脅,是警告。”
夏端平忙舉高雙手投降:“好——我想就是了。第一步嘛,就是你態度上的問題。既然不喜歡人家,就該趁早表明立場,像你現在這樣模棱兩可,難怪人家會誤會你對她有意。所以找時間當面說清楚,免得到時你真的要被押著上禮堂,那可就後悔莫及了。”
他的確一直沒有把心裡的話向她表達清楚,每次兩人出去,他大多順著Lulu的意,不是逛街Sopping,就是喝酒跳舞,根本不曾好好地聊過天,瞭解彼此的喜好,他們之間連一點交集都沒有,如何攜手過一輩子?
也該怪他未曾明白地表示自己的心意,才讓雙方的人都誤會了,的確是他的錯。
“你說得對,我會找時間單獨和她談談,這事遲早都要解決。”他得先好好研究一番,該怎樣向她開口才不會傷害她。
“想通了就好,她們應該快到了。”夏端平看看手錶,朝人口處張望,“啊!來了,她們來了——若葳,你們來了,我還在擔心外面塞車呢!”
徐若葳和方雅嫻各具特色的美,引來許多驚豔的目光。兩人今天都穿了洋裝,由於方明耀今天也會到,徐若葳還特地打扮得較有女人味,減低些銳氣。
“我們為了你這一餐,還故意提早下班,準備好好敲你一筆。”兩人已走到餐桌旁,眼光掃向本來背對著她們、這時已禮貌性地站起身、將臉轉向她們的男人。
他是個相當英俊亮眼的男人,身材雖瘦長,卻又不會顯得太懦弱,兩條濃眉下是一雙熠熠發光的黑眼,璨如星月,鼻若懸膽,薄而—亡揚的唇角,給人溫柔的感覺,散發出的氣質比他實際的年紀還年輕、有朝氣。
夏端平怎麼會認識這麼出色的男人?他來配雅嫻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徐若葳還在這麼想,便聽到身邊的方雅嫻明顯地倒抽一口氣,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她偏過頭問:“雅嫻,怎麼了?你的臉好白喔!”
方雅嫻的耳朵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眼裡心裡全是面前這男人的臉龐,淚水倏地凝聚在她的眼眶中,晶瑩地在燈光下閃爍。
她在做夢嗎?為什麼會看見阿徹?她思念了七年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眼前?阿徹——阿徹,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方雅嫻拼命想叫喚出他的名字,但由於情緒太激昂,使她連個音都發不出來,但她腦海裡不斷想著:他還活著,阿徹還活著,雖然他變得成熟了,但她不會認錯人的。
“雅嫻,你別嚇我啊!到底怎麼了?你認識他嗎?”徐若葳發覺她目不轉睛地瞅著夏端平的朋友。
夏端平忙說:“先讓她坐下來再說。”
桐俊徹邁向前,本能地扶住搖搖欲墜的她,用輕柔的語氣說:“方小姐,你不舒服嗎?來,先坐下來,喝點東西——”
“你——叫我什麼?”方雅嫻終於能說出話了。他為什麼叫她方小姐?難道他不要她了?所以他才裝成陌生人的樣子,為什麼要這樣對她?阿徹,你曾說你愛我的。
她白如紙的臉攪亂了桐俊徹的心,他想緊緊地擁住她,呵護她一生一世,不再讓她受到傷害,那份情感強烈地籠罩在他四周。
“方——雅嫻,你先坐下來。”為免再刺激她,他喚著她的名字。
他看著她的眼神是如此陌生,簡直像把利刃戳得她死了一千次一萬次。方雅嫻怨懟地望進他的眼,他沒死,而且不願承認過去的那段感情,那麼這七年來她所受的苦又算什麼呢?
她揮掉他伸過來的手,咬住下唇,任淚花飛瀉而下。
徐若葳焦急地上前牛摟著她,頻頻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雅嫻,你別淨是哭,有什麼委屈就說出來呀!”
每個人都一頭霧水,尤其是桐俊徹,近距離見了她後,像是要想起什麼,卻又摸不著邊際,只覺得她的淚,她哭泣的模樣,似乎以前曾經見過。
方雅嫻嗚咽一聲,哽聲地叫道:“阿徹——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以為你死了,為什——麼要欺騙我?你說過你永遠愛我的,原來——都是謊言,你騙我——你騙我!”
桐俊徹如遭電殛,全身僵硬不動。她的指控,她的叫喚,代表了一件事——她曾經認識他。老天,他的懷疑居然成真了,他們真的曾經認識。
他六神無主地跨上前,伸出雙臂:“雅嫻,你聽我說——我忘了,但我不是故意要忘的,雅嫻,聽我解釋——”
“不——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沉積七年的委屈,兩千多個日子,她夜夜以淚洗面,哀悼孩子的死,悲泣他們相守的誓言不再,現在全變成天大的笑話,因為他根本沒死,還好好地活著。老天爺,這事實要她怎麼承受? “我恨你,我恨你,我會生生世世地恨你——”
禁不住情緒激動,加上連續兩天受電話騷擾沒睡好覺,方雅嫻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軟,將自己交給了黑暗。
桐俊徹低吼一聲,雙臂迅速地接住她落下的嬌軀,小心地護在胸前不放:“雅嫻,你醒一醒,聽我解釋,不要恨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可以對天發誓。”
飯店的人見有人昏倒,立即安排他們先到醫務室,請駐飯店的醫生診斷。
醫生檢查後,只說是輕微貧血,又加上受到強烈的打擊,情緒一時無法承受,囑咐她要多休息,就將醫務室暫時留給他們。
桐俊徹何嘗不是受到極大的震撼?他紅著眼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柔荑按在心口。原來他會對她一見鍾情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他們曾經相愛過,而且必定愛得很深,再見到他時才會讓她因受不了而昏倒,他的失憶真的傷到了一位他最珍愛的人。
“雅嫻,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永遠不會了。”他輕撫著她秀麗絕俗的小臉,依戀地自言自語。
徐若葳卻奔上去將他拉離床邊:“你沒有資格碰她,真是個奇跡啊!死了的人居然還能復活,我看你都可以列入金氏紀錄了,—定會大大地成名。”
桐俊徹對她的嘲諷只是默默地接受,他心裡想的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雅嫻為什麼會認為他死了?是誰造成這誤會的?
夏端平不得不替好友說話:“若葳,事情還沒弄清楚,你先不要罵他,一切等方小姐清醒以後再問清楚比較好。”
“哼!有什麼好問的?這男人是個始亂終棄的大混蛋,我沒連他祖宗十八代都罵已經是便宜他了。”
“若葳!”
“沒關係,讓她罵個夠,我連自己究竟做了什麼都不知道,或許我真的拋棄過她也不一定,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我的頭——”他兩手抱住頭跪了下來。要是他真的那樣,他就真的是該死。
夏端平安慰說:“你要冷靜,先別想了,要是連你也昏倒怎麼辦?誰來揭開事情的真相呢?振作一點,Andy”
“他怎麼了?”徐若葳疑惑地問。
“他在一場車禍中喪失記憶,七年前發生的事都忘光了。”
徐若崴一時怔住。那麼,他是真的不記得雅嫻了。
怎麼會這樣呢?
方雅嫻幽幽醒轉,徐若葳來到床頭,說:“你總算醒了,雅嫻,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這裡是飯店的醫務室,你昏倒了,記得嗎?”
經她一提,昏倒前的記憶再度回來。方雅嫻掀開被子,作勢要下床。
“你要去哪裡?”
“我不要待在這裡,我想回去了。”方雅嫻虛弱卻堅決地說。
徐若葳將她按回床上:“夏端平他們在外面談事情,我去叫他們進來,你們當面談清楚比較好。雅嫻,我知道你生氣,但先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他不是故意要拋棄你的。”
方雅嫻含淚望著她,悽楚地說:“若葳,你為什麼要替他說情?我以為一你會站在我這邊,你怎麼能幫他?”
“我不是幫他,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當然是站在你這邊,就因為如此,才要你聽他解釋,要是你聽了還是決定不原諒他,那我一定幫你趕他走,相信我好嗎?我不會害你的。”
她當然相信她,她不相信的是那個她付出所有去愛的男人。此刻想起過去所有的一切,真是一種諷刺。她念念不忘的人竟然為了擺脫她而謊報死訊,難怪他們全家會那麼急地移民到國外,連他葬在哪裡都不告訴她一聲,因為根本沒有墳墓。
七年來一直被蒙在鼓裡,方雅嫻愈想愈氣憤。她寧願永遠以為阿徹早就死了,至少她還能懷抱著對他的思念活下去。
“若葳,我不想見到他,你叫他走,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她啞聲地傾訴著,那心碎的語調就仿佛是她破碎的心灑落在地面的聲音。
就在徐若葳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她時,夏端平和桐俊徹敲了門雙雙走進來。方雅嫻一看到他就別開臉,不願意與他正面相對。
桐俊徹見到她臉上明顯的拒絕意味,於是朝另外兩人說:“徐小姐,能否讓我和雅嫻單獨談一談?”
“我不要跟你說話。”方雅嫻賭氣地道。
徐若葳點點頭,和夏端平先出去,讓他們兩人能夠慢慢把話敞開來談。
醫務室只剩下他倆。方雅嫻噙著淚,倔強地扭過頭,就是不看向他,內心五味雜陳,雖然高興他還活著,但又氣他瞞得她好苦。
“雅嫻,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能否先判個緩刑?等我解釋完一切,你要怎麼恨我都無所謂,只求你先聽我說。”桐俊徹走近床邊,眼睛盯著她的反應。
方雅嫻低著頭,淚水滂沱如雨,雙肩不堪負荷地顫抖著。
“早知這樣,我一我真希望一從沒認識過你,從——沒愛過你,你如果——不要我,為什麼一不早說?為什麼要一用這種手段欺——騙我?”
桐俊徹霍然摟住她,不顧她的抵抗,將她困在懷抱中:“雅嫻,我怎麼會不要你?當我那天在河邊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如果——如果我們以前就認識十我對你的愛鐵定是不容置疑的,相信我。”他嘎聲在她耳畔叫著,“對不起,要是我能早一點想起你,就不會讓你受這麼多苦,原諒我,不要恨我,我受不了你恨我。”
她伏在他溫熱的胸前,從一開始的掙扎,到最後安靜地傾聽他的心跳聲,一顆芳心在他的告白中軟弱下來,怨恨也在一滴滴地流失當中。
“我不懂。”方雅嫻搖著頭,疑惑地說。
桐俊徹親吻她光潔的額頭。即使他失去記憶,但抱住她的感覺卻是如此熟稔,他們以前曾有親密的關係是無庸置疑的了。
“阿徹。”她緋紅著玉頰嗔道。
他點了下懷中人兒的鼻尖,笑問:“願意聽我解釋了嗎?其實,我自己也是一團亂,很多謎團也還沒解開,同樣需要你來幫我解答。”
方雅嫻不明所以地瞅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桐俊徹拉把椅子過來坐下,調整一下情緒,一時竟也不知該從何況起,只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我在七年前出過一場車禍,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忘掉了所有的事情,連我是誰、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忘得一乾二淨。醫生說我的頭部受了重傷,因此得了失憶症。”
方雅嫻捂住唇驚呼:“我的天!你忘了全部的事情,也包括我在內。”
他沉重地頷首,捉住方雅嫻的手:“沒錯,我把你忘記了,雅嫻,我不是故意要忘記你的,沒有人跟我提起你的事,連我爸媽也沒說過,所以我完全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對不起。”
“不,這不能怪你。”她釋然地說,“可是,當我爸媽想去探望你的時候,他們卻說你因為傷重已經死了,當時——當時我真想跟你一塊死去。”
桐俊徹聽了感到一陣心驚肉跳:“幸好你沒有,小傻瓜,否則我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面了。”他會為此感謝上帝的恩澤。
“我有,我吃過安眠藥,結果被救活了,還曾經想跳樓,不過都沒成功。”她嬌憨地微笑,那慵懶的神態讓他失神了幾秒,“現在我很感謝閻王爺不要我,要不然我一定後悔死了。”
“感謝上帝。”桐俊徹情不自禁地擁著她,“要是有一天我恢復記憶,卻發現你死了,我也會痛不欲生,這次我會回來,想必也是上帝的旨意,要讓我們再一次相聚;七年前,我從昏迷中醒來時,我人已經在美國的醫院裡,等身體的傷全好,時間也過了三個月,之後我便在美國念完大學,然後專心考建築師執照。”
“當建築師一直是你的夢想,現在終於實現了,恭喜你,我真為你感到驕傲,要是——”孩子還在就好,她沒有把話說完。今天已經有太多驚訝了,要是說出孩子的事來,他必定會傷心難過。
“你要說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太高興了,阿徹,你——在美國有——其他女朋友嗎?我知道就算有,我也不該生氣,因為你不記得我,我——”
桐俊徹大笑:“沒有,我在美國沒有要好的女朋友,這點你不用擔心,你是我最初,也是最後、惟一的愛,就算把你忘了,我還是會再次愛上你,不過,要不是撿到你的本子,我們這段情緣不知何時才能再繼續呢!”
