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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南儀]誘情[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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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4:41
標題:
[喬南儀]誘情[全文完]
誘情
作者:喬南儀
苦惱啊!人家說好馬不吃回頭草,
但她這愛情逃兵卻得勾引舊情人!
不過為了保住好友的公司,也只得硬著頭皮去迷惑他,
反正事隔多年,他應該認不出她吧?
什麼?覺得她很眼熟?
唉……還好啦,長得像的人很多嘛!
胡亂瞎掰總算驚險過關,可心兒猛亂跳的差點中美男計,保持冷靜!
為了不讓色誘計劃泡湯,她決定先來招欲擒故縱吊吊他胃口,
好讓他為嘗美人香錄用她進公司,到時就可以順利進行——
什麼?沒有適合她的工作機會……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5:01
第一章
“不!"她回過頭,清晰但堅定地說道。
“我千里迢迢來到這兒,你不能用一個字就打發掉我。”靜寂了半響之後,周克誠才再度開口,“公司存亡全系在你一念之間,難道你就不能……”
“你太看得起我了,克誠。”繆令襄淡淡地道,從窗前走了回來。“經營公司的是你,讓公司糟到這個地步也是你,公司存亡與否你要負最大的責任,而不是我。”
“誰都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做。”他用手抓過一頭亂髮,目光銳利。“他毀掉了你父親,接下來還想吞併你哥哥一手創立的心血,而你卻無動於衷?”
她頓時啞口無言。
周克誠是她哥哥繆司權的好友兼創業夥伴,也是她少女時期崇敬仰慕的對象。在她父親的事業失敗,唯一的哥哥又英年早逝時,是他及時伸出援手,給予她關懷和照料,安排了她和母親在美國的生活。
這些年來,她們一家人已經逐漸從失去親人的陰霾中走出,生活幾乎已經恢復了平靜——直到十分鐘以前,周克誠走進她的屋於裏為止。
“怎麼回事?”終於,繆令襄再度開口問道。
“一開始,他只是購進我們百分之八的股權,漸漸地越來越多多,後來更決定吃下我們整個市場。目前他們手上已經擁有我們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如果再不阻止,我們就會是他下一個並購的對象。”
“你們可以買回他手中的股份。”
“如果可以,你以為我不想這麼做嗎?”周克誠深吸了一口氣。“公司目前的情況你不是不清楚,我們的負債大過於資產,根本沒有多餘的資金買下他手上的股票。如果你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公司垮臺,讓叢皓像毀掉你父親般地毀掉我們,這是唯一的方法!”
叢皓!這個名字令她瑟縮了一下。她已經很久不再想起他了……幾乎有一個世紀之久。她以為自己可以對這個名字無動於衷的,然而再次想起他仍能令她的身軀一陣顫悸,心頭泛起漣漪。
她轉開目光,視線在雜志上那張彩色照片上停了下來。
他似乎比她記憶中更加高大,肩膀也比以前寬闊,透露出成熟的穩重;他的姿態看來隨意,卻呈現出驚人的力量與權勢,仿佛一頭深沉壓抑的黑獅。一位十分嬌媚的美麗女郎親昵地挽住他的臂彎,仰望著他的眼神流露出崇敬和仰慕之意,然而他並沒有微笑,眼神疏遠且冷漠,流露出難以親近之感。
她伸出手去,手指輕觸他的眉峰。這些年來,即使她人不在台灣,但她仍不時從報章雜志中得知他的消息。在五年前,他已經是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企業家;五年後的現在,他的事業版圖更是拓展了數十倍之多,業務範圍遍及全世界,任何東西對他而言都有如探囊取物,財富、名利,也包括女人。
“聽著,令襄。”見她不發一語,周克誠放柔了聲音。“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但若不是無法可想,我說什麼也不願意出此下策。繆桀還小,他將來的教育費和生活費是一筆不小的負擔,再加上司權欠下的龐大債務,如果公司無法度過這個難關,我們都會被打人地獄!”
繆桀!她咬咬牙。周克誠知道她最掛慮的就是繆桀,所以利用這一點來逼她答應;他是故意的!
“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繆令襄努力保持聲音鎮定。“他很可能會認出我!”
“不可能!”周克誠信心十足地笑了。“你現在的模樣和五年前相差甚多,再加上叢皓身邊的女人一向來來去去,他可能老早就忘了你,不可能對那短短三個多月的花花韻事有多大的記憶。”
花花韻事!她咬緊下膳,感覺心中掠過一陣酸楚。是的,對叢皓而言,那只是一段短暫的愛情遊戲罷了。當年的她才二十歲,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少女,卻在那短短的三個月裏一頭栽進了情網,從此忘了自己恨他,想要毀了他、報復他的目的。
在那如夢如幻的三個多月,他們朝夕相處,度過無數個甜蜜的日子,每個夜裏的纏綿繾綣……盡管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記憶仍然清晰得有如昨日。
噢,她早該將這些忘了的!她閉了閉眼睛。她怎能一再想起他、想起這個幾乎毀了他們一家的惡魔?他可能早巳忘了她,不會再記得五年前那個曾經短暫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女孩,然而那三個月的記憶卻沒有一刻在她腦海中消失過。
“你要我怎麼做?”她的嗓音不在預期中的粗啞。
“接近他,吸住他全副的注意力,看能不能多拖延一段期間。”他聲音低沉地道:“只要你有能耐說服他放手,我們就能阻止他買下公司,度過這次危機。”
“你要我去勾引他?”她微微一笑,聲音沙啞地道:“你未免太低估了叢皓,也太高估我了,克誠。就算他沒有認出我,以他的作風,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他無不誓在必得。你真的認為我能誘惑得了他?”
“你就曾經成功過,不是嗎?”
她瑟縮了一下。“你憑什麼認為他會上第二次當?”
“那也只有試試才能知道了,不是嗎?”他的眼睛瞇了起來,目光閃爍。“五年前你能令他神魂顛倒,五年後應該也有相同的能耐。我們調查過他,雖說他身邊一向女伴眾多,但他似乎沒有打算和任何女人維持長久的關係;只要你能引起他的注意、或是混進他的公司探取情報,要達到我們的目的絕非難事!”
見她僵硬地站著,周克誠來到了她身前,就著明亮的燈光審視著那張姣美白皙的臉龐。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應,纖細的身軀站得筆直,即使光潔的臉上脂粉末施,她卻依然美得驚人。
“我知道你很為難,令襄。但這是不得已的!”他柔聲說道,溫熱的氣息吹拂過她的臉頰。“我從未向你要求過什麼,只除了這件事。我保証只要兩個月……最多不超過三個月,只要能讓我找出方法,我一定能化危機為轉機。別拒絕我,好嗎?”
繆令襄凝視著他懇求的眼神,感到決心開始動搖。撇開克誠是她的朋友不談,他近乎絕望的懇求眼神令她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令襄?”
“好。”見他眼睛一亮,她深吸了一口氣。“但我不做任何保証。如果他一眼就識破了我的偽裝,那麼我只能說我很抱歉…”
“不會的,我對你有信心。”周克誠眉頭舒展,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你放心,一切由我安排。等公司度過難關之後,我會好好的補償你,讓你和繆桀過最好的日子,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苦。”她沒有說話,目光定定地注視著前方。“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平靜地問。
***
酒宴會場裏人聲鼎沸,笑語喧嘩,裊裊輕煙從舞池中央升起,偌大的空間裏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站在陽台一個不受注意的角落,叢皓淺啜著杯中的酒,凝視著遠方山頭的點點燈光。是他的想像,還是真的已經下了半個月的雨了?噢,他厭煩透了這種陰雨綿綿的天氣,厭倦了必須和這些假惺惺的人物周旋,厭倦了這種身不由己的虛偽和整個該死的生活。
他扯鬆了領帶,將雙手擱在欄桿上。身為公司的領導人,他明白他的任何一個決策都關係著整個企業組織的健全運行,也很瞭解要維持一個龐大企業的正常運作,除了靈活的手腕和精明的頭腦之外,適時的應酬是必要的。
以往他對這類公事上的場合一向駕輕就熟,也頗樂在其中,然而最近他卻發現自己無法像過去一樣輕鬆視之。他懷疑自己是否出了什問題?他還年輕,體能也依然處於顛蜂,正是最意氣風發的黃金時期,然而感覺卻像耗掉了大半輩子。
“嘿,你躲到這兒來了。”一陣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回過頭去,范洛亨正推開他身後的玻璃門走了出來。“怎麼不到裏頭去?那兒一堆人等著和叢總裁你握個手、說句話呢。”
叢皓聳聳肩膀,“我已經露過面,接下來沒我的事了。”
“哪兒的話,你的事多著呢,沒瞧見裏頭有一堆名嬡淑女的媽,等著把你介紹給她們的女兒嗎!”他朝他露齒一笑。“你不去,會不會太失禮了?”
他不置可否,仰頭喝盡杯中的酒。“下個禮拜的酒會你會去吧?”見他有些漫不經心,范洛亨問:“為了慶祝和日本鬆下集團簽定的長期合約,你無論如何都該去露個面,免得……”
“我會去。”
“那就好。”他睨了他一眼。“尚萱會陪你出席嗎?”
“嗯。”見他似乎沒有多大的興致,范洛亨決定暫時閉上嘴巴。他和叢皓認識不是一年兩年了,於公,他們是默契十足的工作夥伴;於私,他們更是交情深厚、無話不談的拜把兄弟。近幾年將重心移回台灣之後,叢皓將全副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即使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卻沒有一個能抓得住他的心。
而寧尚萱的出現,更是舍不少女入主動打退堂鼓。她美麗、大方、進退得宜,更是一聲名顯赫集團的千金;由她經常陪伴叢皓出席各個場合看來,不少人紛紛揣測這頭在商場上縱橫的猛獅終於要定下來了。
“說真的,你對尚萱難道沒有些想法?”他故作不經意地問:“那小妮子年輕漂亮,身家背景和你十分匹配,各方面條件都沒得挑,難道你一點都不心動?”
“既然尚萱有這麼多優點,為什麼你不展開行動?”
“你以為我不想?”范洛亨聳聳肩膀。“問題是人家的眼睛長在頭頂上,再說她眼中只有你,我想她大概從來沒正眼瞧過我一眼。”
“尚萱的父親和我父親是老朋友了,她幾乎就像我的親妹妹。”
“如果你對尚萱有意思,我不認為你會在乎這小小的禁忌。”
叢皓挑起一道濃眉,然後笑了。“不戰而敗,這倒不像你。也許你應該問問尚萱對你的看法,就算她的眼睛長在頭頂上,你的身材也夠高,她沒有理由看不到你。”
“唔,”范洛亨從鼻子裏哼著氣。“什麼意思?你是說你沒有娶她的打算?”
“尚萱可從來沒說要嫁給我。”他慢吞吞地道,看見洛亨幾乎是……如釋重負的表情,他頓時覺得有趣了起來。洛亨和尚萱一向是打打鬧鬧的,每回一見面就開始拌嘴,他可從來不知道洛亨也有想認真的時候。
“如果對尚萱有意思,就告訴她吧,也許她對你也有好感呢。”他溫和地道。
“再說吧。”范洛亨支支吾吾,居然有些臉紅了起來。“我還不確定她對我
他沒有說完,一個聲音由身後響起,“叢先生、范先生,原來你們在這兒。”
他們同時回過頭去,兩位身形微胖的中年夫婦站在他們身後。
“蕭董事長,夫人。”叢皓微微頷首。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叢先生。是這樣的,我想向你介紹一個人。”蕭董事長笑呵呵地道,轉向站在身後的女郎。“這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女兒,姓繆,叫令襄。令襄,這位是叢皓先生和范洛亨先生。”
他說著,一個高挑纖細的背影已經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叢皓微瞇起眼睛。有那麼半晌,他就這麼定定地注視著她。她的黑髮鬆鬆地綰在腦後,幾絡髮絲垂落在頰旁,精緻的五官薄施脂粉,隱約透出一份脫俗的靈秀氣息;那纖細的骨架優美挺直,黑色禮服烘托出來的曲線玲瓏有致,凝脂般的肌膚在絲絨布料的襯托下幾乎歡彈可破。
即使她身上沒有太多的珠寶和裝飾品,她依然美得能吸住任何男人的目光。
“令襄最近剛從美國回來,打算在台灣待一陣子,如果有好機會就留下來發展;碰巧我聽說叢先生的公司正在招募人才,所以特地帶她過來引見引見。”蕭夫人笑咪咪地解釋道。
“久仰大名,范先生。”繆令襄優雅地朝范洛亨伸出手,而後轉向叢皓。
“纓小姐。”叢皓伸手和她交握,目光仍然凝在她臉上。
她不記得他的聲音有如此低沉。繆令襄暈眩地想著,克制自己不要發抖,即使再次見到他幾乎令她停止呼吸。他濃密的黑髮依舊簡單俐落,臂膀肌肉卻似乎比以前更加結實有力,歲月在他的嘴角刻下冷漠嚴厲的線條,但她仍記得那漂亮的唇是如何印在她的唇上,可以是最溫柔的微笑、也可以是最銷魂的吻……
“叢先生。”她勉力抑制狂亂的心跳,命令自己保持微笑。“‘巨擘集團’是全世界最頂尖的科技人夢想進入的公司,我希望自己不會太不自量力了。”
“你太客氣了,敝公司一向歡迎優秀的人才投靠。”叢皓神色自若地抽回手,俊朗的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不過公司的人事問題一向都是由範副總處理,恐怕你得通過他的重重測試。”
“有蕭董事長的大力推薦,我們自然不敢怠慢。”范洛亨圓融地道:“只要繆小姐的專長符合敝公司的要求,我們當然十分歡迎這樣的人才。”
“當然,當然。”蕭董事長笑呵呵地道:”令襄,叢先生和范先生可是這一行的佼佼者,你要多學著點。”
“我會的,蕭伯伯。”
“對了,蕭董事長,我有件事想向你請教,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范洛亨詢問地望向他。
“當然沒問題。”蕭董事長爽朗地答應。
范洛亨朝叢皓比了個手勢後,和蕭氏夫婦一起離開了陽台。
直到用臺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叢暗才出聲打破沉靜,“蕭董事長說你剛從美國回來。你住在美國哪里?”
“我目前在西雅圖。”繆令襄輕柔地微笑。“我很小的時候就移民到美國去了,但因為還有些親友在台灣,所以每年都會不定時回來看看。”
“是什麼原因令你想進入巨擘集團?”他沉吟地問道:“你在美國都做些什麼?”
“我是個會計師,但我一直想朝不同的領域發展。蕭伯伯是我父親的老朋友,他知道我想回台灣發展之後,一直在幫我留意機會。當他知道巨擘集團正在招募人才時,他鼓勵我試試看,畢竟這是難得的學習機會。”
“蕭董事長過獎了。”
“是你太謙虛了。巨擘集團以科技業在美國發跡,目前在全世界都有連鎖企業,就算你不錄用我,能認識你也是我的榮幸。我很好奇叢先生接下來打算並購哪家公司、或者準備進軍哪個產業?”
“這是公司機密。你是純粹好奇,還是有人派你來查探軍情的?”
“如果我說是來查探軍情的,你還會考慮錄用我嗎?”
他們同時微笑了起來。叢皓側過頭去,注視著她柔美細致的側臉。
“你看來有些眼熱。”
繆令襄的心臟一下子提到喉嚨口,開始猛烈跳動。“長得像的人很多。”她力持鎮定地道:“怎麼,叢先生認識長得和我很像的人?”
“也許吧。”他淡淡地微笑,目光停駐在她臉上。“你很……特別。我不記得曾經和一個女人如此單純自在的聊天,非關公事。”
“你對每個女人都這樣說嗎,叢先生?”
“當然不。為什麼這樣問?”
“我聽說了你在社交圈的名聲。”她聳聳肩膀,竭力讓自己看來輕鬆自若。“社交圈內所有名嬡淑女的父親都想將女兒藏起來,然而所有的淑女卻又爭先恐後想得到你的青睞,我想你對這些傳聞應該不陌生。”
“我無法控制別人的想法,只是奪取我想要的廣一抹慵懶的微笑泛上了他的嘴角,他的目光在深幽的燈光下閃爍。“我必須承認你很吸引我,你明晚願意和我共進晚餐嗎,令襄?”
他輕喚她的名字,令她的背脊竄過一陣戰粟。他醇厚的嗓音有如最上等的紅酒般誘惑著她,黑眸專注地凝結在她臉上,令她幾乎無所遁逃。
“你一向這麼直接嗎,叢先生?”她輕快地說道。
“什麼?”
“讚美一個初次見面的女人,然後用眼神挑逗她。”
他的微笑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如果那位女士如此迷人,有何不可?如何,你答應嗎?”
“我……”她遲疑著,努力抑制不穩的心跳。太容易了,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叢皓從來不是一個輕易便被女人迷惑的男人,但他卻似乎被她挑起了興趣。
他對女人的態度如此輕佻,想必是這些年來太多女人主動投懷送抱,所以來者不拒了?她垂下睫毛,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
記住你的目的!她在心裏嚴厲地提醒自己。既然他已經上勾了,她就必須以退為進,才能獲得更大的勝算;接下來,她只需要照著周克誠給她的指示……
“恐怕我必須拒絕你,叢先生。也許下次吧!”她輕鬆地道,然後往後退開,朝他嫣然一笑。“很高興認識你。再見了,叢先生。”
望著那個離開的窈窕身影,叢皓的笑意微微隱去了。他調回目光,有那麼半晌,他就這麼靜靜地站著,凝視著黑暗中的雨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5:17
第二章
叢皓站在窗前,凝視著遠處的港灣燈火,靜靜地回想這些年來的一切。•
十年前,當他還在麻省理工學院攻讀碩士學位時,和幾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共同創立了“巨擘數位網絡科技公司”,即是巨擘集團的前身,初期先是致力於開發電腦遊戲和軟體,而後開始製作各類型的體育和娛樂節目,以媲美電視清晰度的畫質在網絡上播放。
誰也沒料到成功居然來得如此迅速。憑借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膽識,幾位不同國籍和種族、卻對電腦網絡有著同樣熱情的小夥子在科技界引爆光芒,影響力迅速蔓延國際。七年前,他和合作夥伴們決定將公司總部搬到加州聖荷西矽穀,讓公司更接近尖端技朮人才和資金來源,並將觸角延伸至美國以外的地區。
而他和范洛亨更決定將在亞洲發展的據點設在台灣,繼而朝日本及大陸邁進,其他幾位合作夥伴則繼續掌控美國和其他各洲的公司運作。十年後的現在,他已經身價億萬,在美國擁有一架私人飛機、幾幢足以停放百部汽車的豪華宅邸,並且在世界各地都有產業。
才三十三歲,他早已經名列美國富比士雜志排行的富豪之林,擁有一百個人十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在過去,這些唾手可得的成功的確能令他得到快感,但在最近這一年來,他卻感到有些厭煩了,前所未有的疲乏感令他備覺焦躁。
“叢皓?”范洛亨從門外探頭進來。“有空嗎?”
“當然。”他從窗前走了回來。“什麼事?”
“和可口可樂的廣告台約談的怎麼樣子,接到美國方面的通知了嗎?”他合上門走了進來。
“沒問題了。麥可早上和我通過電話,將已經擬定的合約傳真過來給咱們過目,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合約可望在這禮拜五簽定。”
“Wow!”范洛亨接過他手上的紙張,輕吹了一聲口哨。“一筆高達兩千萬美金的合約這麼輕鬆就搞定,咱們這位北美地區總裁還真不是省油的燈。”
“嗯。”他走回桌前去,翻閱著祕書放在桌上的文件。這筆百家爭逐的合約沒有太多延著,幾乎是立刻便拍板定案;在以前,這樣的成功足以令他雀躍不已,然而現在,他卻發現那份感覺已經淡了許多。
“對了,昨晚你和那位繆小姐談的怎麼樣?”察覺出他的漫不經心,范洛亨挑起眉毛。“你認為她有足夠的能耐成為咱們巨擘的一員嗎?”
“這個問題應該是問你才對!你知道我從來不插手公司的人事問題。”叢皓學他挑起眉毛。“沒有真才實料的人絕對進不了巨擘大門,這不也是你用人的準則?”
“這倒是。”他咧咧嘴角。“不過這個繆令襄還算頗有來頭,美國南加大會計研究所畢業,是個專業的會計師,學經歷無可挑剔。”
“學經歷並不等於實力。”
“當然,不過年輕漂亮又氣質不俗的美女可是如風毛麟角,哪個男人不愛?”范洛亨嘻皮笑臉地道:“說真格的,那小妞還真是個美人兒,姑且不論她的實力如何,就算是個花瓶也賞心悅目,你說是吧?”
見他仍然有些心不在焉,他用腳勾了張椅子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饒富興味地看著他。“你有多久沒休假了,叢皓?”
“唔,”他皺起眉毛。“我沒想過這個問題。為什麼問?”
“我倒很清楚。五年!你已經有整整五年沒休過三天以上的長假,難道你不想放鬆一下,給自己一個假期?”
“我不認為我需要休假。”
“我倒認為你十分需要,你只是害怕空閑。”
叢皓的笑容微微隱去,但語氣仍然溫和,“這幾個月來,你不止一次提出要我休假的要求。怎麼,我的工作表現有令你不滿意的地方嗎?”
”叢總裁的工作效率奇高無比,我哪能不滿意?只不過我覺得你對公司裏那群小夥子要求太高了,如果你消失一陣子,或許他們會輕鬆一點。”
“嗯哼,”他悶哼著。“這是他們說的,還是出於你個人的想法?”
“我是以一個朋友的立場關心你。”范洛亨聳聳肩膀,神情頗為認真。“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這些年來,你不斷的超時工作、很少休假,就連和女人約會,大半的心思也都放在公事上。以前你不會這樣的,自從……”
他沒有說完,但從叢皓繃緊的嘴角看來,他知道自己不用再往下說了。是的,自從五年前那個女人離開叢皓之後……
他並不十分明白叢皓在那短短幾個月裏遭遇到什麼事,只隱約知道他經歷了一段感情風暴;在那之後,他變得沉默許多,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幽默風趣的他。
他很少微笑,將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和每個女人保持著冷淡而短暫的關係。他們依然無話不談,但叢皓卻將這個話題列為禁忌,絕口不提那個在他生命中乍現卻又消失的女人……
“我從來沒問過你,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半晌之後,范洛亨才打破沉靜。“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為什麼你會……”
“沒什麼好談的。”他一甩頭,語氣平直淡漠。“事情已經過去了。”
察覺他繃緊的臂膀肌肉,范洛亨摸摸鼻子,決定還是就此打住。即使和叢皓交情深厚有如兄弟,他仍明白不觸犯他人隱私的道理。
“說真格的,藉故接近你的女人多得不勝枚舉,她們圖的是什麼你也很清楚。”見叢皓還是不吭聲,他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依我看,蕭董事長想將繆令襄介紹給你的意圖,大過於讓她得到這個工作機會。你說呢?”
“如果繆令襄想利用關係進入巨擘,那她可能是要失望了。”他淡淡地道。
范洛亨揚起一道眉毛。“你的意思是,不打算錄用她?為什麼?”
“因為我有更好的打算!”
“什麼?”
“我打算追求她。”
他兩道眉毛都挑了起來。“不想來段辦公室戀情,嗯?”他滿含興味地問;“如果不是太瞭解你,我會以為你對那個年輕漂亮的小妞兒有興趣。”
“怎麼,我不該有?”
“別人我不敢說,你,不可能。”范洛亨斜睨著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這些年來,你身邊從來不乏美麗的女人周旋,哪些是看上你的錢、哪些又是純粹想勾引你這個最有價值的單身漢,相信你心裏都有數。我承認繆令襄十分美麗出色,但她接近你的目的不脫這兩種,是什麼令你對她產生興趣?”,
“或許只單純因為她吸引我吧。”他往椅背一躺,一手深思地輕撫著鼻樑。“如果她想引起我的注意,她成功了。我只是給她一個機會罷了,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天天都有人引起你的注意,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纓令襄並沒有什麼不同。”
叢皓不置可否,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酒。接近他的女人是為了什麼他很清楚,他也一直深諳逢場作戲的分寸。
對女人,他一向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不疏遠、卻也絕不熱絡;怪異的是,總有女人將他的冷漠視為理所當然,甚至將此視為是他欲擒故縱的招數。
見他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范洛亨躊躇地開口問道:“怎麼,你對那個姓繆的小妞兒真的有興趣?這可是少有的現象。向來只有女人對你主動投懷送抱的份,我還沒見你主動去追求過女人哩。”
他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就當是打發時間吧,和女人逢場作戲也算是種調劑,這不也是你的名言?”
“當然。”范洛亨攤攤手。“你追求繆令襄,那尚萱那邊怎麼辦?”“這幹尚萱什麼事?”
“也對,寧小姐只是一相情願,再說你對繆令襄的興趣不見得能維持太久!”他摸摸鼻子,懶洋洋地起身。“沒事的話我先走一步啦。”
擺擺手,他轉身朝門口走去,手在握到門把後又停了下來。“還有,你不想談五年前那件事,代表那個女人還在你心中。或許是你該想辦法解決的時候了,叢皓。”門輕輕地合上了。
直到范洛亨離開後許久,叢皓還靜靜地站在窗前,任暮色從四面八方籠罩。
***
繆令襄走進咖啡店裏時,周克誠正在講電話。她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發現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派人再去和對方談談,無論如何絕不能放棄。”周克誠摔下電話,整個身體繃得死緊。由他的表情看來,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怎麼了?”她謹慎地問道。
“壞消息。”他繃著聲音道:“先說說看你那邊情形如何,叢皓答應錄用你了嗎?”
