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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水菱]深情·心情·癡情——誰懂?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0:27     標題: [水菱]深情·心情·癡情——誰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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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開啦!」

  他被一群正在遊戲中的一個小胖子推倒在地上。

  「你這個小雜種不要靠近我們啦!等一下害我們也變成你那個樣子。」小胖子嘲笑跌坐在地上的他,其他的孩子則跟著一起哄笑,很顯然這個小胖子是個頭頭。

  「我才不是小雜種!」他生氣地大吼,清秀的小臉漲滿氣忿的紅潮。

  「你本來就是嘛!不然我們都是黑眼珠、黑頭髮、黃皮膚,為什麼就只有你是藍眼珠、黑頭髮、白皮膚?你不是雜種是什麼?我媽說你媽不要臉,還沒結婚就生孩子。不要臉!不要臉!」

  小胖子說一句,其他的孩子也跟著附和一句。

  「不要臉!不要臉……」嘲笑聲一聲接一聲。

  「閉嘴!不准你們這樣說我媽咪!」

  「我就是要說,怎樣?不要臉!小雜種……」小胖子話還沒說完,鼻子上便挨了一拳,登時鼻血直冒雨出。

  「你——你敢打我?」小胖子捂著鼻子驚駭地大叫。

  「打你又怎樣?」他挑釁地頂了回去。

  「大家上!」小胖子指揮著其他玩伴一起攻擊。

  頓時,一群小朋友蜂擁而上——小男孩手握拳頭奮力迎架,起先他還略佔上風,好幾個對手也都被他打得哇哇叫;但由於他只有一個人,而對方有五、六個人,漸漸地小男孩開始落居下風。雖然大家都還只是小孩子,力氣不是很大,但那麼多拳頭一起擊向也是小孩子的他,卻也是疼痛不堪……

  就在他快支持不住時,有個正義之聲驟然響起——

  「快放開他!你們那麼多人打他一個,算什麼?」

  突然出現的聲音把一群小毛頭嚇一跳,一個個紛紛抬起頭去找尋聲音的來源。說話的人也是個小孩子,不過,個頭卻比他們都還要高一些,也結實些,滿臉正義的表情。小胖子看他那個表情是愈看愈氣,旋即吆喝大家將目標轉向這多事的傢伙,上前攻擊。結果他們全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有的甚至還被他打哭了。

  「你——你給我記著!」小胖子忿恨地咬著牙。

  「好啊,就讓你記個清楚,我叫席仲軒。」

  「哼!」小胖子猛哼一聲,帶著一群人落敗而走。

  現場只剩席仲軒和坐在地上的那名小男孩。

  席仲軒伸出手想拉他站起,但他卻拍掉席仲軒的手,席仲軒也識趣地把自己的手收回去。

  「喂,你叫什麼名字?」席仲軒問那男孩,然後看到他唇上有些血,順手拿出手帕遞給他,男孩卻遲遲不接,席仲軒只好硬塞到他手中。「拿去擦沒關係。我叫席仲軒,你呢?」他再次問他並先自動報上名,在他旁邊坐下來。

  「謝謝,我叫穆嵐思。」雖然席仲軒才剛救了他,可那張受傷的小臉仍是以不信任的眼神望著他。

  「他們為什麼要打你?」席仲軒不解地問。

  「他們說我媽咪的壞話,還罵我,所以我就……」穆嵐思生氣地咬著下唇。

  「他們說你什麼?」席仲軒又問。

  穆嵐思瞪他一眼後開口。「反正你和他們一樣,都笑我是小雜種。」

  「才不呢!其實你很好看啊!藍藍的眼睛像海水,白白的皮膚像白雪,很漂亮的啊!」席仲軒很誠懇地讚美他。

  反倒是穆嵐思瞪大雙眼驚駭地看著席仲軒,好像席仲軒才是大家罵的小雜種。

  「嘿,我們做朋友好不好?」席仲軒首先提議。

  從來沒有朋友的穆嵐思真的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那年,他們七歲。

  九月初,各級學校都陸陸續續註冊、開學,新二學期開始了。送走舊生,迎接新生,一直都是學校和學生之間維持不變的慣例與階段。今天是「××國中」開學的第四天,沉寂了一個暑假的校園,因為多了新生而顯得熱鬧無比,增添了許多活潑、向上的朝氣。

  尚婕旻也是新生中的一員。從她開始上課的那天,她的視線就一直落在一位同班同學的身上。她跟在她後面回家已經有好幾天了,她發現她們回家的路線是同一條,而她家就在自己家的附近。但尚婕旻一直不敢出聲喚她,每日都沉默地跟在她後面。這情形從新生訓練那天開始到今日,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了。還好尚婕旻個女孩,否則不被人家當變態才怪。

  這天又到了放學時刻,也到了尚婕旻「跟蹤」她回家的時間;但今日尚婕旻體育課時扭傷了腳,無法自己走回去)於是她打電話請家裡的人來接她回去。就在她整理好書包,坐在位置上等家人的時候,突然發現身前多了個人尚婕旻抬起了頭,雙眼幾乎在同一時間睜大,一臉的不可置信與驚訝,因為她——正站在自己的跟前。

  尚婕旻足愣了有三分鐘,而她也不說話讓尚婕旻看了自己三分鐘之久。

  最後還是她先打破沉默。

  「你的腳還好吧?」她平淡、低低地問,聲音裡沒有一絲能讓人聽出是關心的口吻;表情也是平淡的,一樣讓人看不出是否有著關心的神情。

  「呢?是……還好……沒什麼大礙……」尚婕旻活像個機器人似的,愣愣地回答。

  「那就好。」聲音依舊平淡,「我想那人應該是你爸爸吧?」她偏過頭。

  尚婕旻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嗯,是我爸爸。」

  「那好,」她道,「希望你的腳傷早日痊癒,我等你一起『跟』我回家。」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尚婕旻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呆愕愕的。

  尚志遠正好走到尚婕旻的身旁。「阿旻,你怎麼了?沒事吧?」他緊張地問,摸了摸她的額頭。

  「等一等!」尚婕旻回過神後,急忙喚住她。

  「你——你知道我在『跟』你回家?」

  她停下腳步,回頭,「沒錯!」

  尚婕旻簡直快昏倒了,呼了口氣,微笑問:

  「你——你叫什麼名字?」

  其實尚婕旻就是自聽到她名字的那一刻起,開始將視線停在她身上的;但此時此刻,尚婕旻希望是從她的口中親自說出來。

  「冷冰心。」她回答了尚婕旻的要求,「順便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下次要『跟』人的時候,請不要在背後做些很好笑的動作。別忘了,你可是要有影子的。」

  冷冰心揚起一邊的唇角,淡然一笑離開教室。

  聽完冷冰心的話,尚婕旻的臉整個紅到了耳根子後,雙頰發燙不已。我的天!原來她一直都知道我在「跟」她!天哪!我還……唉呀!丟死人了!

  那晚,尚婕旻的腦中一直重複著在放學時分所發生的事。她跟我說話了耶!她還對我笑呢!嘻!

  那年,她們十二歲。

  「嵐思,聽說你不接受保送大學,為什麼?」席仲軒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刻在下課時間找穆嵐思問個清楚。

  他們一同到樹下談話。

  「因為我不想念美術了。」

  「為什麼?你很有繪畫的天資啊!而且你不也得過很多獎了嗎?美術老師也說只要你肯下苦心,將來一定會是個很有名的畫家,不是嗎?」席仲軒不解地問。

  穆嵐思搖頭苦笑,他那一笑令席仲軒不解和驚訝。

  「多有名?像梵高還是畢加索?死後五十年還是一百年作品才能發揚光大、受人尊崇?然後世人才開始感歎他生前的際遇,為他惋惜?嗯?」穆嵐思懶懶地倚在樹幹上,以有點嘲弄的口吻說道。

  「不會的啦,你想得太多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的畫家很容易出名的,只要本身肯下功夫,我想一定會被大眾所肯定和接受的。」席仲軒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好鼓勵他。

  「那又怎樣?我還是不想念。」穆嵐思淡淡地說。

  「不想念?」席仲軒睜大眼、不可置信地怪叫:「為什麼不想念?你倒說說看。」

  「有名又怎麼?一幅畫能賣多少錢?『伯樂』又有幾人?我要的是看得見、摸得到的實質,我不要空有名氣,卻身無分文。有名又怎樣?能改變村裡的人對我和我媽咪的異樣眼光嗎?他們懂得欣賞我的作品,瞭解我的名氣嗎?答案是——不!你也知道的,不是嗎?我要往商界發展,這種『名氣』他們才會欣賞、才會瞭解,我要早日帶我媽咪離開這裡,我要帶她到一個沒有人會嘲笑我們,沒有人會用異樣眼光看我們的地方……」

  席仲軒好半晌開不了口,「嵐思,你……變了!」

  穆嵐思看了他一眼,清澈的藍眸閃動著憂鬱、茫然——「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人生是現實的吧!」他嘲諷地說。

  但他的母親並沒有等到他「成名」就先撒手辭世了。

  「冰心,你在家嗎?」說話的是尚婕旻。

  尚婕旻,一六一公分的身高,有著及肩的直髮,清麗的瓜子臉,黃鶯般的嗓音,標準的小美人一個。

  「上來吧,阿旻。」有點低沉的聲音回應著。

  冷冰心,一七二公分的身高,一頭及背的長髮總是用一條黑色的髮帶隨意束在背後,簡單中不失飄逸,充分顯露出她的不馴與瀟灑。

  「冰心,你志願填了沒?」一進入冷冰心的房間,尚婕旻便開口問道。

  「填了,你呢?」

  尚婕旻點下頭,又問:「你選哪個科系?」

  「森林系。」

  「森林系?」尚婕旻瞠目結舌,「你瘋啦?讀那種鳥不生蛋的系?」她不敢相信地大叫,一雙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翹長的睫毛不停地上下煽動。

  冷冰心自她一眼,「我正常得很,讓你失望了。」

  「那你幹嘛選森林系?你不會選景觀學系、家政學系嗎?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森林系?天哪!」

  冷冰心好笑地看著她,「你幹嘛不乾脆叫我直接選水產養殖學系啊?真受不了你!」

  尚婕旻不以為意地吐吐舌頭。

  「你呢?你還沒告訴我你的選擇。」

  「你應該學我才對。會計系,怎樣?正點吧?」

  「是啊!將來的稅收絕對都是『白』的,沒有『黑』的。」冷冰心揶揄她。

  「你別挖苦我,反正我的會計系還是比你那個鳥不生蛋的科繫好多了。」

  「是、是,你的好!行了吧?」兩個人相視大笑。從國中到現在,整整六年的時間,兩個小妮子不曾吵過大架,偶有小小的爭執與賭氣,但到最後還是以和好如初的結局收場。兩個人住得又近,每天一同上下學,這份友誼是旁人怎麼割也割不斷的,就算拿剪刀來也剪不斷!

  「冰心,你知道嗎?我好希望我們能上同一所大學,如果真能這樣,不知該有多好?」

  「是啊!我也希望這樣。如果真能如此,我又可以多『修理』你四年,不至於讓你在這段期間生銹發霉了。」

  放榜結果——冷冰心S大森林系,尚婕旻S大會計系;席仲軒S大企管系,穆嵐思S大企管系。

  看來上天似乎已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一切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0:48     標題: 2

  「冰心,這禮拜六我們系要和企管系的一起聯誼露營,你和我去好不好?」一看見冷冰心進門,尚婕旻馬上對她說道。三年級一開始,她們共同到外面租了間小房子,搬離諸多不便的學校宿舍。

  「你頭殼壞去啦?這干我啥事?我幹嘛要去?你少給我惹一堆有的沒的煩事回來。」

  「說這話!」尚婕旻不悅地嘟著嘴,「這次是因為我們系裡說可以帶朋友一起去,其他同學一定都會帶著的朋友一起去的,如果我不找你陪我去,那到時候我就落單了。再說也不忍心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孤孤單單的嘛!」

  「少找藉口了,我才不信你呢!」冷冰心嗤之以鼻地說,但她一瞥見尚婕旻一副受傷的表情時,微歎了一口氣,「阿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和一大群人在一起出去玩,你這樣不是在難為我嗎?」

  「好啦,冰心,求求你嘛!難道你忍心讓我一個人去參加那個無聊又令人眼紅的聯誼嗎?」

  「眼紅?這跟眼紅有什麼關係?」冷冰心乾脆往地板上一坐,準備好好地和她談一談。

  「當然有關係啊!可以帶朋友的意思就是說可以帶著你的男朋友或女朋友,那我什麼都沒有,到時候只有眼紅的份啦!但如果你陪我去的話,至少我還有位可以聊天的對象!」說到後頭,她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總和冷冰心在一起的緣故,所以到了大三,尚婕旻仍然還沒談過戀愛。

  「你忘了我是『森林系的冰山雪女』了嗎?」冷冰心打斷她的話。

  「冰山雪女」是她系裡的同學私底下為她取的綽號,他們說她的人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又冷又冰,尤其是那顆心,簡直是千年寒冰。由於她讀的又是森林系,所以有時候他們又會叫她——森林系的冰山雪女。在學校,她冷漠又孤傲,從不和班上或系裡的同學說話,也從不參加同學間的聚會或活動;她一直都是第一個將報告交出去的,而且,成績也一直都是系裡的榜首,年年拿獎學金。她是班上唯一的女生,理所當然的成為班花,不過卻是一朵「冰花」。

  「冰——心——」尚婕旻可憐兮兮地叫。

  冷冰心又好氣又好笑地看她。「好啦,好啦,我答應你行不行?我的姑奶奶!」她只好投降。

  「耶!好耶!謝謝你,冰心。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不會忍心讓我做個孤單阿婆的,謝謝!」尚婕旻高興得一把抱住她,迅速在她兩邊頰上啄一下。

  「仲軒,起床啦,你這隻大懶豬!上課快遲到了,聽到沒?」穆嵐思站在席仲軒的房門外,敲著門喊他。

  過了五分鐘,穆嵐思再次從他的房裡出來,見席仲軒的房門依舊是關著的。

  「仲軒,你起來了沒?快遲到了,仲……」他推門而入,看見席仲軒居然還睡得安安穩穩的。

  穆嵐思原想搖醒他,但一走到床邊,腦門突然閃起壞壞的念頭。於是他走到床邊,左手輕輕地捏住席仲軒高挺的鼻子,酣睡中的席仲軒眉頭皺了皺嘴巴蠕動了下,改用口來呼吸;睡眼連睜都沒睜一下。穆嵐思輕笑了笑,他再用右手摀住席仲軒的嘴。這下你可不能呼吸了吧!他在心中竊笑。果然,不一會兒,席仲軒整個身子開始蠕動起來,但還是沒睜開眼睛;隨著無法呼吸的難受,他的雙額漲得紅鼓鼓的,最後不得不放棄地睜開眼。穆嵐思一見到他睜開眼睛,便立刻鬆手,大笑。

  「穆嵐思!你混蛋!想謀殺我啊?」席仲軒咳了兩下,大口大口吸著氣,滿臉通紅。

  「沒辦法,有人睡得跟死豬一樣,叫都叫不醒,沒辦法,我只好出此下策唆!」穆嵐思忍住笑,「快點,要遲到了,就算學校只在我們前面而已,你也不能睡死了。」

  席仲軒待穆嵐思退出房間之後,瞄了瞄時鐘,離第一堂課上課時間只剩下十五分鐘。他嘀咕著走進浴室梳洗,心想早餐也可以省了;再出來時,穆嵐思早準備好了。他悠閒地坐在客廳地板上,手中還有包東西。

  「早餐替你買好了,我在樓下等你,你快一點。」說完,逕自打開門走了出去。

  席仲軒回到房裡換衣服,拿了課本也跟著下樓。

  「對了,這禮拜六系裡要去露營,你去不去?」

  「無聊,不去。怎麼?你要去?」

  「當然!不去多可惜,你說是不是?」

  穆嵐思「不屑」地瞟他一眼。

  青山綠水、艷陽高照,的確是個露營的好地方與好天氣。下午三點,參加的人陸陸續續來到露營區。席仲軒與穆嵐思是倒數第二個抵達的。雖然穆嵐思先前已堅決表明不參加,但是今天中午一下了課,席仲軒立刻拖著穆嵐思回到他們的住處,又快手快腳替他收拾該帶的衣服和用品,然後又二話不說拖著他便出門,直奔露營地點。

  「怎麼?生氣啦?」席仲軒輕聲地問。

  一路上穆嵐思沒開口說過一句話,臉上毫無表情。

  席仲軒聳聳肩,心想待會就沒事了。

  「喂,阿仲,怎麼這麼慢?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他們一到,同學阿國馬上趨上前。

  「那怎麼可能!這麼好的機會,不來多可惜。」席仲軒笑著說。

  「咦?嵐思也來啦?」阿國瞄到席仲軒身後的穆嵐思,驚訝地說。

  席仲軒乾笑兩聲。

  「是啊,這麼好的『機會』,不來多可惜,對不對?」穆嵐思學席仲軒的說話語氣,還挑了挑眉地瞟了瞟席仲軒。

  席仲軒不好意思地笑瞇了眼看了看阿國,一旁的阿國則一臉茫然。「哦,對了,因為時間的關係,剛剛我們就把組別都分配好了,所以你們就等最後一組的同學來時再湊一組吧!不好意思。」

  「什……什麼?太不夠意思了吧?好像我們是沒人要的孤兒。」席仲軒嚷道。

  「沒辦法,誰叫你們那麼晚來。不過也別洩氣,對方是個女孩子,搞不好她還會帶另一個女孩子來,這也說不定。」他安慰席仲軒。

  「你幹嘛不直接說她會帶她的男朋友來?」席仲軒沒好氣道。

  「樂觀、樂觀,等會兒不就知道了?」

  「是喔!」

  阿國走了之後,原地留下席仲軒和穆嵐思兩個人,席仲軒推推他。

  「還在生氣啊?」他試探性地問。

  穆嵐思用他的藍眸懷恨地看著席仲軒,算是回答他的問題。

  「別這樣嘛!看在我們是好朋友的份上,別再生氣了吧,嗯?」

  「誰跟你是好朋友!我才不屑跟你這種『好色主義』者是好朋友。」

  「是、是,你說得對極了,所言甚是!」嘖!這男人!真沒自尊,「你看,那邊有很多愛慕你的眼光哦。」

  「得了吧,那叫異樣的眼光,understand?」

  席仲軒但笑不語,意思是要穆嵐思自己伸長耳朵,聽聽會有什麼話出現。果然——

  「喂,你們看,那是誰呀?好帥哦!」

  「你看他的眼睛,藍色的耶!好像藍寶石哦!」

  「就像是深沉的湖水,湛藍又冷漠,孤獨又溫柔。」

  「大概是混血兒吧,真是精華中的精華,高級混血。」

  她們的聲音雖不是很大,但仍是被穆嵐思聽到。

  他受不了地大翻白眼,而席仲軒則是一副看戲的模樣,在一旁悶笑不已。

  「你還敢笑!」穆嵐思沒好氣地沉聲道。

  「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吧。」席仲軒笑著道歉,他想忍住笑,但似乎不大成功。穆嵐思不悅地重哼一聲,轉身離開。這時的席仲軒才肆無忌憚地大笑出聲,惹來許多疑惑的眼光。

  她們遲了一個半小時才到。

  冷冰心一出現,立刻引來和方才女同學們對穆嵐思截然不同的聲音及反應。

  「咦?是冷冰心耶!」

  「哇!我沒看錯吧?『冰山雪女』?」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怪人大集合嗎?來了個穆嵐思就夠驚奇了,居然連冷冰心也來湊熱鬧?嘖!嘖!」

  冷冰心把這一切全看在眼底,嘲諷地一笑。

  「冰心,別跟他們計較,好嗎?」尚婕旻不安地拉拉冷冰心的手。

  「算了,反正我本來就是個『目中無人』的傢伙。」

  「冰心……」尚婕旻愧疚地看著她。

  此時有人走向她們,尚婕旻便不再說下去。

  「婕旻你怎麼這麼慢啊?是不是有『特殊』的原因?」她故意瞟冷冰心一眼。

  「阿玉——」尚婕旻拉她到一旁,「看在我的面子上,別這樣好不好?」

  「不是我不給面子,實在是……」

  「阿玉——」尚婕旻扯了扯阿玉的手。

  「好啦,我放棄,行了吧?」

  「謝謝你。」

  「對了,我告訴你,因為你是最後到達的,而我們又全都分好組了,所以現在你只有跟倒數第二來的人一組。」

  「啊?」

  「別『啊』,誰叫你要遲到。喏,那邊兩個男生就是。」

  「男生?別開玩笑了,阿玉。」

  「放心,他們不會吃了你的,快過去和他們認識認識,打聲招呼吧,我先回我那一組嘍。」她帶著等著看好戲的神情走開。

  「早知道就不來了。」尚婕旻扁嘴。

  「太慢啦!來不及了!走,先過去看看那兩個悲慘的BoyS吧。」

  「悲慘?虧你還有心情幽默。」尚婕旻笑出聲。

  冷冰心聳聳肩,這種情況下再不自己解嘲一下還真是挺悲慘的。

  她們走向席仲軒和穆嵐思。

  「對不起,請問你們是不是還缺兩個人?」尚婕旻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

  「是啊,你們……你們該不會是最後一組抵達的人吧!」席仲軒顯得有些驚訝,穆嵐思則沒什麼表情。

  天!竟然是冷冰心!雖然是不同系,可冷冰心的大名在學校還是挺響亮的,好像沒人不知道她。

  「很可惜的是,我們確實是最後到達的一組。你想反悔也來不及了,就請你們委屈一點吧!希望你們衣服夠御寒,否則不幸冷死了,可不關我的事。」冷冰心半是嘲諷他們,半是自我解嘲的說。

  尚婕旻緊張地扯扯她的衣角。

  席仲軒不在意的笑了笑。「這你不用擔心,我們攜帶有隱藏式的懷爐,冷不死的。」

  冷冰心無表情地牽動一下嘴角,讓人看不出她是否因此而生氣,抑或是欣賞席仲軒的那些話;至少到目前為止,席仲軒是第一個教冷冰心主動與他說話,也唯一一個敢回她話的人。

  尚婕旻則既然緊張又不安地聽他們的對話;穆嵐思只是一臉平靜。

  「席仲軒,他是穆嵐思。」

  「冷冰心,她是尚婕旻。」

  四個人互相對看一眼。

  當穆嵐思與冷冰心的眼光交會的那一瞬間,他們同時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波動;一種既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感受。

  為什麼會有那股異樣?他們並沒有再挖掘下去,只是迅速調回自己的眼光,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剛剛僅是一時的錯覺罷了!

  解決完晚餐,有人提議去夜遊,來趟探險之旅;當然,這是自由參加,有興趣的就自動加入探險行列;沒興趣的,就留營了。結果,營區剩下冷冰心和穆嵐思兩個人。

  為了不使自己太過於無聊,冷冰心拿出筆記本型電腦,做她的報告。累了,她到外面透透氣,忽地發現不遠處有個什麼東西橫躺在草地上,於是她便好奇地走了過去。走近低頭一看,她才看清楚原來是穆嵐思,也才意識到竟然還有人和自己一樣,屬於「顧家型」的。

  「喂,死了沒?」

  「你也在啊?」穆嵐思睜開閉著的眼睛。

  「嗯」

  「你好像不怎麼喜歡這次的活動?」

  「彼此彼此。」她在他身旁坐下。

  「雖然不喜歡,不過能呼吸到大自然的清新空氣,欣賞滿天星斗,也算不錯。」

  「要是能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定會更好。」她有點感歎的說。

  穆嵐思詫異地看著她。

  「幹嘛這樣看我?」冷冰心回應他詫異的表情。

  他搖頭,「其實你並不冷漠嘛,相反的,我還覺得你很健談。」

  冷冰心挑挑眉。「因人而異吧!」

  穆嵐思笑而不語。

  好一會兒,他們只是靜靜的看著天上的星星。

  「你好像很關心你的朋友?」

  「沒辦法,誰叫她長得一副『請你關心我吧!』的樣子。」她配合表情輕幽地說。

  穆嵐思噗哧一聲的笑出來,「看來這和仲軒那傢伙還真一模一樣!他除了打架最厲害外,其他的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們認識很久了?」

  穆嵐思點點頭。「我們七歲的時候就認識了。我還記得那一次他是因為幫我打了一架,救了我一條小命才認識的。你們呢?」

  「我們?喔,我是在上國中時和阿旻認識的,時間比你們短。」

  「不過你們的感情看起來好像很深厚。」

  冷冰心淡淡笑了下,「是啊。」

  「冷冰心,我喜歡你這個人,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當然可以!」她毫不考慮地答應並伸出手。

  兩個人相互握握手。

  「對了,我有帶GAME來,你想玩嗎?」冷冰心想到自己帶來的筆記本型電腦。

  「GAME?電動玩具嗎?」

  「不,是電腦遊戲,和電動玩具差不多。」

  「好啊!」穆嵐思也撩起了玩興。於是她跑回帳棚拿電腦,兩個人便席地大玩特玩起來。

  當所有的人夜遊日來時,全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穆嵐思和冷冰心兩個人居然玩在一塊?而且還玩得不亦樂乎,笑聲不止……

  大夥兒一片愕然,呆愣原地,久久才恢復知覺——其中尤以席仲軒和尚婕旻兩人最為震驚,大張的嘴巴都可以塞進一顆福州丸了。

  從那次之後,他們四個人便結為好友,形成小小的「四人幫」;尤其是穆嵐思與冷冰心,更是成了知心好友,無話不談、無所不說。

  校園內漸漸有了他們是情侶的傳聞,對他們而言,這不過是在求學中的一段插曲,因此他們也不想刻意的去澄清,反正有沒有這回事,他們心裡比誰都清楚。

  只因為——他們彼此之間實在是太相像了;而那些「相像」的感覺,使得他們的心裡都明白他倆僅能做朋友而無法再進一步的成為戀人。

  「唉!」

  「唉!」

  兩個人同時發出一聲歎息。

  然後又同時安靜下來,整整五分鐘都沒有再發出一丁點聲音,可是……

  「唉!」

  「唉!」

  又是一聲不約而同、異口同聲的歎氣。

  他們對看一眼,苦笑了下。

  「你在歎什麼氣?」冷冰心先開口。

  「我現在終於知道謠言的可怕了,搞不懂那些人。他們難道是太閒了,沒事幹嗎?現在可好,連仲軒那傢伙也相信這回事,還說他是出自內心的相信,跟他們的謠言無關,我快被氣死了!」

  「可不是!阿旻那笨丫頭也是這麼說的,我聽了險些吐血。那天我還拐彎地問她『無稽之談』四個字怎麼寫?你知道她回答我什麼嗎?她說:『我當然會寫。冰心,你是不是不會寫?』我的天!世上竟然還會有如此『天真』的人,能活到此刻真是不容易。」冷冰心沒好氣地道。

  「我還不是一樣!後來我火了,就對仲軒大吼,叫他跌到馬桶裡淹死算了!你說氣不氣人?」

  冷冰心聽了他的話,忽地爆笑出聲,招來經過他們附近的人的異樣眼光;就連穆嵐思也不解地看著她。

  冷冰心止住笑聲,說:「你……你那是什麼話啊?叫他跌到馬桶裡淹死?虧你說得出口,真服了你了。」

  穆風思聽了也忍俊不禁地跟著笑出聲,兩個人笑了好一會兒才停止。

  「沒辦法,實在是氣不過,就脫口而出了。其實,事後回想起來,我也覺得滿好笑的,我怎會說這種話呢?」

  「算了,反正他們活該,欠罵!」冷冰心收起笑容。

  「如果……如果我們真的能戀愛,那就好了!」穆嵐思突然低頭歎氣說。

  「我們不是已經在『談』戀愛了嗎?」她手搭上他的肩,摟住他。

  「有嗎?」

  冷冰心淡然一笑,「有哪對情侶是像我們倆這樣呢?所以嘍,我們已經在談戀愛了啊!」

  「嗯,說得也對,繼續下去吧?」

  「OK,沒問題。」

  只因彼此太相似而無法相愛?