“阿徹。”她為他而心醉。
“我愛你,嫁給我,雅嫻,分開七年已經夠了,我不想再等了。”
“可是你媽一一”她永遠忘不掉他母親說過的話——她不夠資格做桐家的媳婦,那尖酸的話語猶在耳邊,“她不會答應的,從以前到現在,她根本反對我們在一起。”
“我媽那邊我會跟她解釋,雅嫻,我媽從以前就知道你嗎?”一個疑問從他腦子裡躥起。
方雅嫻沉默地點頭,她常常為了不能贏得他母親的心而掉淚。
桐俊徹將事情拼湊起來,開始懷疑是母親在中間搞的鬼。她是故意不告訴他雅嫻的事的,因為她不贊成他們在一起,才會舉家移民,不願讓他留在這裡,而每當他提起要來這裡的事,她的態度格外啟人疑竇,原來是怕他想起以前的事。
一股怒氣從他胸口升起,蔓延至全身。她怎麼能這麼自私,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他?要是他沒來這裡,繼而和雅嫻重逢,那麼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想起他曾經深愛過她,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媽,你不該這樣對我!他在心裡頭呐喊。
“我真不敢相信,她為了拆散我們,居然向你謊稱我死亡的消息,我那麼相信她,她為什麼要說謊?看著我為了要想起過去的事飽受頭痛之苦,她卻能狠得下心什麼都不說;她是我媽,卻要這樣子折磨我。”
方雅嫻將一肚子的話收回去。他已經夠難過了,不需要再讓他知道更多的過去,那只會導致他們母子間感情的決裂。
“阿徹,不要怪她,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這一次我會更努力去贏得她的心,我比七年前勇敢多了,不會這麼輕易被打倒。”
桐俊徹在封住她的櫻唇之前,深情地說:“我也一樣,這次我絕對不會屈服的,我的新娘子除了你之外,不會有別人。”
方雅嫻微啟唇瓣,接納他的深情之吻。
房門外,兩顆頭顱探進門張望一下,這才滿意地縮回去。
既然西線無戰事;他們可以走人了。
深夜兩點。
桐俊徹送方雅嫻回家後,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自己的住處,心裡在盤算著要如何和母親攤牌。要是她知道他和雅嫻相認的事,會做何反應?縱使他還未記起過去的點點滴滴,但惟一可以確定的是,雅嫻是不可能合乎母親選媳婦的標準——得要有錢有勢的父母,當年會阻止他們在一起也是必然的。
這次他絕對要力爭倒底;此生非雅嫻不娶。
用鑰匙開了門,順手按亮牆上的開關,大燈一亮,他卻被屋裡的景象震住。
七八個大旅行箱放置在客廳裡,還有大大小小無數個包裝盒,這是怎麼回事?然後,一位身穿半透明絲質睡衣的女人飛撲進他懷中。
“Andy,你回來了,人家等你等得都睡著了。”孟璐勾住他的脖子嬌嚷。
桐俊徹才—想到他居然把孟璐要來的事完全拋在腦後,可她這種登堂人室的作風他真是不敢領教,而且在單身男人家中穿這麼暴露的睡衣,簡直是在引人犯罪,難道她計畫要勾引他不成?
“Lulu,你是怎麼進來的?”他拉下纏在脖子上的手臂,心裡真是叫苦連天。
孟璐性感地噘著紅唇,笑說:“這裡的鄰居都好好心喔!聽說我是你的未婚妻,特地從美國來找你,就幫我去叫房東來開門,不然人家都沒地方去了。”
“我以為你會先去住飯店,還有,你不是我的未婚妻,請不要隨便亂說,我不想讓人誤會。”桐俊徹正色說。
她咯咯一笑:“我們本來就是未婚夫妻,只差個訂婚儀式而已,我為什麼要去住飯店?我要跟你住在一起。”孟璐就不信他真那麼沉得住氣,美女當前,能夠無動於衷。
“不會有什麼訂婚儀式,Lulu,我只把你當個普通朋友,我和你之間沒有男女之情,咀不可能會娶你,只怪我沒有早一點和你說清楚,對不起,傷害了你,我只能說抱歉。”他把話說出口,心情也整個放鬆了。
孟璐臉色乍變,尖聲問:“你胡說,你是愛我的,Andy,告訴我,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不喜歡我要大小姐脾氣,我會改的,我保證我會改,每個人都知道你愛我,大家都說我們是相配的一對,你不能否認。”
桐俊徹感到又累又倦,太多事情在一天之內發生,先是雅嫻的事,再來又是Lulu,連他都想尖叫了。
他歎一口氣,安撫著她:“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談好嗎?我現在很累,不想解釋那麼多,房間就讓給你睡,明天一早我送你去住飯店。”
孟璐收斂起怒容,換上一張嫵媚的笑臉,玉手平貼在他胸前,嬌聲道:“我不該逼你,Andy,你累了,我來幫你按摩好不好?包準你明天精神很好,這樣我們就可以好好地談一談了。”
她的計畫桐俊徹哪會不曉得?只要他跟她進了房,沒被她挑逗得失控佔有她才有鬼,那麼還需談什麼呢?只能直接娶她了。“不用了,Lulu,你進去睡吧!我睡在沙發上就好了,晚安。”
她還是不輕易認輸,不信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於是,她大膽地拉下他的頭,印上自己的唇,小巧的舌尖主動滑過他的唇線,探進他口中,曲線妖嬈的嬌軀順勢貼向他,不時地上下蠕動蠱惑他,挑動那男性的本能欲望,孟璐得意地揚高優美的唇角,玉臂扣在他的腦後,不容他拒絕。
桐俊徹心跳如擂鼓,臉如火燒,也察覺到自己身體的反應,殘餘的理智在鞭策他,一想到雅嫻,終於費勁地扯開她,鼻子還因重喘而急速噴氣。
“Lulu!”他大喝。
孟璐舔著唇瓣,嬌笑地問:“你明明想要我,為什麼要假裝呢?我又不會反抗,男女之間的事本就是你情我願,我不會用這理由來逼你娶我。”
他並不相信。就算Lulu不會,難道她的父母也不會嗎?尤其讓媽知道了,更有理由命令他負責到底,他不會傻得因一次床第之歡而葬送一生的幸福。
“我是正常的男人,對於本能的反應我沒辦法控制,但是,我真的沒辦法跟你做那件事,沒有感情就隨便和人發生肉體關係,那不就跟禽獸一樣嗎?Lulu,趁傷害還不深的時候,讓它過去吧!”
“誰說傷害還不夠深?我等了你三年,為的就是要和你結婚,你現在卻對我說你不愛我,這算什麼?”孟璐不甘願地直跺腳,猛然懷疑地問,“你是不是有其他的女人了?你是不是愛上別的女人,所以才不要我,連我投懷送抱也不碰我!那女人是誰?”
桐俊徹不勝其擾,厭煩地叱喝:“你鬧夠了沒有?!不管我有沒有愛上別的女人,我和你都是不可能的,你就放過我吧!”
“放過你,呵——真想不到你也會求我,那女人的魅力真大,居然迷得你低聲下氣求我放過你,但,Andy,我不會放過你的,有你媽幫我,最後你還是非娶我不可,我們等著瞧吧!”她扭身回房,用力地甩上房門。
shit!他仰頭靠在椅背上,全身乏力地閉上眼。他該怎麼辦才好?
他向來都知道母親的支配欲很強,也由得她替自己作決定,可是,現在不同了,他愛雅嫻,他已經失去她個七年了,還有多少個七年能任他浪費?
看來最終的一戰,還是得由他和母親兩個人面對面解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7:00
第七章
“我希望他這次會娶你,要是他敢說不,我不會放過他的。”方明耀聽完事情的經過,作下這般決定,“我們方家人可不會永遠吃了虧還悶不做聲,他最好對你要有個交代。”
方雅嫻一臉幸福的光彩,一掃過去的憂鬱:“大哥,這也不能怪阿徹,他失去記憶了嘛!所以什麼都不知道,是他媽媽不喜歡我,才故意騙我們他去世了,你不要怪他。”
“他害得你這麼慘,你還替他說話。”大哥大多疼愛妹妹,方明耀也不例外,脾氣甚好的他,此刻也會有狠揍桐俊徹一頓的衝動,“唉!真是女大不中留,他的意思呢?”
“阿徹說會好好地跟他媽媽解釋,說服她答應讓他娶我;”她甜蜜地笑說。
方明耀暫且同意他的做法:“爸媽那邊由我去說,免得嚇到他們,這七年來大家都以為他死了,現在卻發現他仍在這世上活得好好的,還真有點像天方夜譚。小妹,他記得孩子的事嗎?”
她的臉色——黯,搖頭說:“我沒說,孩子流掉了,再提也沒用。反而只會讓他對他母親產生不滿,我不願他們母子倆為我而失和,所以想了很久,我還是決定不說。”
她的顧慮倒也周全,妹妹終究要嫁進桐家,若婆媳之間關係不好,難免會影響到夫妻感情。
“大哥,你不要老為我擔心,還是多把心思放在若葳身上,加把勁娶個嫂子回家;讓爸媽能早日含飴弄孫。你們不是約好吃中飯嗎?快去接她吧,男方如果遲到,可是很沒誠意的喔廠方雅嫻邊說邊忙著推他出門。
想到約會,他還真不曉得該怎麼做。在學校裡,雖然有女老師主動向他示好,但他生性拘謹,始終沒作任何表示,所以活到現在連怎麼約會都不懂。
“小妹,我——該做些什麼?”他慌張地問。
“那還用問?先去花店買束花送給若葳呀!笨大哥,連這點都不知道,一點都不羅曼蒂克!女人最高興收到喜歡的男人送的花,若崴當然也一樣,快去,快去,祝你馬到成功。”
方明耀緊張得直冒冷汗,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向徐若葳展開追求。
方雅嫻在視窗向他揮揮手,滿意地目送大哥走了。
“鈴——”
“喂,阿徹嗎?”她開心地喚著。
“阿徹是誰?他就是你的舊情人嗎?”陸堯光在那一端陰陰地問。
她差點把話筒摔到地上,心跳險些停止跳動:“襄——理,是你!”
“是我,雅嫻,你好幾天沒來上班,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聲音中關懷的口吻很容易讓人忘記他曾做過的事。
“噯,我——有點感冒,休息幾天就好了。”她猛吸幾口氣。
“那麼我順便去你家探望一下好了,否則我不會安心的。”
“不——”她駭然地叫道。
“怎麼?不歡迎我嗎?還是你家裡有別人在?雅嫻,你忘了還欠我什麼嗎?我不準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聽見了沒有?”他的聲音透過電話,寒氣逼人地穿進她的耳膜。
方雅嫻對著話筒叫道:“我沒有欠你什麼,為什麼要這樣騷擾我?你要是再打電話來,我馬上報警告你。”
“哼!告我?告我什麼?告我太努力地追求你?雅嫻,不會有人相信的,像你這種不甘寂寞的女人,誰會相信你的話?除了我之外,不會有人這麼認真地想要你,我保證會將你改造成一位完美的女神,把你過去的污穢全洗掉,不會有人懷疑你的身體是骯髒的。”
“你有病!”
“我有病?我怎麼可能有病?我可是很注重衛生,跟那些亂搞男女關係的男人不一樣,你跟我在一起後就會知道了。雅嫻,我現在就在附近,馬上過去找你。”
“喂,喂。”奈何對方已經收線了。
她不能留在家裡,要是他硬闖進來,誰救得了她?
方雅嫻奔進房間拿了皮包,裡頭有桐俊徹住址的位址,她要立刻過去找他。沒有一絲猶豫,她沖出了家門。
“Lulu,我送你去住飯店。”
“我不去,我偏要住在這裡,你趕不走我的。”
孟璐—副“你能拿我怎麼辦”的表情。她是賴定他了,就不相信他敢轟她出去,她大老遠從美國來這裡,要她空著手回去,那多沒面子啊!
桐俊徹是好話說盡了,而這女人有夠番,就是不肯走:“Lulu,拜託你行不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被入誤會的。”他也知道這種話是多餘的,她在美國長大,思想又開放,哪會顧忌這些?
果不其然,孟璐笑得花枝亂顫:“呵——喔,Andy,你真可愛,我不曉得你這麼保守,我不在乎人家說什麼,我喜歡跟你共處一室,就算我們同床,別人又管得著嗎?如果你真的擔心你的名節,我們就一起去住飯店好了。”
“你——不管你要不要,我都要送你去住飯店,我不會讓你留在這裡的。”誰來幫他解圍呀!他總算見識到她纏人的功夫了。此時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是束手無策了。
孟璐驕蠻地摟抱住他,撒嬌地嚷:“我不去,我不去,Andy,不要趕我走嘛!我會乖乖地聽話,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Andy,拜託嘛,我愛你,我需要你。”
桐俊徹一直要扳下她的手。自己絕對不能太心軟,不然怎麼向雅嫻交代?
“Lulu,住在飯店有人伺候你,不是更好嗎?住在我這裡很不方便的,Lulu,你有沒有在聽?先放開我好不好?”他濃眉深鎖,神色已漸趨不耐煩,但又得要克制住脾氣。畢竟兩家的交情不算淺,不能為此撕破臉。
孟璐不依地嚷:“我要跟你在一起,吃可以到外面的餐廳,有錢還怕沒地方花嗎?這樣你可以讓我留下來了吧!我那麼愛你,你真狠得下心來趕我走?你好壞喔!”說完,她還拼命擠出幾滴眼淚充數。
桐俊徹翻個白眼,一看也知道她是裝的,她這種表演他可是見多了,因為他母親也常用這招,可惜她不是他母親,他不會就這樣妥協的。
“Lulu,馬上把你自己的東西整理好,我下去叫計程車,待會兒回來你還沒打包好,我會親自幫你的。”他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只好用強了。
他開門下樓,任孟璐在後面叫喚也不理她。
“Andy”孟璐氣憤地甩上門,還用那細跟商跟鞋踹門出氣。她可不能就這樣算了。
她嘟高著嘴不爽地將一件件衣物扔進皮箱中,口中喃喃不停。自己怎麼會愛上這種不解風情的男人?她不美嗎?不,她絕對是美豔無雙的。在美國華人區中,她可是公認的大美人,父親的生意又做得大,既有勢又有錢,為什麼他卻對她這麼冷淡?她不服氣。
“鈐——”門鈴聲響起。
孟璐一把拉開門,和門外的方雅嫻一起愣住了。
“你找誰?”她口氣很沖。這女人是誰?會是Andy在這裡認識的女人嗎?
方雅嫻看到眼前的美女,心陡然下降。她是誰?為什麼在阿徹的家裡?
“請問桐俊徹在嗎?”方雅嫻微笑地問。
孟璐美眸一眯:“你找Andy做什麼?你又是誰?”這女人長得頗具姿色,清婉絕俗,我見猶憐,她立刻危機意識大起。
“你——又是誰?”聽她口氣不善、醋意橫生,方雅嫻只覺得心愈來愈冷。
“我是他的未婚妻,昨天剛從美國來找他,這答案滿意嗎?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勸你還是別打他的主意,他可是我的男人。”她像只孔雀般地炫耀著說。
方雅嫻向後踉蹌一步,顫巍巍地望向屋內:“你——昨晚在這裡一一過夜?和他——一起?”