“我正要告訴你,你可能要失望了。”繆令襄沉默片刻才道,表情十分平靜。“范洛亨今天早上已經打電話來告訴我,目前巨擘集團並沒有適合我的工作機會,要我再等候幾個月……”
“不可能!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周克誠打斷了她。
“這句話你該去告訴范洛亨,不是我。”
“該死!”他捶了下桌面,面容扭曲。“看樣子蕭董事長的面子還不夠大,如果那天晚上你和叢皓聊得很愉快,他沒有理由不錄用你。”
“或許那只是他的交際手腕,他對任何女人都是如此。”她淡淡地道,正想起身,周克誠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你去哪里?”
“既然你的計劃失敗,我也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自然是回美國去了。”
“沒有這麼簡單,令襄。”他勉力克制情緒,平平地道:“你知道方才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嗎?”
她側過頭來。“誰?”
“是公司裏的簡副總。他告訴我,巨擘集團已經在昨天和福特公司達成協議,即將在這個週末簽定一筆高達兩千五百萬美金的廣告合約。”她倒抽了一口氣。“哪不是……”
“沒錯!”周克誠握緊拳頭,狠狠吸口氣。“為了爭取這筆合約,我們整整努力了一年,卻被巨擘集團不費吹灰之力便搶走了這塊大餅。換句話說,咱們所投入的心血一瞬間全變成了泡影。”
繆令襄沉默了一下。“我很遺憾。”
“就因為這樣,咱們的計劃更不能半途而廢。”他的手指緊攢住她,目光更顯陰沉。“既然混進巨擘這招不管用,我們就另外想辦法;我不會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任由公司垮在他手裏。”
她的喉嚨發緊,周克誠的表情令她傲微打了個冷顫。
“你打算怎麼做?派人殺了叢皓嗎?”她低語。“那也不能改變既定的事實!更何況還有范洛亨在,我們的計劃不可能成功的。”
“事到如今,咱們也只能孤注一抻了。”周克誠冷笑一聲,眼神閃爍。“咱們的計劃不止要繼續進行,而且還要加快腳步;只要讓我們找到機會,我就不信鬥不過叢皓!”
繆令襄正想開口,手機嗶嗶地響了起來,她暫且按捺住情緒,接起電話,“喂?”
傾聽了半響之後,她掛上電話,周克誠詢問地看著她。
“是叢皓。”她平靜地道:“他打電話來向我提出邀約,請我明天共進晚餐。”
“叢皓?”他瞇起眼睛。“既然他已經拒絕了你,為什麼又向你提出邀約?”
“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約會,不代表什麼。”
“巨擘集團的總經理兼亞洲區總裁,不會浪費時間邀請一個不會為他帶來任何利益的女人共進晚餐。”他緩緩說道,目光審視地掠過她的臉龐。“唯一一個可能,就是他看上了你,將你當成他的下一個獵物。”
“你想太多了,克誠。他已經有了固定的女伴,你難道忘了嗎?”她慶幸自己的聲音聽來十分鎮定。
“寧尚萱?”周克誠嗤了一聲。“那又如何?即使叢皓訂了婚,他身邊照樣圍繞著眾多富家千金,寧尚萱不見得抓得住他的心。”
“就因為如此,更顯得這個邀約無足輕重了。”她冷靜地道:“根據你的調查,叢皓在女人群中一向很吃得開,他身邊的女人環肥燕瘦皆有,風流韻事更是從來沒有斷過;對他而言,我和這群圍繞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毫無兩樣,他的興趣不會維持太久。”
即使她的表情淡漠,這個認知卻令她的心隱隱作痛。
周克誠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只是打量著她。“那天晚上,叢皓和你聊了些什麼?”他半晌後又問道:“他認出了你嗎?”
“沒有,他只說我很眼熟,我想他沒有認出我。”她避開他的目光,感到一股不知該放鬆還是該失望的情緒。他沒有認出她,這不是她一直期盼的事嗎?為何她感覺心像被針紮了般痛楚?
“若是如此,倒也算是個好機會。”他若有所思地道,將雙手交握在胸前。“范洛亭目前是巨擘集團的亞洲區副總裁,和叢皓是巨擘集團的創始人當中唯一的兩位華裔人士。他和叢皓的關係密不可分,如果想要我們的計劃順利進行,范洛亨也不容忽視。”
繆令襄呆了一呆。“你打算怎麼做?”她呼吸急促地道:“叢皓現在沒有認出我,不代表他會對我毫無戒心。”
“那又如何?這一回你的背景完全沒有任何疑點,你的每一項資料都是貨真價實,即使查也查不出可疑之處;如果他認出了你,你大可以否認到底!”一抹狡黠的微笑泛上周克誠眼裏,他覆住她的雙手。“我需要你留下來幫我的忙,令襄。只要我能保住公司,我就能將欠司權的錢全數還給你。”
她沉默片刻,沒有抽回手。“繆桀呢?誰照顧他?”
“有保姆陪著他,你不必擔心這點。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派人去帶他到台灣來陪你一陣子。”
她遲疑了半晌,然後點頭。
凝望著那張清靈秀氣的臉龐,周克誠不自禁地抬起手想去撫摸她的頰,她卻避了開去。
“別這樣。”
他的手僵在空中。“為什麼?你曾經愛過我。”
繆令襄回過頭來,注視著他那張英俊的臉龐。是的,在很年輕的少女時代,英挺帥氣、風流倜儻的周克誠的確是她崇敬仰慕的對象;然而年歲漸長之後,她逐漸明白那只是少女時期對白馬王子的盲目迷戀。
不,她不愛周克誠!曾經,克誠有野心、懂手段,極力在事業上求發展,這些都是令她心儀的優點;但他同時卻也自負、驕傲,以自我為中心,這也是司權後來決定和他拆夥的原因。
早在她蛻變成熟、懂得分析事實真相之後,那份輕微的愛戀就已經逝去,再也沒有痕跡了。
“我喜歡你,但那是一種少女對偶像的崇拜之情而已,並不代表什麼。”她平靜地道:“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總是躲在角落偷偷看你、會因為你對我微笑而臉紅的十五歲少女,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周克誠抿了抿唇。“你曾經想要嫁紿我。”
“任何情竇初開的女孩都會這樣的。”她率直地道:“就算我曾經那樣想過,那也已經是過去的事。我很不願意打斷你的幻想,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對你只有兄長之情,沒有別的了。”
他咬咬牙,目光炯炯地直視著她。“因為叢皓,是不是?你自從見到他之後就忘了我,忘了你當初接近他的目的是為了報復他、毀了他!”
“夠了,克誠。”她拳頭握緊,聲音是勉力壓抑的克制。“不論叢皓對我們家做了什麼,那也不關你的事。我答應幫你的忙,只是為了謝謝你這些年來的照顧,我並不欠你任何解釋。”
她定定地看著他,纖細的背脊挺得筆直,眼裏不曾流露出真正的心思。
周克誠不由得放鬆她的手,態度軟化了下來。
“對不起,令襄!”他抹了抹臉,心浮氣躁地道:“我只是關心你,怕你被叢皓那小子占了便宜,忘了我們原來的目的……”
“我不會!”她深深吸口氣,聲音清晰地道:“我現在是繆令襄,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天真單純的女孩。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如果你還想達到目的,我們還是盡量少碰面的好。”
周克誠還想開口說什麼,終究是住了口。“有狀況隨時通知我,你自己也要小心點,嗯?”
她點點頭,將目光調向窗外,想著再次見到叢皓時,她必須有著什麼樣的武裝。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6:18
第三章
不論繆令襄為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設,再次見到叢皓仍然令她忐忑不安。
坐在二十五樓的旋轉餐廳裏,就著整面玻璃天頂透進來的星光,叢皓靜靜地打量坐在對面的繆令襄。和他約會的女人除了是世故的、圓融的女強人之外,絕大部分是透過介紹或關係,想結識他這個黃金單身漢的名媛淑女;也不知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或是其他原因,每一位在他面前都是嬌羞的、或是假惺惺故作優雅。
只有繆令襄不同。在過去的三十分鐘裏,她一直神色自若,舉足優雅從容。也就是這一點令他激賞!她聲音輕柔,笑容甜美,烏木般的眸子閃著柔和的光芒,他不確定她身軀微微的緊繃是戒慎還是緊張?或者兩者皆是?在令她幾乎窒息的凝視之下,繆令襄放下酒杯,極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來輕鬆如常。“我以為范先生會和你一起來。”她裝出輕快的語調。
“他本來是,卻臨時有個應酬非去不可,要我向你道個歉,希望你不會覺得這是我的刻意安排。”
“當然不會,我只是有些意外。既然范先生已經告訴我,貴公司並沒有適合我的職位,何以叢先生會……”
“叫我叢皓。”
她咬住嘴唇。“我想知道我哪里不符合貴公司的需求。”她略過稱呼。
他沒有馬上回答,審視的目光卻令她更覺不安。他是不是察覺出什麼了?
“我只是想邀請你一起晚餐,令襄。”他柔聲說道:“這個邀約令你感到困擾?”
他輕喚她的名字,令她的心又開始狂跳。“我聽說叢先生身邊從來不缺乏美女周旋,想必你不可能會看上我。”她試圖偽裝出輕鬆的口吻。
“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我倒認為自己的邀請有些不自量力呢。”叢皓微微一笑,目光思索地凝望著她身後的某一點。“你知道嗎,你讓我想起了一個女人。”
她幾乎停止呼吸。“你曾經說過。”她低聲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她嗎?”他瞇起眼睛。“非常美麗、非常誘人,足以令任何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你為什麼離開她?”
“是她離開了我,而我一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離開我的原因。”他淡淡地道。
她垂下目光,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你愛她嗎?”
“愛?”他瞇起眼睛,嘴角嘲諷地向上彎起。“當然不!我只是,不能理解她離開的原因。我們都懂遊戲規則,也都知道好聚好散的道理,但不告而別無論如何都是很差勁的分手方式,你說是嗎?”
她別開頭去,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他恨她!她木然地想。他冷冽的語調告訴她,五年前那個女人並未在他心中占了太多分量,充其量只是個玩物罷了;他對她的感覺不是愛,而是他的自尊心無法忍受女人率先結束關係,如此而已。
“或許吧。”她喃喃道,目光移到他擱在桌上的手,修長、乾淨而漂亮,像是藝朮家的手。她無法抑制地想起那雙大手曾經多麼溫柔地在她身上,細膩地撫愛過她的每一寸肌膚—……她緊咬住下唇,命令自己甩開那個念頭。
“走吧。”他突然起身,朝她伸出手。“我們到外頭去吹吹風。”
她沒有拒絕地起身,任他握住她的手來到室外。位居二十五樓的景觀餐廳設計得十分貼心,精心裝潢的露臺不僅可以俯看整個臺北市的萬家燈火,更提供了幾個隱密的露天咖啡座,昏黃的燈光營造出的氣氛十足浪漫而高雅。
“你家裏還有些什麼人?”他問她。“介不介意告訴我?”
她搖頭,輕聲開口,“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母親現在則獨居在溫哥華。我還有一個哥哥,不過他兩年前也過世了。”
他有好半晌沉默不語。“我很抱歉。”
她勉強一笑,調開目光凝視遠方。他離她好近,近得她可以感覺他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頭頂。
“為什麼想回來台灣?”他突然話鋒一轉,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回來台灣是因為……”我想見你。“休息。我正好有幾個禮拜的假,所以想回來看看我出生的地方,探望幾位父親生前的老朋友,順便看看有沒有留下來發展的機會,而蕭伯伯算是我最親近的長輩,沒什麼特別的。”
“這麼說來,你在這兒沒有其他親人了?’他抬起她的手,手指輕摩著她纖細的指關節。“美國呢?有人在等你嗎?我是指——男朋友、或是追求者之類的?”
“沒有。”她想抽回手,他卻緊握住不放。他黝黑的瞳孔有種不可思議的魔力,每次只要和他的眸子相遇;她就會忘了一切。
“美國的男人都瞎了眼嗎?”他慢吞吞地說。
她沒有再掙紮,但避開他的注視。“我的工作一直很忙碌,沒有時間做其他事。”他沒有再往下問,她側過臉來看他。
“談完我了,該聊聊你了吧?”她故作輕快地道:“我聽說你有位漂亮的女朋友,已經論及婚嫁了呢。怎麼,她不介意你和別的女人吃飯?”
他的唇角往上彎起。“社交圈裏經常有些空穴來風的小道消息。”
“關於你的還不少。”
“你相信?”
“那並不幹我的事。”她聳聳肩。“我在雜志上看過她的照片,她……很漂亮。”
“是的。”他同意。“尚萱是個好女孩。她進退得宜、善解人意,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我們從不過問對方在公事上的一切應酬行為,但卻彼此信任。”
這麼說來,她也只是他公事上的應酬之一嘍?“她似乎是個相當明理的女孩。”
他微笑了起來,眼睛閃閃發亮。“她的確是。”
她垂下眼睫。“那……很好。”她低聲說道,極力漠視心中掠過悵然和失落感。
你還期待什麼?她在心裏質問自己。叢皓已經不屬於她,他和任何女人來往都不幹她的事;但為何由他口中証實這一點,她仍然感覺心中那被撕扯般的劇痛?
仿佛察覺她身軀的輕輕顫抖,叢皓低下頭來看她,手指輕撫上她的胳膊。“怎麼了?”那溫熱的觸摸幾乎灼痛了她,她踉蹌地退後了一步。“沒什麼。”她聲音不穩地道:“我想回去了。”
他深思的目光在她臉上梭巡,然而她沒有給他看出破綻的機會,優雅地轉身往原來的座位走去。
在回程的一路上,他們沒有多做交談。繆令襄視而不見地瞪視著窗外,心緒陡地有些恍惚。她覺得茫然,覺得失落;他就在她身邊,就在她伸手可及之處,天知道她多想不顧一切地投進他懷裏,向他傾吐這些年來的渴望與相思;然而她不能。
他根本不認得現在的她!等他知道她的目的之後,他更不會原諒她。
車子的震動將她拉回神來。“到了?”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謝謝你送我回來。”
她想拉開車門下車,他的手卻更快一步伸過來握住了她。
“這個週末,我有個非出席不可的應酬,你願意陪我去嗎?”他低沉地道。
她訝異地回過頭來看他,他的目光黑黝黝的,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寧小姐呢?”她用舌尖潤濕嘴唇,故作從容地問道:“她不能陪你去?”,
“但我邀請的是你。”他柔聲道,凝住她的眸子幾乎能透視進她的心裏去。
她垂下目光,努力抑制心臟的急速躍動。“你經常這麼做嗎,叢皓?”
“什麼?”
“對別的女人提出邀約,而不在乎未婚妻的想法。”
他緩緩笑了開來,臉上稜角隨之移動。“只要你也有相同的意願。你有嗎?”
繆令襄瞪視著他。這不像他!五年前的他雖然一樣投懷送抱的女人不斷,但他一向很清楚分際,總是保持適當的距離、並非來者不拒;而現在,他的再度邀請是真的對她有興趣,或者——她只是他花名單上的另一個獵物罷了,只能維持到他的新鮮感消失?她霎時心緒紛亂。
然而,周克誠的話又在腦中浮起。記住我們的計劃,令襄!只要能接近他,你必須要抓住機會……
她微吸了口氣,聲音有些不穩,“我不確定……”
“你另外有約了?”
“不是,可是我……”。
“那就好了。”叢皓露出令她無法拒絕的微笑。“這次別拒絕我,好嗎?”
她閉了閉眼睛,理智迅速取代了感情。“我很樂意。”終於,她開口說道,見他的眼裏閃過一絲光芒,太快了,快得令她懷疑那是自己的錯覺。
“準備好,明天晚上六點,我來接你。”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的手已經穿過她頸後的髮瀑按住她的後頸,而後傾過身來吻她。她輕僵了一下,那是個十分紳士的吻,只輕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卻令她的臉兒發燙,心臟狂跳。
“晚安了,令襄。”他輕柔地道。
直到車子消失在午夜的街頭,她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唇,仿佛那兒還殘留著他的餘溫。
***
“范洛亨告訴我,你最近又有新的獵物了?有沒有這回事?”
叢皓側過身,看著那個坐在他辦公室裏的女人。她正毫不文雅地蹺著一雙修長的美腿,目光饒富興味地盯著他看。
“你的消息挺靈通的。”他聳聳肩,注意力又回到手上的文件夾。
“這麼說是真的嘍?真的出現了追求的對象?”寧尚萱興匆匆地接著問:“那個女人是何方神聖?是我認識的嗎?”
“你很好奇?”
“當然。向來只有女人倒追你這位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我可是頭一回聽說你會主動去約女人。”她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身上轉了一圈。“怎麼,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居然能令你打破原則?”
叢皓攤了攤手,不置可否。
“看樣子你是不想告訴我了。”看出他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寧尚萱無趣地聳聳肩。“對了,今天晚上你不是得去出席一場遊艇的私人派對嗎?”
“嗯。”
“你怎麼沒找我當你的女伴?”
他露出微笑。“抱歉,我有人選了。”
“我想也是。”她撇撇嘴巴。“但你起碼要通知我一聲呀,如果人家問起我為什麼,我也才能掰出一套完美的說詞嘛,比如說我們吵了一架啦、或是鬧分手之類的,讓那些人有些茶餘飯後的話題可以聊啊。”
叢皓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這就是寧尚萱,活潑、古靈精怪,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似乎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和亂七八糟的念頭。外頭所有人都將他們當成理所當然的一對,但只有他們心知肚明不是那麼一回事。
“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嗎?我很好奇耶。”她不死心地又問。。“你以前對我身邊的女人都毫無興趣打聽。”
“以前那些女人都是主動投懷送抱,這一回可不同,居然會讓你拋棄我而選擇她當你的女伴,我自然得調查一下我的情敵嘍。”她輕哼著。
“她長住在西雅圖,是钜林集團蕭董事長一位老朋友的女兒,你不會認識她。”
“那可不一定。只要她多跟你在社交圈裏轉轉,過不了兩天,她的身家背景就會被查得一清二楚。”寧尚萱笑嘻嘻地道:“無所謂,反正過不了幾天你就會乖乖回到我身邊來的,到時候我再告訴人家,你覺得我比那個女的強多了,所以浪子回頭好了。”
叢皓笑而不語。
“對了,怎麼沒看見范洛亨?”她左顧右盼。
“洛亨到東京出差去了,要下個禮拜才回來。”
“噢。”寧尚萱拉下臉。“他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或許他認為你不會關心吧。如果你有注意到洛亨的行事歷,你應該知道他這一趟出差,要兩個禮拜才會回來。”
“我幹嘛查他的行事歷?他到北極去了都不幹我的事。”她輕哼著。
叢皓斜睨著她,笑得頗有深意。這個笑顯然惹惱了寧尚萱,她站了起來。
“我告訴你,別想亂點鴛鴦譜啦。你知道我爸一直非常中意你這個女婿,在我還沒找到更好的對象之前,你只能乖乖當我的擋箭牌了。”她嚷。
“為什麼你沒想到洛亨也是個擋箭牌?”
“當然是因為我比較愛你嘍,還會是為什麼?”她故作無辜地眨眼,然後擺擺手。“好啦,既然你不打算告訴我,我就不問。不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真想見見你那位新獵物——前提是,如果你和她的戀情維持得夠久的話。”
再朝他拋了一個飛吻,她拉開門出去了。
門合上了,叢皓唇邊的笑意微微斂去。他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表,將近晚上五點……
他凝視著遠方的燈光紛紛亮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
退後一步,繆令襄再一次審視鏡中的自己。叢皓並沒有告訴她那是個怎麼樣的宴會,也沒有告訴她該穿怎樣的衣服,所以她只簡單套上白色的蕾絲上衣和薄呢長裙,低跟涼鞋將她的腿襯托得更加修長。
她撫平腰間的縐褶,靜靜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看來是什麼樣子的,但卻十分清楚自己的打扮;世故、成熟、優雅,和當年那個年輕的少女完全不同。她的表情看來十分平靜,但只有她心知肚明那份隱藏在眼裏的憂鬱和不安,她仍然不知道這麼做是對或錯……
然而她現在是繆令襄,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年輕沖動的女孩;經過了這些年,她更成熟了,更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情感;她一定能應付這二切。
她吸了一口氣,確定自己戴上面具之後才緩步走出客廳,正在客廳裏玩玩具火車的繆桀抬起頭來看她,朝她露出微笑。
“姑姑。”他丟下玩具朝她跑來。
她蹲下身來抱住他,親親他的臉頰,幫他拉平玩縐的衣衫。
“小桀今天有沒有乖乖的呀?”她柔聲問道。
“有喔。”他好用力的點頭。“婆婆說,如果我不吵姑姑的話,你就會帶我去麥當勞,我們現在要走了嗎?”
“他今天已經吵了——整天了。”繆桀的保姆走了過來。“你要出去?”
“嗯。”繆令襄朝她點了點頭。“繆桀今天晚上就麻煩你了,碧姨。”
“哪兒的話,去吧。”
“姑姑。”繆桀顯然對大人的談話感到不耐。“走了啦。”
“對不起,姑姑今天不能帶你去,改天好不好?”她充滿歉意地道。”
“噢。”他的聲音裏有著掩飾不了的失望,幾乎令她不忍。
她伸出手去輕揉他柔細的髮絲。“對不起,小桀。姑姑保証明天一定帶你去,好不好?”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喔?那你不能騙我,我們來打勾勾。”
她伸出小指和他打勾勾。“姑姑要走了,你要乖乖的,不能給婆婆添麻煩。”
“好啦。”
繆桀十分小大人地摟住她的肩,在她頰上印下一個濕濕的響吻。她用手輕搔他的肚子,逗得他咯咯直笑,所有人都沒注意到那個出現在門邊的高大身影,直到繆令襄感覺繆桀突然安靜了下來,視線直望住她身後。
她回過頭去,然後緩緩起身,注視著叢皓離開門邊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他的目光讚賞地掃視過她,輕聲說道:“非常漂亮。”
“謝謝你。”她對他的讚美有些臉紅,遲疑道:“我不知道穿這樣合不合宜,如果不適合,我可以再去換……”
“不需要,你這樣很好。”他微笑著,目光卻緊盯著她的背後。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叢皓已經在繆桀身前蹲下,繆桀也好奇地張大眼睛打量他。
“哈羅。”他的聲音十分輕柔。
繆桀沒有回答他,仍舊睜著一對骨碌碌的大眼睛直盯著他瞧。
叢皓詢問地望向繆令襄,“他聽不懂中文嗎?”
“我聽得懂。”沒等她回答,繆桀已經驕傲地昂起小下巴。
叢皓轉回視線,朝他伸出‘手。“那太好了。我叫叢皓,你呢?”
他露出羞澀的笑容,把手藏在身後。
“不公平,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他逗著他。“那你告訴我,你幾歲?”
繆桀想了想,然後朝他露齒一笑,伸出四隻胖胖的小指頭。“四歲。你要帶我姑姑去麥當勞嗎?”
見他滿臉期盼的模樣,叢皓先是挑起一眉,然後笑了起來。“不是,不過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改天專程帶你去,好不好?”他湊
靠近他耳邊,神祕兮兮地說了一句,“告訴你喔,我也很喜歡麥當勞。”
“真的嗎?”繆桀眼睛一亮。
“當然是真的。”
注視著這一幕,繆令襄感到有些驚異。她不知道叢皓會對孩子這麼有耐心,這是她不曾知道的一面;而繆桀似乎也極為喜歡這個大人,立刻興匆匆地拉著他去看自己的玩具火車。
她更是意外極了!自從司權過世之後,除了周克誠之外,繆桀幾乎不曾接觸過像父親一般的男人,而他對周克誠也並不親近;她有些訝異他居然如此輕易便接受了叢皓當他的朋友。
可惜的是,叢皓不會永遠在他們身邊。她閉了一下眼睛,強迫自己打斷他們。“你不怕遲到嗎,叢先生?”
叢皓轉過頭來看她,而後聳聳肩站了起來,“叔叔改天再來看你,好不好?”
