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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梅貝爾]追逐燦爛陽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0:09     標題: [梅貝爾]追逐燦爛陽光[全文完]

追逐燦爛陽光  作者:梅貝爾

什麼?那個第一次接觸就把他當成色狼的大美人,
居然是- 當年他在孤兒院天天幫她換尿布的小娃娃!
儘管失散多年,人事已非,
他的出現卻有如天雷勾動地火般,
不但教她芳心大亂,無力抗拒他的柔情進犯,
更讓生米煮成了-熟飯!
只是,為了報恩,她早已成了別人的「掛名老婆」,
偏偏「掛名老公」一命鳴呼,
幸好他早已做好「成人之美」的安排,
喔!這會兒律師宣讀遺囑,
竟是叫她-立刻改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0:58

  第一章

  健康育幼院
  他那年剛滿八歲。
  由於一對年輕夫婦決定要收養他,今天就要來接他回家。
  他該感到高興才對,因為他一直期望能有爸爸和媽媽,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在他內心深處從沒停止如此渴望過。
  五年前父母因車禍雙雙去世,他便成了親友間的皮球,被踢來踢去,最後仍難逃被送入孤兒院的命運。他沒有埋怨過,與其當個不受歡迎者,天天瞧人冷眼!倒不如獨自一人較為自由。
  他即將離去,只是在這裡卻有個他放不下的小人兒,那就是他的昀昀。
  她是他的生命,從昀昀被送到育幼院,第一眼看見她,便注定她將永遠屬於他了。
  「奇奇,你要去哪裡?」小女孩紮著兩條粗粗的辮子,大眼睛閃著憐人的淚光,小手拉著他的衣角,深恐一放他就會飛了似的。
  那年她不過四歲,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娃娃。
  「昀昀,不要哭,等我長大,我一定會來接你的。」他圈著她的小身子,許下恆久的諾言。「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昀昀,你也不能忘記我,我們打勾勾。」
  不錯,他年紀雖小,思想卻很早熟,當了有錢人家的養子,以後就能給昀昀好日子過,能幫她買漂亮可愛的衣服,更可以帶她去日本迪斯奈樂園玩,那是他曾經答應過她的事,他不會忘記。
  就因為這些原因,他同意院長當那對夫妻的孩子。
  小女孩皺著鼻子,眼淚掉得愈多。「那——你以後不能——陪我玩了是不——是?你也不要——我了,你不喜歡昀昀了是不是?」對她而言,奇奇是她的倚靠縱使年紀尚小,卻也知缺少了他,她的生命將會有所改變。
  陸奇怎麼向一個四歲的孩子解釋,如果他放棄了這個機會,恐怕不會再有了為了他們的將來,暫時的分離是必須的。
  「昀昀,我怎麼會不喜歡你,我說過長大要你當我的新娘子,你一定要等我來,在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會來接你,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好不好?你要聽院長的話,乖乖的等我。」
  邱院長抱起昀昀,催促著他,「陸奇,你快走吧!你養父母都在等你了,昀昀我會幫你照顧。」
  門口處有一對夫妻正看著他們,旁邊停了一輛黑色大車子,裡頭還坐著一名司機,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那對夫妻的家境非常好、遺憾的是妻子的不孕,造成了一個缺憾,不得不在育幼院中找尋適合收養的小男孩。
  他將眼光調回來,「院長,昀昀就拜託你了,等我長大後,一定會來接她。」那大人般的語氣使院長莞爾一笑,點頭答應。
  「奇奇,不要走。」小女孩哭著伸出手要拉他。
  他吸吸鼻子,用手背抹去淚水,「昀昀,再見。」話一說完,他狠下心轉頭用跑的離去。
  「奇奇——」
  他不能回頭,強忍著生命中和最喜歡的人第二次的分離。
  昀昀,我的陽光,我將會再度回到你身邊。
  我發誓。
  
  二十年後
  這楝彷彿鑲著黃金的三十六層高級大樓,是所有崇尚電影事業的少男少女嚮往的地方,只要能簽上「飛騰」的合約,揚名國際的願望便已成功了一半。
  四年前,台灣的電影業低靡是眾所皆知的事,不少業者也投下大把的銀子,最後還是落得關門大吉的下場,照理說「飛騰」也該是其中之一,因為守舊的經營態度,加上觀眾的胃口愈來愈大,傳統的戲碼再也不能滿足他們,他們要的是大場面的爆破,緊張刺激的情節,及知名演員的配合,試問在這種不景氣的時候,有幾人敢砸下銀子,又保證能夠回收?答案當然是有,那就是「飛騰」現任的總裁——邵毓奇。
  自從四年前接下公司面臨破產的重擔後,邵毓奇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大膽的改變經營理念,向銀行提出貸款,用僅剩的房產抵押,然後進行全面改革,首先在人事上進行調整,辭去一些只會享受成果,卻不思變通的元老職員,採用有創意、有衝勁的年輕員工。
  第二步是邀集數位編劇,編寫富有節奏感的劇情,集思廣義,選出一本適合重新出發的片子,然後聘請中、美各一位新銳導演及攝影師,截長補短,取雙方的特質,拍成一部屬於中國人的品味,又具有國際觀的電影。
  第一部「謀海雙雄」請來兩位著名演員,一中一美,飾演一正一邪的角色,有敵對的衝突,也有惺惺相惜的情誼,更花下本錢遠赴德國拍攝。
  片子拍攝之初,台灣業界並不看好,只是在背後嘲笑「飛騰」注定當冤大頭,最後必是血本無歸,大家等著看笑話。萬萬沒想到,一年後片子一上演,票房在各國都勇奪冠軍,還參加歐洲多項影展,皆得到非常多的獎項與好評,跌破眾人的眼鏡,邵毓奇下的這著棋子果然下對了。
  接下來又和日本導演拍了一部文學名著改編的劇本,描寫人性的黑暗面,被評為有黑澤明的風格,不僅讓那名原本沒沒無名的日本導演重新獲得重視,影片中的男女主角,也從新人一躍成為國際紅星。
  從那時開始,許多年輕人擠破了頭,就是想在甄選新人時能夠雀屏中選,麻雀變成鳳凰,一步登夭,難怪只要「飛騰」一辦招考新人的活動,便有上萬人參加的盛況,就算能在片中擔任配角也甘心。
  四年來,「飛騰」不僅還清了銀行的債務,更是引進先進的機器,擴建攝影棚,準備下一部片子上映時,帶給觀眾嶄新的視野。
  不只「飛騰」聲望提高,連帶著「邵毓奇」這三個字也引起媒體的好奇,從第一部片子一炮而紅後,所有人的目光便擺在他身上,一個謎樣的男人,對於私生活的保密到家,更讓媒體頻頻追蹤守候,想解開這男人的真面目。
  近兩年來,只知道他二十四歲自美歸國,接掌家族事業,今年才不過二十八歲,卻已是中外娛樂界的焦點人物,當然,他所傳出的緋聞自然不少,交往的對象不是女星、名模特兒、就是財團千金,遊走於名女人之間,卻沒有人絆得住他的腳步,除了這些形之於外的表現,真實的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仍是一團謎。
  大樓的頂樓設有一座透天的游泳池,四面牆壁運用防震的玻璃帷幕,讓他可以放心的在裡面享受私人的休閒空間,除了游泳池外,還有各式運動器材、三溫暖設備,供他一人享用,通往這裡的門經過電腦控制,想打擾他的話,恐怕得搭直升機從天而降才行。
  邵毓奇在腳踏車上踩了半個小時,又在跑步機上跑了十五分鐘,發洩完全身的精力,這才氣喘如牛的停下來,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額頭上的汗,想到浴間沖個冷水澡。
  「嘟——」
  是他的秘書打來的內線電話,邵毓奇按下免持聽筒的鍵。
  「什麼事?」
  「總裁,樓先生來了。」
  「請他上來。」他先將汗濕的頭髮抹到腦後,澡只好待會兒再洗了。
  邵毓奇從冰箱中取出一瓶礦泉水補充水份,咕嚕、咕嚕一下子喝去一半,等待的人正好也從電梯出來。
  「家軒,我找了你好幾天,你究竟跑哪裡去了?」見到好友,他連招呼都還沒打,劈頭就發飆。
  樓家軒墨鏡後的雙眼閃著無奈,「唉!不說也罷,這些天剛好有事要辦,對不起,我今天是特地來請罪的,能不能先賞口水喝?外面熱死人了。」
  邵毓奇扔了罐運動飲料給他,兩人走進休息室,裡頭簡直像一間小型的電影院,他常在這裡觀摩各國的影片,要跟得上潮流就必須不斷的改進,不能以現在的成就為滿。
  「你查得怎麼樣了?都一年多了,難道連一點線索都沒有嗎?在台灣要找個人真那麼難嗎?」他焦急氣惱的吼道。
  面對他的責難,樓家軒沒有半點怨言,他明白邵毓奇是尋人心切,並不是真的怪他辦事不力。「找人並不難,而是你給我的線索實在太少了,當年育幼院失火,所有的資料都被燒光了,院長也去世了,那些院童被其它的孤兒院領走,甚至有的當場就被燒死了——」
  「昀昀沒死,她沒有死,不准說她死了。」邵毓奇怒紅了眼,揪住他的衣襟咆哮。「如果她死了——我會知道的,我會感覺到的,所以她沒有死,沒有!」
  樓家軒不吭一聲的回望著他,等待他平靜下來,「我也希望如此,毓奇,你知道嗎?我會接你這件尋人CASE一年多還不肯死心,有一半全是被你的癡情感動了,有誰曉得花名在外,被列為台灣十大花花公子的邵毓奇竟是位癡情種子,而對方不過是個四歲的小娃娃。」
  「昀昀已經二十四歲,不是以前的小娃娃了。」他沒好氣的白了好友一眼,放開他的衣襟。「我要不放一些煙幕假造緋聞,那些媒體記者會放過我嗎?我不過好心提供資料給他們而已。」
  「你有沒有想過,她都二十四歲了,萬一人家已經結婚了,而且還兒女成群,你打算怎麼辦?兒時的承諾,對你或許有用,當時的邱昀昀不過四歲,要她記住可不是簡單的事,就算她違背了諾言嫁了人,也不能怪她。」
  想到有這個可能性,邵毓奇就很不是滋味,昀昀是他的陽光,等待了那麼多年,眼看就能長相廝守,卻被一場院重引起的無心之火毀了,如今也不知她流落到何處,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這件事讓他耿耿於懷,夜難安寢。
  「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要先找到昀昀,家軒,也許中間漏掉哪一段,才讓我們一無所獲,你能不能再從十八年前那場火災開始查起?一定會有人還記得她,說不定在當時便有人收養她,由於太過於混亂,所以手續沒來得及辦好。」
  「這只是你的假設罷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她找回來,要是她真嫁了人——」他不曉得到時他會怎麼做,但可以確定的是自己一定要找到她。
  「你這人真是太過於執著了,我會盡其所能幫你找到她,要是她真的被領養了,大概也不叫邱昀昀了,所以我們也只能從和十八年前有關的人事物著手。」
  「那一切就拜託你了。」
  「這攸關我公司的名譽,非把她找到不可,不然我就把徵信社關掉,改行算了。」樓家軒很有義氣的說。
  「你想要回去接管家裡的生意了嗎?」邵毓奇驚訝的問。他很清楚樓家軒寧可餓死,也不想回去的原因,所以驚訝是在所難免的。
  「誰說我要回去?我準備去擺攤子賣蚵仔麵線,人家『阿宗麵線』都可以賺錢開賓士轎車,我也辦得到,要我回去,除非天塌下來。」他信誓旦旦的說。
  邵毓奇取笑的說:「小心一語成懺,哪天你要回去時記得提醒我,我好找個地方躲起來,免得被壓死了,晚上有沒有空?陪我去喝一杯。」他轉了個話題,斂起輕鬆的表情,眉宇間取而代之的是冷硬。
  樓家軒微愣,「我記得沒錯的話,今天是老太太的生日,你又要開始逃避了嗎?」他們相交多年,也是除了邵家人外,唯一知道邵毓奇身世的外人。「你是故意的是不是?這對你沒有好處,毓奇,你心裡明白。」
  「她不會希望看到我的,畢竟我只是邵家的養子,她要的是身上真正流著邵家血液的孫子,那個人不是我,我去了只是礙她的眼,何必自討沒趣呢?」他又將剩下一半的礦泉水一仰而盡,掩飾內心的創傷。
  二十年前,邵明謙由於妻子李玉築不孕,導致母親的不滿,在邵汪桂蘭的逼迫下,險些離婚,但愛妻極深的邵明謙最後用收養的方式,讓邵家有繼承人,也不願和妻子分手,原本以為事情從此便有了圓滿的結果,不料,由於邵汪桂蘭不時的冷嘲熱諷,李玉築在深愛丈夫及自己不孕的壓力下仰藥自盡,走上死亡之路。
  妻子的死造成邵明謙對母親的恨意,半年後竟離家出走,再也沒有消息,邵汪桂蘭以堅強的意志撐起了公司,表面上邵毓奇是未來的邵氏繼承人,卻從沒得到邵汪桂蘭的歡心,因為他是流著外人血液的孫子,但又礙於顏面,只有將他是養子的事隱瞞起來。
  這對當時才八歲的他而言,是多麼大的一個打擊,他終究還是沒有得到家庭的溫暖。他自我解嘲的想,要不是邵汪桂蘭愛面子,她早就將自己踢出邵家大門了,真該慶幸才對。
  樓家軒歎道:「她對你這幾年的表現還不滿意嗎?要不是你,『飛騰』早就和其它公司一樣倒閉了,就算是親生的孫子也未必能做到這地步。」
  邵毓奇嘲弄的揚起唇角,「或許她寧可毀在自己的孫子手上,也不要讓邵家的事業在我這外人手中壯大!只可惜她沒有選擇的餘地,我這外人才是主掌邵家生死的人。」
  他的憤世嫉俗,全都源於他是人家的養子,無時無刻都有人在提醒他,他不配享有現在的一切,他根本不是邵家的人,只是幸運冠上了它的姓。
  這些年來!他更是看盡了邵汪桂蘭的臉色,每次去見她,她總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言辭鋒利,表情不屑,好像他只是一名卑賤的下人,這些他全忍了下來,他暗暗發誓將來要有一番作為,好讓她刮目相看。
  終於,邵汪桂蘭因年事已高,不再管得動事,便與他談了一筆交易,條件是要他三年內將公司業務步上軌道,如果他辦不到,就立刻離開邵家。為了賭一口氣,他卯足了全力,孤注一擲,不分日夜的籌劃部署,不斷的開會檢討,更不惜冒險向銀行貸款,只要有個閃失,一切的努力便將付諸流水。
  所幸他賭贏了,「飛騰」從敗部復活,一張張的成績單則是有目共睹的。邵汪接蘭將棒子交出後,態度依然沒有改變,只要求每個月他必須去向她報告公司營運情況,便搬到郊區的別墅住。
  邵汪桂蘭或許老了,但不代表得了老年癡呆症,她知道自己已無能為力,能靠的就只有邵毓奇,她絕不能坐視「飛騰」倒下,因為邵家丟不起這個臉。
  邵毓奇早猜到這一點,也在這場仗中得到小小的勝利,他不會認輸的。
  樓家軒看著他陰沉的表情,雖明白他這些年所受的屈辱,卻又愛莫能助,本來可以歡歡喜喜的當一家人,卻在邵老太太的一意孤行下,造成一場家庭悲劇,可憐的不只是因不孕而自殺的李玉築,還有身世原本就堪憐的八歲男孩,名義上有了親人,卻只是換來更孤獨和受盡排擠的窘境。
  「別想那麼多了,今天我就捨命陪君子,來個不醉不歸。」他摟著邵毓奇的肩膀說。
  「太好了,我先去沖個澡,你等我。」至少在這個時候,他還有個好朋友在身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1:10

  
  這是家會員制的俱樂部,采二十四小時服務,金碧輝煌的巴洛克建築,很有異國情調,地下室的酒吧只有在晚上營業,除了一、二樓的招待廳外,三樓至七樓皆為各式的休閒設施,例如室內高爾夫球場、弓箭練習場、有氧舞蹈教室及槍靶場等,都是一般俱樂部沒有的。
  酒吧內煙霧氤氳,男男女女個個衣裝華麗、醉態慵懶,享受著高級醇酒之餘,私底下想玩男女間的遊戲,便可直接上頂樓的豪華客房,不受任何人打擾,也不必擔心警方臨檢,誰能想像在這高級的俱樂部內!隱約可見暗藏的旖旎春光,愈高級的人種,玩的遊戲就愈高明,用金錢堆出來的果然不一樣。
  角落裡坐著三個故意裝扮得成熟,其實臉上仍透著青澀的女孩子,帶著好奇的眼光望著這一切,又是興奮又是刺激。
  「曼婷,你常來這家俱樂部嗎?」左邊的女孩東張西望,「這裡好多帥哥,而且都很有錢的樣子。」
  尹曼婷化著濃妝的小臉上,滿是驕傲的說:「我爸是這家俱樂部的會員,要參加這裡的會員,一年要繳五十萬的會費才能進來,所以能來這裡的人都是些有錢人,在台灣的俱樂部就屬這間最有名了。」
  右邊的女孩羨慕得要命,「五十萬耶,曼婷,你家好有錢,難怪你都穿名牌的衣服,上學還有司機接送。」
  「是啊!曼婷,有個有錢的老爸真好,哪像我和秀貞!唉!只能買中華路的衣服,這輩子甭想買件名牌的衣服穿了。」
  「唉呀!這有什麼不可能的,我衣櫃裡有很多穿都沒穿過的衣服,像DKNYCK、ESPRITT,我回去找出來送你們,反正我可以再買新的,刷的卡費我爸會幫我付,要買多少都行。」尹曼婷說得輕鬆自在,一卡在手,又有人付帳,對她根本不痛不癢。
  那叫秀貞的女孩子立即巴結的說:「謝謝你,曼婷,你真是我們的好朋友,素雲,你說對不對?」
  年輕女孩總是愛慕虛榮,能交到一個有錢的朋友,有免費的名牌衣服穿,又能到這種高級場所見見世面,可是面子十足。
  「對,對,曼婷,下次我們可不可以去你家玩?你的房間一定很漂亮。」
  「那是當然,我要用就要用名牌的,我還有許多人家送我的玩偶,只有在國外才買得到,你們隨便挑一個,我送你們。」為了表現她的闊氣,尹曼婷不假思索的答應她們。
  兩個女孩聽了大樂,以後換她們也可以跟別人炫耀了。
  尹曼婷若有所思的頻頻朝入口處張望,屢次失望的垂下頭,他今天會來嗎?
  「曼婷,你在等人嗎?」她的朋友跟隨著她的眼光,疑惑的問道。
  「嗯,不知道他今天會不會來這裡?」
  「喔——你交男朋友了?!快說,他是誰?」
  「曼婷,他是不是長得很帥?快點從實招來,不然——嘿、嘿、嘿。」
  「才不是啦!雖然我也很想讓他當我男朋友,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你們知道我一直想當演員,將來可以當大明星,那是我最大的願望,不過我爸媽反對我走演藝圈的路子,上次『飛騰』在甄選新人,他們還罰我禁足!不准我去參加,害我錯失機會,所以我就四處打聽,才知道『飛騰』的老闆常來這地方喝酒,所以我才想來碰碰運氣,說不定會認識他,搞不好不必甄選就能加入演出了。」
  「真的假的?你是說邵毓奇會來這裡?糟了,我今天穿得好醜,被他看見多丟臉呀!」王素雲趕緊從皮包裡取出梳子,又是梳頭又是補妝,「曼婷,你應該早一點跟我說,昨天我就會先去買新衣服好今天穿來。」
  吳素貞吐槽的說:「人家才不會看上你這小女生,報紙上說他喜歡成熟美艷的女人,你算了吧!」
  「誰說的,小說裡不是常寫男主角都會愛上比他年紀小很多的女主角,搞不好我會一夜之間麻雀變鳳凰,當上『飛騰』的老闆娘。」她夢幻般的支著下巴說。
  「你在作白日夢,論條件還是曼婷比較有希望,曼婷,我支持你去倒追他,到時候又可以當明星,又可以當老闆娘,多好呀,」吳秀貞拍起馬屁來。
  尹曼婷聽了很受用,她一向自認長得很美,身材又豐滿,很難看出她才十七歲,再稍微妝扮一下,就像二十歲的女人,而且家裡又有錢,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邵毓奇了,她一定要贏得他的注意才行。
  「秀貞,你真的這麼認為嗎?老實說我對學校那些男生實在沒興趣,還是老男人有魅力,報上說邵毓奇今年二十八歲了,和我差了十一歲,不過,嫁這樣的老公一定會很疼老婆。」她一心懷著王子與公主從此幸福怏樂的過一生的美夢,從小到大凡事順遂,又有父母撐腰,只要她想得到的,最終總會達到目的。
  王素雲已塗好一層厚厚的粉,和大紅的嘴唇。「我只有在報章雜誌看到他的照片,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他,好可惜喔!我沒把相機帶來,不然說不定還可以和他合照,唉!真可惜。」
  「你以為他會隨便跟人拍照,據說他是個相當神秘的人,很會保護自己的隱私,你只要能多看他幾眼就該偷笑了。」
  「秀貞,我雖然沒有曼婷長得美,不過也很可愛,總比你EVERYDAY來得好。」被人惡意批評,王素雲也懂得反唇相稽。
  「你說什麼?」吳秀貞氣紅了臉。
  尹曼婷驚喜的低叫,「他來了,你們不要吵了,邵毓奇真的來了,今天運氣真好,噓!你們看。」
  入口處走進來的兩個男人,不同的典型,卻是同樣的出色,雖然都戴著墨鏡,但邵毓奇的身份還是讓人一眼認出,陣陣的耳語掩蓋在抒情的藍調音樂中。
  兩人住吧抬一坐,熟稔的向調酒師點了酒,便放鬆的靠向椅背。
  由於身為一名私家偵探,樓家軒對於週遭投來的視線特別敏感,也不是很習慣,不安的挪動著身體。
  「你一點都沒感覺嗎?」他問道。
  邵毓奇懂他的意思,挑挑眉,「我會選擇這裡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家俱樂部素質極高,不會有一些令人不快的事發生,可以讓我安安靜靜喝杯酒而不受打擾,你不用在意他們。」
  「幸好我不是公眾人物,不然我鐵定受不了,隨時隨地都有人在看著你,那滋味可不好受,我寧願當個沒沒無名的人。」他心有慼慼焉的說。
  「這就是你一直不回去的原因之一嗎?我還以為是為了你家那一票娘子軍團。」邵毓奇抿著唇似笑非笑,嘲弄的說。
  果然樓家軒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不要提起她們,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要這時候提醒我,這輩子我再也不要和女人同住在一間屋子裡了,那真是人間一大悲劇。」
  瞧他說得那麼憤慨,邵毓奇忍俊不住的大笑,「有六個美麗能幹的姊姊照顧你,別人求都求不到,你還不曉得知足,居然還得了『恐女症』,妄想一輩子抱持單身主義,家軒!你簡直枉費老夭爺的安排,不怕遭天打雷劈嗎?」
  「你當然不瞭解我的痛苦,從小在女人堆長大,閒來無事還被六個姊姊打扮成女孩子,讓親戚們誤會我們家是七仙女,一直把我當成女生,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怎麼能接受這麼大的屈辱?不用說當然要反抗暴政,還我男兒本色。」想起那段兒時的悲慘歲月,樓家軒真是不堪回首,如今回想起來,忍不住打個哆嗦,他決定討厭女人到底。
  邵毓奇憋笑憋得好辛苦,望著好友俊秀儒雅的五官,漂亮得像個女人,幻想他穿起女裝的模樣,再也克制不住的趴在吧抬上捧腹狂笑。
  樓家軒氣惱得直瞪眼,「好,你儘管笑好了,真是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調酒師送上兩杯酒,樓家軒猛喝了一大口,差點被嗆到。「哇!你叫的是什麼酒?明知道我酒量不好,還叫這麼烈的酒,不用一杯我就倒了。」
  「不烈就不過癮了,來,乾杯!」他舉杯真的一口就幹完。「再來一杯。」
  樓家軒喝了一小口,總要有一個人清醒吧!不然待會兒兩人就要爛醉如泥的倒在路旁了。
  邵毓奇在喝第三杯酒時,身側突然被輕撞一下,杯中的酒溢了出來。
  「啊!對不起——把你的酒弄翻了。」尹曼婷摀住嘴驚呼一聲,然後才佯裝出訝異的神情,「你不是邵先生嗎?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他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懶懶的半瞇起眼,打量眼前的「女人」,揚起一邊眉毛笑問:「我們認識嗎?小姐。」
  「我爸爸是楓楊國際珠寶公司的總經理尹志耕,邵先生應該聽過吧,我叫尹曼婷,邵先生拍的電影,我們全家都很欣賞。」她努力的拋著媚眼,學著外國美女那樣搔首弄姿。
  「楓楊」在珠寶業界是間老字號的公司,無人不曉,十年前尹元鼎的妻子病逝,便把公司交給兩個兒子管理,四年前再娶後,便偕同妻子搬到紐西蘭定居,當時他的婚姻還在商界中傳頌許久,因為他第二任的妻子小他足足有四十歲之多,這段老少配的婚姻,是美談也是笑談。
  邵毓奇別開臉偷笑,為了不破壞小女孩精心的設計,他強忍著笑繼續和她玩下去。
  「原來是尹總經理的千金,很高興貴府的人都喜歡敝公司出品的電影。」他客氣的道謝。
  尹曼婷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下!故作大人樣。「我爸非常欣賞邵先生的才能和眼光,也許哪一天大家可以見個面,談談投資計劃!有了我爸公司的資助,『飛騰』進軍國際市場絕對不會有問題。」
  他佯裝很有興趣,黑眸挑逗著她,「是嗎?那麼尹大小姐,我該怎麼感激你呢?尹總經理可不是一個敢冒風險的生意人,那麼關鍵就在你身上了,是不是?」對於尹志耕猶如老狐狸般的狡猾為人,他可是也有所耳聞。
  「如果——邵先生讓我在片子裡當女主角,或許我會說服我爸爸。」尹曼婷沒想到會這麼順利,想必邵毓奇也被她迷住了。
  「喔——」他刻意拉長語調,「你的意思是想當明星?」
  「不錯,我要當個知名的紅星,如果你能將我捧成大明星,要我爸投資多少錢都行。」只要有了錢,什麼事都辦得到。
  邵毓奇喝下杯裡剩下的酒,仍舊假裝在考慮。「就只有這樣嗎?錢我並不是沒有,尹大小姐,想合夥可得再有更好的附帶條件,不然只怕要讓你失望了。」
  尹曼婷偎靠過來,「要是再加上我呢?我不比你交的那些女人差。」
  「咳——」樓家軒不慎被酒嗆到,大概是被她的話嚇到了。
  倒是邵毓奇沉得住氣,誇張的上下審視她已經成熟的曲線,然後抖著雙肩笑道:「很對不起,尹大小姐,我向來對未成年的女孩沒有興趣,你想要測試自己的魅力的話,該找那些同齡的男孩子比較適合。」
  她瞬間臉紅到脖子,「我:早就成年了。」
  「小妹妹,我起碼大你十歲以上,實在不適合你,你還是早點回家睡覺,不要讓你家人操心。」為了不要太傷小女孩的心,他只好適可而止。
  尹曼婷霎時氣得跳下椅子,「你剛才那些話原來都是在耍我?」
  邵毓奇沒什麼罪惡感,「這只是給你一個小小教訓,小女孩不要淨學大人的遊戲,否則總有一天會玩火自焚。」
  「我的事不用你管,哼!」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過,尹曼婷臉色發青,卻仍傲慢的回到同學身邊。「這裡不好玩,我們去PUB跳舞。」
  兩個女孩只有跟著她後頭跑,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樓家軒倒胃口的說:「老天,她才幾歲就敢隨便搭男人,女人真是太可怕了。」他的「恐女症」又發作了。
  「一個千金大小姐,以為只要有了錢,誰都要聽她的命令行事,有這樣的女兒,可想而知有什麼樣的父母,難怪『楓楊』的股票近兩年來頻頻下跌,尹元鼎闖下的基業,全都要毀在自己的兒孫手上。」
  樓家軒問道:「你什麼時候也對珠寶生意產生興趣?」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不要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上,除了『飛騰』以外,我也想投資其它生意,況且鑽石人人都愛,既保值又保險,所以平常我也多加留意。」
  「你是說——」
  「我自信自己的眼光不錯,做生意也不會輸給人,除了電影以外,我也想玩玩別的。」他凝望著杯中黃澄的液體,眼中閃著掠奪的光芒。「有傳聞尹志耕擅自挪用公款投資了幾項事業,結果大部份都血本無歸,不過以『楓楊』的招牌,還是大有可為,或許——我該找個機會和他談談合作的可能性。」
  「為什麼要這麼拚命?你想證明什麼?」樓家軒瞠目結舌的問。
  邵毓奇仰頭大笑,笑聲卻帶著濃稠的苦澀,一連喝了幾杯,眼神有些恍惚。
  「當然是為了證明我的實力啊!」他自我解嘲的哼氣,將一杯七分滿的酒飲盡,這算來已是第六杯了,在他臉上已呈現了明顯的醉意。「只要我能證明——我也有能力,完全沒有靠——邵家的錢,她就不會——輕視我,家軒,這世上只有你最瞭解我,也只有你——只有你知道在我高傲自大的外表下,藏著一顆自卑畏縮的心——呵——這句話聽了有誰相信,是不是?」
  樓家軒太明白了,從高中開始認識至今,相識近十年了,只有在他面前,才見得到沒有偽裝的邵毓奇,那躲在角落暗暗哭泣的男孩,被家人拋棄無依無靠的悲傷模樣,他已不知看過幾回;他在喝醉時的痛哭,像孩子似的蜷縮成蝦米狀,面對眾人時,又得恢復他意氣風發的「飛騰」總裁,什麼天之驕子?全都不是真正的他。
  「毓奇,你喝醉了。」他取走邵毓奇手上的杯子。
  他噙著淚苦笑,「醉了也好,就不必活得這麼累了。」
  「你之所以累,是因為你太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放了自己吧!你並不是聖人,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
  「我從沒認為自己是聖人——我只想當個凡人——」他口齒不清,腦子也渾沌了。「可是——我沒辦法,她為什麼——要逼我?我想孝順她——但她為什麼——討厭我、排斥我?」
  邵毓奇口中的「她」不是別人,正是邵汪桂蘭,他名義上的奶奶。
  樓家軒掏出皮夾付了帳,攙起他往外走。
  邵汪桂蘭對他傷害太深了!當了邵家二十年的養子,表面上像是得到邵家的一切,但他卻是在受盡冷嘲熱諷、鄙視的日子中度過,早已把他的心傷得千瘡百孔。
  「我送你回去,好好的睡一覺。」身為他的好友,不免也替邵毓奇抱不平,錯不在他,他才是事件中最無辜的人,邵汪桂蘭沒有權利將恨發洩在他身上。
  「家軒——」
  「什麼事?」
  「幫我找到昀昀。」她是他的救贖,有了她,他才能得救。「這世上只有她會愛我——我只等她來疼——」
  樓家軒偏過頭望進他眼底的絕望,「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她的,你放心。」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1:36