孟璐臉不紅、氣不喘地笑說:“那是當然的了,未婚妻大老遠來找他,難不成要我去住飯店不成,我們當然是睡在一起了,你不信?總不會要我把他昨晚怎樣愛我的情形說給你聽吧!我怕你聽了會臉紅。”
“不必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再見。”她不想聽下去,腦袋裡什麼也無法想。他又騙了她!當她問他在美國有沒有女朋友時,他說沒有——當然沒有,那是未婚妻,不是女朋友呀!
方雅嫻按下到一樓的電梯,手足冰冷地傻立在原地,那萬念俱灰的感受,令她想馬上死掉算了。
“咚!”電梯到了。
“雅嫻?”桐俊徹正好走出電梯,驚喜地叫她。
她倏地昂起下巴,俐落地一掌揮向他。 “啪!”清脆的一聲耳光,讓他當場愣住,方雅嫻隨即從樓梯走下去。
“雅嫻!”他愣了五秒,眼角瞧見孟璐倚在門邊看熱鬧,瞬間明白原委,大叫地也隨後追上去。
他—聲聲的呼喚只有讓她愈跑愈急,愈跑愈快,淚霧模糊了她的眼,幾次差點摔到樓下,還好都僥倖地抓住扶手。
“雅嫻,不要聽她胡說,我和她沒有關係,雅嫻——”
他緊追不捨,見她已奔出巷子,外頭就是大馬路了,更害怕她會在倉促間出事,腳步跨得更大,還差幾步——
方雅嫻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不顧一切地要衝過馬路,只想逃得遠遠的。
此時,號訊燈突然變換了——
“吱——”
瞪著迎向她的車子,方雅嫻發覺雙腳像被定住似的,只能呆站在路中央,準備接受巨大的撞擊。
“雅嫻——”桐俊徹撲了上去,將她的身子奮力一推。
“砰!”伴著一聲巨響,他因撞擊而以弧度拋出的身體,在方雅嫻驚懼的叫喊中墜下。
“阿徹——”
卡住的記憶齒輪,奇跡似的開始轉動——
往事一幕幕又回到他的腦海中。
七年前
“哎呀!”女孩跌坐在地上,手中的蛋糕盒也無法倖免,裡面的蛋糕翻滾到地面,沾到泥沙,“我的蛋糕——呀!髒掉不能吃了。”她惋惜地嚷。
而害女孩摔倒的罪魁禍首,趕緊從機車上下來,摘下安全帽,露出他那年輕的臉孔,蹲下來問:“小妹妹,你有沒有摔傷?要不要帶你去醫院敷藥?”他看到她膝蓋上的擦傷,都是因為他太急了,才會在轉彎時差點撞到她。
女孩依然低著頭,捧著她的蛋糕,略帶哭音道:“我最喜歡吃的芋頭蛋糕,人家好不容易買到的,都被你弄髒了,你要賠我。”
一聽她快哭了,機車騎士忙說:“好,好,只要你不哭,我一定陪你十盒這種芋頭蛋糕。”不過是蛋糕而已,有必要哭成這樣嗎?搞不懂這些小女生。看她穿著高中制服,大概十七八歲而已,難怪會貪吃。
女孩仰起臉,頓時眉開眼笑:“真的?是你說的喔!”
機車騎士被她典雅秀麗的五官震懾住了。好美的女孩子啊!雪白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假以時日,必定是個大美人。
方雅嫻望著男孩英挺漂亮的臉孔,一時間也看傻了,粉頰一紅,飛快地低下頭不敢再看,但他那雙神采飛揚的眸子已烙在少女的心坎上。
桐俊徹有趣地看著她羞澀的表情:“小妹妹,你怎麼不說話了?我先扶你起來。”他大手一撈,就把她從地上拉起。
“我十八歲了,才不是小妹妹。”她忍不住頂嘴。小女孩最怕被人說年紀小了,尤其是在男孩子面前。
“對我來說,你怎麼看都像小妹妹。”他故意上下左右地打量她。
“我才不像。那你多大了?”她抬頭挺胸地問。
“我二十三歲,是T大三年級建築系的學生,我叫桐俊徹,你呢?”
“方雅嫻,明年我就升高三了。”她忍不住又仔細多瞄他幾眼。他身材瘦瘦高高的,穿牛仔褲的樣子很帥,上身是件格子襯衫,肩上背著畫筒,面對著太陽,十分耀眼。
“是嗎?那還是比我小很多,不過,我喜歡年紀比我小很多的小女生。”沒想到這次來這裡會認識這麼可愛的小女生。
“我知道了,原來你有戀童癖,變態!”
“變態?!太過分了喔!為了彌補我精神上的損失,罰你當我的女朋友。”
方雅嫻嫣紅的臉像顆誘人的蘋果:“誰要當你的女朋友,不要臉。”她拍拍裙上的灰塵,拐著腳要走開。
桐俊徹不放心地跟過去:“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好了,要不是我趕著去教授家,也不會騎車騎得太快,害你受了傷。”
“不用了啦!只是擦傷而已,回去擦擦紅藥水就好了,讓你送我回去、被我爸媽看到,要是誤會了怎麼辦?我才不要呢!”
“有什麼關係?我可以說我是你男朋友,是我害你受傷,要是他們想罵我,我絕對不會回嘴?這總行了吧!”
“你——神經病,誰是你女朋友?我不要跟你說話了。”她臉上的紅暈一直沒有散去。
桐俊徹知道她沒事,自己也該走了,可是,雙腳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還是跟在她屁股後頭,捨不得離去。
“你不要跟著我啦!”她回眸嗔罵。
“那蛋糕怎麼辦?你還要不要那十盒芋頭蛋糕?”他找理由要再約她見面。
方雅嫻白他一眼,笑?道:“騙你的啦!我才不會那麼狠心,要你真的買十盒賠我,那要一千多塊耶!算了,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再見!”
就這樣,他站在原地,看著她一跛一跛地走遠。
“嗨!”
方雅嫻瞪著站在校門口朝她揮手的男孩子。他不就是那天不小心撞到她的人嗎?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將藏在身後的蛋糕盒遞給她:“喏,這蛋糕賠你,沒想到好多人喜歡吃這家的蛋糕,我排隊排了好久才買到,給你吧!”
“你怎麼知道我念這所學校?”她眼睛一亮地接過盒子,滿足地抱在胸前。
桐俊徹皺皺鼻子:“那天你穿著制服,你忘了嗎?那麼難看的制服,隨便問一下人家都知道,走,我請你喝飲料。”
“不行耶!我不能太晚回去,爸媽會擔心的。”她一向是好孩子,下了課都準時回家,雖然她也很想跟他聊天。
他牽起她的手:“就在附近逛逛而已,不會讓你太晚回家的。”
“你們學校開始放暑假了嗎?真好,大學生好幸福喔!”方雅嫻羡慕地仰望他,“我們還得要期末考試完才開始放,要是考不好,暑假還要來暑修補考。”
“你功課有問題可以問我,高中生的功課難不倒我,想當年,我可是以高分畢業,輕輕鬆鬆就考上大學的。”提到功課,他可是驕傲得很。
“你們男生最臭屁了,不過,我大哥例外,他功課好,人也比你謙虛,才不像你這麼厚臉皮,也不怕牛皮吹破了。”
桐俊徹不是滋味地說:“可惜他是你大哥,不能當你的男朋友,再好也沒用,你就勉強和我湊合一下吧!”
“哼!誰理你呀!”方雅嫻害臊地甩開他的手跑開了。
他咧開大嘴,笑著追上去。兩人一路上打打鬧鬧的,像對小冤家。
他們在河邊的行人座椅上坐下,分吃那一盒蛋糕,喝著買來的飲料。
夕陽餘暉普照大地,河面上的倒影像塊染著紅霞的絹布。
方雅嫻咬著吸管,癡癡凝望著:“阿徹,你知不知道中國最美的地方在哪裡?是杭州西湖。我爸爸常說全世界沒有一個地方比得過西湖。每次看到這幅景色,我就會聯想到西湖的風景,等將來我賺了錢,一定要去親眼看一看那裡是不是真的跟我爸爸說的一樣,他還教我背一首蘇軾寫的詩: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桐俊徹頗有同感:“你爸爸是做什麼的?”
“我爸是老師,小時候,他都會逼我和大哥背唐詩宋詞,當時也是背好玩的,可是長大以後,就覺得好喜歡那些古人寫的詩詞,將來我也想當個老師,你呢?你將來想做什麼?”
他側著頭說:“我要當一位有名的建築師,設計自己喜歡的房子。教授說我很有天分,只要多努力,一定會成功的,所以學校雖然放暑假了,但我為了一張設計好的圖,特地跑來這裡請教授指導,我現在住在朋友家裡,下次我讓你看我畫的圖,那可是我嘔心瀝血之作。”
“好棒喔!那將來住的房子也可以自己設計了是不是?”她小嘴微張,佩服的模樣讓他拽了起來。
“當然了,雅嫻,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房子?”
方雅嫻想了想:“我不喜歡高樓大廈,我喜歡住古代的房子,有小橋流水,還有,像《紅樓夢》裡的瀟湘館、怡紅院、蘅蕪院的那種別院,然後橋下有養著鯉魚的池塘,一定好美好美。”她夢幻般地描述著那些景致,幽然神往。
桐俊徹凝望著她發亮的眼,暗下決定將來一定要為她設計一棟那樣的房子。他握緊她的小手,承諾說:“等我成名以後,我一定幫你蓋一棟你喜歡的房子給你住,好不好?”
方雅嫻心中小鹿亂撞,羞赧地點頭,小手任他握著。
這是她的初戀,也是他的。
初生的愛苗在兩人心中成長茁壯,今年的暑假過得格外快樂。
在他們相識半個月後的一天,桐俊徹帶她回到朋友的住處,炫耀般地拿出他畫的建築設計圖給她看。方雅嫻雖然不懂那些,卻也不忘表現出崇拜的神情。
“你看這張,還有這張,這些都是教授認為設計得很好的作品。”他獻寶似的將所有的設計圖挖出來給她看,“我最近還常跑去圖書館找資料,想幫你設計你喜歡的那種房子,等畫好後,我再拿給你看。”
方雅嫻感動得紅了眼眶:“你一真的要為我設計嗎?除了我爸媽,還有大哥以外,沒人對我這麼好過,阿徹,謝謝你。”
“傻瓜,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當然要對你好了,況且——”他壞壞地笑,“將來那房子我也要住,當然要用心一點畫了,是不是?”
她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半嗔地捶著他:“我才不要跟你住在一起呢!我要一個人住,不要跟別人分享。”
“連你老公都不行嗎?”他親昵地取笑她。
“阿——徹,你壞死了,這樣笑人家。”方雅嫻難為情地佯怒說。
桐俊徹轉身又拿出一幅畫框:“雅嫻,這畫送給你,生日快樂!”
她喜極而泣地接過後,拆下外面的包裝,裡面是幅鉛筆的素描,畫的人就是她。方雅嫻想起那是上次他們去海邊玩水的情景,沒想到會被他畫下來,畫中的她站在海灘上,發和裙在風中飛揚。
右上方還有幾排字,方雅嫻低低地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她念完詩句,眼淚已撲簌簌淌下,“我好喜歡,謝謝,阿徹,我真的好喜歡這禮物。”
桐俊徹摟住她,翻著白眼說:“喜歡幹嗎哭?不要哭了,再哭我就不送你了。”
“不行,這是我的了,你不能收回去。”她趕忙把畫搶過去,然後又哭又笑地看著畫的左下角寫的字——給我這一生最愛的女孩。
“阿徹,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愛我?”
他捏捏她的鼻頭:“沒錯,愛哭鬼,等我大學畢業,你高中也念完後,我們先訂婚,因為我還要到美國繼續念書,不能一直陪你,所以先把你訂下來,這樣就沒人敢把你搶走了。”
“討厭,我又沒答應要嫁給你。”她羞得偎在他懷中不敢抬起頭。
“那可不行,這畫是我們的定情之物,你畫都收了,就非嫁給我不可,過幾天我回T市跟我爸媽說,然後再帶你去見他們,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他不介意那麼早就定下來,因為雅嫻長得太美了,過幾年一定會被人給追走,他可不放心。
方雅嫻玩著手指,怯怯地問:“你爸媽真的會喜歡我嗎?我家只是普通家庭,沒有你家那樣有錢,萬一——”從他口中得知,他家是開大公司的有錢人,住的是別墅,開的是賓士轎車,她還沒那麼天真,以為他爸媽會同意讓他們結婚。
“我會跟我媽力爭到底,你別怕,我媽從小就疼我,只要我喜歡的,她一定不會反對,她會贊成的,你要乖乖地等我喔!”
經他保證,方雅嫻也安了心,順從地點頭。她那嬌羞的瑩瑩波光,惹得他情欲勃發,桐俊徹輕吻她的小嘴,摩擦著她柔嫩的唇瓣。
“阿徹——你朋友——”她氣喘吁吁地推卻。
“他去約會了——不會——這麼早——回來。”他緊緊摟住她,第一次被情欲撩動了心。
就像伊甸園內的亞當和夏娃被蛇引誘而初嘗禁果,一個不懂得自製,一個不懂得拒絕,在這小小的房間裡,終於邁向成人的第一步。
“兒子,你再說一遍。”蔣麗涵瞪大眼睛問。
桐俊徹一字一字地說:“媽,我喜歡上一個女孩子,我想跟她結婚,當然不是現在,我知道我還要念書,所以想先訂婚,請媽答應我,雅嫻是個非常好的女孩子,媽見了也會喜歡的。”
這真是晴天霹靂,蔣麗涵目瞪口呆地望著兒子:“怎麼突然想要結婚?兒子,交交女朋友可以,結婚太早了吧!媽不贊成。”
“媽,你都還沒見過雅嫻,不要太早下定論,我求你先見見她好不好?我真的很愛她,不是跟她玩玩而已。”
兒子頭一次這麼堅決,蔣麗涵倒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把他迷成這樣。
她露出慈母般的笑容:“好,媽又不是不相信你,她叫什麼名字?爸媽是做什麼的?”若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她是不會太反對的。
桐俊徹正色說:“媽,雅嫻的爸爸是個初中老師,媽媽是家庭主婦,上面還有一個哥哥,雖然是小康家庭,但絕對是清清白白的人家。”
蔣麗涵心中有了主意:“媽又沒看不起他們,你那麼緊張做什麼?這事等你爸回來我們討論以後再說,不要急。”她得請人去查查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家。
數日後。
“媽不許你跟她在一起,聽到了沒有?”蔣麗涵怒氣衝天地命令。
桐俊徹不解母親的反應,叫道:“為什麼?!媽,你告訴我為什麼?爸,你要幫我說說情。”他轉向父親求救。
“他說情也沒用,我不答應就是不答應。”她派人調查,居然發現一件驚人的事實!誰教那女孩是“那女人”的女兒,她永遠別想進桐家的門。
桐奕鈞看著盛氣淩人的妻子,冷淡地說:“你又哪裡看人家不順眼了?難道就非得用金錢來衡量一切不可嗎?普通人家的女兒又怎樣?兒子結婚又不是為了對方的財產。”
蔣麗涵將怒氣全部轟向丈夫:“哼!我們蔣家的人就是勢利,你跟我結婚還不是為了我家的錢,不要自命清高,你還不配!”