繆桀看來有些失望,但仍然懂事地點頭,“一定喔,叔叔再見。”
他寵溺地摸摸他的頭,轉向繆令襄,“走吧。”
她點頭,拿起擱在桌上的皮包,轉身讓叢皓為她披上外套,兩人朝門口走去。,
***
任繆令襄之前想像過無數次,她也沒料到叢皓會帶她來到一艘私人遊艇上。
當他們來到遊艇停泊的碼頭,看著飄浮在海面上、燈火通明的船舶時,她微微張大了眼睛。“我已經有許多年不曾坐過船了。”她屏息地道。
“這是我一個朋友的私人生日派對,受邀的人並不多。”他挽著她的手帶她走上遊艇。除了他們之外,前方的甲板上已經聚集了不少賓客,小提琴手拉起悠揚的樂聲,笑語喧嘩十分熱鬧。
他們才剛踏上甲板,一個爽朗的聲音已經嚷了起來——
“嘿,叢皓。”一個面貌斯文的外國人走過來和他握手。“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我本來以為我的面子,請不動你這位大人物出席呢。”
“哪兒的話,你的生日派對我非來不可。”叢皓和他大手一握,轉向繆令襄開始介紹?“這位是我的朋友繆令襄小姐。令襄,這位是蓋瑞,我的大學好友。”
“哈噦,美麗的小姐。”蓋瑞十分熱情地給了她一個擁抱。“這小於身邊總是不乏美女圍繞,我真嫉妒他。”
“謝謝你。”或許蓋瑞只是順口一提,但那句話卻提醒了她自己只是叢皓身邊眾多的女伴之一,他的朋友早已是司空見慣了。繆令襄試著忽略那一閃而逝的醋意。
“船即將在十分鐘後出海。”蓋瑞聲音爽朗的說道:“叢皓,船艙裏有準備好的餐點,你知道的,別和我客氣。”
“我知道,你去忙吧,別顧著招呼我們。”叢皓溫和地回道。
蓋瑞微笑地離去了。
直到他消失在甲板的另一邊,繆令襄才回過頭來。“你的朋友很好客。”
“是的。早在我們大學時代,蓋瑞就是遊艇俱樂部的一員,即使他被公司調到台灣來工作,他仍始終未能忘情於乘風破浪的快感。”
他極其自然地握著她的手,帶領她參觀整艘遊艇。她有些驚異的發現這艘遊艇居然相當大,除了前端的甲板寬敞得可容納整個小型演奏團隊之外,底部的船艙更是十分豪華,佈置成一個可以容納三十位賓客左右的小型酒吧;除此之外,二樓還有三間舒適實用的房間,顯示主人經常出海享受休閑時光。叢皓從侍者的手上端過兩杯雞尾酒,將一杯遞給她。
“謝謝。”繆令襄低聲道謝,將身子斜倚在欄桿上,注視著遊艇逐漸遠離港口。海水平滑如鏡,她靜靜地凝視著水波盡處,思緒隨著海浪悠悠起伏。
“你沒告訴我,你有個孩子。”他突然說道。
她似乎吃了一驚,而後微笑,露出頰邊隱隱的酒渦。
“繆桀不是我的孩子。”她聲音輕柔地道:“他是我哥哥的孩子。我哥哥過世之後由我照顧,這次因為回來台灣,我才將他帶回來一陣子。”
他沒有說話,眼睛瞪視著漆黑的海面。她半側過頭去看他,猜測著令他呼吸不穩的原因。
“是嗎?”他近乎自言自語地道。
“什麼?”她沒聽清楚。
“沒什麼。”他一甩頭。“他很可愛,很像你!”
她微笑了起來。“他不吵人的時候的確是。”
他沉默得太久了,令她開始有些不安。她似乎說得太多了,而這些她原本並未打算讓他知道的。她不想和他牽扯太深,尤其她知道自己不會停留太久……
“你不需要過去你朋友那兒嗎?”她有些遲疑地問道,望向船頭甲板,風中隱約飄來悠揚的音樂聲,伴隨著笑聲低語從明亮的那一方傳來,更顯得這個角落的幽暗僻靜。
“那兒已經夠熱鬧了,並不缺我一個。”叢皓轉過頭來注視她,柔聲說道:“和我跳舞,這是我唯一能擁著你的方法。”
繆令襄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不由分說地取走她手上的酒杯,一手環住她的腰身。
她沒有抗拒地任他帶她走入月光裏,將手臂環上他的脖子。夜很靜,海風徐徐,船頭飄來的小提琴樂聲顯得遙遠而不真實她閉上眼睛,將頭倚靠著他的肩膀,感覺他的大手在她後背遊移。
久違了,他溫暖的懷抱,輕吻。
“這只是件再普通不過的衣服,並不是名牌。”她輕輕地喘息。
“是否有人告訴過你,你有對非常漂亮的眼睛。”他不理會她輕微的掙動,一手輕劃過她的頰邊。“令人想一親芳澤的嘴唇。”直到她的胸口,他的嗓音轉為粗啞呢喃。“還有你的味道,我喜歡你的味道!”
“我很不願意掃你的興,不過我用的沐浴乳在每間便利商店都可以買到。”她感覺他的手指滑下,在她的腰間輕柔地摩掌,令她幾乎克制不住身軀的顫抖。
不該是這樣的!繆令襄驚慌地提醒自己。這應該是她的計劃,她才是那個操控全局的人她的目的是要引誘他,讓他為她瘋狂,繼而飢渴難耐,然而此刻被引誘的卻反而是她;他的撫觸那麼誘人而挑逗,令她的身軀全然著火。
然後他俯下頭來,嘴唇覆上她的。
停止!她在心裏尖叫。她想推開他,卻發現自己力不從心;他的吻捕捉了她軟弱的一刻,令她癱軟在他的懷裏忘了反抗,同時清醒又迷蒙,令她的決心岌岌可危。
然而理智還是回來了!
“別這樣,叢皓。”她低語,掙紮地想避開他的唇,然而她的意:志卻薄弱得無法和他堅硬的身軀相抗衡。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有她的味道。”叢皓吸進她髮間的香;氣,手指透過薄薄的蕾絲燒灼著她的肌膚。“當我吻她的,她總是羞怯和不知所措,當我觸摸她時,她會在我懷裏顫抖;當我……”
“夠了,叢皓。”她低喊,猛力想扯開他。她的唇因他的吻而微腫,胸脯仍因淺急的喘息而上下起伏。她不會欺騙自己對他的吻無動於衷,然而她不能……不能再次放任自己跌人他編織的陷阱裏。“放開我。”
他沒有拒絕地鬆開了她。她立刻往後退開一臂之遙,奮力找回冷靜。
“我不管你把我當成了誰,我並不想成為另一個女人的代替晶。我更不想讓人以為我為了進入你的公司而不擇手段,去勾引堂堂巨擘集團的亞洲區總裁。”繆令襄咬著牙進出話。
有一瞬間,她看見他眼裏閃過一道光芒;還來不及臆測他的心思,他的嘴角已經緩緩泛起一絲微笑。
“你會嗎?”他柔聲問道。
“什麼?”
“如果這麼做能令你得到這個工作機會,你會勾引我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勉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緒,然而顫抖的聲音卻說明她失敗了。“我不是周旋在你身邊的那些女人之一,叢皓。我想得到這個工作機會,但那必須是在肯定我專業能力的情況下,而不是經由旁門左道去得到這份機會。”
“沒有人會在乎。”
“但是我在乎!”她瞪視著他,納悶他怎能如此神色自若,仿佛他不曾因那一吻而雙膝發軟、渾身發熱。他必定是在女人身上訓練有素了?
“叢先生。”
一個試探性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繆令襄突然十分慶幸叢皓高大的身子擋住了她,令她不至於在別人面前出糗。
“什麼事?”叢皓的聲音十分冷靜。
“蓋瑞先生請兩位到船艙去,要切蛋糕了。”
“我馬上來。”
侍者離去了,這個角落裏又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繆令襄走到另一邊去拿起酒杯,氣息不穩地啜了一口溫潤的液體,似乎想借此冷卻他在她身上印下的灼熱。她知道他的目光仍然凝在她臉上,但是她已經恢復了鎮定。
仿佛過了半個世紀之久,叢皓才慢吞吞地開口道:“如果我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不需要。”她很快地說,側過身去不再看他。“你先下去吧,你的朋友正等著你,我想……靜一靜。”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而後安靜地移動腳步轉身離開。
直到他走後三分鐘,繆令襄的心跳仍然急促,身軀仍因他的碰觸而刺痛發熱。她是怎麼了?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現在的她是個成熟的女人,應該有足夠的力量來抗拒這個男人的;然而在他懷裏,她仍能感覺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悸動和暈眩。在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二十歲,那個不顧一切墜入情網的少女。
不,你已經不愛他了,她在心裏堅定地告訴自己,企圖說服自己相信五前的她對叢皓只是盲目的愛戀,然而心裏卻有個更大的聲音反駁她根本是自欺欺人。
這些年來,她身邊周旋的追求者不知凡幾,然而卻從未有人給過她這種渾身虛弱的感受。
只有他能撩起她身軀背叛的熊熊火焰,只有他……而她卻像五年前一樣,被這份強猛的欲望和激情沖擊得不知無措。
即使經過了這麼久,他還是擁有操控她的影響力。她緊握住手上的酒杯,茫然地瞪視著漆黑一片的海面,連指甲陷進肉裏都渾然不覺。
她知道什麼叫自掘墳墓,而這一掘可深了,她甚至連後退的餘地都沒有。她用手環抱住自己,顫抖起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6:36
第四章
范洛亨坐在叢皓客廳裏的沙發上,打量著在吧台裏調酒的叢皓。
這是他們兄弟倆每個禮拜的固定聚會,兩人聊聊過去一個禮拜在公事上遇到的問題,或是交換彼此的工作心得和注意事項,以便銜接下個禮拜的工作進度;而在過去十分鐘裏,范洛亨的目光一直沒離開叢皓。
他得承認,他這幾年來從沒見叢皓這麼心不在焉過。
“聽說蓋瑞的生日派對,你和繆令襄一起去了?”范洛亨決定打破沉靜。
叢皓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從吧台裏走了出來。“誰告訴你的?”
“當晚的人証多得很,每個人都知道你最近又有新歡了,還有人開始在猜測你這回能和你看上的獵物維持多久關係哩。”
叢皓寬肩一聳,將手上的酒杯遞給他,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我帶女伴出席公開場合,這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不對。坦白說,那個小姐兒美麗動人,男人見了不心癢才奇怪。”范洛亨瞥了他一眼。“怎麼,是另一次狩獵,還是認真了?”
“什麼時候開始,你對我和女人的韻事這麼感興趣來了?”他轉動著手上的酒杯,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遊艇靠岸之後,當他遍尋不著繆令襄時,那抹愕然且憤怒的感受。
他無法確定自己的怒氣是出於她的不告而別,抑或是其他原因。下一次再見到她時,她可得好好解釋一下了。
“如果你真的打算追求繆令襄,那她怎麼辦?”范洛亨認真地問。
“誰怎麼辦?”
“尚萱啊。外頭的人都知道你和寧尚萱結婚是早晚的事,你總不會連點風聲都沒聽到吧?”
叢皓側過頭來看他,先是揚眉,然後笑了。“外頭人胡謅一堆,你也信?”
“你確定那丫頭對你沒有非分之想?”范洛亨睨著他。
“依我看,你對尚萱才有非分之想。”他也睨著他。“我和尚萱之間的情形你再清楚不過,她當我是個大哥,我也拿她當小妹看,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火花。”
“問題是人家不見得這麼想啊。”他咕噥著,將腿蹺上茶幾。“就算我對她有意思又如何?人家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我能怎麼辦?”
“其實尚萱不像你想的那般對你完全無動於衷。你出差的這段期間,她幾乎天天向我追問你的行蹤呢。”
見他眼睛一亮,叢皓慢條斯理地接了下去。“既然喜歡人家,何不展開行動?這點總不需要我教你吧?”
“我是想啊,但那也得要那丫頭對我有意思才行!”見他啜著杯中的酒;范洛亨頓了一下,過了半晌才溫和地開口道:“你都懂得這麼勸我,那你呢?總不能因為一個女人的離開,就讓自己永遠遊戲人間吧?你總是要定下來的。”
察覺叢皓身子輕僵了一下,他清了清喉嚨,謹慎地勘酌用語。“你還是不願意談嗎?難道連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都認為我無法信任?不談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難不成你打算悶在心裏一輩子?”
這一回叢皓沒有逃避這個話題,他只是靜寂了下來,好一會兒不發一語。
范洛亨耐心地等著,他知道他的內心裏還在掙紮。要別人挖出一段塵封已久、極力想忘卻的往事,無論如何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他需要知道,需要瞭解那個女人究竟傷了叢皓多深,會令他將這個話題列為禁忌,連最好的朋友都不願提起?
“她叫杜嫻綾。”終於,他聲音不穩地開口。“五年前,我在一個宴會場合遇見她。我不知道她哪一點吸引我,或許是她的善解人意和溫柔甜美,也或許是她身上那抹無邪純真的氣質……總之,我為她深深著迷,在那三個月裏,我像所有墜入愛河的男人一樣費盡心思追求她、討她歡心。
“之後,在她生日那天,我買了花和鑽戒,費心安排了燭光晚餐向她求婚。她要我給她時間考慮,我答應了。我那麼自信於自己會擁有她,相信她也和我投注了相同的情感,然而最後我才發現,我自始至終都是個自作多情的大傻瓜。”
“她拒絕了你?”范洛亨思考一會兒之後才問。
“不。”他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接了下去。“她消失了。在我向她求婚的第二天,她就像空氣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她住的地方人去樓空,連鄰居也不知道她的來龍去脈;大樓管理員告訴我她只住了三個多月,她租的房子登記的是個男人的名字!
“我愕然、不敢置信,並發瘋一般的尋找她,甚至動用關係去查她的出入境資料,結果卻發現她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名字、工作……甚至她告訴我的一切,全部都是捏造的,而我卻被她耍得團團轉,完全沒有料到她是一個心機深沉的騙子。”
空氣一下於靜寂了下來,有好一會兒,沒有人開口說話。
“她……”范洛亨有些猶豫,終究還是坦率的問了出來。“她有向你要求什麼東西嗎?比如——金錢、珠寶,或是……”
“沒有。”他靜默了半晌才慢慢地說道:“她將我買給她所有的珠寶和飾品都留了下來,沒有帶走。”包括那只價值不菲的求婚鑽戒,他苦澀地想。
“這倒有些奇怪。”他皺起眉頭。“如果杜嫻綾是存心接近你,那她的目的是什麼?姑且不論她要的是婚姻或是金錢,照理說你已經向她求了婚,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不會有女人放棄成為叢太太的機會,何以她會……”
“或許她只想証明她勾引男人的能耐。她無意於婚姻,只是想遊戲人間,而我上勾了,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就這麼簡單。”叢皓冷冷地道。
范洛亨還想說些什麼,接觸到他冷峻的眼神又住了口。
“你知道嗎,我一直相信時間會是最好的解藥。”他嗓音粗啞地道:“五年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甚至連她的長相都有些模糊了……但是在見到繆令襄的第一眼,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有一剎那間,我以為我又見到了她,即使她們的裝扮和氣質都不同,但……”
“你認為繆令襄和五年前那個神祕女郎有關?”他猜測道。,“我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我多疑的本性在作祟。時間會模糊一個人的心智,甚至欺騙他的記憶,不是嗎?”他起身走向落地窗前,對著昏暗的庭院仰盡杯中的酒。有一瞬間,往日的片段又在他腦海中閃現,但似乎總無法拼湊起來。該死!他以為自己早已忘了她。他一直以為那並不是件難事,然而每當夜深人靜,思緒回轉,那抹苦澀仍然在心裏蕩漾,久久來能散開。
這該死的痛苦難道沒有結束的一天嗎?
“這就是你接近繆令襄的原因?”范洛亨瞅著他片刻。“你打算親自找出答案,印証繆令襄是否就是杜嫻綾?”
“有何不可?我並不介意陪她玩這個小小的遊戲。”他微微牽動嘴角,笑意卻不曾進到他眼裏去。
“如果杜嫻綾五年前不告而別,她為什麼要換一個身份再回來?她的目的又是什麼?她難道不知道你很有可能認出她?”他直率地道:“你將自己逼進死胡同裏了,叢皓。這又是何必呢?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
叢皓沒有馬上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轉動著手上的酒杯。
“洛亨,幫我一個忙。”他靜靜地開口道:“找人去查查繆令襄的身家背景,包括她在美國的工作、交友圈,還有她的哥哥繆司權。我要知道她在美國的一切,愈清楚愈好!”
范洛亨的眉頭微微緊蹙,顯然對他的決定有些不以為然,但仍然點點頭。“沒問題!不過我還是認為你在浪費時間。”
“是不是浪費時間,我們就等著瞧吧。”叢皓似笑非笑地道,臉上陰沉的表情卻令范洛亨不寒而慄。他不認為繆令襄和杜嫻綾會有任何關聯……
但如果有,那麼繆令襄的麻煩可大了。
***
從一開始,繆令襄就知道叢皓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只要他對某一件事情產生興趣,那麼他就絕對會堅持到底,直到達到目的為止。
只是她沒想到,他竟會對“繆令襄”維持了這麼久的興趣。
當看。見那部深藍色的轎車在門前停下時,她並沒有多大的意外。她看著他下了車,黃昏的陽光灑落在他的髮梢,令他看來更顯高大,即使西裝筆挺,他渾身散發出的陽剛氣息仍然令人不容忽視;那抹潛藏在身軀下的壓迫感熾熱而危險,就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美洲豹。
繆桀察覺到她停止了念故事書,疑惑地抬起頭來看她。“姑姑?”
叢皓合上車門,毫不費力便發現那個清麗的人影正坐在門廊前的長椅上,膝上還攤著一本敞開的故事書;繆桀則坐在她的身邊,看樣子她正在給這小子說故事。
他來到他們面前,“嗨。”
“嗨。”繆令襄表情冷淡,努力不洩漏出任何心思在臉上。他來幹什麼?
叢皓的視線並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他轉向繆桀,微蹲下身,給了他一個和煦如陽光般的微笑。“哈羅,我知道你叫小桀,對不對?你還記得我嗎?”
他笑咧了嘴,一隻小胖手仍緊緊地拉住繆令襄的衣袖,那對骨碌碌的大眼在他臉上轉。“記得,你是上次來過的叔叔。”
“答對了,叔叔給你帶模型玩具來了。”他將模型玩具從身後拿出,繆桀立刻雙眼一亮,但隨即猶豫地看了繆今襄一眼。
“叔叔帶玩具給你,你要說什麼?”她柔聲道。
“謝謝叔叔。”他快樂地尖叫一聲,雙手抱住那個大大的模型玩具,跑到庭前的草坪玩耍去了。
“我前幾次來時都是晚上,沒有仔細看過這幢房子。”叢皓將視線從繆桀身上上轉了回來,打量著這幢獨門獨院的花園別墅。“這是你的房子?”
“不是。”為什麼她覺得他問這句話別有深意?“這幢房子是蕭伯伯的,他體諒我只在台灣待一段時間,所以暫時將房子借給我住。”
見他沉默不語,她深吸口氣,裝出輕快的口吻,“有事嗎,叢先生?”
“事實上,有。”叢皓的表情絲毫未變,眼神卻變得銳利。“你那天晚上為什麼不告而別?”
她避開他的目光,知道他指的是上個禮拜她從遊艇先行離開的事。“我那天……有些不舒服,所以提早走一步。”
“藉口!”他的聲音十分柔和,森冷的表情卻令她微微戰栗。她記得他這種表情!每當他必須在公事上下達重要決策時,他臉上便是這種懾人的冷靜表情;而現在,這種表情幾乎令她害怕起來,她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加速著。
“除此之外,你覺得還會是什麼?”她故作不懂。
他向前一步,一手撩起她肩上散落的髮絲。“你連當面告訴我都嫌麻煩?”•
她往後退。“你還有朋友在,我不想打擾你。”
“沒有人告訴你,不告而別是很糟糕的方式嗎?”他的手在她頸後輕撫,溫熱的氣息吹拂過她裸露的頸項。
“我以為我已經將我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她開始心慌意亂,但仍努力不被他逼近的胸膛所影響。“你是個有未婚妻的男人,這樣的來往似乎不太妥當。”
“你回吻我的時候,似乎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她的臉頰一陣燥熱。“我不想和你有所牽扯,叢先生。我只想要一個工作機會,既然你不打算聘用我,那事情就到此為止吧,再這樣下去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恐怕很難,因為我們已經牽扯上了。”他的聲音柔和得嚇人。“你大費周章接近我,真的只為了這個目的?”
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回復冷靜。“我不懂你的意思。”她鎮定地道。
他有半晌沒有說話,那對黝黑的眸子深不可測。她不安地挪動身子,命令自己直視著他。
“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什麼,叢先生。”繆令襄擠出一個假笑,克制著想落荒而逃的沖動。“你來找我,當然不會是專程來拜訪我的,畢竟你身邊名媛淑女眾多,應該不會有時間……”
“我來,是為了問你一個問題。”他非常輕柔地道,目光炯炯。“或許我該說,我是來找尋一個答案。”
他溫和的嗓音令她不寒而慄。“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你不覺得這種把戲已經玩夠了嗎?該是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了,你不認為嗎?”叢皓聲音譏誚地道:“或許我該問,你是她嗎,令襄?或者,我該叫你——杜嫻綾?”
她猛地一震,愕然地瞪視著他。他目光幽黯,透亮的眸子緊盯住她,她的頭腦因震驚而昏眩。
“你知道?”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知道什麼?知道你就是杜嫻綾?”他冷笑一聲。“我之前一直不能肯定,只是你身上的味道,你說話的方式,你在我懷裏的反應……在在都是如此熟悉;而這都要感謝我該死的記憶力!”
她踉蹌地退後了一步。“你是什麼時候確定的?”
“不久。嚴格來說,就在剛才。”他緊盯著她,注視著她的臉色;變得慘白。“你的身體洩漏了你的祕密!你知道你的耳朵後面,有個小小的心型胎記嗎?不會有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卻在相同的地方有相同的胎記。”
不,她不知道!她咬住下唇別開頭去,她從未想過他竟然會注意到這一點。
“怎麼,不和老朋友打聲招呼嗎?”他刻意嘲弄著。“我應該再裝傻久一點的,是嗎?你的新身份很成功,我實在不願意拆穿你的偽裝,但我只想告訴你不用那麼費事。”
“我……我以為你不會記得我。”她的聲音發顫,身軀仍因震驚而發抖。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接下來他會如何對付她?他知道她和周克誠的計劃嗎?
“你的本名呢?我該叫你繆令襄,還是杜嫻綾?”他的表情未變,聲音是致命的冷酷。“既然我們是老朋友了,我想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的目的,讓我們節省彼此的時間,如何?”
他看見她的臉色更白了,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沮喪,仿佛舊日的一切也浮現在她腦海。他想裝作無動於衷,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這麼做。五年前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回,他這才驚覺他只是在欺騙自己罷了;他什麼都沒有忘記,他只是不準自己去想起。
“繆令襄是我的本名。”她深吸口氣,語調不穩地開口,“我這次回來,只是想……看看你,沒有別的意思。”
“你以為我會相信?”他粗魯地打斷她。“這是某種遊戲嗎?是誰派你來的?你的目的又是什麼?想看看我會不會再上一次當?不論你五年前是為了什麼而接近我,我只想告訴你我們之間是個錯誤。”。
她瑟縮了一下,眼裏有著受傷的情緒。叢皓知道他的話刺傷了她,很好,這就是他想要的,然而他心裏卻沒有絲毫快感。即使她的離開所帶來的椎心之痛幾乎將他給撕裂,然而再次與她重逢,他仍然想將她擁人懷裏——他真痛恨自己這一點!
“我很抱歉,我不是存心那麼做。”她聲音暗啞地道:“沒有人派我來,我也沒有任何目的,我……”
“我不信!”他的怒氣瞬間爆發了,一把攫獲住她的手臂。“說,你還想搞什麼把戲?我要聽實話!”
他的鉗握是如此之緊,指甲幾乎陷進她柔嫩的皮膚裏;繆令襄掙紮著,然而她有限的力量根本無法和他相抗衡。“你弄痛我了,叢皓。”
“如果你不說實話,我保証它待會兒會更痛!”
“你想知道什麼?知道那只是一個騙局?”她猝然低喊,抬頭直視著他,竭力逼自己出口,“好吧,既然你要聽實話,我就告訴你,因為我將你視為一個挑戰。我和人打了個賭,賭我能在三天內勾引上你,就是這樣。”
叢皓的鉗握更緊,緊得讓她知道她的手臂明天將淤青一片。然而她沒有掙紮,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他們就像兩頭即將展開廝殺的獵豹。
“你是說那一切都是假的,你只是和我玩了一場遊戲罷了?”他面色鐵青。“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離開?”
“因為我覺得膩了,沒趣了,這個理由你滿意了嗎?”她冷冷地道:“既然目的已經達到,我何必再和你廝混下去?我只是和你玩玩而已,可不打算將時間都浪費在你身上。”
叢皓的喉結上下滾動,眼神幾乎冒出熊熊烈火。
“很好。”他咬牙切齒地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繼續試試你的能耐?或許我會再次上勾。”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的唇已經俯沖下來,狠狠地封住她的。他粗暴地吻她,大手毫不溫柔地在她的嬌軀上遊移;她能從他的唇上嘗到怒氣。
“別這樣,叢皓。”她極力避開唇,用手抵住他的胸膛。
“別怎樣?別這樣吻你?別這樣撫摸你?”他的眼神毫無暖意。“五年前你要我,不是嗎?”
“那是假的,我根本……不要你。”
“如果那是假的,那你真該是一個演技精湛的演員,而不是一個擅長玩愛情遊戲的交際花了。”他表情陰沉地道:“在你不告而別的前一天晚上,我們還共度了一個旖旎香艷的激情夜晚,而如今你卻說你不要我?”