  彼此都有所愛的人,也渴望被愛!「

  只是……

  而上天安排他們倆相識,讓他們彼此在愛情的路途上能有個可以在心靈上相互扶持、鼓勵及安慰的伴!

  或許是老天早已為未來的結局作好打算了吧!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1:09     標題: 3

  八年後。

  「尚婕旻,你再不起床,你的魷魚又要多一條啦!」冷冰心像個老媽子似的正在餐桌旁扯著嗓子大吼。

  自從畢業後,雙方各自找了份工作,在薪水許可下,她們又一起租了間不錯的房子住下;而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冷冰心儼然變成一隻早安咕咕雞,每天早上的任務就是準時的「叫」尚婕旻起床。

  她話還沒吼完,只見尚婕旻緊閉著雙眼從房中走出來,如殭屍似的直挺挺地往浴室走去。雖是閉著眼卻又能在不伸手摸索和沒碰到任何的桌角、椅角及牆壁的情況下,安然地走進浴室——高竿!冷冰心面無表情、神色自若地看完尚婕旻「又」一次完美無懈的表演——是的,她早已看過不下N次,早就見怪不怪。

  由於賴床功的爐火純青,尚婕旻的魷魚也已經多到冷冰心數都懶得數的地步了;原因無它,是因為公司九點上班,可她——尚大姑娘,都快十點了還睡眼惺忪。不用說,鐵定是只有被炒魷魚的份了。

  就在一星期換了三、四家公司的情況下,尚婕旻毅然決然地宣佈只要再應徵成功,她就要從此改掉賴床的習慣;而冷冰心則不信她那一套。

  後來尚婕旻終於又找到了工作,而且這次還是在席仲軒父親所經營的公司裡擔任會計。剛開始幾天,她確實是準時打卡、上班。可第五天她開始有點按捺不住不了,又勉強準時了兩天,她就又原形畢露。不過這次由於和席仲軒是朋友,所以席仲軒便以「低血壓」為由,特准她可以晚點到——只是,不可以超過半小時;這「福祉」對尚婕旻來講,簡直有如總統頒布大赦般。

  「尚小姐,可以出來了嗎?便秘也不需要用到這麼久的時間吧?」冷冰心站在浴室外,對門內的人說話。

  「女孩子家說話好聽點,別這麼粗俗。」陌生的聲音自客廳傳出。

  冷冰心轉頭看了那人一眼後,不理會地繼續對付浴室裡的人。

  「尚婕旻,你是摔到馬桶裡了還是在馬桶上落地生根啦?你再不出來,我可要拿鏟子進去把你挖出來了。」

  那人不可置信地盯著冷冰心直看,彷彿看怪物般。

  不一會兒,浴室的門開了,尚婕旻仍是睡眼惺忪。

  「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能再讓我睡個五分鐘嗎?」她咕噥道,外加打個哈欠。

  「五分鐘?」冷冰心挑高眉,「半小時都過啦!還五分鐘。」

  「半小時?不可能吧?明明只有幾分……啊——」尚婕旻突然大叫出聲,手指向客廳,「冰心,他是誰?」

  尚婕旻原本半開的雙眼在不經意地瞄到那人後,霍地睜開,她一臉驚駭地看著他——一個從頭至尾都被冷冰心冷落的男人,而後她轉向冷冰心用眼神詢問她。

  「我哪知道他是哪根蔥!」冷冰心說得輕輕鬆鬆。

  「冰心!」尚婕旻急得大叫,「我們家被一根不知名的蔥闖入,難道你一點都不害怕嗎?居然還說:『我哪知道他是哪根蔥!』這是家裡被一根不知名的蔥侵入所應該說的話嗎?」她嚇得也以「一根不知名的蔥」來稱呼他。

  那人簡直哭笑不得。他清清喉嚨。

  「兩位小姐,我叫邵塵淵,不是不知名的蔥。」

  「哇!蔥也有名字耶!哦,不,你是誰?你是怎麼進來的?」尚婕旻睨著眼。

  「當然是用鑰匙進來的。」他晃了晃手中的鑰匙。

  「你怎會有鑰匙?你到底是誰?來這裡有何目的?」冷冰心摀住尚婕旻哇哇叫的嘴,冷靜自若地開口。

  「哇喔!你的職業是警察嗎?不過我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屬於殺手那一型的才對。」他不知死活,笑笑回嘴。原來她叫冰心,真特殊的名字。

  「兩者都不是;不過你若想讓我破例的話,我倒是非常願意選擇後者。」冷冰心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地冷冷接口,寒漠的表情讓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邵塵淵吹了聲口哨,「OK,我告訴你吧!這房子是我老媽的,我在美國工作,最近放了長假,所以就想回來給她個驚喜,沒想到……我倒反而『驚喜』。」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冷冰心繼續詢問。

  「目的?別說得這麼難聽嘛,我只不過要住在這裡而已。」

  「什麼?你要住在這裡?那我們怎麼辦?」尚婕旻扯開冷冰心的手大叫。

  「我只能說……抱歉了。」

  「不!我們不會搬,至於你……你才是需要被抱歉的人。」冷冰心打斷尚婕旻 的話,「我會和你母親再談一次,這期間,你必須住你母親那兒,直到事情解決為止。」

  「沒錯,一根蔥,你快滾回去,這裡不歡迎你。」尚婕旻接著說。

  「OK,沒問題。你,我很欣賞。」他對著冷冰心說道,然後離開房子。

  尚婕旻在他背後扮個鬼臉,「欣賞?哼!你算哪根蔥!」

  「尚小姐,你好像還很悠閒嘛,啊?你是不是忘了該上班啦?嗯?」冷冰心提醒著尚婕旻

  「我……馬上好,馬上好。」她趕緊一溜煙跑掉,免得還得聽上一堂精神訓話。

  冷冰心歎口氣搖頭。一大早就搞得神經大亂……

  「冷小姐,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兒子突然這樣跑回來,給你添麻煩了。」五十多歲的房東太太一臉慈祥,一點也沒有時下房東的勢利。

  「邵太太,別這麼說。您想怎麼解決?」

  「老實說,我……我也還沒想出辦法來。畢竟我是先租給你的,雖然我曾說過只要我兒子一回來,那棟房子就收回來,可是……」

  「那麼你兒子這次決定回來住多久?」

  「一個月。」邵塵淵回答冷冰心的問題,「嗨,你好,又見面了。」

  冷冰心不看他一眼,「一個月……不算長也不算短……那麼這樣好了,邵太太,你的兒子可以住進那棟房子,不過我們也不搬走。主臥室讓他睡,其他的設備使用權以他為優先,房租照付,你看怎樣?」

  「好是好,不過要看我兒子怎麼說。阿淵?」邵母轉向邵塵淵。

  邵全淵聳聳肩,「可以接受。」

  「那太好了。」邵母高興地說,「不好意思,冷小姐,還讓你跑一趟。」

  「哪裡,快別這麼說,是我為難您了。」冷冰心淡笑,歉意的說。

  邵塵淵飛快地捕捉到了冷冰心一間即逝的笑容。

  為什麼她不笑呢?這是他第一個立即浮現的疑惑。

  她的笑那麼輕柔、那麼憂愁,有如身處在深秋的楓葉一般。

  如果能讓她再笑一次……

  「那麼我先走了。」冷冰心站起身,往門口移動。

  她的話打斷了邵塵淵的冥想,邵塵淵立刻追了出去。「等一下。

  「對了,明天下午你就可以搬過來了。」她回過頭對他說道。說完,又轉過身,繼續走她的路。

  邵塵淵跑到她面前。

  「有事?」她停下腳步。

  「你為什麼不笑呢?」

  冷冰心愣了會兒,但很快的又恢復平常的自若。「不干你的事吧,邵先生?」她冷笑。

  邵塵淵傻了眼,立在原地目送冷冰心離去。

  冷冰心真是她的本名?他懷疑。看來好像是她自己取的似的。冷冰心?一顆又冷又冰的心!有點令人覺得膽寒。

  今天似乎是個不錯的天氣,她想。或許該出去走走,對!就這麼決定。準備好之後,她開始她的「探險」。

  剛開始時,還有點害怕與陌生;畢竟前陣子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所以才會有今日此刻的感覺出現。

  她深吸口氣,努力回想起路線,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地適應;於是她更大膽地向外走去,走上了大馬路。

  憑著過人的聽力,她馬上判斷出自己正處在十字路口前,而且自己要走的這邊是紅燈;她便靜靜地等著紅燈轉成綠燈。好一會兒,旁邊的車聲靜下來,而前方的車聲響了起來,於是她也接著移動腳步,走了出去。

  才走不到四步,她聽到有陣很緊急的煞車聲驟然尖銳地傳出,她直覺的告訴自己應該快閃避,可是雙腳就是不聽使喚;更糟的是,她早已驚駭得無法判斷出那輛車自哪個方向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有只強而有力的手猛力地將她往後一拉,兩個人都跌坐在人行道上;而她——狼狽地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不過此時她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該臉紅或趕快站起身,因為她老早嚇得冷汗直流,手腳發軟,腦中更是一片空白;而貼在她背後的他同樣也是臉色蒼白、心跳急促,兩個人久久都無法說出一句話。

  而後,他強壯的手臂環住了她,將她從自己的腿上扶了起來,然後他生氣地朝她大吼:「你眼睛瞎了是不是?你沒看到……」他猛地住嘴,一臉的驚訝,「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瞎子。」她平靜地替他接了口,臉上並無責怪的表情,有的只是認知,「你不必在意,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稱呼。」她淡笑著說。

  「抱歉,我——」除了道歉,他還是道歉。

  「別再說抱歉、對不起之類的好不好?我很高興你救了我,但我可不希望救我的白馬王子會是個『同情』我。『可憐』我以及在言語上怕會『刺激』我的人哦,這些我最不需要了!我現在最需要的可是鼓勵和指導哦!」她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說話的語氣也一直保持輕快和俏皮。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孩?他心想。年紀這麼輕的她,為什麼眼睛會……而且她一點也不難過,不自憐,不自怨,反而還充滿活潑的生命力,她——真像是一株小草,不論有多大的風雨,仍然挺直地站著……

  「嘿!你還在嗎?」

  「在。」他回過神,急忙回答她。

  還好。「我以為你走了。」她垂下頭,聲音小小的。

  「走了?沒這麼狠的白馬王子吧?」他自我調侃。「對了,你本來想去哪裡的?」

  「哪裡?」她偏頭。「我只是出來散步的。」

  「那好,對面有家咖啡店,肯賞光嗎?」

  「嗯。」她笑笑點點頭。

  於是他讓她挽住自己的手臂,一同走向咖啡店。

  優雅的咖啡店內傳出典雅柔和的鋼琴演奏曲,空氣中微蕩著香氣四溢的咖啡味。

  他選了張靠窗的位置,細心地帶領她坐下。

  「對了,我們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席仲軒。」

  「夏筱築。」

  「筱築,」席仲軒低喃,「好名字,我喜歡。」

  「謝謝,你的也不賴啊!」

  「夏小姐……

  「叫我筱築,別先生、小姐的,怪彆扭的。」

  「筱築,你……你的眼睛……是天生的嗎?哦,對不起,我不該過問的,抱歉!」

  夏筱築笑了笑聳聳肩,「沒關係,我不會在意的,所以你也不要老是對不起、抱歉的,好不好?」——

  「抱歉我……」

  她再也忍不住地笑出聲,最後連眼淚都流出來。

  席仲軒,你的舌頭今天打結了是不是?真沒用!他在心中罵著自己。

  「不好意思,我不該笑你的,可是你很像小學生一樣,所以我……噗!」原本忍住笑意的她又噗哧笑出來。

  「是啊。」席仲軒自我揄揶。

  世上怎會有如此奇特的女孩呢?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失明的事,反而還可以這麼樂觀?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呢?席仲軒好奇地想。他已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她。

  「喂,你生氣啦?」她試探地一問。「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笑你的,抱歉。」

  「剛剛是誰才說不要講對不起、抱歉的啊?」他反將一軍,促狹道。

  「哇!你陷害我,要詐。」她哇哇大叫。

  「只是以牙還牙而已嘛。」

  他們同時笑出聲。

  「其實我才失明半年而已,現在還算是個『新鮮人』。」她頓一下,啜口咖啡,回憶似地說:「有天下午,天氣就和今天一樣晴朗,我正過著馬路,對面跑來一個小男生,而這時恰好有輛計程車急速地轉彎衝向那小男孩;我的正義感油然生起,結果就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

  席仲軒沉默不語,他不知該說什麼話。

  突然,她又笑了,「喂,不稱讚我的英雄事跡嗎?害我等了老半天,吊胃口啊?」她踢踢席仲軒的腳。原本她想打手的,可是怕打翻咖啡,所以只好改踢腳。

  「你……很特別。」他只想得出這句話。

  「我知道啊。」她聳聳肩,「我既特別又可愛,我不自憐自艾、怨天尤人、自暴自棄,我很奮發圖強的哦!我的老師說我很有讀點字的天分呢!我可是我們班上最厲害的哦!」她像個孩子似的驕傲地宣佈著。

  席仲軒輕笑。真的很特別!他心想。

  「你……會不會覺得我話很多?」她小聲地問,臉上有著擔憂的神情。

  「不會,我很喜歡聽你說話。」他真誠地說。

  穆嵐思從他的辦公室走出,上樓要找席仲軒,卻在門外被他的秘書喚住。

  「總經理,董事長不在辦公室。」秘書王小姐趨上前。

  「不在?他有交代去哪裡嗎?」才四點半而已,不會這麼早就開溜了吧?

  「沒有。不過他交代我說以後下午三點後都不洽談公事,公司裡的一切事務都請您全權代理;您若是有無法處理的問題,他請您私下找他協商或隔天上班時再共同解決。」她一字不漏、公事化地轉達席仲軒的話。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應該的。」

  穆嵐思返回樓下自己的辦公室。

  三點以後都不洽談公事,由我全權代理?他該不會又在玩什麼把戲了吧?看來我又得開始為他『勞心』了!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董事長?穆嵐思苦笑著搖搖頭。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1:43     標題: 4

  「喂,一根蔥先生,可不可以請你收起你的『兩塊雞』?否則我要告你妨害風化了。」

  尚婕旻摀住雙眼,朝邵塵淵說。

  「小姐,你也太傷我的心了吧?這可是我鍛練好久才有的成就耶!竟然要告我妨害風化?你應該要讚美我健美的肌肉才對啊!」邵塵淵捉弄她說道。

  「我管你的『雞肉』是可以做炸雞,還是做鹹酥雞,或者高級到可以做優質雞排,反正你快點把衣服穿上就是了!否則我要告訴冰心,叫她把你燉成蔥油雞了。」

  邵塵淵突然賊賊地笑了,「不行,你要不讚美我一下,我就不把衣服穿上,看你能把我怎樣?」他朝尚婕旻靠近。

  她由手縫中看見邵塵淵逼近,嚇得趕緊問到一旁。

  「冰心,救命啊,你快回來呀!」她哇哇大叫。

  他使壞地一直走向婕旻,她嚇得已經走到陽台外。

  「姓邵的,你若不想被大卸八塊,就立刻給我站住!」門開了,傳出慣有的冰冷聲音。

  「哇!冰心!」尚婕旻一看到救星到來,馬上跳到她身後尋求避難所。

  「嗨,冰山美人,心情不好啊?」

  「快把你的排骨收起來,否則我可要拿來下湯了。」她冷然說道。

  「嘿,別這樣嘛!連欣賞一下也不肯賞光?」

  「你要哪天和阿諾史瓦辛格或席維斯史特龍一樣,我就懂得欣賞,連阿旻一起。」冷冰心挑畔地看著他。

  邵塵淵歎口氣,「你真是重重的打擊、傷害我這顆純純的心靈了!」他很委屈又可憐的撫著胸口,假裝「受傷」。

  冷冰心不理他,「滾進去吧你!」

  他低著頭,黯然進他人自己房間。

  尚婕旻拉拉冷冰心的衣角。

  「冰心,你好像對他太凶了點耶?」她小聲的說。

  冷冰心白她一眼,「說來說去都是你在講!一下子喊著叫救命,一下子又嫌我太凶悍,你到底要我怎樣?」

  尚婕旻不理會她的口氣,「我只是看他好像很委屈嘛!」

  「懶得理你。」冷冰心不理她,走向自己的房間。

  尚婕旻嘟了一下嘴,而後她瞥見邵塵淵倚在房門口——是穿了上衣的。

  「謝謝你剛才為我仗義直言。」

  「誰為你呀!少臭美了!哼,懶得理你。」說完,她也溜回自己的房間。

  邵塵淵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

  「抱歉、抱歉。」席仲軒快跑至夏筱築面前,連聲說道。「我來得太晚了,你等很久了吧?」

  夏筱築搖頭,「你不必跑的嘛,看你氣喘吁吁的。」

  「哪……有……」他喘著大氣道。

  夏筱築笑笑地聽著他的喘息聲,也不去戳破他。

  席仲軒終於將他急促的呼吸調整目正常頻率。

  「餓不餓?想不想來個TEA TIME啊?」。

  「來就來,怕你不成?」

  席仲軒攙扶著她到自己車上,車子駛向「竹庭」。

  「我有說過你很特別嗎?」席仲軒等傳者端上紅茶及一些精緻可口的小點心後,開口問道。

  「有。這是你第二次說了,不過你心裡一定早就問過自己不下N次了,對不對?」

  席仲軒差點把茶噴了出來,他咳了好幾下。

  夏筱築打趣地笑,「我可是眼盲心不『茫』圓」

  「的確。」席仲軒頗有同感。

  「甘拜下風了吧?還不快點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她得意洋洋地說著。

  「你這是哪國的說法啊!這樣也要拜倒石榴裙下?」

  夏筱築不同意地皺皺鼻,「本來就是的嘛!」

  席仲軒搖搖頭,受不了地輕笑。

  夏筱築跟著笑出聲。

  「你這個樣子,在生活上有沒有不方便過。」

  「有啊!剛開始的時候還幾乎天天撞壁呢!後來習慣了,就沒有什麼感覺了;而且我也想通了一件事——雖然我的眼睛瞎了,但如果我的心不磨,縱使我看不見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模樣,可在我的心裡,我依然能夠『看』出來的,不是嗎?」她柔和地說,臉上有的是豁然的神情。

  多麼奇特的女孩子!簡直就像是……就像是天使下凡一樣嘛!如果……席仲軒不禁陷入遐想裡頭。

  「喂,你在想什麼?都不說話?」筱築打斷他的思緒。

  「我在想……如果我向你求婚,你會有什麼反應?」

  「欣然接受嘍!哪會有什麼反應!」她平靜地說。

  「啊?」席仲軒反倒愣住了,他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

  「幹嘛?嚇到啦?」她調侃道。

  「我是說正經的,可沒開玩笑哦!」。

  「誰跟你開玩笑來著?我現在最正經不過的了。」

  「哦?那你為什麼接受?你不怕我是在騙你的嗎?」他的好奇心被挑起了,席仲軒急於想知道她的答案。

  夏筱築在心底偷笑著,她哪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她故意吊他胃口,不回答他,讓他乾著急。

  「喂——」他是急了。

  她談笑,「憑我的直覺嘍!雖然我看不到你長得什麼樣子,但我能夠感覺出你並不是個愛情騙子;而且我相信如果要你做個愛情騙子,你怎麼也做不來。」

  席仲軒感興趣了,她瞭解他多少呢?「為什麼?」

  夏筱築聳下肩,「因為——你很木隹。」

  「木隹?什麼意思?」席仲軒想不透地問。

  夏筱築輕咳一聲,「木隹——『椎』嘛!笨!」

  「好哇!你敢拐彎抹角的罵我笨?看我怎麼修理你。」他裝出窮兇惡極的語氣。

  夏筱築忍不住地噗哧一笑。兩個人霎時笑開來。

  「對了,下次我帶你去認識一些好朋友,好不好?」

  「好啊,我喜歡多認識些朋友。」她高興的說。

  「那就這麼說定。」

  他們再一次度過一個快樂的下午。

  對食物的嗅覺敏感得像隻狗的尚婕旻在門外急忙地掏出鑰匙打開門,她早已被裡頭傳出的糖醋排骨及玉米濃湯的陣陣香味吸引得不知口水已洩洪了多少次;她匆忙地跑進屋內,隨手將公事包扔在沙發上,飛也似的撲向十二點鐘方位的餐桌,口裡仍不忘的叫著。

  「冰心、冰心,你回來啦!我可不可以動手了?我好餓哦,在外頭老早就聞到你煮的香味了,我能不能先品嚐一下?」不待廚房裡的人回答,她立刻伸手向俞。

  「真的這麼香呀?看來我的手藝並沒有變差嘛,謝謝你啊,你請用吧!」套著圍裙的邵塵淵手中還端了盤五香滷肉,那五香散發出來的香味,更是能讓人「十」指大動,恨不得將盤子也一起吃到肚內。尚婕旻看清楚來人之後,立即把正伸出去的魔掌給硬收了回來但她的肚子卻非常不給她面子地咕嚕大叫了起來,連邵塵淵都聽到了;她羞紅了一張臉地站在原地不動。

  邵塵淵只是笑了笑,不說話地又走回廚房,然後很快拿了兩副碗筷出來,放在餐桌上,「如果你不嫌棄,就坐下吧。」

  尚婕旻因他的話而把雙眼瞪得老大,她連吞了好幾口不聽使喚的口水。

  「真的可以?」她不大敢相信,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接下來的時間,只見尚婕旻的手及口勤奮努力地動著:一會兒夾排骨,一會兒夾滷肉,忙碌得很。不一會兒,她把碗筷放回桌上,雙手輕拍著肚子,一副酒足飯飽的滿意樣,只差沒撐破肚皮。

  邵塵淵發覺她和冷冰心是個性完全不同的兩個女孩子,她單純、迷糊又善良,喜怒哀樂全都表現在她那張漂亮精細的臉蛋上,讓人不必費什麼心思便可八九不離十地猜知她的腦子裡在想什麼;相反地,冷冰心冷漠,美麗不亞於尚婕旻的臉蛋永遠都是面無表情——除了那次一閃即逝的笑容外,至今他還未見過她有任何的表情出現。在撲克臉之下,讓人看不出,也猜不透她的喜怒哀樂與心思,就像是個被埋藏千年之久的寶藏箱,只有找到遺落的鑰匙,才可開啟鎖牢的心門,也才能一窺她的內心世界。

  「我實在想不透,你和冰心的個性差這麼多,而你們的感情卻又出奇的好呢?」他終於問出心頭的疑惑。

  「這叫截長補短,互補嘛。」尚婕旻答得爽快。

  邵塵淵頗有同感的點下頭。

  「的確是截『長』補『短』。」他指的是身高,跟尚婕旻所指的個性根本不搭調,「對了,我問你一件事,你要很老實、非常誠實地回答我,好不好?」他突然一臉正經八百。

  尚婕旻差點被他的表情當場惹笑,她只好拚命忍住笑意,「好,你說。」

  「你……真的覺得我很討人厭嗎?」

  她偏著頭,認真地打量邵塵淵,那副樣子活像是在檢驗屠宰場的豬一般。

  「怎麼樣?」他急欲知道答案。

  「唔……老實說啦!如果你能像剛剛那樣子正經點兒的話,我想你倒也不是個令人討厭的人;可是如果你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出來時,那你就真的是個很令人討厭的傢伙了。」尚婕旻誠實地說道。

  「真的?」邵塵淵摸摸下巴,腦中迅速地轉動著,「那我再問你,如果從現在起,我不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你想,她會不會對我的印象改觀?」

  「你說冰心?」

  邵塵淵點頭。

  她搖頭一笑,「就算你正經到和上帝一樣,她也不會正眼瞧你,對你另眼相看的!因為,她從不給男人好顏色的!不過——穆嵐思例外。」

  邵塵淵感興趣地挑起一道濃眉「穆嵐思?他是誰?」

  「他是……」

  「尚小姐,『三姑六婆』會寫嗎?」冷冷的聲音響起。

  她的話被自外頭進來的冷冰心打斷。

  尚婕旻的回答是——

  「當然會。你不會寫是不是?」多年來,她的單純一直存在,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冷冰心白她一眼,轉向邵塵淵。

  「至於你——邵先生,在國外住了那麼久,是否也需要我重新替你補習一下『多管閒事』和『明哲保身』這八個字怎麼寫?」

  「不需要、不需要,我甚至還知道『吃飽撐著沒事做』和『眼瞎耳聾』這十一個字該怎麼寫,不勞你費心了。」在看見冷冰心眼中寒冷的光芒後,他趕緊自己調侃一番,以保自身安全。

  冷冰心不理他。

  「冰心,吃飯了沒?那根蔥煮得還不錯哦,你要不要嘗嘗看?」她還是不叫他名字,即使他才剛救了自己一條小命。

  冷冰心搖頭,「我吃過了。」說完即走向房間。

  尚婕旻聞言站了起來,臉上有著含意深長的笑容,眼裡也閃著促狹的亮光,她跟在冷冰心後頭。

  「唔……嘿嘿!是不是又和嵐思一起吃飯啦?怎麼樣?今天的菜色好嗎?有沒有合你的胃口啊?」尚婕旻首次向天借膽地開冷冰心的玩笑。

  她的玩笑換來額頭被敲一下。

  「好痛。」尚婕旻摸摸額頭嘀咕。

  「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

  尚婕旻不知道地搖搖頭。

  「我最想——打你、喘你、踢你、捏你;揍你、K你、扁你,最後是指死你,將你滅屍!」不改冷淡的口氣。

  雖是如此毫無感情的音調,但她的眼中卻有著對尚婕旻的溺愛與容忍,這一點——邵塵淵注意到了。

  這天下午,席仲軒一反常態地留在公司裡,並沒有外出摸魚去。

  他在將近四點的時候步行到樓下的總經理室——穆嵐思的辦公室。

  當他推開門時,穆嵐思正好講完一通電話。

  不過當他掛上電話後,他並沒有抬頭看席仲軒,仍逕自做他的事。

  席仲軒輕咳一聲,「嵐思,你在忙嗎?」

  穆嵐思裝做非常驚訝地抬起頭,「啊!原來是董事長「啊!今天如此難得『有空』,還會來我這兒?真是稀客呀!董事長怎麼不事先通知林秘書呢?我也好『迎接』您的到來啊!」話中極盡刻薄與諷刺。

  席仲軒太瞭解穆嵐思了,一點也沒將他的話放進心裡,只當它是耳邊風。

  「我知道這陣子辛苦你了,你就大人大量,原諒我好不好?」

  「我真是承當不起!這是職員該做的事情,沒什麼辛苦的。董事長,您太客氣了。」穆嵐思嘲弄地笑了下。

  「嵐思!」席仲軒無可奈何地喚了他一聲。

  「算了!我也懶得和你吵,沒營養,還會消化不良得潰瘍。」

  席仲軒哭笑不得,「法國那邊新成立分公司的事,現在處理得怎麼樣了?」

  「大部分都巳差不多完成了,職員也正在應徵當中,大概再過兩個禮拜,我們就可以派人員過去訓練並協助他們上軌道了。」

  「很好,辛苦你了。」席仲軒在他肩上拍兩下。

  「哪裡,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一副公事化的口吻。

  席仲軒翻翻白眼,「你還記得這禮拜五的聚會嗎?」

  「廢話!這麼重要的日子,哪能忘記。喂,你幹嘛這樣問我?」穆嵐思的心頭霎時浮起一股莫名的不快感。

  席仲軒將手插進褲袋裡,不大自然地笑了笑,「呃……因為……你知道的嘛,以前我們都是一道去的,一直也沒改變過。可是……可是這次我有個『驚喜』想讓你們也驚喜一下,所以……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去赴約。」他小心翼翼地觀察穆嵐思的反應。

  「哦——好啊,我無所謂。」穆嵐思強抑住心中的不悅,平靜地說出他的答覆。

  「真的?」席仲軒不相信地再確定。

  「喂,仲軒,你好像真的很閒耶!難道你就不能好好地處理公事嗎?淨問些無聊的問題。」

  他們之間早已不曉得誰才是真正的董事長。

  「是、是,我馬上去辦公,馬上去。」席仲軒一聽到穆嵐思的答案,頓時放下心中的一塊浮石,快樂地轉身離去;但他卻遺漏了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在他背後的那雙冰冷深邃的藍色瞳眸。

  所謂的聚會其實是指四人每年一度的相聚時刻。

  八年前某月十三日星期六的一場聯誼露營,使得兩個興致勃勃參加與兩個在被半強迫、半要求的情況下而參加的四個人巧妙地相遇進而相識,然後締結了彼此間深厚的友誼與情感。因此,他們便約定以後在每年的這一天晚上,大家固定性地相聚一次;每次到了這「約定」的日子時,每個人都必須放下手邊的工作與瑣事,到場參加。這場別具意義的聚會,多年來一直是他們四人最最喜歡的相聚,因為這時他們會互相調侃、揶揄對方當年的糧事,尤其是穆嵐思和冷冰心推拒不去的那段,更是足以讓席仲軒及尚婕旻取笑好久、屢說不厭;而且每年的版本都不同,一年比一年誇張,一年比一年離譜,有時常令穆嵐思與冷冰心恨得牙癢癢的!但他們又能如何反駁?因為那已經是「鐵的事實」,無法更改。然而今年的十三日卻是星期五,是西方所謂的「黑色星期五」!