“我是不配,你要你兒子一輩子受你控制,任你擺佈,我也沒資格管,那你還那麼好心問我做什麼?你自己決定就好了。”他氣得拂袖而去。桐奕鈞為自己的處境感到悲哀,他在妻子的面前永遠抬不起頭來。
“爸一”
蔣麗涵說:“不用叫他了,家裡的事由我作決定,我不會讓那姓方的女孩子嫁進我們家,你趁早死了心,等你一畢業,我馬上送你出國。”
“媽,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愛雅嫻。”桐俊徹大吼。
“愛能做什麼?它對你的事業又沒幫助,讓你當上國際有名的建築師。兒子,聽媽的話準沒錯,不要再理那女孩子了,她配不上你。”
他從沒想過母親竟會說出那麼勢利的話,氣急敗壞地吼:“媽,這輩子除了她以外,我不會娶任何人了,就算你不答應,我已經成人了,可以去法院公證結婚。”
蔣麗涵難以置信地瞪著向來聽話的兒子。全是那女的害的,她媽年輕時勾引她丈夫不成,現在叫女兒來誘惑她兒子,門都沒有,她不會讓她們母女倆得逞的。
“你敢去公證結婚,我就不認你這兒子,從今天開始,你給我待在家裡,不準你再去找她!”
桐俊徹氣白了臉,沖上樓,用力甩上門。
他很快地打電話到雅嫻家,接電話的人是雅嫻的媽媽。
“伯母,你好,我是雅嫻的朋友,請問她在嗎?”她媽媽很明理,也相信女兒不會亂來,並沒有問東問西。
過一會兒,方雅嫻的聲音自話筒裡傳來:“雅嫻,是我。”
“阿徹,你在哪裡?”她壓低聲音問。
“我還在家裡,我媽把我禁足了,暫時沒辦法出去,對不起,我一定會儘快去找你的。”他歉疚地安慰。
方雅嫻低聲飲泣:“阿徹,你媽——是不是討——厭我?所以——所以——”
“沒有的事,是——為了別的事——我惹她生氣了才罰我禁足,你不要亂猜,過幾天等她氣消,我就去接你上來,聽話,不要哭了,我不喜歡你掉眼淚。”
“嗯,阿徹,還有——一件事,我——‘那個’好幾天沒有來,會不會——會不會懷孕了?我好怕喔,阿徹,要是有孩子怎麼辦?”方雅嫻說得好小聲,怕被家裡的人聽到。
桐俊徹愕愣住。孩子?那一次他們在一起,他根本忘了要避孕,要是真的有孩子,那該怎麼辦才好?
“阿徹?”
“我在這裡。雅嫻,你確定嗎?會不會是‘那個’晚來了?也有這種可能不是嗎?再過幾天看看,說不定是你太緊張了。”
“要是真的有了怎麼辦?”她害怕得直發抖。要是讓爸媽知道了,她會被打死的,他們是那麼信任她,而她卻違背了父母的信任。
“那我們就去公證結婚,我們把孩子生下來,雅嫻,不要怕,我會陪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相信我。”
“你——要快點來,我一個人好害怕。”
“我會的,等我媽不注意的時候,我再偷溜去找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他哄了哄她後才掛上電話。
孩子?他要當爸爸了,一個年輕的爸爸!桐俊徹邊想邊微笑。以後他要當人家的丈夫和爸爸,得要努力工作賺錢養家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7:21
第八章
“阿徹!”方雅嫻輕呼一聲,投入桐俊徹的懷抱,“你來了,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
“看到我來了你也哭,你真讓我無所適從。雅嫻,你怎麼瘦了那麼多?不是叫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嗎?”捧著她瘦了一大圈的小臉,他心疼地叨念著。
她埋在他懷中,嗚咽地說:“我——好像真的有了,飯都吃不下,早上——早上還會想吐,我看書一上寫的應該是——懷孕沒錯,怎麼辦?爸媽知道我不乖,一定會很傷心難過。”
桐俊徹輕撫著她的小腹,笑問:“真的有寶寶了?雅嫻,我們要當爸爸媽媽了,我們馬上回T市,我媽若知道你有孩子一定不會再反對我們,等我爸媽同意婚事,再請他們到你家提親,你爸媽那邊我會求他們把你嫁給我,這輩子,我們還有寶寶都要快快樂樂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方雅嫻沒他那麼樂觀,嘟起嘴怨道:“人家都快煩死了,你還笑得出來,你會被我爸和我大哥打死的,你知不知道?笨蛋!”
“他們不會真的打死我的,就算被揍一頓也沒關係,只要你能嫁給我就行。”他在心中計畫著未來,說,“以後我要蓋一棟屬於我們自己的房子,讓你和寶寶能住得舒服,有你喜歡的小橋、池塘,有山有水,一家人幸福地住在一起。”
她也陶醉在他形容的美景中:“好美喔!阿徹,我們真的可以一輩子在一起嗎?你會永遠愛我和孩子嗎?”
桐俊徹舉起右手說:“我桐俊徹對天發誓,要是敢喜歡別的女人,就讓我——被車撞死——”
“你不要胡亂發誓啦!”她捂住他的嘴,跺著腳嚷,“要是你真的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好,好,我錯了,你的水龍頭別再開了,會發大水的,不要哭,不要哭,要不然以後寶寶也跟你一樣愛哭怎麼辦?來,眼淚擦一擦。雅嫻,你回家收拾點衣服,我明天帶你回家去見我媽,她如果知道她要當奶奶了,一定樂瘋了。”他滿懷希望地說。
“媽,她就是雅嫻;雅嫻,她就是我媽。”兩人隔天回到T市,見到了蔣麗涵。蔣麗涵知道兒子半夜偷跑,準是去找那姓方的丫頭,沒想到還真的敢找上門來,哼,母女都同樣是狐狸精。
方雅嫻恭敬地叫:“伯母,你好,我叫方雅嫻。”她內心一陣恐慌。阿徹的媽媽看起來好能幹的樣子,讓她不太敢親近。
蔣麗涵虛偽地笑說:“你就是雅嫻呀!歡迎你來玩,我叫傭人幫你整理個房間,留下來玩幾天好了。”
“謝謝伯母。”好像是她弄錯了,阿徹的媽媽可能是外表看起來比較不好相處而已,這樣也不枉費她向父母撒謊,說要和同學到這裡玩。
桐俊徹訝異母親的轉變,高興地笑開了嘴:“媽,謝謝你讓雅嫻留下來,她就跟我說的一樣對不對?我就知道你見了她一定會喜歡她。”
方雅嫻在他的稱讚中臉紅地垂下頭:“其實我沒有那麼好,但是,我會努力學習當個好媳婦,好妻子的。”
蔣麗涵聽了點頭贊許,笑意卻沒達到眼底:“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好女孩,我們阿徹不會看走眼的,他的眼光一向很高,不會隨便亂交女朋友,第一次談戀愛當然要選最美最好的女孩子。”
“媽,謝謝你的支持,我好愛你。”他摟抱著母親,感激地說。
“唉!誰叫我是你媽,你喜歡的我能說不嗎?雅嫻,你累了吧?要不要先回房間休息一下?”蔣麗涵一臉關懷的表情。
桐俊徹才想到:“是呀!雅嫻,你現在有了孩子,可不能太勞累,我帶你上樓睡一覺。”
蔣麗涵聞言倒吸口氣:“什——什麼?孩子?你有了阿徹的孩子?”
“媽,對不起,現在才告訴你,雅嫻肚子裡已經有我的寶寶,你就要當奶奶了,所以我們可能要快一點舉行婚禮,媽,等爸爸回來,我想跟你們商量,找一天向雅嫻的爸媽提親。”
她怎樣也想不到兒子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來。一定又是這丫頭誘惑他,心想有了孩子就穩坐桐家少奶奶的寶座,哼,沒這麼容易!不過,要對付她,得避開兒子才行,不然萬一兒子為了她離家出走,她不是什麼希望都沒了?
“太好了,我要當奶奶了,你爸知道一定會很高興。”才這麼說,桐奕鈞正巧進門,“你兒子帶女朋友回家了,你做人家爸爸的總要過來跟人家見見面。”
桐奕鈞皺眉疑惑地望著妻子熱絡的表情,覺得其中必定有詐,當夫妻二十多年了,他還不瞭解她嗎?
當他看向方雅嫻時,全身一震。這張臉,這氣質,好像某個人。
“爸,她就是我女朋友方雅嫻。”桐俊徹又為他們介紹。
“伯父好。”
那柔柔的嗓音也是如此相像,透過她的臉,桐奕鈞看到另一個女人的臉龐,多麼像呀!世上有長得這麼像的人嗎?方?她姓方?難不成是——
“你叫方雅嫻,你爸爸是——”莫非真的是他們的女兒?
“我爸叫方正寬,是位老師。”她據實以告。
真的是他們的女兒,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他的兒子會愛上她的女兒,是為了彌補他和亞雯沒有結果的遺憾嗎?
蔣麗涵早把丈夫眼中流露的思緒看得明明白白,他根本沒忘記過那個姓姚的女人,她是得到他的人,卻從未得到過他的心,她恨,她恨這對母女!
“雅嫻,歡迎你來玩,阿徹,要好好招呼人家。”他仔細地叮嚀著。
“我會的。爸,還有一件事,雅嫻有我的孩子了,所以我們想儘快結婚,請爸撥時間和媽到方家提親。”
桐奕鈞是百分之百贊成這樁婚事,對方雅嫻更多了分疼愛,畢竟她是自己愛過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他會把她當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
“好,我和你媽這兩天就去提親,不然等孩子再大點,總是不太方便。”他滿口答應下來,不顧妻子在一邊直瞪眼。
“謝謝爸,雅嫻,你聽到了嗎?你不要擔心你爸媽那邊,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兩人相視而笑,期待著美好的未來。
“雅嫻,怎麼了?你哭過了?”桐俊徹拭著她頰上的淚痕,發覺她這幾天常偷偷哭泣。
方雅嫻慌亂地掩飾:“沒——沒有,我哪有哭?”
“還說沒有,哭得眼睛都腫了,還想騙我,是不是想家了?等我爸媽忙完事,他們就可以和我們回南部,要當新娘子子,應該高興才對,不能愁眉苦臉的。”
方雅嫻靠在他肩上,多希望能將肚子裡的委屈說出來,可是,她要是說了,只會讓阿徹和方伯母反目成仇,破壞他們母子倆的感情,她該怎麼辦?
方伯母尖酸刻薄的話語,無情地砍伐在她身上,傷得她遍體鱗傷,疼痛不堪。每當阿徹有事不在,方伯母便會到房間裡,開始用殘忍的字句來辱駡她,甚至連媽媽也被她嘲笑,為了阿徹,她忍氣吞聲,默默承受,什麼都不敢說。
但是,她的哀求只換來她更多的諷刺,就連腹中的孩子她也不屑一顧,居然還說要帶她去醫院拿掉——不!她不要,這是她和阿徹的寶貝,絕對不能拿掉。
“雅嫻,瞧你又哭了,是不是寶寶不聽話了?”他按在她肚子上溫柔地問。
“阿徹,你愛我嗎?你真的要娶我嗎?”她心裡很不安。總覺得有事要發生了。
桐俊徹啄著她的嘴,微笑說:“小傻瓜,我當然愛你了,也愛我們的寶寶,你們是我在這世上最愛的人,比愛我媽還愛,相信了吧!”
方雅嫻破涕為笑:“嗯,我相信你,為了阿徹,再苦我都願意。”
“說什麼傻話,我才捨不得讓你受苦,你可是我的寶貝。”他親吻著她,安撫她焦躁的心。
“今天晚上留下來陪我好不好?我不要一個人睡。”她軟語要求著說。
“好,我留下來陪你。”他幫她蓋好被子,躺在身側擁著她入睡,“雅嫻,我們來幫寶寶取名字好不好?”
“又還不知道是男是女,怎麼取名字?”她輕聲呢喃著問。
“那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我想要女兒,一個跟你一樣美美的女兒,你說好不好?”
方雅嫻打個呵欠,睡意漸濃:“好啊!我們先生女兒,以後——再生兒子,就剛剛好。”
桐俊徹聽見她均勻的呼吸,滿足地閉上眼睛睡著。
夢中,他抱著可愛漂亮的小女兒,聽見她用童音喊他“爸爸”。
好美的夢境。
又過了兩天,桐俊徹終於起疑了。
母親的拖延戰術終告失敗,他到公司要找父親談,但父親回避問題的態度讓他開始察覺有問題,於是匆匆地跑回家。
桐俊徹決定不再等下去了。
他停好機車,在客廳沒有找到母親,於是他想先去房間看看雅嫻。她一日比一日消瘦,讓他心慌又著急。
才走到—半,他便聽見雅嫻房裡傳出母親的聲音, 原來她跟雅嫻在聊天。
他三步並兩步地走上去,來到門前準備推門進去——
“不要——伯母,求求你,我要這個孩子!請你不要叫我把他拿掉,他是我和阿徹的孩子,是你的孫子啊!”那是雅嫻的哭叫聲?桐俊徹僵直身體,他從沒見過她哭得這樣傷心,而她說出的話更使他聽了連血液都為之冰冷。
蔣麗涵哼著氣:“孫子?我要的孫子絕對不是從你的肚子裡生出來的,你跟你媽都一樣,只會在外面招蜂引蝶!哼!想用孩子來套住阿徹的心,我不會讓你留著他,他是我們桐家不要的孫子。”
這不是媽會說的話,她絕對不會說出這麼可怕的話來。
桐俊徹全身上下直打冷顫。原來雅嫻的淚,雅嫻的消瘦全是這樣來的,他如果沒有親耳聽見,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母親有一副蛇蠍心腸,居然要害死自己兒子的親生骨肉,太可怕了!