繆令襄漲紅了臉,腦中清晰地浮起那一晚的景象。知道自己
決定離開,讓她渴望撫摸他、擁有他,給他一切。“我已經忘了。”
“我並不介意再提醒你。”叢皓冷冰冰地道:“你在我床上時還是個處女。若只為了一個該死的賭而來和我玩場愛情遊戲,你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
他的目光嘲諷且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梭巡,令她更加困窘。
“女人的嬌羞是可以假裝的,你不知道嗎?”她擠出一個虛假的微笑,故作無所謂地聳聳肩。“我承認剛開始接近你是因為好玩,因為你太驕傲自負、意氣風發,我只想挫挫你的銳氣罷了,並不知道你會那麼容易上勾。
“我不否認你是個高明的情人,那三個月也的確很浪漫啦,不過女人都是善變的,在女人堆中打滾過的你想必不會不清楚。”
他握緊她的手,令她懷疑他會不會捏斷她的手臂。“既然我已經上勾了,你何必不告而別?不覺得可惜了嗎?”他從牙縫裏進出話。
“你太高估了自己,叢皓。我從未告訴你我想要婚姻,我不可能為了你而放棄我的自由。”她做出輕蔑的微笑。“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當初離開的理由,也知道我回來的目的,可以放我走了吧?”
她眨回淚水。她絕不能讓他看出她的軟弱!
叢皓的下顎緊繃,黑眸緊緊地盯著她的臉龐,感到內心隱隱抽痛。這就是她的答案了,他木然地想。該死的,她怎能看來如此嬌柔纖弱、楚楚動人?她怎能看來如此無辜可憐,絲毫不像個擅長誘惑男人的妖精?
他已經知道了她當年不告而別的理由,而這証明瞭這麼多年來,他的瘋狂追尋簡直愚蠢至極!他只是她的獵物罷了,而她甚至未曾在乎過他。痛苦緊緊地勒住他的胸口,幾乎令他無法呼吸。
他的拳頭在身側握緊,深深吸氣好平息激動的情緒。“我不懂。”他沙啞地出聲,而後放鬆了他的鉗握。
沒有給繆令襄說話的機會,他轉身大步離開,留下她呆呆地佇立在夜風之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7:09
第五章
“她承認她就是杜嫻綾?”
辦公室裏,范洛亨挑著眉毛,訝異地望著正從檔案櫃前走回來的叢皓。
“嗯。”
“這可有趣了。”范洛亨往後沉人椅背,百思不得其解地道:“既然五年前她離開你,為何又再度出現、而且換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身份?難不成她想找你重續前緣?”
“她認為我早就忘了她。”他不作正面的答復。“她向我坦白了一切——雖然我很懷疑它的真實性。她說她回來只是想看看我,沒有其他目的。”
事情當然沒這麼簡單,但范洛亨的反應只是挑起眉毛。“你相信她的話?”
“當然不信!但除此之外,她的說法沒有太大的破綻。”
“嗯!”他沉吟道:“不用再費心去查繆令襄了。她的背景和我們知道的差距不大,她這些年來確實在美國擔任會計師的工作,她母親也的確住在溫哥華。”
“她結過婚嗎?”他沖口而出。
“結婚?”范洛亨顯然對他的問題十分訝異。“沒有,她並沒有婚姻記錄。為什麼會這麼問?”
叢皓下顎緊繃,想起那個神似她的小男孩。“她似乎有個兒子。”他悶悶地道。
“是嗎?”他皺皺眉毛。“我們委託的人倒是沒有告訴我這一點。不過這些年來,繆令襄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她的工作讓她接觸到不少豪門富賈,但她似乎沒有固定的約會對象。”
“別管那個了。”他甩甩頭。“還查到了什麼?”
“唔,除了繆令襄在美國的交友圈之外,我還發現了一件事,我想你會有興趣。”范洛亨將另一疊文件遞給他。
他接了過來,仔細瀏覽過一遍,然後抬起頭來,表情異常冷靜。“周克誠?”
“很眼熟的名字,是嗎?”他聳聳肩膀。“如果你記性夠好的話,兩年前你才在美國和他打過照面。當時他的公司和我們一同爭取戴姆勒克萊斯勒汽車公司的廣告合約,結果對方選擇了和我們合作,他落敗了。”
“我記得他!”他臉上浮起深思的笑意。“他當時似乎不怎麼高興。”
“一筆千萬美金的廣告合約就這麼飛了,他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更何況那並不是他第一次敗在你手下;若再加上這兩年來我們從他手上搶走的案子,他和你的梁子可結大了。”
“嗯。”叢皓沉思地點頭。“這個周克誠,是什麼來歷?”
“周克誠和繆令襄的大哥繆司權曾經合組J&M網絡科技公司,一樣由設計電腦軟件起家,經營型態和早期的巨擘大致相同,不過兩人後來因故拆夥了。之後周克誠獨力掌管公司,剛開始的獲利還不錯,但這幾年因為太過於急速擴充,再加上接連失去幾個重要客戶,目前已經處於虧損狀態。”
J&M?叢皓腦中一閃。他記起來了,J&M曾經是足以和巨擘集團相抗衡的頂尖網絡科技公司,前幾年他和周克誠還有過碰面的機會,但近幾年由於J&M虧損嚴重,早巳不足以對巨擘集團構成任何威脅。
“我去查了之前和周克誠交手的資科,發現原本和他們長期合作的戴爾計算機公司,去年也轉而和我們簽約。失去了這個重要客戶,J&M的元氣大傷,再加上優秀的人才相繼求去,前景並不樂觀。”
叢皓沉默了好一會兒。“周克誠和繆司權是因為什麼原因拆夥的?”
“據說是因為理念不合,再加上股利的分配問題起了爭執,所以繆司權才憤而退股;不過直到他過世,周克誠和他的債務問題都並未解決。”范洛亨攤了攤手。“連好朋友的錢都想吞,周克誠這傢夥還真不講義氣。”
“繆令襄知道這回事嗎?”
“這倒不清楚,不過繆司權過世時留下不少債務,所以雖然繆令襄的工作收入穩定,但日子過得並不充裕。這些年來,或許基於愧疚和彌補的心理,周克誠對繆令襄還算相當照顧。當然啦,更有可能是他對繆令襄別有意圖,誰知道?”
想到這些年來,周克誠一直在她身邊噓寒問暖、陪著她度過這些日子,叢皓忍不住眉峰蹙緊,不甚愉快。而他為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思感到惱怒!
見他默然不語,范洛亭輕咳了一聲,“還有一點,我想你會有興趣知道。”
“什麼?”
“如果你還記得的話,去年我們曾經派人去和周克誠談過,打算出高價買下J&M,但周克誠的態度十分強硬,所以我們只剩兩條路走,與它和平相處、或是和它競爭,把它搞垮。”
“既然我們從未放棄過任何即將到手的獵物,我想第二條路就可以免了。”他微微扯動嘴角,輕描淡寫地道:“一個企業既然已經走下坡,早點結束也好,何必浪費時間做困獸之鬥?”
“不是每個人都樂於接受失敗的,更何況周克誠一路被你壓著打,他和你的仇可是結定了。”范洛亭說道:“前兩天美國方面傳來消息,說J&M高層終於願意放手,約定下個月中和我們商討合作的可能性;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下個月咱們就可以順利並購J&M。”
叢皓沒有馬上回答,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周克誠的公司出現問題,而繆令襄卻在此時回來台灣……”
“巧合吧!周克誠遠在美國,而繆令襄和他的公司一點關係也沒有,你總不會認為繆令襄是周克誠派回來的間諜吧?更何況你很可能會認出——或是馬上認出繆令襄就是杜嫻綾,沒有人會笨到冒這個險!”
見他依舊眉頭深鎖,范洛亨忍不住問道:“你想到了什麼嗎?”
“還沒有。或許這只是個巧合,但我們必須假設很多種情況。”他微微一笑,目光銳利。“未雨綢繆總是好的,我們應該準備:好,才能迎接任何可能的挑戰,你說是嗎?”
范洛亭愣一下,注視著好友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叢皓的聲音雖然平淡,表情卻是駭人的冷靜。范洛亨知道自己不必多說些什麼了,這個時候的叢皓最是危險的,他似乎天生有一種敏銳的直覺,能比別人更早一步嗅到成功——抑或是危險的直覺。
他開始有些擔心那些試圖和叢皓為敵的人了……
***
繆令襄下了車,轉向那位風度翩翩的紳士。“謝謝你送我回來。”
“別這麼說,這是我的榮幸。”男子的笑容十分溫文儒雅。
繆令襄沒有試圖掙脫,就著庭院裏昏暗的燈光打量他。他的臉半隱在陰影之中,黑色的眸子隱含著壓抑克制,即使身上穿著昂貴的亞曼尼西裝,仍然掩飾不住結實肌肉下所蘊藏的力量和危險。
她別開目光,朝門口望去。“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
“相信我,我還有很多疑問尚未理清。”叢皓沒有移動身子,目光冰冷。“我不知道你在隱瞞什麼、為誰而隱瞞,但我知道絕不是那該死的理由讓你離開我。”
“那已經不重要了。”她搖搖頭,輕聲說道:“重要的是,我們都不能回到過去,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當時我只是作了個我認為最好的決定,你又何必一定要追根究底?”
“該死的,別和我打啞謎。”他低聲咆哮,臂膀肌肉緊繃賁起。“我要知道你在耍什麼陰謀,別想用三兩句話就打發掉我。”
“因為我害怕,害怕當你知道這一切只是場騙局之後,你可能會有的反應。你會鄙視我、厭惡我,甚至對付我;我不想傻傻地等候你的報復!”她掙脫了他的手,瞪視著他。“怎麼樣,這個說法你滿意了嗎?”
“這是另一個計謀嗎?”他陰沉沉地道,拳頭在身側握緊。“現在呢?在我揭穿你的身份之後,你打算再度離開、像上次那樣不告而別?”
繆令襄的臉色蒼白了些,喉嚨一陣緊縮。“我不會。”她低語。
“最好不會,因為在我還沒和你算完這筆賬之前,你哪兒都不許去,否則不論天涯海角,我都將把你找回來,你會發現和我為敵並沒有任何好處。”
他的聲音雖然平淡;黑眸裏閃現的光芒卻是十足駭人,幾乎令她窒息。
她再也無法忍受。“你想要什麼?”她絕望地道:“你已經知道了一切,還想怎麼樣?懲罰我嗎?”‘
“不!”叢皓安靜地道:“我在想——或許你會允許我重新追求你。”
即使他說要殺了她,也不會比這句話更令她震驚。“你不是說真的。”
他笑了,然而眼裏並無笑意。他的手滑過她纖細的窄肩,俯下頭靠近她的唇邊。“我跟你保証,我是說真的。不過你放心,這只是場遊戲罷了,我只想証明我們之間只有欲望,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存在。”
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他俯下頭狠狠地吻她,令她根本措手不及。當他的唇攫獲住她時,她感到內心好不容易築起的牆崩塌了,舊有的感情如排山倒海而來。他強壯的臂彎環緊她的腰,嘴唇的掠奪既有力又粗暴。
她的手攀住他的肩膀,感到淚水泛上眼眶。距離上一次他擁她人懷似乎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再次擁著他有如置身天堂,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只想臣服於他,讓他安全的懷抱替她阻擋一切風雨。
可是……天啊,不是現在,不是在他如此恨著她的時候。他的吻不是真心的,而是帶著怒氣的報復,她不能這麼輕易屈服。
“你不該這樣,叢皓。”繆令襄沙啞地道,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為什麼?你也要我,不是嗎?”他的胸膛仍因未熄的激情而起伏,暗啞的聲音滿含譏諷。“五年前的你雖然年輕,但你無邪的反應就足以令一個男人發狂,經過這些年來酌狩獵經歷,想必你誘惑男人的技巧增進了不少,嗯?”
她咬住下唇,別過頭去。“你非得要一再提起嗎?那……已經過去了。”
“對你而言或許是,對我來說並不。”他嗓音粗啞地道,目光盯著她。“告訴我,你會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嗎?這些年來,你想過我嗎?即使只有一天?”
當然有!她咬住嘴唇。她該如何告訴他,那三個月的點點滴滴,從沒有一天在她腦海中淡忘過;她是靠著回憶才能撐到現在。她之所以答應周克誠,不是為了幫他保住公司,也不是為了其他原因,而是為了想再見他一面。
她渴望再見到他。即使知道他恨她,即使要接受他最猛烈的報復,她也不後悔。
陡然間,一個急切的念頭浮了上來。告訴他!腦海裏有一個聲音大聲的催促著繆令襄。告訴他一切,包括周克誠的計劃,她必須警告他危險將至……
“聽著,叢皓,我要告訴你……”她迫切地抓住他的手,猛力吞咽了一口口水。“你不知道……”
“的確。”他冷冷地笑了。“又要開始另一個遊戲嗎?”
“不,聽我說。”她眼神熱切地道,刻意壓低了聲音。“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關於我為什麼回來,我……”
她還沒說完,一陣輕微的聲音響起,大門開了;情急之下,她一手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驚訝的目光中吻住了他的唇。有好一會兒,叢皓的唇線緊抿,身軀僵硬不動;然而逐漸地,隨著她誘人的舌尖滑動,他開始有了回應。他的手環上她纖細的腰身;舌尖探入她芳美的唇內,盡情探索她的甜蜜。那需索的吻令她失神了一下,身軀開始發熱。她似乎從引導者變成了被誘惑者。他的手探人她頸後的髮絲固定住她,更深地掠奪她的芳澤。有那麼一剎那間,她完全忘了自己想說些什麼,她感覺到了他寬闊的懷抱,他緊擁住她的臂彎,還有他令人銷魂蝕骨的親吻……
然而心頭警鐘響起,她瞬間憶起了他們是站在門口,而碧姨還站在門後窺視著這一幕。她努力集中心思,注意到碧姨又悄悄地退回身子,將門輕巧地合上。放鬆的釋然席捲過她,幾乎令她虛脫。
仿佛也察覺到她不尋常的反應,叢皓離開了她的唇,注視著她的表情。“你又在搞什麼把戲?”他慢吞吞地道。
“噓!”她捂住他的嘴巴,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兒。他還來不及出聲,門已經被推開,碧姨再一次從客廳裏探出頭來。
“令襄?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怎麼不進來……”仿佛這時才看見叢皓,她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再轉向繆令襄,“令襄,有一位邱先生打電話來,你要不要接?”
“麻煩你請他等一下,我馬上來。”她立刻換上笑臉。
太快了,快得令叢皓懷疑自己面前站了另一個女人。
直到碧姨退回到屋內,繆令襄立刻拉著他離開門口,直到確定他們的交談不會被聽到為止。
“聽著,我有話告訴你。”她短促地說道,聲音低若耳語。“我會把一切解釋清楚,但不是現在、不是這兒。明天晚上八點到這兒來,我等你。”
“如果這是某種……”
“不、不是!”她猛地搖頭,手指抓緊他胸前的衣衫,眼裏充滿迫切的懇求和絕望。“相信我。”
叢皓沉默了半晌,才僵硬地點頭。
發現碧姨又在此時探出頭來,繆令襄放開了他的衣衫,朝他綻開一個柔媚至極的微笑。“晚安了,叢先生。”
他佇立著,看著她優雅地朝屋裏走去,門在她身後合上了。他沒有馬上離開,只是注視著那扇緊閉的大門。明天晚上八點…
如果這是她耍的另一個小把戲,恐怕她必須要有足夠的能耐說服他才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7:26
第六章
繆令襄在周克誠面前坐下。“你不應該找我出來的。”
“情況怎麼樣了?”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他認出了我!他知道我就是五年前的杜嫻綾。”
他眼睛瞇起,神情變得謹慎。“那他怎麼說?你沒告訴他關於我的事吧?”
“沒有。”她拿下墨鏡,按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昨晚叢皓離去之後,她一直輾轉難眠,反復思索著該如何向他坦承一切。她不想欺騙他,即使她可以預見他知道真相之後的反應,她也願意承受隨之而來的報復,畢竟這是她欠他的。
但是,她該如何面對克誠?無論如何,周克誠總是她的朋友,他的公司正面臨拱手讓人的危機,她不想看著他從意氣風發的青年企業家變成一無所有,周克誠也絕不會如此輕易便接受失敗。
她陷入了兩難的矛盾之中!
周克誠先是皺眉,然後往後靠向椅背。“他有沒有將他們打算買下J&M的事情告訴你?”
“當然沒有!他一向很少和我論及公事,更何況他已經認出了我就是杜嫻綾,更不可能將這種公司機密告訴我。”
“這還很難說。只要他沒查出你和我的關係,我們仍然有機會扳倒他。”
“你有沒想過,這次的情況和上回不同,他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繆令襄打斷了他。“一旦事情敗露了呢?如果他知道我們的目的,你認為他會放過我嗎?我不可能逃得過他的報復。”
“你想太多了!”他微笑了起來,目光狡猾地道:“就算他知道你是杜嫻綾又如何?他只知道五年前那個神奇消失的女人又回來了,正打算找他重續舊情,他根本不可能懷疑到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更不會知道我們的計劃。”
她遲疑了半晌。“我不想這麼做,克誠。”她靜靜地道:“我要退出。”
周克誠沉下臉,“你是什麼意思?你想反悔?”
“我只是……不認為這麼做是恰當的。”她用一手撐住額頭,覺得頭似乎更痛了。“一個五年前曾經不告而別的女人,他不可能認為我只是回來找他重續舊情那麼簡單;他不可能笨到相信我第二次。”
“是嗎?碧姨告訴我的可不是這樣。她說叢皓昨晚還來找你,而且和你狀似親昵。”見她臉龐乍紅,他嘲諷地接了下去,“既然叢皓已經認出你就是那個五年前欺騙過他的女人,為什麼他沒:有如你所說的報復你、反而還和你熱情擁吻?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根本還對你舊情難忘。”
“你錯了,他只是想懲罰我。一向只有他甩掉女人的份,他的;自尊心不允許女人主動甩掉他。”她咬咬唇,眉峰微攏。“克誠,我真的不想……”
“別再三心二意了,令襄。”他截斷她的話,神情顯得十分焦躁。“只要他沒有查出我們的關係,我們的計劃就要繼續進行,絕不可能中途退出。”。
“我不認為這能改變任何事實。”她幽幽地道。
“就算如此,我也要讓他吃點苦頭,削削他的氣焰!”周克誠微微咬牙,目光陰沉地道:“我們的人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就等著他乖乖上勾!我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我的計劃,這件事非幹不可!”
“如果我不合作呢?”
“如果你不合作,我會派其他人接替你的工作,到時我可就不能保証我雇用的人用什麼方法對付叢皓了。”
那狠毒的表情令繆令襄刷白了臉。“你想怎麼做?”她呼吸急促,聲音低啞地道:“為什麼你就不能接受失敗的事實,克誠?商場上勝敗乃屬平常,那並不丟臉!”
“我沒有失敗,我也不會失敗!”他一拳擊向桌面,低聲咆哮道:“是叢皓逼我的!如果不是他,我們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如果沒有他,我今天還會是一家獲利頗巨的公司負責人,司權也可以順利還清他的債務,而不是讓你承擔他身後的一屁股爛賬。”
“司權的債務是他自己的問題,你也是!運用投機的方法賺錢原本就有風險,你把自己搞到負債累累周轉不靈,只能怪你自己野心太大、怨不得任何人。”
“少跟我說教!你不是男人,怎麼會瞭解眼見就快爬上峰頂,卻被人狠狠拉下來的感受?”他惡狠狠地道,目光緊盯住她。“我在等你的答案!”
她強壓下顫抖。“如果我無法讓他改變主意呢?”
“那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件事情發生,必要時——殺了他!”
繆令襄倒抽了一口涼氣,瞪視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你看來十分吃驚。”周克誠冷冷地道,嘴角浮起一個陰惻惻的微笑。“怎麼,害怕我殺了你的心上人?即使過了五年,你的心還是在他身上、捨不得我動他一根寒毛?”
“你不會這麼做!”
“狗被逼急了也是會跳牆的,你大可以試試看。”
見她臉色更加蒼白,周克誠緩緩地笑了。
“你放心,這是最後一步棋,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想這麼做。我之所以找上你來這招美人計,只是想給叢皓一個警告罷了,讓他收斂一下他的氣焰,警告他別太囂張;但如果換個人,我就無法保証他的安全了。”
繆令襄緊緊地閉上眼睛,極力壓抑住內心的驚慌。她瞭解周克誠的個性,這些年來的商場闖蕩早已蒙蔽了他的心智,讓他變得自私貪婪,成了一個為了利益和生存可以六親不認的魔鬼。如果逼急了他,他真的會這麼做!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克誠?”她啞聲說道。那個曾在她少女時代的心靈佔有一席之地、年輕有為的白馬王子,怎麼會變得如此喪心病狂?那張曾經斯文俊秀的臉變得如此猙獰而陌生,她根本不認識他了!
“你得去問叢皓幹了什麼好事!”周克誠冷嗤一聲,目光緊盯在她臉上。“別忘了,保住我的公司對你也有同樣的好處,想想我答應給你的報酬,想想繆桀、還有你承擔你父親和司權的債務。你要繼續,還是要我找別人接替你?”
她握住拳頭,極力平復激動的情緒。
“好,我答應你繼續進行下去。”見他挑起眉毛,她調勻呼吸,冷靜地迎視著他。“我會盡我的力量說服他答應你的要求,但我同時要你保証他毫發無傷。”
他沒有馬上回答,臉上浮起一個深思的微笑。
“你這麼急於保護他,該不會是讓我說對了,你對他還舊情難忘吧?”他過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道。
“我只是不想背上幫助謀殺的罪名,看著你進監牢。”她的聲音冷靜到連自己都感到滿意。“叢皓死了對你沒有好處。別忘了巨擘集團的雄厚背景,如果他出了意外,你絕不可能逃得過警方的追查,他的合夥人絕不會放過你。”
望著那個纖細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一個陰森的笑意泛上周克誠的唇角。
他的大網已經撒出,接下來就等著大魚自動上鉤了。
***
繆令襄斜倚著欄桿,視而不見地凝視著庭院搖曳的花草。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了,微涼的夜風吹拂過她的髮梢和臉龐,帶來些微的涼意,然而她卻絲毫不覺。自從早上和周克誠交談過後,她的思緒一直處在極度混亂的狀態下。
她原本打算向叢皓坦承一切,但經過一整天的紊亂思緒,她根本無法冷靜的思考。情況已經不像之前那麼單純了,她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她必須考慮到繆桀……
還有叢皓!她不可能任周克誠的計劃進行,卻又無法漠視他的威脅。她該如何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她陷入了絕望的深淵之中。
“為什麼不開燈?”
繆令襄驚跳了一下,朝聲音來源望去,叢皓正站在客廳門口,高大的身子幾乎塞滿了整個門框。她用手擋了一下突如其來的燈光,待適應了光線之後,才從落地窗外的陽台走了回來。
“我在……想一些事情。”她勉強一笑,看著他合上門走了進來。
雖然她的表情看來平靜,但叢皓看得出她眼裏隱約閃爍的不安和驚惶。她顯然極力想裝作若無其事,所以他並不打算揭穿她的偽裝。
“繆桀呢?”他環視一下四周,隨意地脫下西裝外套擱在沙發椅背上,姿態輕鬆而閑適。
繆令襄微鬆了口氣,希望他沒看出她在平靜的外表下有顆紛擾的心。
“他……我暫時讓他待在保姆家。”她避開他的眼神,希望能借此穩定自己有些慌亂的情緒。她走到酒櫃前去倒了兩杯酒,將一杯遞給他。
“酒裏沒有加什麼東西吧?”他挑起眉毛問道。
“如果你不信任我,可以倒掉它。”她猛地一口飲盡杯中的酒,然後開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叢皓低咒一聲,向前擁住她,讓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不該這樣喝酒。”他取走她手上的酒杯。
“我需要它幫助我鎮定情緒。”
“如果你不心虛的話,就不需要。”
她抬起眼來看他。“我只是需要勇氣。”她輕聲說道。
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咳嗽稍歇,繆令襄閉眼深深吸了口氣,將自己沉入沙發裏,暫時享受他在她頸後的細微愛撫,感覺他的手挑弄著她肩上垂落的髮絲。他曾經深愛她的長髮,喜愛那絲緞般的觸感穿過指尖的感覺;當她綰起來時,他的手總會戲謔地挑散它,大手盈滿她的髮絲,將她拉向他……
她睜開眼睛,不自在地移動一下身子,但他的手卻未放開。他的眼神告訴她,他們都想起相同的事。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她低聲說道。
“我是想過。”他沉沉地道:“理智告訴我,你的話根本不可信,來這一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你不可能告訴我實話。”
她垂下睫毛。“但你還是來了。”
“是的。我想看看你要給我什麼樣的震撼和理由。”他扯鬆領帶,啜了一口杯中的酒液。“說吧,編一個能夠讓我信任的故事說服我。”
“我……”說啊!繆令襄張開口;她要告訴他,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克誠正打算對他不利士他必須先有個準備。
然而她卻無法說出口。他如炬的目光緊盯住她,表情嚴厲且滿含譏誚,幾乎令她無法出聲。“我不會編故事欺騙你。”她啞聲說道。
“最好是如此。”他的唇角微微扯動,聲音冷漠。“你要告訴我,五年前你不告而別是因為你愛上了別的男人?或是出現了新的獵物,你急於去証明你個人的魅力?”
他突然攫住她的手,黝黑的黑眸變得陰鷙。“該死!既然你離開了,為什麼又再次出現?來測試我是否會再上一次當、當一次傻瓜?”