  雖然他們不信那套,但事實上,這次的聚會已在無形中悄悄地蒙上一層陰影。

  八點整,冷冰心、尚婕旻及邵塵淵首先到達『亞爵」。

  經過上一次的晚餐之後,尚婕旻已被邵塵淵的手藝與菜餚給收買了。她對邵塵淵捐棄前嫌,對他崇拜得不得了——當然,是崇拜他的手藝;那天之後,尚婕旻每天幾乎都和他一同享用晚餐;因此在這次聚會時,尚婕旻決定把他帶去,以便介紹給席仲軒與穆嵐思認識認識,順便為他在短暫的一個月假期中留下一個完美的回憶。

  八點十分,穆嵐思接著抵達「亞爵」。

  尚婕旻首先發難,「嵐思,遲到十分鐘嘍!該怎麼處置你呢?我看,先罰三大杯好了。」

  穆嵐思淡淡一笑,「這哪行!那三杯一罰下去,我不就還沒玩就先完了?」

  穆嵐思是滴酒沾不得的,他對酒精一向敏感。

  「他就是穆嵐思?」邵塵淵問。

  「他就是『那根蔥』?」穆嵐思問。

  邵塵淵和穆嵐思幾乎是同一時間低聲問身旁的尚婕旻及冷冰心。兩個女子默契地一致點頭,然後互看一眼,噗哧地笑出聲。剩下兩個男人不發一語的互相打量著對方,好像在挑選自己所買的豬肉是不是死豬肉般。

  「穆嵐思。」他伸出手。

  「『那根蔥』——」邵塵淵也伸出手,他頓一下後才說出自己的名宇,「邵塵淵。」

  他們握了握手。

  尚婕旻此時看看手錶。

  「都快八點半了,仲軒怎麼還沒來?「他該不會忘了吧?嵐思,他有事耽擱了嗎?當年不是說好,即使天塌下來,也一定要來赴約的嗎?這會兒怎麼還不見人影?你們兩個不都是一起來的嗎?今年怎麼……」她連珠炮似地射出這些問題炮彈。

  「他又不是我養的寵物,我管那麼多幹嘛?」穆嵐思不動聲色,輕鬆地回答。

  冷冰心輕笑了下。她明瞭穆嵐思輕鬆的話中隱藏著不快的情緒。

  說曹操,曹操就到。席仲軒在冷冰心輕笑的同時出現在「亞爵」的門口,身旁多了個嬌小、可愛的女子。

  今晚的夏筱築穿了件粉紅色的洋裝,長髮梳成兩個小髻,顯得更加活潑、俏皮。席仲軒小心翼翼、溫柔地攙扶著夏筱築走向穆嵐思他們。

  「哇!仲軒身旁的女孩是誰啊?好可愛哦!真像中國娃娃。」尚婕旻瞥見在門口的夏筱築,驚奇地叫著。

  穆嵐思則冷然瞅著他們。冷冰心又恢復到面無表情、深不可測的樣子。邵塵淵則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靜靜地等著他們的到來。四個人四種不伺的神情,四種不同的心情。

  席仲軒終於走到他們桌前。「嗨,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該罰、該罰。」又是尚婕旻首先起哄,「仲軒,你『靜靜吃三碗公』哦!我們怎麼從沒見過,也沒聽你說過你交了這麼一位可愛又秀麗的女朋友啊?」

  夏筱築聞言,不自覺地羞紅了臉地低下頭。

  一旁的席仲軒見了樣,低聲調侃她:「喲!另一項大發現哦!想不到你也會有臉紅的一天,嘖!嘖!」

  夏筱築輕打他一下。

  「各位,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可愛秀麗的女孩是夏筱築。筱築,剛誇你的那位也是個迷人的小美人,不過是個脫線的迷糊美人,尚婕旻;在她身旁的是她的好友,冰霜美女,冷冰心;在冷冰心旁邊的是我的好友,穆嵐思,大俊男、大帥哥一個;在……呢……這位是……」他看向坐在尚婕旻另一邊的邵塵淵。

  尚婕旻清清喉嚨,「該輪到我介紹了吧?他就是我提到過的『不速之客』——那根蔥——邵塵淵先生。」

  「席仲軒。」席仲軒朝邵塵淵一笑,自我介紹道。

  此時冷冰心開口:「仲軒,別讓小姐站太久。」

  席仲軒替夏筱築拉開邵塵淵身旁的椅子,讓她先站在裡面,再問她是否好了;然後她坐下,他將椅子推入;完美無缺的流利動作充分顯示出席仲軒經常做這些事。

  尚婕旻忽然驚呼出聲,「你……看不見?」

  冷冰心在桌底下踢她一腳。

  「啊!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尚婕旻發現自己失言,臉紅道歉。——

  「沒關係,你不用感到抱歉。事實上,我已經有點可惜不能親眼目睹你的廬山真面目了。不過我想,你一定也是個和我一樣可愛的女孩,討人喜歡。」夏筱築的一番話適時化解了尚婕旻的尷尬。

  冷冰心悄然將一隻手按在穆嵐思的手臂上,使得原想離席的他只好打消念頭。

  「筱築,我可以叫你筱築嗎?」尚婕旻熱絡友善地對夏筱築說。

  「當然可以,我也可以叫你婕旻啊!」筱築落落大方地回答道。

  兩個個性差不多的女人聊起話來分外親切。

  聊著聊著,尚婕旻又轉回到夏筱築身上。

  「你的眼睛治不好嗎?是不是以後都看不見了?」

  冷冰心又踢了尚婕旻一腳。

  「哎喲!冰心!你今天晚上幹嘛一直踢我啦?我又沒惹你。」尚婕旻彎身揉揉被踢痛的腳。

  冷冰心自她一眼,「你知道『非禮勿言』怎麼寫嗎?」

  「你管我!」她沒好氣道。她不理他,改轉向夏筱築,重提問話:「你還沒告訴我你以後是不是都看不見了?」

  「嗯……應該也可以動手術的啦!不過不知道復原的機會大不大,危險高不高,所以就一直保持這個樣子到現在;不過我也過得很習慣了,所以也就沒有再作進一步的診治。」

  「你不會覺得很不方便嗎?」

  「有點啦,不過也已經習慣了。」夏筱築淡笑,臉上沒有任何的不快。

  「哦。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是怎麼發生的呢?」

  夏筱築開始為尚婕旻解惑。當她說到一半時,穆嵐思忽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對於他的突然離席,有四個人驚愣住了——冷冰心除外。席仲軒跟著追至門外。「嵐思,你幹嘛?」

  「沒什麼。」

  「你是不是在氣我今晚沒跟你一起來?」

  「沒有。」穆嵐思轉身,硬擠出一絲笑容,「我只是突然覺得有點累,所以想先走一步而已。」

  「生病了嗎?」席仲軒緊張地伸手摸他的額頭。「走,我送你去看醫生。」語氣中透露出明顯的著急。

  「沒事的,別擔心。」他搖搖頭,反拍拍席仲軒的肩。「你快進去吧,順便替我說聲抱歉,掃了你們的興。」

  「別這麼說。我看你明天放一天假,在家好好休息好了。最近都是因為我,你才會累著的,抱歉。」

  「還把我當兄弟就別說這種話,我不喜歡聽。」穆嵐思深吸口氣。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真不舒服,一定要去看醫生,知道嗎?」

  「我知道。」

  席仲軒看他駕車離去後,才又重新走回店內。

  「他是不是討厭我?我真不該來打擾你們的聚會的,對不起。」夏筱築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下頭,小聲地說。

  「傻女孩,嵐思不是因為你才離開的,他是因為身體有點不舒服才走的。」席仲軒回座時正好聽見她的話,於是他代替其他人回答了她的疑問,並輕握住她的手。

  「真是嗎?」她不確定的再問一次。

  「當然是真的,我們都很喜歡你呢!」這次尚婕旻代替席仲軒回答。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2:07     標題: 5

  「嵐思,我不是叫你今天放一天假,好好在家休息嗎?怎麼又跑來?」

  「與其在家喂蚊子,倒不如來這裡好。」

  席仲軒走了過去,「但你的臉色還是很不好看。回去吧!別勉強自己,公司還有我在,你別擔心。」

  穆嵐思搖頭,「沒啥大礙,死不了的。」

  其實他怕,他怕獨自面對寂靜且冷清清的屋子。

  「你確定你真的沒事?」席仲軒再次問。

  「當然。要不要我做伏地挺身給你看,好證明我的話?」他當真捲起袖子。

  席仲軒搖頭笑道:「好啦,好啦,省省你的力氣吧!反正我就是爭不過你,行了吧?」

  「說的什麼話?活像我多可怕,欺負你似的!」穆嵐思佯裝不快。

  席仲軒大笑。「瞧你那個樣子,根本就像是我在欺負你嘛!好兄弟,就別再計較我的話了,好不好?」

  穆嵐思不自覺地笑了。

  「對了,法國分公司的進度現在怎麼樣?」

  穆嵐思歎口氣,「大致上都已上了軌道,現在就是職員的問題。」他探揉太陽穴。「他們大部分都不願意說英語,在這樣的情形下,征職員的進度反而落後了;再不然,我們得派諳熟法語的人過去才行。」

  「嗯,這件事我會處理。」席仲軒嚴肅地說道,「哦,對了,我看你下午還是請半天假吧!」

  「卞牛?」穆嵐思挑起眉斜睨他。臉上儘是狐疑的神情。「你下午不都『有事』的嗎?」

  「呢……嗯……今天沒事。好了,我回辦公室了。」他答得含糊。

  「仲軒,」穆嵐思喚住急往外走的他,「你……和她『很好』嗎?」

  席仲軒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該不會是在暗示我,你將會是我的頭號情敵吧?」

  「去你的!誰和你是情敵!」

  穆嵐思心裡大為不悅,臉上卻還刻意裝出一副平時哥兒們該有的豪氣,「受不了,滾回你的辦公室去!」

  「是,穆總經理。」

  已經對尚婕旻的舉動見怪不怪的冷冰心呆住了!

  當時正在弄早點的她一聽到尚婕旻從浴室傳出的呼救聲後,飛也似的衝到浴室,打開門準備解救尚婕旻,想不到……

  冷冰心在打開門看到尚婕旻的困境時,她足足愣了將近三十秒之久,然後她突然爆笑出聲,接著縱聲狂笑,久久無法抑止。

  就是在冷冰心發出爆笑的同時,邵塵淵從床上嚇得跌到床下來。他花了近一分鐘的時間讓空白的腦袋開始運轉,繼而接著衝出房間,欲找尋事端的來源。

  邵塵淵一衝出房,映人眼中的景像是冷冰心坐在浴室門外的地上,捧著肚子大笑不已,然而浴室的門卻是關著的。邵塵淵愣愣地看著她。由此可見,她就是『f聲音」的來源。

  「發生了什麼事嗎?」他走了過去。嗓音有著性感的沙啞與緊張,他真的被嚇到了。

  回答他的仍是持續的大笑聲。

  「冷冰心!不准笑了!」浴室裡傳出尚婕旻生氣的大叫聲。

  冷冰心不甩她地繼續大笑。

  「對不起,我能請問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嗎?」邵塵淵小心翼翼地開口,唯恐招來冷冰心的不悅;他對於那天被冷冰心「恐嚇」的事還心有餘悸。

  冷冰心問言,停了一下,轉過頭看看邵塵淵,但不到三秒鐘,她又爆笑出聲。

  邵塵淵被搞得滿頭霧水。

  浴室裡又傳出尚婕旻的聲音。

  「冷冰心!不准再笑!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冷冰心笑得猛擦淚水。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控制住笑聲,喘著氣對邵塵淵說話,「喂……拉……拉我一……把……」

  邵塵淵睜大了雙眼並指指自己,「我?」

  「對……啦……快……點……」她笑得無法自抑。

  他雖然還搞不清楚情況,但仍舊照著冷冰心的話,拉她站起來。

  冷冰心深吸好幾口氣,「老天!我快渴死了,得趕快補充些口水。」她自言自語地走到客廳,倒了杯水。

  她喝進一口水,正要吞下時,浴室的門開了,尚婕旻紅著一張臉、翹著嘴、鼓著腮幫子走了出來。

  冷冰心瞥見,忽地噗哧一笑,把嘴裡的水又全噴了出來,她被嗆得拍著胸前猛咳嗽——依舊不忘大笑。

  邵塵淵趕忙過去幫她拍背,讓她順氣。

  「活該!這叫報應!」尚婕旻得意地說。

  「嘿,有沒有人願意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OK?」始終被遺棄在一旁的邵塵淵忍不住發問。

  「我告訴你,但你要幫我擋那女人的攻擊。」冷冰心溜到邵塵淵背後。

  「可以,沒問題。」他也豪爽道。

  「冷——冰——心——

  冷冰心才不甩她咧!

  她清清喉嚨,「今天早上啊……阿旻就和以前一樣像表演特異功能似的走到浴室,結果她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可能真的睡著了吧?我那時剛好在幫她弄早餐,忽然間聽到一聲慘叫聲,接著是阿旻在裡頭呼救的聲音;我聽到就趕快跑過去,想看看到底發生啥事,結果我一打開門……看到……看到阿……曼……」說到後頭,她又克制不住地一陣大笑。

  「結果怎樣?看到什麼?」邵塵淵催促著。

  「看到……」

  「你敢!」尚婕旻在大勢已去之前加吼了一次。

  「阿……阿旻……掉……掉進馬……馬桶裡喊……救……命!」說完,她又爆笑出聲。

  緊接著也傳出邵塵淵的悶笑聲——但輕輕、淡淡的,他的身前可是站了個快氣瘋的尚婕旻,他怕自己萬一和冰心一樣縱聲大笑,他的小命會馬上休掉。

  他輕咳一聲,忍住笑,「婕旻,換個角度想嘛。至少你還是自己爬起來了呀,是不是?」

  「邵塵淵!這話一點都不好笑!」尚婕旻氣呼呼地說。

  冷冰心咳了幾聲,「這也沒錯啊!想想看,要是你沒自己爬起來的話,恐怕這時候你還陷在裡頭爬不出來咧,搞不好還在一邊大喊:『HELP!HELP』。」她學卡通「大力水手」裡的女主角奧麗蔽遇難時的叫聲。

  最後她乾脆坐在地板上,喘著大氣——還在笑。

  原本還氣呼呼的尚婕旻反倒被冷冰心說話的語調逗笑了,只見她噗哧一聲笑開來。

  「看吧,看吧,自己還不是想笑,還怪我!」冷冰心繼續糧她。

  「死冰心,看我怎麼修理你。」

  尚婕旻笑著去搔冷冰心的癢,兩個女人在地板上掀起了另一場戰爭。

  「婕旻,你好像忘了該去上班的事了哦。」邵塵淵好心提醒她。

  「哦!天!」尚婕旻驚呼一聲地跳起身,急忙再次衝進浴室。

  「阿旻,小心一點,別再掉進去啦!」冷冰心躺在客廳地板上,扯著嗓子大喊。

  「哈羅!嵐思,你在幹嘛?」

  「聊天、喝茶、外加泡妞,這答覆您滿意吧?」穆嵐思沒好氣。

  「是是是,我失言,可以吧?」席仲軒在另一端賠禮,「對了,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可以嗎?」

  「沒問題,你說。」穆嵐思沒考慮的爽快答應。

  「嗯……嗯……」已經開口的話卻又說不下去。

  「怎麼又不說了?喂,該不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穆嵐思的語氣中有著賊賊的語調。

  「你別亂講。」

  「不是?那你不說,我怎麼幫你?」

  「是……是這樣的,我想拜託你今晚九點去接筱築回家,好嗎?因為今天他們院裡有慶祝活動,而我又得陪兩個客戶一起出去,沒辦法去接她,可我又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回去,所以才想請你幫忙。」

  那端一片寂靜。席仲軒也沒接話。

  電話中沉默了好半晌。

  「嵐思?」最後席仲軒不得不試探性地喚他。

  「好,我會去。」穆嵐思還是答應。

  「真的?太好了,改天我再好好的謝你。謝啦,兄弟。」席仲軒高興的說著,一謝完便立刻掛上電話。

  穆嵐思盯著手中的話筒——好久。

  穆嵐思遲了十分鐘才到。正確地說,他是故意的。當他抵達時,夏筱築早已站在大門外。

  「夏筱築吧?我是仲軒的朋友,他今晚有事不能來,所以叫我來接你回家。」穆嵐思簡明地解釋。

  夏筱築點下頭,「麻煩你了。」

  穆嵐思扶她到車門邊。車子快速而平穩地跑著。

  「你難道不怕我是騙你的?」穆嵐思好奇地問她。

  夏筱築搖頭,「因為你是穆嵐思,所以你不會是來騙我的。」

  「這麼肯定?從頭至尾我都沒說過或承認過我是穆嵐思,你怎麼知道我是穆嵐思?」穆嵐思訝於她的記憶。

  「那麼……算我今晚走運嘍,沒誤上賊車。」她輕描淡寫地帶過。

  穆嵐思並未接腔。

  敏感的夏筱築哪會沒察覺出穆嵐思散發出的敵意?只是他為什麼要對自己有敵意?這才是她的不解與納悶之處。她猜想,或許是自己佔用了太多席仲軒的時間,以至讓他忽略了他這位自小到大的至友吧。

  車子在一棟大樓前停住。穆嵐思先下了車,繞過車頭,打開夏筱築的車門,攙她下車。

  「需要我送你上去嗎?」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上去。今晚謝謝你送我回來,嵐思。呃,我可以叫你嵐思嗎?」

  「隨你。」穆嵐思冷淡地回答。

  「嵐思,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隨你。」不改冷淡的語氣。

  夏筱築頓了下,「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覺對不對,可是我能夠感覺出你好像並不怎麼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最近仲軒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忽視你這位朋友,所以你才生我的氣、討厭我?你告訴我實話,好嗎?」

  此時穆嵐思的背後悄然停下一輛車;穆嵐思並未聽見,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夏筱築剛剛的問題上。

  席仲軒原想出聲喚他們,但當他聽到夏筱築的問話後,便打消出聲的念頭,因為他也想聽聽穆嵐思的答案。

  對於穆嵐思近日的反應,他多多少少也猜測是和夏筱築有關係——雖然穆嵐思極力否認。

  或許他是礙於在自己面前才否認不是,而現在正好有此機會,他不必面對自己,所以席仲軒更想知道穆嵐思心裡的真正想法——雖然偷聽別人說話有點不道德,但為了解開這謎底,席仲軒也只有祈求穆嵐思的原諒。

  穆嵐思同樣沒料到夏筱築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他楞了楞。反正早晚都該回答的,不如現在就告訴她。穆嵐思在心中如此告訴自己。

  他冷笑了一下,「討厭你?不,我只是厭惡你!」

  對於這個答案,夏筱築和在穆嵐思背後的席仲軒不禁都同時倒抽了口氣,非常震驚。

  「厭……厭惡?為什麼?」夏筱築不敢置信地問道。

  「為什麼?你剛才不是都已經把答案說出來了嗎?沒錯,我是討厭你在仲軒上班時間佔用他,討厭你在下班時間後也佔用他,討厭你每天要他接送你;我更討厭我自己今天居然會瘋到答應替他來接你回家!我真希望我剛才沒去接你,讓你自己一個人回來。這樣答覆你,你滿意嗎?告訴你,我非常非常的厭惡你,我也厭惡仲軒把我當成是他的情敵,因為我不是他的情敵,我是……」

  「夠了!嵐思!住口!」席仲軒冰冷地打斷穆嵐思未說完的話,他走到夏筱築身邊。他無法忍受自己和夏筱築再聽下去。

  「仲軒?你怎麼來了?」夏筱築嚇了一跳。

  穆嵐思也吃了好大一驚。他全聽到了?

  「我一辦守就立刻趕過來了。」席仲軒柔聲道。「嵐思,你太過分了,我要你向筱築道歉,立刻!」他換上冷峻的口吻。

  穆嵐思恢復冷靜,他冷笑:「道歉?三個字,辦——不——到!」

  「嵐思!」

  「我不過是應夏小姐要求,實話實說罷了,不算過分吧?」穆嵐思揚起唇角,挑釁地說。

  「嵐思,你——」

  「她有什麼好?;她是個眼睛看不見的瞎子,她能替你做什麼?她只會給你幫倒忙、礙手礙腳,這有什麼好?真不知她是用了什麼方法勾引你,讓你陷入不可自拔的地步!這種女人根本就和姐己一樣,她……」未說完的話被席仲軒揍過一拳而中斷。

  穆嵐思在這一拳重擊下,踉蹌退後了好幾步,他抹掉唇邊一縷血絲。

  席仲軒緊握的拳頭鬆開了,他震慄莫名地看著自己鬆開的手,他上前一步:「對不起,我太衝動了。」

  穆嵐思倒退兩步,「用不著道歉,反正我說的全是真心話,所以我也絕不會道歉!」穆嵐思強硬地說,他的瞳眸沉了下來,裡面充滿震驚與傷害;他帶著傷痛走向車子,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急駛而去。

  「嵐……」席仲軒看著車子消失在夜色中。

  夏筱築上前拉住他的手。

  「對不起,筱築。我不知道嵐思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你說那些話……」

  夏筱築伸手摀住他的嘴,搖頭:「讓我們忘了這件事,好嗎?是對或錯,你也別再怪他了。」

  「對不起——」席仲軒彎身緊抱住她。

  夏筱築也張開雙手摟住他,她的心裡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希望是多心了!她在心中祈禱著。

  「哇!好香。」尚婕旻忍不住發出一聲讚美。

  她靠著如狗似的鼻子,聞香至餐桌前,然後伸出一雙手,欲偷夾一口菜吃,不料……」

  「哦,好痛。」她收回手叫著著。邵坐淵拍掉尚婕旻的魔爪,再放下一盤菜,「如果你對我這人也這麼垂涎三尺就好了。」

  尚婕旻趁他放菜的當口,成功地偷抓起一小撮菜放進嘴中。「嗯,好吃。」她稱讚,「至於你,我還沒到飢不擇食的地步。再說,你也夠不上秀色可餐。」

  邵塵淵笑而不語。

  「冰心呢?不在嗎?」說著說著,又伸出手。

  這次邵塵淵乾脆遞雙筷子給她,讓她吃得快樂些。

  「接了一通電話後,就出去了。」他到廚房盛了兩碗飯出來。

  「哦。」她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咦?你今天幹嘛煮這麼多菜?又這麼豐盛?活像是最後的晚餐似的!」

  「事實上——也差不多如此。」他低語。

  尚婕旻愣了下,隨即笑了出來,「別鬧了,說得跟真的一樣。」

  「我明天就要回美國去了。」邵塵淵迸出這句話。

  「鏗當」一聲,尚婕旻手中的筷子掉到桌上,她一臉茫然。

  「你……你說什麼?」尚婕旻睜大眼睛,小聲地問。

  「婕旻,我明天要回美國去了。」邵塵淵認真地說。

  邵塵淵的這句話對尚婕旻而言,威力比當年投在長崎、廣島的原子彈還要猛烈,只見尚婕旻仍是呆楞楞的,好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婕旻…」

  「你討厭!你可惡!你壞透了!你最好死到美國去,都不要再回來了……」尚婕旻嘩啦嘩啦地罵著,突然眼眶一紅,淚水便如雨點般落下。

  這一哭,可把邵塵淵嚇壞了。

  「別哭了,你哭,我也會跟著你難過的。」他柔聲道,一隻手輕柔地替她拭去淚珠。

  這一動作使得尚婕旻更加傷心,淚水更無法停止。

  邵塵淵將她摟進自己寬闊的胸前,雙手溫暖地環著她,輕拍她的背,低喃著安慰的話語。

  好一會兒,尚婕旻才停止哭泣,轉為抽泣;而邵塵淵胸前的衣服,也早已因淚水氾濫,而濕了一大遺。

  「不氣了吧?」邵塵淵替她拭去淚水,柔聲問道。

  尚婕旻哼了一聲,不搭腔。

  邵塵淵見她這個樣子,就想逗她笑,讓她的心情好過些。「你該不會是在為我的離去傷心哭泣吧?唉!我好感動哦!頭一次有人為我流了這麼多淚水、鼻水,讓我不禁也快跟著掉下兩滴淚,以示回禮呢!」

  尚婕旻嗔他一眼。「誰為你啊!我是想到以後再也沒有那麼好吃的菜才哭的,你少臭美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她否認。

  「哇!原來你不是在為我傷心,而是為我的菜傷心哪!看我怎麼處置你。」邵塵淵哇哇叫,隨後雙手朝向尚婕旻,搔她的癢;尚婕旻被搔得咯咯笑,直討饒。

  「不玩了啦,放了我……」她喘著氣說。

  邵塵淵倒也真的停手。

  他們四目交接,其中有雙紅腫得像草萄般的眼。

  然後,邵塵淵捧起尚婕旻的臉,將唇印上她的,給她深情的一吻——

  在陽台的人看到這幕,悄然地退出門外;開啟的門,再次無聲地關上。

  尚婕旻嬌喘不已,臉紅得像蘋果一樣。她忽地記起一件事,又猛烈地將邵塵淵推開。

  邵塵洲被推得莫名其妙。「又怎麼了?」

  「你……你這個王八蛋,喜歡的是冰心,卻還敢偷走我的初吻!」她氣憤地嚷道。

  邵塵淵一愣,「哪有?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冰心來著?我沒有喜歡冰心啊!我喜歡的是你,愛的也是你啊!」他趕忙澄清。