方雅嫻用雙手緊護著肚子,誰敢來傷害她的孩子,她就和誰拼命。
“我不會讓你傷害我的孩子,他是我的,你沒有權力要我拿掉他。”她像只保護小雞的母雞,用盡全力和敵人對抗。
蔣麗涵兩手抱胸:“不管我有沒有權力,你都得跟我去醫院,由不得你不去,跟我走——”她抱住方雅嫻,死命地往門口走。
“我不要——伯母,你放了我吧!求求你——阿徹——阿徹,快來救我——”方雅嫻跪在地上,任蔣麗涵怎麼拖也不願意離開房間一步。
“死丫頭,你再叫也沒用,誰叫你勾引我的兒子,是你自己下賤,怨不得我。”
蔣麗涵把對姚亞雯的氣全出在她身上,見了她就像看到姚亞雯,一想到丈夫愛了她二十多年,沒一天忘記過她,一把熊熊的怒火全炸開來。
“伯母——”
“砰!”桐俊徹再也聽不下去,大力地推開門,沖上去將母親推開,摟住受盡驚嚇的方雅嫻,心中怒火狂燒,透過雙眼放出的熱力幾乎可以將人燒死。
“阿徹,你不是——”蔣麗涵嚇得臉色發白。
桐俊徹緊擁著泣不成聲的方雅嫻,怒視著他敬愛的母親,用寒心欲絕的語調說:“媽,你真的是我媽嗎?你怎麼能那麼狠心,要殺死我的孩子,他是我親生的孩子呀!你還是不是人?!”
“我——阿徹,你誤會了,我怎麼可能要殺死雅嫻肚子裡的孩子,是你聽錯了,聽媽解釋——”蔣麗涵妄想亡羊補牢,賠著笑臉想平復他的怒氣。
“夠了!媽,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聽得一清二楚,我還能再相信你的話嗎?從小到大我一直相信你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為我好,我也盡可能聽從,惟獨這件事,媽,你錯了,你不該這樣毀了我對你的愛及信任,你實在太讓我——讓我不曉得該怎樣再面對你。”
蔣麗涵慌了手腳。兒子的話無疑是在告訴她,他不再愛她了,他要永遠地離開她了! “不—一媽錯了,媽向你道歉,阿徹,忘掉我剛才說的話,我不是有意的,媽不能失去你呀!媽只有你這兒子——你原諒媽吧!”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雅嫻,我們馬上回G縣去,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一樣可以求伯父伯母把你嫁給我,即使要我去工作賺錢養你和孩子,我也心甘情願,我們走吧!”他擁著方雅嫻要走出房間。
“阿徹,你真的不要媽了,是不是?媽愛你、疼你,你一真的說走就走嗎?阿徹——”蔣麗涵攔住他們,淚流滿面地乞求,這是她這輩子惟一一次求人,“阿徹,媽錯了,媽真的錯了,雅嫻,你替伯母求求情吧,算伯母求你好不好?”
桐俊徹搶先開口:“媽,你怎麼還有臉求雅嫻幫你說話?這幾天你是怎樣折磨她,羞辱她的,現在竟然要她幫你,你不覺得實在太好笑了嗎?我很感激你們把我養大,以後的事我會自己負責,不用你操心。”
“阿徹——”蔣麗涵隨後追下樓,“不要離開我,媽錯了,媽真的錯了,阿徹,不要丟下媽不管,媽只剩 下你了,阿徹——”
她聲聲的呼喚再也喚不回桐俊徹的心,他將方雅嫻安置在機車後座,將鑰匙插進鑰匙孔中,發動機車引擎。
“雅嫻,抱穩我。”他往後交代一聲。
蔣麗涵擋在車前,一臉懊悔,求道:“阿徹,你真的不要媽媽了嗎?媽辛苦把你養大,你真的那麼狠心嗎?阿徹——原諒媽媽一次吧!”
桐俊徹熟練地將機車倒退、轉彎。為什麼要等他發現才來後悔?萬一他一直被瞞住,那雅嫻肚裡的孩子不是早就沒有了?
他咬緊牙關,猛催油門,快速地騎往大門的方向。
“阿徹——”蔣麗涵死命追到大門口,桐奕鈞的座車剛好回來,她半途攔下,鑽進車內叫道,“阿徹騎機車走了,快把他追回來呀!”
前座的司機迅速地跟上,桐奕鈞搖頭歎氣:“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你以為能瞞得了阿徹一輩子嗎?他會恨你也是應該的。”
蔣麗涵將炮口轉向他:“你少在那邊幸災樂禍,你是巴不得讓那丫頭進門,因為她是你心愛的人生的女兒,哼!要我答應,除非我死,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你休想趁這機會和舊情人藕斷絲連。”
“你胡說些什麼?蔣麗涵,你最好不要含血噴人。”桐奕鈞忍無可忍地吼。他忍了二十多年,已經受夠了。
“我含血噴人?你自己心裡有數,在你心目中,根本忘不掉那姓姚的女人,只可惜當年她早一步結婚了,否則你們就能雙宿雙飛。你現在看到那丫頭就像看到舊情人,巴不得讓阿徹娶她,好讓你們以後可以天天見面,對不對?”她妒火攻心地咆哮著,還以為沒有丈夫的愛,至少她還剩下兒子可以相依為命,想不到那賤女人的女兒竟然要搶走她兒子。
桐奕鈞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死瞪著她,他當初是鬼迷心竅才會答應娶這種女人為妻,如今就算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開車的司機偏頭說:“太太,少爺的機車就在前面。”
“快抄前去攔下他,不要讓他走掉。”她急忙喊。
“你瘋了!你想害死他們嗎?太危險了。”桐奕鈞驚喊。
“還不追上去!兒子的事你不用管。老黃,快追!”蔣麗涵一心只想找回兒子,其他的都可以不要。
“是,太太。”司機加快速度追上前。
桐俊徹從機車後照鏡中看到家裡的車子在後追趕,回頭一看,車裡果然坐著自己的父母,他催動油門,速度愈來愈快。
“雅嫻,抱緊我。”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暫時不要看到他們。
車速快得好嚇人,方雅嫻驚駭地趴在他背上,雙臂環抱得好緊。
座車內的桐奕鈞大叫:“老黃,不要追了,你愈追阿徹騎得愈快,實在太危險了,不要追了。”
司機也覺得他說得對,為免發生意外,他決定把速度放慢下來。
蔣麗涵火大地吼:“誰教你把車速放慢下來的?老黃,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你還想不想在桐家做事?”
“太太,再追會出事的。”老黃無辜地說。
“我才是桐家的一家之主,我說追就追,聽見沒有?!”她恨不能自己來開車!
“阿徹快騎過大馬路了,啊!他為什麼不停下來?阿徹!阿徹要闖紅燈——”座車內的三人同時發出驚叫聲。
“阿徹——”
桐俊徹油門緊催,只想逃離父母的掌握,原本以為速度夠快,可以沖過馬路,但當號誌燈變換之後,反向來車卻已啟動油門,一輛載貨的卡車整個追撞上來,緊急煞車聲刺耳地響起——
“砰!”
“啊——”他聽見自己的叫聲,暫態只覺得自己仿佛失去重量般地飄在半空中,俯視著下麵的情景。
雅嫻,他還要救雅嫻——還有——他的孩子——
他們不能死——
當他看見倒在血泊中的雅嫻時,從她裙下滲出的血液告訴了他,孩子——他的孩子——死了。
不——
雅嫻不能死,他的孩子也不能死。
不——
蔣麗涵躡手躡腳地走到書房,掌心握著一把鑰匙,那是她好不容易趁丈夫洗澡時,從他口袋中偷出來的。他究竟在書房的抽屜裡放了什麼東西?為什麼他老是躲在書房裡頭看?
來到書桌前,打開抽屜,裡面只有一隻小木箱子,取出來一看,她看到姚亞雯正用嘲笑的笑容望著她。
“原來他一直藏著她的照片,難怪這麼寶貝,常常躲在書房裡偷看。”蔣麗涵真想把它就這樣撕掉算了,翻開背面,竟寫著一闋很有名的詞句。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裡。知君用心如日月,事矢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好個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那姓姚的女人真厲害,故意寫下這闋詞,讓桐奕鈞日日睹物思人,就算再隔多久他還是無法忘記她,她蔣麗涵真的被她打敗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桐奕鈞沐浴完進來就看到眼前的景象,大喝一聲。
“做什麼?這又是怎麼回事?你背著我藏著她的照片,你是故意羞辱我是不是?桐奕鈞,你有沒有把我當你的妻子?”她敗得一塌糊塗,結婚三十年,連丈夫的心都挽不回,她敗得好慘。
桐奕鈞笑得淒涼:“你又何時把我當你的丈夫?我不過是你蔣家用錢買來的女婿,連說個話表達意見都沒有資格,公司的業務全在你這總裁的手上,我這掛名的副總裁只要每天去上班就夠了,丈夫?我不是你的丈夫,我是你的傭人、奴隸!”
“你一沒有良心,難道你沒有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嗎?我讓你有機會在美國出人頭地,當上知名的建築設計師,躋身美國的上流社會,這都是你想要的,不是嗎?如果——如果你肯對我溫柔一點,把你對姚亞雯的溫柔用在我身上,或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她渴望得到的是他的愛、為什麼他就是這麼吝嗇給她?
“是嗎?那麼是我錯怪你了?”他苦笑,“麗涵,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彼此,有的只是互相利用罷了,我科用你達到我成功的目的,而你則利用我向世人召告,沒有男人能拒絕得了你,不是嗎?”
蔣麗涵再也擺不起高傲的態度,她失聲地喊:“不是這樣子的,奕鈞,我是真的很愛你,因為在我周圍的男人只有你不會對我卑躬屈膝,故意地討好我,你完全無視我的魅力,但我是真的愛上你,所以才會嫉妒姚亞雯,嫉妒你對她的好。”
桐奕鉤失落地笑道:“你不覺得這些話說得太晚了嗎?當你傷害了所有人,失去一切的時候,才想要來補救,不認為太遲了嗎?但是,我也要負一半的責任,我的貪婪,使我捨棄不下這一切,苟延殘喘地繼續自欺欺人,想維持這個家表面上的平和,事實上,這家早就不是家了。”
那心灰意冷的語氣讓蔣麗涵聽了心驚肉跳。他說這話是何用意?是打算拋下這個家嗎?
“奕鈞,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痛改前非——”
“七年前你也是這樣對阿徹說,結果呢?差點害死兒子的命,還讓雅嫻流產了,我沒有把這些說出來,是不要兒子難過,讓他恨你這做母親的,我——”他哽咽得快說不出話,“都怪我,是我太軟弱——自私,要是我——早點提醒阿徹,幫他的話,我們會有個可愛的孫子抱,是我的錯!”
蔣麗涵如今已經後悔莫及了。原本她可以得到丈夫的愛,是她的嫉妒心和猜疑毀了它,要是阿徹有一天想起過去的事,那麼他便會因為恨她而再度離她而去。
一切的事都是她咎由自取,只可惜她的醒悟太晚了。
桐奕鈞接過她手上的照片,不由分說地撕成兩半:“我留著亞雯的照片只是為了提醒自己曾經失去過的東西,她有好的歸宿,我替她慶幸,但現在,我已經不需要它了,再也沒有東西讓我留戀了。”
他轉身要走出書房,蔣麗涵跪倒在地毯上痛哭失聲。頭一次她脆弱地哭了。
驀地,女傭跑上樓,見到桐奕鈞,忙說:“先生,Lulu小姐打電話來,她說——她說少爺出車禍了!”
“什麼?!”他奔到書桌前抓起電話,“Lulu,我是桐伯伯,你說阿徹出車禍了是不是?要不要緊?好,我知道,我們馬上訂機票趕去。”
蔣麗涵驚愕得站不穩:“阿徹——阿徹怎麼了?”
“他為了救人被車子撞到,現在在醫院動手術。”
“阿徹——”她沒聽完,兩眼一翻,已不支倒地。
“麗涵——”桐奕鈞抱起她,命令著女傭,“快打電話叫醫生。”
女傭慌張地撥電話找醫生,事情似乎一下子全擠在一起發生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7:44
第九章
方雅嫻等在手術室外,她從沒想到七年後還會來到這裡。悲劇又會再一次發生了嗎?她不能再次失去他,老天爺把阿徹還給了她,不能再把他奪走了!
徐若葳陪在她身旁,焦灼地等候消息。當她和方明耀回家時知道這消息,慌張地趕來,才曉得桐俊徹忽然冒出一位未婚妻,情海生波,讓兩人感情生變,以至於造成這場車禍。
她不屑地睨向那叫孟璐的女人。八成是她自作多情想賴上人家,否則就是桐俊徹眼光太差,看上這種空有身材,腦袋全是草包的女人。
孟璐有點心虛地嚷:“看什麼看?又不是我害Andy被車撞到的。”
“哈;你這是不打自招,我可沒有說是你害的。”徐若葳氣定神閑地笑:“你心裡有鬼才會怕。”
“那你看什麼?”她昂起下巴問。
“我在看你這美女呀!難道你不認為自己是美女嗎?”徐若葳一句話堵住她的嘴。
孟璐悻悻然地閉上嘴巴,她也沒料到Andy竟會為了救方雅嫻而出車禍,只怕在他心目中,自己真的是一點分量也沒有。
方雅嫻緊盯著手術室的門,默默地祈求神明保佑,念在他們已失去孩子的分上,不要再讓兩人陰陽相隔。
走廊的一端走來三人,方明耀從機場接了父母後,立即趕到醫院。
“雅嫻。”姚亞雯遠遠地就叫著女兒。
“媽,爸。”她憂心忡忡地投進母親懷裡。
方正寬看手術還在進行,安慰著女兒說:“吉人自有天相,阿徹既然上次能逃過一劫,老天爺就不會再奪走他的生命,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他和妻子在路上聽了兒子的說明,瞭解了一切的經過。
“你爸說得對,雅嫻,先別急,媽看你臉色不好,要不要先回家休息?這裡有我和你爸在就行了。”女兒已受了七年的折磨,如今若再受一次打擊,怎麼挨得住呢?