  第二章

  紐西蘭 北島
  當北半球的熱風吹起,南半球也進入了冬季,避暑、滑雪正適宜。
  北島最大的滑雪場——圖羅瓦,正招攬了不少來此滑雪度假的人,不滑雪時,觀光客也有搭配的行程,如地熱池之旅、通格裡羅河激流泛舟、騎馬遊山區並欣賞火山景觀、釣魚、打高爾夫球、騎越野車等等。
  尹元鼎穿著保暖的雪衣、皮帽,拄著枴杖,望著遠處的山坡上,由上而下的滑雪者,因跌跤發出叫聲,或高興的大笑聲,不絕於耳。年輕真好,他確實這樣想著,以他目前六十五歲的高齡,就算想去滑雪!就怕沒人敢讓他去。
  年紀愈大,想家的情緒就愈濃,尹元鼎歎著氣,是該回台灣了,離開了四年,自己離大去之日也愈來愈近,就算死,他也要死在自己的土地上,和死去的妻子葬在一起。
  一名滑雪者用著不很熟練的動作,滑到他面前停下!緊接著另一名也隨後跟上,前者很快的摘下雪鏡,竟是一位擁有黑白分明雙瞳的年輕美女,兼具柔美與剛毅線條的臉蛋,帶著略微頑強的個性美!束起的馬尾,黑亮的隨她的動作搖用。
  後者接著也露出整張臉,卻是位金髮藍眼的大帥哥,八成是追著這位東方美女來的,可是美女似乎不領情。
  「小姐,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只想跟你做朋友。」金髮帥哥恁是不肯放棄,偏要問到東方美人的名字不可。
  「我說過不想跟任何人做朋友,請你離開。」桑昀站到尹元鼎身旁!直截了當的拒絕對方的要求。
  尹元鼎好笑的看著他們,不發一語。
  金髮帥哥像極了橡皮糖,對這神秘的東方美人更感興趣。
  「為什麼?像你這樣美麗的女人,應該多交一些朋友,我認識許多人,可以介紹給你認識。」外國男人的臉皮也許較厚,通常在台灣,女孩子這麼一說,男孩子大多知難而退了。
  桑昀撇撇弧度完美的唇,悻悻的指著身邊的尹元鼎,抓他當擋箭牌。
  「好吧!只要你能說服他答應,我就把名字告訴你。」
  「真的?」金髮帥哥看了下她身邊的老人,依他的年紀,看來是東方美人的父親,他禮貌的頷首,「我叫約翰·克隆尼,美國人,能不能和令千金交個朋友?」
  桑昀聽他這一說,不禁噗哧一笑,嬌俏的捂起小嘴,那模樣有多逗人,看得金髮帥哥魂都飛了。
  尹元鼎清清喉嚨,「克隆尼先生,我看你是誤會了,她並不是我女兒。」
  「不是?那她是你親戚的女兒?」他滿懷希望的問。
  「也不是。」
  「那麼你們是——」
  「她是我的妻子。」他故作嚴肅狀的說。
  金髮帥哥張口結舌,嘴裡像塞了顆雞蛋,令人噴飯。「妻——妻子?」
  桑昀執起尹元鼎的手,現出兩人手上相同款式的結婚戒指。「如假包換,他確實是我丈夫。」
  上帝太殘忍了,居然讓這樣一位小美人嫁給一個老頭子,真是暴殄天物。
  「怎——麼可能?」他搖頭晃腦,就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看他們的年紀,少說也相差個四十歲,而美人卻願意下嫁給他,太不可思議了,太無法想像了,一定是老頭子強迫她、誘拐她,東方美人絕對不可能心甘情願嫁給這樣的老人。
  桑昀在他豐富的表情中,找到她要的答案。
  每個知道他們關係的人,無非猜想著是她愛慕虛榮為錢下嫁,想當個有錢的少奶奶,等丈夫死了,還能繼承一筆遺產,或者還有人會猜到,也許是她家境貧苦,尹元鼎用金錢的力量買下她。反正不管是什麼,桑昀都不在意,也不想去解釋,因為原因只要她知道就夠了。
  「我們的確是夫妻,對不起,克隆尼先生,沒事的話,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她脫下腳上的裝備,挽著尹元鼎離去。
  而那金髮帥哥仍一動也不動,癡癡的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兩人來到停車場,桑昀將滑雪用具放到後車廂,就回到駕駛座位上發動車子。
  遠離了滑雪場,車子正開往回家的路途,在北島的箭橋附近,有好幾處富有英國風味的農莊,一磚一瓦都流露著典雅、純樸的氣質。
  不到十五分鐘,便已回到溫馨舒適的農莊,屋內有自動調節的暖氣,桑昀脫下厚重的夾克,到廚房裡泡了一杯熱茶。
  「累了吧,先把藥吃了,再到房裡睡一覺。」對一個年紀大又有病的老人而言,在這麼冷的天氣出門,的確相當累人,要是感冒就糟了。
  尹元鼎和著茶吞下藥片,坐在壁爐邊的躺椅上休息,真的是老了,不過是站著看人滑雪,自己也會累成這樣,唉!歲月不饒人。
  桑昀蹲在他腳邊,看他疲倦的閉上眼,於是取來毛毯幫他蓋上。
  「是不是很累?早知道就不該答應你,還讓你出去吹風。」她關切的問道:「要不要扶你到房間睡?房裡比較溫暖。」
  「我在這裡躺一下就好了,桑昀,委屈你了,還要讓你來照顧我這老人。」他拍拍她白皙的手背,用著蒼老、乏力的語調說:「你聽我說完,當初我為什麼娶你,你也很清楚,我並不想絆住你一輩子,你還年輕又漂亮,要是真的有好的對象,我不會用恩情強留住你,這四年來你已經還夠了。」
  「不夠,永遠不夠,尹叔,雖然我私下這樣叫你,但是你終究是我丈夫,若沒有你,或許這世上早就沒有我這人存在,我對你並非只有感恩,你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親人,我愛你,尊敬你,我永遠是你的妻子,不要趕我走。」桑昀那極富感情的語氣,無比輕柔卻有力的表達出自己的心意,明眸中洋溢著動人心弦的波光。
  她正值女人最美的年齡,一舉手一投足,代表的青春與活力,讓尹元鼎感到羈絆她是件罪惡的事情,能夠擁有桑昀的男人,絕對不是他,對他而言,她就像是他的小女兒,常常會跟他撒嬌,逗他笑口常開,從沒產生過男女之間的情慾,在他心目中,最愛的女人仍舊是他那死去多年的妻子。
  尹元鼎笑了笑,皺起一臉的紋路。「先不談這個,桑昀,我們回台灣如何?剛才站在滑雪場上,我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回到屬於自己的國家,想要落葉歸根,四年沒有回去了,還真是懷念,你覺得呢?」
  「我是沒有意見,你是在擔心公司的營運嗎?最近岑律師常常打電話來找你,想必是公司出了事,你只要決定哪一夭,我簡單收拾一下東西就可以走了,不要顧慮我。」早晚她都要面對他的家人,就算是不受歡迎,還是得去面對它。
  「公司確實是出了事,不過我早已經看開了,是福是禍都得由他們兩兄弟來承擔,畢竟將來那些都是要留給他們,再操心也沒用。我想回台灣的理由,是希望自己剩餘的時間,能在自己的國家度過,和以前的老朋友敘敘舊!這樣,我這一生就沒有遺憾了。」尹元鼎終究是經過大風大浪,那豁達的心態非一般常人比得上,即使面臨死亡,依然能夠從容應付。
  「尹叔,我不喜歡聽你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想回台灣只是因為想念家人,要不是怕我會尷尬,你也不會跟我住在異國,犧牲在家享受天倫之樂的機會,是我害了你。」桑昀憶起他們的婚姻遭致多少人反對,所以他們只簡單的辦個公證手續,沒有披上白紗,不過她卻沒怪過他。
  尹元鼎兩眼閃著睿智,笑說:「桑昀,你不需要自責,其實我當時娶你是另有用意,我那兩個兒子是什麼樣的人,我這做父親的心知肚明,老大志耕是標準的投機主義者,要他腳踏實地的經營公司,似乎太高估了他,這次公司股票會下跌,就是他一手搞出來的;老二志翰雖然滿肚子的野心,卻是個不敢付諸行動的人,只會說不會做,最後仍舊一事無成。要說最讓我放心的還是老三志琳,可惜也是個女兒,她專心的將心力花在『紫楓』那家店上,到現在都三十五歲了也不想結婚,要是志琳是兒子該有多好,如果將來我想把公司交給她,她那兩個哥哥絕對不會同意,也不會讓她留在家裡,這樣豈不是害了她?所以我想了好久,只要我再娶,讓他們有所警惕,就算我將來死了,還有你這未亡人在。」
  「我不要聽,尹叔,你今天怎麼回事?老是說這些不祥的話,醫生不是說過只要你好好調養身體,少說還能活個十年八年的,以後不許你再說了。」她噘起紅潤欲滴的唇瓣,雙目含嗔的嚷。
  「唉!你沒聽過夭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句話嗎?活到這把年紀,生死早就看淡了,我不怕忌諱,只是事情總要及早做好安排,最主要的還是希望我那兩個兒子能夠爭氣點,不要等我兩腿一伸,生前打下的根基立刻就被毀了,那我就是死也不會安心。」尹元鼎憂心仲仲的說,那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已經有徵兆出現,公司也開始出現危機,他得好好觀察一陣子。
  桑昀繃著小臉,雙手擦腰,「尹叔,我要生氣了,你會長命百歲的,像你這樣的好人,老天爺不會那麼早帶你走——我不要。」說著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尹元鼎見狀,寵溺的揉揉她的發,「傻孩子,都幾歲了還這麼愛哭?羞羞臉,好——不說就不說,別哭了,等我們回台灣,將會遇到很多事情,你一個人能應付得了那麼多人嗎?」他心裡明白他的兒子、媳婦會如何看待她。
  她昂起絕美的臉龐,堅決果敢的說:「我能,尹叔,你不要替我操心,我還遇過更糟的不是嗎?我都能熬得過來,這點困難還難不倒我,你打算何時出發?」
  「就訂下星期一的飛機吧,告訴他們不必來接機,只要派司機來載我們就好。」他簡單的交代。
  「嗯,我知道了,尹叔,我扶你回房間睡一覺,吃晚飯時再叫你。」
  他沒有拒絕,在桑昀的扶持下上樓。
  主臥室以咖啡色調裝潢,滿牆的書籍,床榻邊是一張貴重的骨董桌椅,想來他時常坐在這裡閱讀。
  將尹元鼎安頓好,調好屋內的溫度後,桑昀才靜靜的退下。
  他們並沒有同房,四年來他們一直是分房而睡,桑昀並不介意和他發生關係,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不是嗎?可是尹元鼎卻對她待之以禮,從未有任何舉動或暗示出現。他是把她當女兒一樣對待,娶她不過是權宜之計,心裡仍期望將來她能覓到真命夭子,將清白之身給那個男人。
  除了他死去的妻子外,他不會碰任何女人,即使是她也不例外,那是他對亡妻忠誠的表現,對此桑昀不知該感激還是抱怨。
  桑昀回到自己的寢室,此時窗外雪花紛飛,放眼望去,萬物皆白茫茫一片。
  想到下星期就要回到那塊有著許許多多痛苦回憶的土地,心思不禁翻湧難平。
  這四年以來,她幾乎要忘去那一段過去,如今再觸及那道傷口,才知痛楚依舊——
  在她十二歲之前,她一直還以為養父母是她的親生爸媽,直到有一天養父喝醉了,又開始打養母,為了護衛養母不被毆打,她出言頂撞養父!沒想到換來一陣毒打,打得她滿身瘀青。
  「你這小雜種,吃我的,用我的,居然還敢罵我?」養父說,又一腳踢向她的肚子。
  養母撲過來抱住她,「你干革命什麼?你要打打我好了,不要打孩子出氣。」
  「她又不是我的孩子,還要我養她,我不爽不行嗎」一句話將她打進了地獄。
  她驚愕的瞪著養父,說不出半個字。
  「你不要亂說,昀昀是我們的女兒。」養母很快的否認他的話。
  養父手提米酒瓶,灌了一大口後大笑,「你在騙肖!她是你去孤兒院抱回來的,還是偷抱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是領養的,才沒有偷抱——啊!」養母才知上當,慌忙地捂嘴。
  「媽媽,你是騙我的對不對?我是你和爸爸的女兒,是不是?媽媽,你告訴我呀,媽——」她驚慌失措的叫著。
  才十二歲的她終於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養母是因為喜歡孩子才領養她,當時她又哭又叫的,最後趴在養母懷裡哭到睡著。
  那年起所有的事都改變了,養父打她打上了癮,心情不好——打,賭博賭輸了——打,上學要繳學費——先打一頓才給。桑昀對於養父的虐待只能繼續忍耐,直到她長大能夠出去工作賺錢為止,那時她便能脫離這個家,並且將養母救出來。
  她的養母對她一直很好,她是個可憐又歹命的女人,每夭辛苦的從早工作到晚,回到家還要被丈夫揍,第二天仍然帶著滿身的傷痕又去工作,她從來不懂得反抗,始終認命的承受這一切。
  她還記得她的養母會偷偷的塞錢給她,並交代她不要讓養父發現,以免又被他搶去簽六合彩。
  十九歲那年起,她白夭在一家餐館打工,晚上則去上夜校,這樣她就不需要回家拿錢,又可以讓養母不必再工作得如此辛苦,不料養父愈賭愈大,竟向地下錢莊借錢,利息愈滾愈大,到最後比借貸的金額還多出兩倍,這樣一筆龐大的天文數字,她和養母工作幾輩子也還不清。
  接下來就像報上的社會新聞一樣,她的養父賣了她抵債,要將她送去酒店當小姐,她絕望、恐慌得彷彿天地間沒有她可容身之處,直想逃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直到尹元鼎解救了她……
  前塵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再去回想,仍是如此無奈、淒涼。
  淚,並沒有淌下。桑昀告訴自己,她必須堅強,為了報答尹元鼎的恩情,再苦再難她都願意承擔下來。
  
  台灣 士林近郊
  邵汪桂蘭坐在她的「太后椅」上,睥睨著神情雖閒散,眼光卻如鷹般銳利的邵毓奇,他就坐在她正對面,蹺著二郎腿,喝著上好的鐵觀音。
  邵毓奇壓下剛升的懼意,提醒自己她再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傷害他了,現在的他有了反擊的能力,不會站在原地把挨打,這世上沒有人能輕易的擊垮他了。
  「親愛的奶奶,您今天是找我來發呆的嗎?沒事的話,我公司忙得很。」邵毓奇放下杯子,輕扯下嘴角,諷笑的說。
  「坐下!」她擺出慈禧太后般的威儀,喝道;「那天為什麼沒有來?忙到連通電話也沒時間打嗎?」
  她今正好八十歲,雖滿頭白髮,卻不見老態龍種,尤其是那出身尊貴的架式,必定是出身名門世家的千金,莫怪乎對於血統要求之嚴,更是超乎人想像。
  邵毓奇不想裝作聽不懂,嘲弄的大笑數聲,「哈——你會希望看到我參加那場盛會嗎?想必來了許多大人物,丟了您的臉還請原諒,我是想您的大壽之日,我這外人還來惹您生氣,不是太掃興了嗎?怎麼?是我誤會了?」
  「記住你自己的身份,要不是邵家,你休想有今天的一切,你該感恩圖報,而不是恩將仇報。」她犀利的刺戳著他的弱點。「不要再跟我油嘴滑舌,你是不配參加,但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最好按照我的意思做。」
  「不錯,我是邵家的養子,這點您可是隨時在提醒我,我想忘都忘不掉,要說我是不是恩將仇報嘛!您心裡有數,我就不再多提!免得您不愛聽,又要說我以下犯上,目無尊長,我的回答您滿意嗎?」他挑動眉梢淡淡的嘲諷,臉上卻是不痛不癢。
  邵汪桂蘭的臉猛地刷白,宛如無法容忍有人敢對她說這種大不敬的話,嘴抿得更緊,兩眼像死魚似的瞪著他。
  「你別忘了,邵家的主權還在我手上,你再敢這樣對我說話,不怕我轟你出門嗎?屆時你可就是真的一無所有,那是你要的嗎?你想清楚。」
  邵汪桂蘭從不需要用威脅的手段,如今真有些窮途末路,是因為她開始害怕了,怕邵毓奇的勢力愈大,她能掌握的實權就愈少,遲早邵家的一切將落在這外來的孩子手中,她無法也不能接受這事實。
  邵毓奇攤開雙手,有恃無恐的笑笑,「請便,您隨時可以將我從邵家除名,我還會心懷感激,至少現在的我在外面不會餓死,不過所有的後果,您——承擔得了嗎?」他露出邪惡的笑容,為了保護自己而去恐嚇一位八十歲的老太太,邵毓奇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哼!你分明是想氣死我是不是?」邵汪桂蘭拍著椅背站起來,她穿著繡工精美的黑色旗袍,看似瘦小的身軀,卻仍蘊含著不服輸的力量,右手不停的轉動佛珠,藉以平息怒火。「要是你還想待在邵家,就給我好好扮演邵家人,免得丟盡邵家的顏面,不要以為你把『飛騰』撐起來,就可以呼風喚雨了。」
  「哈——」邵毓奇仰頭大笑,笑得眼淚都快流下,「多諷刺啊!親愛的奶奶,我的身體裡流的不是邵家的血,又怎麼會扮得像呢?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虛偽,您大可以眼不見為淨,我也會少在您面前出現,彼此相安無事不是更好嗎?不過,念在邵家對我的養育之恩,只要我在的一天,便會做好份內的事,不會逾越您的權利,呼風喚雨的角色還是由您來當,您年紀大了,不要老是動不動就生氣,邵家就只剩您了不是嗎?」
  邵汪桂蘭緩和了氣,坐下喝了幾口茶後,已恢復冷靜。「最近報上對你的緋聞好像少了許多,不會是突然想收心了吧!」
  邵毓奇眼光一閃,不置可否,「沒想到您對我的私生活這麼關心,實在讓我感激涕零。」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最好以後不要再給我鬧那些花邊新聞,跟那些小明星、小歌星糾纏不清,降低自己的格調。」
  「我會記住您的話,不過您提這件事的用意何在?」他可不相信她會無緣無故關心他的交友情形。
  「東禾集團的總裁很欣賞你,他的女兒剛從法國回來,想和你認識交朋友。」她心中已有打算,若能和東禾集團聯姻,不僅可以提升邵家的地位,往後邵家就有了更強的依靠。
  東禾集團在台灣以建築起家,十年前轉往日本發展,投資數十億資金與某家知名廠牌合作開發新型房車車種,打響了知名度,後來也將產品引進台灣,創下銷售歷年來的冠軍。
  邵毓奇大吃一驚,但也只是維持一秒鐘而已,原來她是在打這種主意,他霎時瞭然於心。
  「那有什麼問題,只要通知我時間,我自當撥空參加。」他乾脆的說。
  邵汪桂蘭狐疑的看他,「你真的答應了?可別到時候又說臨時有事,不克前來,存心讓我丟人。」
  「我怎麼敢呢?你事先把時間通我的秘書,她自然會幫我安排,東禾集團在商場上威風八面,我何必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替自己找麻煩。」
  儘管他說得頗讓人信服,不過邵汪桂蘭仍有一絲疑慮,他怎麼會變得這麼聽話?
  「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她意有所指的說。
  他但笑不,卻在心中琢磨許久,她使出這一招逼婚果然厲害,要是他不肯任她擺佈,那麼她便可以理所當然的踢他走。
  姜或許還真是老的辣,她究竟在盤算些什麼呢?談話結束後,他片刻也不想多留,隨即地離開士林。邵毓奇拿起大哥大,撥了徽信社的電話,接電話的小妹說樓家軒沒去上班,他又接著打去他家裡。
  電話響了幾聲後,有人接起來。「喂,找誰?」
  是個年輕少女的聲音,不是他那些姐姐,難不成樓家軒的「恐女症」痊癒了。
  「喂,說話呀!哪來的痞子,居然敢打電話來騷擾,讓我逮到,不把你大卸八塊才怪。」對方口沒遮攔連珠炮般的大罵。
  喝,他打錯電話了嗎?「喂?」他自動小聲的發聲。
  「總算開口了,要找誰,快說,」對方很「大尾」的問。
  「請問樓家軒在不在?」希望是打錯了,樓家軒家裡怎麼會住著一位不良少女?
  「他不在。」
  「那麼他什麼時候回來?」希望落空,真的是他家。
  「我哪知道,他愛回來就會回來,我又不是他媽!你這人問的很好笑耶!」那聲音恥笑著他。
  「請問你是他朋友嗎?」素行良好的樓家軒會和太妹扯在一起,很玄喔!
  「我是他目前的同居人,好了,他不在,等他回來你再打來,OK?」
  嘟————
  「喂?喂?」那女人到底在發什麼神經,居然掛他的電話?「瘋女人,她是誰?樓家軒究竟在幹什麼?」
  邵毓奇輕捶著方向盤,除了昀昀之外,他不要任何女人,可是昀昀到底在哪裡?為什麼找了那麼久,都快把台灣翻遍了,還是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昀昀,你可知道我找得你好苦、好苦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1:54

  第三章

  北投 擎天山莊
  「老爺回來了!」轎車一駛進山莊內,傭人便趕緊到屋裡通報。
  屋內立即出現兩對夫妻,笑容可掬的迎上前,傭人們則從後車廂中提出三、四箱行李。
  「爸,您回來了。」
  「爸,一路辛苦了。」
  兩對夫妻爭著向前去扶尹元鼎,藉此表現他們的孝心,不過在見到車裡的桑昀後,臉色隨即有些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
  桑昀今天打扮得比平時成熟,身穿鵝黃色套裝,長髮刻意在後腦勺梳成髮髻—淡施胭脂,使自己看來有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但是站在尹元鼎身邊,仍是像他女兒一般。
  她攙扶著尹元鼎踏出車外,然後一同面對丈夫的家人,四年前雖有數面之緣,但都在吵吵鬧鬧下不歡而散,如今大家要朝夕共處,彼此難免存有疙瘩。
  「你們好,好久不見。」她微笑的打著招呼。
  「呃——是好久不見。」尹志耕不自然的笑笑,轉向尹元鼎,「爸,你們先進屋,坐那麼久的飛機也累了。」
  卓昱君飛快的過去扶另一邊,「爸,您這次回來得多住些時候,讓我們好好順您,老住在國外沒人照顧,我們怎能放心。」言下之意,當然是故意責怪桑昀,先下個馬威嘛!
  尹元鼎淡淡一笑,「你們有這份心就夠了,我身邊有桑昀照顧,你們不必擔心,這次回來我是打算長住下去,暫時不會走了。」
  「爸,您是說真的嗎?」尹志耕睨了一下妻子,怪她讓二弟媳捷足先登。「您早該搬回來住了,畢竟這裡總是自己的家,曼婷都十七歲了,您好多年都沒見到她了吧!」
  「是啊!都十七了,時間過得真快。」他不勝唏噓。
  尹志翰趕緊搭腔,「爸,還有志升,他也十五了,長大了很多,老說要去紐西蘭看您。」志升算是他的長孫,將來要分財產,自然會多分一些。
  姜嘉琪收到丈夫的眼色,忙說:「爸,您餓了吧,我已經煮好您最喜歡吃的菜等您了,這可都是您好久沒吃到的料理。」
  接著換老二尹志翰開口,「爸,明天我幫您約您那些老朋友,來幫您洗塵,大家聚一聚如何?」
  「呵——好,難得你們有這孝心,爸爸當然高興,不過我有點累了,想先睡一下,不然這把老骨頭都快散了,我跟桑昀先回房休息去。」
  卓昱君笑說:「我們都沒想到,爸爸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身體當然受不了,這樣也好,爸爸以前睡的房間都已經整理好了,我帶您上去。」她雖然是二媳,可是卻懂得善用機會,這點可比姜嘉琪強了。
  「不用了,有桑昀在就好了,你們去忙你們的事吧!桑昀,我們上樓去。」
  「好。」桑昀向其它人點個頭,便扶著丈夫上樓。
  直到目送兩人消失在長廊盡頭,四個人心裡都是各懷鬼胎。
  尹志耕身為老大,最有危機意識,本來他猜想像桑昀這種年輕貌美的女人,願意嫁給一個老頭子,圖的當然是遺產,只是兩人結婚四年,她還能謹守本份,耐得住寂寞,沒有給老頭子戴綠帽子,可見得這女人不簡單,她想得到老頭子的信任,將來可以得到多一點,說不定老頭子一高興,尹家的財產就全給她了。
  他得想個法子對付她才行,要是老頭子一死,尹家的財產全落在她手上,一切不都完了,現在不只要防著老二志翰,連這女人的底細也得要摸清楚。
  「大哥,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燈。」說話的人是卓昱君。「我們想對付她,可得聯手才行。」
  尹志翰明白妻子的意思,「大哥,咱們兄弟可不能爭到最後,全便宜了那女人,那可會嘔死人,我們好歹也是親兄弟,這時候就得團結一點不是嗎?想個法子解決掉那女人。」
  聽到「解決」兩個字,姜嘉琪嚇了一大跳,「你——們不要亂來,可不能做出犯法的事呀!」
  尹志耕瞪妻子一眼,氣自已娶了個膽小如鼠的妻子,說什麼幫夫運,不來幫倒忙就不錯了。「你給我閉嘴,誰說要做犯法的事?男人說話女人少插嘴。」
  「我——是。」儘管心中委屈,她還是順從的閉上嘴巴。
  「你們有什麼好法子說來聽聽?」他問道。
  卓昱君說:「當然是要盡快把她趕出門,讓爸爸趁早和她離婚,只要她離開尹家,將來遺產就沒她的份了。」
  「不錯,大哥,多一個人分,我們能拿到的就愈少,何況爸爸相當寵她,要是知道她紅杏出牆,和外面的男人勾搭上,不氣得趕她走才怪。」尹志翰腦筋轉的快,早就擬好對策。
  尹志耕眼睛一亮,「你們準備怎麼做?」
  卓昱君朝四周觀望一下,確定除了他們沒有別人會聽見,才說:「我有一個表弟,長得是一表人才,而且對女人很有辦法,讓他接近她!再偷拍幾張照片存證,你們說她還能狡賴嗎?哪個男人願意被戴綠帽子,她也只好摸摸鼻子滾出尹家大門了。」
  「好辦法,弟妹,你這招可真毒啊,」
  「大哥,你怎麼這麼說,我可是為了大家好,我們辛苦那麼多年,要我雙手捧著送給別人,我可不幹!」
  尹志翰問:「大哥、大嫂是同意了?」
  尹志耕說:「同意是同意,不過這事只能有我們四人知道,就連志琳也不能說。」他的話是針對妻子,姜嘉琪和小姑感情不錯,所以要事先警告。
  姜嘉琪不得不點頭同意。「我不會告訴志琳。」
  「那計劃什麼時候開始?」
  卓昱君說:「這兩天會去和他談,相信他會答應的,不過我那表弟恐怕會趁機敲我們一筆。」
  「只要事情能辦成,錢的事好談。」比起老頭子名下的財產,花那一點錢是值得的。
  「那我明天就約他談。」
  