  「你騙人!你若不喜歡冰心,為什麼特別注意她?老向我打聽她的事?」

  邵塵淵淡笑。「那是因為我想和她做朋友啊!你們都可以和她打成一片,相對的,只有我被排拒在外,所以我當然也希望自己能與你們一樣和她是朋友嘛。」

  「真的?」尚婕旻懷疑的問。

  「當然是真的!要不要我發誓?」他舉起右手。

  「不要了,我相信你就是了嘛!」她嬌聲說道,將邵塵淵的手拉下來。

  邵塵淵再次笑笑地吻了她。

  兩個原本以為不會相愛的人,卻在愛神巧妙的捉弄下,讓愛情一點一滴進駐彼此心中,根深蒂固……

  自從發生上次不愉快的事件之後,席仲軒與穆嵐思兩個人已有好些天未曾說過話;若是有,也純粹是就公務上的事討論、交談。

  這天,穆嵐思就法國分公司的事再度與席仲軒「說話」:「董事長,分公司已預備步入軌道,職員也補充得差不多了,我們可以派人過去展開訓練了。」穆嵐思公式化地報告;他的唇角還有上次被席仲軒接一拳留下的淡淡的紫青色瘀痕。

  「很好,那你覺得派誰去比較好?」

  「董事長,請容我毛遂自薦,我想由我去。」

  「嵐思?」席仲軒驚訝不已。

  「請您批准,董事長。」穆嵐思不改其口氣。

  「不!我會另外派人去。」席仲軒堅決拒絕。

  「那麼我辭職。」

  「嵐思!」席仲軒心焦地說,「你這是在逼我?」

  「我沒有逼你,你若不答應,就表示你看低我的能力,你不相信我能夠把這件事辦好。」穆嵐思冷靜地回答。

  席仲軒歎口氣,「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那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打你的,我……」

  「我說過不要說抱歉!」穆嵐思吼了出來,一拳重擊在辦公桌上,「如果你是為了她而打我,又為了她而向我道歉,那麼這樣的道歉,我不接受!因為我不要有她的存在!」他緊瞇著一雙蓄滿火焰的藍眼,聲音是寒冷的。

  「為什麼?筱築從頭至尾根本就沒有惹到你,你為什麼要這麼排斥她?我實在不明白!你對她,總像是看見仇人似的,好像你們之間有著什麼不共戴天之仇,我真是搞不懂!」席仲軒也激動了起來,雙眉緊蹙,一手揉著兩眉之間,「如果你真想去法國,好!我成全你,我批准你去!」

  說完,他氣忿地轉過椅子,背對穆嵐思。

  穆嵐思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非常的平靜。「謝謝。」說完,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席仲軒不禁再歎了口氣。他想不通,為什麼好端端的友情會因夏筱築一個人而產生這麼大的變化?他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2:33     標題: 6

  夜晚來臨,褪下所戴的假面具

  太陽升起,隱入黑暗的大衣裡

  從自知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生的孤寂

  所有相思愛情的話語,都只能夠在心底默默低呢

  日子,黑夜多於白天

  心中,無助勝過傷悲

  但,

  有誰願意敞開心胸,聽聽我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有誰願意伸出雙手,給我勇氣,讓我走出陰影

  我和你並沒有不同,同樣有一顆真切的心

  有誰願意張開雙臂,擁抱我,讓我投到有溫暖的懷抱裡

  有誰願意拋開鄙夷,接納我,讓我不再夜夜獨自哭泣

  我和你並沒有不同,同樣有著最熾熱的情

  所以,

  請不要排拒,讓我感到憂懼

  這樣的結局,並不是我所願意

  若是可以,我也願意選擇一切重新

  結束這場,如椎心般痛的情

  到了法國三天,穆嵐思也讓自己整整忙了三天。這三天,他讓自己像個不知停止的陀螺般轉動,每天忙得一回到飯店便是倒頭就睡。只有忙,他才能夠忘記一切;只有累,他才能夠不會想起一切——

  想起遠在台灣令他魂牽夢縈的他。

  在這短短的三天內,他讓一切由零轉百,讓原本一切都未步上軌道的分公司,全然步上軌道運轉,而且轉動得非常順利、成功。

  這天,他趁著公司的休息假日,也決定放自己一個小假日,先瀏覽瀏覽巴黎街頭。

  淋浴過後,用過法式早餐,他拿著旅遊地圖,開始一天愜意又帶點探險意味的旅程。他的第一站到羅丹博物館參觀,逛著種有玫瑰、樹並帶有水池的迷人花園,以及欣賞羅丹的著名作品:《沉思者》、《地獄門》、《夏娃》及《加萊市民》。離開羅丹博物館,他走一小段路,接著到最富盛名,同時也是全球數十億人口所熟悉的紀念建築物——艾菲爾鐵塔。

  搭乘電梯到頂端,由此眺望巴黎,可將巴黎所有美麗的市景盡收眼底。如果能看到那個地方……

  算了吧,別再做夢了,是該清醒的時候了!一個小小的聲音在穆嵐思心底響起,提醒他。憂傷的藍眸看了最後一眼巴黎市景,他歎口氣,離開艾菲爾鐵塔。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只知道自己在走累了的時候,恰好有家咖啡廳在眼前不遠處,於是他走了過去。

  他找了個位置坐下,這才發現自己好像來得太早了,露天的咖啡座上只有少數五、六個人而已。他點了杯咖啡,然後愜意地看著過往的人群。

  他的心,他的思緒,已隨著寧靜優雅的午後氣息飄向遠方,回到了過去……

  喂,我叫席仲軒。你叫什麼名字?

  穆嵐思記得這是第一次見面時,席仲軒所做的自我介紹。

  才不呢!其實你很好看啊!藍藍的眼睛像海水,白白的皮膚像白雪,很漂亮的啊!

  他記得這是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席仲軒讚美他的話。

  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這是席仲軒首先提議的,穆嵐思一想到自己當時錯愕的表情,不自覺地,唇邊輕輕地揚起,笑了。

  嵐思,你……為什麼?

  十七歲那年,他拒絕了保送大學,這是當時談話時,席仲軒的錯愕。

  喂!你……該不會是在暗示我,你將會是我的頭號情敵吧?

  情敵?穆嵐思苦笑了下,他何嘗會希望呢?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那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打你的,我……

  我說過不要說抱歉!如果你是為了她而打我,又為了她而向我道歉,那麼這樣的道歉,我不接受!因為我不要有她的存在!

  你為什麼非要這麼排斥她?我實在不明白!你對她,總像是看見優人似的,好像你們之間有著什麼不共載天之仇……

  好!我成全你,我批准你去!

  好!我成全作,我批准你去!

  好!我成全你,我批准你去!

  好!我成全你……

  像是跳針的唱片,一直重複不停地唱出這句話。

  「不!我不是要這樣子的!」他垂著頭,低吼道。

  「抱歉,你介意我坐下嗎?」

  就在穆嵐思低頭吼完的同時,有個男性的低沉嗓音以英文發音響起。

  穆嵐思嚇了一跳,倏地抬起頭,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那男子看了穆嵐思的反應後,他溫和而有禮貌地再次開口。「你介意我和你共桌嗎?因為已經客滿了,所以……」他指了下旁邊的情形。

  穆嵐思環視了周圍一圈,這才發現不知在何時,咖啡廳裡外已坐滿了人,只剩下身旁的這個位置。

  穆嵐思點下頭。「請坐。」他也以英文回答。

  那男子道謝並坐了下來。

  穆嵐思再度回到自己的思緒中。

  「嗨,你是日本人嗎?」男子的問話將穆嵐思拉回神來,而這個問題卻也惹惱了穆嵐思。

  「那你是美國人嗎?」穆嵐思溫怒且冰冷地說。

  那男子聽出穆嵐思的口氣,並察覺到自己失言。

  「抱歉,我是道地的法國人,你呢?」他誠心道歉。

  「台灣。」經過他的道歉之後,穆嵐思雖不再生氣,但口氣仍是有些冷淡。

  「你是來玩還是來工作的?」他繼續提出問題。

  「工作。最近總公司在貴國設了分公司,所以我來這裡協助。」穆嵐思緩和了語氣說。「你坐吧,我還有事,我要先走一步,很高興認識你。」他站起身,離開。

  在穆嵐思離開之後,有雙視線仍舊緊盯著他,注視著他離去,直到看不見身影為止。

  已經五天了。邵塵淵口美國已過了五天。五天來,尚婕旻每天下班後總是習慣性地掛在陽台欄杆上發呆。

  這一天,當然也不例外。只見她整個人懶洋洋地掛在陽台上,心思卻早已不知飛到何處。

  「唉——」她歎了口長長的氣。

  「怎麼?還在想他啊?」冷冰心從屋內走出來,也跟尚婕旻一樣掛在欄杆上。

  「誰……誰想他啊!少亂說了。」尚婕旻紅著臉,支吾地否認。

  冷冰心淡淡一笑,「哦——是——嗎?」她拉長聲音,且十分的不信,「通常這麼說的人,往往都是與事實相反的哦。」

  「喂,你什麼時候又變成心理學家、愛情顧問啦?」

  冷冰心睨了她一眼,「此時!而且還是私人專屬。」

  尚婕旻翻翻白眼,她轉過身面對屋內。

  「不相信?那你這幾天的食量怎會減少,而且還嫌我煮得難吃?我記得某人以前還直誇我煮的菜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怎麼地沒幾天,就被人收買,倒戈了呀?」冷冰心揶揄她,也轉個身。

  「呃……哪有。」尚婕旻口是心非地否認,「你煮的萊還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啊,至少就女人而言是嘛。而且我最愛你了啊,我怎可能會被人收買,倒戈了呢?」她親暱地抱著冷冰心。

  冷冰心心頭一震,「少灌迷湯,我才不信你這一套。」她強作鎮定。

  「天地良心,我才沒有倒戈呢!」。

  「那是陣亡嘍?」冷冰心淡然一笑。

  「亂講,我才沒……」

  她的話被響起的電鈴聲打斷,冷冰心前去開門。

  打開門,冷冰心看清楚來人之後,只淡淡的說了一句:「你們聊,我出去走走。」

  沒有招呼,沒有驚訝,有的是很平常的冷淡。說完,她走了出去。

  屋內的尚婕旻奇怪為何前去開門的冷冰心會這麼安靜無聲,沒有任何動靜,於是她好奇地走了過去。當她探出頭,看清楚按門鈴的人是誰時,二話不說、直接的反應是將門猛然甩上。那人既好氣又好笑,既無辜又無奈地眼睜睜看著屋內的人把門當著自己的面「砰」的一聲,大力地關上——還差點撞到他高挺的鼻子。

  離開家的冷冰心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晃。而後,她看到一間PUB,走了進去,坐在吧台前緊鄰牆邊的高腳椅上,點了杯BLOODY MARY。她雖不是牛飲似的將酒一口氣喝完,卻也是一口接一口地啜著。

  她忽地又想起了李商隱的那句詩:

  直到相思了無益,

  未妨惆悵是清狂!

  她苦笑了一下,一口飲盡杯中的酒,立刻向酒保再續杯。她又啜了一大口,杯中液體只剩一半了。

  她半舉起手,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心中想著他們或許早已在傾吐愛的話語,阿旻一定會先修理一頓邵塵淵,然後才兇惡巴巴地原諒他,然後世上因此又多出一對令人羨慕的才子佳人;同時也多了個情場失敗的失意人,而這個人——正是自己。

  她又一口飲盡剩下一半的酒精,將杯子微遞向前,這次,酒保非常主動地替她加滿酒杯。

  她拿回杯子,低頭凝視著杯中紅色的液體。霎時,她覺得,那是她心口受傷後,所滴出來的血;而自己,正在喝自己的血,讓它重新到體內循環,接著又把它滴出來。她不經意地碰到指上所戴的小戒指,記起那是她二十歲生日時,尚婕旻送她的生日禮物。她還記得當初自己曾開玩笑似的問她一句:「你是在向我求婚嗎?」

  是開玩笑的嗎?

  她多希望當時是真的,而不只是一句玩笑話罷了。

  但自己不是男人啊!

  ……

  「嗨,一個人嗎?」

  這聲音將冷冰心拉回現實世界,她不經意地偏過頭找尋那聲音的主人。

  這一找,這一看,震得冷冰心差點失手掉落手中的酒杯,她「刷」地慘白一張臉。

  那人察覺到冷冰心的臉色,知道自己不對了,趕緊道歉:「抱歉,嚇到你了,真對不起。」

  冷冰心險些脫口喚聲:阿旻。

  但自小就習慣的冷漠態度卻又使得她的臉上迅速地恢復冷靜的神色。

  「沒有,不用道歉。」她簡扼地回答道。

  她笑了。似銀鈴般悅耳的輕笑聲飄蕩在空氣之中,正慢慢、一點一點地注人冷冰心緊閉的心扉。

  「雖然社會不時地在提倡節約能源,可是你也不必實踐到連說話也都這麼勤儉、節省啊!」又是一陣淡笑聲。「我叫樓貝芃,你呢?」

  這次冷冰心倒是連話都省了下來;好像放著,以後還可以生利息似的。她拿出錢放在吧台上,然後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離開PUB。

  她幾乎是逃離那裡,慌亂得只想回到家中。

  在按了幾次電鈴、喚了幾聲屋內的人的名字之後,門內的人依然不為所動,不開門就是不開門;而門外的人則對著鐵門笑歎一聲,搖搖頭自西裝口袋中掏出一枚鑰匙,插人鎖孔,將門打開。

  邵塵淵一進到陽台內,便看見尚婕旻睹氣地坐在沙發上,背對著自己。他走了過去。「親愛的,我回來了,你高興嗎?」他蹲在尚婕旻面前。

  「哼!」這是給他的回答。

  「嗯,真獨特的歡迎法。」邵塵淵自我解嘲。

  「我的小婕旻,你可以罵我、打我、踢我、端我、摔我,就是不要不說話,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他一雙無辜的眼睛和一番可憐兮兮的表白終於逗笑了尚婕旻。

  她噗哧一笑。

  「你當我有虐待狂啊!」她不滿地抗議。

  「就算你真的有虐等狂,我也心甘情願地讓你虐待我。你的虐待,就是我的幸福。」他認真、嚴肅的表情又再次使得尚婕旻發笑。

  「神經!」她笑罵道,「去拿掃把和畚箕。」

  「幹嘛?」邵塵淵不解的問。

  「當然是掃雞皮疙瘩,還幹嘛?不過,你要是自願讓我順便一起掃走的話,我會掃得更乾淨!」

  「好哇!你意敢乞丐趕廟公!看我怎麼治你!」說著,他手伸向尚婕旻,搔她的癢。

  「住……住手……快……住……手……」尚婕旻畏喘著氣哇哇叫;到最後她笑得連淚水都流了出來。

  「還敢不敢?」邵塵淵假裝凶巴巴地問,還不忘邊搔她癢。

  「不……不敢……了啦!」

  「既然不敢,就饒了你。」邵塵淵得意地說。

  「哼!」尚婕旻扮個鬼臉,「咦,對了,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要兩年後才回來的嗎?怎麼……」

  「唉——」邵塵淵無奈的歎了好長的一口氣,弄得尚婕旻一頭露水。

  尚婕旻推推他,示意他說話。

  邵塵淵瞟她一眼。「我是被老闆給踢回台灣的。」

  「被老闆給踢回台灣?為什麼?」尚婕旻驚訝地大叫,一雙眼睜得比乒乓球還大。

  邵塵淵哀怨地看著她。

  「還不都是你!」他無比的委屈。

  「我?」尚婕旻指著自己,她已經愈聽愈糊塗了。

  「對呀!」邵塵淵像個孩子似的嘟起嘴,「都是你害我把英文企劃書寫成中文企劃書,把企劃內容寫成給你的長篇情書,老闆一氣之下,就把我從美國踹回台灣了,你還敢說不是你?」說完,他乾脆趴在尚婕旻的腿上假哭。

  尚婕旻給他的安慰則是像在拍狗似的拍撫著他的頭,且還伴隨低笑聲。

  「你還笑!」邵塵淵不滿地抬起頭。

  「對不起,對不起。」尚婕旻連忙止住笑,「那你現在怎麼辦?」

  「老闆已把我踢回分公司掃廁所了,還能怎麼辦?」

  尚婕旻眉頭慢慢地蹙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你只是被改派回台灣工作劇」她有點上當的感覺。

  「哇!好聰明哦!我還以為你還會呆呆地搞不清楚呢!」邵塵淵沒聽出尚婕旻 話中的語氣,拍拍手,讚賞的說道。

  「你——混蛋!」尚婕旻氣得大吼一聲,一腳踹開邵塵淵。

  「婕旻,你怎麼踹我?好痛哦!」邵塵淵抱住自己被踹的腳。

  「你——痛死活該,痛死算了!」她氣喘吁吁。

  「嗚……好狠心哪!嗚……嗚……」

  「哼!少假了,我不會笨到再上你當了!」

  「我就是在想你會不會笨到再上一次當嘛!」邵塵淵小聲的嘀咕。

  「嗯?」尚婕旻那致人於死地的眼光立刻掃了過去。

  「沒有、沒有,我沒有說什麼。」邵塵淵慌亂地揮舞雙手,頭像拔浪鼓似的晃個不停。

  尚婕旻丟給他「最好是沒有」的眼神。

  突然,一陣不太文雅、不大也不小,但具有暗示性的聲音正從尚婕旻的肚子裡傳出來。她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垂下頭。

  邵塵淵饒富餘興地一笑,挺認命地站了起來。

  「真歹命啊!才剛一下飛機趕來這裡,卻又要馬上進廚房煮飯燒菜?唉!男人真命苦唷!」他自憐地歎道。

  「少廢話,快點!」

  「是,老婆大人!」

  他們相視而笑。

  忽地,鐵門被粗魯地推開,又被火爆地關上;冷冰心慘白著一張臉,像陣風般的捲進客廳,撞見客廳裡的人,咬了咬牙,什麼話也沒說便往房裡跑去。

  「冰心?你怎麼了?臉色好差啊,生病了嗎?」尚婕旻一看見冷冰心蒼白的臉色,在冷冰心進房門前急忙抓住她的手詢問。

  「我很好,只是突然覺得有點累。」冷冰心背向她,匆忙回答。

  「你騙我!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尚婕旻扳過冷冰心的身子,抓住她的手臂。

  冷冰心閉上雙眼,「我真的很好,我只是需要休息而已。」

  她緩緩睜開雙眼,尚婕旻焦急的臉孔完整地映人她如夜黑般的眸底。

  尚婕旻搖搖頭,完全不相信冷冰心所說的答覆。「你說謊!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臉色怎會這麼蒼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們去看醫生……」

  「閉嘴!」冷冰心大吼一聲,打斷了尚婕旻慌亂無次的話語。

  她這一吼,兩個人立即都呆了。

  「對不起!」

  冷冰心道完歉,掙開尚婕旻的手,搖晃著奔進自己的房中,「砰」的一聲,將尚婕旻拒於門外。

  尚婕旻好久才回過神,肩上多了雙溫暖、堅定的手。

  「我們去外面吃吧。」邵塵淵柔聲道。

  「可是冰心……」她不放心的說。

  「你放心她不會有事的。我想她現在一定最想擁有屬於自己的獨處空間,所以我們就不要再打擾她了,而且我們也可以買些東西回來給她吃啊。搞不好我們回來時,她又恢復成可以欺負我的冰心了啊!」他笑著安慰她。

  「可……」

  「別再可是啦!你的肚子已經又在抗議了咧!快走吧。

  尚婕旻只有任由邵塵淵將她拉出去。

  鐵門開了又關,她知道這屋子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她順著門板,慢慢的滑坐到地上。

  她讓自己任由黑暗包圍著;空氣中只聽得到自己的急促呼吸聲。

  上帝!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難道十六年的折磨還不夠嗎?

  尚婕旻已經夠「考驗」我了,為什麼又還要派個樓貝芃來?

  是嫌我不夠慘嗎?還是覺得我的韌性好?值得再繼續接受折磨和考驗?

  十六年了!

  每年的兩個情人節,每次她都和婕旻兩個人分別互送巧克力來度過的——因為她們都沒有另一半。

  十六年,三十二個情人節,互送了三十二次,吃了三十二次,一句「我愛你」她也同樣在心底說了三十二次,就是沒有一次說出口。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無法也不能!

  因為自己若還想要保有尚婕旻這個基本的朋友的話,自己就必須學會將所有的情感和愛情全部收藏起來,做個只有付出而沒有收穫的人;反之,則會落到一個既沒有收穫也不能再付出的下場。

  而這個結果,就看自己的「決定」如何。

  她突然想起了遠在法國的穆嵐思,一個和自己同病相憐的男人,一個可以傾吐所有話語和心事的人。

  「嵐思……」她低喃了一聲。

  然後她發現自己手背上有一滴水珠,接著愈來愈多,像是一串斷了線的珍珠。

  她,哭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2:58     標題: 7

  西餐廳內。

  邵塵淵注意到尚婕旻的食物幾乎都原封不動。「婕旻怎麼不吃呢?不合你的口味嗎?」他關心地問。

  尚婕旻搖搖頭。「我實在是好擔心冰心,她……」

  尚婕旻的思緒回到了八年前的那晚——

  「小考小瘋、大考大瘋、不考也瘋!」這句話一直是尚在求學的學生們最常流傳的一句話。

  今天是禮拜六,恰巧也是大考大瘋的日子,學校一考試完,整個校園內便顯得冷冷清清;有的出去大瘋,有的則因家住得近而回家度週末。

  而今天正巧也是冷冰心滿二十歲的生日。

  「冰心,你把東酉收一收,待會兒我們搭兩點的車回家。」尚婕旻提著剛整理好的小包包到客廳,她一出來便看見冷冰心躺在地板上翹著二郎腿。

  「今天你自己回去,我不想。」

  「為什麼?今天是你的二十歲生日,你應該回去才對呀。我想你們家的人一定正在準備幫你好好的慶祝這成年生日呢!」

  「成年生日?算了,我無福消受。」她冷淡的說。

  「冰心!」尚婕旻有些不快的叫她。

  「你若還想要我這個朋友,就不要問、不要管;如果不想要了,那我就告訴你為什麼!」冷冰心自地上站起來:「怎樣?選哪個?」

  尚婕旻不發一語。

  「很聰明的選擇,再見。」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冰……」尚婕旻把未叫完的話吞回肚中,微歎口氣,把包包又提回房內。

  她覺得自己好像對她的行為太寵了點,當她仔細想想之後,發現其實自己才是那個被寵、被溺愛的人。

  縱使她對自己說話老是刻薄、威脅、狠毒和恐嚇,但真正履行到位的往往是十件中只有一件。

  她打通電話回家,告訴家人今天不回去的消息。

  然後她出去逛逛,順便買份送給冷冰心的禮物。

  晚上八點多,尚婕旻回到家打開門,除了看見早已回來的冷冰心之外,還看見散落在地上和桌上的兩個XO空瓶、六個啤酒罐,而冷冰心的手中還有一罐。

  「冰心!你在幹嘛?」尚婕旻急忙跑上前,一把奪走冷冰心手中的啤酒;冷冰心並沒有顯示出不悅。

  「喝酒啊,不然你以為我在幹嘛?洗酒澡?」冷冰心朝她一笑,很平靜的反問。

  「無緣無故的,為什麼喝酒?你不知道酒是會傷身的嗎?」

  「慶祝我自己的生日嘛。」她避重就輕的答。

  「喝酒慶祝自己的生日?」尚婕旻不可置信地怪叫。「冰心,你是不是有心事?說出來,讓我知道好不好?也許我能幫你點什麼。」

  她坐在冷冰心面前,柔聲哄她。

  「阿旻,我還沒醉,不用想套出我的話。」她冷靜地說,讓尚婕旻清楚地知道她並沒有醉。

  尚婕旻大翻白眼,心想:喝那麼多酒還不醉?天哪!酒量也未免太好了吧!

  「怎麼?被我的好酒量嚇到了?」彷彿能洞悉別人的心思,冷冰心平常地說著。

  尚婕旻微瞪她一眼。「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人。」

  聽了她的話,冷冰心大笑。「那我『猜』對嘍?」

  尚婕旻不理會她的笑聲及話語。等冷冰心止住了笑之後,她們彼此都沒有再交談,屋內一片寂靜。而後尚婕旻從她的小背包中拿出一個包裝很漂亮的小東西。

  「生日快樂,冰心,送給你的。」她將它遞出去。

  冷冰心道聲謝,」接過禮物並撕掉包裝紙,是個紅色毛絨的盒子,裡面有一隻漂亮而典雅的戒指。

  「喲!在向我求婚啊?」她拿了起來,高興地說道。

  「神經!」尚婕旻笑罵著,「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東西,可是我第一眼見到它的直覺是它和你好相配哦!所以我就把它買了下來送給你。」

  「謝謝你,阿旻。」她抱了抱尚婕旻身子靠近她的懷裡,低聲道。「我又多了樣可以拿去典當的東西了。」

  「冷冰心!」尚婕旻大吼。

  「開玩笑的啦!我才捨不得當掉咧!我要把它當成我死後的陪葬物。」她沒有離開尚婕旻的身子。

  「真搞不懂你。」尚婕旻哭笑不得。

  讓你搞懂就不好玩了,她心想。冷冰心把戒指套在無名指上。

  「你還是想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對不對?」她輕輕說著,不再顯得不悅或不愉快。

  「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不會再勉強你。」她也柔聲地回答冷冰心。

  在下午出去逛的時候,她同時也領悟到了也許自己不該強迫冷冰心說出來,或許那是個屬於她自己極為隱蔽且敏感的私事或秘密,而自己根本就沒有權利去挖掘或揭發別人的隱私,即使是家人也不該這麼做——除非當事者願意自己說出;而冷冰心恰巧就是屬於那種寧可死,也不願將心事說出來的類型,她想著。

  冷冰心沉默一會兒。「我今天早上收到家裡給我的生日禮物了。」

  尚婕旻沒有開口問是什麼禮物,她打算讓冷冰心自己慢慢的將事情說出。

  「其實這個禮物我在好幾年前就已經知道了。」冷冰心頓了下才說,她伸手拿一張報紙,交給尚婕旻,「這就是我父親送給我的二十歲生日禮物。」她平靜地說。

  尚婕旻納悶地接過報紙,看了正面發現沒什麼,於是她翻到背面,倏地驚愣住,雙眼直瞪著上面的文字。

  粗黑且大的幾行文字印在半篇的白色版面上,那些字體教人看了有股很不安又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那是則「斷絕父女關係」的啟事,或許對於其他讀者而言,那並不具什麼意義,但對於尚婕旻來說,這意義可嚴重了;因為啟事上的「女兒』指的正是冷冰心!