方雅嫻強打起精神:“我沒事,我要在這裡陪阿徹,當他醒來時,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我不要再離開他了。”
知道勸也沒用,姚亞雯將女兒拉到椅子前坐下,握住她的手為她打氣:“那我們就一起等吧!”
大家一陣沉默,全都在等待手術的結果。
此時手術室門上的燈暗了下來,門也同時打開,桐俊徹躺在病床上被護士推出來,移到一般病房,醫生取下口罩走向眾人。
“醫生,他的傷怎麼樣?”每個人都湊上去問同樣的問題。
醫生溫和地露齒微笑:“病人的頭部雖然受到撞擊,造成昏迷,但手術很成功,只要等他清醒過來就沒事了。”
方雅嫻急急地問:“那我可以去看他嗎?”
“可以,但是要保持安靜,病人需要充分的休息。”醫生慎重地囑咐。
“謝謝你,醫生。”道謝之後,所有的人才趕往病房探視。
每個人都圍在病床旁,望著仍處於昏迷狀態中的桐俊徹。他的臉龐因失血而顯得憔悴,頭上還包紮著層層的紗布。
“阿徹,你要快點醒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你。”方雅嫻在他耳畔呢喃低語,“我愛你,阿徹,求求你快醒來,阿徹——”
護士小姐雖然能體會她的心情,卻還是得開口干涉:“小姐,病人需要安靜,你的情緒太激動,對病人不好,請各位都出去讓他休息。”
“我會安靜地待在一旁,不會吵他的。”她不想走開。
姚亞雯擁著女兒:“雅嫻,我們到外面等,他麻醉藥效還沒退,不會那麼快醒的,跟媽出去。”方雅嫻在母親的勸說下不捨地走出病房。
全部的人來到走廊上,方正寬這才注意到在場有—位陌生的小姐:“這位小姐是阿徹的朋友嗎?”
徐若葳不平地說:“方爸爸,這位孟小姐自稱是桐俊徹在美國的未婚妻,就是她害他們兩人之間產生誤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冒牌貨。”
孟璐口氣也很沖:“我當然是Andy的未婚妻,等Andy和我回美國,他媽媽就會讓我們先訂婚,這事早就說定了。”
“哦?那桐俊徹有答應要和你訂婚嗎?他媽媽同意,他可沒有同意,你別高興得太早,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你——”她一時氣結。
方正寬出來打圓場:“若葳,人家遠來是客,不要別人家沒有禮貌。孟小姐,我們不知道你跟桐家的關係,但是出了這種事,桐家總要給我們一個交代,等阿徹清醒後再作打算,至於他會選誰,就讓他自己作決定。”
“好,我已經打電話回美國,相信Andy的爸媽很快就會趕來,到時,你們就會知道只有我才有資格做他的妻子。”她可不會在這節骨眼上認輸。
徐若葳聽了很不順耳,譏諷地說:“哇!好大的口氣,喝過洋墨水的果然不一樣,說起話來一點都不懂得含蓄,就這樣自告奮勇地認定自己是人家的最佳老婆人選,同樣身為女人,我真該為你感到汗顏。”
“你是什麼意思?故意嘲笑我嗎?”孟璐氣不過地嚷。
“哈!你還聽得懂我在笑你,孺子可教也,我還以為你是胸無點墨呢!”她是為朋友抱不平,敢招惹她徐若葳的好朋友,她可是不會跟她客氣的。
論伶牙俐齒,孟璐哪是她的對手?只見孟璐的臉已漲成豬肝色,氣得直跳腳,就是拿她沒轍,而且現場也沒人讓她依靠。
“你們這些人都欺負我一個人,等Andy醒了,我要他替我評理,哼!”說完,便扭著腰肢掉頭就走,反正她也不喜歡待在這冷冰冰的醫院裡。
徐若葳鄙夷地撇著嘴角:“還說是人家的未婚妻;一點都不關心他,說走就走。”
她轉向其他人:“方爸爸,方媽媽,你們大老遠趕來,恐怕還沒吃飯吧,我去買些吃的好了,方明耀,跟我一起去吧!”面對一隻呆頭鵝,她只好自己主動了。
方正寬朝妻子說:“我到櫃檯辦手續,你在這裡陪雅嫻。”
姚亞雯知道丈夫的用意。在趕來的路上,他們也曾經討論過,還是決定把上一代的恩怨告訴女兒。丈夫對過去的事始終沒有多提一句,也沒怨過她曾經愛過別人,只是用他包容的愛心真誠地對待她。姚亞雯深覺虧欠丈夫太多了。她只能慶倖當年沒有因一念之差鑄成大錯,不然就太對不起丈夫了。
當其他人都走了之後,她面對女兒:“雅嫻,七年前我們都以為他死在車禍中,如今知道他只是喪失記憶,並沒有死,你的心意還是沒變嗎?即使他的父母要他娶的是那位孟小姐?”她不希望女兒嫁過去受苦,但也明白女兒用情極深,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我跟阿徹彼此相愛,就算他失去記憶,我還是能確定他愛的人是我,都怪我一時糊塗,不聽他解釋,才害他被車撞傷。但不管將來他的父母是贊成還是反對,我們都不會再離開對方了,媽,請你成全我們。”
聽著女兒的懇求,她這做母親的怎忍心再拆散他們?緊握住她的手,姚亞雯接下去說:“當年他媽媽之所以堅決反對你們來往,最主要的是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她恨我,所以才不擇手段地阻止你們的婚事,怪來怪去,媽也要負些責任。”
“為什麼她要恨你?”方雅嫻回想起阿徹的母親對媽的怨恨與咒?。難道她們之間有什麼糾葛?
姚亞雯撫著自己半白的髮絲。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三十年都過去了,如今再回憶那段年輕歲月,已不復擁有當時的激越情懷。
她歎口氣回答女兒的疑問,說:“這事要從我和你爸結婚半年後說起。我和你爸並不是自由戀愛,而是由媒人介紹相親結婚的。他在學校當老師,在當時公務員的職業可說是鐵飯碗,你外公外婆又一直催我結婚,那時我才不過二十出頭,還在T市上班,根本不想那麼早就當人家的妻子,可是,禁不起他們的遊說,最後還是答應了。我們那時候跟現代的年輕人不同,感情都是婚後才開始培養,我和你爸在婚前不過見過兩次面,談不上有感情。”
“你爸是個老實人,抽煙、喝酒都不會,能嫁這樣的丈夫我是該滿足了。結婚後,我還是想上班賺錢貼補家用,單憑你爸的薪水,想要養孩子還是不夠,所以我又回公司當會計,趁星期六下班時坐車回G市,再坐星期日晚上的車回T市。”
“就這樣過了半年。後來公司來了一位年輕的建築師,他叫做桐奕鈞,也就是阿徹的爸爸。有一張出色、漂亮的面孔,個性風趣迷人,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媽在見了他以後,不由自主地也被他吸引,陷入了情網。那時,媽早已忘了自己是個有丈夫的女人,每天只求能多瞧他一眼,那時才知道自己戀愛了,但是,這段初戀卻來得太遲。在我已經嫁為人婦後,才遇到自己所愛的男人,我整個心思全亂了,那段時間真是非常難熬。”
“我也試著逃避過對他的感情,但當他也對我表白,說他愛上了我,媽真的是又高興又覺得自己是個不忠的女人,竟然背著丈夫和其他男人談情說愛,—每天都在自我批判的煎熬中度過。”
“桐奕鈞是個有才華的年輕人,他設計的能力被公司的老闆器重,老闆為了留住他,便決定把獨生女兒嫁給他,她就是阿徹的媽媽。當然,那時我和桐奕鈞戀愛的傳言早傳遍公司,老闆的女兒便來和我談判,要我和他分手,說我只會妨礙他的前途,而且我又是位有夫之婦,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其實我心裡明白,我和他是不會有任何結果,因為我不能傷害你爸爸,他才是最無辜的人。”
“你爸和桐奕鈞是截然不同的人。桐奕鈞是個有企圖心、對未來滿懷理想抱負的人,就像天上的星星,閃亮卻是遙不可及,我們根本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我無法給他所要的東西,若是當初我真的跟你爸離婚而選擇了他,也許最後我們還是會分手,因為他不是甘於貧窮的男人。後來他娶了老闆的女兒,而我辭職回家,專心當你爸的妻子。”
“而你爸爸呢?他總是陪在我身邊,雖然沉默寡言,卻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陪著我,就像空氣一樣,平時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卻又不能一天缺少他,這三十年來,多虧有他陪著我渡過種種難關,不然媽早就撐不下去了,幸好當年我的抉擇是正確的。”姚亞雯掛著幸福的笑容,將往事平靜地說完。
方雅嫻沒辦法解釋心底真正的感受,一時語塞,不過,她很欣慰母親還是選擇了父親。對她而言,父親就像一棵大樹,樹根緊緊地鞏固整個家的地基,給她和大哥一個家的安全感。
“七年前,當我和你爸接到你出車禍的消息,趕到T市時,我和桐奕鈞才又見面。他妻子對我仍不諒解,指責我教唆女兒勾引她兒子,因為我嫉妒桐奕鈞娶了她,故意要報復。你爸終於明白那年我匆匆辭職、專心留在家裡當家庭主婦的原因,但他沒有責怪我,反倒讓我內疚,再加上你的情緒不穩,又鬧自殺,若不是他扶持著我走過那段日子,媽早就倒下去了。”姚亞雯含著淚,提起丈夫的心胸寬大。在這三十年的相處中,他已成為她的精神支柱。
“媽,對不起,我讓你和爸受苦了。”該歉疚的是她才對,未婚懷孕已夠讓父母傷心,還兩次試圖自殺,父母的白髮,大多是因她而起,她太不孝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們也該和他的父母坐下來談—談了,媽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了。”她保證地說。
為了女兒的幸福著想,她是該和那位桐太太面對面,把心底的話一次說清楚。她真正愛的人是她丈夫方正寬,對她而言,桐奕鉤在她心裡已不具任何意義,只不過是個認識的人罷了。
桐俊徹從昏迷中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了。
“阿徹,阿徹——”
耳邊傳來叫喚他的聲音,將他的意識從黑暗中拉回,張開了眼,精神還有些恍惚,停頓了約一分鐘,注意力才慢慢集中。
“雅嫻?”他喉嚨好乾,聲音變得很難聽。
方雅嫻摸著他的臉頰,綻出一朵令人炫目的微笑。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老天爺沒有奪走他,它把阿徹還給她了。
“我在這裡,阿徹,你別亂動,你被車撞到了,記得嗎?你的頭受了傷,醫生幫你動過手術了,還交代要你好好休養。”她將病床的床頭位置調高,讓他方便跟她說話。
桐俊徹盯著她,那漂亮奪目的黑瞳如陰鬱的深井,夾著深不可測的悲哀。
他舔舔乾燥的唇,粗嘎地問:“我們的孩子——死了是不是?”他困難地把話說完。
方雅嫻瞠眸一愣,瞬間淚水滂沱:“你都你想起來了是不是?你已經恢復記憶了?”她既喜又悲,錯綜複雜的心情是筆墨也難以形容的。
桐俊徹無聲地啜泣起來,哀悼他那可憐無緣的孩子。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保護不了,他還算是男人嗎?眼淚自他緊閉的眸子中溢出,宛如泉湧,仿佛想彌補自己遺忘了七年的過錯。
他壓抑的哭聲揪痛了方雅嫻的心,她瞭解他此刻的心境。七年前,她也同樣為了他們早夭的孩子而受盡愴痛,傷心逾恒。
方雅嫻擁住他抖動的肩膀,陪著他一起流淚:“孩子尚未成形,沒——受什麼苦,他也會原諒我們保不住他的。”
兩人放聲地大哭一場,哭了許久,才轉為低低的抽泣聲。
“雅嫻,這幾年苦了你了,我沒辦法在旁邊安慰你,讓你一個人獨自承擔,對不起。”
當一切都想起來時,竟是如此殘酷。他不只為母親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同時也痛恨自己。在他失去記憶的這幾年,他居然還在她身邊當個聽話的好孩子。天呀!他恨自己的愚蠢和無知,也恨自己竟和母親聯手害死了孩子。要不是急於擺脫掉尾隨的車子,他也不會因車速過快而撞上貨車,他是個劊子手,是殺死自己孩子的兇手。
“阿徹,不要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身體養好,我好怕再失去你,昨天我該停下來聽你解釋的,是我太意氣用事了,你不怪我吧!”她柔媚地凝望著他,惹得他心生愛憐。
“傻瓜,我倒是不後悔,要不是這一撞,也不可能會這麼快恢復記憶,所以還得要感謝那個司機才對。你現在相信我跟Lulu之間是清白了吧!她是我媽看上的媳婦人選,卻不是我愛的女人,我只要你就夠了。”
“我相信,我當然相信你。”她連聲表示。
方雅嫻滿足地偎在他胸前,兩人沉醉在靜謐的濃情蜜意中,他倆對這段失而復得的感情分外珍惜。
“咳!咳!”兩聲輕咳打斷他們,原來是夏端平。
夏端平好整以暇地戲謔說:“抱歉打擾了你們的甜蜜時光,我這人很識時務,看一下病人馬上就滾,不會耽誤太久的。”
桐俊徹佯怒一瞪,攬著羞紅臉的方雅嫻,笑駡:“你這個人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好像不趁機消遣人幾句就會渾身不舒服似的。進來吧!如果是兩手空空的話,就站在門口別進來了。”
他捧著一束花和一籃水果進門,說:“我哪敢兩手空空地來探病?鮮花素果是少不了要準備的。”他將兩樣東西都交給方雅嫻。
“什麼鮮花素果?想詛咒我呀!”桐俊徹沒好氣地說。
夏端平打量他的傷,調侃道:“還好不嚴重嘛!夥伴,你得快點好起來,現在正是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少了你可不行。”
“知道了,應該一個星期後就能出院了,我會趕上你們的進度的。”
“對了,你爸媽知不知道你出車禍的事?要不要打通電話通知他們?”夏端平話一出口,就看見桐俊徹臉一沉,笑意也隨之斂去,“怎麼了?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方雅嫻介面:“孟小姐已經通知了,我想今天他們就會到了。”
“孟小姐?哪個孟小姐?”他看看兩人問道。
桐俊徹冷淡地回一句:“除了Lulu,你想還會有誰?”