  一家人圍了一桌吃晚飯,飯桌上卓昱君長袖善舞,使出渾身解數,和丈夫一搭一唱一,吵熱了場面,志耕更是高談闊論,評論著目前台灣的政局及商場上近幾年來的變遷,他的妻子薑嘉琪話較少,只忙張羅著飯菜。
  桑昀明白表面上他們是接受了她的身份,實際上待她像個外人,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畢竟誰會願意有個小得可以當女兒的繼母,再來就是深怕她嫁給尹元鼎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尹家的財產。
  她知道解釋也沒用,反正日久見人心,桑昀關心的是尹元鼎的感受,只要他開心,心情愉快就夠了,其它的她自認應付得了。
  除了尹志耕、尹志翰兩夫妻外,還有另一位成員,那便是尹志琳,桑昀對她印象不深,只知道她是個性格冷淡的女人,僅有的熱情全部用在「紫楓」,「紫楓」可以說是「楓楊」的前身,尹元鼎年輕時和妻子共同經營「紫楓」,所賺的利潤才成立了「楓楊」,由於感情深厚,所以一直保留下來,後來才交給尹志琳管理。
  桑昀不曉得尹志琳對她的看法,一餐飯下來,尹志琳除了回答父親的話之外,便一直沉默不語,也許是表達無言的抗議吧!
  「怎麼沒見到志升和曼婷?」尹元鼎想到兩個孫子,都八點了還沒回家。
  卓昱君驕傲的說:「爸,現在台灣的學生競爭壓力很大!志升每天晚上都要去補英文,才趕得上人家,不過我們志升很有出息,從不讓我們操心,將來考建中是沒問題。」
  尹元鼎反倒同情台灣的小孩子,「唉,你也別太逼他,小孩子書要讀,玩也是要玩,老是要他一天到晚讀書,讀成書獃子也沒用。」
  她乾笑幾聲,「爸,這我都知道。」
  尹志耕問妻子,「曼婷呢?都幾點了還不回來?」
  姜喜琪吞吞吐吐,「她——她說同學生日要開派對,今天會晚點回來。」
  「女孩子每天那麼晚回來,像什麼話,今天爺爺要回來她不知道嗎?」她故意擺出一家之主的樣子訓斥。
  尹元鼎揮揮手,替大媳婦解圍,「好了,等曼婷回來再跟她好好說,她從小活潑外向,用罵的是不會聽,多跟她用溝通的,我相信她會接受的。」
  「爸,沒想到您在國外才幾年,思想變得這麼開通。」卓昱君諂媚的說。
  「呵——還都是受了桑昀的影響,我們住在紐西蘭的時候,她有時候會跑去附近的幼稚園打工,回來以後就常聽她說一大堆老師經,每天聽也聽會了。」他笑呵呵的說。
  尹志翰假意的說。「沒想到桑姨那麼喜歡小孩子,我跟大哥倒不介意再有一個小弟弟或小妹妹抱,爸爸,您說是不是?」
  「是啊!桑姨,什麼時候給爸爸添個孩子?」卓昱君用打探的口吻說。
  桑昀的臉一紅,抿著唇低笑。「那就要問你爸了。」
  尹元鼎眉開眼笑,抵著唇低笑,惋惜的說:「等我身體養好吧!年紀大了可不像以前了,其實有你們就夠了,是不是?桑昀。」
  「只要你身體快點好起來,其它的都不重要。」她說得倩真意切,眼中溢滿柔情,兩人就像一對恩愛夫妻般的互相凝望。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只能暗氣在心。
  尹志琳卻開了口,「爸,您身體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到醫院做個檢查?」
  「還不是些老年人的毛病,血壓高、心臟也衰弱,醫生說只要按時吃藥,多多休息就沒事,你不用煩惱,再活個五年、十年也沒有問題。」他專注的看著小女兒,在她臉上依稀找到妻子的影子,心底為她的關懷而欣喜不已。終究只有她是真心的,不像那兩個兒子,對他好只是希望將來立遺囑時能夠多分到一點,他人雖老,心可還清楚得很。
  姜嘉琪放心的點頭,「那就好,爸,要不要再添一碗?」
  「不了,我吃得很飽了。」他摸摸肚子,連打兩個呵欠,「吃飽了就會想睡覺,我要上去躺一下。」
  「桑姨呢?」
  「我也吃飽了,你們慢用,元鼎,我扶你回房,也該吃藥了。」在他們面前,自然稱呼也改了。
  桑昀陪同尹元鼎上樓回房,房間很大,還附有一間小書房,屋子中央便是兩張床。尹元鼎當然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們從沒睡在一起過,於是謊稱因為年紀大淺眠,稍有動靜便會醒來,一旦醒了就再也睡不著,所以要媳婦放置兩張床。
  尹元鼎服下藥,靠在床頭,歎口長氣,「古人說養兒防老,我倒覺得是養兒『妨』老,妨礙的妨,要不是為了我名下的財產,他們早就恨不得和我沒關係,待在國外不要回來,想來真是悲哀。」
  「他們是你的親生兒女,總不會真的對你一點感情也沒有,是你想太多了,老是想到壞的那一面。」她安慰的說。
  「就因為他們是我生的,我才是最瞭解他們的人,人家說女兒最貼心,說的真不錯,志琳就像她死去的媽,無怨無求,從不主動跟我要什麼,以前我老是漠視她,以為女兒早晚要嫁人,從沒替她著想過,現在還真是後悔,難怪她媽媽老說我重男輕女,將來我得要好好的補償她。」
  「需不需要我幫你做什麼?」她淘氣的眨著眼。
  「你陪了我四年,沒讓我跟著死去的老婆走,給我活下去的勇氣,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你老是這樣說,要是你沒幫我還錢,我早就被賣去當妓女了,尹叔,讓我幫你好嗎?不然我一輩子都會感到愧疚,讓我幫忙嘛,好嘛,」桑昀搖著他的手臂,孩子氣的嬌嚷。
  尹元鼎拿她沒轍,哭笑不得的說:「唉!你這孩子真是的,你要幫就讓你幫吧!」
  「要我幫忙做什麼?」她興致勃勃的說。
  「多和他們接近,幫我瞭解他們,尤其是志琳那孩子,她總是把心事藏在心裡不說,連我這爸爸都不明白她在想什麼,看她把『紫楓』經營得那麼好,才知道我小看了她的能力,也許公司在她手上反而比較有希望。」
  桑昀舉手行個禮,「yes sir,這點小事我一定會幫你辦到。」
  「話不要說的太滿,我那兩個兒子可以說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不要反過來被陷害就不錯了,到時候可糗了。」
  「我自己會小心,不會讓你失望的。」她拍胸脯保證。
  桑昀見他露出倦意,才結束話題,幫他平躺下來,很快的就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她這才離開床邊,輕聲的整理剩餘的一箱行李。
  她站在落地窗前欣賞著怡人的月色,同樣的月色下,地點不同,感觸也不同。她又回到台灣了,本以為少說也會在國外待上七、八年,沒想到只有一千四百多個日子便又再次踏上這片土地。
  桑昀不由得想起作家席慕蓉寫的一首新詩——她最愛那句「生命裡最不捨的那一頁,藏得總是最深」,道盡了她內心裡的創傷與無奈,那段記憶雖然殘酷,卻也是最難忘的!儘管自己拚命假裝遺忘,它仍然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角落。
  當養母忍無可忍,所有的怨氣一併爆發時,憤而用菜刀連往養父身上砍了數刀,終至失血過多而亡,紅色的血噴在牆壁上,流得地上到處都是——她整個傻住了,直到警察來帶走養母。
  養母后來發瘋了,被移送到精神病院,她曾經去見過一次,養母已經連她是誰都不認得了。
  她閉上眼,不再去想它。
  桑昀下了樓,走到庭院,從大門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透過路燈,她看見一位背著書包的男孩子兩眼惺忪的踱過來。
  他在看到桑昀時愣了一下,顯然正在猜想她是誰。
  「晚安,你一定是志升了。」
  「呃——是。」他靦腆的點頭,年紀不大的他,就已戴著厚厚的近視眼鏡。「你是——我爺爺的——」
  桑昀嫣然一笑,「我是你爺爺再娶的太太,不過你可以不用叫我奶奶,我比你大幾歲而已,我想你也叫不出來吧!」
  畢竟才十五歲的孩子,看來十分害羞,一點都不像他父母。
  見他不說話,她又接著說:「你補習都這麼晚回來嗎?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還好,每天都這樣,已經習慣了。」尹志升抓抓頭髮,不好意思的說。
  「不要讀太晚,早點睡覺,要不然你爺爺明夭會看到一隻大熊貓。」
  他聽了她幽默的比喻,情不自禁地笑出聲。「晚安。」
  「晚安。」至少這個孩子不難相處,倒不知另外一個怎麼樣?
  
  第二天一早的餐桌上,她便見識到一位嬌寵的千金小姐。
  尹志耕嚴厲的叫著女兒,「曼婷,昨晚幾點回來?你爺爺一直在等你。」
  尹曼婷被父親一訓,心中不快,但還是甜甜的說:「人家同學開PARTY,我總不能待一下子就走吧,那多不給人家面子,爺爺,您不要生我的氣喔!這個星期天我一定留在家裡陪您。」
  「別罵孩子了,快吃飯,你們不是還要上班上學,可別遲到了。」尹元鼎還是免不了疼孫子、孫女。「志升,多吃點,男孩子身體最要緊,吃胖一點好,昱君,晚上多給他煮一些消夜,老是熬夜怎麼吃得消。」
  卓昱君樂得笑咧了嘴,「爸,我每天都有燉補品給他吃,我只有這寶貝兒子,又是爸爸的長孫,我當然要照顧好了。」
  尹志耕臉色十分難看,誰教他沒生兒子,女兒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別人的,也不能繼承事業。
  尹志升埋頭吃著飯,只是偶爾偷看一下桑昀,心中疑惑的想,為什麼那麼漂亮的姊姊會願意嫁給爺爺?大人的世界真奇怪。
  尹曼婷可聽懂嬸嬸的話,故意的說:「嬸嬸,有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我雖然是女孩子,將來就算是結婚,我也要用招贅的方式,一輩子都待在家裡,留在爸爸、媽媽的身邊,我可是尹家的長孫女,將來尹家也是要靠我,爸,你說是不是?」她十分貼心的問。
  尹志耕讚許的說:「曼婷真懂事,你可是爸爸的掌上明珠,才不想便宜了那些臭小子,我老早就想用招贅了,你比志升大,以後可得幫他。」
  這下換尹志翰說話,「大哥,用招贅不好吧,現在年輕人哪肯入贅到女方家,這樣會耽誤曼婷的終身大事,爸,您說對不對?」哼!大哥擺明的是要跟他爭,以為他不知道他肚子裡打什麼主意。
  卓昱君一想,要是曼婷不嫁出去,必定會跟兒子爭地位,那還得了啊!
  「爸,現在哪有招贅的,傳出去可難聽了,以為我們家的人個性古板,害曼婷嫁不出去就糟了。」
  尹志耕變了臉,「這不用你們費心,你去操心你那兒子就好。」
  雙方談得已經有些要翻臉,氣氛也鬧僵了。
  喀!
  「爸,我吃飽了,我先去上班了。」尹志琳將碗用力一放,抓起皮包站起來說。
  尹志升實在害怕這種場面,慌張的背起書包,「我也吃飽了,姑姑,等等我。」
  尹曼婷拭了拭嘴,優雅的說:「我也要去上學了,爸,快一點,我要搭你的便車去學校。」
  知道自己說錯話,惹火了父親,尹志翰也匆匆的離去,卓昱君借口送丈夫,也跟著走開。
  餐桌上的人一個個走了,尹元鼎只是蒼白著一張臉,不言不語的坐著。
  桑昀也只能握住他的手,無聲的安慰著,任誰聽了他們的話,都會徹底絕望,他們實在太過份了。
  「爸——」姜嘉琪是唯一留下的人。
  「不必說了,這都是命,反正早晚都是你們的,我又不能把它帶進棺材裡,嘉琪,你是個好媳婦,不過有時候不要太順著志耕,也不要太寵孩子,只要記住爸爸這些話就好了。」他有氣無力的說:「桑昀,扶我到院子裡走走,我想透透氣。」
  「好。」她也需要。
  
  「小姐?」
  桑昀本能的回過頭,是個陌生的男人,她挑起柳眉,困惑的瞪著眼前的年輕人。
  昨天當她知道過兩天便是尹志升的生日,於是和尹元鼎商量要送他一份生日禮物,中午用過飯後,決定先到市區的一座商場挑選禮物。
  左挑右挑,實在搞不懂現在的小孩子喜歡什麼,一個人在商場內逛了好幾圈,逛得頭都昏了。
  「小姐,對不起,我——」年輕人又說。
  「我對這附近不熟,你要問路恐怕得去問別人了。」她明白的拒絕對方,不管是藉機搭訕還是真的要問路,一概不理會。
  年輕人笑了笑,「不是,小姐,我不是要問路。」
  「那如果你是要推銷東西或做市場調查,對不起,我也沒空。」她二話不說的轉身就走。
  因為是要逛街購物,她穿著連身的牛仔洋裝,腰上綁著一件白上衣,腳穿涼鞋,背著一隻大背包,長髮也梳成兩條粗粗的髮辮垂在肩上,看起來既年輕又清純,加上她脂粉未施,更強調出她美好的臉蛋。
  「小姐,我不是要推銷東西,也不是要做市調。」年輕人偏不死心,又大步的追來。「小姐,你對演戲有沒有興趣?我可以介紹你到『飛騰』參加面試。」
  桑昀猛一回頭,「我沒興趣,你不要再追來了,不然我要叫了。」
  原來是電影公司的星探,只可惜他找錯人了,她根本不可能去拍電影。
  「小姐,你沒聽說過『飛騰』嗎?許多女孩子擠破了頭也要搶到面試的機會,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你會後悔的。」年輕人拚命遊說著,要不是因為總裁的大哥大沒電,他跑進來買電池,否則也見不到這個耀眼的女孩子。
  「很抱歉,我不知道『飛騰』是幹什麼的?既然別人搶著要,我就把機會讓給別人吧!」對付這種人就是要凶一點,不然會死纏不休。
  桑昀衝進一家專門賣最新流行的電腦遊戲的店面,在老闆的介紹下,買了幾塊小孩子愛玩的遊戲,像由武俠小說改編的神雕俠侶就是其中之一。
  當她走出店面,那年輕人仍在外頭等著。「小姐,你放心,我們公司是國際有名的電影公司,不是那種專門拍A片的小電影,不信的話,我可以請我們總裁來解釋,車子剛好停在門外,請你相信我。」他雖然是總裁的座車司機,不過他熱愛公司,有適當的人選當然要推薦。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我又不認識你,搞不好你只是外表忠厚老實,其實肚子裡奸詐狡猾,萬一被你騙了,我向誰討回公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再一次警告你,不要跟著我,否則我就大叫色狼。」她橫他一眼,扭身離開。
  怎麼有人對「飛騰」兩個字無動於衷?普通女孩子一聽到,不是一陣尖叫,就會笑,只有她不屑一顧,不過這才顯得特別呀!
  年輕人尾隨著她出去,心想車子就停在不遠處,待會兒想辦法讓她見到總裁,或許她會改變主意。
  「小姐,等一下。」他攔住她的去路。
  「又是你!你到底想幹嘛?我已經說過對演戲沒興趣了,也不想當明星,你還想怎麼樣?」她不耐煩的說。
  「我們到旁邊談好不好?我去請我們總裁過來,要是你真的不要,保證不會再打擾你。」他的語氣萬分誠懇。
  桑昀翻個白眼,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不要,你叫誰來都一樣,沒興趣就是沒興趣——哎!你幹什麼?想綁架呀?」她眼冒熊熊怒火,氣惱的嚷,「放開我——有色狼!」
  年輕人怔住了,「小姐,你別叫啊!」
  經過的人疑惑的望著他們,似乎不太確定發生什麼事。
  「小姐——」
  「變態!」桑昀用力往他小腿一踢,年輕人忙縮起腳,疼痛的大叫。
  「小姐,你好凶喔!」他無辜的說。
  桑昀哼著氣,「你這叫自作自受,活該!」
  「阿偉,出了什麼事?」一個男人的聲音插入兩人之間。
  「總裁,我——」叫「阿偉」的年輕人一臉冤枉的表情。
  邵毓奇本來坐在車子裡,不久就看見自己的司機和一個女孩在路邊拉拉扯扯,旁邊還有人圍觀,只好下車上前詢問。
  「你就是他的老闆?」桑昀打量這被稱為「總裁」的男人,訝異於他的年輕,看來不會超過三十歲,他那高大的身材,幾乎幫她擋掉了所有的陽光,她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確實的感受到他是個真正的男人。「請把貴公司的職員帶回去重新教育,不然我就要報警處理了。」
  這個念頭才浮現,便讓桑昀強壓下來,她在發花癡嗎?她可是有丈夫的女人,怎麼可以垂涎其它男人呢?不行,不能胡思亂想,別忘了自己是「太太」,不是「小姐」了,就算這男人再帥再迷人也要斷絕妄念。
  「小姐,應該是我的員工太盡責了,才讓你產生誤會,我先向你道歉,這是我的名片!我姓邵。」邵毓奇遞上名片的同時,心中已然猜到阿偉之所以找上她的原因,這女孩子有一張在鏡頭前會相當出色的五官,不只立體,而且非常搶眼,再加上那身細嫩滑膩的肌膚,更是少見的優點,以他的經驗,一眼便看出她那曼妙的曲線,若再經過一番訓練和宣傳,成名是指日可待。
  桑昀看也不看名片一眼,昂起頭瞪著他,「你不怕我告你非禮的話,儘管再看下去沒關係,果然是主僕,同樣都是色狼。」
  他興味十足的瞅著她,兩排白牙亮晃晃的閃耀著。「有冒犯的地方還請你原諒,這只是做我們這行的職業病,小姐貴姓?」
  「我先生姓尹。」這就是有丈夫的好處。
  邵毓奇微愣,不禁有些遺憾。「尹太太,看來你是不可能為敝公司效勞了,真是可惜。」
  「我可是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她回嘴道。
  他摘下太陽眼鏡,那雙微帶失望的黑眸盯著這名「有夫之婦」。「為了表示歉意,能否讓我送你回去?我保證規規矩矩,不會亂來。」
  「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時候,大概就像你們這樣說的吧,不用了,邵先生,為了怕讓我先生誤會,還是各走各的。」一般男人聽到她結婚了,通常都會死心的走開,怎麼這人用都甩不掉。「邵先生還是去找那些自願的女孩子,我想她們一定很樂意為貴公司效命。」
  「你先生是個醋勁很大的男人嗎?那麼就該把你留在家裡,不要隨便拋頭露面,以免受人覬覦。」邵毓奇無端生起一把無名火,這女人以為他是隨便在路上釣女人的色情狂嗎?
  桑昀美眸大瞠,咬著下唇,從齒縫迸出話,「多謝邵先生的忠告,我會把你的意見轉告我先生,哼!」
  她火大的免費贈送一粒白眼給他,僵硬著背脊,穿越馬路,消失在那一頭。
  「好有個性的女孩子。」那叫阿偉的年輕人歎道。
  邵毓奇久久才收回目光,「別忘了她已經有丈夫了,稍微克制一點,口水別流下來。」
  「總裁,我再怎麼看她也不像是結過婚的女人,你相信嗎?」
  「你說呢?不會跟蹤她回家就知道了。」他沒好氣的說。
  他恍若接到聖旨,「是,我馬上去跟蹤她。」
  邵毓奇手一探,將他拎回來,「回來!我可不想真的被當成色情狂,大哥大給我,去把車子開過來。」真不知該罵他愚忠還是笨?
  「是,總裁。」阿偉飛快的奔回停車的地方。
  邵毓奇撥了熟得不能再熟的電話號碼,響了幾聲,電話終於接通了。
  「喂,天龍徵信社,你好。」是樓家軒的聲音。邵毓奇咬牙切齒的吼,「我終於找到你了,樓家軒,你居然敢見色忘友,這幾天混到哪裡去了?現在有了女人,就不管我這朋友的生死了是不是?」
  話筒的那一端,樓家軒趕緊拿開聽筒,等他炮轟完才敢拿近些。
  「我什麼時候見色忘友過?又哪來的女人?我剛剛打了好多通電話,結果都訊號不明,是不是電池沒電了?」
  「對,這幾天跑去哪裡?是不是跟那女人在一起?」
  「什麼女人?」
  「你房子裡有幾個女人?」
  「啊!她——我叫她什麼都不要碰,她居然還接電話,毓奇,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別誤會了。」他急著撇清。
  邵毓奇可沒心情跟他討論「誤會」,憋著氣說:「我想問的不是那女人跟你的關係,而是有沒有昀昀的下落?」
  「有,我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你要來我的徵信社還是我過去?」
  「我現在在外面,我去你那裡好了,十分鐘就到。」他持著話筒的手在發抖。
  「好,待會兒見。」
  切斷電話,他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快了半拍,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昀昀有消息了,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已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2:18

  第四章

  天龍徵信社
  樓家軒當初會取這個「聳」又有力的名字,原因有二:
  第一、因為名字很威武,中國人信奉「龍」,它便代表吉祥、順利,所經手的案子也會順利達成。
  第二、他最崇拜的偶像是「馬蓋先」,他主演的影集就叫「天龍特攻隊」,不叫「天龍徵信社」又叫什麼呢?
  只是在這二十坪大小的屋子裡,一點也沒有「龍」的氣派,簡陋的裝潢,幾張桌椅和一隻電話,寒傖的可憐。
  徵信社裡唯一的女職員送上兩杯咖啡,便安靜的走出會客室。
  邵毓奇心跳如擂鼓,呼吸也因緊張而急促。「怎麼樣?她在哪裡?她過得還好嗎?快告訴我。」
  樓家軒取來一隻牛皮紙袋,安撫的說:「你先別急,人已經幫你找到了,總要讓我有頭有尾的向你報告!工作才算完成。」他自紙袋內抽出一張發黃的報紙,「你看一下報紙上刊登的人,你還認不認識她?」
  他接過一截從報上裁剪下的一篇報導,專注的審視上頭的照片,那是一位約莫五十歲的女人,神情恍惚、樵悴,茫然的對著鏡頭。
  「有點眼熟,可是我記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邵毓奇皺眉沉吟的說。「瘋婦殺夫?這女人殺了自己的丈夫?」
  「不錯,這是五年前的報紙,她被控用菜刀對著丈夫連砍七刀致命,判入獄十二年,但沒多久在監獄中發瘋,她的律師就以精神異常為理由,將她移轉到精神病院治療,據說現在還住在某家療養院中,她叫魏秋雲,丈夫姓桑。」
  「桑?桑——」好熟的姓氏,「桑?啊——桑阿姨,她是在育幼院的廚房幫忙的桑阿姨,沒錯,是她。家軒,我印象中她很喜愛昀昀,只要沒事她就會抱著她玩。」
  「你要找的邱昀昀就是被她帶走,我找過以前曾經在育幼院裡當過義工的歐巴桑,查到魏秋雲向院長提出要領養邱昀昀的事,院長也曾口頭答應她!可是手續還沒辦好之前,育幼院已經發生火災了,邱昀昀大概就是在那時候被她抱走,當時一團混亂,後來就不了了之了,根本沒有人去調查她的去向,然後她便著跟養父的姓,改名叫桑昀。」
  「桑昀,桑昀。」他默念幾次。「那昀昀現在怎麼樣了?桑阿姨犯下殺人罪,又發了瘋住在療養院中!只剩下她一個人該怎麼過活?我的天,為什麼我沒有早些年找她,或許可以讓她少受些苦頭?家軒,給我她的住址,我要立刻去找她。」
  樓家軒按住他的肩,「你去找她也沒用,聽我說完好嗎?耐心一點。」
  邵毓奇壓抑住那顆如萬馬奔騰的心臟,咬牙忍耐。「好,你快說吧!她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魏秋雲的丈夫桑進財是個愛賭又愛喝酒的男人,喝了酒後更會毆打老婆,據警方調查,魏秋雲懷過幾次身孕都被他打到流產,因此才決定收養邱昀昀,可惡的是,桑進財竟是個會毆打小孩的畜生,所以她的生活過得並不好。後來桑進財迷上六合彩,愈賭愈大,更向高利貸借錢來賭,結果輸得一敗塗地,為了還債,他決定將養女抵債,要將她賣到酒廊上班——」
  「什麼?」聽到這裡,邵毓奇臉色陡然刷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驀然揪住他的心,讓他喘不過氣來。「昀昀——她被賣到酒廊?不——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一定是弄錯了,老天爺——不會這麼狠心,她的身世已經夠慘了,為什麼:還要這樣戲弄她?」
  他說到最後已啞然失聲,雙眼紅潤。
  樓家軒搖晃著他的身軀,被他激狂的反應駭住,沒想到他是個如此癡情的男人,為了兒時童稚的承諾,就能奉獻出一生。
  「她沒有,那時有人出面救了她,為她付了贖金,她並沒有墮入風塵,毓奇,你冷靜一點,她沒有到酒廊上班,聽見了沒有?」
  「她沒有?」他抬起頭不確定的問。
  「是的,她沒有,你放心,老天爺畢竟是慈悲的,可憐她的遭遇,因此讓她逃過出賣靈肉過活的日子。」
  那顆驚惶不安的心,總算是落下地來,邵毓奇鼻翼一張一合,血色又重回臉頰,只剩猶自粗喘不已的喘息聲。
  「那麼我就沒有什麼好猶豫不決的,她現在的狀況如何?五年前發生命案時,當時她才十九歲,至少可以照顧自己,怎麼了?有什麼不對?」他察覺樓家軒臉色有異。「還有其它的壞消息是不是?說吧!經歷了剛才的打擊,我想我承受得住。」
  樓家軒欲言又止,囁嚅了許久,才說:「她已經結婚了。」
  短短六個字,字字敲進邵毓奇的心扉,令他耳膜轟然作響。「她結婚了?嫁給了誰?」他聽見自己沙啞顫抖的聲音。
  「她嫁給那名幫她贖身的男人,二十歲高中畢業那年嫁的,聽說生活過得很美滿、很幸福!毓奇,你不是說過只要她過得好,也就了卻了你一樁心願,這樣或許對你們兩人都好。」他對事情還有所保留,不願說太多。
  「她嫁給什麼樣的人?我要眼見為實。」他的口氣堅決。
  「毓奇,不要再去追究了,見到了又怎麼樣?你不滿意對方,難不成要她離婚?」他不是不明白邱昀昀對他的意義,但是她都嫁人了,要是再介入人家夫妻之間,未免太過份了。
  「我要知道那男人是誰?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我相信你手上有資料才對。」他儘管表現出生意人談判的模樣,但那語氣隱含酸酸的妒意,聞都聞得到。
  樓家軒進退不得,於私,他不想告訴他真相,於公,這人可是他的委託人,查到的任何資料一定要完整的向他報告,真是教他左右為難。
  「家軒,你隱瞞了我什麼事?」邵毓奇瞇起黑眸問。
  「我——」他為之語塞,隨即歎口長氣,「唉!看來我是不說不行了,邱昀昀——不,我該說桑昀,她嫁的丈夫就是楓楊國際珠寶公司的董事長尹元鼎,你不陌生吧!」想到前幾天還提到他,就有這麼湊巧的事。
  邵毓奇啼笑皆非,心中五味雜陳,愛恨交織。「尹元鼎?有沒有搞錯?他——都可以當昀昀的爺爺了,他們起碼相差有四十歲。」
  「正確的說應該是四十一歲,尹元鼎今年六十五了。」
  「天殺了,尹元鼎那老色狼,他是存心趁人之危,幫昀昀還了債,用這方法逼她下嫁,一定是這樣子沒錯,尹元鼎,我不會放過你,你居然這樣糟蹋我最心愛的昀昀,我不會原諒你的。」他怒氣衝霄的吶喊,恨意一古腦的在胸中聚集。
  樓家軒怕他做了傻事,忙勸道:「毓奇,事情沒查清楚之前,你不能就此斷章取義,我打聽過他們夫妻的關係,這四年來他們都住在紐西蘭,兩人恩恩愛愛,形影不離,沒有人會相信桑昀嫁給他是被逼的,你不要被嫉妒沖昏了頭。」
  「我的昀昀除了我之外,絕對不會愛上別的男人,她愛的是我。」他是妒火中燒,恨不得宰了那霸佔昀昀的男人,她是他僅有的寶貝,為什麼要奪走她?
  「你在發神經是不是?!她那時候才四歲,根本不可能還會記得你,邵毓奇,你給我冷靜的想想。」他對著像得了失心瘋的好友大吼大叫。
  邵毓奇掙開他箝制的手臂,鐵青著臉狂吼,「她是我的,我沒辦法把她交給任何一個男人,你不懂——你什麼都不知道——」嫉妒已沖昏了他的理智。
  一記鐵拳襲上他的臉,不偏不倚的揍在他右頰上。
  「你給我醒來——邵毓奇,她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了,知不知道?」
  他挨了一拳,倒回沙發上,痛楚的將臉埋在雙手內,哽咽的哀嗚。「昀昀——昀昀她——被送到育幼院時——只有一點點大,是我——是我抱她——餵她吃飯,看著她慢慢長大,把她當——作我的寶貝看待,小心呵護、珍惜,我愛她——家軒,我好愛好愛她——」他泣不成聲的繼續說下去!「我發過誓——她將來長大了,要讓她做我的——我的新娘子,可是——她嫁人了,她嫁給別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樓家軒也感染了他的悲傷,多年的夢破碎了,就算再堅強的男人也會崩潰,更何況是外表堅強,內心卻是脆弱的邵毓奇。
  隔了好半天,邵毓奇終於振作起精神,有些難為情的對著好友笑笑。
  「謝了,朋友,這麼丟臉的樣子不知道被你看過幾次了。」
  樓家軒坦然地說:「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任何偽裝,我也不會笑你,朋友就有這點好處。」
  「你有昀昀的照片嗎?」他突兀的問。
  「幹什麼?」他詫異的問。
  「我想看看她長大的模樣,這應該不過份吧!」他失笑的說。
  樓家軒遲疑幾秒,才抽出一張照片。「說老實話,我也沒想到她會這麼美,這是我從她讀夜校的同學那裡拿到的。」
  邵毓奇兩眼定在那張粲笑如花的嬌顏上,表情剛開始一片愕然,接著狂笑起來,笑中閃著淚光。「她就是昀昀?哈——她竟然就是昀昀?老天爺太會捉弄我了,哈——哈——」
  「你見過她了?」
  「家軒,你一定不相信,老天爺擺了我一道,半個小時前,我才遇到她,昀昀,她就是昀昀,一個伶牙俐齒,有個性的女孩子,呵——太巧了,她還以為我是色狼,對我不假辭色,昀昀,她竟然就是我朝思暮想了二十年的女孩。」心愛的女孩就在自己面前,卻是彼此相見不相識,以至於錯過了相認時機,對他而言,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那麼她和尹元鼎最近回到台灣了。」根據他的查證,結婚四年來,桑昀一直守在尹元鼎身邊,一天也沒有離開過。
  邵毓奇迷惘了,他該怎麼辦才好?他想再見到她,一次就好,就算只能遠遠的瞧著她,他也心滿意足了。
  「家軒,謝謝你這一年來的辛勞,錢我會匯進你的戶頭,接下來的事我自己安排就好。」一切等見到昀昀以後再作打算吧,
  「毓奇,你想做什麼?」他不安的問。
  「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你可以和女朋友去度幾天假,慰勞一下自己。」
  樓家軒滿臉漲紅,「我說過她不是我女朋友了,她只是——只是一個突然闖入的女孩子而已。」
  「就是因為突然,才讓你完全沒有防備,愛情就是這樣,你好自為之,再見!」
  邵毓奇穩健的邁向室外,戴上太陽眼鏡,那雙幽冷冰寒的眼眸,跳躍著兩簇無情的光芒。他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奪回屬於他的東西,只要昀昀有一絲想跟他走的慾望,他會不擇手段的搶回她,爭取她該有的自由。
  昀昀,我來了。
  