  她原先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或是那個人恰巧和冷冰心同名同姓而已,可是她再仔細一看,發現上頭連學校校名、所讀科系都正確無誤地刊在上面,她終於相信那是自己所認識的冷冰心了。

  「拜託,我都沒這麼驚訝,你怎麼比我還震驚?嘴巴張那麼大,不怕蟑螂飛進去下蛋啊?」冷冰心調侃她。

  「冰心!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不正經!」尚婕旻斥道。

  「自我解嘲嘛。」她輕笑一下。「你知道嗎?我多希望自己剛剛能夠醉死!如果這樣,我就會把報紙撕了,當作那是張既白癡又智障的啟事;可是我不能!因為我是清醒的,我是理智的,所以我讓它像刻鋼版那樣刻進我腦子,我根本沒辦法忘了這回事!而今天這種下場是誰惹的?是我咎由自取來的,是我自己種了種子、澆水、施肥,然後讓它開花結果的,怨不了誰,恨不了任何人;你知道有一句成語是怎麼說的嗎?叫『自食惡果』,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懂嗎?」她突然在尚婕旻懷中狂笑起來,全身顫動不停,無法遏制。

  尚婕旻知道她在自責,她用狂笑來掩飾胸口的傷痛。

  雖然冷冰心仍舊沒說出原因,但她不想再逼她,她覺得知不知道原因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她現在只知道冷冰心最需要的是安慰、關心和安全感,其它都不重要。

  她的笑聲令尚婕旻難過得快掉下淚。

  過了一會兒,冷冰心不笑了。「阿旻,我拜託你用酒瓶敲昏我吧!也許我明天一睜開眼睛之後,我會發現原來我只是做了場愚蠢的夢而已……」她低喃,把頭埋進尚婕旻的肩窩。

  尚婕旻摟抱緊冷冰心,撫揉她的背,就像是慈祥的母親正在安慰傷心的孩子,給她無言的支持和關懷。

  她還知道一件事——

  冷冰心哭了,她悄悄地落淚了……

  ……

  「因此你認為冰心一定是又受到了什麼打擊,所以才喝酒澆愁?」在聽完尚婕旻敘述的回憶,邵塵淵提出自己的看法。

  尚婕旻點下頭。「我真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她是個自我壓抑滿強的人,除非她自己肯說,否則你怎麼退也逼不出話來。我和她相識十六年了,到現在我還是不瞭解她,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或要說什麼;可是她卻能很輕鬆的把我看得一清二楚,知道我所有的動作,包括我心裡想的、嘴上說的;而我,卻還是她最好的朋友咧!天!我真不知道我到底算是她的什麼朋友,我甚至連朋友的資格都談不上啊我!」

  「別亂想了,我們現在回去看看她吧,這樣你會覺得好過些。」邵塵淵拍拍她的手,安慰自責的尚婕旻。

  「謝謝你,塵淵。」

  「謝什麼,你可是我的老婆耶!」

  尚婕旻嗔他一眼。「誰是你老婆啊,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邵塵淵輕笑。「那拿筆來畫一畫不就成了。」

  「神經!不理你了。」尚婕旻忍住笑意,睨他一眼後起身離開餐廳。

  後頭的邵塵淵笑得嘴都裂開了。

  要穆嵐思去參加商業酒會倒不如叫他去表演一場脫衣舞秀還來得容易和情願——雖然這是imlrossible的事,但是不去又不行,誰叫他現在的身份是「駐法最高代表」——等於是分公司的「董事長」。

  寒暄之後,穆嵐思便躲進角落,思緒則飛回了台灣,他無法不讓自己去想情之所繫的席仲軒,同病相憐的冷冰心……

  半晌,穆嵐思終於將思緒拉回現實環境,一抬眼便看到有個男人正猛盯著自己瞧,那眼神令穆嵐思感到些許不安,於是穆嵐思輕咳一聲,試圖喚回那男人的注意。

  「你有問題要問我?還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穆嵐思以英文問他。他的法文不是很溜,所以他通常還是以英文為主、法文為輔,而此刻他希望那個男人懂英文。

  「你……瘦了。」那男人突然迸出這句話。

  「呃?」穆嵐思一聽到那個男人沒頭沒腦的回答時,他愣了一會兒,但立刻又恢復自若,他開始讓自己躲在自己的保護膜中。

  「抱歉、抱歉,我又說錯話了,真對不起。」他趕緊道歉。「你別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我們曾見過一次面,我對你的印象非常深刻,所以才會說出那句話的。」他像個被誣陷的小孩般解釋著。

  「我們見過面?可是我不記得我曾見過你。」穆嵐思皺著眉。他想不出那男人是屬於哪家和自己的分公司「菲迪」有生意來往的代表或總裁。

  「我不是你公司的客戶,但我們曾在一家露天咖啡座見過面,事實上——是我向你討位置坐的,還記得嗎?」好似能洞悉穆嵐思的心思,他解答穆嵐思心中的疑問並描述那天相遇的情景。

  原來是那個國籍白癡!穆嵐思在心裡嘀咕。

  「你忘了?我還說你是日本人,結果惹你不高興,你還記得吧?」他急急的問著,好像真怕穆嵐思忘記。

  「我怎麼會忘。」穆嵐思沒好氣道。

  「抱歉,那天我不是有意要這麼說的。」他再次誠心的道歉。

  「算了、算了,一直道歉的,多奇怪。」

  「法蘭·席斯,你呢?」他簡扼的說出自己的姓名並伸出手。

  「你叫我藍斯就可以了,那是我的英文名字。」穆嵐思回握他。

  「藍斯?為什麼要叫藍斯呢?」法蘭笨笨地問。

  「幹嘛?侵犯著作權法啊?」穆嵐思露出一絲不悅。

  「不是,當然不是。」法蘭笑著。他突然發覺自己很喜歡逗他生氣,喜歡他生氣的模樣以及在生氣時所說的字眼,喜歡看他因生氣而微鼓著臉、撇著嘴、瞪著眼的樣子,他覺得實在是太可愛了!不過他不敢說出來,不是伯穆嵐思會接人,而是怕他會忿而離去;而在此之前——搞不好還真會被他一頓好打。

  穆嵐思覺得這個叫法蘭·席斯的高大男人不是心智麻痺就是頭殼壞去,他竟然盯著自己傻笑?

  在被莫名其妙的被看了好半晌之後,穆嵐思認為自己已被看夠了;而且對這個酒會來說,自己也已露過臉、打過招呼,所以他不想再委屈自己待在這種令人窒息的場所,於是他沒「叫醒」法蘭便自行離去。

  沉醉在自己心思中的法蘭倏地「驚醒」,這才發現他的「憂傷天使」不見了——他剛剛在心裡幫他取了名字;他趕緊轉身走出陰暗,正好瞥到穆嵐思離開酒會。

  他顧不得禮節,緊接著跑出酒會,去追穆嵐思。

  他在門口外發現走在前頭不遠處的穆嵐思,立刻跑上前。

  「等等,藍斯。」法蘭在後頭喚著。

  前方的穆嵐思聽到了法蘭在叫他,但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的往前走。

  「席斯先生,你還有何貴事?」穆嵐思耐著性子問。

  「難道我們不能做個朋友嗎?」法蘭一臉誠懇。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朋友!」穆嵐思築起心牆斷然拒絕。

  法蘭並沒有因此而退縮、放棄。

  「前面右轉就是香榭麗捨大道,你一定還沒走過吧?走,我帶你去走一趟,晚上去可是別有一番風情哦!」他不再給穆嵐思拒絕的機會,逕直拉著他往前走。

  穆嵐思在後頭想抽回被握在法蘭手中的左手,但是這次法蘭·席斯握得很緊,他不打算再讓穆嵐思從自己身邊溜走——至少就今晚、此刻而言。

  抽不口自己手的穆嵐思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無可奈何外加羞怯臉紅的任由法蘭·席斯握著他的手。

  幸好這路上沒有太多行人,穆嵐思心想,而且也沒有人太注意這兩個大男人當街手拉著手走路。

  一到香榭麗捨大道底端,穆嵐思便馬上被兩旁絢麗的景象所深深吸引住,就連法蘭已放開他的手,他也渾然不覺。

  以前只能看旅遊圖片或聽人描述的夜巴黎,此刻竟然真實的展現在自己眼前;穆嵐思此時的表情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般,藍眸中充滿了驚奇、讚歎與欣喜。

  法蘭也同樣充滿柔情地注視穆嵐思,很滿意他喜歡這一切的神情。

  「走走吧。」法蘭柔聲道。

  穆嵐思遲疑的不敢往前跨出一步,他怕這一跨會使他自夢幻中清醒過來,彷彿眼前的這一切,只不過是場幻境罷了!

  法蘭似乎能洞悉他的猶豫,他笑笑再度握起他的手,往前走。

  這一走,穆嵐思才意識到這一切並不是幻境、不是假象,而是現實、是真象,他像個孩子似的興奮地看著大道上耀眼的霓虹燈和水晶燈,將大道上的劇院、餐廳、咖啡廳、服飾店……點綴得美輪美奐、碧麗輝煌。

  穆嵐思簡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這才發現台北的夜晚根本不算什麼,這裡才是真正的不夜城。

  看著穆嵐思滿臉欣悅的表情,身為法國人、住在法國長達三十二年之久的法蘭,也頭一次感受到自己國家首都的夜晚竟是如此的美麗,如此令人賞心悅目。

  法蘭不禁也慢慢地融入穆嵐思愉快的心情中。

  陶醉於夜巴黎景致的穆嵐思除了瀏覽各個商店的外貌之外,其實他的心裡仍有一絲的失落與哀愁。他正想著若是席仲軒也一起來到這裡,不知該有多好卜

  想到席仲軒,穆嵐思整個興奮的心情迅速地跌落谷底,再也提不起興致來。

  不知道仲軒現在在做什麼?是安分地待在公司上班?還是又不安分地跑出去偷懶?他依然和夏筱築在一起嗎?他們的感情好到什麼程度了呢?仲軒會選擇她當妻子嗎?仲軒是否還在生我的氣?他還記得我嗎?

  仲軒,你知道嗎?我多想和你一起走過浪漫的香榭麗捨大道,由底端走到凱旋門,就只有我們兩個;你能感受到我的心聲,我的呼喚,我的吶喊嗎?

  「怎麼了?不舒服嗎?」原本想再看一次穆嵐思滿足的樣子的法蘭,沒料到看到的卻是失了神、滿懷愁緒的穆嵐思;而他的問話也教穆嵐思猛然一驚。

  穆嵐思抬起頭,一臉迷矇地望著法蘭,而後他搖搖頭,哀傷的藍眸顯得更加憂鬱了。

  「你不是仲軒——」穆嵐思用中文低喃出這句話,他掙脫開法蘭的手,轉身跑著離去。

  這次,法蘭沒有追上前,他任由穆嵐思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藍斯,你真的不知道你名字的意思嗎?」這次換法蘭低喃。

  他告訴自己,他一定會找到藍斯——不論用什麼方法和手段!

  「藍斯」在古法文的原意不就是指等待他人的人嗎?他想他一定會等到他的。

  「筱築,嫁給我吧!」

  聽到這句話,夏筱築本能地轉過頭「看」著她身旁的男子;呆愣了將近五秒之後,她噗哧一聲大笑起來,笑聲四溢,使得寧靜的午後公園頓時活潑熱鬧不少。

  「嗯,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我可以免費得到一隻會『說話』的『導盲犬』。」她笑著說。

  「筱築,我是認真的。」席仲軒再次開口,口氣中沒有半點虛假或開玩笑之意。

  夏筱築當然也不是個真聽不出席仲軒話裡認真、嚴肅語氣的笨瓜,只是她不想面對,更不敢面對。

  「不!」她一口拒絕,毫不遲疑。

  「不?為什麼?」早已在說出口之前,他就有了心理準備;只是……他沒料到她竟會答得如此乾脆,幾乎是毫不考慮。

  一直都非常樂觀、開朗的她歎了口氣,「天底下還有很多比我更好的女孩子,也有很多比我正常的女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找得到一個真正令你愛她的女孩子。」

  席仲軒此刻真想撥開她的腦袋,看那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

  「筱築,請你用『心』『看』著我!我像是那種口是心非,專說甜言蜜語的愛情騙子嗎?」

  「當然不是!只是……」

  「只要你相信我就好了,我要的就是這個。」席仲軒高興地打斷夏征築未說完的話。

  「仲軒,你不需要這麼做;而我,也不需要你這麼對我。」我是真心愛你的,但我不能束縛你照顧我一輩子。夏筱築在心裡加上一句。

  席仲軒深吸口氣,「那好,我不娶你,同樣的,我也不會再娶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女人!」

  堅決的語氣叫夏筱築心痛了。

  「仲軒,你……你這是何苦?一點都不值得啊!」她頭一次怨恨自己失明的雙眼,她多想親眼看看這個真心願為自己付出的男人一眼。

  「不!一點都不苦,也很值得。當我第一次認識你的同時,我就不斷地在心底問著自己,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孩?你是這麼的奇特!一般人會因為自己的殘缺而怨天尤人,可你卻像是個溫暖的天使,樂觀、活潑,不怕艱難、努力向上,你就是這樣吸引我的。我愛的是你那顆善良而堅強的心,而不是你的外貌啊!」

  「仲軒……」她深情地喚他,雙手緊抱住席仲軒,感動的淚水自她的眼中滑落,她默許了。

  席仲軒也緊緊地摟住她,不放她走。

  「不過……當然啦,你一定有點後悔不能看到你這位又帥又俊的老公,對不對呀?」

  「哼!我才不稀罕咧!搞不好你長得像四不像或鐘樓怪人呢!」她皺皺鼻頭調侃他道。

  「好啊!敢說我這英俊的美男子是四不像或鐘樓怪人?看我怎麼治你。」說完,他使出一指神功。

  夏筱築癢得咯咯直笑,「哎……哎呀,不……不敢了……啦……」

  「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重見光明的!」席仲軒允諾。然後他捧起夏筱築的臉,輕輕柔柔且充滿愛意的唇印上她的。

  好一會兒,他們才分開。

  「對了,我們可以寄帖子給嵐思,叫他回來。」她突然記起。

  一聽到穆嵐思的名字,席仲軒歎了一口氣。

  「我想——他不會回來的。」席仲軒幽幽地說。一想到那天他吼著穆嵐思並准許他的請求,他就懊悔不已。明知道當時已傷了穆嵐思的心,但他還是該死地轉過背,不看他。

  「仲軒,你覺得你和嵐思是什麼樣的關係?」

  「當然是好朋友,不過我們倒比較像兄弟一般。」他直覺地回答說。

  「那嵐思對你也是如此嘍?」

  「嗯。不過他對我多了點父親的情感成份在裡頭。」

  「哦。」她應了一聲。

  是嗎?像父親?她懷疑。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3:24     標題: 8

  總經理,外面有位爾特·席斯先生說要見您,他沒事先預約,您願意見他嗎?」內線傳來秘書蘇妮的嬌嗲聲音,不過這對穆嵐思來說,根本就沒啥作用。

  「請他進來。」穆嵐思考慮一會兒後,冷冷地說。

  從剛開始主管這間公司起到現在為止,一想到那些女職員的愛戀眼光,他就感到一陣無奈——尤其是佔了地利、人和的蘇妮,噓寒問暖得十分慇勤;他苦笑地搖了搖頭,可惜她的慇勤錯了對象。

  門開了,爾特走了進去,打斷穆嵐思的冥想。穆嵐思忙站起來,走向前。

  「席斯先生您好,找我有何貴幹?」穆嵐思伸出手和爾特·席斯一握,領他到沙發坐著。

  嘖嘖!難怪老哥會這麼在意他,原來如此!爾特在心中想著。好一雙深邃的瞳眸!似乎隱藏著某種魔力,不知不覺地吸引人沉浸於他寶藍色的雙瞳中;白皙俊美的臉蛋有的是一股孤傲之氣,卻也隱露著憂愁和冷漠,像是個不易讓人看穿他內心的人,但卻又讓人忍不住想接近他、探索他,難怪……

  他想到法蘭為了找他,居然不惜祭出他「席斯財團」總裁身份動用了全巴黎的偵探社,而且還對每個偵探社又利誘又威脅地限定他們在三天內一定要找到一個黑髮、藍眼、白膚,身高一七八公分,名叫「藍斯」的東方混血男子;三天內沒找到人的話,那麼偵探社也就準備「關門大吉」吧,而且他還保證會讓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再「死灰復燃」。

  一想到這,他就差點克制不住的想大笑出聲!天曉得全巴黎可能會有多少個和他口中的「藍斯」相同特徵和外貌的人,而他卻限定偵探社在三天內就要找到他?不過他也真服了那些偵探社的辦事能力,居然真的在第三天就找到了「藍斯」!

  這時候的穆嵐思也趁機打量著和自己差不多年紀,長得也很帥氣的男子,只不過……他怎麼和某個讓自己十分討厭的人長得有點相似?

  「我來,是為了替我老哥拿張紙條給你。」

  「你哥哥?」穆嵐思一頭霧水,什麼時候認識了他哥哥自己都不曉得。

  「就是法蘭·席斯。」

  原來是他!穆嵐思在心裡沒好氣的嘀咕。

  那厭惡的反應同時浮現在他的臉上,令爾特感到好笑。看來他是個極容易將情緒寫在臉上的人,真好玩。

  「就只有這件事?」穆嵐思隨即恢復平常的表情。

  爾特很誠實地點下頭。

  穆嵐思快氣死了。「你回去告訴他,紙條我會看,可是不論他寫什麼,我都不會答應。」

  「我只是替他拿紙條給你而已,至於裡面所寫的內容和你答不答應……恐怕不在我的範圍之內,請你自己當面去對我老哥說清楚吧!」爾特一看到穆嵐思的臉色,忙著替自己找退路,他可不想成為法蘭的「代死羔羊」。臭老哥,竟然陷害我!他在心中罵道。

  「你——」穆嵐思氣結。

  「我把紙條放這裡,你慢慢看吧,我先走了。」爾特自他的西裝內拿出一張對折的藍紙,放在桌上,隨即起身離去。離開前,還不忘偷瞄穆嵐思最後一眼。

  穆嵐思氣忿地瞪著那張藍紙將近一分鐘,然後拿起它走回辦公桌。

  他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把它打開,裡面有著法蘭龍飛鳳舞的字。

  嗨,藍斯:

  你還好嗎?

  上次你突然離去,令我十分掛心,不知你

  現在是否較好些?

  我想見你,今晚八點,我在上次的香榭麗

  捨大道底端等你。

  我會一直等到你來為止,不見不散!

  祝順心法蘭

  一看完紙條,穆嵐思馬上將它丟在一旁,繼續處理他的公事。

  穆嵐思伸伸坐了一整天的腰背,他看了下鐘,八點半整。他看向窗外,外頭正飄著細細雨絲;萬盞的燈光,就和台北一模一樣。他揉揉眼睛,告訴自己,別再想了!

  甩甩頭,他再次將自己埋入還未做完的工作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穆嵐思終於合起最後一份文件,他疲憊地往後一靠,整個身子陷入大皮椅中。一股倦意襲上了他……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轟隆雷聲驚醒了穆嵐思,他猛地睜開雙眼,外面的細細雨絲不知在何時已轉變成傾盆雷雨。這時,他不經意的瞥到那張早已被自己遺忘在桌角的藍紙,他順手拿了過來,再將它打開看了一遍。

  不知怎地,他的心頭忽地一直反覆出現藍紙裡頭的最後一行字:

  我會一直等到你來,不見不散!

  又一聲雷聲打進他心中,他咬了咬唇,抓起衣架上的大衣,跑出公司。

  不見不散……

  鐘上的時間——十二點整。

  ……

  一路上穆嵐思心急如焚,他真恨不得把司機丟出車外,由自己來開;但他還是忍了下來,只是心中一片翻騰,連他都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如此的在意、掛念法蘭。

  他原本想讓法蘭就這樣站死、淋死、等死算了。

  可是……他又覺得不忍心,畢竟上次是他先丟下法蘭一個人回去的,他當然會擔心……

  擔心?他幹嘛要替我擔心?而我又幹嘛在意法蘭在為我擔心?哎呀!煩死了!他搖晃頭,想把所有惱人的想法搖出腦外。

  而前方的司機正抿著嘴在心底偷笑。他頭一次載到表情這麼豐富的外國乘客,所有的情緒全寫在臉上,讓人感到好玩不已。

  一會兒擔心,一會兒苦惱,一會兒蹙眉,一會兒瞪眼,一會兒又咬唇,最後以搖頭做結束。穆嵐思搖完頭,發現目的地到了,他趕忙叫司機停車,急急付過車錢後就下車往外跑,也不理會此刻正下著傾盆大雨。

  穆嵐思著急地在香榭麗捨大道上跑著,急急找尋法蘭的身影,好一會兒之後,他宣告放棄。心想:這麼晚了,一定走了……不見不散?哼!混蛋!可惡!

  他氣得沒察覺到自己已是渾身濕透,他忿恨地調頭轉身,準備離去,卻冷不防地一頭撞進一個人的胸膛;而且,雨也不下了?

  「就……就算是被……搶劫或是被債……債主……追……也不……用……跑這麼快……吧?」法蘭邊喘著大氣邊急忙地說。

  穆嵐思猛地抬頭,看到的是法蘭一雙關切的綠眸。

  「你還沒走?」他冷冷的問。

  法蘭換口氣。「我說過我會一直等你來就一定會等到你來,可是誰知道你竟然真的讓我等了那麼久?四個多小時耶!而且你一來,就像逃難似的一直跑,害我在後面一直追;叫你,你又沒聽見。幸好你自動停了下來,否則我一定會累死的。」

  穆嵐思不吭一聲。

  「咦,你怎麼沒帶傘?全身都濕透了!得趕快換下衣服,不然你會感冒的!」法蘭嘰哩叭啦地說道。

  穆嵐思後退一步,突然像狗一樣的甩動著,將身上的雨水全抖動出去,灑了法蘭一身也是水。「喏,還你的,要感冒就一起來吧。」他不急不徐地說。

  法蘭不生氣的反而哈哈大笑。

  「先走吧,不然真的會感冒了。」他又拉穆嵐思回傘下,領他到停車的地方。

  法蘭帶穆嵐思回自己家;一回到家,法蘭便馬上推著穆嵐思進浴室。

  「快去沖個熱水澡,衣服我待會兒會拿給你。」他將浴室門關上,接著去找要給穆嵐思穿的衣服。

  他敲了浴室的門,「藍斯,開一下門,我拿衣服來給你了。」

  只見浴室的門開了一條小縫,只足夠伸出一隻手的寬度,穆嵐思就這樣的只伸出一隻手在門外,等著拿衣服。

  法蘭怔了下,不過仍是很快的回過神,把衣服塞給穆嵐思;浴室的門又關了起來,他笑著搖頭,走到酒吧,替自己倒了杯CH·SOCIANDO一MALLET,也替穆嵐思倒一杯。唉,東方男孩!他想。

  過了一會兒,穆嵐思走了出來。衣服的袖子捲了三層後才適合他手的長度,原本用發膠往後梳的自然卷劉海則因剛洗了頭而松垂在額前,使得他原本刻意隱藏的一張BABYFACE頓時顯露了出來。

  法蘭見他濕著頭髮,又跑進臥室拿出一條大毛巾,披在他頭上。「快擦乾,不然會感冒。」

  穆嵐思瞟了他一眼。

  「你還真像是個老媽子,囉哩囉唆,嘮嘮叨叨的。」他擦了擦頭髮。

  法蘭淡笑而不反駁。手上的酒遞給他:「這杯給你,喝了暖和些。」

  穆嵐思端起杯子聞了一下,酒精的濃烈差點使他一聞就「醉」倒了,他急忙將杯子放回酒吧上。「我不喝酒的。」

  法蘭只好起身,走向廚房。

  穆嵐思則趁機打量一下他的房子。

  不一會兒,法蘭返回酒吧。

  「小孩子不喝酒,只有喝熱可可牛奶了。」他遞給穆嵐思,穆嵐思接過手。

  「糟老頭子才喝酒。」穆嵐思毫不客氣地反譏。

  對於他的話,法蘭僅是笑了笑。

  「喂!你這麼處心積慮的想見我,到底有何目的?」穆嵐思絲毫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

  「我只是想和你做個朋友。」法蘭說出一半實話。

  穆嵐思若有所思地看他。「不止吧?我知道你沒說實話。」他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出法蘭對自己絕不會只是想要單純的交朋友而已……

  法蘭看到穆嵐思眼中所隱藏的深沉心思。瞬間,他明白一件事。

  「他知道你的感情嗎?」法蘭小心翼翼試探性地問。

  穆嵐思只是苦笑搖頭。

  「你沒說?」

  「我不想連這二十一年來的友情也一起陸進去。」突然他覺得有些睡意,睏倦地回答法蘭的問題。然後趴在吧台上,偏過頭。

  「所以你來法國工作也是為了躲避對他的感情?」法蘭仍繼續且假設的問。

  「嗯。」穆嵐思應了一聲,細小得幾乎讓人聽不到。

  法蘭奇怪於他的聲音,於是喚了他幾聲,但穆嵐思並沒有接腔。法蘭走到他身旁,才發現原來他已睡著了。他好笑地搖頭,輕柔地抱起穆嵐思,走向客房,小心地將穆嵐思放在床上,替他蓋好被子。

  「回來了?」一聲音自黑暗的客廳中傳出。

  冷冰心走進客廳,看見尚婕旻坐在沙發上。

  「還沒睡?你不怕明早又起不來?」牆上的鐘指著凌晨兩點。

  「我想和你談談。」

  「談?太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談。」她往房裡走。

  「明天再談?」尚婕旻不自覺地提高音量,「朋天你又會在這個時候回來,然後再叫我明天談,這樣我們到底哪一個明天能談?」

  「婕旻,你沒問題吧?」冷冰心停下腳步,轉過頭。

  「我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你!冰心,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每天都三更半夜才回來,而且還一身酒味?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自己?傷害你自己的健康?」她有些火大的吼。

  「我好得很啊!」冷冰心輕鬆地聳肩,「我只是在體驗『黃菊枝頭生曉寒,人生莫放酒杯乾。風前橫笛斜吹雨,醉裡簪花倒著冠。身健在,且加餐。無裙歌板盡情歡。黃花白髮相牽挽,付與時人冷眼看』這首詞的意境罷了!沒什麼。」冷冰心慢條斯理地回答尚婕旻,而且還有心情吟詞。

  尚婕旻快瘋了。她一直在告訴自己忍耐,要克制住脾氣,才不會弄巧成拙。

  「冰心,你要是有什麼困難或心事,你可以說出來,我們會幫你解決的。」尚婕旻苦口婆心地勸說。

  冷冰心注意到了尚婕旻剛才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她也明瞭另一人指的即是邵塵淵。

  她牽動下嘴角。「不必了。」

  尚婕旻真的差點就失控,只見她拚命地反覆吸氣。吐氣,直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是不是和嵐思有關?自從他去了法國之後,你也開始變得很反常,你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嗎?」

  「我說我好得很,你不用管,OK?好了,我很累,想去休息了,行嗎?」冷冰心耐著性子。

  「不行!」尚婕旻擋住她,「這樣我們根本就沒有談到重點,今天你一定要說出原因才行。」口氣非常堅決。

  冷冰心不理她,往右移一步,可是尚婕旻卻也跟著移一步,還是擋住了冷冰心。

  「婕旻?」冷冰心微蹙眉頭,抑制住漸升的怒火,平靜的說。

  尚婕旻咬住下唇,這次她是下定和冷冰心對抗的決心了。

  「讓開!」冷冰心冷峻地吼了一聲,瞇著的雙眼儘是一片寒漠,足以使炙熱的沙漠變成一片冰霜之地。

  尚婕旻完全怔愣住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那話、那眼神、那語氣會是來自她相識了十六年而其間從未發生過任何大爭吵的好友、好姊妹的冷冰心!