她感到喉嚨哽住,淚水湧上眼眶。“我以為你不會在乎。”
“我不在乎,我只是不喜歡感覺自己像個傻瓜,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她淚光盈然的模樣能令鐵石心腸軟化。叢皓伸出手指抹去她頰上的淚水,粗啞地嘲諷道:“告訴我,離開我之後,有多少男人見過你這副模樣?你就是用這一招讓男人拜倒在你裙下,繼而達到你的目的嗎?我是第幾個傻瓜?”
繆令襄倏地起身。“你一定要這樣嗎?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話,那我們也不必談了。”她厲聲道:“滾出去。”
他的目光深沉。“會的,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
“你愛過我嗎?”
原有的怒氣陡地消散!她咬住舌頭,阻止自己沖口而出令自己後悔的話。“這重要嗎?這些年來,我想你也並不寂寞。”
“但我需要知道。”叢皓往她靠近一步。“這些年來,你想過我嗎?還是忙著應付別的男人?”
“就算是又如何?反正你不會相信。”她冷冷地道,疲倦地一揮手。“你走吧,好嗎?我累了。”
“休想!”他粗嘎地道,一手握住她的下顎不讓她轉開。“我希望能說服自己那只是一段韻事,你就和別的女人一樣,但是我做不到。為什麼你能令我產生這種感覺,令襄?我曾經相信你和我一樣,和我投注了相同的感情,然後到頭來卻發現我從頭到尾只是個一廂情願的笨蛋!”
他的聲音冷酷,字字敲進她的心坎裏,她想掙開,他卻不允許。
“求求你別這樣,叢皓。”她嘴唇顫抖地說道:“這不是我要你來的原因。我有我的苦衷,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也許有一天。”
“你以為我會再上當?”叢皓暴躁地道:“我現在就要知道答案!告訴我。”
她咬住下唇,閉上眼睛,淚水由緊閉的眼瞼溢出。他低吟一聲,伸臂擁住她,將臉埋進她的頸項。
“別哭,我一切都依你,但你休想再不告而別。”他聲音濃濁地喃喃低語。
“我不會。”她熱切地道,手臂環住他的脖子,然而他卻將她推開了一臂之遙,眼神熾熱地注視著她。
“你一點都沒有變。”他低聲說道,聲音近乎耳語。“你就和我記憶中一樣,那麼甜美無邪,美麗誘人;天知道我為什麼忘不了你!你只在我的生命裏出現了三個月,卻成了我心中無法驅離的魔鬼,你對我下了什麼蠱?”
他不顧她變得僵直的身子,殘忍地接了下去,“誰能料到在這張如天使般美麗的臉孔下,隱藏的卻是一個擅于迷惑男人的女妖?我真是愚蠢,才會落人你布下的陷阱,不是嗎?”
“我恨你!”繆令襄低語。
“看來我們只有這一點是相同的,嗯?”他冷笑一聲,渾身肌肉因壓抑而賁起,聲音濃濁地道:“你為什麼要再回來?我原以為我已經忘了你,忘了你曾經將我的生活攪的一團糟,我恨……”叢皓的聲音在接觸到她臉頰滑落的淚水時逸去了。
“令襄……”他喃喃喚道,而後雙臂緊擁住她,俯下頭去捕獲她的唇。
也許明天醒來之後她會後悔今天所做的一切,可是她不要去想。此時此刻,她所能感覺的只有他,這個如火炬般侵佔了她的靈魂、盤踞了她的生命,令她深深愛戀的男人。
就在欲火即將焚燒掉所有的理智之際,一個輕微的聲音從敞開的門邊傳來,也鑽進了叢皓幾乎被激情吞噬的腦海。他警覺地抬起頭望向門邊,還來不及看清楚來者何人,腦後的一個重擊,令他重重地撲倒在繆令襄身上。
“好極了,令襄。”
昏眩中,他感覺自己被人抬了起來,一個沉沉的男聲隨之而起。
“多虧了你,我們的計劃才能進行得如此順利;這傢夥總算落到我們手上了……”
那個男人接下來又說了些什麼,他已經沒聽到了。他掙紮著想保持清醒,結果卻是徒勞無功。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他真是個大傻瓜!她又再一次愚弄了他,而他居然如此輕易便再度陷入她布下的陷阱……
他跌入了無止境的黑暗之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7:47
第七章
巨擘集團臺北總公司的會議室裏坐著五個男人。
范洛亨坐在主席位上,目光沉穩地掃視過其他四名男子,分別是麥可、道格、亞力和柯特。他們都是巨擘集團的創始人,從公司草創初期到現在,他們始終是默契十足和合作無間的工作夥伴,更是肝膽相照的好友。
而現在,沉默籠罩住整個空間已達三分鐘之久,凝重的氣氛在偌大的空間裏幾乎凝結不動。
“叢皓失蹤了?”寧尚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瞪視著坐在沙發上的四個大男人。“而你們居然現在才告訴我?”
“稍安勿躁,尚萱。”范洛亨聲音沉穩地介面。“或許他只是暫時離開一陣子,沒有通知我們大家罷了,他不會有事的。”
“暫時離開?他已經失去音訊五天,而你們居然還坐在這裏毫無行動!’’她沉不住氣地嚷,在會議室裏來回踱步。“你們很清楚他的個性,他不可能不交代一聲便離開工作崗位。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出事了!”
“尚萱說的沒錯。”麥可同意道,沉吟地轉向范洛亨,“他們是沖著巨擘集團而來,抑或是只針對叢皓?他最近得罪了什麼人嗎?”
“咱們要不得罪人太難了,不過我想這和叢皓的失蹤並無直接關係。”范洛亨一會兒之後才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現在應該和繆令襄在一起。”
“繆令襄?”寧尚萱瞪大眼睛。“就是最近和叢皓在一起的那個女人?”
“嗯。她同時也是五年前離開叢皓的那個女人,杜嫻綾。”
空氣一下子靜寂了下來,沒有人開口說話。
“怎麼會?”寧尚萱皺緊眉毛。“既然她已經離開了叢皓,為什麼又回來?”
“或許這就是叢皓失蹤的原因。”
見她愕然的表情,范洛亨沉向椅背,一手深思地輕撫著鼻樑。“如果我們料得沒錯,繆令襄的再次出現並不是巧合,而是早有預謀;至於目的是什麼,我們應該不用等待太久就可以知道。”
“只憑繆令襄一個弱女子,不可能綁架得了叢皓,不是嗎?”道格介面。“由此可知她有同夥和她一起計劃這整個綁架案。依你看,叢皓會不會有危險?”
“叢皓一向是個絕佳的談判高手,他知道怎麼和綁他的人談條件、讓自己處于最有利的位置。”范洛亨思索地道:“在還沒告知他們的目的之前,我想那幫人還不至於殺了他;他們定會留著叢皓好贏得最有利的籌碼。”
“他們要的是什麼?錢?”亞力質疑道:“既然他們是沖著叢皓而來,那他們應該很清楚叢皓的身價和重要性,如果他們要的只是錢,那事情倒不太難辦……”
“不論他們要的是什麼,咱們先暫且別輕舉妄動。”范洛亨說道:“叢皓是個冷靜謹慎的人,他會知道該怎麼做。這件事情暫時別洩漏出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揣測和麻煩。”
“你是個冷血動物,范洛亨。”寧尚萱跺跺腳,氣沖沖地嚷著,“你們最好的朋友兼合夥人目前下落不明,你們居然還能這麼鎮定的坐在這裏,輕鬆得像討論天氣似的;我不管,我要去告訴爸爸,請他報警……”
她正想往門口沖,范洛亨及時拉住她。
“你這麼莽撞反而會害死他,尚萱。”他沉聲喝道,眼神銳利地射向她。“在還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前,你報警只會打草驚蛇,逼得那幫人提早行動,如果叢皓因此而有什麼閃失,你承擔得起嗎?”
她的雙眼頓時因恐懼而大睜,嘴唇顫抖。“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只能傻傻的這麼等下去嗎?”
“在事情尚未明朗化之前,恐怕也只能這樣了。”一直不語的柯特站了起來,朝眾人點點頭。“我馬上和美國的幹員聯絡,請他們暗中展開調查,如果幾天之後還沒有叢皓的消息,再請美國方面派人支援。”
“不論那幫人要什麼樣的代價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叢皓;無論如何,他絕不能出了什麼閃失!”麥可嚴肅地道。
范洛亨沒有說話,只是深思地凝望著前方,四周有了好一會兒的靜默。
“那個叫繆令襄的女人……真的不會傷害叢皓嗎?”半晌之後,寧尚萱才躊躇地開口問道。
“希望如此。”范洛亨喃喃地道,心裏卻沒有太大的把握。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禱了!
***
大洋洲密克羅尼西亞群島
叢皓緩緩張開眼睛,凝視著天花板上飄揚著的白色帆布。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似乎一直處於顛簸起伏的狀態之中,四周全是嘈雜的人聲和轟隆隆的巨大聲響。昏昏沉沉了幾天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不再搖晃,而是躺在某個穩定不動的物體上。
他緩緩起身,太陽穴的隱隱作痛令他微皺起眉。他用一手撐住額頭,首先發現自己身下是一張覆著水藍色床單的柔軟大床他的上半身赤裸著,下半身則是一條質料輕薄的亞麻長褲。
他旋身下床,拿起一旁顯然是為他準備、折疊整齊的棉質襯衫套上,雙眼緩慢地打量過整個空間。這個房間應該只是房子的,一小部分,整間小屋是由涼爽的柚木搭建而成,地上鋪著充滿熱帶風情的針織地毯,所有的傢俱用品一應俱全。
他沒有看見其他部分,但可以想像屋子的其他地方必定如同這間臥室一樣舒適寬敞。房門是敞開的,一陣溫暖的和風由拉開的窗戶吹了進來,卷起系在兩旁的蕾絲窗簾,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傳來海濤聲。
他赤著腳踏出屋外,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片一望無際的白色沙灘。太陽低垂在海平線上,黃昏的餘暉漾滿天際,除了幾隻飛翔的海鳥間接傳來清亮的啼聲之外,整個沙灘上靜謐非常。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她。她正靜靜地坐在前方不遠的沙灘上,雙手擱在屈起的膝蓋上,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遠方的海面。她的長髮用一條白色的髮帶束在腦後,身上穿的是一件質料和他相同的白色長袍,細致的臉龐脂粉末施,看起來年輕而脆弱,似乎只有十五歲。
繆令襄顯然聽到了腳步聲,回過頭望向他的方向。“你醒了。”她緩緩起身,表情依舊沉靜,似乎並不認為他們在此有什麼不對。
叢皓在離她三公尺處停了下來。“這裏是什麼地方?”
“你在大洋洲的一個私人小島上,在菲律賓的東方海域,叫那貝島。”
他沉默片刻,出口的聲音十分平靜,“你們怎麼把我弄來這裏的?”
她將眼神調回前方的海面上,無法注視著他——因為他黑眸裏的冷酷足以將人凍結成冰。“我們迷昏了你之後,先用船將你偷渡到廈門,再製造假身份將你送往菲律賓,然後用直升機送你到這兒。”她機械化地道。
“工程浩大,嗯?”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環顧四周。“其他人呢?”
“沒有其他人,只有我。”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她深深吸口氣,聲音平穩地接了下去,“這座島嶼屬於一位泰國籍富豪所擁有,島上沒有任何通訊設備,也沒有任何交通工具,除了主人每年固定會來小住之外,這兒根本不會有人來。”
“換句話說,我要離開這兒,就只能用飛的了?”
她沒有忽略他聲音裏隱含的嘲諷。“你並沒有被監禁,你是這座島上的客人,仍然可以自由行動,沒有人會干涉你!”
“我得在這兒待到什麼時候?”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叢皓有好半晌沒有說話,雙手在身側握緊。但即使他極力克制,她仍可以瞧見他的肩膀肌肉在衣衫下的賁起清晰可見,她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你們不能把我關在這裏。”他從牙縫中迸出話。
雖說她對他的反應早有心理準備,但她從未見過他盛怒的模樣;他的表情告訴她,惹惱一隻獅子都比惹火了他要來得容易應付。
“你已在這兒了,不是嗎?”繆令襄故作不在意地聳肩,轉身朝屋裏走去。“我只能說我很抱歉。”
“是周克誠要你來的,是嗎?”他的聲音由她身後傳來。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他。“你怎麼知道?”她沖口而出;
“怎麼,我猜對了?”他抿緊薄唇,面色陰沉。“他給了你什麼樣的條件,會讓你心甘情願幫他做事?”
她昂起下巴,不再費事追問他怎麼會知道周克誠。她不該感到意外的!
“他給了足夠令我心動的酬勞。”她淡淡地道。
“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他沉聲說道,目光緊盯著她。“為了誘我步入你們預謀的陷阱?還是你們認為綁架我可以讓巨擘集團付出一大筆贖金?”
“都是。”繆令襄聳聳肩膀,故意說得輕描淡寫。“我需要一大筆錢來償還債務,還有籌繆桀的教育基金,他年紀還小,我必須為他著想。”
“如果你要的是錢,你盡可以向我開口。”
她別開頭去,無法直視他輕蔑的表情。“我為他做事,不止是為了他的錢。”
“他是你的另一個情人嗎?”叢皓咄咄逼人地質問道:“你換了個全新身份接近我、策劃了這一宗綁架案,若非為財,目的又是什麼?那個周克誠對你真的這麼重要,讓你可以為了他不惜一切?五年前,你就是為了他而離開我的嗎?”
她瞪視著他,突然覺得整個情況十分滑稽。如果他根本認定了她是周克誠的情人、是她主謀策動了這樁綁架案,她又何必浪費唇舌解釋?他根本不會相信的。
“如果你愛這麼想,那就算是吧。”她冷漠地道:“只要你待在這兒,別輕舉妄動,也許一個月後你就可以回去了,他們不會為難你。”
“一個月?”他瞇起眼睛。“為什麼?”
見他質疑的眼神,她也不打算再隱瞞。“既然你知道周克誠,應該也知道他的公司已經被你的巨擘集團所買下,即將在下個月簽約。”她再深吸了一口氣,藉以維持聲音的穩定。“他對這樁買賣並不情願。”
他微蹙起眉,思緒霎時轉得飛快。對了,洛亨曾經和他提過即將並購J&M的事……他明白了!“他並不滿意我們給他的條件,所以打算綁架我來這兒好要脅我的合夥人,為他取得更有利的籌碼?”他冷靜地猜測道。
她沒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叢皓握住拳頭,勉力按下想狠狠搖撼她的沖動。該死,原來這就是她的目的!她的再次出現不是為了其他該死的藉口,而是為了幫助另一個男人引他人甕、好藉以勒索一筆天價的贖金。
想到她居然再一次背叛了他,他就覺得胸口漲滿狂暴的怒氣,仿佛輕輕一碰便會爆炸開來。而他居然再一次相信了她,以為她對他畢竟是有感情的;這些年來他並不是獨自一人啃蝕著,孤寂和痛楚。事實証明,這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老天,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他將目光調開,以免自己克制不住出手揍人。“你們怎麼運送補給品到這兒來?你又如何和周克誠保持聯系?”他聽見自己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在問。
“我不和他保持聯系,只等著他給我消息。這兒每三天會有人來一趟,負責傳遞訊息和運送我們所需的民生用品。他們今天早上剛來過,接下來要三天后才會再出現。”
“他們?”
“周克誠所雇用的人。”繆令襄輕聲說道:“他們住在離這裏三個小時航程外的另一個小島上。別試圖和他們說話,因為他們根本聽不懂英文,也早被下過命令不準和你交談,除非他們不要命。”
很聰明的作法!他微微扯動嘴角。或許這就是他看不到其他人的原因。周克誠根本不需要派其他人看守他,因為他即使插翅也難飛。
“你的男人似乎考慮得很周到,嗯?”他緩緩說道:“如果我挾持你呢?周克誠似乎沒想過我會利用你當人質?”
“沒有用的。他們只聽周克誠的命令行事,我對他們而言根本毫無意義!”她平靜地注視著他。“再者,不熟悉這片海域,劫他們的船無疑是自尋死路,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她想轉身走開,他卻一把攫住她的手,表情十分陰沉。
“那天晚上呢?你的主動誘惑也只是做戲?”叢皓的手臂肌肉糾結,嗓音嘲諷粗嘎。“你要我到你的住處去,要我相信你會對我坦承一切,結果呢?那只再次証明瞭我是個怎樣的大傻瓜。你一定很得意吧?”
“不是這樣的。”她猝然低喊,抬起頭來看他。“我發誓,我原本打算將一切都告訴你,我並沒料到周克誠會……”
“你以為我會相信?”他嗤了一聲,然後厭惡地甩開她的手,仿佛她是一條致命骯臟的毒蛇。
繆令襄踉蹌地退了兩步,無法忽略那個舉動有多刺痛她的心。她怎能怪他不信任她?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實在不具說服力。
“你可以告訴周克誠,將我囚禁在這兒只是浪費時間,對他的公司沒有任何助益!”他聲音冷冽地道:“既然他改變不了公司即將拱手讓人的事實,你最好奉勸他接受我們開出的條件,也許他還能收回一些成本,而不是血本無歸。我可不打算陪你們玩這場無聊的遊戲,更不打算乖乖地坐在這兒浪費時間!”
他說完隨即想轉身離開,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求求你留在這兒等事情過去,叢皓。”她驚惶地低語,手指緊攢住他的衣袖。“這筆合約對你真的這麼重要嗎?收不收購這間公司對你而言無關緊要,但那卻是周克誠的心血,天知道他會怎麼做……”
他回過頭來,注視著她懇求的眼神。
“所以你們打算將我拘禁在這個小島上,以為拖過簽約時間就可以沒事?”他半晌之後才道。
“是的。他認為只要你失去音訊,就能使這樁合約暫時延宕;他甚至可以借此和你的合夥人談判,藉以獲得更有利的條件…叢皓停頓了一下。“買下J&M是整個巨擘集團的經營策略,並不是我一個人就能作決定的。”
他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道:“除此之外,這樁買賣有太多利益團體參與其中,所有的契約條文也都已簽署完畢,即使我不出面,也影響不了這樁買賣的進行。”
繆令襄怔了一下。“你是說,你的失蹤與否根本不會影響結果?”
“當然。我不知道周克誠怎麼告訴你的,但他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
或許周克誠真正的目的,不止綁架他好和巨擘集團高層談判這麼簡單?叢皓沉吟地想。周克誠近年來一直無法挽救J&M的頹勢,再加上和他屢次交手都成了他的手下敗將,想必對他恨之入骨;如果他想趁此機會挾怨報復,他也毫不意外。
“周克誠有兩條路走:第一,留著我,好讓他有充裕的籌碼去和我的合夥人要求其他條件。我只能告訴你,這是浪費時間!”他輕描淡寫地接了下去,“第二,殺了我。”
她猛地凍住。“他不會!”
“很難說!我的合夥人不是傻子,他們不會坐視一個無恥之徒漫天要價。若今天換成了我,我絕不會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個森林。巨擘集團內部多得是極為優秀的人才維持著它的運作,少了我並不會有任何差別,你說是嗎?”
見她驚慌的表情,他聳聳肩膀,淡淡地接續道:“很殘忍;卻也很現實,這就是商場。如果巨擘集團無法和他達成協議,那他也沒有必要留下我這個活口,橫豎他已經犯了法,我的生死根本差別不大。”
“可是……”她無法接續,腦中迅速浮起周克誠兇狠的表情。想起他曾說過要買通大陸殺手的事,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絕不會讓他這麼做。”她低語著,抬起目光來看他。“留在這兒,只要一段期間……別輕舉妄動。算我求你,好嗎?”
叢皓覆住她抓緊他衣袖的手臂,注視著她蒼白的臉龐,那對深幽的美眸裏滿是懇求,盛滿的擔憂之情絕對不會是假裝的,但……該死的,他已經受夠了她的謊言。他的嘴角霎時繃緊。
“我說過嗎,你有一張欺騙人的臉。”他柔聲說道:“而我到底是著了什麼魔,居然會一再的相信你,以為你說的是真的?”
說完他便放開了她,轉身大步離開。。
繆令襄追了兩步,而後伸出的手頹然垂下。有好一會兒,她就這麼呆呆地注視著他遠去的背影,感到淚水滑落臉頰。他根本不相信她!他的表情如此冰冷,那份疏離和冷漠令她心如刀割。
這樣也好。她反復地告訴自己,堅決地將淚水眨了回去。她寧可他恨她……只要這能保住他的命。如果他恨著她,那麼在他再次離開她的,或許事情會來得容易一些。
而她必須保住自尊、不能讓他看出她內心深藏的軟弱,那是她僅有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8:52
第八章
“你將他囚禁在島上根本沒有用,根本不會改變任何事實。”一等周克誠在她身旁入了座,繆令襄立刻說道。
周克誠睨了她一眼,揚手向侍者要了一杯酒。“你相信?這是叢皓告訴你的?”
“我只相信做生意是各憑本事,物競天擇,沒有能耐的人就得接受失敗的事實,天經地義。”她靜靜地道。
他頓時拉下臉,拳頭在桌上握緊。
“叢皓是他媽的天之驕子,他一帆風順,他懂得什麼叫信用破產,什麼叫失敗和挫折嗎?”他低聲咆哮,“你難道忘了他和你們繆家的深仇大恨?如果不是他,你們繆家或許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你能寬宏大量原諒他,我不能。”
“是我父親投資失當,他自己死前也承認了這個事實。”她淡淡一笑,悲哀地看著他。“我和司權都能坦然接受失敗,為什麼你不能?你這只是亡羊補牢罷了,對挽救你的公司根本毫無助益”
“我不管有沒有助益,就算無法阻止公司拱手讓人;我也要叢皓嘗點苦頭,讓他後悔。”
他猙獰的表情令繆令襄不寒而慄。“為什麼你非要置叢皓於死地?”
“那得看他有多令人憎恨!”周克誠咬著牙道:“你知道他這幾年有多意氣風發嗎?他是巨擘集團的創始人之一,二十六歲就名列富比士排行榜上的富豪之林,投資專家估計他一年至少賺進一億美金。
“這些年來,你知道我敗在他手下幾次嗎?五次!一共五次,他將原本屬於我們的合約硬生生的搶走;為了吃掉我們的市場,他無所不用其極,就是要將我逼到走投無路,你說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繆令襄瞪視著他扭曲的嘴臉。“你嫉妒他!”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對!”周克誠哼了一聲。“叢皓憑什麼叱吒商場?我跟他一樣白手起家,走一樣的路子、做一樣的生意,憑什麼他比我成功?而我費盡了畢生的精力,卻連他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就連你,他也從我身邊搶走!”
她身軀一僵。“我不懂你的意思!”
“噢,得了吧,你再明白不過了。”他冷冷地道:“你原本愛的是我,記得嗎?當初你接近叢皓,不也是為了借機報復他毀掉你父親的仇?結果呢?你一見到他就被迷得暈頭轉向,連原來的目的都忘了。即使現在你還是愛著他,是不是?”
“我不愛任何人。”她的聲音和身軀一樣冷硬。
“是嗎?”周克誠發出一聲刺耳的冷笑。“既然如此,就算我殺了他,你也不會有意見了?”
她倏然抬頭。“你不會!”她咬著牙道:“你答應過我!”
“我不這麼說,你怎麼會乖乖幫我誘他上鉤?”周克誠目光狡黠,緩慢地打量過她全身。“這招美人計很有效,嗯?瞧他對你那份難分難舍的模樣,分明就是對你舊情難忘;現在我讓你在那個鳥不生蛋的小島上陪他解悶,他還得感謝我哩。”
“你……”她握緊拳頭,極力克制想打掉那張粗鄙嘴臉的沖動。”
“怎麼,我難道說錯了嗎?”周克誠傾過身,湊近她唇畔低語,“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快要他的命!叢皓可是集團中的重要人物,他失蹤的消息要是傳了出去,巨擘的股票會大跌不說,要是叢皓死了,巨擘集團的損失更是大得難以估計。
“現在他的生死全操縱在我手上,端就這一點,我就不信他的合夥人會拒絕我開出的條件,我們就看他們最後怎麼決定了。”
“如果你敢這麼做,我會不顧一切地揭穿你!”她冷冷地道。
“如果我進了監獄,你也逃不了牢獄之災,到時候誰來幫你照顧繆桀?”
她微微一震,眼底警戒升起。“你不是告訴我送他回美國去了?”
“我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但你的表現讓我不太放心。”他聳聳肩,表情依然輕鬆自若;“他還在台灣。你放心,我會把他照顧得很好,但是如果你不乖乖聽話,我也顧不得那個小鬼了。”
繆令襄的身軀繃緊,眼神怒得要發出火來。她怎麼也沒想到周克誠居然如此卑鄙,連一個孩子也不放過。
“我也不想看著那個小鬼變成孤兒,所以別讓我這麼做!”周克誠將喝光的酒杯重重往吧臺上一放,一手慢條斯理地撫過她僵硬的肩膀。“怎麼決定,你自己看著辦吧!我走了。”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他隨即起身離開酒吧。
她瞪視著他離開的背影,感到知覺早已麻木。老天,她怎麼會將自己逼人這麼糟糕的情況?如果她稍有不從,危及的不止是叢皓,還有繆桀的命!
她根本沒有退路!