  叩!叩!桑昀在門上輕敲了兩下。
  門打了開來,尹志升滿臉驚訝的看著她,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問:「嗯——有事嗎?」
  「打擾你唸書的時間,這是我和你爺爺送你的生日禮物,生日快樂!」她將藏在背後包好的盒子遞給他。
  她可以看到男孩鏡片後的兩眼發著光,大概是沒料到有人會送他禮物吧!
  「送我的嗎?」他不好意思的收下,「謝謝,讓你和爺爺破費了。」尹志升很有教養的道謝。
  桑昀也很意外,今天居然沒有人提起尹志升過生日的事,連他的父母也沒說,讓她也不方便在餐桌上就拿出禮物。
  「沒有花什麼錢,倒是不曉得你喜不喜歡,要不要拆開看看?」她最喜歡拆禮物那一瞬間的驚喜,她從沒過過生日,所以好羨慕別人每年都有生日可過。
  尹志升抱著禮物,側著身體,說:「你要不要進來?我怕讓我媽看到,她又會不高興了。」那說話時的小心翼翼,讓她覺得這孩子並不快樂,縱使生在一個富有的家庭,不表示他就過得好。
  她沒有多問什麼就跨進房內!印象中男孩的房間裡該有些屬於男孩子的玩具,例如飛機模型或一些日本卡通的海報,再來就是電腦光盤、電動玩具卡帶,可是在這裡一概看不到,只有學校的書本、各式的參考書,這是一間多麼貧乏,沒有童年及歡樂的房間啊!
  尹志升開始動手拆包裝紙,桑昀這才發覺她買錯了,房裡根本沒有電腦,禮物壓根派不上用場。
  「對不起,志升,我以為——」
  「哇,我們同學家裡都在玩這種遊戲耶!雖然不能玩,但是我可以每天看到它,謝謝你。」他的體貼實在讓人感動。
  桑昀釋然一笑,「禮物是我選的,可是錢是你爺爺出了,你也要去跟他道謝。」
  「嗯,明天我看見爺爺,會再跟他謝一次。」他將禮物捧在心口上,興奮之情是掩藏不住的。「我要找地方把它藏好,免得被媽媽發現,否則到時一定會被她丟到垃圾筒,她不喜歡我把時間浪費在玩遊戲上面。」
  「那麼你可要藏好,最近我正想學電腦,等我買了電腦以後,你可以到我那裡偷偷的玩,爺爺一個人也很寂寞,你可以多陪陪他,和他聊天,我想他會很開心跟你說話。」
  他喜出望外的叫,「真的嗎?我一直好想買電腦,可是我錢還存不夠,只能買半台。」
  「那錢你先留著,我不用電腦的時候,你隨時都可以去用。」
  「謝謝。」他低著頭吶吶的說:「我——還不知道怎麼叫你?你不會要我叫你奶奶吧!」
  桑昀抿嘴一笑,「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可以叫我桑姊姊,萬一有別人在,你就叫我姨婆好了。」
  「姨婆?」他的表情很滑稽。
  「很奇怪是不是?我聽了也開始起雞皮疙瘩了。」她佯裝打個冷顫,可愛的吐吐小舌尖。
  尹志升看了臉一紅,在他少男般純情的心靈裡,這位姨婆真的好美,要是他能再大幾歲就好。
  「桑姊姊,我——你會一直住在家裡嗎?」他期盼的問。
  「你爺爺決定要住在台灣,只要他到哪裡,我當然會跟著他了。」她哪看得出男孩的心事,更沒想過自己成了他初戀的對象。「我該回去了,我不在旁邊,你爺爺就會故意忘記吃藥,晚安。」
  「晚安。」他依依不捨的送她出門。
  桑昀走在四通八達的長廊裡,慶幸自己把它摸熟了,不然準會迷了路。
  這個房子蓋得真大,聽說當初建的時候,還是尹元鼎的主意,為的就是能讓全家都住在一起,又能擁有彼此的隱密空間。
  「你別以為送志升禮物,故意巴結他,我們全家就會把你當自己人了。」一個聲音冷不防的從她身後迸出。
  原來是尹曼婷,她穿了一身絲質的長睡衣,倚在她的房門口,才十七歲的年紀,就將自己打扮得像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即使上學也要抹口紅才出門,只是那張臉蛋是騙不了人。
  「曼婷,你還沒睡?」她的敵意桑昀刻意視而不見。
  「我正巧看到你去敲志升的門,我們家向來不過生日的,所以你省省力氣,我爸說的一點都沒錯,你是專程回來跟我們爭財產的,不用否認,否則誰願意嫁給像我爺爺那樣子的老人,不是為了錢,還會為了什麼?」
  桑昀蹙起眉尖,冷冷的說:「我想這是我和你爺爺之間的事,就算你爸爸也沒權利干涉。」怎麼才十多歲的小女孩,嘴巴就變得這麼壞了。
  尹曼婷雙手抱胸,斜眼看她,「嬸嬸說的不錯,你是長得很漂亮,才能把我爺爺迷住,不過你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你爸爸是賭鬼,你媽媽是殺人犯,親手殺了自己的丈夫,說不定哪天你也會殺了我爺爺,那麼我家的財產就全是你的了,可惜事情沒那麼簡單,我爸媽,還有叔叔、嬸嬸不會讓你得逞的,你盡早滾出我們家吧!」
  怒氣在桑昀心中爆發了,這些人原來都是這樣看待她,把她當成殺人犯的女兒,結疤的傷口在尹曼婷幼稚殘忍的言語中撕開,痛得她想高聲大叫。
  他們怎麼會知道養母是為了什麼而殺人?他們怎麼會瞭解養母是經過幾番掙扎,忍無可忍之下,以致發了狂般的殺死自己的丈夫,沒有人會去深思其中的隱情,只是用表面的字義去評判養母。
  她不為養母的行為感到羞恥,因為要不是養母殺了養父,或許會換作是她動手,到時關在療養院的將會是她。
  桑昀惡狠狠的瞪著尹曼婷,瞪到她臉露懼意,害怕的倒退一步。
  「你想幹什麼?你敢打我的話,我會尖叫到每個人都跑來看,再把你轟出去,不信你試試看。」
  「不,我不會笨得打你,不過我不會離開這個家,你不是說我想要你們家財產嗎?既然你們都猜到了,那麼我也不用客氣,你等著看好了,有一天你會發現你再也沒有錢去買衣服,沒有司機送你去上課,不能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你的同學不會再理你,因為你變成窮光蛋了。」雖然覺得說這些威脅的話很愚蠢,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報復。
  尹曼婷大驚失色,「我要告訴我爸爸,讓他把你趕出去,變成窮光蛋的人是你。」她駭然的「砰!」一聲關上房門,八成真的被桑昀唬住了。
  桑昀看著那扇門,不由得抖動雙肩,笑得彎下腰,有種報復後的快感。
  回到房間,她將經過一五一十的轉訴給尹元鼎聽,他也同樣笑得連連搖頭。
  「唉,沒想到曼婷這孩子會被寵成這樣目中無人,這個家是怎麼回事?才離開四年,整個都變了樣,人也變了,心也變了,原本還寄望尹家下一代,現在——唉!」
  「尹叔,你先別失望,我倒覺得志升那孩子很不錯,有一顆能體諒別人的心,已經是相當難能可貴了,而且很多男孩子在父母施加的壓力下,不是變壞就是變得叛逆,可是他卻沒有,要是能夠得到更妥善的教育,將來尹家都要靠他了。」
  「真的?嗯,那我得要好好觀察,如果真是如此,我也就能安心的放下這一切了。」人真是很奇怪的動物,明知道該拋棄時,內心卻總是還有一絲牽絆,想放不能放,就像佛家說的能「捨」,普天之下有幾人做得到。
  桑昀在他手背上打一下,嬌嗔的說:「又說不吉利的話了,尹叔,志升能不能成大器,可得要靠你了,要放下還早得很呢!」
  「是,是,你這丫頭說得對。」他慈愛的點頭稱是。
  「我可是你老婆,有人叫自己老婆丫頭的嗎?」
  尹元鼎深深的望進她的眼底,語重心長的說:「桑昀,你清楚這幾年我連碰都不碰你的原因,將來等我死了之後,我要你找個真正愛你,適合你的男人過正常的夫妻生活,原諒我不能給你什麼。」
  她倏地淚眼婆娑,顫聲說:「我不會再嫁人了,這輩子我都是尹家的人,是你的妻子。」
  「傻丫頭,娶你只是權宜之計,我沒打算要你終身為我守活寡,況且我疼愛你,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要是你決定終身不再嫁,不如趁現在就離婚,我不要誤了你一輩子幸福。」
  「尹叔——」她驚叫。
  「你不答應的話,明天我就叫律師來。」
  「尹叔,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是心甘情願跟著你。」她真摯的說。
  「我知道,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捨不得,你才二十多歲,要過的日子還很長,總不能眼看你下半輩子孤苦無依,那豈不是枉費我當年救了你嗎?答應我,你會為自己打算?」
  桑昀吸吸鼻子,美眸慧黠的一轉,「好,我答應你,會為自己的幸福打算。」
  她的些微表情沒有逃過尹元鼎的法眼,想蒙騙他可沒那麼容易,他不由得心裡一陣暗笑。
  「你能照我們的約定就好,睡吧!明天晚上有一場慈善晚會,你沒忘記吧!」
  「我沒忘,每年你都捐款給崇善基金會,今年是它十週年的紀念日,這次創辦者聽說你人回台灣了,打了無數通電話,非要你親自參加不可,當你妻子的我也沾了不少光。」她可說是與有榮焉,以他的善行為榮。「尹叔想為善不欲人知,恐怕是不可能了,明天大家就會知道『楓楊』的董事長是個大善人。」
  「你這丫頭竟然取笑我,去,睡覺了。」
  「是,晚安。」
  
  「總裁,今天晚上崇善基金會的晚宴您要參加嗎?」秘書小姐盡責的詢問。
  邵毓奇從手上無數的劇本當中抬起頭,「不去了,幫我取消。」他可不想為了這種事,又讓那些記者找到新話題。
  「是,那我出去了。」秘書小姐行個禮,退出辦公室。
  不到十分鐘,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什麼事?」
  「總裁,崇善基金會的馮先生說一定要和您說話。」秘書小姐請示的問。
  「接進來吧!」他合上手邊的文件,聽到一聲「喂!」後說:「馮先生,您今天怎麼有空呢?我還以為你該忙得人仰馬翻才對。」那戲謔的口吻表示兩人之間頗有交情。
  馮萬里誇張的先歎兩口氣,無奈的聲音從電話線那一頭傳來。「我再怎樣忙得不可開交,這通電話還是得要打,邵總裁,您就行行好,今晚請移動您的尊腳,到會場來繞一圈如何?不然我真的會死得很慘,崇善基金會的未來就繫在你身上了,我們可等著人家的捐款,你不來可會使會場失色不少。」
  邵毓奇悶笑著說:「你這個人為了要籌募捐款,連這種甜言蜜語都說得出來,俄又不是明星,也不是歌星,難不成你無所不用其極,要我出賣色相來換取捐款?」
  「你願意的話,我打賭會有很好的價錢,那些迷你的女人會出高價買你一夜,就當作是做善事,何樂而不為呢?」
  「哈!我現在總算認清你了,為了錢,你連朋友都出賣,提醒我以後要小心一點,我這人還很純潔,哪能隨便跟女人過夜,為了募款也不行。」
  「你得了吧!要說純潔,樓家軒那小子還勉強算得上,你呀!連邊都碰不著,喂,說正經的,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要來一下下,十分鐘也好,算是幫基金會作場免費宣傳,這是難得的機會,要幫助更多的人,錢是最重要的,單靠一個人的力量總是不夠的,我們都很瞭解不是嗎?」
  這番話說動了他,馮萬里和他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只是他還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馮萬里卻是一名棄嬰,但他卻擁有樂觀開朗的個性,長大後在偶然的機會中到崇善基金會擔任顧問工作,協助基金會籌措資金,再分散到各地給需要幫助的人,受益者已達數萬人之多。
  也就是基於這層關係,兩人才因此結識,再加上有同樣的遭遇,讓他們的友情更進一步。
  「好,我去,十分鐘,這是你說的。」他討價還價的說。
  「OK,就十分鐘,只要你想走,我不會攔著你,就這麼說定了,晚上見。」目的一達到,他趕快掛上。
  邵毓奇接著撥一通電話給秘書,「晚上我要參加崇善基金會的慶祝酒會,幫我準備一套黑色禮服。」交代完畢,又打了另一通電話。「我是邵毓奇,請幫我接杜采妮杜小姐。」
  杜采妮,她是東禾集團總裁的小女兒,也是邵汪桂蘭為他安排所認識的富家女,不過意外的是,他和對方卻一見如故,杜采妮也同樣對這種相親方式不滿,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在雙方家長面前演演戲。
  他相信杜采妮會願意陪他走一趟,在媒體面前亮亮相。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3:11

  第五章

  會場內沒有奢華的佈置,點心菜色也無法與五星級飯店的大廚相比,但仍是看起來變化多端,色澤鮮艷可口,令人食指大動。
  崇善基金會所收到的捐款,全都采透明化的經營,讓捐助者很快的明瞭款項的去向,正當、光明是它一向的理念,因此捐助者都很樂意固定援助基金會,而不怕被某些不肖之徒中飽私囊。
  基金會救助的目標分成幾大類,除了一般的孤兒院、養老院外,燒燙傷及癌症病童也包含在內,最特殊的一點,即是那些曾經犯過錯坐過牢,想改過自新向善的人,為他們安排自新的道路,讓他們能重新步上人生的軌道,而不會就此淪落,一蹶不振,犯下更嚴重的錯誤。
  或許就是稟持著人性本善的道理,經過基金會輔導就業,重新做人的人,絕大多數也為了感恩,加入了基金會的行列擔任義工,所以在台灣崇善基金會不僅成功的打響名聲,也帶動更多的人致力於慈善事業。
  不停的穿梭在會場中的馮萬里,移動著他寬廣的身軀,展現他如彌勒佛似的笑容,周旋在賓客間,要不是因為這次的十週年紀念,捐助者齊聚一堂,也沒有人知道居然有這麼多企業?子暗中為善而無人知,這次要不是馮萬里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只怕今天的會場真要門可羅雀,黯淡無光。
  和熟識的朋友打過招呼,尹元鼎和桑昀便各端了一盤點心,找了位子坐下。
  「尹叔,你甜食可不能吃太多。」桑昀望著他盛得滿滿的各色蛋糕!皺皺鼻子,忍不住叨念幾句?
  「桑昀,今晚就破例一次!好久沒吃到這些甜點了。」他嘴饞的挖了一塊塞進嘴裡,直說好吃。「你也吃吃看,很不錯喔!」
  桑昀搖下頭,「我看了就飽了,尹叔,我們再待一會兒就回去吧,醫生交代你不能熬夜,睡覺時間也要正常,比起待在這裡東晃西晃,你的健康還是最重要。」
  「是,我知道了,咦?那不是TT公司的總經理嗎?我認識他的時候頭髮還很多,怎麼現在變禿頭了?你看,你看,那個不是以前的老歌星嗎?有十幾年沒看到她出現了,和以前都不一樣了——。」
  看著他如數家珍的指出認識的人,桑昀翻個白眼,書上說人年紀大了,就會變得像小孩子,他八成也開始有那種傾向了。
  「尹叔——」
  「啊!那不是范老嗎?真沒想到他還健在,我過去打個招呼,你在這邊等,或者去四處走走。」尹元鼎話聲方落,人早就健步如飛的朝那叫范老的老先生走去,將她遺忘在原地。
  桑昀鼓起雙頰,支著下巴,望著尹元鼎和舊友談笑風生的快樂表情,不禁有極深的感觸,她終究無法和他談論過去的時光,四十年的隔閡仍是段遙遠的距離,不是她用想像就能體會。
  從嫁給他那天起,她在心中起誓,要盡心盡力的照顧他,使他快樂,桑昀覺得自己已竭盡所能,但顯然做得還不夠,這讓她不由得氣餒。
  會場內幾位應邀而來的報社記者,像發現什麼特別來賓,動作神速的衝到大門,緊接著閃起一陣閃光。
  又是哪個大人物來了?她無趣的想。
  桑昀無聊的端著雞尾酒,在附近晃了晃,她不是一個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人,她的防衛性太強,只要稍微受到攻擊,便會進入備戰狀態,因此個性也變得孤僻,對於像這類應酬談生意的場面,幸好不需要她常參加,不然生意准都泡湯了。
  馮萬里來到台上,嘴咧的老大。「各位嘉賓,歡迎今天來參加崇善基金會創辦十週年紀念酒會,這十年多虧大家的傾囊相助,有力的出力,有錢的出錢,才有基金會今日的成就——」
  「十年前,當原創辦者趙石先生興起要創辦本基金會時,曾遇到諸多的阻力,但趙石先生仍不畏艱辛,咬著牙渡過重重難關,他偉大的精神終於感動了許許多多善良的人心,一筆又一筆的捐款隨之而來,為了答謝各位,本基金會將貫徹趙石先生生前的信念,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為了感謝大家多年的愛護,愛生育幼院、人本孤兒院的院童特地帶來歌唱節目,請嘉賓們慢慢欣賞。」
  如雷的掌聲在會場響起,十幾名小朋友在老師的帶領下上台,工作人員也搬上一架風琴。
  桑昀看著那群育幼院的孩子,鼻端莫名的感到酸楚,那一張張羞澀的小臉,緊張不安的望著台下的大人們,她似乎在他們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根本不是我的孩子,你是孤兒院抱回來的小雜種。」
  「我把你養這麼大,該是你回報的時候了。」
  「你吃我的用我的,還敢頂撞我,你欠接啊,」
  彷彿仍能感受到那一記記殘酷的鐵拳打在她身上,疼痛難當的哀嚎,像是掉進了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五年來她依然常作噩夢,不斷重複著那段無法磨滅的記憶,拚命想爬出棲身的黑洞,卻苦於沒有人肯伸出援手,尹叔救了她的人,可是救不了她仍沉淪在泥淖中的靈魂。
  天籟般的童音,卻讓她想逃走,怕被勾起過去的夢魘。
  桑昀到化妝室補了妝,掩飾住那雙洩漏情緒的眼瞳,鎮定心神。
  「你的皮膚真好。」有道聲音讚歎的說。
  她下意識的偏過頭,客氣的問:「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是啊!你用什麼保養品保養的?我真羨慕你有這麼好的皮膚,我叫杜采妮,你呢?」看起來是一名有教養的淑女,談吐大方,舉止優雅。
  「我叫桑昀!不過我先生姓尹。」她也回以一笑。
  「你結婚了?你看來好年輕。」對方驚訝的說。
  「緣份到了自然就結婚,我本身也沒專門做什麼保養,一時間還真說不上來,其實杜小姐的皮膚也很好呀!」
  「那是因為我上妝的關係,前兩年我都住在法國,而且我愛戶外運動,常接觸到紫外線,皮膚已經沒有以前好了,所以像你也沒上粉,皮膚光潔又亮麗,看了都會嫉妒。」社采妮塗上口紅,順手整了整身上香奈兒的晚禮服。「我先出去了,我的男伴不太喜歡這種場合,說不定已經開溜了。」
  桑昀感到有趣的跟在後頭,這位杜小姐和一般名媛淑女大不相同!能把笑話說得這麼有氣質,不簡單喔!
  步出化妝室,杜采妮走在前頭,迎向在前頭等待的男人,「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我剛認識一位朋友,聊了幾句。」
  桑昀在她身後,只隱約聽見男人低沉的嗓音。
  她本來想直接越過,眼角仍不經意的掃向她的男伴一眼。
  這一瞧之下,兩腳顛簸一下,差點打了個中國結。
  怎麼會是他?
  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邵毓奇。
  在禮服的剪裁合身線條下,強調出他體格倒三角形的完美比例,桑昀心頭一凜,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老天,又來了,自己一遇到這男人就變得像女色情狂,身體竟對他產生反應,那是種邪惡的犯罪感。
  同樣的邵毓奇也看到她,起初是愕然,接著轉換成狂喜,然後又收斂起喜色,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嗨!好個人生無處不相逢,我們又碰面了,真是有緣。」他在心中低喚著她的名字。昀昀,我是奇奇,你忘了我了嗎?昀昀,昀昀。
  杜采妮問:「你們認識?」
  「是的。」
  「我們不認識。」桑昀一口否認,「我想是他認錯人了。」
  邵毓奇笑得別具含意,「尹太太,你何必這麼記恨呢?我再次為上一次的失禮道歉,難得有機會再見面,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大家做個朋友。」
  桑昀不悅的橫他一眼,「過去的事就算了,我先生在等我了。」
  「你結了婚並不表示失去交朋友的自由,我想你先生不是那種專制的男人,想永遠把你綁在身邊。」他真想就這樣帶她走,再也不還給尹元鼎了。昀昀!答應我吧!給自己一個機會,讓我們兩個能單獨相處片刻。
  他的話總是會激怒她,桑昀杏眼圓睜,叱道:「我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不准你隨便批評他,你沒有資格。」她直覺的護衛尹元鼎,不容許有人傷害他的名譽。
  邵毓奇握緊拳頭,在這世上他才是那最有資格的人。
  他必須克制再克制,恨不能學那些原始人,一把扛起她,將她帶回自己的山洞,丟上他的床,愛她一遍又一遍,讓她為他呻吟、吶喊,臣服在他身下,要她為他而燃燒。
  杜采妮適時的插嘴,技巧的平息不愉快的場面。
  「哎!毓奇,你是怎麼回事?剛才喝了那點酒就醉了,桑昀,你別生氣,他這人脾氣古怪,平常對女人可體貼得很,不過面對愈在意的人,他就顯得口拙,常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來。」
  桑昀一張粉臉霎時變得緋紅,心中小鹿亂撞。杜采妮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她怎麼會是他在意的人呢?偷眼一瞧,他凝注在她臉上。那兩道柔情款款的眸光,卻讓她臉上的溫度一再升高。
  天呀!她真的瘋了,為什麼理智在這節骨眼上會頻頻出錯?
  她居然抵擋不住他熾烈如火的目光?!
  「我——我要走了。」她也有不戰而退的一夭,桑昀,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怯了?
  邵毓奇踏前一步想說什麼,被杜采妮用眼色制止下來。
  「桑昀,難得我們投緣,樓上有家不錯的餐廳,我們上去坐坐,有我在他不會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她決定助他一臂之力。
  在她委婉的懇求下,桑昀勉強的一笑,難不成自己真怕他?誰說了,她不怕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好吧!我去跟我先生說一聲,你等我。」
  邵毓奇愛戀的望著她婀娜的背影,眼底深沉的慾望呼之欲出。
  「你再用這種眼光看她,可會把她嚇跑。」杜采妮打趣的笑說:「我很訝異你會愛上一位有夫之婦,我看得出她雖然年輕,對丈夫可是很忠誠,你想引誘她恐怕很困難,基本上我不贊成你去招惹她。」
  「她本來就該是我的,是尹家的人把她搶走,我只想要回屬於我的東西。」他仍遠遠的盯著她不放,眼裡只有她一人。
  「那人不是『楓楊』的董事長尹元鼎嗎?原來就是她丈夫,我還記得四年前他們的婚姻盛傳一時,有人說她是為了錢才下嫁一位足以當她爺爺的老人,後來大概是傳得太難聽!他們索性就搬到國外居住。」
  「我不管傳聞如何,因為我知道昀昀不是那樣的女孩子,我會不計任何代價奪回她,就算要我和尹元鼎談判也無妨。」
  「你很愛她?」
  「是的,從她出生後幾個月,我就愛上她,整整愛了二十四年,從來沒有變過,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他說得如此堅定執著,讓人不得不信服。
  杜采妮挑高精緻的細眉,「可惜我不是她,不然我馬上就嫁給你,外界傳聞的花花公子竟是個癡情種子,唉!我真替自己難過,沒早點認識你。」
  「你已經有你的江口先生了不是嗎?別害我有罪惡感。」他可不會被她的話嚇到,就是因為她聰明又善解人意,而且心有所屬,不然他不會讓她太接近自己。
  邵毓奇倚著牆,欣賞著桑昀走動的姿態,曲線娉婷,蠻腰輕扭,如此麗色當前,那些庸脂俗粉他早已看不在眼內。
  桑昀故意對他視若無睹,朝杜采妮說:「我先生不太能熬夜,半個小時應該夠了吧?」
  「當然,我們走吧!」她挽住桑昀的纖纖玉手,向邵毓奇使個勝利的眼色。
  邵毓奇苦笑,只有跟隨兩位美女身後走的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3:25

  
  因為早過了用餐時間,餐廳內的客人並不多。
  各自點了飲料後,邵毓奇被冷落在一旁乾瞪眼,兩位美女逕自談著她們的女人話題。
  這時,嘟——.
  杜采妮取出大哥大,這時間只有一個人會打來。「對不起,我到旁邊接一通私人電話。」她那正值熱戀的臉龐,洋溢著醉人的神采。
  她一走開,桑昀也不給他好臉色看,自顧自的喝著雨茉花茶。
  「女人就是小心眼,一點小事就氣這麼久。」邵毓奇有意無意的說,經過短暫的相處,對於她的脾氣他已有些瞭解,她愈不睬他!他就偏要惹她氣惱到反唇相稽才肯罷休。
  「你說什麼?」不行,她不要再被這男人輕易的激怒了。「哼!我懶得跟你說話。」
  「反正我歉也道過了,有什麼恩怨也該扯平了,難不成你真要記恨到地老天荒嗎?別再跟我嘔氣了好嗎?」邵毓奇出奇溫柔的黑瞳,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看得她心慌意又亂,心都快蹦出胸口了。
  桑昀氣惱的瞠大眼,「誰說我是在跟你嘔氣,我們這叫作勢不兩立,不只要記到地老天荒,我還打算此恨綿綿無絕期,你能怎麼樣?」她不想說孩子氣話,也不願那麼小家子氣,可是遇到了他,她就全身不對勁,腦袋也不聽使喚,又急又慌,這是從沒有過的現象。
  「昀昀。」唉,這個小妮子脾氣可真倔呀!
  「誰准你這麼叫我的?請叫我尹太太。」最後三個字她特別加強語氣。「我可不想讓人誤會,以為我也在你那本尋芳錄裡頭,請不要破壞我的名節,我可是有丈夫的女人。」大色狼,還真是葷素不忌。
  邵毓奇一臉不豫之色,強笑說:「看來你也很關心我的緋聞,那些只是為了應付傳媒,並不完全是真的我,昀昀,相信我,我不是大家想像的那種男人。」
  「那不關我的事,還有——邵先生,我再說一遍,我是尹太太,請不要亂叫我的小名。」她不留情的反擊,掩飾自己紛亂雜沓的心情。
  上帝,請賜給我力量,讓我拒絕這種強大的誘惑。她是結了婚的女人,不能再對異性有不正當的情緒出現,她千萬不可以對他動了心,不能對不起尹叔呀!上帝,請聽我的禱告。
  「好,尹太太,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他非讓她徹底想起過去的事不可,縱使當時她才四歲!但是他真的無法接受她再也不記得他這人的事實,艱苦的等待及盼望,歷盡種種辛酸,原以為終於可以在一起了,伊人卻早已嫁作他人婦,留下他獨自悔恨。「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事,包括我們過去的點點滴滴。」
  「你在說什麼?我們才認識不久,哪來的過去?請編個好一點的理由。」他以為她很好騙是不是?用一個不可能的借口,也不怕被揭穿。
  邵毓奇有股衝動,想用力的搖晃她,或者吻到她恢復記憶為止。
  「我要說的是事實,不是蓄意編的,昀昀,你真的忘記我了?你怎麼能忘記我?」他沙嘎低沉的嗓音,以及炯炯有神的眸子聚滿狼狽的熱情,淒切、哀傷的傾注在她臉上,看得她為之心旌動搖,神魂蕩漾。
  那陌生的情愫像針般刺得她心頭一顫,桑昀,你在幹什麼?清醒一點,你忘了你自己是誰了嗎?你對得起尹叔嗎?
  她倒抽了口涼氣,整個人霍地醒來。「我不懂你的話,對不起,時間已經到了,我要回去找我先生了。」
  「昀昀,你不能走,聽我說——」他大手一下子扣住她的玉腕。
  「你再對我亂來,我就叫人了。」她受到驚嚇,嘶聲的低喊。
  老遠看到情形不對,杜采妮急急的走來,「怎麼回事?剛才不是好好的在聊天嗎?怎麼一下子又翻臉了?」
  桑昀掙脫掉他的大手,沉著小臉,說:「采妮,我要先走了,我們改天再約時間出來,再見。」
  「那我們一起下樓好了。」杜采妮提議道,疑問的掃了陰鬱的邵毓奇一眼。
  杜采妮叫來侍者結了帳,三人便走出餐廳,連同其它客人一起等待電梯上來。
  叮——電梯到了。
  待其它客人先進去,杜采妮才踏入電梯內,桑昀也舉步準備跟進,驀然間腰部一緊,一隻鐵臂圈緊她的腰肢,將她住後一帶,靠在他溫熱的胸懷。
  桑昀還來不及動作,只聽見頭頂響起邵毓奇的說話聲。「采妮,抱歉,我們還有事要談,你先走。」
  杜采妮只是錯愕的看著電梯門合上!禁不住咋舌的想,這男人可不是普通的執著,簡直是為愛瘋狂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桑昀蹙緊柳眉,臉色微微發白,被他箍住的嬌軀,因他的蠻力而生痛。「放手,你要帶我去哪裡?邵毓奇,我數三下,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救命了。」
  桑昀根本腳都快踏不到地,整個人被他抱著走,倚在他的胸前,那男性的古龍水味道,不斷的侵入她的鼻間,令她全身感到酥麻。除了尹叔,沒有男人這樣靠近過她,更不用說摟住她了。
  「一——二——」她開始數數,明知道沒有用,卻仍在作困獸之鬥,她不能單獨和他在一起,她怕會被這渾身充滿魅力的男人蠱惑了。
  邵毓奇不管旁人的注視!迅速的打開安全門,在這裡不會受到打擾。
  「——三,救命呀,放開我——」她很不淑女的又踢又咬,長髮散落了下來,見他像座山似的一動也不動,索性抓住他的手背,張嘴就咬。
  被咬的人卻連叫一聲都沒有,她懷疑的揚起臉,筆直的望進那兩江漆黑如墨,深不見底的眼眸,牙一鬆,不甘示弱的回瞪他。
  「你敢對我亂來,我會告你非禮,然後在各大報紙刊登你的醜聞。」咬得她的牙齒好痛,這招不靈,那就換別招。
  邵毓奇步步進逼,雙臂猛地打直支在牆上,將桑昀固定在其中,無法動彈。「昀昀,我不許你忘記我,我不允許聽見沒有?你這殘忍的小東西,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為什麼要嫁給他?」
  桑昀可以感覺到他胸口劇烈的喘息,那張俊顏愈靠愈近,她像被點了穴般,恍恍惚惚的盯著他,那兩片豐厚性感的唇瓣,正一寸寸的接近她。
  她朱唇微啟,如沾了露水的花瓣,勾引著蜜蜂聞香而來。「不——我不能——」桑昀仍在做最後的抵抗,她驚慌的發現自己想要他的吻,迫切的想嘗一次吻他的滋味。
  她也瘋了嗎?居然會有如此駭人的想法。
  邵毓奇托住她的後腦,攫住她的唇,將她滿足的低吟納進口中,胸膛跟著發出吼聲,忘情的全心投入其中,激情的吮咬著柔嫩的唇瓣,引導她的回應。
  「什麼都不要想,吻我。」他的舌舔過她紅潤的下唇,不忘命令著說。
  桑昀沉溺在從未經歷過的慾海當中不可自拔,細碎的發出嬌吟,她豐挺的酥胸抵在那堅硬火熱的胸膛,正敏感的腫脹起來,血液快速狂奔,一種尖銳又喜悅的痛楚從雙腿間傳至大腦中樞。
  她的手指指進他的臂膀,模糊的想要某種東西來舒緩疼痛,本能的貼近他扭動,聽到他大口的抽氣。
  「我的天,你感覺到了嗎?昀昀——」他的臉埋在她頸間,大手捧起她的臀,按在他那情慾勃發的腿間。
  由淺到深的紅潮散佈在她的全身,桑昀睜著迷濛的雙瞳,勾住他的肩,主動的回吻他,完全陷入驚心動魄的情潮之中。
  「我愛你,昀昀,昀昀——我要你。」他的舌通行無阻,灼熱的燙進她的口中,燒燬她僅存的猶豫和不確定。
  「唔——」她心醉的呢喃,如一攤春水化在他懷抱中!這種男歡女愛對缺乏經驗的她而言,根本是場致命的吸引力。
  邵毓奇陡然降低身體,濕濡的嘴唇接著往下,舔過那片雪白的肌膚,舌尖嘗到鹹味,他不滿足的扯低衣服的肩帶,一把舉高她,方便他繼續肆掠。
  當內衣也被扯落到腰,涼意猛然襲上胸口,終於震醒了桑昀的神智,她身子一僵,伴著懊悔的大叫,羞恥與憤怒排山倒海地淹沒了她。
  「不——放開我——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把我當成什麼女人了?」出其不意的推倒他,桑昀手忙腳亂的整理身上的衣物。
  上帝,她竟然差點讓這男人得到自己?
  她是個不守婦道、好色的女人,她是一個淫婦。氣惱攻上她的心頭,珠淚再也不能遏止的淌下。
  臉上慾火猶盛的邵毓奇站穩了腳步,攤開雙手想接近她。「昀昀,我是情不自禁,別哭——昀昀——」
  「住口!不要叫我昀昀,你害我對不起我丈夫,你怎麼可以這樣?」她顫抖的手不停的想撫平衣服上的折痕,委屈的扁著嘴怨道。
  邵毓奇一聽見「丈夫」兩字,滿臉妒意的硬著氣說:「他真的讓你快樂過嗎?他滿足你的需要了嗎?如果有的話,你就不會這樣熱情的回應我,他根本不配得到你,我總有一夭會從他手中把你奪過來。」
  桑昀悚然一驚,「你瘋了?我永遠不會跟著你,你下地獄去吧!」
  「不管你願不願意,最拍你會是我的女人,我對天發誓。」他無情的允諾。
  「你憑什麼?」她的心狂跳不止。
  邵毓奇邪笑,「明天中午十二點,到我公司來,我會告訴你答案。」
  「你休想,我不會上當的。」他當她是傻瓜嗎?再蠢也不會真的去羊入虎口。
  「你會來的,因為你回家後,會想念我的吻,想念我怎樣愛撫你身體的每個部位,更會猜測著當我們結合的那一剎那,你那緊密的地帶,將如何完美的包裹住我,當我在你體內律動時,你的雙腿纏住我的腰——」
  「不要再說了。」她摀住耳朵,「我不會去,不會、不會、不會。」可是她的身體卻不爭氣的回應著他的話。
  「你不想知道在成為桑家的養女之前,你究竟是什麼人嗎?你還記得健康育幼院嗎?」這兩點理由就能讓她乖乖的自投羅網了。
  「你怎麼知道這些?誰告訴你的?」她雙眸睜得好大。
  「明天十二點,我等你。」他再次提醒她。
  桑昀一咬牙,「我不會去,你慢慢等吧!最好等到地獄結冰。」
  他休想威脅她,儘管她真的很想知道過去的事,她究竟是誰?親生父母呢?他們叫什麼名字?為什麼不要她?
  但是她絕對絕對不會去找他,死都不會。
  