“Lulu!她跑來湊什麼熱鬧?要命!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準是你媽叫她來纏著你的,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會娶她的。等一出院,我會先取得雅嫻父母的同意,然後和雅嫻公證結婚。我媽不同意是她的問題,在她那樣對我之後,我是不會再受她的控制的。”他和方雅嫻四目相望,眼神交流著源源不絕的愛意。
夏端平打斷兩人的交流:“先別眉目傳情,Andy,你是打算不回美國去了是不是?說實在的,我還真捨不得讓你走呢!其實,留在這裡也有很多機會,至少有我們這些朋友在。”人生難得交到幾位知己,他當然 希望能和朋友時時相聚在一起。
“我要留在這裡發展,儘管這裡還是有許多令人垢病之處,治安、交通、環境都無法和美國相比,但是,至少這裡是我們自己的地方。再說,美國的種族歧視比想像中嚴重,在工作上多多少少都會因而受到阻礙,久而久之便會產生無力感,我不如待在這裡試試看。”
“那真的是太好了!Andy,我有個計畫,不如我們一起搞一間工作室,也許賺的錢不多,但可以接我們自己想接的case,做我們想做的事,如何?有沒有興趣?”夏端平將構思許久的計畫說出來與他分享。
桐俊徹興致勃勃地睜大眼:“真的嗎?那當然要算我一份,改天我們要好好聊聊,把你的計畫說出來參考參考。”
“我就猜到你這小子有興趣,今天沒時間,我要去接我未來的老婆大人下班,下次再聊!拜拜!”他又像一陣風般地走了。
方雅嫻柔情地瞅著桐俊徹,問:“你真的決定要留在這裡?那你在美國打下的根基就這麼放棄了嗎?”
“有失必有得,經過這一次,很多事我都看開了,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只要能和所愛的人廝守一輩子,名利也就不那麼重要,我還年輕,可以從頭開始;雅嫻,我曾經答應過你,要親手設計一間屬於我們自己的房子,這個諾言我一定會實踐的。”
“阿徹,我真感謝上蒼又讓我們相聚,我曾經以為這輩子就此要孤獨地過完,老天爺可憐我的一片真情,才又把你送還給我。”
桐俊徹細吻著她的唇:“那些男人也太沒眼光了,居然放著你這塊寶玉不追,真是有眼無珠。”
她輕喟一聲,倚在他胸膛上。昨晚一夜沒合眼,現在睡意終於慢慢降臨。
“我愛你。”
“我也愛你,睡吧!”他揚高嘴角,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兩人相偎沉入睡夢中。
“你要辭職?”陳經理接過方雅嫻的辭呈,意外地問道。
“經理,我知道這太突然了,但是,我真的有原因,請經理答應。”她想陪在阿徹身邊,結婚以後,能盡力地幫助他拓展事業。
陳經理考慮一會兒,問道:“陸襄理知不知道你要辭職的事?”
“為什麼他要知道?我的上司是經理不是嗎?”她秀眉一蹙,不解地反問。
“我以為——你們不是在交往嗎?是不是吵架了?他那人是太完美主義了點,但能力強,習慣他的個性就好,哪對情侶不吵嘴的,是不是?”
方雅嫻這才知道謠言的厲害,居然讓每個人都誤認為她和陸堯光在交往。
“經理,恐怕是大家誤會了,我和襄理不過是同事罷了,沒有其他的關係,況且——我就要結婚了,到時,還希望經理能撥空參加。”事到如今,她只有老實說,也讓陸堯光知難而退,不要再騷擾她。
陳經理訝異地張著嘴:“你要結婚了?啊!恭喜!恭喜!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麼要好的男朋友,你還真會隱瞞,好,日子決定之後,我一定會去參加。”
“那這份辭呈?”
“既然你是要結婚,我總不能不準吧!再一次恭喜你了,方小姐。”
“謝謝經理,我先出去了。”
方雅嫻回到座位上,整理私人用具,將該帶走的東西打包。
不消半小時,她要結婚的消息傳遍整個公司,女職員們全圍了上來,嘰嘰喳喳問個沒完。
“方雅嫻,你可真是保密到家,你未婚夫是做什麼的?在哪裡高就?”
“怎麼從來沒看過他來接你?改天介紹給我們認識。”
“是呀,大家都很好奇,方雅嫻,透露一點給我們知道嘛!”女人對這方面的八卦新聞向來特別感興趣。
原本不理她的女同事突然之間跟她熱絡起來,全親熱地擠在她身邊問長問短,跟前陣子的情況可真是天淵之別。
“方雅嫻,你把襄理甩掉了,是不是?”有人想到陸堯光。女朋友要結婚,新郎不是他,心情一定很低落吧。
而公司的最佳單身漢又變成活會,不就表示其他人有希望了嗎?這可是個大新聞、好消息喔!
方雅嫻立即澄清謠言:“我和襄理本來就沒什麼,我也不知道是誰亂造謠言,我和我未婚夫認識七年,他一直住在美國,所以很少見面,這次我們決定結婚,就是希望能永遠在一起,不想再談長距離的戀愛了。”
“哇!好浪漫喔,還是華僑耶!方雅嫻,你真好命。”
“人家是華僑,家境應該不錯,你未婚夫是做什麼工作的?家裡很有錢是不是?還有沒有其他兄弟?”
“喂!你少不要臉了,都三十幾歲了,想老牛吃嫩草啊!”
“現在流行老妻少夫,有什麼不可以?”
“那得要女方有錢才行,你既沒錢,人又長得不怎樣,我看還是甭想了,回家做白日夢吧!”
“你——你說什麼?!”
“喂!經理出來了,大家快回座位上去。”有人眼尖,趕緊通報下來,一群女人飛也似的逃回自己的位子。
總算還她一個安靜的空間了。方雅嫻臉上掛著甜蜜的笑容,想到能和阿徹朝夕相處,她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會計室門外,陸堯光繃著一張鐵青、猙獰的臉,紋風不動地站在外頭,將她們的談話從頭聽到尾。
當陳經理打電話到辦公室安慰他時,他才知道她要結婚的消息。她居然敢和別的男人結婚,好個見異思遷的女人,簡直讓他受盡嘲笑。
公司裡其他人一定在心裡偷笑,憑他陸堯光的條件,竟然抓不住一個女人的心。她要結婚了,而他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他從來沒有受過這樣大的羞辱。是她!一切都是她害的。
他完美的人生又將因她而染上一塊污點,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方雅嫻,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方雅嫻從醫院出來,攔了輛計程車搭回家。
桐俊徹的傷口癒合情況良好,最快十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父母早上有事先回家去,打算明天再來,而大哥也向學校請假,留在這裡,名義上是幫她,其實是因為和若葳進展得不錯,感情與日俱增。說不定他們也會選在年底結婚,到時,可真是喜事連連。
回到住處時,她從皮包中掏出鑰匙,插進孔內才轉開。電光火石間,方雅嫻意識到身後有人,她本能地回頭看去——
一隻大手適時地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轉動鑰匙打開門,將她拖進屋內。
方雅嫻從最初的驚愕到開始掙扎,只有短短的十五秒鐘。那人的力氣很大,可以確定是個男人。客廳只開著一盞小燈,兩人扭動的翳影映在牆上。
“唔——”她的嘴被控制住,只能發出咿咿晤唔的聲響。
攻擊的男人從背後摟住她,將她壓在地上,一手亢奮地拉扯她的衣物,附在她耳側說:“我說過我不會放過你,你註定是我的。”
陸堯光?!
她僵住身子不動。居然是他,他真的瘋子。
方雅嫻更加不能讓他得逞,她拼命地扭轉身體,在地面上蠕動,刻意撞翻周圍的東西,造成巨響,盼望能引起鄰居的注意。
“你再動,我就殺了你。”他厲聲地威脅。
就算是死,她也不會讓他碰一下。
她用盡了所有可用的武器,又抓又打又踢。當她終於翻過正面,瞧見他該是英俊的臉龐竟變得猥瑣可憎,待嘴一得到自由,她立刻放聲尖叫。
“呀——”
陸堯光不客氣地連用了她幾巴掌:“再叫!再叫我就掐死你,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不跟我在一起?我對你不夠好嗎?”
她被連續的巴掌扣-得眼冒金星,嘴角也滲出血來,但是,她還是不忘掙扎,她用腳一蹬,將他踢開,趕緊往門口奔去。
“救命呀!救命呀——”她的長髮被他揪住,使力地往後扯,痛得她淚水直掉。
陸堯光又捂住她的嘴,要將她拖到房間裡。驀然,燈光大亮。她覺得那人被拉開,而她幾欲暈厥過去。
“你這個畜生——”才剛和徐若蕆分手回來的方明耀不留情地狠揍出一拳。從未發過火的他,在見到屋裡的情形後,完全失去理智:“我要殺了你,你敢碰我妹妹!”
“大哥——”她縮在角落,驚魂未定地直打哆嗦。
兩個男人扭打在一起,鄰居聽到聲響後過來看看,馬上打電話報警。
一向文質彬彬的方明耀不顧雙手已揍得都腫了,還是一拳接一拳地打,其實陸堯光早昏死了。
“大哥,不要打了,你會把他打死的。”方雅嫻稍稍回神,上前拉住方明耀。
方明耀汗流浹背地將陸堯光一放,任他倒在地上。
“小妹,你有沒有怎麼樣?他有沒有——”他說不出“強暴”兩個字。
“沒有,幸好大哥趕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和若葳約會會晚一點回家,幸好——嗚——”她這時才抱著大哥哭出聲來。
“還好大哥回來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會讓他跑進來?要是我沒回來,你怎麼辦?”拍著她的背,方明耀還是要責備她幾句,“這人你認識嗎?看他穿得那麼體面,竟然是個衣冠禽獸!瞧,你的臉都腫了,我拿冰塊幫你敷一敷。”他用毛巾包住冰塊,要她按在腫起的部位消腫。
方雅嫻才將陸堯光曾對她做過的騷擾說出來,這時員警也迅速趕到,將昏迷不醒的陸堯光帶走,並請兩人到警察局詢問細節,做個筆錄。
—直到天快亮了,兩人才從警察局出來。警方也以非法侵入、意圖強暴的罪名將陸堯光扣押,全案將移交地檢處。
後來陸堯光在法庭裡並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辯駁,被判兩年十個月的有期徒刑。
三個月後,他在醫生認定他患有“精神性偏執狂”的病症下,申請就醫,往後一直住在精神療養院中接受治療。
此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28:04
第十章
桐奕鈞與蔣麗涵緩了幾天才來到醫院,當他們在走廊上遇到迎面而來的方正寬和姚亞雯時,不禁錯愕不已。
“你們——怎麼?”蔣麗涵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他們,心頭一凜。難道是阿徹和他們相認了?
姚亞雯沒有芥蒂地上前招呼:“你們來了,阿徹的傷已經不要緊了,我們也正好來探望他,我帶你們去他的病房。”
“阿徹他——什麼都想起來了嗎?”她驚疑不定地問。她最害怕的事發生了,兒子將會離她而去。
“恐怕是的,他被車子撞傷,頭部受了傷,可能因此讓他恢復了記憶,現在正和我女兒在一起。”
“完了,完了,阿徹會恨死我這個媽了,他又會跟以前一樣要離開我,我就要失去我惟一的兒子了。”她六神無主地喊,“換你得意了是不是?我就要得到報應了,你高興了對不對?”
桐奕鈞叱喝一聲:“夠了,在家裡的時候你是怎麼答應我的?為什麼又故態復萌?你就不能理智一點嗎?每次自己做錯事,就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這樣就能挽回兒子的心嗎?”
被丈夫一吼,蔣麗涵委屈地嚷:“兒子都不要我了,你還要在外人面前教訓我,我又做錯了什麼?”
“你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沒有人非得要受你的氣,要怨就怨你自己,自己造的孽,自己收拾,怪別人也沒用,口口聲聲說要改,事到如今,你改了嗎?你老是認為自己沒有錯。兒子大了,有他的想法,不可能一輩子當你孝順的兒子,總有一天要離開你的,你再執迷不悟,就連想挽救的機會都沒有了。”桐奕鈞語重心長地說。如今事情已演變至此,對於兒子會不會原諒他們,他也沒有半點自信。
蔣麗湯掩面而泣。三十年來努力想抓住丈夫、兒子的心,卻將要一個個失去,她做妻子、母親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姚亞雯握住她的手,讓她吃了一驚,不解地望向她。
“桐太太,我們年紀大了,活在世上的日子也不多,我真的不希望再為了從前的事而造成兒女一生的痛苦。請你相信我,我愛我的先生、我的孩子,以前的事早已成過眼雲煙,幾乎都忘得差不多了,我真的希望你也能把它忘了,好好地過你們的日子,好嗎?”
蔣麗涵聽了她的一席話,覺得慚愧至極。原來從頭到尾只有她念念不忘,是她緊抓著過去,以為每個人都對不起她,想對每個人報復,好平衡內心的怒氣,卻傷害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她到底做了什麼?弄得現在眾叛親離,難道她受的教訓還不夠嗎?
“我——錯了,我大錯特錯了,我終於知道我是個多麼自私的女人,只會要求別人,卻沒看見自己的醜陋,對不起,原諒我以前那樣對你,我是被嫉妒蒙蔽了心,對不起——”她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嗔怨,讓它們化成淚水傾瀉下來,心情竟也為之豁然開朗。
姚亞雯拿了面紙給她,雙眼濡濕地說:“我從來沒怨過你,只是,當初若早點把心意告訴你,也不會造成你的誤會。就讓我們從現在開始,放下多年的心結,畢竟我們就要成為親家了,總不能都不往來吧!”