***
叢皓背靠著一棵高大的椰子樹坐著,嘴裏咬著一根青草,眼凝望著遠遠的海面上。
這兩個禮拜以來,他已經仔細梭巡過整個島上,發覺繆令襄是對的,那貝島的確是一座孤島。幾天以來,這個海域極少有郵輪或漁船經過;即使有,距離也都太過遙遠,所以他率先排除了向郵輪求救的可能性。
撇開他被囚禁不談,那貝島稱得上是個夢幻之島。島並不大,但遍佈著茂密的熱帶雨林和豐盛的水果,澄澈見底的海水下蘊藏著天然的珊瑚礁,五顏六色的熱帶魚優遊其中,湛藍的海水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再加上被黃昏餘暉籠罩的沙灘景色,美得猶如人間仙境。
他側過頭望向屋內,下意識梭巡著那抹纖細的人影。這幾天來,他已經知道繆令襄住在另一邊的房間裏,和他中間隔了—個起居室。不知她是否刻意避開他,自從上回的爭執過後,他們一直極少交談,兩人之間維持著一種表面上的和平——抑或是冷戰?想到她對他視而不見的模樣,他不由得開始感到惱怒!
他調回目光望向海面,時刻已近黃昏,那貝島上的陽光和煦而溫暖,將白色的沙灘蒙上一層淡淡的金黃色光芒,給予人一種寧靜祥和之感;若非那兩個運送物資的僕人偶爾出現,提醒他並未遠離現實,這兒幾乎像是個遠離塵世的度假天堂。
而距離他上一次見到那兩個健壯黝黑的僕人,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他微微蹙眉,不太肯定。沒有日歷,島上的白晝似乎特別長,對時間的概念也模糊了;然而他卻發現心情反而不可思議的平靜。他終於有更多時間可以沉澱下來,開始思索這五年來他一直無暇細想的事。
令襄當年究竟為了什麼而離開他?原因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絕非像她說的那樣,只是和人打了一個該死的賭!他不確定自己為何如此迫切想知道那個答案。
你還想欺騙自己多久,叢皓?他大聲地質問自己。你還想為她找多少藉口?答案已經昭然若揭,她的離開只因為她愛上了別的男人——比如周克誠,就這麼簡單,沒有其他的理由了。
一個輕微的聲響從他身後傳來,他回過頭,看見繆令襄就站在門邊。她的頭髮編成髮髻綰在腦後,幾綹不聽話的髮絲掙脫了髮網散落在頰邊,襯得那張未施脂粉的小臉更加娟秀細致。
她顯然沒料到他會坐在那兒,似乎正在猶豫著該不該退回屋裏。
正在躊躇之間,叢皓開口了——
“天氣真好,不是嗎?”
她沉默了半晌,才輕聲答道:“是的。”
他朝她伸出手。她猶疑了一下,然後柔順地將手交到他手上,在他身旁坐下。
“你早上離開了一陣子。”他說:“去見周克誠?”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
“我想也是。”他聳聳肩,沉吟地問道:“他要什麼?”,
既然他問了,她也不打算隱瞞他,他有權知道周克誠打算怎麼做。“他認為你用卑劣的手段迫使他賣掉公司,所以並不打算輕易放過你!”
“他打算怎麼做?殺了我以消他心頭之恨嗎?”他挑起濃眉。
想起早上和周克誠的一番對話,繆令襄頓時感到胃裏一陣翻攪。她垂下睫毛,不想讓他看出她內心的憂慮。“他有可能會這麼做。”她低聲說道。
“你認為他殺得了我?”
“我不想冒險。”她甩甩頭。“我們現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要殺了我們輕而易舉,也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在這兒。”
“我們?”
她別開頭去。“我們!他威脅如果我不照他的話做,他會對繆桀不利。”
叢皓的臂膀肌肉微微繃緊。“這就是你自願幫他的男人?”他嘲弄地道:“他甚至得挾持一個孩子來逼你就範?”
“我承認一開始是我自願幫他,但我沒料到他後來會……”她咬住下唇,試著說完一整句話,“我以為來得及警告你。真的,請你相信我。”
他沒吭聲。有好半晌,繆令襄以為仍會在他眼中看到猜疑,看到他嗤之以鼻的神色,然而他只是凝視著她,眼中閃著深奧難懂的光芒。她不知道那代表什麼,或許他開始願意相信她了……
然而他未置一詞,只是拉起她的手,手指漫不經意地畫著她的掌心。“你很少提及你的母親。我記得你說過她住在溫哥華?為什麼她沒有和你同住?”
看出了他不想繼續先前的話題,她輕籲了一口氣,不知道該失望還是該感到如釋重負。“我母親在溫哥華有些朋友,她住在那兒比較不會寂寞;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父親在美國過世,她不想再住在那個傷心地。”
叢皓靜靜地坐著,聽著她柔柔地說了下去。
“我父母親的感情很好,也因為這樣,我父親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為了不讓她觸景傷情,我和司權都同意她移居加拿大,希望她能逐漸淡忘掉這件事。”
“你哥哥和周克誠曾經一起創業,是嗎?”
她並不意外他怎麼知道的。“對。”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們會拆夥?”
“因為司權和周克誠的想法不同。司權對任何事情都按部就班,但周克誠卻野心勃勃,認為以司權的步調根本不會成功,兩個人理念不合就拆夥了。”
她沒有說出周克誠曾經企圖吞併公司股利的事。“司權過世之前病了很久,光是醫藥費就是一筆龐大的開銷,再加上我父親之前留下的債務……若不是周克誠,或許我也無法撐到現在。就某些方面而言,他對我們繆家有恩。”
他注視著她柔和的眸光,想到周克誠可能在她心裏有過一席之地,忍不住一陣酸意直往上冒。該死!他居然在嫉妒,嫉妒周克誠或許曾經擁有她。
“這就是你答應幫助他的原因?”
“是的。我以為他只是想和你談談,沒料到最後他居然決定綁架你,藉以脅迫整個巨擘集團。”
叢皓抿緊薄唇,眼神深不可測。她的雙手緊張地絞握在膝上,等著他的反應。
“繆桀呢?”他從齒縫裏擠出話。“他不是你的兒子?”
“當然不是。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她顯然十分意外。待她發現他的目光落至她的小腹時,她頓時明白了他的懷疑,粉臉泛上一層暈紅。“我告訴過你,繆桀是司權的孩子。我是小桀的姑姑,並不是他的母親。”
“我一直以為……”他的手指滑至她的小腹,嗓音依舊粗啞。“你有沒有……”
“沒有。”繆令襄握住他遊移的大手,低聲說道:“我沒有懷孕。”
他繃緊的身子微微放鬆了下來,感到一股不知道該釋然還是失望的情緒。
“當我看到繆桀的第一眼,我以為他是我的孩子。”他的手指輕畫著她頸間的柔膚,將她的下巴抬起,注視著她的眼睛。“他有像你的眼睛、像你的嘴唇……天知道我抱著這個懷疑輾轉難眠了幾夜,想著該狠狠揍你一頓,還是將你吻得喘不過氣來、逼問你為什麼那樣對我。”
她的氣息在喉間一哽。“你的意思是,你早在那時就認出了我?”
“比那更早。在蕭董事長將你帶到我面前時,我幾乎立刻就認出是你;但是你看起來卻又那麼不同……你的頭髮留長了,變得更世故圖滑,出現在我眼前的不再是五年前那個甜美可人二十歲的女孩,而是蛻變成一位成熟美麗的女人。
“五年前你並沒有留下照片,印在我腦海裏的只有那三個月的記憶,然而時間過去愈久,連它也似乎愈不可信。當我再次見到你時,我以為是我的記憶出了錯,你不可能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所以你決定按兵不動,看看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是的。”
繆令襄注視著他的表情,顫抖地吸了一口長氣。原來他早在一開始就懷疑她,而她居然被他瞞過了,以為他早已忘了她。
沖動之下,她抬起手撫上他有些胡碴的下巴,手指滑過他臉龐剛毅的線條。他輕嘆一聲,一把拉過她纖巧的身子讓她斜躺在他的腿上,雙臂將她環在懷裏。她由下往上注視著他,他的表情並不冷酷,上揚的嘴角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
每當他用這種表情看她,她便無法堅定自己的意志。她柔順地環抱著他的腰,貪婪地想留住這短暫而平和的一刻,希望時間能就此靜止。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太多的誤解仍然橫亙在他們之間,他並不明白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願意破壞這短暫的平靜,但是她必須讓他知道所有的事。迫切的,她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氣好穩定翻騰的情緒。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叢皓。”她鼓足勇氣開口。“關於五年前……”
他身子似乎僵了一下。“如果是謊言,那我不想聽。”
“不、不是!”她短促一笑,聲音因遲疑而有些不穩。“我曾經告訴你,我製造機會認識你是因為我和人打了賭。那不是真的!”
“我並沒有當真!”
他諷刺的語調令她的心刺痛了一下,但她並未退縮。“如果,我現在不說,我怕將來再也沒有勇氣說出口,而那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我之所以會接近你,一開始是因為……我父親。”
“你父親?”叢皓的眉毛揚了起來,表情十分訝異。
“是的。”她點點頭,平靜地說道:“我父親原本在美國擁有一家穩定經營的公司,雖然規模不大,但還算過得去。大約十年前,六個意氣風發的麻省理工學院研究生共同創辦了巨擘集團,而且一鳴驚人,幾年後更迅速攻佔了其他的產業領域,馬上便威脅到他奮鬥了一輩子的事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9:06
她注視著他的表情,想看出他有沒有想起什麼,但他只是微微蹙眉。
她用舌尖潤濕嘴唇,繼續說了下去,“我父親是個保守的人,他用傳統的方法經營他的企業,原本一直十分穩健,然而你們的勢力太過龐大,等他發覺情況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時的情況很糟,糟到公司的存亡只系於是否能爭取到和一家大公司的合作。為了公司能繼續維持下去,他決定賭上所有資本和心力,不幸的是,他遇到的競爭對手是你,而你贏了!”
叢皓的眉蹙得更緊了。“我並不太確定記得……”
“是的,你不會記得那件小事。你的成功來得太過輕易,但那次失敗卻徹底擊垮了他,他的公司從此一蹶不振,他也因為承受不了這個打擊而心臟病發住進了醫院。
“當時我在加州念大學二年級,接到消息便立刻趕到醫院。我父親告訴我,說你之所以贏得那份合約是因為你貪婪狡猾,在背後惡意中傷他的公司,讓他失去了最後的機會,你是害他破產的罪魁禍首!”
“於是你計劃接近我,迷惑我,好伺機報復我害你父親失去一切?”
“是的。”
空氣一下子靜寂了下來,繆令襄緊張地等著他的反應,然而他只是靜靜地坐著。
“很好的方法。”他終於說道,目光緊盯住她。“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會注意到你、進而被你吸引好進行你的復仇計劃?”
“我不知道。”她咬住下唇,低聲接續,“五年多前,我知道你和另一個合夥人范洛亨決定回台灣發展。我當時只是想去找你談談,質問你為什麼這麼做,然而你那麼高高在上,你身邊永遠圍繞著太多的人,我根本找不到機會接近你。
“然而想到我父親的公司因你而倒閉,每天有數不清的債權人找上門來,我的積怨愈來愈深,報復的心也更加堅定。然後有一天,我知道你會去參加一個晚宴,便事先擬定了計劃安排一切,請周克誠幫我弄到邀請函,然後混入那個晚宴,接近你身邊……”
“假裝不小心將酒灑在我衣服上,開始我們的話題?”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點點頭。
接下來的事他們都知道了。她因為弄臟他的衣服而嚇得六神無主,頻頻向他道歉,並且堅持要幫他處理乾淨。那天晚上,她的無邪甜美和羞怯的模樣深深牽動了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更迅速擄獲了他的心。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墜人愛河的一天,為一個女人神魂顛倒,每天只惦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只要擁她人懷就能令他心滿意足。為了能保有她,他甚至願意放棄他一向奉為圭臬的單身主義……
而這一切,居然是她策劃已久的一場復仇行動。
“如果你的用意是要吸引我的注意,你的確是辦到了。你讓我相信你是上帝派來的天使,結果這一切早在你意料之中。”叢皓側過頭來看她,聲調冷冽地道:“這麼說來,在我為你神魂顛倒之際、再毫無預警的消失,就是你最終的目的?”
她垂下睫毛,擱在膝上的手微微顫抖。“你並未損失什麼,不是嗎?”
他並未損失什麼?他幾乎想大笑起來。他緊盯著她,既想狠狠地搖撼她,藉以發洩他這些年來的挫敗和憤怒不平,又想狠狠地吻得她昏眩喘息,懲罰她讓他的心如此痛楚難當。隨著她的離去,他的心也被削去了一大半。
然而他只是握緊拳頭,音調是致命的冷靜。“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繆令襄咬住下唇,別開頭去不看他。他卻野蠻地攫住她的下巴,命令她直視著他的眼睛。
“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離開?!”他咬著牙重復道:“既然你已經引誘我上鉤了,你應該更可以對我予取予求,不是嗎?天知道,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會摘下來給你,但你卻選擇離開了我!為什麼?”
“因為我愛上了你!”她猝然低喊,抬起頭來直視著他。“我居然愛上了你……愛上了我一開始想要報復的對象,愛上一個毀了我父親的男人。”
淚水滑落,她掙開他的鉗握,淒然地笑了。“你知道當我發現這件事時,我心裏有多慌嗎?我跟你相處得愈久,愈不相信你會是我父親說的那樣;我更害怕的是,當你知道我的目的後……你會如何恨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一切真相,會知道我的名字和一切都是假的,而我卻無法告訴你我原來的目的是想毀了你。”
“所以你選擇不告而別?”他半晌之後才緊繃地說道:“就在我跟你求婚的那天晚上?”
“對。”她不穩地吸了一口氣,別開視線去不看他。“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又有多恐懼。不止一次我說服自己:把一切都告訴你吧,你會諒解的。可是我不敢,我害怕你不是真的想娶我,害怕你只是一時興起,更害怕你會恨我欺騙了你。”
“你認為一個男人捧著一束花、選了一隻完美無瑕的鑽石戒指,像個毛頭小鬼般坐立難安了一整天,只為了向你求婚是一時興起?”他粗嘎地道。
她注視著他,表情看來十分訝異。
該死!他不該告訴她這麼多,讓她將他的自尊踩在腳下。噢,她一定很得意吧?
然而她只是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兀自顫抖。“我不知道你也有坐立難安的時候。”
他也不知道!叢皓抿著嘴唇想。現在他明白為什麼自己向她求婚的那天晚上,她會那麼不安和驚惶。當時他以為是因為她沒有心理準備,但是他不在意,他願意等她準備好,等到她點頭將自己交給他那一天。
然而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卻發現她消失了,她的住處人去樓空。那三個月裏,他居然對一個連名字都是捏造的女人瘋狂迷戀。
“你應該告訴我的。”他冷硬地說道。
“如果當時我說了,你會原諒我嗎?”
“總比你突然消失的好。”他粗魯地打斷她。“如果你真有心想告訴我一切,你多的是機會坦白,而不是用突然消失來回答我。”
“請你試著瞭解,叢皓。”繆令襄懇求地看著他,手指因緊絞而發白。“那天晚上我徹夜難眠,害怕失去你,更害怕你的不諒解會撕裂我。我原本已經打定主意,第二天就將事實真相告訴你,但那天半夜卻接到美國來的電話,我父親過世了。”
他放鬆糾緊的眉頭,微微愕然。
“你不明白嗎?那是促使我決定馬上離開的理由。我想,或許這是我父親的意思,他不希望我們在一起。”她聲音酸楚地道:“我父親過世之後留下一大筆債務,全靠我和司權一點一滴的償還;司權過世之後,這筆債更全落到我身上,這也是我會答應幫忙周克誠的原因,因為他允諾會將他欠司權的錢全數歸還。”
“你可以回來找我,向我說明一切。”
“我怎麼能?我不知道你會怎麼想我,也或許……你根本沒在乎過我,我不想自討沒趣。”
叢皓沒有開口,視線定在她顫抖的紅唇上。他不會讓她知道他是如何瘋狂的找過她,從一開始的憤怒生氣,到後來的心灰意冷。整整有半年的時間,他幾乎翻爛了全台灣的電話簿,找尋所有叫杜嫻綾的女人,結果不但徒勞無功,還惹來三個同樣叫杜嫻綾的女人對他糾纏不清。
他倏地起身,她不明所以地仰視著他。
“叢皓?怎麼……”
“很精彩的故事!”他的聲音和表情一樣冷淡。“我很佩服你說故事的能力,但我對它的可信度依舊存疑。”
繆令襄怔了足足有五秒鐘後才知道他的意思。她說了那麼多,撇下了自尊和驕傲向他坦承了一切,他卻仍然認為她在說謊?!
血液迅速沖上她的頭頂,令她再也無法承受。
“你仍然不相信我,是嗎?你仍然認為我在騙你!”她低喊著,所有強自壓抑的情緒和委屈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你該死,叢皓!”、
她歇斯底里地吼完,他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大力甩開他的手,盲目地朝海裏沖去。
“令襄。”叢皓一驚,立刻不假思索地追了過去;當他看見她縱身躍入海裏時,霎時心神俱裂。他不假思索地跟著她躍身海中,等他的頭冒出水面,他焦急地四下張望,待他看清那個雪白的身影在他左前方沉浮時,馬上拼命往前遊去;直到手臂樓住她的衣角。
他立刻將她往自己的胸膛帶,一手勾住她的頸子讓她的臉仰上。她在水中拼命掙紮,海水灌進他的嘴巴和眼睛裏,將他肺中的空氣全擠光了。他用力踢動雙腳浮上海面,用盡所有的力氣將她拉回岸上。
他們癱在沙灘上,兩個人都拼命喘氣。繆令襄又咳又喘,濕透的衣物貼在她身上,令她簌簌地直發抖。叢皓恢復得比她快多了,一等呼吸稍加平息,他立刻不顧她又踢又咬地想掙開他,一把扛起她往屋裏走去,她的掙紮徒然是蜻蜓撼柱,她的力氣根本無法和他相抗衡。
進到屋裏之後,他一把將她丟到床上去,令她幾乎岔了氣。她想翻身坐起,他已經更快一步壓住了她,將她的雙手反壓在枕頭兩旁,雄壯的身軀壓制住她的,她無法動彈。
“你這個小笨蛋!”叢皓咬牙切齒地吼,差點失去她的恐懼令他背脊戰栗。“你差點害死我們兩個。你以為你在於什麼?表演淹死嗎?”
一等她的呼吸稍加平息,她的怒氣也隨之爆發。
“我做什麼不幹你的事!我有救生員執照。”她吼了回去。“你以為我會為了你去自殺?你未免太高估了你自己。放開我!”
“去你的鬼執照!”他的雙臂緊緊地箍住她,眼神怒得要發出火來。“你應該為你的行為被鞭打!在我和你的賬還沒算完之前,你休想擺脫掉我!”
“你的意思是,除非你主動丟棄,否則沒有任何人能主動離開你;你的男性自尊無法忍受你被人甩掉的事實?”繆令襄尖銳地反擊,發洩著同樣的憤怒。“你混蛋,叢皓,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絕不會……”
她沒來得及說完,只聽見他粗魯的咒罵了一聲,然後他的唇如鷹般俯沖了下來,野蠻地蓋住了她的,將她的驚愕和喘息全融進了他的唇裏。
他毫不留情地吻她,吻得迫切而絕望。她的手原本想推開他肩,卻被他的胸膛吸住了。她幾乎未曾察覺自己的手已經重獲自由,只模糊地感覺他的手插進了她頸後的髮絲固定住她,讓他的舌尖能更肆意侵入,探索著她甜蜜誘人的紅唇。
他默然了片刻。“還在恨我害你父親的公司倒閉?”
她搖搖頭,環緊了他。“那已經不重要了。”
“但那對我而言卻很重要。”他握住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我不確定我記得事情的經過,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接手的每一筆交易都是公平競爭,或許有些時候太過殘酷,但我絕不會用投機和卑劣的手段,在背地裏中傷我的對手。”
她鎖住他的視線。她瞭解他,也相信他不會那麼做,因為那不是他的作風。
她用舌尖潤了潤唇,小心翼翼地道:“我相信你!如果……你也願意相信我。”
叢皓眼中光芒閃現,仿佛還有著矛盾的情緒,令她幾乎屏住呼吸;然而他只是低嘆一聲。
“如果我早知道這些,我不確定我會有什麼反應,但我絕不會讓你就這麼離開。”他神色嚴肅地道:“瞧瞧你的任性妄為讓我們浪費了多少時間。”
“這些年來,我想你根本沒找過我。”她瞅著他道。
“你錯了,我找過。我幾乎翻遍了整個台灣,但是你的資料都是假的,我想你絕不會猜到有個男人為了尋找杜嫻綾,幾乎出盡了洋相。”
他鬱鬱的表情令她微笑了起來,不自禁地伸出手輕撫他糾結的眉峰。“這幾年你的感情生活也並不寂寞,不是嗎?”她低聲說道。
“是有一些女人。”他並未否認。“然而我跟那些女人在,起時,我腦海裏想的是你,想著你為什麼離開我。”他將臉埋進她的頸項,聲音濃濁地道:“我知道我沒資格過問,但是這些年……你……有別人嗎?自從你離開以後……”
繆令襄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沒有。”她坦然地道,目光清澈而柔和。“我只有過一個愛人,而且我仍然愛著他,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他眼睛瞇起,目光開始變得熾熱。然而他沒有說話,只是以唇印証他的回答。他先是輕柔地吻她,而後愈吻愈深,兩人都感覺熱力由身軀升起;就在這時,一聲輕響將他們從激情中喚回神來。
叢皓低吟一聲,不情不願地扯開唇。
“該死!來的真不是時候。”他咕噥一聲,她卻在微笑。
“一定是那兩個傢伙送補給品來了,我去看看。”他吻吻她的唇畔,下床朝門邊走去。
繆令襄注視著他的背影,感到許久以來難得的平靜。也許他還未準備好承認他的感情,但是她相信他對她並非是全然沒有感覺的。他也說了,這不是一時激情,只要假以一段時間,或許他會告訴她她想聽到的話。
這一刻,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她就心滿意足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39:47
第九章
偌大的會議廳裏坐著幾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沉悶的談話已經進行了好一段時間。范洛亭靠著椅背,注視著坐在對面的周克誠。
這不是他第一次和周克誠面對面談判,而由前幾次的交談之中,他已經知道了周克誠是多麼的狡猾和精明。叢皓料得果然沒錯,這傢伙絕不是省油的燈,要對付他絕不能硬搏,只能智取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巨擘集團的北美區總裁麥可,率先打破沉靜。“你的公司老早就是個空殼子,我們給予你的條件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優渥,我不認為還有必要給予額外的補助。”
“賣掉J&M是其他股東的意思,並不是我的;我從來就不讚成他們這種不戰而敗的懦弱行徑。”周克誠冷哼道:“若不是你們挾著所有的競爭優勢窮追猛打,我的公司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商場上本是如此!既然你無法讓它起死回生,放棄對你反而是種好處。”
他臉色瞬間垮了下來。“你們出的價格,還不夠我償還所有債務的十分之一!巨擘集團占盡了所有好處,卻連額外的一點誠意都拿不出來?”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和我們無關;我們給予你的條件已經遠超過它存在的價值。”
“我可不這麼認為。”周克誠斜睨了眼眾人。“叢皓呢?你們何不叫他出來和我談?他和我是交手過數回的老朋友了,我相信他不會拒絕我提出的條件!”
空氣一下子沉寂了下來,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范洛亨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你是個十分聰明的生意人,周先生。”
“我只是懂得把握機會罷了。”他聳聳肩膀,目光有幾分得意。
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怎麼還會三番兩次敗在叢皓手上,讓他有機會搞垮你?”
周克誠臉色一變,眼看就要發作,范洛亨已經站起身。
“周先生看來也是聰明人,我就不和你拐彎抹角了。”他說道,目光銳利地注視著他。“我們知道叢皓在你手上。”
“我不懂范先生的意思。”周克誠目光閃爍地道:“莫非我最近聽到的傳聞無誤,叢皓先生的確是失蹤了?這個消息如果是真的,貴公司想必損失不小?!”
“周先生知道這個內幕消息,或許是因為你知道他人在何處?”范洛亭聲音十分沉穩。
他聳聳肩膀,神態依舊十分悠閑。“你們似乎很肯定他在我手上?”
“若不是,你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敢來和巨擘集團談條件了。”范洛亨的聲音簡潔有力。“想必你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否則你也不會出此下策、鋌而走險了。你要什麼何不明說,省得浪費時間?”
“看樣子,該是我們開誠布公的時候了。”半晌之後,周克誠才攤廠攤手,大膽地道:“我要五千萬美金,外加巨擘集團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空氣再度靜寂了—下來,沉默更甚。
“你很不客氣,周先生。”麥可緩緩地道:“你不怕我們報警逮捕你?”
“如果怕的話,我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裏和你們談條件了。”他獰笑一聲。“你們可以殺了我,但你們就永遠見不到叢皓!只要我被逮捕的消息一傳出去,我的人會立刻轟掉叢皓的腦袋,如果你們不在乎他的命,盡管報警!”