  淚自眼眶中奪出,如同泉湧般傾洩……

  冷冰心強制住想衝上前摟住她的衝動,而選擇了推開她快步走進臥房。

  尚婕旻死命地咬住下後,不許自己哭出聲,但卻讓淚水愈落愈多。

  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輕輕地摟住尚婕旻,將她扳向他,讓她靠人他結實溫暖的胸膛,雙手有力地環抱她,給她支柱。

  「噓……不哭……冰心喝醉了,你別把她的話當真,乖,不哭了……」邵塵淵輕拍她的背,柔聲安慰她。

  沉靜的客廳傳出邵塵淵的輕聲慰語與尚婕旻的低聲啜泣;而這些,全都像針似的刺人冷冰心的心口中。

  貼在門背上的她——淚,也無聲無息地自她的眼中滑落……

  當內線電話響起時,恰好把正在偷懶休息的穆嵐思嚇了一大跳,他吁口氣按下鍵,裡頭傳出蘇妮慣有的嬌嗲聲音。

  「總經理,外面有位法蘭·席斯先生堅持要見您。」

  一聽到這個名字,穆嵐思翻白眼地撇下嘴。

  「好吧,讓他進來。還有,不用送咖啡進來了。」他純然一副公式化口吻。

  「……是。」另一頭傳出不大高興的音調;因為這次她不能藉送咖啡的名義,偷偷瞄望她的上司。

  上次在法蘭家過一夜的穆嵐思,在隔天清晨天未亮時,便離開了法蘭的家,臨走前只留下一張道謝的紙條在房內床頭上。

  門開了,法蘭走了進來。

  「你來這幹嘛?你到底有沒有工作?還是你是無業遊民?」穆嵐思將身子靠進皮椅中,開口就是一串問題。

  「當然有工作,我在大學擔任經濟學的教授。」他趕緊洗刷被冠上無業遊民的招牌。

  「那天你幹嘛不去上課,往我這裡跑?」

  「下午剛好沒課,所以就想到來看你了。」那天早上他醒來後,到客房一看,找不到穆嵐思的人,直到在床頭上發現留下的紙條,他才知道穆嵐思早已離去。而距離那天,已經過了三天

  穆嵐思瞪他一眼,沒好氣道:「無聊。」

  「其實我是為了另一件事來的。」法蘭頓了F才說。

  「有話快說,我忙得很,沒時間陪你玩遊戲。

  「你都是住在希爾頓飯店,對不對?」

  「嗯。」穆嵐思點頭;既然他都有本事讓爾特找到這裡,對於他知道自己住在希爾頓一事,他也就不再感到意外或驚訝。

  「現在我有個提議,可以幫你省下住飯店的大筆費用,如何?」

  「什麼提議?」

  「就是……」他忽然停住不語。

  穆嵐思快沒耐性了,他狠狠瞪法蘭一眼;法蘭見狀,趕緊說:「你可以搬來和我一起住,這樣不就可以省下每天住在飯店的高額費用了?」

  誰知……他卻看見穆嵐思正以最高度的不信任及狐疑的眼神瞅著自己看,而且那雙原本漂亮的藍眸還因懷疑而瞇得都快黏在一起了。

  「別……別這樣看……我嘛!」法蘭僵笑說。

  穆嵐思冷笑兩聲。

  法蘭又開口道:「我是真的純粹只想要你搬來和我一起住而已。因為我想,即然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卻又讓你住在飯店內,我覺得我好像不夠意思,又恰巧我的房子還有空房間,所以才想請你搬去我那兒。一來你可以不用再每天花費一筆可觀的住宿費,二來你可以有個說話的伴,而我也是,所以我才會有這個提議的!」他趁此好機會,快速又不再使之更加深誤會地解釋,好證明自己的清白。

  穆嵐思不點頭也不搖頭的不表示任何意見。

  法蘭見他沒啥反應,只好使出最後一招——「殺招」!

  「藍斯,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就……」

  「就怎樣?」穆嵐思被挑起興趣,擺出一副等著看他想怎樣的表情。

  「我就在這裡絕食靜坐抗議,直到你答應為止!」法蘭說得十分堅定和堅決,而且還真的立刻往地上一坐,以示實行。現在的他只手上缺少一面抗議牌子而已。

  穆嵐思饒富興味地瞟他一眼。「好吧,那你請便,順便謝謝你替我們公司看守,拜拜。」

  法塵一聽,連忙從地上站起,衝到穆嵐思面前,按住他握在門把上的手。

  「你要去哪裡?」

  「我?」穆嵐思既有趣又好笑的打量法蘭。「當然要下班嘍,還幹嘛!」

  「你不准走!」法蘭急得哇哇大叫。

  穆嵐思則是若有所思、含意深長地盯著法蘭足足有一分鐘之久,接著他不急不緩地開口:

  「你不許我走,我怎麼下班?再說……我要是沒法下班,我又怎麼能夠回飯店收拾我的行李?」他一連丟下兩個問題給法蘭。

  「回飯店收拾行李?不!我不准!」法蘭會錯意地不答應,他以為穆嵐思要換另一家飯店。

  「你不准?」穆嵐思裝出一臉不解。

  「對!」法蘭強硬又斬釘截鐵的回答。

  「唉——」穆嵐思此時卻重重的長歎一聲,歎得法蘭莫名其妙。

  穆嵐思不經意的偷瞄法蘭一眼。「幸好我還沒向飯店退房,否則我今晚不就得露宿在浪漫花都巴黎的街頭了,真是幸好啊!」他以間接的方式暗示法蘭他已答應住進他家的邀請,剩下來的……就看法蘭的智商了。

  「露……露宿……」法蘭仍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的吶吶重複,腦子也隨即轉了起來,然後忽地大叫一聲。「你……你答應了是不是?」

  他既緊張又充滿期待的望向穆嵐思,那樣子活像是期望求婚成功似的。

  穆嵐思終於再也忍不住的縱聲大笑。

  「小築,我已經安排好今天下午做檢查。」

  夏筱築咬咬唇。「仲軒,我們取消它,好不好?」

  「取消?為什麼?」席仲軒在她身旁坐下。

  「我……我怕。」她老實回答。

  「傻丫頭,有什麼好怕的?只是檢查而已,別擔心那麼多了。」席仲軒柔聲安慰她。

  夏筱築依舊不安地絞著雙手。「可是……萬一檢查出來,成功的機率不高,那……那要怎麼辦?」

  「小築,不管怎樣,我都愛你,而且我也要娶你,只是……我覺得也許我們該來試一試,搞不好成功的機率是百分之百也說不定啊,對不對?」

  「可……」

  「小築,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也對我有信心,好不好?」

  「我……」其實她是怕萬一檢查出來的機率要是太低,席仲軒便會離她而去;而這,也是她最不敢去面對的事了。

  席仲軒輕笑了下。「我再告訴你最後一次,我愛的不是你的眼睛,而是你的心。只是我覺得任何事都要嘗試,也許會遇到挫折和失敗,但不論結果如何,至少我們試過了,這就夠了,不是嗎?而且你不是已經得到一隻全世界最英俊、最帥氣的『導盲大』了嗎?所以,這就好了,嗯?」

  聽完他話,夏筱築忍不住笑出聲。

  「笑什麼?」

  「我終於知道你的特點是什麼了。」

  「哦,是什麼?」席仲軒興趣濃厚的急欲知道。

  「是……」夏筱築故作神秘的停頓一下。「有點『顏色』的『水仙花』。」

  「呃?哦,好啊!你敢間接笑我有自戀狂,看我怎麼修理你。」席仲軒愣了下才恍然大悟的大叫。

  「不公平!你欺負我看不見。」她趕緊抗議。

  「抗議無效!」他道。

  接著他使出一指神功,搔她的癢,惹得夏筱築哇哇的討饒。

  「相信我,好嗎?」他停住手,低喃。

  「嗯。」她輕輕的點下頭允諾。

  席仲軒深情地吻她。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3:49     標題: 9

  「我是樓貝芃,您好。」樓貝芃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卻是不作聲。

  「請問您哪位?有什麼事嗎?」樓芃耐著性子問。

  電話另一端好半晌才傳出聲音。「我……」

  「冰心嗎?嗨,有什麼事?」特殊的嗓音,樓貝芃一聽就知道是誰。

  「我是想問你……你……今晚有沒有空?」冷冰心的聲音顯得有些猶豫。

  「今晚……你稍等一下,我看看。」樓芃迅速地翻著行事歷,看見上面是一列空白。「今晚沒事。」

  「那好,我……我在老地方等你,打擾了,再見。」還未給樓貝芃任何回答的機會,冷冰心即刻掛上電話。

  「冰……」樓貝芃看著手中的話筒發呆,好一會兒後她才掛上電話。

  「老地方?該不會又……唉!你這根本就是在慢性自殺啊!」她搖搖頭歎氣。

  一下班,樓貝芃便匆匆忙忙地趕到冷冰心說的老地方——PUB。

  「你再這樣喝下去,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她拿走冷冰心手上的酒杯。

  「既然我狠不下心選擇短痛,只有繼續長痛下去了。」她拿回被拿走的酒杯,啜了一口。

  「你這——何苦呢?雖然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而且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隱私和秘密,可是——你若是有什麼心事,不妨說出來,或許我也幫不了你什麼忙,可是我想我會是個好的聽眾。」

  「你談過戀愛嗎?」冷冰心眼眸凝著剔透的酒杯,有些茫然。

  「有啊,不久前才剛分手。」雖仍會心痛,但至少她已能灑脫的接受這個事實。

  「抱歉。」

  「沒關係,我已經可以慢慢接受這個事實了。」樓貝芃不介意一笑。

  突然之間,空氣中沉默了下來,PUB內優雅的音樂聲傳人她們的耳中。她不懂自己為何要叫她來PUB,更不知道該和她聊些什麼,只是——只是希望身旁能有個人在,如此而已。

  或許是想藉此填補心靈上的那分空虛與失落吧!

  其實在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也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或出現。

  心裡很煩、很問,很想找個人談談或聊聊以抒發煩鬱的心情;但卻又不想說出,只想有個和自己最談得來的知交陪在自己身旁,什麼話都不用說,彷彿所有的言語和心事都能透過心靈感應而相互交流。

  過一會兒,心情轉好後,也就沒事了。

  雖然這種現象對其他人而言,是較少發生的;但對於冷冰心來說,這可就算是家常便飯,遇之隨之了。

  始終冰冷如一的她,心中缺少的正是太陽!

  一個只單獨為她綻放光芒,溫暖她心房、溶化她冰霜的太陽。一個仍不知掉落在何方,出現在何處的太陽。

  「對了,你從事哪方面的工作?」樓貝芃問。

  「我?醉生夢死、無拘無束業!」

  「啊?」樓貝芃睜大一隻眼。

  冷冰心源她一眼,看到她的反應後覺得好笑。「爬格子的,瞧你嚇的。難道你以為我在做兔女郎啊?若真是這樣,倒不如說我是野女狼還來得貼切。」

  「啊!你是作家?」樓貝芃更不可置信的驚呼出聲。

  「有這麼不可思議嗎?」冷冰心揚起一邊的唇角,似笑非笑地說。「看你驚訝成這個樣子,好吧,今天來個買一送一!再告訴你一件事——我是讀森林系畢業的。」

  樓貝芃的嘴更是因成了大O型,一臉詫異地直盯著冷冰心看,彷彿她是火星人似的。

  然後,她突然笑了出來。

  「對……對不起,我不是在笑你的工作,抱……歉。」她一邊笑一邊道歉,口齒有些不清。

  冷冰心點頭,表示她接受道歉。「隨你吧。」

  好不容易樓貝芃才止住了笑。

  「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有意要笑你的,只是一時忍不住,不好意思。」她清清喉嚨,誠心道。

  「沒關係。」

  樓貝芃端詳著她。「人要經過長時間的相處、交往,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實,」這道理真是一點也沒錯。我在想,你筆下的角色、風格一定是屬於活潑、俏皮、幽默的,對不對?」

  「何以見得?」冷冰心斜睨她,她被激起興趣了。

  「其實我也是猜的啦,也沒把握對或不對。」樓貝芃笑道。「因為我覺得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兩種不同的性格和個性;有的人表面嘻嘻哈哈,一副樂天派的樣子,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也許是個心思細膩、多愁善感的人;而有的人表面冷若冰霜、憂愁嚴肅,說不定在他的心中卻是隱藏著熱情、風趣的細胞呢!你說是不是?」她轉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向冷冰心,期待她的發言。她想,自己會釋懷和君伶的那段情,也許是因為遇上冷冰心的緣故吧!

  「那麼言下之意……你認為我是後者嘍?」

  樓貝芃點頭。「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也許你書裡的風格表現的還是你最原始的個性,這也說不定。」

  冷冰心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但事實上——樓貝芃猜得一點也沒錯。

  在她小說中的每個角色,的確個個都是活潑、可愛、又令人發笑的個性,風格和劇情亦全是令人想像不到的爆笑和有趣的情節;只是——她仍不忘安排一位和自己外表、個性一模一樣的角色在其中,算是——虛幻中有真實,真實裡難脫虛幻吧!

  樓貝芃見冷冰心不開口,只好由自己先動口了。

  「你知道嗎?我剛才在想,你真的很奇特耶!」她試著找些輕鬆的話題聊。

  冷冰心淡笑一下,仍不表示意見。

  沒辦法,樓貝芃只好獨自說下去。「有沒有人說過你像是個萬花筒般的多變?」

  「沒有。不過倒有個人曾說過我像是北極上的太陽。」

  「哦!那……那個人呢?」樓貝芃感興趣的問。

  「他?他差點被我從陽明山上踹到山下去。」冷冰心這時才記起已很久沒聯絡的穆嵐思,也開始想起不知他過得如何。

  「哇!那我不就成了第二個被害人了?」樓貝芃誇張地說。

  冷冰心瞟她一眼。「放心吧,我不會特地多此一舉的把你從這裡帶到陽明山踹下去,頂多……讓你從這裡飛到外面馬路上罷了,這樣比較實際、快速。」

  「好狠哪!真是壞心腸。」樓貝芃不滿地嘀咕。

  結果,冷冰心忍俊不禁地笑出聲;接著,樓貝芃也抑制不住的噗哧出聲,兩個人頓時笑了開來,愉快的氣氛慢慢地在她們之間擴散。

  冷冰心第一次忘了尚婕旻的存在。

  「夏小姐,經過我們詳細的診斷與檢查,你恢復視覺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而手術成功率是百分之八十五,換言之,也就是你如果動手術,恢復視覺的機率會非常大。」

  「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夏筱築高興地驚叫。她從沒想到成功率竟會這麼高,以至有點難以置信。

  一陣爽朗的笑聲由門外傳人房內。「夏小姐,你問的問題未免太可愛了吧?有哪位醫生會開這種玩笑的?而這個問題……我可也是第一次聽到的哦!」沙啞的嗓音在寧靜的病房中顯得特別性感,也特別好聽。

  「哼!你笑吧!等我手術成功後,我們再來算總帳順便結利息。」夏筱築偏過頭,不理他。

  「這麼凶啊?那我要先找好醫院的避難方向指示,以利於我逃生專用。」席仲軒輕笑說著。

  站在一旁的醫生也抿著嘴在笑著;他當然知道這是這對寶貝情侶「罵是愛」的戀愛哲學。

  「好了,別讓醫生著笑話了。」席仲軒率先投降,他看到了醫生羨慕的微笑。

  「你還好意思說。」她回嘴。

  「對了,李醫生,請問手術安排在什麼時候進行?」席仲軒改為一本正經。

  「時間我訂在下禮拜二,這段時間內,夏小姐,你要盡量放鬆心情,生活作息要規律,盡量到戶外走走,量重要的是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嗯?」說完,他退出病房,讓他們兩個單處。

  「怎麼?還在緊張?」

  「廢話!這種大事,當然緊張。」她沒好氣道。

  「別擔心,醫生不是已經說過成功率很高的嗎?你就乖乖聽醫生的話,放鬆精神,保持心情愉快,好不好?」席仲軒柔聲地說。他自己也很緊張,他怕萬一手術不成功,他不知道夏筱築是否還能再經得起二次「傷害」——雖然她是個樂觀的女孩子。所以他將害怕隱藏在心底,由自己默默承受,而以堅強的心,面對她。

  「在想什麼?」

  「想你。」他老實的回答。

  「少來,我才不相信。」她扮個鬼臉。「我常在想,要是手術真的成功了,那時候,我第一眼最想看到的人是誰,你知道嗎?」

  這還用問,當然是我!席仲軒充滿自信地的想。

  夏筱築頓了一下才開口。「我第一眼最想看到的人是……」

  我!席仲軒在心底忍不住的大叫。

  「嵐思。」

  「對!是嵐……」席仲軒猛地停住口,「什……什麼?」怎……怎麼會這樣?不!我一定是聽錯了,對!聽錯了!席仲軒簡直快瘋了似的無言的大吼大叫。

  「可愛、親切、美麗、溫柔、善良、大方、嫻淑……的親愛的小築築,你剛剛說想要看誰?我沒聽清楚耶,麻煩你再說一次好不好?」席仲軒把立即浮現在腦中的「諂媚」字眼全都用上。

  夏筱築聞言大笑,「喲!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油腔滑調、甜言蜜語的呀?」她逮到機會消遣席仲軒。

  「我一向都是如此的啊!你若要聽,我以後每天。每分、每秒都會說給你聽的。」當然啦,你若要說我下流、諂媚、卑鄙、自大……也無所謂啦!他在心底加上這句。

  「是嗎?不許賴皮哦!」

  「當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拍拍胸膛保證,隨即又想到了正事,急問:「快說,你剛剛說你第一個想看的是誰?」

  「穆——嵐——思,你的哥兒們。」她一個字、一個了清楚的說。

  「為……為什麼?」在遭受巨大的打擊之後,這是最直接的自然反應句;席仲軒當然也不例外,他呆呆的問。「你……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嵐思了吧?」

  夏筱築一聽,快昏倒了。她真想拿顆相蓮狠敲席仲軒的腦袋瓜!「什麼跟什麼啊!你扯到哪裡去了?我哪有可能喜歡上他嘛!天啊!」

  「那為什麼你最想看的是他?我呢?為什麼不是我?」他可憐兮兮的抱怨,惹來夏筱築一陣大笑。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她才又開口;而且是一本正經,毫無玩笑之意。

  「嵐思長什麼樣子?」

  「筱築……」

  「回答我。」她堅定的口氣讓席仲軒亦不敢再用開玩笑似的口吻說話。

  「漂亮,卻不失男子氣概,可是有時又很孩子氣。有顆溫柔又不安的心,是個純真的天使,卻又故意擺出一副冰冷、孤傲的模樣,有時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天使還是惡魔。不過,我知道其實這只是他的武裝和偽裝罷了,他只是害怕自己受到傷害。還記得第一次和他相遇時,我們才七歲,那天,他又被村子裡的幾個壞孩子欺負,只因他是個混血兒的私生子。後來我經過那裡,恰巧看到這一幕,於是我立刻見義勇為地加入,幫他打跑了那群壞孩子。當我得意地對那些壞孩子報上我響亮的名字之後,我轉過頭去,看到的是他縮著小小的身子卻十分倔強的表情,我也才發現他的藍眼珠。

  「天哪!那雙眼睛真的好深邃,搭著他過分漂亮的臉蛋真是『人間絕色』,但卻也閃著不安、不信任、孤獨和哀傷的眼神,令人油然升起想保護他的慾望,於是我告訴他我們做朋友好不好?你絕對想像不到他當時的反應有多誇張,他的一雙眼瞪得老大,嘴也是;我當時真怕他的眼珠子會因此而掉下或下巴脫臼。然後他猛點頭,也不怕頭會斷掉或扭到似的一直點頭,嘴裡一直說:『好、好、好。』那時我也被他感染了,直笑個不停,從那時候開始,我便暗自發誓一定要好好的守護他,不讓他再受到一丁點的委屈、傷害或被人欺負,我也做到了;可是,最後傷害他,讓他受到委屈的人卻是我自己……」席仲軒一口氣說出他對穆嵐思的感覺,溫柔的語氣到最後轉為輕聲的呢喃。

  「他愛你,是吧?」她輕輕的啟口。

  「嗯。」席仲軒沒聽出夏筱築話中的另一層意思。

  「你也愛他?」

  「當然!二十一年似親兄弟的感情,是怎麼斷也斷不掉的。」

  夏筱築沒有接話。是嗎?我看世界上就只有你這個感覺神經智障的人才會認為嵐思對你的愛是「手足之愛』吧!她心裡想著。

  「筱築,你最近為什麼老是問我有關嵐思對我的感覺和他的事?出了什麼事嗎?」席仲軒緊張的問。

  「仲軒,答應我一件事,好嗎?」她避而不答。

  「好啊,你說,我一定做到。」

  「你答應我,以後不論發生任何事,都絕不拋開嵐思,丟下他一個人好嗎?」

  「筱築,你為……」

  「答應我!」她激動且堅定的懇求。

  「好……你別激動,我答應你,可是,你能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別問,你只要答應就好了,其它的就別問。」她抱住席仲軒,將頭埋在他溫暖、結實的胸膛中。她能做的就這些了,她不想任何人受到傷害,尤其是嵐思……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4:49     標題: 10

  「喂?」電話響起,接的人是冷冰心,她難得今天在家。

  「喂,請問冷冰心小姐在嗎?」

  「我是,哪位?」

  「……」電話另一頭突然靜了下來,但那人卻在想:沒改變嘛,還是一樣的語調。

  「再不出聲,我要掛了。」冷冰心下最後通碟。

  「喲,寶貝!脾氣還是這麼大啊?小心沒人要哦。」他揶揄冷冰心。

  「嵐……嵐思?」冷冰心驚訝地大叫。

  「小聲點,冰心,我的耳膜都快被你震破了。」穆嵐思將話筒拿離自己兩尺遠。

  「你這王八蛋!去那麼久也不打通電話來,害我每天都在等你的消息,混蛋!」冷冰心氣得不文雅地咒罵。

  「小姐,淑女點。」穆嵐思在另一端撫著頭。「我才剛接手分公司,當然會比較忙,沒時間和你聯絡,我也很急啊。」

  「是——嗎?」冷冰心拉長聲音,「聽說你退了飯店,是不是有這一回事?」

  「你……你怎麼會知道?」

  「當然會有人自動跟我報告的啊,而且……那個人也在問我你的下落,可惜的是……我哪知道你死到哪去了!」前面懶洋洋的音調到最後一句時又吼罵起來。

  穆嵐思頓了下。

  「他……好不好?」原本他告訴自己不再過問的,但……終究還是問了。

  「你這不是廢話!問這什麼智障問題!」冷冰心忍不住的噱他。「對了,你現在住在哪裡。」

  「朋友家。」他不理會冷冰心回答中的前一個答案。

  「朋友家?」冷冰心壞壞的笑了。「這麼快就有朋友啦?而且還好到住到人家家裡?招吧!是男朋友吧?」她極曖昧地問。

  「不是!是……是普通的男的朋友。」穆嵐思趕緊否認。

  然而他否認得也沒錯;自從上次事件之後,他們之間已經比較能夠坦然自若的相處和說話,縱然有時仍會有些不自在,但至少已可以不必再每天都玩「躲貓貓」的遊戲。

  「嗯哼!普通的男的朋友?撇得可真清楚啊,可見這其中一定大有問題!」冷冰心在這端不急不徐、慢條斯理的挖掘「內幕」。

  另一端的穆嵐思則是紅著臉的不安急躁。

  「沒……沒有,沒有問題啦!」他急得跳腳大叫,把在廚房準備晚餐的法蘭也吸引出來,坐在他旁邊。

  ——怎麼了?法蘭用筆寫在紙上。

  ——沒事。穆嵐思也寫在紙上回覆。

  因為穆嵐思和冷冰心是用中文交談,所以法蘭才會不知他們所云。

  「否認得這麼快,一定有什麼秘密,快點老實招來!坦白從寬。」

  「哇——真的沒有啦!」他哇哇大叫。「還說我,你自己不也對婕旻……」

  「別提她!」冷冰心口氣冷漠地打斷穆嵐思的話。

  「怎麼了?吵架了嗎?」他嚇一跳。

  「沒什麼。喔,對了,我可能會搬家,所以你把你的電話給我,等我一切都安頓好後,我再打電話給你,告訴你我新的電話號碼。」

  「搬家?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要搬家?你要和婕旻一起搬走嗎?」穆嵐思既著急又擔心的問。

  「我說過別提她!」冷冰心吼了出來。

  穆嵐思一陣諸愕。

  法蘭雖然聽不懂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但聽到冷冰心響亮的吼聲時,他蹙緊了眉頭。

  冷冰心深吸幾口氣,吐出:「抱歉,嵐思,我不是有意吼你的。」

  「沒關係,我也有錯,我不該一直追問你你所不願說的事。」他諒解的說。「不過不論如何,你一定要給我你的聯絡電話和地址,好嗎?」

  「當然!我才不像某個混蛋咧!」

  「好了啦,我的大小姐,你就別再挖苦我了嘛。」他求饒道。

  「嗯……好吧,看你也怪可憐的,不挖苦你了。」她一副大人大量。

  穆嵐思受不了的笑出聲。

  「還有,嵐思,有件事……雖然殘忍,但我想……我還是必須讓你知道,畢竟……你也有知道的權利。」她一改正經。

  「什麼事你得講得這麼嚴重?還用殘忍?」同樣感受到異狀,不過他故作輕鬆。

  「仲軒他要筱築動手術,而檢查的結果成功率很高。還有……仲軒也已向筱築求婚,筱築也答應了,所以……他們決定,只要動完了手術,不論成功與否,他們都決定結婚,但是婚禮……會等你回來之後才舉行。」冷冰心不帶一絲感情,很平淡的說出。

  電話另一端是一片靜默。

  此刻穆嵐思的心裡僅能用八個字來形容——睛天霹靂、萬劫不復!

  好像電話費不用付錢似的,兩邊都沒有人吭聲;冷冰心是,穆嵐思就更不用說了。

  法蘭看出穆嵐思的不對勁,也感覺到他身子的僵硬,他將雙手輕壓在他的肩上,給他安慰,也給他支撐。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穆嵐思好不容易勉強自己挺住欲墜的身子,強力嚥了咽喉頭——

  「如果我這輩子都不回去,他們是不是也就一輩子都不結婚?」他粗嘎地問,聲音中透露出些許藏不住的哽咽。

  「嵐思……」縱使不忍,這仍舊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冷冰心不禁在心裡頭歎了口氣。

  他不答話。

  「嵐思,你是在開玩笑的吧?」即使知道自己問的是件極為白癡、愚蠢的事,她還是得問。

  穆嵐思深吸口氣。「對啊!被我唬到了吧?呆!剛才還敢大聲罵我,笨!」

  他從不曉得強顏歡笑竟是這般困難。心好痛,好苦,有如千根細針,有如萬隻螞蟻,一針一針地刺,一口一口地啃噬,流出一滴一滴的血,似無法停止地愈滴愈多,愈流愈快;想哭,卻哭不出來,流不出的淚水化為血般的往心頭落,滴滴都是瓦解的愛,滴滴都是破碎的情。

  「冰心,謝謝你讓我知道這個消息,我會挺過的,你放心——雖然好像有點困難!」他自我解嘲地說,語調淨是強裝出來的不在乎。「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結束談話,否則『房東』會宰死我的。如果你有了新的地址,別忘了要告訴我哦,OK?就這樣了,拜拜。」趁著還能自制的時候,他快速地結束和冷冰心的電話。

  說完電話,他先是呆著木雞地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連法蘭從他手中拿走話筒放好,他都渾然不覺。

  「藍斯,你還好吧?」法蘭輕輕拍拍他的肩。

  穆嵐思回過神來,苦笑了下。

  「我很好,只是有點累,我想先去休息下。」他挺直背脊,筆直地走向房內。

  關上門,將自己往床上用力一丟,身子便陷入柔軟床墊的懷抱中,雙睛直楞楞地盯著天花板,瞳中是空洞、是無神、是茫然的,他應該大吼大叫,應該悲憤哀痛,但他沒有!此刻他只覺得他是心如死灰,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受。

  他不知道他躺了多久,空想了多久,他只是感到好累、雙眸忍不住疲憊的慢慢合上,在失去意識之前一刻,他告訴自己,真希望就這樣的永遠不要再醒來了!