  「昨晚是不是失眠了?我半夜醒來看見書房的燈還亮著,睡不著嗎?」尹元鼎問道。「還是他們又給你委屈受了?」他指的當然是他的兒子、媳婦。
  桑昀心虛的避開他的眼,「沒有,只是突然想看看書,尹叔,我沒事,他們沒有找我麻煩,你別亂想。」
  她不知在心裡咒罵過邵毓奇多少次,這全都是他的錯!不!她自己也要付一半的責任。她不該讓他那樣吻她,結果使得她每次閉上眼,腦海中不由自主的便會浮起他的臉,他的手如何撫慰她寂寞的身體,挑逗她的感官……憶起自己竟融化在他純熟的技巧下,桑昀簡直是無地自容,真想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
  可惡!都是那該死的男人,她竟被他撩撥出屬於女人的需求,期盼夜晚有個男人能摟著她,在耳邊訴說愛語。上帝,她何時變成了慾求不滿的女人了?
  「你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病了?」尹元鼎關懷的問,一雙老練、智慧的眼似乎想看穿她。「有什麼問題儘管跟我商量,我從來沒拒絕過你的要求不是嗎?」
  桑昀試探的問:「如果說我想回紐西蘭呢?算了,尹叔,對不起,當我沒說好了,我也不曉得今天是怎麼回事,我們下樓用早餐了吧!」她知道這要求太過份了,他們是為了什麼原因回來,怎麼能為了她一個人的小問題半途而廢?
  她既然不打算再見他,就沒什麼好怕的了,昨天完全是嚇昏了頭,頭一次被男人又抱又吻,會不知所措是正常的,沒啥了不起,桑昀安慰著自已。
  尹元鼎臉上高深莫測,也不再多問!便和她下樓去。
  餐桌上照例尹志耕、尹志翰兩家人全都在場,獨缺尹志琳,卻多了個陌生男人,他看來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六、七歲,穿著十分光鮮體面,眼神卻是虛浮的。
  「尹伯伯,還記不記得我?我是周海濤,小濤,昱君的表弟,高中時常來這裡玩的,記得嗎?」他能言善道的開始攀交情。
  「喔,小濤,我記得了,長這麼大了。」尹元鼎點點頭,「一起坐下來吃吧!怎麼有空來看尹伯伯?」
  周海濤談吐圓滑的說:「我聽表姊說尹伯伯回台灣定居,就趕快找時間來探望您,那麼多年不見,還是會常常想起尹伯伯和尹伯母,我從沒見過感情那麼好的夫妻!尹伯母才正要開始享受,沒想到——唉!」
  這人是來找碴的嗎?桑昀真想拿膠帶封住他的嘴。
  卓昱君忙說:「小濤!你不會說話就別開口,爸爸聽了心裡會難過,你吃你的飯吧!」
  「對不起,尹伯伯,是我說錯話了。」他假惺惺的道歉。
  尹元鼎可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即使觸動傷心處也不會表現得太明顯,他不動聲色的說:「好了,沒關係,大家吃飯,小濤,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有需要尹伯伯幫忙儘管開口。」
  「謝謝尹伯伯,我在東禾集團的汽車銷售部門上班,工作得很順利,搞不好明年就能當上組長了。」他得意得眉飛色舞,賊眼卻已盯上尹元鼎身旁的美人。「尹伯伯,這位想必就是表姊口中那位能幹的桑姨了。」
  周海濤目不轉睛的瞧個仔細,這樣一個小美人,比外頭那群鶯鶯燕燕好太多了,到時事情辦成功,他又可以來個人財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桑昀扯下唇角,懶得搭理他,再怎樣遲鈍也看得出他沒安好心眼,那兩顆眼珠子不安份的溜呀溜,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尹伯伯,您真是好福氣,桑姨,請多指教。」他涎著臉笑說。
  真是巧言令色!她聽了都想吐。
  「哪裡,周先生,歡迎常來玩。」桑昀倩笑的說,她倒要瞧瞧他要玩什麼花樣,要做戲大家一起來。
  美人一笑傾城國,周海濤見了魂都飛了。「是,桑姨,我一定會常來叨擾你和尹伯伯。」
  卓昱君暗罵,這小子真靠不住,看他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
  「大家吃飯了,要不然上班、上學要遲到了。」她惡狠狠的瞪向周海濤,可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壞了他們的計劃。
  「我去上學了。」
  「爸,我上班去了。」
  「大家慢用,爸,我先走了。」
  直到一個個都離開座位,周海濤才不得不告辭。
  「尹伯伯,我走了,下次再來看您,桑姨,很高興認識你。」
  「小濤,我送你出去。」卓昱君拉扯他的手腕,匆匆的推他出門。
  在大門口,周海濤仍不捨的回頭看,卻被一把扭正。「哎呀!痛死我了,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周海濤,你給我牢牢記住,找你來幫忙是為了對付桑昀,看你那副眼發直的蠢樣,我就一肚子氣。」
  「我沒想到她這麼漂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只要我得到她的人,還不是同樣幫了你,表姊,你不要這麼愛計較,只要最後的目的是趕她離開尹家,怎麼做是我的事。」他撫著下巴,色心大起。
  卓昱君皺著眉頭,「你真的看上她了?可別太過份了,我是要趕她走,但沒真要你騙色。」
  「安啦!我玩過那麼多女人,也沒一個告我,這種事一個巴掌是拍不響,兩情相悅,她能告我強姦嗎?包在我身上,我會幫你辦妥,只是酬勞可不能少喔!」
  「人也要,錢也要,好處都讓你佔光了。」
  「還比不上你和表姊夫,解決完一個敵人,接下來就是尹家老大了,表姊,有需要我的地方,隨時CALL我,拜拜!」周海濤坐上分期買的跑車,在隆隆引擎聲中離開了尹家。
  卓昱君掉頭回屋,此時樹叢中走出一個人影。
  尹志升映在陽光下略顯蒼白的臉,難過的看著媽媽的背影。
  他們的談話字字落進他的耳中,尹志升希望自己沒有回來,要不是忘了帶書本,根本就不會聽見這段可怕的話。
  媽媽為什麼要和表舅聯手害桑姊姊?大人之間的事為什麼這麼複雜?
  錢真的有這麼重要嗎?他不懂。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3:50

  第六章

  中午一點正,她還是沒有來。
  邵毓奇低吼一聲,憤而將桌上所有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
  為什麼不來?在她心目中,尹元鼎比他重要,為了尹元鼎,她寧可捨棄他,可是他不甘心,在費盡心血找到她之後,她怎能這樣對待他?
  昀昀,為什麼?我愛你,我愛你呀!
  救救我,失去你,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他一拳一拳的捶打著牆壁,直到指關節沾滿了鮮血。
  叩!叩!「總裁?我的夭,總裁,您怎麼了?您在流血。」秘書小姐不放心的進來察看,見到辦公室內一片狼藉,角落的盆栽也傾倒了,更不用說滿地的文件,和牆上的血污。
  「我沒事,出去。」他背過身吼道。
  「總裁?」
  「出去!」他不想讓任何人見到他此刻的模樣。
  秘書小姐畏怯的退下。
  邵毓奇坐倒在地,臉埋在膝間,壓抑的啜泣聲,從胸膛沉重的迸出。
  二十年的忍耐,所受的屈辱全都白費了,昀昀,你好狠的心。
  
  兩點半。
  「總裁,老太太來了。」秘書小姐看到甚少來公司的邵汪桂蘭,趕緊往辦公室內通報,心中暗叫不妙。
  「請她進來。」她來做什麼?已平靜許多的邵毓奇挑高雙眉思忖。
  秘書小姐開門領她進來,邵汪桂蘭在看到辦公室內的慘狀,表情依然不變,委實功夫到家,當真能臨危不亂,陪同她來的是服侍她二十多年的老傭人。
  「陳小姐,沒你的事了。」屏退了秘書,邵毓奇才捻熄了香煙,屋內還是煙霧瀰漫。「請坐,您要來也不通知一聲,我好出去迎接您。」他議誚的說。
  邵汪桂蘭往單人沙發上一坐,冷笑說:「事先通知你,不就看不到這麼精采的畫面?怎麼,剛才有人在你辦公室裡打過架?還是有流氓來找你麻煩?要是讓一些好事者看見,不知道又會傳出什麼閒話。」
  「反正我的閒話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項。」他不以為然的說。
  「你是不差,但是不要忘了,你現在代表的是我們邵家,不是只有你一人,要做丟臉的事,就給我保證不會有人知道,把辦公室搞成這樣子,你想發脾氣給我找別的法子。」
  邵毓奇大笑,故意扭曲她的話。「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以後要發脾氣,一定找別的方法,譬如用女人來發洩,想必效果更好。」
  「你再給我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就給我試試看,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親愛的奶奶,我隨時候教。」他要證明自己不怕她。
  「你——」她是愈來愈無法駕馭他了。「我今天來是有別的事找你!你和杜小姐進展得怎麼樣了?」
  「您想知道什麼?想問我們上過床了沒有是不是?」邵毓奇嚴陣以待,看來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答案是沒有,不過如果您急的話,今晚我一定會達成您的願望,將她誘上我的床。」
  邵汪桂蘭動了火氣,「杜小姐可不是你那些女人,我要你抓住的是她的心,讓她死心塌地跟著你,將來和東禾集團聯姻,壯大邵家的事業,這是你唯一的責任,不要忘了。」
  「我不會忘,倒是您年紀大了,野心也同樣變大,小心喔!貪心不足可是會弄巧成拙,希望愈大,失望也會愈大。」
  「我只要你照我的命令行事,其它的你不必操心。」
  邵毓奇好笑的想,您可打錯如意算盤了。杜采妮不可能會愛上他,她已經有很要好的對象了,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接到她的喜帖了。
  「遵命,就如您所願,我會使出渾身解數誘惑她,直到她答應嫁給我為止,您滿意了嗎?」
  「不要以為你打什麼主意我不曉得,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追到她,不然我保證你會失去現在的一切。」她撂下狠話。
  他仰頭大笑,這種威脅從小不知聽過幾百回了,她還以為嚇得了他嗎?
  「哈——您該換新鮮一點的台詞了,這句話實在了無新意。」他眼露精光的回視她。
  邵汪桂蘭老臉掛不住,逞強的說:「雖然了無新意,卻是最有效的辦法,我這次說得到就做得到,不要以為我不敢。」
  「我從來沒認為您不敢,您真可以比喻為當年的慈禧太后,逼死媳婦,造成骨肉分離,家庭破碎,我不過是您手裡的一顆有利用價值的卒子,又有什麼發言權?只有任您擺佈的份,不是嗎?」
  他句句命中她的弱點,聽得邵汪桂蘭血色盡褪,按著胸口直喘氣。
  「好,那你就該知道,等你這顆卒子沒有利用價值時,邵家也就不需要你了,邵家養你這麼大,已經仁至義盡了。」
  邵毓奇冰冷著面孔,「我會記住您這句仁至義盡,也感謝您這二十年的嚴厲教誨。」
  邵汪桂蘭眼看談不下去,氣沖沖的起身,「很好,我就等著看你怎麼報答,我們回去。」老傭人司空見慣的攙著她離去。
  她偏不信自己奈何不了這小子,只要等明謙一回來,立刻就把他趕出門。
  明謙,兒子呀,你還在怪媽嗎?媽錯了,媽後悔了。
  快回來吧!兒子,邵家需要你,媽也需要你。
  
  紫楓珠寶名品店——
  就是這家店嗎?桑昀望著招牌,這就是尹叔年輕時和妻子開的第一家店。
  經過幾次的重新裝潢,店面已改裝成時髦、流行的精品店,全都仰賴尹志琳一人全神貫注的撐起這家店。
  在家裡實在找不到機會和她說話,更遑論瞭解彼此,桑昀只好選擇到這裡來,也許兩人敞開心胸談一談,有助於互相認識。
  叮噹——
  「歡迎光臨。」店員們親切的招呼。
  「請問尹小姐在嗎?」她沒看到尹志琳。
  一位女店員請她稍等,走到後面的辦公室,沒多久尹志琳便已出來。
  她閃過一絲訝異,朝桑昀點下頭。「你要找我?有事嗎?」
  「你現在方便嗎?我們到外面找地方坐坐。」
  尹志琳答應了,向店員們交代一聲,和她一起離開「紫楓」。
  在隔了半條街的一家小店臨窗坐下,兩人靜默了幾分鐘。
  桑昀在她臉上看到戒備的神情,久久才鼓起勇氣,「志琳,我今夭來找你,只是想和你有更深一層的瞭解,也讓你瞭解我,我明白在你心中,或許懷疑我嫁給你爸爸的居心,可是請你相信我,我對他除了感激之外,絕不會害他。」
  「如今再解釋這些,似乎是多餘的。」尹志琳有所保留的說。
  「我知道你們並不贊同我們的婚事,也懷疑我的動機,就算我對天發誓,也沒人肯信,但是——」她加重語氣,「我是真的愛他,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我請你試著接受我,就算把我當朋友也可以,好嗎?」
  尹志琳看了她一會兒,雖未表示什麼,但桑昀看得出她動搖了。
  「你最需要的是讓我哥哥和嫂嫂接受你,而不是我。」
  「我已經在努力了,可是有點困難,不過我不會放棄的,另外一方面,我會先找你是因為你爸爸的原因,他覺得對你過意不去,長久以來一直忽視你,他心裡很後悔,可是總為了面子問題,有些話說不出口,要我來轉達。」
  尹志琳怔仲一下,「他——他說什麼?」
  這是她心裡永遠的傷痕!母親過世後,她就像沒人關心的孩子,父親不再注意她,很少再看她一眼,為了表現她不比哥哥們差,她自動的接下「紫楓」來經營,努力多年下來,仍是一樣的結果,父親再娶,接著搬到國外,曾經幾度讓她偷偷流淚。
  而今像露出一絲曙光!父親終於重新注意到她的存在,尹志琳不敢置信的張大眼。「我爸有提到我的事?」
  「嗯,他責怪自己沒有照顧好你,因為你和你媽太像了,每次見到你,就會讓他想起你媽,為了怕勾起傷心回憶,因此才漠視你,你別怪他對你無情。」
  尹志琳恍然大悟,激動的說:「爸爸真的是為了這個原因才不管我?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這次我們會回台灣,就是因為你爸想趁有生之年,和家人多多團聚,這才決定回國,他這兩年身體不是很好,我實在很擔心。」
  君志琳的面具已卸了下來,「爸爸得了什麼病?醫生怎麼說?」
  「年紀大了心臟難免不好,我常常為了要帶他去定期檢查,不知勸了他幾次,可是他簡直像個小孩子,就是不肯上醫院,下次換你幫我勸勸他,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桑昀故意說得很無奈。
  「好,我會找時間勸他,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尹志琳開始認真的觀察她,或許真是她太先入為主了。
  「不要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可是有個盟友也不錯,到時我們一人架一邊,帶他上醫院去也方便多了。」
  兩人相視一笑,曾有過的嫌隙也慢慢散了。
  接下去的談話也順利了,雖還不到毫無芥蒂的互吐心聲,至少能先把她當朋友看待,桑昀慶幸她今天有來找尹志琳。
  聊了半個多小時,尹志琳因店裡有事先走,桑昀又坐了一會兒才去結帳。
  「這不是桑姨嗎?」周海濤不知打哪裡冒出來,在店門口攔下她。
  「原來是周先生,真巧又遇到你。」她虛應著說。
  「叫我小濤就好,叫周先生太生疏了。桑姨,一個人出來逛街嗎?我剛好拜訪完客戶,陪你四處走走好了,反正也沒事。」他是接到表姊的通知,知道她要來找尹志琳,專程趕來與她來個不期而遇。
  桑昀客氣有禮的拒絕,「不用麻煩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再見。」她才不要跟這噁心的爬蟲類在一起,即使是一分鐘也不行,要不是看在還有點親戚關係,她早就不客氣的一腳踹開他。
  「桑姨,何必急著走呢?你總該擁有自己的時間,尹伯伯不會怪你的,你還年輕,總不可能永遠守在他身邊,偶爾也要放鬆心情,我說的對不對?」一見她不說話,周海濤更極力的遊說,「我知道許多地方很好玩、很刺激,你有興趣的話,我願意陪你紆解一下身心;桑昀,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被你的美麗迷住了,為了你,我什麼都肯做。」他適時的改變稱呼,直接喊她的名字。
  「很遺憾,我是個有丈夫的女人,不過還是謝謝你,你真好心。」她眼波流轉,釋放出大量的電波,電得他目瞪口呆。
  「我不介意,真的。」周海濤恨不能指天為誓。「只可惜我不能早一點認識你,要不然我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桑昀,你可知我已經為你瘋狂了?這幾天沒見到你,我茶不思飯不想,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像,老天爺可憐我,讓我在這裡遇見你,這是命運。」
  「哦?」卓昱君這表弟應該去演話劇,表情誇張,準會成為好演員。
  「你不相信?我會用我的行動來證明,相信我,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你不會想自我推薦吧?」她嘲諷的問,眼露凶光,嘴上仍是含笑盈盈。
  周海濤以為水到渠成,她已被他的魅力「煞」到了,不過還是假惺惺的說:「我當然比不上尹伯伯有錢了,不過至少我能帶給你無盡的快樂,可以滿足你的需要。」
  「需要?!」
  桑昀險些怒岔了氣,她就看起來一臉不滿足的樣子嗎?一時火上加油,雪上加霜,怒氣一古腦兒全發在他身上。
  她由笑轉怒,寒著俏臉,冷冷的說:「我要男人的話,大可以去星期五餐廳找,至少見了不會倒胃口;你要找女人,建議你去華西街,那邊比較便宜,水準也適合你。」
  周海濤一愣,陪笑說:「你——怎麼這樣說呢?我可完全是為了你好。」
  「謝謝你的雞婆,請把你的魅力用在別的女人身上,而且——離我遠一點。」斜睨他一眼後,桑昀遭開大步離去。
  「桑姨,我剛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不要當真了,我這個人就愛胡說八道,我跟你道歉。」他見情況不妙,趕緊陪不是。「桑姨,聽我解釋——」糟了,他把事情搞砸了,回去又要挨表姊一頓罵了。
  周海濤在後面追著!伸長手臂試圖要捉住她。
  「啊——你幹什麼?」他的手臂在半空中遭到攔劫,一瞬間被反扭到腰後,不禁痛得大叫。
  桑昀一回頭,看到周海濤被另一名男人反制住,正呼天喊地的大叫,而那男人正是那無孔不入的邵毓奇。
  又是他!這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男人。
  邵毓奇以高人一等的姿態俯視他,說:「下次再看到你妄想碰她一根寒毛,我會讓你變得兩袖清風,一貧如洗,滾!」
  周海濤嚇白了臉,他當然認出這男人是誰,最近東禾集團內部盛傳大小姐將與飛騰影業的總裁邵毓奇結婚,他可萬萬得罪不起。
  「邵先生,我——我什麼都沒有做。」他猛搖著頭,在他的瞪視下,連退好幾步,「我走,我馬上就走。」
  要是讓邵毓奇知道他在東禾集團上班,準會讓他丟了工作,那可千萬使不得,他還有很多貸款沒有繳,可不能失業。
  一陣跑步聲響起,他跑得簡直比飛的還快。
  桑昀在邵毓奇的注視下,差點腳軟,兀自逞能說:「我不會向你道謝,我一個人也對付得了他。」他就算是穿休閒服,還是這麼帥,老天太不公平了。
  邵毓奇不吭一聲,攬住她的肩,不容反抗的將她帶往轉角的停車處。
  他剛從健身俱樂部出來,經過時看到她在路邊,便不顧一切的停下車,哪管是不是白線區,照停不誤。
  「我不會跟你走,你休想碰我一下。」桑昀費力的要扳開他的手腕。
  「我保證不會只碰你一下。」他要她,如果這樣才能奪回她,他會不計後果的運用武力來佔有她的身子。
  她臉一熱,對著他的手又掐又捏,「放開我,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了我?你要女人,我相信有許多人願意投懷送抱,我有丈夫——」
  「我只要你。」他將她塞進車內,今天不會讓她再逃了。
  周海濤眼睜睜的看邵毓奇將桑昀帶走,也很快的招來一輛計程車。
  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也許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人雖然沒有得到,不過如果有好情報的話,他也好向表姐交代。
  先追去看看再說。
  
  她在這裡做什麼?
  站在一楝陽剛味十足的屋子裡,桑昀才恍遭電極,整個人清醒過來。
  她怎麼會跟他回來?難道她也在期待事情發生?
  這份突然的認知,讓她全身血液為之冰冷,上帝,她怎麼能有背叛尹叔的念頭?
  不,她必須走,絕對不能留下來。
  桑昀才轉身,邵毓奇早猜到她會臨陣脫逃,立在她身後擋住她。
  「讓我走。」
  「不,你必須屬於我。」
  「求求你,不要逼我,我不能。」
  「你能,已經無法改變了。」
  邵毓奇深情的捧住她的臉蛋,俯下頭——
  不等他嘴觸碰到她,桑昀雙手猛一推,迅速的跑開,這才二樓,一定還會有其它出口,就算要她跳樓也願意。
  「昀昀!」才跑沒幾步,邵毓奇已撲倒她,將她壓倒在長毛地毯上,所有的重量幾乎覆在桑昀身上。「不許再逃開我了,不許。」
  「不要——邵毓奇,你不能這樣對我,這是強暴,你要強暴我嗎?」她不得不跟自己的理智和慾望交戰。
  他堅決的橫抱起她,越過客廳,走進主臥室。
  當桑昀的背躺在那張充滿男性體味的大床時,她茫然失措的僵直身體,完全亂了方寸,而邵毓奇站在床頭,拉起上衣的衣擺,自頭上利落的脫下,再踢掉牛仔褲,全裸的暴露在她眼前。
  瞥見他已然亢奮的身體,桑昀急忙閉上眼,但一股燥熱的氣流已在她體內亂竄。
  感覺到床墊往下沉,身上多出了不少重量,她咬住下唇,全身神經都繃緊。
  「張開眼睛,看著我。」他在她耳畔吹著氣。
  「不。」誰來救她?
  「看著我。」他含住她圓潤的耳垂輕咬。
  她拖了一分鐘才張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桑昀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找上她?她並沒有美到讓人瘋狂的地步呀!
  「你也要我的,只是你不願意承認。」他道出了事實。
  桑昀甩著頭,青絲散亂在枕上,更顯得分外無助。
  邵毓奇輕笑!「你準備好接受我了嗎?」他們將有整個下午的時間等她承認。
  「不,我不能——」她仍在作困獸之鬥。
  他深吸口氣,抽出一把水果刀放進她手掌中,刀尖指著自己的心臟。「那麼你就一刀刺下去,我既然得不到你,那麼也失去活下去的意義,這兩條路,任由你選擇,想離開這裡就殺了我。」
  桑昀駭然的問:「你瘋了,為什麼?」
  「我說過為什麼了,因為我愛你,這理由還不夠嗎?如果你現在不一刀殺了我,你就再也沒機會了。」邵毓奇對上她的眼眸,那眼神明確的表示他是認真的。
  她該怎麼辦?殺了他,好保住自己的清白?可是叫她怎麼下得了手?
  不只是因為她沒勇氣殺人,更因為——
  喔!NO,她不可能真的對他動了心,不可能,太荒謬了。
  桑昀顫動著唇瓣,痛苦的自言自語。「我下不了手——我怎能——殺你?我不能——不要逼我。」
  他的拇指撫過她的唇,催眠似的低語。「那麼把自己全部交給我,不許有一絲一毫的保留,全部——都要——」
  邵毓奇取走水果刀,覆蓋住那柔軟的身軀,那感覺美得像在作夢,可是卻又如此真實。
  桑昀倒吸口氣,驚惶的顫抖,這種親密感讓她害怕。
  「放輕鬆——一切有我。」他低喘的呢語。
  「我——」她不曉得該做些什麼?
  邵毓奇含住她玫瑰花蕾般的唇瓣,細細的啃嚙吮咬,赤裸的身體本能地尋找和她密合的姿勢,膝蓋撐開她勻稱的長腿,隔著布料,臀部往前一挺,曖昧的抵住她的私處,桑昀嚇得渾身一震。
  「噓,沒事——別怕。」他有點懷疑她的反應,輕啄著她的頰安撫著。
  她漸漸將繃緊神經放鬆,半掩著眸,望著他棕色的大手解著她上衣的扣子,雙唇隨著顯露的肌膚下移,一寸寸的啄吻,直到扣子解完了,他的手變魔術般的一揮,連同絲質內衣也被他剝落了。
  「等一等——」她滿面紅潮,羞得想遮住自己。
  「不,你是那麼的美——昀昀,在我面前不需要害羞,讓我愛你。」他沙啞多情的嗓音帶走她僅存的遲疑,化為一聲低歎。
  邵毓奇凝視著那片雪白的胸乳,自製霎時潰散,他幾近無情的張口攫住一方,用他的唇舌蹂躪它,嘗到她身上專有的味道。
  「我的天!」桑昀倒抽口氣,十指纏住床單,宛如火藥點燃了引信,一併炸了開,她簡直無法承受這強烈的熱情。
  「你好軟、好香,昀昀,給我——不要抵抗,讓它發生,這也是你要的,完全把自己給我——」他的鼻在她的胸乳間狂嗅,唇舌一遍遍的引燃她的熱情,哄誘著她自願獻出身心。
  她覺得像衝上了天堂,情難自禁的大喊。「求求你——邵毓奇,求你——」她的身體某個部份好空虛,好痛。
  他轉向攻擊另一邊,重複著剛才的方式,緊緊的擁住那因興奮而扭動的腰肢。「就快了——快了。」
  桑昀在枕上輾轉吟哦,全身震顫不已,不禁抽泣出聲,指尖刺進他背上的皮膚,敏感的察覺他的嘴、他的雙手在她身上貪婪的探索,自己卻只能無助的偎向他,乞求他解除這種尖銳的緊張。
  「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他野蠻的扯下她的裙,連同蕾絲底褲,望著她被慾望控制的嬌顏,香汗布在她的嫩膚上,讓他更形亢奮。「我的名字?我是誰?」他有力的大手滑進她光滑的大腿內,撥弄那片女性禁地。
  「毓奇,啊——奇奇,求求你!——奇奇。」她尖叫著呼喊他的小名,本能的拱起圓臀迎向他的手,疼痛與愉悅交替席捲了她。
  「是的,是的——昀昀,我愛你。」
  邵毓奇低喊著,以一記流暢的動作挺進桑昀飽滿而緊繃的門戶,即使曾遇到阻礙,也沒有稍稍停下,勢如破竹地以傲然的姿態猛烈的衝進她體內深處。
  「啊——」桑昀為他的粗魯而痛叫,頻頻想後退,小手橫在兩人間推拒。「好痛——」她嫣紅汗濕的臉龐上,因突發的痛楚而蹙起雙眉。
  他沒時間去思考她疼痛的原因,大手一撈,將她的雙腕拉到頭頂,待撤退到完全離開她體內,然後又重複一次挺進動作,既深且長,一次比一次加快,直到聽見她因得到快感而呻吟。
  你是屬於我的了,邵毓奇在心底狂喊。他不再壓制狂奔的情潮,捧高她的臀,一波接一波將自己推進,劇烈的抽送,引爆了極度的高潮。
  「啊!」兩人同時發出野性的叫聲。
  桑昀倏然用力咬住下唇,怕再聽到自己淫蕩的叫聲,咬得都快出血了。
  「我要聽你的叫聲:不要克制它。」他不准她這樣子,如雨的汗水滴在她的肌膚上,已分不出是誰的了。「說你要我——說你是我的。」
  桑昀固執的回瞪他,咬緊牙關,死也不發出聲音,以抗議他的霸道。
  尹叔,對不起。
  「想著我,不准你想別人。」他低咆著命令,索性封住她的唇。
  隨著他的擺動,一再的撞擊她的心,桑昀再也抵擋不住的投身進入火焰中,沒有猶豫的伸臂摟住他的脖子,在他嘴中發出吶喊。
  她再也無處可逃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4:15