見所有人靜默不語,一絲勝利的神色閃過周克誠眼底。
“用叢皓的命換巨擘集團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嗯?”他慢條斯理地道:“你們放心,只要我拿到人股巨擘集團的簽署文件,我保証叢皓會毫發無傷;反之,我就不能保証他的安全了。”
“你似乎很有自信,周先生。”一直不語的道格說道:“想人股巨擘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百分之十五的股權非同小可,我們除了得審慎評估之外,還要經過全體董監事的同意。”
“只要你們這幾個首腦人物毫無異議,那根本不是問題。”
“如果我們決定放棄叢皓呢?”
“那只能怪我太高估叢皓的價值了!原來到了緊要關頭,你們還是以利益為優先,即使犧牲掉一位資深合夥人的命也在所不惜。”周克誠諷刺地道,然後聳了聳肩。“無所謂,用我的命換叢皓的,我也不算吃虧了。”
見所有人不再吭聲,他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下個禮拜一之前,我要在我的戶頭見到五千萬美金。你們什麼時候完成讓我人股巨擘集團的手續,我就什麼時候放人;如果你們決定碰碰運氣報警處理,那就等著見叢皓的屍體!”他撂下狠話之後,轉身離開了會議廳。
“該死!”一等會議廳的門合上,范洛亨立刻咒罵了一句臟話。天殺的,這傢伙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吃定了只要叢皓在他手上一天,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
“這位朋友,似乎不怎麼客氣,嗯?”麥可若有所思地道,望向范洛亨。“要不要通知亞力他們跟上去?”
范洛亨眉峰微攏,還來不及開口,門已經再度被推開,寧尚萱走了進來。
“我看見那個傢伙走了。怎麼樣,有叢皓進一步的消息了嗎?”她劈頭就問。
電話在此刻嗶嗶地響了起來,范洛亨向眾人做了個手勢,接起電話。
“喂?”
半晌之後,他的眉峰舒展了,原本繃緊的唇角開始放鬆。
“我知道了。”他放下電話,轉向屏住氣息的眾人,臉上甚至出現笑意。
“情況如何?”麥可問道。
他沒有回答,徑自拿起電話開始撥號。“亞力?我是洛亭。冠軍母牛已經尋獲,通知夥伴們準備行動。”
***
繆令襄微微翻身,身旁的冷清令她微微睜開眼睛,瞧見叢皓背對著她坐在床邊。他聽到聲響回過頭來,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對不起吵醒你。再睡一會,我去游泳。”他在她唇畔輕吻了一下,然後起身,輕巧地拉開門出去了。
她睜開眼睛,注視著天花板上的精緻吊飾,回味著他在她唇邊的甜蜜。她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的日子。這些天來,他們的足跡遍佈了整個島上,他帶她認識了哪些植物的果實可以食用、以及如何遠離可能帶來危險的小動物們。
她喜歡和他分享一切,和他一起共度晨昏的時光。他和她暢談著他曾經拜訪過的國家和島嶼,以及他在學生時代參加登山和野營時所遇到的冒險紀事。她為他栩栩如生的敘述深深著迷,更崇拜他不怕挫折、為夢想而努力的精神。:
唯一提醒他們自己仍是在被監視情況之下的,是那些仍然持續運送補給品來的僕人。雖然表面上看來似乎毫無動靜,但她知道叢皓並未失去警覺心,這是他面臨危機時本能的戰鬥態度,只是她從來不明白他打算怎麼做。
紛亂的思緒令繆令襄再也無法入睡。她起身走到窗邊去,夜仍深沉,一抹圓月懸掛在靛藍的天空中,一片朦朧淡紫籠罩沙灘,低垂的棕櫚形成暗影搖動。叢皓顯然已經遊完泳上岸,正背對著她站在沙灘上;他身上只穿著一條短褲,赤裸著肌肉強健的臂膀肌肉,月光在他潮濕結實的身材上泛起一層金光,令那高大的翦影看來更形懾人。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有了幻想,幻想著她和心愛的男人遠離塵囂,隱居在這個恍如隔世的天堂。她希望這件事盡快結束,然而那又意味著他們將會再度分開;而這一次,她有預感她的心將會碎成片片,再也沒有癒合的一天。
這個念頭令她升起一抹急切的渴望,渴望再一次感覺他的懷抱。她沖動地披上外衣,推開門沖下沙灘,直直地撞進他張開的手臂。
“嘿。”叢皓抱著她往後倒在乾爽的沙灘上,然後順勢一滾將她壓在身下。“怎麼啦?”他挑著眉問。
她往上凝望著他。他微笑著,一口白牙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他看起來好年輕,垂落在他額上的黑髮令他看來更添幾分稚氣,一點也不像是個叱吒商場、呼風喚雨的企業家。
“你不在,我睡不著。”繆令襄輕輕地說。
他先是定定地凝視著她,雙手在她的肩上固定,而後俯下頭吻她,那細膩的親吻令她的背脊竄過一絲輕顫。她環住他的頸項,將臉埋在他潮濕的肩上,感覺他結實的肌肉起伏。
她對他的感情比愛還多,比欲望更濃烈,她並不奢望他會給予相同的回報。她是他-的,她連人帶心都屬於他,她甚至不敢想像當他再次離開之後,她的世界將會是多麼空洞貧乏。
她甩甩頭,將這不受歡迎的思緒趕出腦海。她不要想以後,重要的是現在,他在她身邊,他是她一個人的,這就夠了。
“告訴我你的事,叢皓。”頭髮搔得她臉發癢,她便往他肩上磨。
“你想知道什麼?”
“都好,比如——你為什麼想從事網絡科技這一行?”
她感覺他在她的頭頂微笑。“我只是做我擅長的事,並且盡我所能將它做到最好。”他淡淡地道。
接下來,他和她聊到他的成長過程。他在十歲那年隨著家人移民美國,並在念高中時立下志向,在進入研究所之後決定化夢想為行動,和其他五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共同建立屬於他們的雄霸事業。
繆令襄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聽著他醇厚悅耳的嗓音敘述他遇過的種種困難、他和夥伴們共同患難的革命情感,如何在經歷無數次的失敗之後,化阻力為助力,將巨擘集團推上世界頂尖的地位。
他在許多方面都很堅決,這些是她早就知道的。他勇敢、果斷,靠著過人的機智和靈活的手腕打造他的理想;然而他不是聖人,當然也做過錯誤的決策,但他總能用最佳的解決方法,將損失減至最低的程度。
當他說話時,她注視著他的側臉。他的唇飽滿而性感,可以冷漠,也可以微笑,可以輕易便撩起她身軀的火焰。她記得五年前的他,驕傲自負,目空一切,那抹仿佛將全世界踩在腳下的霸氣;當他全心投入、細心溫柔地嬌寵著一個女人時,根本不可能有女人逃得過他布下的陷阱。
然而,一陣顫悸竄過她的身體,他並不屬於她。等這一切結束之後,他就會回到他的世界去,那兒有等待他的企業王國和美艷可人的未婚妻,他就不會再需要她了。
察覺到她的沉默,叢皓挪開身體,垂—下眼來看她。“想什麼廠
“想你。”她輕聲低喃。“想你是否會怪我,畢竟是我害你困在這座島上。”
他的手環抱住她,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洛亨老早就要我度個假,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同。”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她內心的不安卻未退去。她沒忘記周克誠的警告,也清楚他們的生命仍然掌控在他手中。在這座孤島上,他們手無寸鐵,要如何和周克誠對抗?
“你的合夥人,會不顧—切代價前來找你嗎?”她的聲音有些不穩,包含有遲疑和猶豫在裏面。
“我相信他們會!”他微微聳肩。“不過這也很難講。如果周克誠的要求太過分,我的合夥人自然會審慎考慮值不值得為了我這麼做;如果他們認為不值得,那放棄我也不令人意外,畢竟利益當前,放棄損失比較小的一方會是最好的作法。”
意思是,巨擘集團很可能決定犧牲叢皓、不管他的死活?繆令襄注視著他泰然自若的表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眼前周克誠雖然尚未展開行動,但是天知道他會在哪一天突然出現?如果巨擘集團和他並未達成協議,他又會如何對付他們?
她隱隱有個預感,這一天不遠了。這個認知令她開始顫抖起來。
叢皓顯然也察覺到她的顫悸,手臂更加環緊了她。“冷?”
她搖頭,更深地偎進他懷裏。她多希望時間就此停住,沒有這麼多紛紛擾擾;她不想改變任何事,也不想干涉任何事,只要能這樣和他長相廝守。
“周克誠最近很平靜,嗯?”半晌後,他開口問道:“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這句問話令她從編織的夢幻中回到現實,她坐起身。
“我不知道。”繆令襄沒有轉向他,聲音十分平淡。“他這陣子並沒有和我聯絡,也沒有告訴我他打算怎麼對付你。我在想,或許他還在和你的合夥人周旋。”
“如果他想阻止他的公司被巨擘集團買下,或者挾持我向我的合夥人談條件,那早在幾天前就會有結果。”他冷靜地分析道:“依常理判斷,他沒有理由等這麼久而不行動,因為時間再拖下去,對他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如果我沒料錯的話,他大概在這幾天裏就會展開行動。”
他起身往岸上走去,也帶走了他的溫暖。
“你想做什麼?”
“我想賭上一賭。”他在一叢灌木下找出一截枯掉的樹幹,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小瑞士刀。“明天是運送補給品的日子,我需要你的幫忙。”
當她看見他手上的武器時,頓時身軀繃緊。“你怎麼會有?!”
“這把刀?”叢皓瞥了她一眼,繼續手上的動作。“我在島後的叢林裏找到的,應該是島主人為了防止小動物近身的隨身武器,卻掉在叢林裏忘了帶走。”
繆令襄輕吸了口氣,沒有料到他竟會如此仔細搜尋,不忽略這麼一個小東西。“你要我怎麼幫你?”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他該不會是要……殺了他們吧?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禁不住胃裏一陣翻攪。
“你放心,我這輩子還沒殺過人,當然也不希望必須被迫殺人。但如果情況危急到我們的生命,我也顧不了許多了。”
想到叢皓和那些人搏鬥的模樣,她的心一陣緊縮。“周克誠答應過我,只要你不試圖反抗,他絕不會傷害你!”她軟弱地道,連自己都覺得這句話毫無可信度。
他先是凝視著她,然後調轉目光望向海面。
“你知道嗎,如果周克誠要殺我們,那簡直輕而易舉。”他一手搓著有些胡碴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他只需要停止運送補給品,任我們在這個島上自生自滅,那麼根本不需要動刀殺人,也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在這兒。”
見她臉色發白,他對她咧嘴一笑。“不過這個情況不太可能發生,周克誠不是那麼沉得住氣的人。”
見她依然不發一語,他低嘆了一口氣,擁她入懷。
“令襄。”他呢喃地輕喚她的名字。“和我跳舞。”他突然說道。
她訝然地注視他,然而他已經起身朝她伸出手,黑眸晶亮而淘氣。
她柔順地起身,將手交到他手中,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感覺他的手在她的後背摩挲。黑暗沉靜地圍繞著他們,她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呼吸著他身上乾淨而溫熱的氣息,隨著他嫻熟的舞步移動。似乎在不久之前,他們才有過這樣的月下獨舞。
“你似乎從未提起過你的大嫂。”叢皓摩挲著她的背脊,手指滑過她柔美纖細的曲線。“她難道無法照顧繆桀?”
她搖搖頭,輕聲答道:“司權和她並沒有結婚。她是個舞臺劇的小演員,一心想在好萊塢闖出一番名號;當她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原本想拿掉孩子,卻在司權的堅持下留了下來。繆桀出生之後她就走了,一直沒有再回來。司權過世之前,我答應過他一定會好好照顧繆桀,讓他受最好的教育、撫養他長大成人。他是我的寶貝,也是除了我母親之外,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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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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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4-11 21:39:59
他靜默了半晌,而後低聲嘆息。“你這麼愛孩子。”他喃喃地道,大手遊移至她的小腹。“告訴我,令襄;如果當時你知道自己懷孕了,你會告訴我嗎?”
繆令襄慶幸黑暗令他看不見她臉頰的暈紅。“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告訴我。”他溫柔地道,聲音卻沙啞得奇怪。“懷我的孩子會令你難以忍受嗎?”
她咬住嘴唇,不知該如何回答。懷他的孩子?他當然不會是說真的!可是……擁有一個他們的孩子!這個念頭令她的身軀發燙,全身竄過無法控制的熱潮。
“你很喜歡孩子?”她低聲問道。
“當然,孩子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她微笑著,小手在他裸露的背脊滑動,感覺他的身軀倏然繃緊。她更加大膽了起來,纖纖玉指調皮地遊移過他的腰間,而後下滑至他的臀部。
“那麼,”她在他唇邊吐氣,邪惡地呢喃,“愛我,讓我擁有你的一部分。”
他的眼色變深了,胸膛因她的挑逗而開始沉重起伏。
“你是個女巫。”他咕噥道。
當他攔腰抱起她往屋裏走去時,她沒有抗拒。為什麼要抗拒他?如果他終究會離她而去,那她也要竭盡所能地留住這一切。如果他能給她一個孩子,或許就能陪伴她度過將來的漫漫長夜,在沒有他相伴的日子裏。
他必定意識到了她的急切,因為他的吻更深,反應和她一樣急切,仿佛沒有明天的歡愛。在繾綣的高潮裏,繆令襄聽到他在耳邊一再地呢喃:我愛你,愛你……但是她抓不住那些聲浪。在時間的洪流中,他們遺忘了過去,擁有的只有現在,還有仿佛永不會降臨的明天。
風暴止息,心跳和喘息逐漸平復了下來。她微笑著,把頭棲在他的肩頭上,感覺他全身肌肉放鬆地貼靠著她,她則慵懶無力地偎在他懷裏,感覺前所未有的寧靜安詳,就像尋著了港灣的船一般心安。
直到她沉沉睡去,叢皓仍然不睡地凝視著那張細致姣美的臉龐。她如雲的髮絲披散在枕上,兩排濃密的睫毛如扇子般地棲在臉頰,小巧的唇瓣在睡夢中微分,就像個沉睡的嬰兒般甜美。
他用手指輕劃過那柔嫩的粉頰,心疼那樣的無邪和單純。想著她這些年來經歷的風浪,一絲莫名的情緒漲滿了他的心。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介於憐惜和困惑之間;憐惜著她這些年來經歷的風風雨雨,困惑於自己那份強烈如火的佔有欲。
她是他的!
他不能適應這種感覺。一直以來,女人在他生活中都是無足輕重。他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無論是在商場上,抑或是隨著名利而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他以為自己早已忘了她,卻發現她一直深植在他的靈魂深處,從未淡忘過。
他想保有她,不止現在,而是未來,一輩子,永永遠遠。然而她呢?等他將心交給她之後,她是否會再度離他而去,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樣?
在她額上印下輕輕的一吻,他輕巧地翻身下床。他沒有穿上襯衫,只簡單地套上短褲,赤著腳走出房間。深夜的海水很靜,海面上的銀色倒影將沙灘上的椰子樹映出搖晃的影子,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深思地凝視著月光在海面上拖曳出一條長長的光影。
他就這麼靜靜地佇立在沙灘上,直到天色微微發白。
***
繆令襄不知道是什麼驚醒了她。當她醒了過來時,天色早巳大亮,但叢皓卻已不在她身邊。
她坐起身,環視四周,所有的物品擺設沒什麼不同,但她卻覺得心頭沉甸甸的,有股揮之不去的不祥之兆。她抓起擱在一旁的外袍披上,走到起居室去張望,發現叢皓不在屋裏。
他又去游泳了嗎?這個念頭才剛閃過她的腦海,一個模糊的聲音鑽進了她的耳朵裏。她打開門一眼便瞧見叢皓正站在沙灘上,雙眼眺望著海面;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當她瞧見那艘由遠而近駛來的快艇時,她的身軀霎時凍住。
他們來了!恐懼緊緊抓住了她。她飛快地沖下沙灘奔至叢皓身邊,抓住他的手。“叢皓,他們?”
他握住她的手,表情十分冷靜。“回屋裏去,令襄!”
“不!”繆令襄拼命搖頭。“你不能待在這兒,叢皓。他們很可能會殺了你!”
“在周克誠還沒達到他的目的之前,他不會殺我。”他聲音沉著地道:“回屋裏去!周克誠要對付的是我,和你無關。”
繆令襄還來不及開口,那艘快艇已經在淺灘處停下,當瞧見那幾個彪形大漢紛紛跳下快艇時,她感到血液霎時凝結。
那些人身上全帶著槍!
周克誠最後一個跳下快艇,朝他們走來。“好久不見,叢總裁。”
“是好久不見!”叢皓的聲音鎮靜,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你早該出現了,是什麼耽誤你這麼久?”
“如果不是你的合夥人一直拖拖拉拉,我也不用浪費這麼多時間。我決定親自來找你,或許你會乾脆—點。”他斜睨了繆令襄一眼。“你好嗎,令襄?”
“你答應過不傷他的,克誠。”她力持鎮定地道。
“那得看看叢總裁的誠意了。”周克誠再度瞥向叢皓。“我千里迢迢來這兒找你做筆生意,不知叢總裁捧不捧場?”
“來找我做筆生意還帶這麼多人來,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叢皓微微一笑,雙眼掃視過他身後那七、八名彪形大漢,姿態依然十分輕鬆。
周克誠聳聳肩膀。“這些兄弟帶傢伙習慣了,還望叢總裁不要見怪。”
“你要什麼?”叢皓單刀直入。
他挑起一眉,而後輕吹了聲口哨。“叢總不愧是生意人,完全不浪費時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氣了。”他盯緊他,開門見山地道:“我要你在巨擘集團所有的股權。”
“不!”繆令襄驚叫出聲。她不知道周克誠的野心居然大到如此地步;他居然妄想要取代叢皓入股巨擘集團。這等於要叢皓放棄他辛苦創立的一切!
叢皓的反應只是挑起一眉。“全部?我以為你對敝公司並無好感。什麼原因讓你改變想法?”
“能成為巨擘集團的大股東,每年坐享上千萬美金的股利分紅,誰不眼紅?我不會傻得和錢過不去!”
“我相信你已經和我的合夥人談過了。”他依舊不動聲色。“他們怎麼說?”
“媽的,你的合夥人根本不管你的死活,推三阻四不乾不脆,我可沒耐性再陪他們耗。”周克誠往地上啐了一口,原本斯文的臉變得猙獰可怖。“如何,你怎麼說?”
“既然他們不同意,表示他們有他們的考量,我當然得尊重他們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地道,注視著周克誠。“我有多久的時間可以考慮?”
“你沒有任何時間考慮,我現在就要答案。”他冷笑著,朝手下使了個眼色,兩名彪形大漢立刻向前;叢皓正想出手,一名大漢手上的槍已經抵住了他的背。
“別輕舉妄動,否則子彈可是不長眼睛的,叢總。”周克誠悠閑地道:“先別殺了他,我還得留著他的命好簽下他的遺囑呢。”
叢皓勉力按壓住怒氣,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他看見周克誠滿意地點頭,然後朝另一個黝黑的男人使了個眼色;那個男人立刻粗魯地拖過繆令襄,一手揪住她的頭髮,她痛得驚叫出聲。
“我安排你在島上看著他一整個月,你對我的安排還滿意嗎?”周克誠湊向她的頰邊,柔聲問道:“有你這位嬌滴滴的美人兒相伴,他也算是死而無憾了,你說是不是啊,令襄?”
“讓他走,克誠。”繆令襄咬著牙道:“你知道殺了他的後果,你不可能逃得過法律的制裁!”
“心疼了,嗯?看樣子你對他還是未能忘情。”他慢條斯理地道:“你放心,這兒多得是專業的殺手,絕對能讓他一槍斃命、死得毫無痛苦。只要他簽下將所有,的股份轉讓給我的合約書,自然會有人替我料理他,用不著我親自動手。”
繆令襄臉色刷白。她掙紮著,身後的男人卻更緊地將槍頂在她的頭上。
“放了她,周克誠。”叢皓狠狠咬牙,極力克制地道:“這是你我的事,別把不相干的人扯進來。”
“你放心,我不打算殺了這個嬌滴滴的小女人,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妹妹呢。”周克誠冷笑一聲,面色陰沉。“我們的交易還沒談妥,叢總裁。如果你夠乾脆,我會考慮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叢皓握緊拳頭,身軀繃得死緊。冷靜?天殺的,他必須冷靜;然而看著那把亮晃晃的槍抵在繆令襄的太陽穴上,他怎麼也無法冷靜下來。
“把合約書給我。”他啞聲說道。
“這才像話。”周克誠眉毛一揚,露出勝利的微笑。他將手上的合約書丟到他腳下去。“我要的都寫在裏面,這兒有現成的律師和見証人,証明你是在神智清楚的情況下立下遺囑,你只要簽個名就好。”
身後那兩名彪形大漢放開了叢皓,讓他蹲下身去撿起那份合約書。他沒有起身,目光仔細而緩慢地瀏覽過整份文件,文件上載明他願意無條件將手頭上的所有股份轉讓給周克誠,並且在醫生及律師的見証下生效。
他抬起頭望向周克誠。“非常聰明。”
“過獎。”他嘲弄道,轉向站在身旁的繆令襄,一手肆無忌憚地撫過她的嬌軀;她掙動著,但她的手腳都被緊緊束縛住,根本無法掙脫。
“你似乎不怎麼高興,令襄。”周克誠端詳了她良久,有些惋惜地道:“我以為你會很讚同我這麼做。一旦能入股巨擘,就能還清司權和我所有的負債,連你父親留下的那一屁股爛賬也不是問題;只要你跟了我,我可以保你衣食無虞的。”
“你休想!”繆令襄冷冷地道:“用這種手段得來的財富,你不覺得可恥嗎?”
“話別說的太快,或許等一下你就會求我了。”他不以為意地一聳肩,轉頭瞥向叢皓。“這個小女人還夠取悅你嗎,叢總?和你身邊那些美艷的女郎相比起來如何?你還滿意嗎?”
“挾持女人當作威脅,會不會太無恥了?”叢皓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和被你搞垮無數企業的手段相比,我這還算是仁慈了呢。”周克誠嗤了一聲。“只要你夠乾脆,我可能還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你簽不簽?”
“不要,叢皓。”繆令襄沙啞地道:“別上了他的當!就算簽了,他也不會放過你。”
“閉嘴,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賤人。”周克誠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她的頭偏向一邊,一絲鮮血沿著她的嘴角淌下。
“周克誠!”叢皓低吼,幾乎要沖向前去,但是兩個彪形大漢一左一右地架著他。他猛然轉身,手上的瑞士小刀往後揮出,站在他身後的大漢痛苦地捂住胸口大叫,顯然沒有料到他手上有武器。
“叢皓。”繆令襄尖叫一聲,看著他矯健地閃開撲上去的另兩名大漢,然而更多的人一擁而上,他的手臂馬上被劃出一道深長的口子,鮮血湧出,他身上的襯衫立刻染紅成一片。
“夠了,別開槍,我還想留他的命。”周克誠低吼著,所有的手下紛紛退開。
“別做無謂的掙紮,叢皓。我這些兄弟很難惹的。”他看著跪在地上喘氣的叢皓,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柄亮晃晃的刀。“聽著,你多延一分鐘,我就在她臉上割劃一道,讓這張美麗的臉變成大花臉。別以為我只是說著玩的!”
叢皓霎時凍住,看著周克誠獰笑著,手上的刀慢慢地移上了繆令襄的脖子,然後貼住她的臉頰;他瞬時感到熱浪沖上頭頂,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剎那間凝結了。
“就算你殺了我,他也不會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繆令襄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周克誠,從牙縫裏進出聲,“別忘了叢皓恨我,我對他根本沒有任何重要性,他不可能為了我而放棄他的企業王國。你想利用我威脅他,根本是白費力氣。”
“既然如此,我就先殺了你,再一槍轟掉他的腦袋,讓你們兩個曝屍在這個荒島上,和那些野獸禿鷹為伴。”見她臉色慘白,周克誠轉頭望向叢皓。“怎麼樣?你要我先殺了她,還是簽下合約?”
繆令襄閉上眼睛,感覺冰冷的刀鋒抵在她的臉頰上,但是她不在乎。她的感官早巳麻木,知覺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絕望。
“好,我簽!”叢皓突然出聲,嗓音粗嘎,“只要你別傷害她,我簽。”
她睜開跟睛,驚愕地張大了口。他答應了?她瞪視著他平靜的表情。為了她,他居然願意放棄一切?她閉上眼睛,淚水溢出她緊閉的睫毛。是她,都是她將他們帶進如此險惡的情勢,讓他失去了一切;都是她害了他。從沒有一刻;她如此痛恨自己。
她看著叢皓在合約書上簽下了字,而後朝前遞出。“好了。”他平靜地道。
周克誠瞥了他一眼,朝繆令襄努努下巴。“去拿過來。”他命令道,目光仍舊緊盯著叢皓。“如果讓我知道你耍詐,這個女人沒命了。”
抵在身後的槍催促著她,繆令襄一步一步地向前,顫抖地從叢皓手上接過合約書。她不敢看他,即使她知道他一直緊盯著她。她轉過身朝周克誠的方向走去,看著他臉上得意的笑……
她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將手上的合約書撕成兩半。
她聽見叢皓在她身後倒抽了一口氣,但她沒有回頭,而是對周克誠綻開一個燦爛的微笑。他的笑容先是僵在臉上,而後是致命的狂怒。
“媽的,你居然敢背叛我!”他暴怒地吼道,一把抽出腰間的槍瞄準了叢皓。
“不!”繆令襄低喊一聲,不假思索地轉身撲向叢皓,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他;幾乎就在同時,槍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她只模糊地感覺右肩胛上一陣燒灼,整個人立刻往前撲倒。
“令襄?”