  門外——

  法蘭一臉憂心如焚地站在門口多時卻又不敢貿然進去,深怕引起穆嵐思更大的反感;但一顆心早已領先一步的穿過門板飄到穆嵐思的身邊,和他一起心傷、哀痛。終於,他再也按捺不住地輕打開門,無聲無息地走到床邊,溫柔地拂掠穆嵐思前額微卷的頭髮,輕柔的動作流露出無限的愛戀與不捨;月光傾洩人房內,照在穆嵐思蒼白的臉上;法蘭替他蓋上被子,默默退出房門。

  「貝芃,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冷冰心現在已能自然地叫樓貝芃的名字了。

  上PUB、吃晚飯、聊聊天,這些都已成了冷冰心與樓貝芃之間每天的「例行公事」。截至目前為止,她們仍停留在朋友的階段,雙方都沒有人想要打破這層微妙關係。

  「好啊,你說,能力可以的話我一定幫你做到。」她立刻豪爽的答應。

  「幫我找一下房子,只要能讓我有寫稿和睡覺的地方就行了。」

  「你一個人住?」她問。

  「嗯,所以面積不用太大沒關係,只要能睡、能寫就好了。」

  「那不用找了嘛,你可以搬來和我一起住。」她高興地建議。

  「不好吧,這樣會造成你的不便和困擾的。」

  「不會的啦,反正那棟房子也只有我一個人住而已,太大了,反而覺得冷清、空洞,沒有生命的氣息,所以我才每天晚上都出來逛逛,一個人待在家裡實在是有點孤寂。好啦,你就答應搬來和我住啦,還可以陪陪我這個寂寞的女人,而且我也可以有個說話的伴啊,好不好?嗯?」樓貝芃懇切地看著冷冰心,期盼她答應。

  冷冰心淡笑。「你還是幫我找房子吧。」

  「啊——」樓貝芃失望地拉長音調。「還是不肯哪?」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想另外找房子。不過……如果你願意,也許你可以先替我預留一個房間,等到哪天我露宿街頭了,恐怕還得請你盡棄前嫌,高抬貴手的收留我咧!而到時——就怕你不肯罷了!」

  現在的她,只想自己一個人獨處,冷靜一下自己煩躁的心情和打結的腦筋。她現在所煩惱的並不是她和尚婕旻日漸交惡的關係,而是穆嵐思的事。她不知道他是否能夠熬得下去、挺得過去,她只祈望他口中的「房東」能夠照顧他、安慰他,讓他的心靈至少可以得到一些慰藉,不至於整顆心碎得無法再拼湊起來;她也已能想像到當穆嵐思回國的那一刻,所即將發生的軒然大波……

  「怎麼了?有心事嗎?瞧你發呆的。」耳畔飄進樓貝芃關切的聲音。

  冷冰心輕歎口氣。「你覺得愛人是件美好的感覺。還是惱人的感覺?」她突然迸出這句,嚇了樓貝芃一大跳。

  「呃?」樓貝芃瞪大眼睛,發出驚訝聲。我沒聽錯吧?這是你問的問題?」

  冷冰心失笑。「那你問的又是什麼呆問題?」

  「我以為你是屬於那種不知情為何物的類型的嘛!」她聳聳肩。

  但卻直叫人生死相許啊!冷冰心在心中默加這一句,苦笑著。

  「有人覺得很幸福,有人覺得很痛苦;其實這是見仁見智,每個人的過程不同,當然就會有不同的感受,說不準的。」樓貝芃覺得。

  「世上的男男女女為了情、為了愛;是不計較一切的,正如『厚地高天,堪歎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雖然明瞭是痛苦的,卻仍是徑往裡頭跳,逕往裡頭栽,唉!情哪!」冷冰心搖頭。

  「很傻,卻傻得唯美,否則哪有那麼多的偉大愛情故事,是吧?」

  「是啊,所以每個人都是傻子,傻得很呆也很真。」自己還不就正是傻子的其中一員嗎?只是不真罷了。

  「大作家,你又神遊到哪去啦?」樓貝芃取笑她。

  「抱歉。」

  「我看你最近,哦,不,是我第一次遇見你開始,你好像就一直很不開心、悶悶不樂的,到底怎麼了?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

  「沒啥,可能是最近靈感短缺,所以煩吧!」她隨便找個藉口搪塞。

  「喔。」樓貝芃跟著應了一聲。她知道冷冰心並不是心煩此事,但她也不願戳破,她想,或許是她的傷痛之處吧!

  「惜起殘紅淚滿衣,它生莫作有情癡,人天無地著相思。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駐亦哀絲,不成消遣只成悲。」冷冰心低喃,飲盡杯中的伏特加。

  再也不做癡情人!她對自己發誓。

  樓貝芃靜靜凝視冷冰心漂亮而且清秀,也很有格的臉龐。臉上冷漠帶點憂愁,深黑的瞳眸彷彿有如黑夜一般,讓人看不透也猜不出她的心思,猶如一頭神秘、冷靜且優雅的黑豹;及腰的長髮總是以一條黑色髮帶隨意束之,顯得飄逸與瀟灑。

  此時的樓貝芃才察覺到自己已完完全全被冷冰心所吸引住,再也無法將目光調離她身上。

  「說我在神遊的那個人,你神遊到哪去啦?」冷冰心推推發呆且一直盯著她看的樓貝芃。

  「不告訴你。」她俏皮地說,神秘一笑。

  冷冰心翻個白眼,不理她,逕自喝著酒。

  「就這間,你看看滿不滿意。」樓貝芃開了門,領冷冰心進去。

  自從冷冰心那晚委託她幫忙找房子之後,她便刻不容緩的開始尋找,其間還包括再轉托朋友幫忙,於是就在既快速又湊巧的情況之下,不到五天的時間便找到了這間公寓房子。

  這間房子坐落在市區的一條小巷子裡,四周的環境。非常清靜、安寧,對於寫作的冷冰心來說,的確是個非常適合的地方;且通風和采光方面也均佳,在在的顯示出這屋子的優點。

  「這有三間房間,這間你可以做書房,因為它有良好的隔音設備,所以你可以在安靜而不受干擾的情形下專心寫作;這間是主臥室,另一間是多出來的,就當客房好了。怎麼樣?不錯吧?」樓貝芃大略的介紹一下。

  冷冰心走進有隔音設備的那間房間。

  「貝芃,這間為什麼有隔音設備?」她提出疑問,這房間的地上是用木板鋪成的。

  「哦,那是因為我的朋友——這房子的主人是個瘋狂的搖滾樂創作者,所以才加了隔音設備的。不然你想他有可能安然的活下去嗎?早就被左鄰右舍五馬分屍啦!」她倚在門邊向冷冰心解釋。

  「那你朋友人呢?」

  「早上就瘋到美國去啦!說什麼要去進修,一年半載不會回來,還四處找人要不要租他的房子,說穿了,還不是想找個替他打掃屋子的房客傭人。昨天他來找我,問我有沒有認識的人租房子的,我馬上聯想到你,就跟他要了鑰匙,今天帶你過來了。」

  「那房租怎麼算?」

  「一個月五千塊,包括水電,便宜吧?哦,對了,房租交給我就行了。」

  「五千塊?這麼大的一間房子,而且家俱什麼都有……只要五千塊?你該不會是在打折大優待吧?」最後一句雖說得輕鬆而有趣,但其中的不悅仍可隱約的聽出。

  「不,當然不是。」樓貝芃趕緊否認。「這是我朋友說的價錢,他說有人住就會有人打掃,所以他才會收這個價錢;而且不管今天我是轉租給誰,我都會說這個數目字的,你別生氣。」

  冷冰心見樓貝芃說得如此真切,也就不再不快。

  「抱歉,我太衝動了。」

  樓貝芃笑笑。「能第一次看見冷大小姐發火,這可是我的榮幸哦!」

  冷冰心似笑非笑的斜睨她。「那你想不想再獲得更大的殊榮?譬如說——被我扁啦,被我踹啦等等之類的,嗯?」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5:10

  如果冷冰心是個大吸盤,那樓貝芃便是塊小磁鐵。她差點就被冷冰心的神情整個吸引過去,幸好及時緊急煞車,才沒失控的造成一場「車禍」。

  她甩甩頭,讓腦筋清醒點。「我想……人不可以太貪心,所以」……我還是敬謝不敏好了。」

  冷冰心丟給她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你準備什麼時候搬過來?」

  冷冰心歎口氣,一絲愁緒又飄然浮上她如黑夜的瞳眸。

  其實這只是時間上的早或晚而已。

  現在就看她何時和尚婕旻完完全全的攤牌罷了!

  但照目前她們已互不說話、互不干涉、互不往來。互不打招呼的情形來看,好像隨時都可以……

  也許……彼此都在等某個小小的事端、某個芝麻綠豆的雞毛小事發生,而以此作為雙方正式攤牌的藉口。

  「我還沒決定,不過……或許就快了……也說不定。」語調中有著好濃的傷感,眉宇間有著好濃的愁思。

  樓貝芃見冷冰心如此,真想伸出手為她抹去眉間的濃烈憂鬱。

  但她知道她不能,所以她只能在心底擔憂。

  「這樣吧,我把鑰匙給你,哪天你想搬過來就搬過來,快速又方便,你也不用還要再跑來找我拿鑰匙,OK?」她愉快地說,希望能淡化冷冰心的悲傷。

  「也好。」她不反對的接過鑰匙。

  她們一同走向陽台,伏在欄杆上。

  傍晚的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火紅,伴隨微灰的夜,更加耀眼。

  夕陽的光暉灑在冷冰心烏黑的直髮上,映照在她幽思的臉龐上,更加顯得光彩奪目。猶如背後有著一雙如天使般雪白無瑕的羽翼,但臉孔卻有著似惡魔般的冰冷、寒峻。

  她們沉默著,不再言語。

  她們一直到夕陽西沉,月色照地,才離開那房子。

  以「行屍走肉」四個字來形容穆嵐思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自從上次和冷冰心通過電話後,穆嵐思整個人就變了。他變得沉默寡言、鬱鬱寡歡,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除了工作。

  他對於公事的「熱衷」,簡直是無人能比。一天當成四十八小時在用,「忙碌」到連吃飯都經常忘記,著實讓那些底下的外國職員真正的大開眼界,見識到什麼是「中國人的勤奮」了!

  但是,幾天下來的結果,他日漸憔悴,原本就瘦削的身子也更加消瘦,雙頰微陷,美麗的藍眸也像死水般的不復光采;整個人就宛如一個折了翼的斷翼天使,一隻瀕臨死亡的待死天鵝。

  這個樣子,連法蘭也莫可奈何。他曾試著強迫穆嵐思吃些東西,但過沒多久,穆嵐思便覺得噁心反胃的又全吐了出來;法蘭把所有的一切看在眼底,卻是束手無策。他焦急,他心痛,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藍斯一點一點的憔悴,有如冬天凋零的玫瑰般,卻是一點改善的辦法也沒有。他好恨自己不能成為他心靈的安慰者,他好恨自己沒有好好保護他,他好恨自己聽不懂中文,他好恨……

  看穆嵐思那模樣,法蘭也無法安心專注於課堂上,於是,他自己也跟著在課堂上瀕出差錯。不是有課沒去上,就是講錯內容、教錯題材,搞得他自己也快跟著瘋了。

  這天沒課的下午,法蘭決定了,不管穆嵐思是否同意,他就算用綁、用捆,拖也要將他拖去旅行——他們倆都需要改變一下生活方式了,他想。

  傍晚了,所有的職員都下班了,唯獨第三十六層樓的辦公室依舊明亮。在整棟幾近黑暗的大樓中,顯得特別突兀。

  法蘭通過由穆嵐思下達給警衛的准許,搭專用電梯上三十六樓。他推開門,進入偌大的辦公室,一眼便瞧見陷入桌後的大椅內的穆嵐思,他走上前。

  「你來幹嘛?」穆嵐思冷冷的問,聲調是虛弱的。

  「我來接你回家,兔得你叫不到車回去。」法蘭耐著性子,溫柔地說。

  「不必了!我想回去的時候自然就會回去,不用你操心。」他冷漠地說。他怕法蘭對他的好,對他的照顧,他怕會迷失自己,他不知該如何回報法蘭對他的一切;他怕陷進去而無法自拔,所以他逃避、他拒絕,希望藉此讓法蘭死心,而放棄自己。

  「問題是——我是房東,你是房客,萬一我要是不讓你進屋,你要睡哪兒啊?」法蘭挑釁地回嘴。他必須激起穆嵐思的怒火,只要他發火,這就表示他有救了。至少他會對「某件事」有反應,而不是什麼都漠不關心。

  「你——」穆嵐思咬牙切齒。他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他趕緊閉上眼睛,好讓暈眩消失。

  有反應了,同時法蘭也注意到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但他不能心軟,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我來,除了要接你回家之外,我還要告訴你另外一件事,我決定要帶你去旅行;至於你請假的事,我會在我們上路後替你打電話到公司幫你請假,所以你不必擔心這件事了。」他笑著告訴穆嵐思這個「決定」。

  「法蘭·席斯!你——」穆嵐思低吼,站起身,這一猛烈的忽然站起,又引發了另一次的暈眩;他再也無法承受的慢慢往後倒。

  法蘭只見穆嵐思倏地站起,接著便像播放慢動作似的往後倒。他嚇得立刻衝上前,及時拉住穆嵐思往下墜的身子;他的一顆心跳得奇亂無比、加速加快,他趕緊利用辦公室內的電話通知醫院,要他們盡快派輛救護車過來。然後他一把抱起臉色慘白又昏迷不醒的穆嵐思,飛快地跑向電梯,準備到樓下等待救護車到來。

  到醫院的這一路上,法蘭焦灼如焚,一直不斷地禱告;到了醫院,穆嵐思立刻被送進急救室,法蘭則在外頭緊張得不停地來回踱步,都快把急救室外面的走廊走出一個大窟窿了。

  好一會兒,醫生出來,法蘭馬上趨上前。

  「醫生,怎麼樣了?」他緊張地詢問病況。

  「沒什麼要緊的,他只是太過勞累,又加上營養失調,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放心吧。」老醫生慈祥地說。

  法蘭吁口大氣,頓時放心不少。「謝謝你,我可以進去看他嗎?」

  「可以,不過時間別太久,別讓他說太多話,叫他多休息休息。」老醫生叮嚀過後才離去。

  法蘭輕輕打開門,走入病房,無聲無息地走到穆嵐思身畔。看著他手上插著的點滴針頭令他不忍,看著他消瘦蒼白的臉龐令他心疼,他真氣自己沒有盡到對他的誓言——要好好保護他、照顧他。

  「抱歉,藍斯,害你吃苦了,對不起!」法蘭自責的低語,為了怕吵醒穆嵐思,所以他只好壓低聲音,連手都不敢握的說。他難過地輕拂開散落在穆嵐思額前的髮絲,眸中儘是無限的柔情與擔憂。

  穆嵐思嚶嚀一聲,慢慢的睜開眼睛。「仲軒……」

  「你醒了?覺得怎樣?有沒有舒服點?如果不舒服,告訴我,我馬上去找醫生。」法蘭急急的問,心中霎時放心不少。

  「法蘭?」穆嵐思眨眨眼,這才看清楚他身前的人。「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又怎麼會在這裡?」費力的語調顯示他的虛弱。

  在他的印象中,他只記得法蘭去找他,說要帶他去旅行,他很生氣,才站起來要吼他,就感到一陣暈眩,接著……接下來的事他就完全沒有印象,直到現在發現自己躺在一處陌生房間的床上。

  「這是醫院,你剛昏倒了,我叫救護車送你過來的。」法蘭回答他。「你現在覺得如何?」

  「很累……覺得好累……」穆嵐思閉上眼睛再睜開,他看著法蘭,說出真心話。

  「醫生說你太疲勞了,加上營養不良才會導致昏倒,沒什麼大礙,你不用擔心。只要多休息,飲食正常、均衡,身體自然就會康復了。」他撫慰穆嵐思。

  「對不起,法蘭,讓你擔心了。」穆嵐思垂下頭,小聲的說。

  法蘭聽了穆嵐思的道歉,覺得有點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該選擇罵他一頓,抑或是再安慰他。

  「別說這些,別想太多,好好休息才是最要緊的。」看來他選擇了後者。沒辦法,他就是狠不下心對他凶。

  穆嵐思霎時心中浮起一陣莫名的感傷,他趕緊別過頭,深吸幾口氣,努力地讓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不掉下來。

  此時,進來了兩位護士,要將穆嵐思推送到普通病房。

  「記住,好好睡一覺,不要胡思亂想,我明天再來看你。」法蘭仔細叮嚀,然後先行離去。

  穆嵐思的心底深處開始產生交綜錯雜的心緒。

  這一夜,他並沒有照法蘭的叮嚀好好睡一覺,他反而還因此又失眠了……

  「累不累?」法蘭關心的問。

  法蘭在得知穆嵐思可以辦理出院手續回家休息後,立即將穆嵐思像拎包袱似的拎進車裡前往機場,果真是——拖也要把他拖去旅行。

  私人飛機上,僅有法蘭和穆嵐思兩個人。

  穆嵐思不理他,兀自欣賞窗外的景色。

  其實穆嵐思並不是在生氣,而是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和心情去面對法蘭;所以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選擇了逃避來對待法蘭。

  對於穆嵐思的不理睬,法蘭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明白是自己太過霸道,因此才會招致穆嵐思的反感。

  欣賞窗外景色的穆嵐思因景致的單調,加上沉靜的氣氛,不久即沉沉睡去;坐他身旁的法蘭見狀,起身去拿件薄毯回來,細心地蓋在他身上,怕他尚未康復的身體因而再著涼。

  法蘭凝視穆嵐思熟睡的天真臉龐,不覺看得出神。

  不到一個小時時間,終於抵達法蘭自己決定的目的地,飛機平穩、安全地降落在一座私人機場跑道上。

  「藍斯,醒醒,我們已經到了,藍斯?」法蘭輕拍穆嵐思臉頰,溫柔地喚醒他。

  「嗯?再五分鐘。」穆嵐思半夢半醒,咕噥的回答。

  法蘭嘴邊泛起邪邪的弧形。

  「你再不醒來,我可要親自抱你下飛機嘍!」他在穆嵐思耳旁呢語。

  他這一說,果真效力強大。只見穆嵐思倏地睜開迷矇的雙眼,快速的站起,卻因速度太快而猛力地撞上頭頂的置物櫃。

  「哇!」他撫著頭大叫著蹲下身,痛得差點掉下眼淚。

  這樣的結果,可不在法蘭的算計之內。他嚇得趕緊伏低身,查看穆嵐思的頭上。

  「沒事吧?」他一臉擔憂,著急的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捉弄你的,對不起,藍斯……」

  他一方面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不住的道歉,一方面疼惜地輕揉穆嵐思的頭。

  穆嵐思不說話的推開法蘭的手,逕自從地上站起,向機門走去。

  「藍斯……」法蘭不知所措的叫喚前頭的穆嵐思。

  「幹嘛啦?你不是要下飛機?還這麼囉哩叭嗦的,你真的很煩耶!你該不會是想要求我抱你下飛機吧?我先聲明好,我現在可沒那麼大的力氣。」穆嵐思不耐煩的叫著。

  法蘭張口結舌,怔愣在原地。

  「喂?」穆嵐思不耐的再叫一次。

  法蘭猛地回過神,陡地大笑出聲,他懂得穆嵐思的意思了。他快步上前,跟上穆嵐思。

  下了飛機,早已有輛黑色三門私人轎車停靠在機旁,法蘭讓穆嵐思先坐進去後,自己才跟進,車子緩緩駛離機場,駛向最終目的地。

  轎車停在一家相當華麗氣派的飯店前,司機下車打開車門,法蘭及穆嵐思跨出車外。

  他們步入飯店,只見法蘭朝櫃台輕點下頭,不需辦理住房登記手續,直接走向最靠近櫃台旁的一部電梯。

  他們步入電梯,身後也有一批旅客跟著進去,法蘭不表示意見的讓他們一同搭乘;他伸手按下八樓,有人按七樓,電梯門關上,開始上升。到了七樓,一部分人出電梯,另一部分人則顯然是住八樓的;到了八樓,剩下的人開始往外走,穆嵐思也跟在後面要出去——因為法蘭按八樓。但法蘭不作聲的拉住穆嵐思手臂,阻止他出去,電梯門又關上。

  法蘭自休閒褲口袋中拿出一把造型特殊的小鑰匙,將它插入電梯按鈕孔下方一個和鑰匙形狀相同的小洞中,開出一小格子;接著他又摸出一張卡片,插人小格子中,電梯再次往上升二層。

  法蘭抽口卡片,重新鎖好小格子,電梯也到了「十樓」。電梯雖然又往上升二層,但實際上,電梯樓層顯示板都是一直出現數字八;換言之,十樓是私人專用——而且是法蘭私人專屬。

  電梯門一開,穆嵐思步出,隨即映人眼簾的便是一間套房——一間幾乎占掉半邊樓寬的套房;穆嵐思頓時傻了眼的呆立在所謂的客廳。

  法蘭鎖住電梯,也就是這套房的「門」;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上樓來打擾——除非經過他的特別允許。

  「還好吧?」他拍拍穆嵐思的肩,把穆嵐思拍回神。

  奢侈,是穆嵐思第一個想法;豪華,是第二個想法。

  「嵐思,你過來,看看這視野好不好?」法蘭走到陽台前,推開兩大片晶亮的落地玻璃窗。

  穆嵐思站在陽台外,他看得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喘一下。

  「蔚藍海岸」的美景幾乎全部盡數落入穆嵐思雙眸中——澄藍的海洋、壯麗的海岸、柔細的沙灘——的確不愧為全世界公認的美景之一。

  「怎麼樣?還可以吧?其實這裡只能見一小部分的『蔚藍海岸』,如果想要將它全部盡收眼底,就必須登上『大坎城瞭望台』才行。在那裡,可以眺望到坎城市內的高級住宅區、克洛塞特大道、舊港到謝瓦利埃山及萊蘭群島;甚至還可以望見製造香水的街道和阿爾卑斯山的群峰。」

  穆嵐思轉頭,他看見的是臉上充滿笑意、綠眸充滿柔情的法蘭,他的心不由得一陣瑟縮,驚奇欣喜的眼神頓時黯淡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悵然迷茫——他又縮進殼中了。

  漫長的沙灘上並列著四行長長的足印。

  穆嵐思及法蘭正在沙灘上漫步著,走了好一段,他們才坐下。法蘭的手上還拿著一瓶葡萄酒,兩隻酒杯。

  「試試看。」法蘭倒了一點點在杯內,遞給穆嵐思。

  「你」

  「唉,我只是純粹想要你嘗嘗而已。」法蘭飛快地打斷他的話。

  卷卷的浪花拍打著沙灘,像演奏著輕柔、悅耳的樂曲似的。

  穆嵐思以唇輕沾著酒,然後舔舔唇,證實了法蘭所說的話並無欺騙,他放心的啜進一口,果然像是在喝葡萄汁一樣;從沒喝過酒的他,接連喝了好幾杯。

  真美的夜色!穆嵐思心想。如果……仲軒也能來這裡……那……

  「別——再——想——他——了!該忘了吧?」耳邊傳來法蘭低沉的嗓音。

  穆嵐思吃驚地轉過頭,突然一股莫名的怒氣又湧上心頭。

  「我要是不想忘,你又想怎樣?」他挑釁地看向法蘭,聲音是冰冷的。

  「上次那通電話……是他要結婚的消息吧?我猜對了吧?和他的女朋友?」

  嵐思,仲軒要筱築動手術。不論結果如何,他們決定都要結婚了。決定都要結婚了,決定都要結婚了……冷冰心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

  「你還要為他繼續傷害你自己嗎?真的值得嗎?你……」法蘭加勁地住他內心深處探去。

  「住口!住口!不會的!仲軒不會這樣做的!你騙我!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你滾!」穆嵐思吼了出來,他迅速地站起,轉身就跑。

  法蘭隨後追他。

  浪聲輕訴祝福。

  夜光輕道晚安。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5:51     標題: 11

  雖然已找好了房子,但冷冰心卻還沒搬出現住的地方,她依然和尚婕旻、邵塵淵住在一起,只不過和尚婕旻之間,已經是形同陌路。

  這些天,因邵塵淵去美國出差,屋子裡顯得更加冷清與孤寂。因為以往若是邵塵淵在的話,至少有笑聲。說話聲和打鬧聲——以上所指皆為他和尚婕旻;而如今,真的僅能用「空洞」二字來形容。

  如今的冷冰心,是酒不離口、手不離杯,也許制酒廠該頒發一副「感謝飲用」的匾額給她才對。

  「剪不斷,理還亂」可以說是冷冰心此時最真實的心境。她的「剪不斷」,是因和尚婕旻還未攤牌一事而煩;她的「理還亂」,是因中途又跑出個樓貝芃而亂。

  到現在,她仍不知該將樓貝芃「放」在哪裡;對她,不知該維持普通的朋友,抑是……

  她想,還是當她是普通朋友算了,或許……這是最不具傷害力的。

  她苦悶地一笑,或許吧——

  又要回家了!尚婕旻微驚,腳步停了下來。曾幾何時對於回家的心情已到了得用「無奈」來形容?她甩甩頭,繼續邁開步伐;心頭的無奈更無奈了。

  她不甩頭還好,這一甩,一個重心不穩差點跌個狗吃屎。她勉強站好,低下頭,閉上眼睛,試著想讓腦中的那種暈眩感消失;好不容易,終於止住了暈眩。她想,可能是昨晚沒蓋好被子,所以有點著涼了吧。還是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好了,她加快回家的腳步。

  「倒楣死了,竟然還下雨?真討厭,我看原本不感冒,這一淋,不感冒也不行了。」剛剛才想要洗個熱水澡而已,現在老天倒是很有點默契的先下了場冷水澡給她洗,尚婕旻一路跑著回家,嘴上還不對低聲嘀咕。

  在打開門之前,尚婕旻忍不住的打個噴嚏,她吸吸鼻子,洗熱水澡的慾望更加迫切了。

  打開門,進到陽台,昏暗的客廳中亮著一盞小燈,透著一絲溫暖,空氣中也隨之飄出一陣令人垂涎三尺的飯菜香。尚婕旻舔舔唇,吞了好幾口快滴出來的口水,她以參加奧運百公尺的速度,一股勁衝到餐桌——

  賓果!她在心中歡呼一聲,桌上擺的全是她最喜愛的口味和菜色。她的第一個直黨反應認為是邵塵淵回來了,正想開口大叫時,她不經意地瞥見放在餐桌上的一張紙,紙上有著剛硬又有點龍飛鳳舞的字跡:

  或許沒有他做的味道好,不過,你就湊合湊合著吃吧!