  第七章

  桑昀覺得自己像只鴕鳥。
  瞧她現在整個人縮在單人沙發裡,更像只縮頭烏龜,希望能晚點面對現實。
  上帝,她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相愛是沒有錯的。」識破她的心思,邵毓奇煩躁的吼。
  桑昀沒好氣的抬頭,「誰跟你相愛了?全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我跟本不算認識你,怎麼可能愛上你?不要以為我跟你上了床就是對你有情。」
  他譏誚的笑,「對我沒有情,那你的表現未免太投入了。」
  她滿臉紅暈,尷尬的回一句,「那該誇你的床上功夫了得,讓女人無法抗拒,相信和你上過床的女人都會這麼想,你不用太得意。」
  「是嗎?可是她們全都不是處女,我也不是她們的第一個男人。」他直接命中要害,看她臉更紅了。
  「你——不用你管,那是我的私事。」桑昀老羞成怒的吼。
  邵毓奇彈跳起身,喊道:「很遺憾,現在已經是我的事了,既然我才是真正擁有你的男人,那麼就有權利決定一切,明天我會約尹元鼎出來談一談。」
  「不——你想跟他談什麼?邵毓奇,我不准你把這件事告訴他,要不然我絕不會原諒你,我會恨你一輩子,我是說真的,他心臟不好,禁不起刺激,要是你告訴他,他會受不了的。」桑昀昂起下巴奮戰到底,她已經夠對不起尹叔了,若再讓他面對被綠雲蓋頂的事實,她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你怕他受不了,那我呢?昀昀,也許現在你的腹中已經懷有我的孩子,那麼你又打算怎麼辦?讓他當現成的爸爸嗎?」他怒不可遏的咆哮起來。
  孩子?!桑昀按住小腹,她竟然沒有這種危機意識就隨便和他上了床,簡直是沒有大腦,愚蠢加三級。
  「你經驗比我豐富,為什麼不做預防措施?你想害死我是不是?我跟你有血海深仇,還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債沒還,你要這樣害我?」她手腳並用,捶、打、踢、踹,四肢齊使。
  邵毓奇猝然抱住她,狂喊:「我那麼愛你怎麼會害你呢?昀昀,如果是我的態度過於強硬,或者是我的手段卑劣,那只是代表我不願意失去你,在這世上屬於我的東西太少了,我不要再失去任何一樣,昀昀,不要恨我,你恨我的話,我會死的,昀昀——」
  她身子一僵,任他摟抱著,久久才說:「我不是恨你,我是氣你,氣你莫名其妙的死纏著我,我不曉得該怎麼辦嘛!你一點都不肯替我著想,只會用話威脅我,我還懷疑你恨我,所以才這樣對付我。」在他的剖心表白下,她能不感動嗎?可是仍不免有些怨慰。
  他嗅著那沐浴過後的肌膚,心猿意馬的撫著她的胸側。「我怎麼會恨你呢?我愛你都來不及了,昀昀!喔,昀昀,不要再離開我了,其實你內心深處還是記得我的,不是嗎?你開口叫我『奇奇』,當我們結合的時候,你叫了我好幾聲『奇奇』,你小時候還不會叫我的名字時,總是叫我『奇奇』、『奇奇』,你還記得我的。」
  「有嗎?」她哪記得激情時說了些什麼。
  「你有。」他指控的說。
  「好吧!就算是有,可是我現在真的記不起來曾經認識過你。」
  邵毓奇拉她到懷中坐下,「昀昀,其實我並不是邵家的孩子,別驚訝,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恐怕沒幾個人知道,在我三歲時,我親生的父母死於一場車禍,親戚們沒有能力養我,只有被迫將我送到育幼院,第一次見到你是在我四歲那年,有一天院長抱了一個初生的嬰兒回來,據她說是你的生母因為未婚懷孕,生下孩子後,她家人就決定把你送到孤兒院。」見她露出受傷的神色,他愛憐的親吻下她的髮際。「當我第一眼看到你,是那麼可愛純潔,從那一刻起,我的眼睛裡只有你一個人,每次當我抱著你時,真的好怕會把你摔到地上,你是我的寶貝,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接箸我就要求院長讓我擔負起照顧你的責任,幫你餵牛奶,幫你包尿布。」
  「包尿布?」桑昀怪叫一聲。
  他啄下她那發紅的臉頰,「不錯,我雖然才四歲,可是你的事情都是我一人包辦,連院長都不許碰,因為在我心裡面,你是我的小可愛,沒有人能不經我允許抱你,你會說我是個佔有慾很強的男人,這點我承認,在我的生命中失去了最愛的親人,我不想再品嚐那種讓所愛的人活生生再被奪走的椎心之痛,就這樣我看著你一天天長大,學會爬、學會走、學會叫人,當你口口聲聲叫我『奇奇』時,那種滿足感彌補了我內心的空洞,於是我發誓,此生此世你都是我的新娘子。」
  桑昀聽到癡了,真的有這回事嗎?凝視著他眼底那抹醉人的溫柔,蕩漾在她的心湖中。「那麼你為什麼會成為邵家的養子?」曾以為他是集英俊、財勢於一身的天之驕子,豈料他卻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八歲那一年,我的養父母在育幼院的院童中選中了我,向院長申請領養,起初我並不願意,因為你還太小,我不想離開你,可是邵家有很好的環境可以讓我讀書,而且將來還能繼承養父的事業,如果我答應做他們的養子,以後我就能給你好日子過,不用辛辛苦苦賺錢,就因為這原因,我同意了院長跟他們走。」
  「只不過當了邵家的養子,並沒有我想像的美好,我花了很多心血和時間充實自己的知識和學歷,大概是自卑感作祟的關係,我決定讓邵家的親戚認同我,不會看輕我,二十四歲那年我回國接掌『飛騰』,本來正打算去接你,卻面臨電影事業的轉型期,為了賭一口氣,我幾乎花了四年的時間大幅度的改造公司。」
  「直到一年多前我到育幼院去,才知道十八年前的一場火災將育幼院毀了,院長死在火災中,而你已經失蹤了,當時我可以說整個人快發瘋了,拚了命到處打聽你的下落,問遍了全台灣的孤兒院,想查出你是不是被轉到別的地方,但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所以我請了一位開徵信社的朋友進行調查,不久前才查到你被魏秋雲收養的事,然後知道你這些年的遭遇,和你已經嫁給尹元鼎的事。」他直視前方的眼調回她臉上!酸澀的說:「昀昀,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才好?你有你的苦衷沒錯,可是我愛了你二十四年,沒有一天停止,要我怎麼甘心?怎麼把感情收回來?你教教我吧!」
  「我——毓奇,是他救了我,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你要諒解我。」桑昀柔腸寸斷的勸說。
  「他救了你沒錯,可是你不該用以身相許的方法,昀昀,讓我跟他談,我相信他若真愛你,不會願意害了你一生的幸福。」
  「你不能——對不起,毓奇,原諒我,我真的不能這麼做。」她心如刀割的說下去,「當我知道養父把我抵押給開地下錢莊的人時,心中的悲憤和怨氣,數次逼得我想一走了之,可是我又不能拋下養母不管,畢竟她對我算是仁至義盡,雖然她不是我親生的媽媽,可是也給了我溫暖,我不能無情無義的說走就走,加上養母失豐殺了養父被警方起訴,所有認識的人都避著我,錢莊的人又逼著我要錢,不然就真的要我去酒廊上班,一連串的事情擊垮了我的鬥志,那時常到我上班的餐廳吃飯的尹元鼎,察覺我心事重重的模樣,於是關心的追問了我原因,當他得知我的情況,馬上拿出兩百萬幫我還債,取回押在錢莊裡的借據,還了我自由,不只如此,他還出錢讓我念完高中,這份心意感動了我,所以當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我沒有考慮就答應了,那時起,我就決定要用我的一生來報答他。」
  邵毓奇粗聲的吼,「你對他只有恩情,沒有一絲愛情,昀昀,要是我能早一點找到你,你就不必嫁給他了。」
  「但事實上我已經嫁給他了,他是我的丈夫。」她氣他的不通情理。
  「那麼我算什麼?你的情夫?」他諷笑。
  桑昀一聽,欲從他大腿上躍起,邵毓奇立即用雙臂圈住她。「對不起,我太生氣了!所以有點口不擇言!不要氣我。」
  她的心又軟了下來,「不要逼我,毓奇,給我時間想一想,我的心好亂、好亂。」
  「好,只要你別不見我就好,我愛你,記住這句話。」他的手鑽進她的睡袍前襟,握住豐盈的乳峰,男人的本能再度挑起。
  她全身一陣酥麻,「毓奇,不行——我們才剛——」
  邵毓奇抱她走向剛溫存過的大床,「讓我再愛你一次,我就送你回去你丈夫身邊,我保證。」
  桑昀看他的身軀覆上她的,即使想做抵抗的心也為之瓦解了。
  
  桑昀回到北投的擎天山莊時,已經過了晚餐時間。
  姜嘉琪見了她一笑,「桑姨,你吃過了沒有?我叫傭人把菜熱一熱。」
  「不用了,我吃過了。」點下頭,她轉身要上樓。
  走沒幾階,在二樓的樓梯口碰到卓昱君,她曖昧的瞟了她一眼,「桑姨,逛到這麼晚才回來,以後要先打通電話,否則爸會擔心你是不是迷了路,還是被哪個帥哥誘拐走了。」她是話中有話。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桑昀直覺得想低頭察看身上有什麼不對勁,人真的不能做壞事,她作賊心虛的想。
  卓昱君假笑幾聲,「我們是沒關係,爸爸那邊就比較慘,你也知道上了年紀的人總會胡思亂想,又娶了個年輕貌美的妻子,不擔心才怪,要是哪天妻子跟人家跑了,他那張老臉要往哪裡擺?」
  桑昀正色說:「不管為了什麼原因,我都不會離開他,這點你放心。」
  「哎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桑姨,你自己做了什麼你自己明白,對方長得帥,又是家財萬貫,我爸當然比不上了,不過你現在還是我們尹家的一份子,不要盡做些丟臉的事,讓爸爸晚節不保。」她可是抓住這次機會,好好的幫自己出了口氣,周海濤打電話告訴她,看到桑昀上了邵毓奇的車,她就算準兩個人不會幹什麼好事。一個俊男,一個美人,共處一室之下,乾柴碰上烈火,沒有一發不可收拾才奇怪。
  「你不要亂說。」
  「我有亂說嗎?有人親眼看到你到男人的住處,這可假不了,唉!我替爸爸感到不值,娶一個出身不好的女人也就算了,臨老還要受這種氣,這只能怪爸爸年紀大,你當然不甘寂寞的想往外發展!也不能全怪你。」卓昱君假好心的為她找理由。
  桑昀羞恨的握緊拳,一定是周海濤在後面跟蹤他們,聽著卓昱君話裡的嘲笑意味,顯然正高興找到把柄,可以趕她出門。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什麼,抱歉,我要回房了。」尹叔是不是也全都知道了?她可以不理會其它人的想法,也不需要承認,但是尹叔不同,她無法對他說謊。
  挺直著背上了樓,走在直直的長廊,桑昀心裡惴惴不安,步步艱難!每一個步伐,腳底像有根針在刺,巴不得永遠走不完這條路。
  「桑姊姊。」是尹志升。
  「嗨,志升。」
  「我相信你。」他沒頭沒腦的說。
  桑昀一怔,隨即明白他的意思,苦澀的說:「有些事不是你這年紀能夠瞭解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的支持。」
  「我聽到我媽媽對你說很多難聽的話,我不喜歡聽,可是她又是我媽媽。」他抱歉的笑笑。
  「沒有關係,志升,這和你無關。」
  「志升,還不回房間讀書,在那裡聊什麼天。」卓昱君氣沖沖的叫走了兒子,「我兒子還很單純,請高抬貴手,不要想老少一網打盡,迷得他們團團轉。」她尖酸刻薄的語調輕蔑到極點。
  桑昀猝然變臉,一雙明眸蒙上一層寒霜。「就算我再怎麼不知羞恥,我也不會向那些無知的孩子下手,我比較有興趣的是我丈夫可能留下的遺產,這不是你一直在提醒我的嗎?我還要多謝你,你沒一再的警告我,我都忘了我丈夫口袋裡有多少錢了,到時候我不會忘了給你吃紅,晚安。」
  為了保護自己,她已顧不得詞句上的鋒利,和可能為此大家撕破臉的窘境,幾句話說得卓昱君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當場氣得直跺腳。
  輕推開房門,見尹元鼎躺在床上熟睡,桑昀站了許久,才鼓起勇氣要將一切說出。
  「尹叔,尹叔。」她動手推推他。
  尹元鼎睡得很熟,只是模糊的應了一聲。
  「尹叔,我有事要跟您說,您醒一醒。」
  他的回答只是挪下身體又繼續睡,還發出微弱的鼾聲。
  桑昀歎口氣,只有作罷。
  她從衣櫥內取了換洗的衣物走進浴室,門關上那一剎那,尹元鼎翻過身,盯著浴室門看了好半晌。
  他做下了個決定。
  
  「家軒?」邵毓奇意外的看著門外的好友,在他腳邊放了兩箱行李。「你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摟家軒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懊惱的牽動下唇角,「我想來你這裡窩幾天,不會介意吧!」他簡直是快走投無路了。
  「進來吧!房間多得是。」瞧他的模樣,准又是與女人有關。「你這次又是要躲什麼人了?是你媽還是你姊姊?」
  他將行李提進屋,頹喪的倒進沙發,蒙住臉說:「我完了,這次我真的完了,毓奇,我的世界末日快到了,我真恨不得逃得遠遠的,最好是一處沒有女人的地方。」
  邵毓奇抬抬眉,「究竟發生什麼事?」
  樓家軒這才仰起頭,面色微赧!有些難以啟齒。「我——毓奇,你一直知道,我早就打定主意這輩子不結婚了,也從來沒對哪一個女人動過心,可是——沒想到天不從人願——」
  總算有點眉目了,邵毓奇輕笑的說:「你愛上個女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嗎?你就順其自然接受她吧!」
  聽好友這一提,他沉痛的說:「問題是她根本不算是個女人。」
  啥?「嘿!跟你認識這麼多年,我居然還不知道你有同性戀的傾向?」邵毓奇忍不住促狹的笑問。
  樓家軒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你扯到哪裡去了,她不是個女人,頂多算是個女孩子,比我小了整整十歲,我的天,我的道德良知不容許我做出摧殘國家幼苗的事,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何況她現在又跟我住在一起——喂,別想歪了,我們同在一個屋簷下,可是還很清白。」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又沒說什麼。「她就是上次接電話的那個女孩子嗎?嗯——不是我有偏見,而是那女孩子談吐非常特殊,叫人聽過一次就難忘。」
  邵毓奇的話似乎又提醒了他,只見樓家軒抱住頭,痛不欲生,「我該怎麼辦才好?我怎麼會愛上一個叛逆的小太妹,天呀!我這一生被女人壓搾得還不夠嗎?還要這樣的懲罰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幾乎要呼天搶地起來。
  他真的好命苦,一家九口,女人就佔了七人,他和爸爸是家中說話最沒份量的份子,爸爸雖然是甘之如飴,甘心當個PTT會員,把一家之主的位子讓出來給老婆大人,但他可不行。為了維護他大男人的尊嚴,他好不容易脫離苦海,擺脫家中的娘子軍,從事能證明他是男人的工作,而放棄家族事業。他始終認為,拈花惹草的工作女人比較適合,他長得已經夠秀氣了,再和鮮花為伍,這一生就難以洗脫娘娘腔的惡名。
  如今莫名其妙招惹了一位小惡女,吃定、賴定了他,叫他不想逃也難,他怎樣也想不通會對一個黃毛丫頭動心,而且還是個出口成「髒」的新新人類,老天爺,乾脆殺了他算了。
  邵毓奇不但不安慰他,反而恭喜他,「你總算情竇初開,可喜可賀,我還真怕你有問題,現在我真的放心了。」
  「你這人還真會落井下石,我都煩得頭髮快掉光了,你還幸災樂禍。」他不平的指責。「反正這幾夭我要住在你這裡,好好把事情釐清楚再說。」
  「隨便你,你自己找間房間睡,把這裡當自己的家。」他大方的說。
  樓家軒眼角一掃,在地毯上找到一條女用絲巾,「你不是從不帶女人回來這裡,這東西是哪來的?」
  邵毓奇一把搶過,上頭還沾有桑昀身上的幽香。「這你不要管,她是誰跟你無關。」他明白要是讓他知道,以他的道德標準,準會氣得大罵他。
  「看你那麼重視的樣子,可見得她的身份不尋常。」他可是干偵探的,推理這種事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絲巾的主人是桑昀對不對?你還是找上她了。」語氣中夾著不滿的意味。
  「是又怎麼樣?她已經是我的人了。」既然被他猜到,也不必隱瞞了。
  樓家軒大吃一驚,扣住邵毓奇的肩頭,「毓奇!你昏頭了是不是?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來?她已經結婚了,為什麼還不死心?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要她,即使會失去所有的一切,我還是要得到她,況且昀昀對尹元鼎只有感激,她並不愛他,我會說服她離婚再嫁給我。」他眼底有不容分說的強硬態度,在感情方面他很專橫,因為他能擁有的太少了,他明瞭若不用點手段,他是無法得到想要的東西。
  「你瘋了!」
  「我是瘋了,沒有昀昀,我的生命也沒有意義了,這些年來為了找尋她,給了我力量和勇氣,如今說什麼也來不及了,我願意和命運賭一場。」
  「毓奇——」
  「是好朋友就別再勸我。」他警告的說。
  唉,樓家軒吞下所有要說的話,看來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
  他也無能為力了。
  
  五十多歲的岑宏欽當了尹元鼎三十年的律師,不只幫他處理公司的財務問題,也是他的私人律師。
  岑宏欽望著這位好客戶兼好友,老眼閃耀著一絲佩服,甚少有人在立遺囑時,還能像他這樣心平氣和,好像立遺囑的不是他本人。
  岑宏欽將擬好的草稿遞給他,「你再仔細看一遍,有沒有哪裡沒有考慮到,沒問題的話,我回去再將它們謄成正式的文件。」
  尹元鼎從頭到尾一字不漏,謹慎的看完。
  「大致上都沒有問題了,就決定這兩份。」
  「好,這些我先帶回去。」將東西收進皮箱,他放下公事化的態度,問:「正事談完了,我可以用朋友的身份和你談談嗎?」
  「你對前後這兩份遺囑的內容很好奇?」他點出岑宏欽心中的困惑。
  「是的,要是將來當眾公開這份遺囑,會發生什麼事你難道猜不出來嗎?你那兩個兒子絕不會善罷干休,桑昀的處境會很為難,何必這麼麻煩用到兩份呢?」
  「所以我在第一份加了但書,只要桑昀再嫁,她得到的遺產將會屬於別人,憑這一點理由,志耕和志翰不會對她不利。」
  岑宏欽搖搖頭,「沒有像你這麼希望自己剛死不久,就讓妻子再嫁的丈夫,你又怎能確定桑昀會不會寧可不嫁,好保有你給她的財產?」
  「我瞭解她,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要是她知道除非盡快嫁人,不然其它人都得不到我半毛錢,她絕對會在一天之內把自己嫁出去。」他這雙眼睛早就看出來,桑昀談戀愛了,雖然她人陪在他身旁,可是唇上不時揚起的神秘笑容,就是最好的證據,只是又常趁他不注意時,長吁短歎,面露哀愁,想必正陷在天人交戰中。
  他承認聽到她上了男人的車離開,曾一度感到不快,那只是證明他還是存有些私心,不像他自以為擁有高貴情操,能心胸寬大到去以平常心看待。
  不過經過深思後,他又發覺自己仍是個自私的老人,既不讓桑昀成為名正言順的尹太太,嘴裡老說把她當女兒,卻又在一旁吃味,想來就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
  當晚桑昀回來後,便打算向他坦白一切,他假裝熟睡避而不談,就是不想讓她有機會說,他想知道那男人對她是否真心,如果他真的愛她,想必會有所行動,或直接找他攤牌,是到了該為桑昀的將來打算的時候了。
  岑宏欽用著看怪物的表情看他,「你還真是大方,急著把老婆往別的男人懷裡送,就算桑昀真的想這樣做,你不怕她隨便找一個男人假結婚,等遺產移交完畢,她便順理成章的離婚?」律師的老毛病就是雞蛋裡挑骨頭,找尋可能會發生的事。
  「她不會,她會嫁給一個她愛的,而對方也愛她的男人,我百分之百確定。」他自信滿滿的說。
  「要不是我瞭解你,我會懷疑你得了老年癡呆症,居然立這種荒誕的遺囑,我當了三十多年的律師,還是頭一次遇到,我可以想像被你兒子、媳婦圍攻的場面。」他們做這一行的就是吃力不討好,可悲喔!
  尹元鼎靠向椅背,感歎道:「唉!我老了,再活也活不了多久,對兒女的義務也盡完了,我最不放心的人就是桑昀,她才二十四歲,難不成要她一輩子當寡婦?這時代可沒貞節牌坊可拿,而且她的脾氣太強,不會心甘情願再嫁,我才想出這條計策,讓她非嫁不可,等你確定了她的婚姻合法,再公佈第二份遺囑,這下子就沒人敢說桑昀什麼,畢竟她可是為了幫他們的忙,不是嗎?」
  「哈——你真是老奸巨猾,我完全明白了,不過也真是難為你了,這麼替她設想。」
  「五年前我在一家餐廳見到當服務生的桑昀時,她之所以會吸引我,是因為她身上有紫楓的影子,不是她們長得像,而是類似的氣質,當她們身在困難的環境中,依舊堅毅不認輸,讓我想起年輕的時候,生活過得很不好,可是紫楓沒有叫過半聲苦,始終陪在我身邊,鼓勵我,支持我,因此當我看到桑昀,就像看到年輕時的紫楓,這也是我會這麼幫她的原因。」
  「原來如此,你還是忘不了嫂子。」岑宏欽很瞭解他們夫妻情深。
  「我想再過不久,我就能去和她重逢了,這麼一想,對於死亡也就比較能坦然面對。」尹元鼎談笑風生的說。
  岑宏欽不悅的說:「你才六十五歲,少說還能再活個十年八年,這份遺囑我可還不打算那麼早用到,你不要真以為看開了,什麼事都沒有,可以走得輕鬆自在,沒有牽掛了。」
  尹元鼎笑笑!「這不就是有律師的好處嗎?有你幫我把關,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宏欽,以後的事要多偏勞你了,我今天會找你來,就是想趁現在頭腦還清醒的時候,先做好準備,要是哪天走得匆忙,我才不會遺憾終身。」
  「你又來了,算了,不跟你說這些,好好保重身體,我先走了,過兩天再來看你。」岑宏欽拍拍他的肩,提著皮箱步出書房。
  他才下了樓,尹志耕、尹志翰夫妻三人便已等在下面,期待的看著他。
  「岑律師,我爸找你做什麼?」尹志耕問。
  卓昱君笑容可掬的請他坐下,「岑律師,我爸今天突然請你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你可不可以稍微透露一點給我們知道?」
  尹志翰直言問:「我爸是不是請你來幫他立遺囑?」
  聽到這句話,岑宏欽臉色難看的說:「志翰,他是你親生父親,他要立遺囑你這麼高興嗎?你們一個個都在等他死是不是?」
  卓昱君瞪丈夫一眼,「岑律師,我們怎麼會這麼想,我們是擔心爸爸,公司最近營運上出了問題,還以為他想做什麼調整,事先跟你商量而已,你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他是心直口快,沒有惡意的。」
  岑宏欽心中冷笑,是不是惡意,大家心裡有數,唉!這就是有錢人的悲哀嗎?兒女們等的是他死後能拿到多少遺產,不是他過得好不好?身體哪裡不舒服?難怪尹老會看開,恨不得早點撒手西歸,什麼都不用管了。
  「不管是什麼,我們律師是不能洩漏當事人的秘密,就算是他的子女也一樣,反正以後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尹志耕還不死心的問:「真的一點都不能透露?岑律師——」
  「很抱歉,律師有律師的職業道德,若我洩漏了當事人的秘密給你們,那我就失去當律師的資格了,不過只要你們能夠把一些精神花在他身上!不要心裡只有錢,我相信你們的爸爸心裡會有數,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再見!」他繃著難看的臉,筆直朝門外走去。
  卓昱君用手肘撞丈夫一下,「都是你,不會講話就不要開口,你看!弄巧成拙,什麼也問不到了,你滿意了吧!」
  「我還不是因為著急,要是爸爸把財產全給了那女人,我們不是要被掃地出門了,你不怕嗎?淨是會怪我,你有本事去問啊!」尹志翰難堪的回她。
  尹志耕哼著氣,「好了,你們夫妻是半斤八兩,岑律師的個性我最清楚,他不只是我們家的律師,也是爸爸多年的好友,觀念保守,就算你們用錢收買他也沒用,他不吃這一套的。」
  「那怎麼辦?真是急死人了,要是能事先知道內容就好了,爸爸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老婆在外面偷了人,居然裝聾作啞,寧可戴綠帽子也不把她趕出去,那女人到底有什麼魅力,迷得他神魂顛倒?」卓昱君撇撇唇,一副很不甘心的模樣,精心策劃的計謀讓周海濤搞砸了,現在抓到她和另一個男人暗渡陳倉,老頭子竟能忍下來,說有多嘔就有多嘔。
  「能怎麼辦?見機行事了,只要她再和那男人接觸,這次我們要下狠招,找人跟蹤拍照,有了照片為證,我們在旁邊一點火,非逼得爸爸休了她不可。」尹志耕做下結論。
  其它兩人沒有意見,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4:33

  第八章

  飛騰國際影業公司會議室內——
  邵毓奇和一些高級主管正看著錄影帶,陸續撥放了五、六名經過嚴格甄選出來的男女,正對著鏡頭即興表演。
  由於下一部片子決定用本土的演員,需要一群年輕卻有獨特的表演技巧的演員,在長達一個半月的過濾再過濾,終於選定了幾個目標,只等開會通過便可簽約。
  看完整卷帶子,邵毓奇和其它人進行討論,聽取下屬的意見。
  「總裁,我們一致認為編號二十八號的王俐玲很有潛力,而且她參與過多次話劇的演出,可以說是經驗豐富。」有人說。
  「另外五十一號的江靜樹,他雖然才十九歲,可是他的動作、表情十分傳神,不像生手,非常有演戲天份,後來才知道他的祖父是已故演藝圈的長青樹江明,可見得天份是遺傳的,我覺得他可以考慮。」又有一人說。
  其餘的人一一都提出自己的見解,將每個人的優缺點一併列出,由於只需要兩名人選,因此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
  邵毓奇聽完報告,縝密的研究每一位的特色,可是還是很難取捨。
  「這幾位在新人中都非常出色,劇中所缺的兩位男女配角,性格多變、乖戾,在面對家庭的遽變、父母的離婚,以及正值叛逆青春期,所表現出的憤世嫉俗,不幸碰觸到毒品後,從上癮到戒毒間的自我掙扎,我相信是一種極大的挑戰,我想再舉行一次測驗,就依角色的安排,讓他們盡情的發揮,然後再決定選哪兩個人,其它幾人也安排進裡面,飾演他們的朋友,他們能打敗那麼多的對手,可別說一點機會都不給。」
  主管們點頭稱是,馬上進行安排下一場的測試。
  當會議結束,所有人魚貫的走出會議室,秘書小姐上前說:「總裁,東禾集團的杜小姐正在辦公室等您。」
  邵毓奇先跟她交代了些事情,才回轉自己的辦公室。
  「采妮,讓你久等了,找我有事?」他脫下西裝外套,吊帶式的西裝褲!配上白襯衫、花領帶,雖是生意人打扮,卻顯得英挺、性感,要不是她另有所愛!否則也難逃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命運。
  「看你春風得意,想必跟那位某某小姐進行得很順利吧!」杜采妮打趣的問。
  邵毓奇拉拉領帶,自我解嘲的說:「有的話我會第一個讓你知道,只是按目前的狀況,第一關雖然已經僥倖過了,不過最難過的還是她丈夫那一關,我已答應先不逼她,只是怕我沒耐心再等下去而已。」
  「你真的要娶她?就算她真的離了婚,你奶奶那一關你有把握嗎?她不會答應讓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進邵家大門的。」她不得不事先提醒他,戀愛中的男女總是盲目的,而旁觀者清,看得也最清楚。
  「到時再打算吧!」他扯扯嘴角,這點當然他也想過,要是邵汪桂蘭不同意,他準備放棄邵家的產業,那些本來就不屬於他的。「你今天是來跟我討論這件事的嗎?我想應該不是吧!」
  杜采妮咬咬紅馥的下唇,「我爸知道我跟江口的事了,發了好大的脾氣,他說他可以跟日本人做生意,但絕對不要一個日本女婿,還說這兩天要和你奶奶商量我和你的婚事,要先讓我們訂婚。」
  「什麼?」邵毓奇坐不住了。
  「我們兩個要被迫綁在一起了,沒想到我爸爸會對這件事那麼反感,江口這兩天就要到台灣,想向我爸正式提親,我都不曉得該怎麼辦了。」她秀容帶愁,鬱悶的說。
  「這下我們的緩兵之計要提前結束了,你希望我怎麼做呢?如今只有去向你爸坦白,告訴他我已經有喜歡的對象,或許可以說服他打消念頭。」邵毓奇像只無頭蒼蠅,來回不停的走動。「我看也只有這麼辦了,你不能失去江口先生,同樣的我也不能沒有昀昀,尤其在這重要時刻,要是讓她知道我要訂婚,依她的脾氣,她是不會再見我,我不能冒險。」
  杜采妮沒了主意,「就照你說的吧!」
  他看下腕上的表,「四點多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研擬一下,該怎麼跟你爸開口。」他將西裝外套穿上,擁著她的肩出去。
  看見他們相擁離去的職員,都還誤以為兩人的好事真的近了。
  