朦朧中,她聽見叢皓焦急的聲音傳來,有力的手臂撐住了她癱軟的身軀。似乎有更多人來了,然後是更多的槍聲響起,她只模糊地聽見一陣轟隆的巨響在頭頂盤旋,強烈的颶風卷起來片風沙,似乎連地面都為之震動。
她張開眼睛,瞧見叢皓的臉在她上方。
“叢皓?”
她聽見另—個男人的聲音焦急地響起,不是周克誠的聲音。她不知道那是誰,也不在乎,所有的聲音在她腦裏匯成一股嘈雜的聲浪,然百她捕捉不到那些聲音,眼前凝住的只有叢皓的臉。“你沒事吧,叢皓?”她喃喃地道,努力想看清他的臉。他的額頭冒出冷汗,臉色發白;好奇怪,她從未見過叢皓失去控制的模樣,即使是周克誠用槍指著他,他也未曾失去他的冷靜。她想抬起手碰觸他,終究是無力地垂下。
“該死!”叢皓有力的手臂將她抱起,開始爆出一連串咒罵,他回過頭去狂亂地吼著,“直升機呢?有醫生嗎?天殺的,馬上送她到醫院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11 21:40:17
第十章
繆令襄從混沌的意識中悠然醒轉,映入眼裏的是滿室溫煦的陽光。
她眨了眨眼,瞪視著雪白天花板上那盞精緻的吊燈,一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這裏是哪里?她微微轉動頭部,在恍惚和清醒之間飄浮著,試著想把散亂的心思聚攏、理出一條頭緒。
她掙紮著想起身,然而右肩上傳來的悶痛令她畏縮了一下。
“你醒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而後是一雙女性的手按住了她。“別起來,你的傷口正要癒合呢,乖乖躺著。”
繆令襄躺回枕上,看著這位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美麗女子。不知怎的,她覺得這個女人似乎有些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慢慢來。”女子溫和地道,朝她漾起一個微笑。“你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發生了什麼事?她迷迷糊糊地想著。逐漸的,她的意識清明了起來,她憶起了她和叢皓在那個小島上,周克誠對著他們開槍,她也記起自己轉身護住叢皓……
“你是誰?”她沙啞地出聲。
“我姓寧,寧尚萱,是叢皓的朋友。”
寧尚萱?繆令襄微微蹙眉。她記起來了,寧尚萱,某大名門的千金小姐,也是傳聞中叢皓的未婚妻。她曾經在雜志上看過她和叢皓合照的照片,難怪她一直覺得眼熟……
“你知道嗎,你把我們大家都嚇壞了。”寧尚萱在床邊坐下,神情嚴肅地道:“你傷得不輕!子彈打中了你的右肩,流了很多血,你還因此發高燒昏迷了好幾天,不過醫生說你已經沒事了。你現在覺得怎樣?”
“我……很好。”她垂下睫毛,有些遲疑地問道:“他沒事吧?”
“淮?”她揚起一道秀眉。“叢皓?他沒事。你這些天一直高燒不退,他寸步不離地守在你床邊,要不是醫生再三跟他保証你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他恐怕還不肯回去休息呢。”
噢!繆令襄輕籲了一口氣。“他沒事就好。”她喃喃地道,全身仿佛虛脫了般。直到這時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擔心,想到他的襯衫被鮮血染紅的模樣……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原來你就是繆令襄。”寧尚萱若有所思地道,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你認識我?”
“就算原先不認識,現在也認識了。我原本以為你是個心機深沉、應付男人的手腕十分高明的交際花,才會把叢皓要得團團轉之後一走了之。不過你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她審視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你比我想像中要漂亮多了,也難怪他一直對你念念不忘。”
她毫不掩飾的讚美令繆令襄有些不自在。漂亮?說是狼狽還不多。她不知道自己在寧尚萱眼中看來是什麼樣子的,但她卻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模樣:頭髮散亂、神情憔悴,再加上覆在肩膀上的層層紗布,看來一定慘不忍睹。
“我不是有意那樣做。”她輕聲說道。
“我知道,否則你也不會奮不顧身,去幫他擋那顆要命的子彈了,是不是?”
繆令襄話還未出口,門上傳來一聲輕叩。
“我可以進忙嗎?”范洛亨探頭進來。
寧尚萱皺起眉。“醫生說她不能有訪客。”
“那你怎麼還在這裏打擾人家?”他睨了她一眼。
“你……”
“放心,我剛剛去問過醫生了,醫生說沒什麼問題。”范洛亨合上門走了進來,將一大束粉紅色的玫瑰花送到繆令襄面前。“送你的,祝你早日康復!”
“謝謝。”她接了過來,感到有些局促。她想不止是寧尚萱,大概連范洛亭也都知道她和叢皓五年前所有的事了。
“沒想到我們居然會在這個情況下再度見面,嗯?”范洛亨朝她咧嘴—笑。
繆令襄勉強一笑,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讓令襄尷尬了,真沒禮貌。”寧尚萱適時替她解了圍。“叢皓呢?”
“他有些事要處理,暫時走不開身。”
“喔。”寧尚萱挑挑眉毛,睨了繆令襄手上的花束一眼。“這種人的花可以不用收了,我幫你把花丟出去外面,你說怎樣?”
“喂!”范洛亨皺起眉頭。
寧尚萱咯咯笑了起來,朝繆令襄眨眨眼;她不禁也被他們逗笑了起來,原有的一絲不安也退去了。
“我想你會想知道周克誠現在的情形。”玩笑過後,范洛亭正色說道:“他和他的手下已經被警方逮捕,目前已被押解回美國接受調查,以綁架勒贖和謀殺的罪名接受審判;一旦判刑確定,他永遠都不可能再有機會威脅你了。”
繆令襄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抱著花束。她並不惋惜周克誠會有這樣的下場,只是隱隱為他感到心痛。如果不是他執迷不悟、一錯再錯,或許情況不會落到如此地步;這都是他罪有應得,又怨得了誰呢?
范洛亨打量了她半晌,才緩緩問道:“你記得你中槍之後的事嗎?”
她頓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我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周克誠開槍之後,我們的人正好及時趕到;如果再慢個兩秒鐘,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范洛亨在病房裏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微微蹙眉。“可是你們怎麼會知道……”
“知道你們在那座島上?”范洛亨介面,然後一聳肩。“這得歸功於叢皓了!要不是他未雨綢繆,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恐怕我們也救不了你們!不過事情總算是過去了。”
他斜睨了她一眼。“這兩個月來,你的確讓我們忙壞了,繆小姐。”
她在范洛亨眼裏看見的是笑意嗎?“我以為你很討厭我。”
“一開始是的!”他坐正身子,神情變得嚴肅。“我和叢皓是從高中時代認識至今的拜把兄弟,對他可以說是再瞭解不過。他在女人群中一向優游自在慣了,我猜他一直沒碰到一個令他想安定下來的對象,直到你出現為止。但你卻狠狠地打擊了他,讓他連你的名字都不願意提起。”
他頓了一下,才緩緩介面,“我認識他這麼久了,從來沒見他像那陣子那麼消沉過。你傷得他很深!”
她知道。繆令襄閉了閉眼睛。“我知道他恨我廠她低語。
“曾經,是的。愛和恨只是一線之隔,或許這也是他一直忘不了你的原因!”見她臉頰微微泛紅,他咧嘴一笑,“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你把他變成一個只要工作不要休假的工作狂,或許我們的事業不會如此成功,周克誠也不會對巨擘集團這麼有興趣了。”
她知道范路亨只想讓她輕鬆一點,但是她並沒有微笑。“你們早知道我和周克誠計劃綁架他?”
“不算很早,只是叢皓對你的再次出現覺得疑惑,要我去查了一下你的背景,我們才知道有周克誠的存在;又很碰巧我對這個人還有一些印象。叢皓和周克誠之前有些生意上的磨擦,在知道你和周克誠的關係之後,叢皓便做了大膽的假設。當時我認為他是庸人自擾,但後來証實他是對的!”
“你們怎麼知道那一天……”
“周克誠會在那一天下手?”范洛亨揚起一眉,沉聲解釋道:“不,我們並沒有料到周克誠會在那一天展開行動,而是之後叢皓聯絡上我們。”
“他帶了消息出去?”她微微一愣。在那段時間內,她和叢皓幾乎都在一起,如果他這麼做,她不可能會不知道……
“這你得去問他了。”范洛亨咧嘴一笑,然後起身。“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尚萱,你還打算繼續在這兒打擾人家嗎?”他朝寧尚萱使了個眼色。
“我還有話想跟令襄聊耶。”她噘著嘴巴。“人家她又沒有趕我。”
“等她康復之後,你多的是時間跟她聊。別把人家的不好意思當成是默許你厚臉皮的表示。”
他把一臉不情願的寧尚萱拉向門口,臨出門前又側過頭來,“還有,我要謝謝你救了叢皓——救了我最重要的朋友。若不是你,那一槍打中的可能是他的心臟,我們現在也看不到他了。”
繆令襄淺淺一笑,沒有注意到那兩個人悄悄地退出房門。有那麼片刻,她就這麼靜靜地望著窗外漾滿餘暉的天際,陷入了恍惚的思緒之中。
而病房外——
“她並不像我想的那樣,是個對叢皓虛情假意的女人。”寧尚萱若有所思地說道:“依我看,她對叢皓也不是全無感情,否則她也不會願意為他犧牲生命了。”
“你能瞭解最好。”范洛亨睨了她一眼。“就算沒有繆令襄,叢皓也看不上你的,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她睨了他一眼,思索地側著頭道:“既然如此,我有個提議…”
“什麼?”
當繆令襄再次從睡夢中飄回現實的時候,窗外的天色早已漆黑一片,病房內卻是滿室昏黃柔和的燈光。叢皓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握著她的手。
她溫柔地一笑,抬起手輕撫他頰邊的胡碴。“你來多久了?”她的聲音仍然微弱,但已經比稍早醒來時好多了。
“幾乎一整個晚上。”他將她的手握至唇邊,吻吻她的指尖。“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叫醫生來?”
她搖搖頭,不放心地伸手撫過他的脖子、寬肩,而後是他手臂上的繃帶。看到紗布上隱隱滲出的血跡,她忍不住咬緊下唇,淚水威脅著奪眶而出。“一定很痛,對不對?”
“不會比你挨的那一槍更痛!”他一手輕觸她肩上的紗布。他不知道這幾天自己是怎麼過的,想起她了無生氣地躺在他懷裏的那一幕,他擔憂得幾乎快要發狂。那只是一個禮拜之前的事嗎?感覺像是一整年。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計劃綁架你的?”她低聲問道。
“我並不知道,只是我認為你的目的絕不單純,所以和洛亨討論過這件事,也對周克誠做了詳細的調查;但是我並沒有料到他居然會利用你來綁架我、將我偷渡到一個無人島上去。”他淡淡地微笑。“他的確成功了。”
她垂下睫毛,手指無意識地畫著床單的邊緣。“洛亨告訴我,你從島上帶消息出去給他們。”她悄聲問道:“你怎麼做到的?為什麼我不知道?”
“每三天送一次補給品來的那兩個傢伙,記得嗎?有一次我聽見他們交談的話裏摻雜著西班牙文,我就走過去和他們聊聊。原先我只想試試看,沒想到他們居然很驚訝我會使用他們的語言,所以就和我聊了起來。”
見她訝異的表情,他輕描淡寫地聳肩,“你可能不知道,幾年前我曾經在西班牙待過一陣子。”
繆令襄沉默著,聽著他沉穩的聲音繼續說了下去——
“雇用他們的人顯然只警告他們不準送我們離開島亡,並不知道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事。我告訴他們,我的朋友只是和我開個玩笑,但我決定反悔了,所以想請他們幫我傳個訊息給對方,他們也欣然同意。”
他舉起左手,手腕上價值不菲的金表已然不在了。“我猜想,既然周克誠不認為我們和他們能夠溝通,自然也就疏於防範了。“待聯絡上洛亨他們後,他們立即趕到我們附近的海域,也才能在周克誠來找我們時及時出現。”
“既然你隨時可以離開那座小島,你為什麼不走?”她低聲問著。
“如果我就那麼離開了,事情也不會結束,周克誠仍然逍遙法外,天知道他下次會用什麼方法對付我?”叢皓靜靜地道,目光注視著她。
她低垂著頭,默然不語。原來他早在暗地裏和范洛亨傳遞訊息,並且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們在那貝島上並不是完全孤立的,而她卻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你為什麼要救我?”他啞聲問道,大手輕柔地撫過她肩上的繃帶。
繆令襄別開頭去。說什麼?說因為她愛他,她願意為了他放棄生命,只要他能平安無恙?
“那是本能反應。”她淡淡地道,聲音冷靜克制。“我只想賭一下,因為我料定周克誠不會開槍,再怎麼說我總是他的朋友;但你不同,既然是我將你拉進這一團混亂當中,這一切理應由我來承擔。”
他沒有說話,黑眸梭巡著她的眼睛,似乎想從她眼中看出這句話是真是假。盡管洛亨曾經語重心長地告訴他,她的舉動只是歉疚罷了,並不包含任何感情在裏面,但他並不願相信。
就算是如此,他也要聽她親口証實,即使那個答案令他喉間苦澀,心中的空虛幾乎無法忍受。
“你說謊!”他嗓音粗嘎地道;“在那座小島上,你曾經說過你愛我。你說的是真的嗎?或是你為了安撫我而做出的違心之論?”
他覺得自己十分卑鄙,居然利用她最脆弱、毫無防備之際逼她承認;可是……天哪,他必須確定,他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她的痛楚!
她垂下目光,多希望他不要用那種眼光看著她,那會令她勉強築起的防禦更顯脆弱。她想別開視線,但他卻扳住了下巴,要她直視著他的眼睛。
“告訴我,令襄。”叢皓柔聲堅持道。
“是的。”她喃喃地道,聲音微微發顫。“我愛你。”
然而他沒有同樣的回應。他的眼睛仍然緊鎖住她,目光深沉而難懂,卻沒有說出她最渴望的那三個字。她的心霎時跌人穀底。“現在你回到你的世界了,回到你的企業王國、你的未婚妻身邊。”繆令襄勉強擠出微笑,故作輕快地道:“你一定很高興。”
“我是很高興,但那卻不及你的平安無事來得令我開心。”他沙啞地道。
她正想問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已經俯身吻住她的嘴唇。那個吻是如此輕柔和甜蜜,令她心神恍惚、不知神游何處;等她幾乎喘不過氣之後,他才鬆開了她。
“我該讓你休息了。”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似乎正在極力克制自己。“還有,繆桀現在很安全,我已經送他到加拿大和你的母親在一起。我告訴你母親你另有要事走不開身,免得她擔心。”
見她鬆懈的表情,他微笑了起來,一手順過她耳後的髮絲。“睡吧,一切都過去了。趕快好起來,嗯?我不許你再這麼又瘦又蒼白的。”他在她耳邊低喃道。
她柔順地點頭,一手仍然緊環住他。“別走,叢皓。”她喃喃道。
“我不走,我會在這兒陪著你。”他溫柔地保証。
她安心地笑了,沉沉地墜入夢鄉。最後一個意識是,他的唇輕印在她的額頭上,他的喃喃低語飄進她耳際,“你安全了,令襄,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繆令襄的傷口已經大致復原,叢皓也在她的催促下返回工作崗位。雖然她知道他始終還是掛念著她的傷勢,但她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了他的公事。
在醫院靜養的這段期間內,寧尚萱一直陪伴著她,范洛亨也時常來看她,他們倆說些笑話讓她解悶,讓她的心情開朗不少。她有些驚訝外表看來十分沉穩的范洛亨,在寧尚萱面前居然也有如此活潑的一面,和他的外在形象大不相同。
這些天來,她已經和寧尚萱建立起一份如姐妹般的感情;如果不去想她是叢皓的未婚妻,她們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她喜歡尚萱的善良體貼,卻也因此而更加蕭索落寞。如果叢皓和寧尚萱已經是公開的一對,她又怎能去介入他們?
她心神不寧地胡思亂想,眼睛老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門口;寧尚萱大概也看出了她的意圖,嘴角露出神祕的笑容。
“叢皓可能會晚一點到,他有個會議走不開身。”她說。
繆令襄回過神來,不由得臉紅了。她的心思真的那麼明顯嗎?
“我們相處了這一段期間,你應該知道我很喜歡你,令襄。”寧尚萱忽然說道:“就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有些話我非說不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她嚴肅的表情令她的笑容微微隱去了。她點點頭,“你說。”
“你愛叢皓嗎?”她單刀直人地問。,
見繆令襄的臉由紅轉白,寧尚萱握住她的手,表情認真地道:“別欺騙自己,令襄。如果你愛他,就應該好好把握住,但如果你不愛他,就別讓他心裏一直牽絆著你,他禁不起你再一次傷害。你必須作個決定!”
她的喉嚨微微哽住。“我以為你愛叢皓。”她勉強出聲。
“我當然愛他,他可是我這輩子除了我爸之外、最崇拜的男人哪。”她誇張地做了個手勢。“你不覺得叢皓很棒嗎?他年輕英俊、事業有成,又有責任感,任何女人都會為這樣的男人神魂顛倒;如果我再對他有任何挑剔,別人一定會認為我腦袋有問題,你說是吧?”
見她靜默不語,寧尚萱笑嘻嘻地介面道:“我父母就更別提了,他們對這個未來的乘龍快婿可是滿意得不得了,巴不得我快點拐到這個黃金單身漢呢;他也是我目前唯一看得上眼的男人,所以我也不排斥嫁給他嘍。”
“那……那很好。”繆令襄低喃著,看著寧尚萱發亮的眼神,她幾乎發不出聲音。
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她一再告訴自己。寧尚萱和叢皓是珠聯璧合的—對,他們才是應該在一起的;再說寧尚萱知道她和叢皓五年前曾有過一段情之後,非但不計前嫌、不排斥她,還肯細心體貼地照料她的傷勢,這樣一個心思細膩如髮的女子,她怎能忍心去傷害她?
“如果我和叢皓結婚了,你會來參加我的婚禮鳴,令襄?”寧尚萱問。
“我……”繆令襄想說聲恭喜,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強顏歡笑。
“哎呀,現在說這個還太早,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呢。”她拍拍自己的額頭,親熱地拉著她的手。“我到櫃檯去幫你辦理出院手續。你自己在這兒沒問題吧?”
她眨回淚水,故作開朗地一笑。“麻煩你了。”
“哪兒的話,還跟我客氣什麼。”再朝她嫣然——笑,寧尚萱輕快地推門出去了。
望著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繆令襄閉上眼睛,想著叢皓將會和寧尚萱一起生活……她不認為自己能大方地參加他們的婚禮。叢皓的未來沒有她!她曾經有機會擁有他,而她卻放棄了;而現在,他早已不再屬於她了。
即使她早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她仍止不往心酸的淚水一直滾落。或許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而這一次,將會比上次難上千萬倍!
當叢皓在稍後趕到醫院時,只瞧見寧尚萱和范洛亨坐在病房的沙發上交談著。見他一進來,兩個人都噤了聲。
“怎麼了?”他見到空蕩蕩的病床時微皺起眉,旋即轉身面對兩人。“令襄呢?”他劈頭就問。,
“她走了,叢皓。”范洛亨清了清喉嚨,神情嚴肅地介面。
“走了?”叢皓微微一愣。“她去哪兒了?她的傷才剛好……”
“我也不知道。她本來還好好的在和我聊天,我只不過是出去幫她辦出院手續,回來時她人就不見了,護士小姐也說沒看到她。”寧尚萱緊絞著雙手,嘴唇顫抖地道:“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才會讓令襄不說一聲就離開?她的傷又還沒痊癒,能去哪兒……”
她話還沒有說完,叢皓已經以搶銀行的速度奪門而出。
一等到門砰然合上,范洛亨才回過頭來睨著她。“演技不錯。”
“謝謝。”寧尚萱擦擦眼角用力擠出來的淚水,對他露齒一笑。“怎麼樣,我的表現夠格去當演員吧?”
“唔,”他將雙手環在胸前,從鼻子裏哼著,“我倒還沒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是很喜歡叢皓嗎?”
“我當然喜歡他啦,可是他一直把我當成長不大的小妹妹,我也只好把他當成大哥嘍;再說人家愛的又不是我。”她眨了眨眼。“不使出這招撒手鐧,恐怕叢皓那只呆頭鵝還不會行動呢,你說是吧?”
“恐怕呆頭鵝還不止叢皓一個呢。”他咕噥著。
“什麼?”她沒聽清楚。
“我說,你紅娘也當了,接下來沒咱們的事了。你是否願意接受我的邀約,來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呢?”
寧尚萱先是看著他,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你發什麼神經啊?范洛亨,和你去燭光晚餐?你又不是要追求我。”
“如果我是呢?”范洛亨的表情很正經,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意味。“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寧小姐?或許你會發現我的優點並不比叢皓少,而且——我是認真的,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寧尚萱先是一愣,待看出那對熾熱的目光裏所隱藏的含意時,她的心臟開始加速跳動。生平第一次,她臉紅了。
“嗯,我的確沒發現到。”她輕咳了一聲。見他皺起眉頭,她噗哧一笑,將手交到他手中,正經八百地道:“不過,我十分樂意進一步發掘你的優點,范先生。”
作者: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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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4-11 21:40:31
尾聲
繆令襄提起行李箱,最後一次環顧這個溫馨小巧的客廳。她已經向蕭董事長夫婦辭過行,兩位老人家對周克誠的事十分驚訝,也心疼於她的遭遇。
“你爸爸和我是老朋友了,你也就等於是我的女兒一樣,有空就多回來瞧瞧,這間房子永遠為你留著,啊?”臨走前,蕭董事長還不舍地叮嚀著她。
而現在,她站在客廳中央,對整間房子做最後的巡禮。雖然她只在這兒短短待了幾個月,但這兒卻有她和叢皓的另一個回憶。而這一走,她甚至有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大門被猛烈推開的聲音傳來,她回過頭去,待見到那個闖進門口的黑影時,她手上的行李箱砰然落地。
“打算再來一次不告而別嗎,繆小姐?”叢皓緊盯著她的眼睛,表情是風雨欲來前的寧靜。
她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大步走了過來,一把將她擁進懷裏。
“不許你再離開我!”他在她唇邊重復地、霸道地低喃,“不許你,你聽到沒有?我絕不允許你再次從我身邊逃開,這輩子休想!”
“我以為你和尚萱……”繆令襄沒有機會說完,因為他已經用唇堵住了她的呢喃。當他的雙唇再次封緘住她時,她已經遏止不住淚水。他吻得那麼深而濃烈,猛烈地吸吮她的唇舌,似乎想將她吸進他的身體裏去。
“你的傷勢還沒痊癒,居然還想到處亂跑,我真該狠狠打你一頓屁股!”他嗓音粗啞地道。
“我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要我。”她低語著,仍止不住成串的淚珠滾落。“尚萱告訴我,你和她的好事近了,我以為你要我離開。”
“尚萱告訴你?”叢皓先是蹙眉,而後想起方才在醫院裏,寧尚萱和范洛亨那古怪的表情。他低吟一聲,雙手捧住她的小臉,用大拇指拂去她頰上的淚珠。“你這個小笨蛋!我愛的是你,只有你,你怎麼能懷疑這一點?”
她微微屏住氣息。“你從來沒說過。”她低語,覺得在歡愛時的表白不算數。
“我以為我已經用行動表達得很明顯了。”見她臉頰泛上紅暈,他微笑了起來,然後表情轉為認真嚴肅。“在那貝島上的時候,你說了一句話:你對我沒有任何重要性!我要告訴你,你錯了,你對我非常重要。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失去了你這五年來,我的生命根本毫無快樂可言。如果你以為我會讓你再次溜走,那你簡直是大錯特錯了。”
“但……是我將你帶進這個復雜的情勢之中,甚至害你差點送命。”
“如果不是你,周克誠也會派其他人對付我,情況可能更糟上一百倍!”他低聲嘆道:“你會為周克誠被捕入獄而怪我嗎?”
“不,這是他罪有應得。”她輕聲說道:“但另一方面,我卻由衷的感謝他,因為是他給了我一個理由,讓我有勇氣回來見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眸光溫柔地直視著他。“你曾經問過我,如果我當時懷孕了,我會不會回來找你?我的答案是:會!不論你會不會原諒我,你都有權知道你已經當父親了。”他的呼吸屏住,目光遊移至她的小腹,“你懷孕了?”
“我以為你會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我是想。洛亭告訴我,我任何時候都可以開始休長假,直到我想回來工作崗位為止。”他朝她溫柔地微笑。“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最想到希臘愛琴海去流浪,也許我們該找個不受人打擾的小島去度個假,嗯?”
“這個嘛,我要考慮一下。”她垂下睫毛,故作嚴肅地思索著,“你知道,我才剛從一個鳥不生蛋的小島上回來,和一個既霸道又頤指氣使威脅我的男人相處一個月,我不確定我想要再來一次……”
繆令襄沒有說完,因為那個偷去她心的惡霸已經不由分說地俯下頭來,以一個狂野至極的吻奪走了她的呼吸,也鎮住了她的靈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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