“可是,阿徹他——不會原諒我的。”想到兒子對她的恨,她就鼓不起勇氣去面對,“他會恨死我這個媽的。”
“他是你生的,你養大的,母子之間縱使有再大的仇恨,也會完全化解的,他會原諒你的。”她也為人母親,當然能夠理解。
桐奕鈞對妻子的改邪歸正並不能說不欣慰,經過這麼多年,能喚起她做母親的責任,而不是一味地要兒子順從她的意思,那已實屬難得了。
“我們該去病房看阿徹了,至於他原不原諒我們,只有盡力而為了,方先生、方太太,我們走吧!”他那一聲“方太太”也是在向自己說,一切都結束了。
孟璐受不了地從病房跑出來。Andy居然在她面前對另一個女人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等桐伯父和桐伯母來,她非在他們面前告他一狀不可。
當她見到想見的人從電梯出來,孟璐蹬著高跟鞋,嘟著紅唇,親熱地摟住蔣麗涵,迭聲抱怨:“桐媽媽,你來了,你看Andy啦!他居然對別的女人那麼好,把我這未婚妻趕出來,你要去罵一罵他。”
蔣麗涵一時語塞,接觸到丈夫不以為然和不想插手的表情,她只有硬著頭皮說:“Lulu,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們阿徹已經有要好的女朋友了,還一直要撮合你們,是桐媽媽錯了,你不要生他的氣。”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Andy娶那個女人?你是他媽媽,你可以勸他,是你說的不是嗎?現在他有女朋友了,你就打算把我甩到一邊,原來你們全是在戲弄我。”她總算明白自己來這裡是在自取其辱,根本沒人希望她來。
“Lulu,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了,沒關係,不用擔心我會死纏著他不放,不過,我會把這些事情告訴我爹地,他會替我討回公道的,哼!”她依舊趾高氣揚地昂起下巴,就算被人打敗了也不能讓別人看出來。
眾人目送她離去,桐奕鈞朝妻子說:“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阿徹娶她了,因為她跟你年輕的時候實在是太相似了。”
“我真有那麼糟嗎?”蔣麗涵不可思議地問。在孟璐身上;她的確看見自己的影子,也發覺自己並不喜歡有這樣的媳婦。
丈夫說得對,幸好她沒讓這樣的媳婦進家門,不然不止兒子受苦,就連她也會氣瘋掉。好險!
“叩!叩!”
“爸、媽,你們來了。”方雅嫻正在切水果,見兩人進來便自然地迎上去。
姚亞雯指著後面:“你看看後面還有誰來了。”
她朝他們身後看,見到桐奕鈞和蔣麗涵時,神色尷尬地叫:“桐伯父、桐伯母,兩位請進。”經過七年再見到蔣麗涵,內心深處還是有點畏懼。
蔣麗涵也不自然地向她點下頭:“雅嫻,好久不見,謝謝你照顧阿徹,阿徹在嗎?”她想親眼瞧瞧兒子。
“他在裡面。”方雅嫻轉過身,說,“阿徹,你爸媽來看你了。”
“阿徹。”蔣麗涵想走到床邊探視他。
桐俊徹冷峻著臉,面無表情:“你來做什麼?”
“阿徹,不要這樣對媽。”蔣麗涵哀求道。
“不要這樣對你?比起你來,我這樣子算客氣的了。告訴你,我不再是七年前的無知男孩,不會再上你的當了,你休想再來拆散我們。”
“阿徹,你不要對媽說這種話,媽後悔了,真的後悔了,阿徹,相信媽的話,媽不是在騙你,你爸爸可以作證。”看著兒子無情的態度,她又懊悔又心酸。到底該怎麼做兒子才會再相信她呢?
桐奕鈞來到妻子身邊,說:“是真的!阿徹,你媽真的後悔了,就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彌補她犯的過錯吧!”
桐俊徹輪流看著兩人,冷笑說:“你們兩人搭配得真好,簡直是天衣無縫。爸,你還要忍耐多久?為了成功,擁有財富地位,你可以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由得自尊被她踐踏,忍氣吞聲三十年了還不夠嗎?現在她又給了你什麼好處?不會是要讓你當上總裁吧!所以你才這麼幫她說情。”
桐奕鈞面白如紙,乾澀地笑:“不錯,你罵得對,我這父親做得太沒用了,連自己的兒子都看不起,我無話可說。但這一次請你相信你媽,聽到你出車禍的消息,她心臟病發作昏倒,才一醒來就急著趕來看你,這些都不夠表示她對你的愛嗎?阿徹,我和你媽都不是聖人,就算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也請你念在我們是你的父母的分上,不要太苛求我們。”
心臟病?!桐俊徹掃了母親一眼。他從沒聽說她有心臟病,會是另一個詭計嗎?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關心,此刻在母親臉上已看不到往日的咄咄逼人,她就像一般的母親,臉露憂愁,關切著兒子的傷勢。
他該原諒她嗎?在她做了那麼多傷害他和雅嫻的事之後,還能再信任她嗎?他不知道。
桐俊徹吸吸氣:“爸,你說得容易,當媽想殺死我的孩子時,為什麼就不替我想一想?我是孩子的爸爸,她居然要逼雅嫻到醫院拿掉孩子,我沒有這麼殘忍的母親!雅嫻,來我這裡。”他伸手將方雅嫻拉到床邊,“過一陣子我們會先到法院公證結婚,我並不期望你們會來參加,至於媽安排要我娶的媳婦,恐怕我是無福消受了,請代我轉達孟家一聲。”
蔣麗涵撲到兒子身上,哭叫:“阿徹,求你原諒媽,媽知道錯了,你要原諒媽媽,媽是愛你的呀,雖然用的方式有錯,但都是因為太愛你,才一錯再錯,阿徹——不要恨媽媽。”
桐俊徹別開頭,堅持不願心軟。
方雅嫻卻已經原諒她了。母親愛孩子有許多的方式,蔣麗涵只是用了最糟的一種,她能夠體會她的心情。
“阿徹,她終究還是你媽,你又能恨她多久?原諒她吧!”
“雅嫻,你——唉,她曾經那樣對待你,你都不恨她嗎?”他為她感到不平。“誰教她是你媽,我未來的婆婆。”她俏皮地回答。
蔣麗涵更加無地自容。這麼好的媳婦自己不懂得珍惜,她真是全天下最愚蠢的女人:“雅嫻,你肯原諒我這做婆婆的了是不是?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錯,往後我會補償你的。”
“桐伯母,謝謝你願意接納我。”她真心地說。
“雅嫻,聽你這樣說,我更不好意思,那——我們可以參加你們的婚禮了嗎?”蔣麗涵怯怯地偷看兒子一眼。
方雅嫻明白桐俊徹一時拉不下臉,也就代他回答:“當然可以,你們兩位是婚禮上的主婚人,怎麼能缺席?”
“謝謝你,雅嫻,謝謝。”有她這句話就夠了,至於兒子,她會用行動來表現給他看,“奕鈞,你聽到了沒有?我們可以參加兒子的婚禮了。”
“我聽見了。雅嫻,我也要向你道謝。”桐奕鈞感激地說。有她在中間斡旋,一定能慢慢消除兒子對他們的不滿。
對妻子今天的表現,他也十分感動,或許也該給彼此一個機會從頭開始,畢竟相處了三十年,如今年紀大了,也是需要個老伴,不是嗎?
方正寬夫妻倆始終站在一邊旁觀,當女兒以成熟的態度解決問題時,夫妻倆與有榮焉地相視一笑。他們真的可以放心了。
四年後某日
今天是“西子湖畔”落成的周年紀念日,也是桐俊徹和方雅嫻這對夫妻遷進新居一年及兩人的心肝寶貝——雅雅滿三歲的大日子。
從參與設計到決定買下一戶定居,其中發生的種種事情,桐俊徹如今回想起來也不禁笑中帶淚。
這座“西子湖畔”當初推出時,整個完整的企劃案便引起很大的反響,不少政商名流、知名的學者教 授,紛紛打聽企劃案的內容,推出還不到三個月便早銷售了七成,在台灣這彈丸之地,能建一處猶如世外桃源、富有中國味的社區,不僅讓人期待,也值得其他業界效法。
桐家的大廳,以白色的基調、淺色木質地板,搭配樸素的沙發座椅;強調出主人對“家”的需求——單純、舒適。牆壁的展示櫃中擺設著古董飾物,為空間注入些許的古雅。
而在中間的空格內,突兀地放著兩幅畫,那是方雅嫻的最愛,也是丈夫對她愛的表現。
女主人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端出一盤盤的家常菜,怕待會兒客人來了會來不及。方雅嫻又懷了第二胎,醫生檢查過後說這一胎是男的,讓她又是興奮又是緊張。大概是男生,在肚子裡格外活潑,所以她也特別小心照顧。
頰邊被印了個吻,她偏過頭一哂:“你到外頭去陪雅雅,不要進來搗亂。”
桐俊徹圈著她的粗腰:“別再忙了,外面那些菜夠他們吃了,把你累壞了我會心疼的。”
方雅嫻好笑地睨他一眼:“你又不是不曉得那幾個人多會吃,再加上小孩寧,那幾盤怎麼夠?他們難得來家裡一次,我累一點有什麼關係?”
“那下次我們到餐館吃好了,省時又省力,我是怕你太累了,這孩子把你折騰得也夠辛苦了,不用理那些人。”他貪婪地埋在她頸間,嗅著她身上的香氣。結婚四年了,桐俊徹對她的愛有增無減,仿佛時間都不夠用來表達他對她的感激和愛意。
“爸爸——”客廳裡傳來女兒的叫喚聲。
“女兒在叫你了,快去吧!我再煮一盤就好了。”她將丈夫推出廚房。
“雅雅,什麼事?爸爸來了。”他抱起在桌邊學畫畫的女兒。她眉眼間的神情與妻子相似,長大後準是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雅雅舉起自己的畫作,愛現地說:“爸爸,你看——漂不漂亮?”
“嗯,漂亮,雅雅畫的當然漂亮了。”他也看不懂女兒在畫什麼,但可看出她遺傳了他的美術天分,只要抓到筆,就東塗西抹,說不定以後還是“畢卡索第二”,“來,雅雅再畫——張,待會兒給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還有夏叔叔、夏嬸嬸看。”
“好。”她點著小腦袋說。
半小時後,當所有人都到齊後,桐家寬敞的大廳反倒顯得有些狹窄。
“爸、媽,請進,雅雅,快來看,外公、外婆來了。”桐俊徹叫著女兒。雅雅跳進兩老懷中,逗得他們好開心,“老婆,爸、媽來了。”
方雅嫻從廚房出來:“爸、媽,我還以為你們會晚點到!雅雅,快下來,外婆手會酸。”
雅雅乖巧地說:“那我給外公抱好了,外公是男生。”
方正寬慈愛地笑,將雅雅接過去:“來,外公抱抱雅雅,看有沒有變重。”
“有,雅雅又長了一歲,當然有變重了。”她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說。
“呵——”大家被她天真的話語逗笑了。
姚亞雯輕聲問著女兒:“肚子裡的孩子正常吧!要常常去做產前檢查,不要因為生過孩子了就不在意。”
“我知道,媽,阿徹比你還緊張,都是他逼我去醫院,想不去都不行。”她輕聲抱怨,卻是滿臉幸福的光輝。
“那就好,你公婆呢?他們要不要回來?”
“他們兩人現在忙著環遊世界,要到下個月才會來看我們。”
姚亞雯聽到他們夫妻能夠和好,比什麼都開心。
而在客廳的桐俊徹則忙著招呼其他兩對。夏端平今天專程帶著妻子和出生不久的兒子出來,讓大家分享他的喜悅。另一對則是方明耀和徐若葳。兩人是在三年前結婚的,當時徐若蕆還和丈夫訂下協議,要繼續上班,不想當黃臉婆,不料天不從人願,婚後不到兩個月,竟然發現自己懷孕了,而且經醫院斷定還是雙胞胎,為了孩子著想,她只好辭職,乖乖待在家裡等著當媽媽,如今一對雙胞胎兒子搞得她就算想回去上班也不放心。他們簡直是活潑得過了頭,讓她不時要跟在後頭收拾殘局,大歎媽媽難為。
“爸爸,媽媽說開飯了。”雅雅臨時充當傳聲筒。
“雅雅,有沒有叫人?”
她露出甜甜的笑:“舅舅、舅媽,夏叔叔、夏嬸嬸好,還有兩位表弟好,啊!不對,應該說是三位才對,還有一個在睡覺。”她指著繈褓中的嬰兒。
徐若葳累得滿頭大汗,就是抓不到兒子,還是丈夫威嚴地一聲令下,兩個頑皮的孩子才靜下來。還是當老師的有辦法。
“還是生女兒比較好,生兒子好像在虐待自己。”徐若葳有感而發。
夏端平笑說:“那就再生個女兒好了,反正明耀想要有個女兒想得快瘋了,對不對?嫂子就成全他的心願吧!”
方明耀但笑不語。妻子不會答應的,她已經被兩個兒子搞得頭大,哪肯再生?
“我才不要再生,你沒聽過兩個孩子恰恰好嗎?饒了我吧!”她誇張地歎氣。
“哈——”眾人笑翻了。
女主人見一夥人還在客廳聊天,只好親自出來催了:“開飯了,要聊吃完再聊吧!爸媽在等了。”
桐俊徹以主人身份說:“大家還是先吃飯,要聊有的是時間,雅雅,你負責照顧兩個表弟喔!”
“我知道了。”她有板有眼地牽著雙胞胎的手,宛如大姐般,而雙胞胎竟出奇的聽話,讓大人們吃驚不已。
徐若葳張著嘴有點動心了。或許生個女兒,會讓兩個兒子有點責任感也不—定,可以試試看。
餐桌上笑語不斷,女人大談媽媽經,男人則談著生意經。自從“西子湖畔”成功後,許多業者也想跟進,桐俊徹和夏端平的生意愈做愈大,也已步入軌道,準備擴大經營。
男主人為所有人斟上一杯葡萄酒,起立舉杯。
“乾杯!”
“乾杯總要有乾杯的理由吧!”說話的人當然是夏端平。
桐俊徹想了一下,高高地舉杯:“當然有很好的理由,這理由就是——愛,為了我們深深地體會過愛的滋味乾杯!”
“乾杯!”
“鏘!”玻璃杯碰撞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愛,是個看似深奧卻平凡的字眼,只要你懂得把握,愛,就在你唾手可得的地方。
因為當你愛過——
始知相憶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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