  一張拍攝得十分清楚的照片,就登在經濟版面的一角,旁邊的標題寫著:
  王子與公主即將要步上紅毯的那一端?
  標題醒目而刺眼,桑昀眼一熱,鼻也酸,怒視著那照片上一男一女坐在餐廳的一隅,神情親熱的笑著私語,自己一顆心像有無數的蟲子在啃噬,兀自滴著血。
  報上還說「飛騰」和東禾集團若能聯姻,將成為台灣排名前三大企業,前途不可限量,而東禾集團在日本奠定下的基礎,將來可望爭取歐美國家市場,另外「飛騰」的電影在國際上已打開知名度,如今再有東禾集團做後盾,不怕缺乏資金投資。
  「飛騰」的總裁邵毓奇和東禾集團總裁的千金杜采妮不愧為王子與公主的最佳解釋,只是王子與公主真能幸福快樂的過完一生嗎?
  桑昀看完整篇報導,淚已盈睫,傷痛過後,是怒火沖天的恨意,火氣在胸中翻湧不斷,那個天殺的超級大騙子,說什麼愛了她二十多年,沒有她會死,該死的混蛋,全是謊言,下次要是再見到他,非一刀殺了他不可。
  她將整張報紙揉得不成形,精準的丟進垃圾桶。邵毓奇,你下地獄去好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姜嘉琪走進餐廳裡,「桑姨,外面有你的電話,是一位姓陳的小姐找你。」
  「姓陳?我有認識姓陳的朋友嗎?」她在台灣可以說沒有朋友,這姓陳的小姐會是誰呢?「謝謝你。」桑昀清清喉嚨,才對著話筒說:「喂,我是桑昀,請問你是哪位?」
  對方有副好聽的嗓子,說:「請你稍等一下——」說完,話筒像被轉到別人手中。
  「喂,昀昀,是我——不要掛電話,昀昀,拜託,不要掛好嗎?」邵毓奇低啞深情的哀求著說,為了顧及她的身份,才先要秘書打電話,等接通他再聽。
  「你答應我不打來這裡,你怎能食言而肥?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就像報上所說的,王子與公主即將步上紅毯的那一端,等日子決定好,我會記得送上一份賀禮。」桑昀立刻用淡漠的語調跟他說話。
  邵毓奇低咒一聲,「你看到報紙了?昀昀,不要相信那些記者寫的東西,事情不是這樣,你聽我把事情從頭到尾說完,再來決定我的罪,我愛的是你,要的也是你,我和采妮是清白的。」
  「對不起,我不想聽你自圓其說,我先生在叫我了,我要掛——」她又用尹元鼎當擋箭牌。
  「不許掛!」他隱忍了許久,終於爆發了。「你敢掛的話,我會一直打,打到你來接電話為止,信不信?」
  桑昀對他真是又愛又恨,哽咽的喊,「你又想威脅我了是不是?」
  他這才柔聲的乞求,「昀昀,再相信我一次,電話裡談不方便,出來和我見個面好嗎?」
  「不,我們不能再見面了。」她在自己快要說「好」時,斷然拒絕。
  「那麼我現在就去你那裡,三個人面對面談清楚,反正這是遲早的事。」他把心一橫的說。
  「不要!」她驚叫。
  他達到了目的,深情款款的說:「那就出來跟我見一面,我好想你,昀昀,求求你,聽我這一次好嗎?這事真的很要緊。」
  桑昀真想摀住耳朵,不去聽那如魔音穿腦般的迷人嗓音,她所有的意志力都被擾亂了。
  老天,她真的愛上他了嗎?
  早在她獻出身子的那一刻起,他的身影、他的聲音、他的撫觸,全烙印在她腦海中,就像染上了毒癮般,時時刻刻都離不開他,想戒又戒不掉,夜夜渴望著他的吻。
  「昀昀?」
  「好,在哪裡見面?」她的嘴自動的問。
  「到我公司來,我會交代我的秘書到樓下等你,半個小時後見,我等你。」
  「再見。」她在幹什麼?為什麼要答應他?桑昀,你是個不要臉的女人,卓昱君罵的對,她是個不甘寂寞的女人,居然背著丈夫和別的男人上床,桑昀,你怎麼對得起恩重如山的恩人呢?
  可是她好想再見到邵毓奇,想念他的熱吻,想念他的手烈火般的點燃她,碰觸著她飢渴的身體。桑昀咬住拳頭,怕自己會呻吟出聲,她怎麼會變成這樣?才回想起片段的畫面,她的身體就已經滾燙起來。
  做了幾次深呼吸,桑昀才回到房間,尹元鼎正站在衣櫥前,翻找著衣物。
  「尹叔,你要出去?」
  「嗯,我和岑律師約好在外面談事情。」他找了件藍灰色的針織上衣穿上,隨口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尹叔,我剛好跟朋友約了去逛街。」她不禁佩服自己竟然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如果是很重要的話,我打電話去取消好了。」
  尹元鼎手揮了揮,「不用了,只是老朋友一起吃吃飯而已,沒什麼重要的,司機載我去就好,你好好去玩吧!看中的就買,不必省,知道嗎?」
  「我知道,尹叔,我——」她心感愧疚的欲言又止。
  「好了,不用多說,我走了,有事回來再說。」他微笑的打斷她的話。
  在門口望著車子駛遠,桑昀感到全身乏力,周旋在恩情與愛情之間的她,只覺得壓力和不安當頭向她席捲而來。
  
  在分機裡偷聽了桑昀和邵毓奇的談話,卓昱君知道機會來了。
  她撥了周海濤的大哥大。「喂,小濤,是表姊,你現在在公司嗎?」
  「我跟客戶在談事情,表姊,有什麼地方需要小弟效勞?」他油嘴滑舌的說。
  「還會有什麼事,你趕快跟客戶談完事,桑昀正要出去幽會,地點好像就是在『飛騰』,住址你應該知道,我要你馬上過去,可能的話,拍幾張照片存證!小濤,如果能拍到親熱一點的照片,表姊有賞,聽到沒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應付她這表弟就得要用這招。
  周海濤心一癢,「重賞?表姊,你可別事後反悔喔,我可是拋下我的業績,幫你做事的。」
  「知道了,囉唆,趕快去盯著他們,要是錯過了這一次,你什麼好處也撈不到了。」
  「是,我馬上去,等我的好消息。」
  
  陳秘書領著桑昀從私人電梯上來。
  「總裁,桑小姐到了。」她側身讓身後的桑昀跨進邵毓奇的辦公室。
  邵毓奇點下頭,「謝謝你,沒你的事了。」
  「對不起,我是尹太太,已經不是桑小姐了。」桑昀刻意的糾正秘書的稱呼,取下鼻樑上的墨鏡,與他瞠眸相對。
  陳秘書愣了愣,邵毓奇又說:「陳秘書,你可以下去了,暫時我不見任何人、不接任何電話。」
  「是的,總裁。」陳秘書機靈的說。
  待門一合上,邵毓奇上前一步,「昀昀,還在生氣?」
  「不要碰我,你一碰我!我就會全然喪失理智,讓我們彼此冷靜的思考好不好?毓奇,我現在是六神無主,鎮日受盡良心的鞭撻,還要在你們兩人之間當夾心餅乾,深怕稍有不慎,所有人都會受到傷害,這一步都不能踏錯,你能體會嗎?」她由衷的道出心聲。
  「我瞭解你的意思,可是你之所以步步為營,小心維護,全都是為了尹元鼎,在你心目中,我和他的份量孰輕?孰重?你老實告訴我。」他乾澀的一笑,「你不用開口,我早已猜到答案了。」
  桑昀憤慨的在半空中揮著拳頭,「你究竟要我怎麼選擇?要我向他開口要求離婚嗎?我辦不到,我真的辦不到,不只是因為他對我有恩,而是他現在需要我,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這時候更需要我在旁邊,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他有子女不是嗎?家裡也還有兩個媳婦在,就非你在不可嗎?這全是你的推托之詞。」他的聲量也大增,要不是隔音良好,怕外面的人早聽得一清二楚。
  「你——如果你真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我們之間是行不通的,毓奇,把一切都忘了吧,就當作你沒有找到我,我和你只能是兩條平行的直線,不會有交集的,再見。」她毅然決然的轉身,鐵了心要離開他,自從那天起,她的心被罪惡感所侵蝕,那滋味難受得猶如置身煉獄,她不能不顧及尹叔的感受和名譽。
  「昀昀!」邵毓奇悲呼,由後攬抱住她,頭埋在她頸間,為她決裂的語氣,心臟一陣抽搐,冒了一身的冷汗。「昀昀,我們之間的情緣,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注定,這條紅線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來剪斷,我愛你呀!昀昀,你一點都感受不到嗎?你好殘忍!好殘忍。」
  桑昀的五臟六腑被他哀慟的叫喊所撕裂,她多想不顧一切的去愛他呀!上帝為什麼要安排他進入她的生命,讓兩人陷入不可自拔的深淵?是上帝對她的考驗嗎?
  她猛一回首,在望進他痛苦灼熱的眼底後,先前所做的防禦工事又一次的崩塌。
  「你真是我的剋星——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你?」她喉間梗塞,唇瓣顫抖的低呼,那麼充滿感情與愛意。
  邵毓奇執起她的下巴,悲喜交集,目光纏綿的瞅著心愛的人兒。「你愛我?不是我聽錯了吧!昀昀,你說——你愛我,是真的,你愛我,你承認了,我不許你再收回去,我等了那麼久,終於讓我等到了。」
  她淚眼凝注,動容的說:「我徹底被你打敗了——就算是要下地獄我也認了,我愛你,毓奇,愛你,愛你——」
  一連串的愛你,句句宛如施了魔法,奇跡似的修補了邵毓奇傷痕纍纍的心,漸漸的使他復活,重新有了生命。
  「昀昀,謝謝你,我愛你。」他虔誠的深深印上一吻,藉由嘴唇將滿腔的柔情與感激傳達給她。
  桑昀踮起腳尖,熱烈的回吻他,彷彿想這樣擁吻到下個世紀。
  這一刻她什麼也不要去想,就讓她放縱一次吧!
  往後有多少的難關,就留待明天再說。
  「昀昀——」他粗喘著將她抱到辦公桌上,雙手在她曲線玲瓏的嬌軀上磨搓、愛撫,感覺到她仍有些生澀的回應。
  就在熱浪快淹沒兩人時,辦公室外隱隱傳進吵鬧的人聲,似乎企圖想進來。
  「有人——」桑昀偎在他懷中,拚命的眨眼力持清醒。
  邵毓奇的手伸入她衣內挑逗她,抵著她的唇角說:「不要管他——沒有人敢隨便闖進來——」他急切的拂過那已然挺立的乳尖,張嘴將她的呻吟全數納入口中!那細碎的嬌啼震碎他的自制,他體內的渴望已到了頂點。
  砰!門被人刻意用力的用開。
  「老夫人,您不能進去——」陳秘書慌張失措的大叫,主要是想先讓辦公室裡的人有心理準備。
  桑昀首先身子一僵,尷尬的縮在邵毓奇懷裡,也趁此遮掩住衣衫不整的自己。
  她失笑的想,現在這種場面倒滿像被人捉姦在床。
  邵汪桂蘭面罩一層寒霜,不屑的瞪著屋內男女不雅的姿態,厲聲的說:「你就這樣迫不及待嗎?什麼地方不好選,偏要選在自己的公司裡,你難道忘了外面有多少你的員工,你究竟有沒有羞恥心?」
  邵毓奇氣定神閒,連頭都沒回,細心的幫桑昀扣好上衣,整理衣裝。
  「如果您沒有闖進來,又會有誰知道?陳秘書,沒你的事了,這次不要讓任何人進來了。」他沒有怪秘書辦事不力,公司裡有誰能攔得住邵老夫人。
  邵汪桂蘭氣得臉發白,「你就非敗壞我們邵家的名譽不可嗎?找個妓女到公司幹這種下流勾當,就是你回報恩情的方式?」
  「她不是妓女,我不准您這樣污辱她。」他旋身面對她的怒氣,一時劍拔弩張,溫柔的將桑昀摟在身側,凝望著她的嬌顏,癡癡的說:「她是我最愛的女人,也是我今生唯一要的。」
  桑昀回以一朵粲笑,可是仍沒有忽略眼前這位氣勢咄咄的老婦人,邵毓奇沒有欺騙她,他雖被富豪之家收養,可是卻沒有享受到一丁點天倫之樂,邵家根本沒有真心愛護過他。
  他們的命運是如此的相似,也難怪會互相吸引,以至於會糾纏不清,難解難分。
  「哼!那杜家的婚事呢?」邵汪桂蘭精打細算的說:「只要你按照原先的計劃娶了杜小姐,以後你要在外面養多少女人我都不管。」
  邵毓奇早猜到她會如此打算,仰頭大笑,「親愛的奶奶,您的算盤恐怕這次真的打錯了,杜采妮根本就不愛我,她早已經有一個論及婚嫁的對象,只不過她和我一樣,迫於現實必須應付家裡安排的親事,我想經過昨天以後,大可不必再委屈自己了。」
  「什麼意思?」
  「因為她已經搭今天早上的飛機和男友私奔了,不信你可以去問問看。」他就是等著看她接下來的表情!果不其然,邵汪桂蘭立即受到重挫般,灰敗著臉孔。
  「這全是你一手安排的對不對?你故意唆使地逃婚,讓兩家的婚事取消,要我丟盡這張老臉,你辦到了,想不到邵家真是養虎遺患,好心收養你這孤兒,沒料到如今翅膀長硬了,就反咬主人一口。」邵汪桂蘭指著他的鼻子咒罵,「邵家要是再讓你留一天,早晚全都落在你手上,你馬上給我滾,滾的愈遠愈好。」
  桑昀不信她真那麼絕情,就算不是親孫子,難道生活了二十年,一點感情都沒有?「老夫人,請您聽我說,毓奇不是真心要和您作對——」
  「你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和我說話?」她高不可攀的態度,好像桑昀只是個出身下賤的女人。
  邵毓奇按下怒火,為她的行為可憐又可悲,「昀昀,不必替我解釋,會有這樣的結果早在我意料中,沒什麼好訝異的,老夫人,您或許會認為我虛情假意,不過我還是要感激邵家培育我到今天,只是您的一意孤行所造成的悲劇已經夠多了,難道您一點都不感到後悔嗎?您放心,我會照您的吩咐離開,算是報答邵家多年的養育之恩,往後您自己多保重。」
  「毓奇,你——」桑昀詫異的睜大眼。
  他衝著她一笑!那笑意無比的灑脫,照亮了整張俊臉。
  「昀昀,我們走吧!」他牽著她的柔荑,步出了辦公室,離開了飛騰,也離開了生活二十年的家。
  留下邵汪桂蘭剎那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喀嚓!
  周海濤按下快門,但動作不夠快,可惜捕捉不到精準的目標。
  沒多久,又看見邵汪桂蘭氣急敗壞的在傭人扶持下出來,他似乎嗅到某種不尋常的氣味,嘿,搞不好他還滿適合當記者。
  「邵老夫人?」他走上前。
  「你是誰?」邵汪桂蘭餘怒猶存。
  「敝姓周,這是我的名片。」他遞上一張名片,或許可以利用這次的機會大撈一筆。「我能不能和邵老夫人談談?只要幾分鐘的時間就夠了。」
  「談什麼?」
  「談和邵先生一起離開的女人,邵老夫人不想知道她的身份嗎?」
  「她?」這倒勾起她的興趣來了,原來那女人的身份不簡單。
  「是的,我保證邵老夫人會想知道。」他不懷好意的笑說。
  邵汪桂蘭睥睨他一眼,冷冷的問:「你要我出多少錢買這份情報?」
  「邵老夫人果然不同凡響,和傳聞中一樣精明能幹。」他口蜜腹劍的說。
  「少廢話,有話直說。」她可清楚這類型人的伎倆。
  周海濤沉吟一下,「我們可否上車再詳談?」
  「上來吧!」不管是否用得著,知道也無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4:58

  第九章

  「你在做什麼?」邵毓奇下身僅著一條睡褲,站在客房門口,望著正收拾行李的樓家軒,笑問:「你總算決定回家,還我一處私人空間了嗎?可別說我這主人怠慢,故意刻薄你。」他打趣的調侃道。
  蓋上行李箱,樓家軒像下定決心般點頭,「我考慮了很久,逃避也不能解決問題,只好回去面對問題的根源,該來的終是會來,我認命了,如果老天爺偏要派個魔女來整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呀!俗語說,愛一個人就要把她的缺點都愛進去,我不接受又能怎麼樣呢?」
  「別把自己形容得那麼偉大,總歸一句話,是你已經開始想念她了,習慣有一個人在身邊吵你、煩你,一旦沒有了,又會念念不忘,這就是人類的通病,恭喜你想通了,快點回去找她,讓我早點喝到你們的喜酒。」
  他沒好氣的瞪著好友,「我才不會那麼自私,她還年輕,就算要結婚也得等她讀完書,等她長大才行。」
  「是——你不自私,你是大好人,整天面對心愛的女人,心不會癢,能忍著不去碰她,我比不上你有如此高貴的情操。」邵毓奇趣味盎然的瞧著他掙扎的窘況。
  樓家軒又好氣又好笑,「不要把自己講得這麼可憐,我又不是你的昀昀,可不會有半點心疼,你留著慢慢用吧!」
  「你是嫉妒還是羨慕?」
  「都有,不過擔憂多了些,你們預備怎麼辦?要去找尹元鼎攤牌了嗎?」他忍了好多天不過問,既然現在要走了,總要先知道他的想法才安心。「還有你離開了邵家,有什麼打算沒有?」
  「你放心,我不會餓死的,至於昀昀那一邊,我是勢必要和尹元鼎見一面!你不要那種表情好不好?我又不會吃了他,只要他肯放人!我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毓奇,你的態度不要太激烈,尹元鼎當初也是出自一片善心幫助桑昀,事實證明他對桑昀並沒有非份之想,而且還能讓她保有清白之身,衝著這一點,你就不該強人所難,硬逼他們離婚。」他中肯的分析。
  邵毓奇不滿他的說詞,「你居然替他說話,難不成要我等到他百年之後,才能和昀昀長相廝守?我不答應。」
  「你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樓家軒罵道。「你恨邵老夫人一意孤行,從沒考慮到別人,那你自己呢?你何嘗替別人著想過,而最苦的人就是你口口聲聲說要愛她一輩子的女人,這就是你要的嗎?你自己想清楚,我不再管你的事了。」他抓起皮箱走出房門。
  樓家軒這番話著實驚醒了他,邵毓奇竟吐不出半個字來反駁。
  「我不可能像她。」他朝樓家軒的背吼道。
  「是嗎?那麼你真替桑昀設想過嗎?你沒有咄咄逼人,硬逼著她和尹元鼎離婚?你總是以為自己這麼做是為了她好,真的為她好嗎?你要她背負著不倫的罪名嫁給你,那就是真愛嗎?」樓家軒也不跟他客氣了。
  他每一個問句,就像大槌子重重的敲在邵毓奇的心坎上,讓他張口結舌,只有死瞪著他。
  「是好朋友我才說這些話,忠言逆耳,聽與不聽全在你,我走了,謝謝你這幾天收留我。」樓家軒提著皮箱,擺了擺手走了。
  邵毓奇怔仲了老半天,久久才移動腳步,他只是想要回他愛的人,這也錯了嗎?他爬了爬濃密、紊亂的髮絲,渴望現在就來一杯咖啡,好讓頭腦清醒一點。
  他到門口信箱取了今早的報紙,回到桌旁,順手沖了杯卡布奇諾。
  隨手翻開一個版面,他赫然被上頭出現的照片駭住,呼吸隨之一窒,下意識的放下咖啡杯,全神貫注在這則新聞上。
  這是何時被偷拍到的?
  他忽略了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新聞記者的本領,居然讓他們拍到他和昀昀在一起的親密照片,邵毓奇回想昨天的情況,由於這些夭尹元鼎身體不適,他和昀昀有好幾天沒見到面,那相思難耐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因此當他和邵汪桂蘭約在飛騰,討論完公司的業務後,便匆匆的趕赴約會,兩人見了面,難免過於熱情了些,不料卻讓有心人利用了。
  莫非是——
  不!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邵毓奇不解的想。
  新聞的標題十分聳動,「邵毓奇倣傚溫莎公爵不愛江山愛美人」十六個大字一目瞭然,下一行又是「奈何美人早已羅敷有夫」,簡單的十個字便足以抓住讀者的目光。
  該死,他將報紙捏成一團,憤而一扔,會是誰洩漏了昀昀的身份?
  邵汪桂蘭沒理由去調查昀昀,那麼為什麼這麼巧,才離開公司!馬上就被人跟蹤了?千怪萬怪,全都要怪自己不夠謹慎,沒有保護好昀昀。
  SHIT!
  邵毓奇火速衝向電話,這個時候只怕尹家早已看到這篇報導,那昀昀不就成為眾矢之的,他必須趕到她身邊去。
  電話鈴聲響了十幾次,快接呀,昀昀,為什麼沒有人接?
  他忐忑難安的等待電話接通,這一刻猶如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喂,尹公館。」婦人的聲音傳來。
  邵毓奇一口氣才喘了上來,「請幫我接尹太太。」
  接電話的傭人停頓了一下,「請問要找哪一位尹太太?現在家裡都沒有人在,請您晚一點再打來,或者請留下姓名地址也可以。」
  「都不在?」才八點鐘不到,怎麼就沒有人在了?「請問一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希望他的預感是錯的。
  「對不起,請晚一點再打來。」對方守口如瓶,才一說完,馬上就掛斷電話。
  「等一下,喂?喂?」他對著話筒喊了幾聲,回應他的是嘟嘟聲。
  這詭異的情況,反而讓邵毓奇頸背發涼,一定是出事了。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桑昀瞪著那份被卓昱君丟到面前的報紙,困惑的蹙攏雙眉,一早她才下樓,迎接她的像是三堂會審,尹志耕和尹志翰夫婦以及尹志琳也在,或穿睡袍,或已穿好襯衫長褲!有的像是在看熱鬧,有的是沉默無語。
  五人迥異的神色,看情形是來者不善,針對著她而來。
  桑昀沒有去撿腳邊的報紙,只是輪流打量他們,想瞧出些蛛絲馬跡。
  「我不懂。」她問。
  家裡出了這種敗壞門風的事,尹志耕開口也不留任何情面,大家準備撕破臉,雖然這篇新聞是他們一手搞出來的,表面上卻也得裝得一無所知。
  「你不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桑昀,你幹的好事自己會不知道?少在我們面前扮清純了!報上登的那個女人除了你還有誰?」
  老二尹志翰接著說:「大哥,這事要是讓爸知道了,可是會氣死他,老婆有了外遇,還趁著他生病的時候出去幽會,這種不要臉的女人我們尹家不敢要,爸若知道這件事再也護不了她了。」
  「是呀!雖然這篇報導是真的,可是為了我們尹家的聲譽,還是得去控告報社,要他們主動登報道歉,否則要訴諸法律,我們的面子沒關係,爸爸的面子可是要顧。」卓昱君口不饒人,尖酸的說。「倒是你,桑昀,你認為你還能繼續留在這個家嗎?」
  桑昀全身冰冷,迅速的瀏覽一遍那篇報導,寒意湧上心頭。
  「那麼你們的意思呢?」她挺起肩冷靜、勇敢的迎戰。
  「大哥,這事讓你來說吧!」卓昱君撇著嘴角,眼底有抹看好戲的神采。
  尹志耕清清喉嚨,「我們全都無法接受像你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來當繼母,所以要你自動提出離婚的要求。」
  「離婚?」她驟然明白這些人的用心,心靈一片雪亮。「你們安排這一切,目的就是要趕我走,怕我會和你們爭奪尹家的財產,我猜對了是不是?記者之所以會知道我的事,恐怕和你們脫不了關係。」
  尹志翰老羞成怒的跳起來,「你少含血噴人,自己幹了這種不知羞恥的事,反倒惡人先告狀,桑昀呀!桑昀,不要以為我們和我爸一樣老糊塗,三兩下就被你蒙騙過去,你休想再賴在這個家裡。」
  卓昱君像怕場面不夠熱鬧,拉著一直默默不語的姜嘉琪和尹志琳說:「你們聽聽看她的語氣,分明是作賊心虛,怕東窗事發會被爸爸從遺囑上除名,損失了一大筆財產,所以反過來誣賴我們,你們現在還相信她是清白的嗎?哼!還不是一個外表清純,骨子裡悶騷的狐狸精。」
  「昱君,你話不要說的這麼難聽嘛!」家和萬事興,姜嘉琪不願見一個家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又沒說錯,她本來就是,你們和爸爸都上當了。」她嘴硬的說。「志琳,你倒是說句話,難道你還相信她?報上的照片可以為證,還有假嗎?」
  尹志琳吸口氣,「二嫂,就算是真的,我想有權利做決定的人是爸爸,離不離婚也是爸爸和她的事,我們做子女的不方便干涉。」
  桑昀幾乎是感激的回望她一眼,她和尹叔的關係,外人是不會瞭解的,就連他們這些子女也一樣。
  也許對不起尹叔,可是她相信他會諒解的。
  唯一的遺憾是被報社記者寫得如此不堪入目,讓她頗為過意不去。
  尹志琳又說:「我不是在幫你說話,爸爸近來身體不好,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他的病情,一切的事等到他好一點再說吧!」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姜嘉琪也認同。
  尹志耕陰沉的眼光掃了下妻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人。
  「我們能等,新聞界可不會就此罷休,再加上這種事情一旦在商界傳開,對我們以後生意有多大的傷害,你們知不知道?要不速戰速決,馬上把事情解決了,再拖下去,改天報紙上刊登出來的照片,恐怕就不只是這樣而已。」
  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就是要逼她走不可,桑昀愈想愈覺得可笑透頂,他們為什麼老愛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而不是尹叔?他才是真正當家作主的人不是嗎?若是他們肯把時間與親情給尹叔,壓根不必在意她這外人。
  有時人類就是太聰明,聰明到過了頭。
  「要是我不離呢?」她昂起下巴,像個不服輸的鬥士。
  「你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居然還有臉說不離婚,你們聽一聽,她是死皮賴臉賴定我們尹家了。」卓昱君指著她的鼻子,「這就是她的真面目,她嫁給爸爸全是看上我們家的錢,這下爸爸一病不起,她就等著拿遺產,任人怎麼趕也趕不走了。」
  尹志琳揚高語調,叫著:「二嫂,你說夠了沒有?不許你詛咒爸爸。」
  桑昀大聲的說出理由,「我從沒想過要什麼財產,他現在病了,最需要有人陪伴,我要留下來照顧他。」
  尹志耕搖頭拒絕,「我會幫他請一名特別護士,這點不需要你操心,你要多少錢才肯走?我付你五百萬,這是你所能拿到的,再多是不可能。」
  「我說過我不要錢,我要親自照顧他。」她真為尹叔感到可悲。
  「別說的那麼好聽,總而言之你還有更大的野心,五百萬你根本看不上眼對不對?大哥,再加給她兩百萬,七百萬算是她陪爸四年的代價。」尹志翰愈發著急,不趁這時把這女人轟出門,以後想趕也難了。
  卓昱君捨不得的叫,「七百萬?你倒說的輕鬆,錢你要出啊!反正讓爸知道了也好,讓他明白自己娶了什麼樣的老婆,有哪個男人甘心被戴綠帽子,到時一毛錢也不用出,馬上把她掃地出門。」要給她七百萬,門都沒有。
  「二嫂,你想害死爸是不是?降低你的聲音,要是吵醒爸,我不會饒了你。」尹志琳忍無可忍的出聲,這個二嫂簡直是惟恐夭下不亂。
  尹志耕雙臂環胸,冷冷的注視桑昀,想不到這女人這麼難纏,自己是小看她了。
  「你的決定怎麼樣?七百萬,簽了字就可以領到這筆錢,再不乾脆一點,我們自然還有辦法逼你,不過到時你連一個子都拿不到,這兩條路讓你選。」
  從頭到尾,桑昀只是冷眼旁觀,面對貪婪的人心,親情血緣又如何?比不上金錢的力量。
  「我再說一次,我永遠不會主動提出離婚的要求,或許我是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但是那也是我們夫妻之間的問題,不需要各位關心,請恕我失陪。」
  啪!
  「你這不要臉的女人!」卓昱君出其不意的朝她用了一巴掌,就不信她不走。
  桑昀摀住火辣辣的面頰,眼眶一熱,卻又不願在這夥人面前低頭掉淚。
  「夠了!夠了!」一個蒼老、戰慄的聲音打破了凝重的場面。
  「爸!」眾人大驚失聲。
  「尹叔!」桑昀倉皇的攙住尹元鼎,他像瞬間老了十幾歲,原本身體已十分孱弱,如今更如風中殘燭。
  卓昱君吶吶的問:「爸,您在門外聽多久了?」
  「夠久了,也聽得夠多了。」尹元鼎嘴角掛著苦笑,眼中噙淚,淒愴的說:「這就是我的好兒子、好媳婦,哈——總算讓我看清楚也認了命:桑昀?」那寂寞悲涼的語氣,聞者鼻酸。
  桑昀喉間一梗,「我在這裡。」
  「我有兩個兒子:可是——卻寧願一個也沒有。」他心灰意冷的澀笑。
  「尹叔!您別這樣,您的身體要緊呀!」她哭喊。
  尹志琳奔上來攙住另一邊,「爸,我扶您回房休息。」
  其它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麼。
  「我是該好好休息了。」尹元鼎有氣無力的吐出話,陡然間面色刷白,一手抓住心口,喘不過氣來。「啊——啊——」
  「尹叔,您怎麼了?尹叔——」桑昀尖叫著已陷入昏迷的尹元鼎。
  「大嫂,快叫救護車,快一點,爸,您要振作一點,求求您,爸——」尹志琳淚流滿頰,大叫著:「爸——爸——不要離開我——」
  「尹叔——」
  
  XX醫院急診室
  一群人枯立在急診室外等待消息,桑昀和尹志琳透過窗口頻頻探望。
  尹元鼎送到醫院時便已經呈休克狀態,如今醫生及護士正盡全力搶救當中。
  「上帝,請不要奪走尹叔的生命,求求你——他是個好人:不該就這樣死去,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來和他交換——上帝,求求你不要帶他走。」桑昀握住雙手誠心的禱告。
  急診室內,護士正為尹元鼎打上一劑強心針,醫生並按壓他的心臟,開始施行人工呼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二十分鐘過去——
  醫生開始採用電擊心臟的方式,一次,沒有反應——
  再一次——
  依然沒有反應——
  第三次——
  儀器上仍是平行穩定的直線——
  足足過了十五分鐘,醫生終於放棄了急救——
  護士們也停下手邊的工作,聽取醫生宣佈死亡時間。
  喀,急診室的門開了,那聽似平常的聲音竟讓人不寒而慄,彷彿是宣告死亡的前奏曲,冰涼的氣從腳底直衝向上。
  「醫生,我爸怎樣了?」尹志琳最接近門邊,第一個發問。
  桑昀全身顫抖著盯著醫生的嘴型。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啊!」她一手摀住嗚咽的唇,一顆心扭成一團,淚水早在看見醫生的臉色時,便已滂沱如雨,沿著指縫間流瀉而出。「尹叔——尹叔——」桑昀狂喊的撲倒在尹元鼎漸漸冷卻的身軀上。
  「爸——」尹志琳和姜嘉琪也哭跪在病床邊,聲聲的叫喚著。
  尹志耕、尹志翰和卓昱君則站在床尾,低垂著頭,偶爾抹下眼角的淚,誰也不知道他們心中真正的想法。
  桑昀淚眼婆娑的凝視尹元鼎平靜的睡臉,心頭酸楚、絞痛,無以復加。
  「尹叔,尹叔——您怎麼可以說走就走——您起來跟我說話呀!尹叔,我還有好多事要跟您說——您起來——嗚——」
  「少在那邊假惺惺了,做給誰看呀!」卓昱君咕噥的說。
  她的話還是落進尹志琳耳中,她抬起淚濕的臉,充滿恨意的朝卓昱君揮了一巴掌,清脆而響亮。「我敬你是二嫂,處處容忍你的尖牙利嘴,可是我發覺我錯了,我太姑息太忍讓,才讓你的氣焰愈來愈囂張,不要以為別人不吭氣是怕你,你是我們尹家的媳婦,多學學大嫂,把自己的本份做好,其它的事還輪不到你多嘴。」
  「你——志琳,你這是怎麼回事?幹嘛替這個女人辯護,我哪裡氣焰囂張?囂張的人是她,爸爸是被她氣死的。」她撫著紅紅的臉,不好發脾氣,強扮著僵笑,轉向丈夫,「你啞巴了?不會說句話嗎?」
  尹志翰心裡其實對妻子挨打有些竊喜,他早就想教訓這爬到他頭上的女人了。
  「好了,志琳,她好歹是你二嫂,你打了她一巴掌,不是不給我面子嗎?」
  「你幹嘛這樣委曲求全?你這二哥怎麼當的,我是你老婆,老婆被人打了,你連吭個氣都不敢,什麼時候楓楊的尹副總變成一位懼妹的哥哥了?」卓昱君情意難消的嘲弄,氣自己嫁了個窩囊丈夫,真遇到事情就縮到他的龜殼裡。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要吵也不看看場合。」他皺眉說。
  「尹志翰!你——」
  「好了,你們要吵就出去吵,我們還有很多事要辦,嘉琪,打個電話通知岑律師,把爸過世的事告訴他,請他盡快來一趟。」尹志耕在腦中很快的將細節擬好,鬥嘴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對,趕快去找岑律師來!爸一定有交代他什麼事。」岑律師三個字提醒了卓昱君,也顧不得跟丈夫算帳了。
  尹志琳不信的望著三人,其中兩位還是她至親的哥哥,竟然在這節骨眼上,滿腦子想的卻是尹家的財產,聽著他們討論爸爸究竟留下了多少遺產給他們,又是如何分配,不禁悲從中來,壓抑不住的慟哭失聲。
  
  「總裁。」
  邵毓奇牽動唇角,「陳秘書,我已經不是飛騰的總裁了!老夫人找我有什麼事?」他剛聽說尹元鼎去世的消息,心中記掛著桑昀目前的情況,無心久留。
  「不是老夫人,不過老夫人隨後就會到了,請總裁進辦公室便明白。」陳秘書在門上敲兩下,便扭動門把向裡推。
  「不是老夫人?那會是誰?」他自言自語。
  「是我。」屋裡有人回答了他的問題。
  邵毓奇朝向發聲處,辦公桌後原本背對他的人已回過身與他正面相對,那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歷盡滄桑的五官有著深刻的憂鬱,有著瘦而微駝的身軀,對著他微微一哂,那笑容包含著難以言喻的歉疚,他的打扮普通,像路上隨處可見的中下層階級的人。
  「是我找你來。」那人又說一次,「好久不見了,孩子。」
  多少年了,邵毓奇以為自己早忘了他的長相,可是才見他一眼,他已認出這男人的身份。「你——是好久不見了。」他一時詞窮,竟不知該說些什麼話。
  男人不以為忤,淡淡一笑,「你都長這麼大了,要不是陳秘書帶你進來,恐怕我都認不得了,時間過得真快。」他的語氣無限唏噓。
  邵毓奇心情有些激動,該怎麼稱呼他呢?爸爸?還是邵先生?
  「您終於還是決定回來了,這樣也好,我可以放心的離開了。」老實說,邵毓奇真的鬆了口氣。
  這麼多年對他的怨恨,如今再度面對他,竟發現自己早就釋懷了,能見到他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
  「孩子,你先別急著走,我回來就是要跟你談一談,坐。」邵明謙指著單人沙發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找了位子,「要不是在報上看到你離開邵家的新聞,我想——我還不打算回到這個家來,但是我欠你太多,從育幼院裡領養你後,卻從沒盡過一點責任,唉!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忘記過,所以我回來了,趁還來得及時,盡我最後一點心力,算是對你的補償。」
  邵毓奇渾身震動,一臉動容,「爸,有你這些話就夠了,說什麼補償,都過去了,你在外頭也受了不少苦了吧,也該好好享享福了。」
  「你還願意叫我爸爸,我真是太高興了,總算沒有白來,我就是死也瞑目了。」邵明謙感動得老淚縱橫。
  「爸——」他握住邵明謙削瘦如柴的手。
  「陳秘書,以後不准隨便讓人進辦公室,若再犯,馬上給我走路。」門再次被人打開,傳進邵汪桂蘭威嚴依舊的聲音。
  邵明謙苦笑,「媽,您一點都沒變,還是如此的跋扈。」
  邵汪桂蘭雙眼睜得老大,表情轉眼間從驚愕到狂喜,叫道:「明謙,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回來了——我的乖兒子:你總算回到媽身邊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抱住失而復得的兒子,喜極而泣。
  他任母親抱著,神色黯淡無光,「媽,您一點都沒有改變,還以為這十幾年所受的教訓會讓您覺悟,看來是我想得太美好了。」
  「明謙,你還在怪媽是不是?媽是後悔了,早知道會讓你離家出走,造成我們母子分離,當初我絕對不會逼你們離婚,你就原諒媽,媽老了,你真忍心和媽嘔氣嗎?」在兒子面前她總是扮著弱勢的角色,以博取同情。
  邵明謙早猜到她會用這一招,歎口氣說:「媽,您還是這麼精明厲害,當年我要是敢和您力爭,玉築也不會自殺,她是我們母子倆一起逼死的。」
  「你恨媽逼死玉築,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媽的心情?媽為了邵家付出多少心血,你爸早死,留下我一個寡婦人家,難道我唯一的心願你都不能幫媽達成嗎?媽想要一個流著邵家血液的孫子也錯了嗎?」她說得全身發抖,責罵兒子的不孝。
  「對,媽沒錯,錯的人是我和玉築,我們不該相愛,不該結婚,她的死我要負全責。」他閉上眼長歎一聲,「現在再去爭辯孰是孰非也已經太晚了,媽,我只要您答應我一個要求。」
  邵汪桂蘭討好的頷首,「你有什麼要求媽都答應。」
  「我要媽把公司交給毓奇管理,永遠不許再插手公司的業務。」他的話讓邵汪桂蘭和邵毓奇大驚。
  「爸——」
  邵明謙阻止他,「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可是你依然姓邵,是我們邵家的孩子,把公司交給你我很放心。」
  「明謙,你怎麼能要我把邵家的事業交給一個外人?以前你不在,我是逼不得已才讓他管,現在你人回來了,理當由你來管理公司,我不答應,說什麼我都不答應。」好不容易盼到兒子回來,邵汪桂蘭絕對不讓步。
  「媽,您剛才還說不管任何事都答應,才一會兒工夫又出爾反爾,您要我怎麼相信您?毓奇是我的兒子,沒有人能改變我的決定,即使是您也一樣,否則我馬上離開這裡,再也不會回來了。」他也同樣不再妥協。
  「你這孩子怎麼變得這麼不聽話?這十幾年你究竟躲在哪裡,媽請人四處去打聽,就是沒有一點消息,你可知道媽擔心得沒一天睡好覺,明謙!你就不能順著媽一點嗎?一回來就存心跟媽作對,惹媽生氣?」她哀怨的自憐道。
  邵明謙心一橫,「世界之大,總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媽,我可以走一次,還可以走第二次,請媽成全兒子的要求。」
  「你——除非你說出個理由來說服我,我可以讓他留在公司,但不能把公司給他來,公司真正的總裁是你呀!傻兒子,媽是為你著想啊!」她又氣又惱的叫。
  「媽若真為我著想,就答應我吧!」他乞求的說。
  「不,我不答應。」她板起臉。
  「如果那是兒子這輩子最後的請求呢?」他不得不說出實情了。
  邵汪桂蘭驚痛的說:「明謙,不許你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邵明謙深深的看著她,語調力持平穩,「媽,我說的全是事實,醫生已經判定我只剩下三個多月的生命了,我快要死了——」
  「不——明謙,你胡說,你騙媽的對不對?你是故意嚇媽的,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她瘋了似的抓住兒子的衣襟大喊大叫。
  「爸,這是怎麼回事?我也不相信。」這消息太突然了,誰也無法接受。
  「是真的,半年前我因為胃痛住院,才知道得了胃癌,雖然開過一次刀,但在兩個月前,癌細胞又再度擴散,就算開刀割除也沒用了,當醫生宣佈我只剩下三個月的壽命時,我卻沒有時間害怕,因為還有很多事等著我,所以我回來了。」他平心靜氣的說完一切,臉上那種超脫生死的豁達看起來如此神聖。
  「不——你騙我的:明謙,為什麼要用這種殘忍的謊言騙媽?你太傷媽的心了——嗚:你不會死的,媽不會讓你死的——嗚——」她把臉埋在邵明謙懷中失聲痛哭,這是報應嗎?她害死了媳婦,現在老天爺要奪走她的兒子來一命抵一命是不是?「有再大的罪過:就讓媽來承擔吧!讓媽代替你死——」
  「媽,別這麼說——這是老天垂憐,要我去和玉築相聚,我要親自去向她道歉——求她原諒媽過去的作為,我只希望媽能讓我安安心心的離開這世界,再也沒有一絲牽掛和遺憾,媽——」
  邵汪桂蘭淒惻的看看他,又看看邵毓奇,剎那間心中的執怨都一掃而光。
  親生的兒子都已要先她而去,她還有什麼放不掉、看不開的?
  她這一生為了邵家歷盡千辛萬苦,到頭來卻要她白髮人送黑髮人,教她情何以堪呢?唉,罷了,罷了。
  「媽答應你就是了,從今以後,不再過問公司的一切,媽要好好的陪著你度過這三個月。」邵汪桂蘭堅強的打起精神,露出慈母的微笑。
  邵明謙含笑的說:「媽,謝謝您,讓我們重新開始吧!我們要好好珍借剩下來的日子,您說是不是?」
  「是呀!」這一刻的邵汪桂蘭就像個平凡的老母親,眼中散發出祥和溫暖的光芒,「兒子,我們回家吧!媽親自下廚煮你最喜歡吃的菜,我們好久沒坐在一起吃飯了是不是?」
  「嗯,我也好想念小時候媽煮的那些菜,來,我扶您。」母子倆互相扶持,站穩了腳步,邵明謙才回頭說:「毓奇,公司就交給你了,晚上記得回家吃飯,我們父子倆有很多話要說。」
  「我知道了,爸。」邵毓奇專注的凝望他們遠去的背影,當他發覺臉上冰涼潮濕,才知道自己哭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7 00:35:16

  第十章

  喪禮結束後沒幾天,岑宏欽通知所有人在這天下午兩點正,在尹家的大廳集合,準備公開尹元鼎的遺囑。
  桑昀穿著一襲黑衣坐在角落,向來明朗嬌美的容顏,也蒙上淡淡的幽鬱。
  她努力吞嚥下噁心的感覺,近來無緣無故就反胃,尤其是一早起來更是全身不對勁,大概是太累的關係。
  等所有人都到齊後,岑宏欽才姍姍來遲。
  「對不起,路上有些塞車,讓各位久等了。」他道歉的說。
  尹志耕抽著煙,緊張的擺擺手,「岑律師,你就快點進入主題,我爸的遺囑上寫些什麼?他究竟怎麼分配?」
  「岑律師,你就不要吊我們胃口,快念吧!」尹志翰和妻子對視一眼,也開始坐立難安,到底自己能得到多少遺產。
  岑宏欽感歎的搖搖頭。尹老,你在天之靈想必也不會瞑目,雖然這是早就料到的情形,可是還是如此殘酷,不過慶幸的是還有個孝順的女兒和大媳婦在,不然你的葬禮只怕草草的辦了。
  他打開皮箱,取出一封信,把它遞給桑昀。「這是尹先生留給你的親筆信,他要你在公佈遺囑前看完。」
  桑昀疑問的接過,抽出信紙,瞥見那熟悉的字跡,猶如見到本人,一下子哭干的眼又紅了。
  桑昀: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人間了,不需要難過,死是每個人必須要走的一條路,何況我早有心理準備。我要先謝謝你陪了我四年,你一定又會說這是你該做的事,或許對你而言是如此,但對我來說,幫助你不過是舉手之勞,我從未放在心上,向你求婚更不是要索取報償,想必你也清楚,由於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讓我看清了很多事。
  我的兩個兒子愛的是我的錢,處心積慮等的就是我死後留下的遺產,所以我故意再娶,藉此考驗他們的真心,可惜事實總是醜陋的。
  欣喜的是女兒志琳的孝順和無私,足以撫慰我這老人枯萎的心靈。桑昀,為此再次謝謝你,托你的幫忙和撮合,我才能在死前得到女兒的諒解。
  桑昀,你是個美麗、年輕的女孩子,對於你近來反常的行為,我早已瞭然於胸,不要驚訝,我畢竟多活了你四十年,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會有什麼樣的表情,難道我都看不出來嗎?傻孩子,說不吃醋是假的,要是我年輕個三、四十歲,像你這樣的美女是絕不可能放過的,只是在我心目中,紫楓永遠是我的最愛。
  桑昀,勇敢的去爭取自己的幸福吧!可別學那些古代的寡婦,等著領那塊貞潔牌坊,否則,我做鬼都會跳起來臭罵你一頓。
  好了,我也言盡於此,待會兒岑律師宣讀遺囑時,千萬要沉住氣,不用怕我那些兒子媳婦,他們拿你無可奈何的,就把它當作我送你的一項禮物吧!
  尹元鼎x年x月x日
  禮物?
  尹叔指的是什麼?
  她看完信後重新折好,內心仍為信上的內容難過不已。
  岑宏欽見她看完了信,用拆信刀打開一封信,「那麼我可以開始念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注在他身上,似乎連空氣也凝滯不動。
  「以下我所念的每一個字完全是尹元鼎先生的意思,這份遺囑很簡單,只有幾個字而已。」他作幾個深呼吸後,接下去說:「我,尹元鼎在此宣佈!從今而後,凡我名下所有產業,全由尹桑昀女士繼承,不得更改——」
  只聽在場的人發出幾聲抽氣聲,一個個坐不住的從椅上跳起身。
  「爸他發什麼瘋?他真的把所有的財產留給這個女人,這不公平,我是他兒子,他有沒有替我著想?岑律師,這是怎麼回事?我爸精神異常才會這樣決定,這份遺囑不能算數。」尹志耕慘敗著臉孔,猛搖著頭,就是不願意承認這事實。
  卓昱君聽了快暈倒了,尖銳的叫:「這份遺囑一定有問題,爸不會不顧我們,就算不顧我們,難道他也不管他孫子的死活了嗎?志升是尹家長孫,爸怎麼忍心連他都不管,這遺囑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岑宏欽鄭重的說:「這份遺囑經過法院公證,千真萬確,而且從今天就開始生效,尹桑昀女士已經接替尹元鼎先生的位置,正式成為楓楊的董事長了。」
  「不可能,爸是老糊塗了,要不然就是被這女人騙了,岑律師,你要想想辦法,不能把尹家的產業交給這女人。」尹志翰臉色發白,一想到從此將一無所有,他便怕得兩腿發軟。
  「都是你這個女人害的,我掐死你!」卓昱君扭曲著臉,十指張開便要往桑昀的脖子上掐。
  「住手,這不關她的事,就算你們殺了她也得不到半毛錢,全部的錢會匯進崇善基金會裡頭。」他用力扳開桑昀脖子上的手指,桑昀才得已呼吸。
  「咳——」她喘了好幾口氣,問:「岑律師,我不想要任何東西,難道真的沒辦法改變了嗎?」
  尹志琳開口說:「不用了,我想爸這麼決定必定有他的道理,你就接受吧!」
  「不,我不能,尹叔給我的已經夠多了,我怎麼能接受這麼多的錢,它們是屬於尹家每個人的,我沒有資格拿,若真要給我,我寧願把它們全都捐給崇善基金會。」
  岑宏欽笑笑,「那是不可能的,遺囑上有一條規定,除非你已過世,否則不得轉讓或捐獻,不過——」
  「不過什麼?」眾人迫不及待的問。
  「不過要是尹桑昀女士決定再嫁,那就另當別論了。」他神秘的說。
  桑昀微啟雙唇,一臉恍然。「尹叔他——他終究還是為我著想到了。」
  敢情尹叔是怕自己不願嫁人,所以設下這陷阱,逼得她不得不盡快找人嫁,這一想通,心頭一陣酸熱,由衷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尹叔,謝謝您——謝謝。」她哭咽得語不成調。
  緊繃的場面得到了緩衝時間,只要有這條規定就夠了。
  「岑律師,是不是只要桑昀一改嫁,這遺囑就失去效力了?」尹志耕腦筋轉得很快。「一旦失去效力,遺產又該怎麼安排?」
  「我這裡還有第二封遺囑!是預備等到尹桑昀女士若是再嫁時用的,不過現在說這些還太早,尹元鼎先生剛過世,我想尹桑昀女士還沒有想到那麼遠的事情。」他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尹老,真有你的!事情都按照你說的在進行。
  這下又急壞了那些人,如今又有了挽救的餘地,怎麼可以錯失掉呢?
  卓昱君換了張面孔,笑得十分可親。「怎麼會太早呢?我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她還年輕,人又長得漂亮,如果有好的對象,沒有人有權利反對,我相信爸在天有靈的話也會體諒的。」
  「二嫂,你也太現實了。」尹志琳嗤笑。
  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說:「我這叫做實際,也只有如此才算皆大歡喜。」
  「不錯,桑昀,你不是已經有一位親密的男友了嗎?為了證明你剛剛所說的話,我們猜想你們的好事應該接近了吧?」尹志翰害怕失去目前的生活,淪落到去上班族,得看人臉色,不得不採取必要手段。
  一股作弄人的衝動湧上心頭,桑昀挑高柳眉,似笑非笑的說:「突然間我又不太想那麼早嫁人了,起碼得等我重新享受一下單身的生活再說。」
  「什麼?!」眾人驚叫。
  只有岑宏欽明白她的用意,別開頭偷笑。
  「你們放心,婚我是遲早會結的,不過不是現在,而且我總得要等對方開口,哪有女人向男人求婚的道理,是不是?」她心頭大樂的看著他們一個個氣得漲紅的臉。
  「桑昀,你究竟想怎麼樣?」
  「不要以為你現在有資格威脅我們了。」
  「你不結婚一天,我們也不會讓你日子好過的。」
  「你打算要讓我們等到何時?」
  「桑昀,你——」
  三個人的炮口全朝向她,幾乎要當場上演一場逼婚記。
  此仇不報更待何時?桑昀要讓這些人知道,她可不是那麼好擺佈的。
  至少要讓他們先吃一陣子苦頭才行,順便替尹叔教訓教訓他們。
  
  可惜桑昀的計劃沒隔多久便告吹了。
  原因是——她懷孕了。
  一連幾天的晨吐,到醫院做了檢查後才知道她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這下不結婚也不行了。
  她沒有先通知邵毓奇,直接的到飛騰找他。
  陳秘書請她進辦公室,說:「總裁正在開會,大約還要再半個小時才結束,你坐一下稍等。」
  「好,不用招呼我,你去忙吧!」自從尹元鼎去世,她和邵毓奇的戀情因公開化而退燒,似乎不再引起媒體和好事者的興趣,所以她也就能光明正大的和他交往。
  名義上目前她是楓楊的董事長,可是並不管事,尹志耕和尹志翰還是擔任原來的位職,或許是對她有所顧忌,工作態度也收斂了些,尹志琳仍然忙著店裡的生意,與往常無異,日子雖是偶爾有些爭吵,不過大致還算良好。
  應該差不多要物歸原主了,桑昀打了個呵欠,脫下鞋子,讓自己蜷縮在沙發內,好舒服喔,這幾天總是很容易疲倦,沒事就想睡覺。
  哈!先睡一會兒好了。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輕輕的吻頻頻落在頰邊、頸間喚醒了她。
  「嗯——誰?」她在一具又暖又厚的胸前伸個懶腰。
  「還會有誰?專門來這裡睡覺的嗎?」邵毓奇往旁邊坐下,將她挪至懷中。「怎麼了?我們不是約好晚上見面的嗎?」
  桑昀抿唇頑皮的一笑,在他下巴上啄了下,說:「我想你,等不及到晚上了,你不歡迎嗎?」她想給他一個驚喜。
  「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不歡迎。」他在她耳畔呼氣,大手不安份的撩起她的裙擺,「我們還有點時間,可以做點其它的事情。」
  她羞赧的拍開他的魔手,嘟起紅唇說:「正經一點,人家還有別的事要和你說,邵 ——毓——奇——」
  「好嘛!我的手就是離不開你,這能怪我嗎?」他兩眼炯炯有神,熠熠生輝的瞅著自己最愛的人兒,很無辜的說。
  「色狼!」她愛嬌的捶他,「罰你閉上眼睛,沒有我允許不准睜開。」
  「做什麼?」他好奇的問。
  「反正你閉上就是了,快啦!」
  邵毓奇只有依令行事,乖乖的閉上眼皮。「好了沒有?要閉多久?」
  桑昀從皮包內拿出一個首飾盒,打開盒蓋,是一隻樣式簡單的白金戒指。
  「好了,可以張開眼睛了。」她巧笑的問:「你願意娶我嗎?」
  他瞧見那只戒指後愣了有十五秒,「昀昀,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嗎?」
  「是呀!你願意娶我嗎?」她又問一次。
  「昀昀,求婚是男人的權利,哪有女人先開口的。」他一張俊臉怏怏不樂的說。
  「喔,那你是要拒絕我的求婚羅?」她勾住他的脖子,與他面對面,額碰額。
  邵毓奇垮著俊容,無奈的說:「我希望是我先開的口,戒指我也都挑好了,誰曉得讓你捷足先登。」
  「我愛你。」她大笑著親親他的嘴。
  「我也愛你。」他意猶未盡的深吻她甜笑的小嘴。
  「那代表你答應了嗎?」桑昀不死心的問。
  他將戒指套在手指上,「是,我願意!這是我的榮幸,明天我們就去把那個討人厭的尹姓改成邵。」
  「啊,我沒跟你說嗎?這次我不想冠夫姓了!邵桑昀,這名字念起來好奇怪,你不覺得嗎?邵桑昀,邵桑昀,受傷的雲,一點都不好聽。」
  邵毓奇故意板起臉,霸道的說:「我不答應,我已經答應你的求婚了,所以你非冠我的姓不可,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明夭我們就先去登記,邵桑昀,就這麼叫了。」
  「哈!你說了就算數呀!那你要幫你兒子取什麼名字?」她冷不防的問。
  「我兒子?我哪來——你是說——昀昀,你懷孕了?」他低下頭看向她的小腹,「真的嗎?你肚子裡有我的孩子了?」邵毓奇虔誠的將掌心棲息在她的小腹上,心情激動莫名。
  桑昀覆蓋住他微顫的手,甜蜜的偎在他胸前,「我剛去了醫院,醫生已經證實我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我希望他是個兒子。」
  「為什麼?我不在乎是兒子還是女兒,只要是你幫我生的就好,難怪你會主動向我求婚,這樣也好,趁肚子還沒大起來,先結了婚我好方便照顧你。」准爸爸的憂慮發作起來,像是如臨大敵般。
  「我想也該把尹家的事業歸還給他們了,自己才好把全副精神都用在寶寶身上,這可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她臉上散發著母性光輝,滿足的撫著肚子。
  邵毓奇語氣帶酸的說:「早就該和他們劃清界線了,你現在已經和尹家人沒有關係,以後少和他們來往。」
  「羞羞臉,醋勁還是這麼大。」她伸指刮了下他的臉頰,取笑的說。
  「誰教我是你第二任丈夫,我心裡永遠都嫉妒他。」男人有時候心眼也是很小的,尤其事關他的權益。
  桑昀翻個白眼,卻又掩不住幸福的笑了。
  「昀昀,你還愛我嗎?會一輩子愛我嗎?」他一把樓住了她和肚裡的孩子。
  「我愛你,毓奇,謝謝你等了我二十年,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愛我的人了,雖然手段不夠高明,但是我還是愛你。」
  邵毓奇使壞的一笑,「不那樣的話,你一定會逃得遠遠的,這叫先下手為強。」
  她半惱半笑,「好了不起,真不害躁。」
  「為了你,值得!」他深情的獻上一吻。
  
  一年後 X X墓園
  邵毓奇在墓前上完了香,雙手合十,心底再次感謝邵家給他的一切。
  桑昀抱著五個月大的兒子,以邵家媳婦的身份陪在身側。
  三座相連的墓地,打掃得十分乾淨,相偎相依的面朝整片的青山綠水。
  半年多前,邵明謙因胃癌過世,享年五十六歲,如今葬在妻子李玉築的身旁,不再分離;他去世不到兩個月,邵汪桂蘭跟著辭世,在睡夢中走得很平靜,或許是捨不得兒子,決心跟他一起去。
  辦完邵汪桂蘭的喪事後,邵毓奇在整理她的遺物中找到一封信,信的內容充滿對他的懺悔和愧疚,但她的心高氣傲,始終拉不下臉當面向他道歉,只有將內心的話托付在信紙中,等到哪一天離開了人世,讓他找到這封信,她不要求得到原諒,只想換一份心安。
  那封信讓邵毓奇難過了好一陣子,他何嘗不跟邵汪桂蘭一樣呢?也許是兩人對峙了這麼多年,彼此心結已深,即使有心想和解,奈何就是無法先開口,以致如今抱憾終身,後悔莫及。
  奶奶,您安心的去吧,往日的種種已是過眼雲煙,如果真有來生,就讓我們當一對真正的祖孫,讓我好好的孝順您。
  爸、媽,謝謝你們收養我,現在我除了感激之外,沒有怨,也沒有恨,因為現在的我已經得到人生最大的幸福,我的心全被愛填滿了,這全是你們所賜給我的,謝謝你們。
  桑昀逗著咯咯笑的兒子,也想起那群尹家人,有好久沒有見到他們了。
  自從她嫁給邵毓奇後,岑律師公佈了第二份遺囑,將楓揚交回給尹家人管理,不過有一點註明,楓楊每年固定要捐出三百萬給崇善基金會當慈善基金,尹志耕、尹志翰兩兄弟當然無異議的同意了。
  另外紫楓也脫離楓楊而獨立經營,由么女尹志琳繼承,並將紐西蘭的鄉村農莊歸在她名下。
  至於兩位孫子、孫女也各成立基金,在滿二十歲後,可得到一筆為數可觀的金錢,公平不偏心,所以沒有人敢說—句。
  至於她當然不包括在遺囑之中,桑昀非常感謝他明智的安排。
  畢竟她已經得到了一個男人真情的摯愛,又有了兩人愛情的結晶,擁有真正屬於她的家和家人,這就是尹叔給她最好的禮物了。
  邵毓奇轉身,眼底漾著似水柔情走向她。
  「走吧!」他擁住照耀他生命的陽光。「今天天氣這麼好,適合去拜訪朋友。」
  她回以燦如驕陽的笑容,「你說的不會是那個人吧!」
  夫妻倆心有靈犀,邵毓奇玩心大起,「就是那個人,不知道他最近怎麼樣了?搞不好被某個女人吞吃入了腹,早已屍骨無存,為好友,總要去祭拜一番,盡點心意。」
  桑昀回眸嗔笑;「你呀,掙會取笑人家,好歹他也幫了我們,該換我們回報人家了。」
  他靈機一動,咧嘴大笑:「沒錯,這忙當然要幫了,這次我包準治好他的恐女症,教他順利的抱得美人歸。」
  「什麼辦法?」她睜大美眸問。
  邵毓奇小聲的在妻子耳邊獻計,聽她笑得嬌婉動聽,如黃鶯出谷,他不由看得癡了,俯身印上綿長的吻。
  如今相思得償,夫復何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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