  沒有溫柔的語句,沒有浪漫的氣息,有的,只是很「實在」的字眼;但即使如此,尚婕旻整個心情仍是開心、雀躍了起來。她快步走向冷冰心的房間,但門外卻貼了張:「寫作中,請勿打擾!」的字條。興奮的心情一下子頓時冷卻不少,但腦中隨之一想,她又很高興的走回餐桌,坐下並開始享用她的晚餐,早就把洗澡一事丟到太空外去了。

  這一餐,她吃得很開心,也很安心,她已經等不及想要告訴邵塵淵這件事——其實冷冰心還是關心自己的。

  七點半整,冷冰心如往常般的睜開眼睛,即使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做尚婕旻的咕咕雞,她依舊是七點半起床。

  她先把自己梳洗過後,才去敲尚婕旻的門,準備叫她起床;而近日,這工作完全已轉由邵塵淵取代了。

  她清清喉嚨,敲敲門。「婕旻,該起床了。」雖不像以前總是忠心耿耿的,但也夠大聲、夠清楚;但也沒以往的熱切,反是冷冷淡淡。

  說完,她不再接下敲第二次即轉身離去,準備幫尚婕旻弄早點。

  門內的尚使曼一聽到熟悉的喚她起床聲時,潛意識裡高興地從床上坐起,可是身子卻是軟趴趴的,而且頭也好昏,更要命的是她覺得自己就像只被拔了毛、全身光禿禿的雞,正在北極散步一般——冷得都快變成CAS優良冷凍肉品了;她不得不倒回床上。她想開口說話,叫冷冰心進來,無奈喉嚨卻像火燒般的刺痛不已;腦子昏昏沉睡去。

  八點十五分,冷冰心瞞了一眼不曾開啟的房門,不禁搖頭歎氣;她只好再走過去,重新的再敲敲門,叫著尚婕旻;但,房裡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冷冰心皺了皺眉推開門,踏人她好久沒進入的房間。

  她一打開門,一眼映人眼簾的是尚婕旻縮著身子、蜷曲著躲在棉被中;她失笑,走到尚婕旻床邊,輕搖著她的肩膀。「婕旻,快起來,你要來不及了!婕旻?」

  「嗯……」一聲無力的呻吟聲自尚婕旻口中傳出,像是在回應冷冰心說:「我聽到了啦!」

  可是人卻仍一動也不動,緊閉著雙眼,一點也沒有要起床的跡象。

  「婕旻?」冷冰心又喚了一聲;尚婕旻還是不為所動。這下冷冰心可緊張起來,她著急的推著尚婕旻,但任憑冷冰心怎麼搖她、推她、叫她,只差沒捏她、打她、踹她之外,她不動就是不動。最後,冷冰心把手覆在尚婕旻的額頭上,才剛一放下,她馬上被尚婕旻額上的熱度給燙得收回手。

  「婕旻!」

  冷冰心嚇得大叫一聲,二話不說連同尚婕旻身上包裹著的毯子,一把抱起她,急忙往外走;到了樓下,伸手攔輛計程車;此刻的她,心焦如焚,只想早點將尚婕旻送到醫院;其他的,她不敢再往下想。

  經過診斷,尚婕旻原來是得了重感冒,她換了兩針,還要再吊瓶點滴。冷冰心心疼的眉頭全都揪在一起,守在尚婕旻的病床旁……

  人到情多情轉薄

  而今真個不多情

  其實冷冰心並不是無情,只是她將所有的情都藏在心中,以至總是招致被人冠上冷若冰霜、冷漠無情的封號;就因她看重情、重視情,怕自己付出的情到最後會受到傷害,所以她才不輕易將情付出,將所有的情感深深鎖在心底、藏在心裡,也因此總讓人誤以為她是個寒峻無情、沒有感情的人;其實天曉得,她根本就是滿腔情愛無處傾洩。

  冷冰心、冷冰心,一顆又冷又冰的心冷得比冰宮還要冷,冰得足以使陰森的地獄結上厚冰;這樣的一個女人,在她寒漠冰霜的面具下,有的是害怕面具也會終有破裂的一天,教人看出她的脆弱與不安。

  冷冰心想起自己曾對穆嵐思說過的話,要他勇敢地去追求屬於自己的愛,要他勇敢地去接受屬於自己的愛,只因——他是個需要被人關愛而不是愛人的那型;那自己呢?難道自己就屬於愛人的那型而不適被愛?

  冷冰心嘲弄的笑了笑。藉口!全是一堆既愚蠢又懦弱的藉口!在別人眼中,自己的堅強,說穿了,根本就是不堪一擊的懦弱的糖衣罷了!

  十六年前種下的因,如今已成長、發育,結出了一粒果實,現在所等的,就是成熟、掉落之日了……

  吊完點滴,領了藥,冷冰心再拖著仍在昏睡當中的尚婕旻回家;一路上,不免引人側目。畢竟女人抱女人就和男人抱男人一樣稀奇;不過尚婕旻是昏睡的,總不能叫冷冰心拎她或捆她回家吧!

  冷冰心在帶尚婕旻回家之後,她便忙著為尚婕旻煮些粥;在讓她的空腹有了些食物,也讓她服過藥後,冷冰心又沉靜地守在尚婕旻床畔,細心地隨時為她更換額頭上的毛巾;這天的冷冰心,腦中一片空白,心臟狂亂地跳動,整個心裡全是擔心和焦慮的波動,就這樣守護著尚婕旻,片刻不離。

  直到傍晚,尚婕旻的高燒總算稍退了下來,冷冰心也總算可以喘口大氣,放鬆一下一整天緊張與繃緊的心情;她吁口氣,寬心的淡笑。

  落日餘暉灑落在尚婕旻因發燒而紅通通的臉蛋上,有如色美味甜的紅蘋果般,令人想咬上一口;微啟的紅唇也好似櫻桃般的甜美可口,令人情不自禁想嘗上一嘗。冷冰心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尚婕旻,聆聽她規律又帶點微喘的呼吸聲……終於,她再也抗拒不了尚婕旻無意的誘惑,傾身向前……

  塵淵回來了!這是尚婕旻在迷糊的狀態中自然而然所浮出的第一個想法,朦朧中,她一手掛在邵塵淵肩膀上,一手輕拉住邵塵淵松垂在身前的頭髮……

  頭髮?猛地一震,尚婕旻腦中一瞬間完全清醒過來,邵塵淵是絕對不可能會有如此柔長的頭髮的!這一震,使得尚婕旻驀然驚醒,她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冷冰心——

  尚婕旻腦中好似抽光氧氣,耳邊一片嗡嗡作響,只是將雙眼睜得老大瞪著冷冰心直看,一動也不動,也無法反應了……

  冷冰心同時感覺出放在她肩上的手瑟縮了下,床上躺著的身子也僵了些。而在此之前,一向敏感的冷冰心瞥見了有個一閃即逝的影子;雖然那影子本身閃避動作非常快速,但對於天生敏感度就強烈的冷冰心來說,那影子,還是沒有逃過她銳利的眼角之外。

  在捕捉到剛剛那一瞥的影子後,冷冰心退開一步,將背抵在身後的牆上,直挺挺地貼著牆,臉上以冷靜的表情直瞅著尚婕旻看,讓人無從看出她此刻到底想做什麼!

  從發現冷冰心舉動後而一直發呆的尚婕旻在怔愣發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找到自己飄散在外的魂魄而回過神來,她拉緊毯子往後縮了一大步,眼中閃著不解與驚恐。

  「我……你……這個……」

  冷冰心似笑非笑地挑起一道眉。

  尚婕旻旋即慘白了臉,不自覺地用毯子摀住嘴,想壓抑下心中所湧起的那股反胃噁心感。

  對於尚婕旻所給的「答案」,冷冰心默默地接受;早知道的,不是嗎?

  冷冰心離開牆,挺直背脊,深深地看了尚婕旻一眼——也是最後一眼,冷靜且低沉地開口:

  「對於剛剛對你所做而讓你感到噁心的舉動,我想,我只能對你說抱歉——對不起了。」她不再多話,轉身離開尚婕旻的房間,也永遠地走出她們曾經共有的世界。

  出了房間,她背對客廳,淡淡的再啟口:

  「從今而後,婕旻,就由你來照顧了。剛才的事,我很抱歉,好好待她吧!我祝你幸福!」說完,她步入自己的房間。

  到此為止,是該告一段落了!

  種下的因,也該結成果了;而如今,更是熟到已無法再賴著不下樹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終究還是沒躲過命運在冥冥中的安排!

  冷冰心不再多想,毫不遲疑地立刻動手整理東西……

  「筱築,要堅強哦!要對自己有信心,也要要對醫生有信心,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席仲軒在手術前三小時對夏筱築做最後的精神加油、心理建設。

  「可是我……」

  「沒有可是!你如果對自己都這麼沒信心,那就算是華倫再世,也醫治不好你的眼睛的!」他再次強而有力的鼓舞她。

  「嗯!我有信心,一定凱旋歸來!」她也說得慷慨激昂、信心十足,像要上戰場似的。

  「這就對了。」席仲軒在她頰上印上一吻,以資獎勵。

  接著護士進來,準備為夏筱築做開刀前的準備工作;、席仲軒最後一次有力地握了握她的手,退出病房。

  席仲軒這溫柔體貼的舉動,著實讓那些護士羨慕。

  自席仲軒帶夏筱築到醫院檢查眼睛開始,一直到住進醫院準備接受開刀手術,這期間,席仲軒每天都細心地陪伴在夏筱築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時而逗夏筱築開心,時而替她加油鼓勵,更是不厭其煩的陪著她做各種的檢查;不管是新是檢查項目,或是追蹤檢查,他都很有耐性的隨側在旁,也時常主動和醫生討論、請教,以瞭解狀況。這段期間下來,接觸過席仲軒的醫生都為他的癡情所感動,全都無不卯足全力的盡力在診治夏筱築,希望她能重新恢復視覺,好不枉費席仲軒的一番期待;而不論是否有照顧過夏筱築的「一群」護士們,更是每天都非常「勤快」的到夏筱築的病房巡視、關心她的情形如何。對於夏筱築能有這麼一位對她如此細心守候、呵護備至且英挺帥氣的男朋友,除了羨慕,還是羨慕;雖然明知自己沒有希望當夏筱築的候補,不過她們仍非常衷心的祝福更筱築能早日康復,才不致辜負了席仲軒的一片癡心。

  漫長的手術開始了,席仲軒或坐或站或來回走動的在手術室外頭,他誠心、默默地為正在接受艱苦手術的夏筱築祈禱,祈盼她手術成功……

  經過長時間的等待,手術室的紅燈熄了,席仲軒充滿期待卻也焦急地站起,站在手術室門口,等待醫生和夏筱築出來。不一會兒,夏筱築被推出手術室,麻藥未退的她仍昏睡著,臉色有些蒼白,不過大致上看起來仍不錯;他上前看了她一眼,便先讓護士將她推送至普通病房。

  緊接著,他轉向尋找後頭跟著出來的醫生,此刻的緊張才真正的開始。

  「醫生,她的情況如何?……」他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顫抖、粗嘎,一顆心也猛跳個不停。

  操刀的醫生拿下口罩,對席仲軒笑了笑。「席先生,手術很成功,你可以放心了。現在就等最後一個步驟,結果如何,要等拆紗布那天才會知道。」

  聽完醫生有自信的解說之後,席仲軒終於暫放下心吁口大氣。他想,這就夠了,不論拆掉紗布後是怎樣一個結果,他想,他都不會後悔的,他仍會用他一輩子的時間好好照顧他這一生最鍾愛的小女人的!

  再回到巴黎已是一個禮拜後了;一個禮拜前,穆嵐思幾近被拖到「蔚藍海岸」——坎城。在那裡,他們曾在著名的克洛塞特大道散步,在大坎城瞭望台上收盡坎城市內的一切美景於眼底,在瓦羅烈參觀畢加索生前所塑造的陶器,也參觀過在卡格尼的橄欖博物館及地中海近代美術館,而最重要也最精彩的一點是——穆嵐思在夜晚的「蔚藍海岸」沙灘上吐露心聲……

  穆嵐思坐起身子靠著床頭,藍眸凝視法蘭。

  「怎麼啦?有事要告訴我嗎?」法蘭感覺得出他的欲言又止。

  「呃……我……」穆嵐思不安地扭絞雙手,難以啟齒。

  法蘭伸手握住穆嵐思的手,輕輕放在自己掌心中。「有事說出來沒關係,我們可以互相商量。」

  「我要回台灣。」穆嵐思鼓起勇氣,一口氣很快的說完。

  好半晌,法蘭並不接腔,只是靜靜地撫觸被他握在掌中的手,令穆嵐思覺得更加愧疚。

  「什麼時候回去?」好久,好才問這一句。

  「還……還沒決定。」穆嵐思囁嚅的回答。

  「願意讓我陪你回去嗎?」

  「啊?」穆嵐思發出一聲很大的錯愕聲,長又翹的睫毛不停地上下搧動著,眸中裝滿不信和訝然。

  法蘭看穆嵐思那可愛的神情,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穆嵐思搖搖頭。他驀然記起的問:「那你的學生怎麼辦?你不是還要教書?」

  「請假嘍。」法蘭聳肩。

  「可……可是我不確定我要回去多久的時間,你這樣請假……不大好吧?」

  「沒關係,大不了我辭職,不教了。」法蘭無所謂的回答。

  邵塵淵捻熄手中的第三根煙,他這時的心裡頭是千頭萬緒的理不出線頭來。

  到現在,他仍是能夠非常清楚、清晰地記起冷冰心方才走前那哀傷、黯淡的黑眸;眸中有著好深好深的哀愁,陣中有著好濃好濃的傷痛。

  他仍無法接受剛剛所見那幕的真實性,他也不知道冷冰心吻尚婕旻的用意何在;是出自真心?還是無意?他也不知道冷冰心究竟是不是同性戀,但他知道自己會答應她最後的請求——好好照顧尚婕旻!

  而現在,他較擔心的是尚婕旻的反應,於是,他走進她的房中。

  「婕旻?」他輕喚,「我是塵淵,我回來了,開燈好嗎?」

  他伸手去按下開關,好讓黑壓壓的房內有些亮光。

  「不!別開!」尚婕旻出聲制止,聲音中有些顫抖和怪異。

  邵塵淵走到床沿坐下,伸手將哭泣的尚婕旻攬入自己溫暖的懷中,輕拍她的背。

  過了好半晌,尚婕旻才稍微止住了淚水,但仍有些抽噎;她吸吸鼻子,深吸幾口氣,試著平復自己複雜的情緒。

  「塵淵,假若冰心說她愛我,你……相信嗎?」尚婕旻沒頭沒腦的就迸出這句話問邵塵淵,著實令邵塵淵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他沒料到尚婕旻竟會如此輕鬆的脫口問及此事。

  「我……」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啟齒。

  「你一定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對吧?沒錯,因為我自己也不相信啊!天哪!那多噁心!女人愛女人?男人愛男人?然後……天!光是想,我就快吐了,真夠噁心的……原來嵐思早就曉得冰心是個同性戀,所以才不可能愛他;而她愛的人卻是我?我的老天!真是太可怕!太恐怖了!」尚婕旻用手抱著自己雙肩,難以接受地說。

  「婕旻,別這麼說。」邵塵淵的心裡同樣是亂七八糟的,也找不出或想不出任何較適當的話語來表示自己的看法。

  「那要我怎麼說?如果今天換做是你,一個男人對你說他愛你,還吻你,你又會是怎樣的反應?是噁心地接他一頓?還是興奮的回應他?你說!」

  「我……」他一時語塞。

  「我想應該也是前者吧?」她替他回答。

  「但是冰心處處照顧你、關心你、疼你,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啊!」邵塵淵由這一點下手,希望能藉以消除她對冰心此時的反感和成見;他甚至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告訴她冰心已經離開的事。

  這句話似乎多少敲醒了尚婕旻混亂不清的腦子,她彷彿還依稀記得早上自己發著高燒而昏迷,冷冰心抱著自己急忙到醫院就診時的感覺。

  當自己發冷的身體抱在冷冰心溫熱的懷中時,就好比是一株生長在陰暗中、不見天日的花朵乍見有著熱力光圈圍繞中心的火熱太陽,有一種好暖和、好溫暖的感覺在持續不斷、源源不絕的散發著;她彷彿還能感覺到自己在冷冰心的懷中時,冷冰心跳得狂亂、快速的心,就好像要跳出胸口似的;也彷彿還能感覺到自己的額上因發燒而灼熱得難以忍受時,是冷冰心不停地替換毛巾,好讓自己的額上始終保持著冰冰涼涼的舒適感……到最後,她還吻自己,說是因為愛!

  不!就算是如此,她又怎能吻我?怎能愛我……尚婕旻猛搖頭,在心底吶喊。

  「婕旻?」一旁的邵塵淵不明就裡的直看著尚婕旻猛搖頭,卻不知她是為何而搖頭。

  「不!就算是處處照顧我、關心我、疼我,也不能愛我、吻我啊?那是違背常理、違反道德和自然法則的啊!好噁心!好變態哦!塵淵,求你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我都快吐了,好不好?」尚婕旻一臉哀求的望著邵塵淵,眼中有著對同性戀的反感。

  當然——也包括冷冰心在內。

  看尚婕旻現在這個樣子和反應,邵塵淵明白自己再多說也無益,他點點頭,答應尚婕旻的哀求,終究還是沒有將冷冰心已搬走的事情告訴她。

  世上除了愛情能使原本堅強不摧的友情、親情轉化成攻汗傷害之外,同性戀——是否也有同等的效果呢?這一點,在邵塵淵的心中,突然變成一個滿是疑惑的大問號!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6:10

  看著尚婕旻眼中鄙夷的神情,他真的茫然了……

  夏筱築拆掉眼上繃帶的那天,除了席仲軒之外,邵塵淵及尚婕旻也在一旁等候結果,當天獨缺的,便是冷冰心和穆嵐思。穆嵐思在法國,不能回來,並無不對之處;而冷冰心,則由於一來她和席仲軒及夏筱築較沒話說,二來為了避免和尚婕旻 正面對照,所以她也沒去。

  這時,圍繞在夏筱築眼上的紗布正在醫生的手中慢慢地變多,她眼上的紗布愈來愈少,最後只剩下兩個紗棉,醫生輕輕緩緩地將紗棉取下。

  「筱築,別緊張,好,來,慢慢地張開眼睛,慢……慢慢,對,別緊張。」醫生堅定、沉穩地引導她。

  夏筱築依言先深吸口氣、吐出,然後開始緩慢的睜開已有一段時間都未曾張開過的眼皮。她很慢、很慢的一點點的張開,到她完全睜開眼睛時,所有的人都屏息以待,充滿期待地瞪大雙眼直盯著夏筱築猛看——尤其是席仲軒,他的心早已七上八下蕩個不停了。

  夏筱築眨眨眼睛,好讓眼睛先適應一下,她面無表情地巡視了每個人之後,茫然地垂下了頭,不說一語

  尚婕旻是第一個難過地轉身將臉埋進邵塵淵厚實胸膛中的人,邵塵淵則安慰地拍拍她的背;醫生更是不敢相信進行得如此順利、成功率極高的手術,到最後竟然還是失敗,他不禁搖頭歎氣,心中生起一股濃厚的挫折感;而心情最複雜的,莫過於席仲軒了,心中的錯綜複雜更是別人所無法體會出的。他原本也對手術的成功抱極大的信心,沒想到……他吸口氣,擠出一絲笑容,走到夏筱築面前,拉起她的手。

  「筱築,不要緊的,別難過,別哭……」席仲軒伸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裡,不停地低聲寬慰。

  夏征築仍是低著頭不說話,雙肩微微的顫動。

  一旁的尚婕旻聽了席仲軒這麼說:她也難過地輕聲啜泣。

  但夏筱築卻在席仲軒的耳畔低語。「你長顆痘子。」

  「嗯,因為最近很忙,常睡不好,所以就冒顆痘子出來了。」他想也沒想的就脫。回答夏筱築的問話。

  「我好心疼哦。」她不捨地說,雙肩抖動得更厲害了。

  「不要緊,過幾天就沒……」席仲軒猛地住口,他一把拉開夏筱築,卻看見她整個臉因憋笑而脹得鼓鼓又紅通通的,他終於明白自己被耍了,而且還包括了其他所有在場的人。

  夏筱築看著席仲軒一臉錯愕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時,再也無法克制的大笑出聲,笑得其他人都紛紛把視線再調回她身上。

  「好啊,你這小壞蛋!敢騙我?我非好好打你一頓屁股不可!」席仲軒真的開始要身體力行。

  「哇!不要,不要啦!我不敢了啦!」夏筱築嚇得哇哇求饒。

  「筱築,我非剝了你的皮不可!竟然敢欺騙我純純的心靈。」第二個發難的是尚婕旻,只見她吹頭髮瞪眼的。

  「抱歉,抱歉,我怎麼會知道你會有如此『蠢蠢』的心靈。」夏筱築笑道。

  邵塵淵聽了忍不住的輕笑出聲,冷不防地肚子挨了一拳,想也不用想便可知道是誰的傑作。

  「筱築,你太頑皮嘍,我的一世英名差點就毀在你手裡。」醫生是最後一個開口的,他大大的鬆了口氣,一條命只剩下半條。

  「對不起嘛!因為我太久沒看到人了,一時心癢,就……就忍不住了嘛!」夏筱築吐吐舌向眾人道歉。

  席仲軒沒轍地搖頭。「你呀——真不乖。」他輕斥,卻寵愛地揉揉她的頭。

  「好啦,沒事就好。對了,筱築,別太興奮,還是要多休息,知道嗎?」醫生不忘叮嚀,說完,即帶著護士走出病房。

  「謝謝您,醫生。」夏筱築和席仲軒異口同聲的同時對醫生道謝。

  醫生走後,夏筱築和席仲軒互相凝視一眼,然後她將視線落在尚婕旻身上。

  「你是婕旻吧?很高興看到你。」

  「我也是呢。」尚婕旻高興地笑著。「可是你怎麼會認為我就是尚婕旻呢?」她好奇地問。

  「嗯……因為從聲音分辨的啊!而且,你的樣子和我預先想像的差不多,所以我當然一眼就認出嘍。」她解釋。

  「啊——」尚婕旻怪叫一聲,似乎不滿意夏筱築的解釋。「那多不好玩啊!一點想像力都沒有,無趣。」

  「你這麼『可愛』的樣子,哪還需要用到什麼豐富的想像力。」邵塵淵揶揄她,扯她後腿。

  「邵塵淵!你是覺得你現在正好在醫院,要辦住院手續比較方便、快速,是不是?」尚婕旻雙手叉腰,瞪他。

  「唉!真是所謂『忠言逆耳』啊!」他歎道。

  「你……」尚婕旻恨得咬牙切齒。

  夏筱築和席仲軒相視莞爾一笑。

  「那我呢?你對我有沒有用到想像力?」席仲軒輕聲的問。

  「呃,老實說……沒有。」復筱築小聲的答,不忘用眼底偷偷的瞄著席仲軒,看他有啥反應。「不過……我倒沒想到,我第一次真正看見的你……竟然還會有顆痘子?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了。」

  「你這可惡的小壞蛋,不讚美也就算了,還反過來挖苦我?我真的要好好打你一頓了。」

  「不行,我是病人,你不能打我,不然我要告訴醫生,說你欺負我。」。

  席仲軒斜睨她。「好吧,今天就先放了你,反正我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

  「什麼一輩子的時間?」她呆呆的問。

  「當然是指你成為我的老伴啊,席太太。」席仲軒笑道。

  「哼!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夏筱築羞紅了臉別過頭。

  霎時間,病房內充滿一片笑聲。

  當樓貝芃接到PUB的酒保小成的電話時,著實嚇了好大一跳,她趕緊衣服隨手一套、鞋子一穿,就急急忙忙像支火箭般地衝到門外。

  因為平時常去PUB,久而久之,她和那裡的調酒師——小威,早就成了好朋友。所以當她接到小威打來的電話,聽完他敘述的事情,便十萬火急的趕去。

  PUB裡。

  PUB內流洩出一首曲子,正緩緩地飄進冷冰心傷痛的心中……

  Oh yeah,I'm such a pretender.(我!耶!我是個大偽善者!)

  Thatl pretend to do everything right.(總是假裝把一切做得很好)

  It's so necessary for me to disguise myseIf.(但偽裝對我來說是如此必要)

  Cause I'm so lonely and have no one to talk.(因為我是如此孤寂而無人可以傾訴)

  Oh yes,I"m such a Pretender.(哦!是的!我是個大偽善者!)

  Now,you've leaying me.(如今,你已離我而去)

  And let me cry alone……(讓我獨自一人哭泣……)

  ……

  「我是個大偽善者!哈哈哈……所以我才會失去婕旻……我是個大偽善者!偽善者!哈哈哈——」冷冰心喃喃自語,不斷重複,小聲咯咯笑個不停……

  PUB外。

  二十分鐘不到,樓貝芃便像急風似的捲進PUB直衝吧台。

  「芃姐!」調酒師小威一見樓貝芃衝進PUB立刻喚她。

  「小威,人呢?」樓貝芃心焦的問。

  「在那裡。」他領樓貝芃到一小角落,只見冷冰心半趴在小桌子上。

  「冰心?」她驚呼一聲,趕緊扶起冷冰心坐好,桌上滿是東倒西歪的酒瓶,有的甚至躺在桌下;樓貝芃光是看著,就已經快要醉倒。「小威,這些全部都是她一個人喝掉的?」

  「是……是啊。其實不止這些而已,有的……有的空瓶我還已經拿到後面去了。」

  「什麼?你沒勸她不要喝那麼多?」

  「有啊!」小威大叫替自己辯解。「可是心姐不聽啊,我……我就是拿她沒辦法才叫你快來的嘛!」

  「唉,算了……」她頗能體會出小威的情形。

  「不……我還要再喝……小威,拿酒來……」冷冰心一手不穩地勾住樓貝芃 的衣角,閉著眼模糊不清地說著,顯然她已意識不清樓貝芃拉住她一隻手,欲扶她站起。

  「不……我還要再喝……小威,拿酒來……」冷冰心一把甩開樓貝芃的手。

  小威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不敢加入這場「戰爭」。

  「小威,你幫我扶她到我的車上。」

  樓貝芃和小威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撐住冷冰心扶她站起身。

  「酒……再拿……酒……來……」她掙扎不已。

  「你聽話,待會我再拿酒給你,好不好?現在我們先回家去。」樓貝芃只能像哄小孩似的哄她。

  「真……真的?沒騙我?」冷冰心醉眼朦朧地反問。

  「真的,待會就給你,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好」

  樓貝芃和小威不約而同的同時鬆口氣,他們合力將冷冰心扶到樓貝芃的車後座,讓她躺著。

  「小威,謝謝你。」

  「不用謝我啦,應該的。」他笑笑。

  「對了,酒錢還沒付。」她突然記起。

  「沒關係啦,明天再付也不遲,你趕快把心姐送回家去吧!」

  「那太不好意思了,真謝謝你。」

  「沒什麼,快回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謝謝你,再見。」

  「再見,芃姐,開車小心。」他揮揮手。

  樓貝芃平穩地將車子駛出,消失在夜色中……

  在不知要將冷冰心送回何處之際,樓貝芃只有選擇帶她回自己家一途。

  幸好自己住的是大樓,還有電梯,否則還沒將冷冰心扶到自己住處時,恐怕自己就先累死在樓梯間了,她想。

  好不容易把冷冰心往大床上一丟之後,她隨即捶捶自己發酸、發痛的肩膀,她差點就被冷冰心一身結實的身材所壓扁,她正想喘口氣、喝杯水的同時,衣角冷不防地被某物拉住,而走不開。

  「婕旻……不要走……酒……再拿……酒來……快……婕旻……別丟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心的……相信我……婕旻……酒……」冷冰心捉住樓貝芃亂七八糟又零零落落地囈語。

  「乖,快睡覺哦,乖。」樓貝芃柔聲哄她,但心底卻浮起不解的疑惑。

  傑民?他是誰?他會是冰心今晚心情不好而喝醉酒的最大因素嗎?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樓貝芃的心中頓時飄蕩起好幾個好大好大的問號。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當她睜開第一眼時,便是看到這樣的景象。她的直覺反應是從床上一躍而起,但伴隨出現的頭痛欲裂的昏眩卻又使得她重新往後一倒,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爬不起來了吧?活該!誰叫你昨天要喝那麼多酒,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偶爾小酌一下是不錯,但像你昨天那種喝法,不僅酒廊的小姐要甘拜下風、男人要失色,我看就連酒和尚濟公都要服了你了!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健康,你是想紅顏薄命啊?真是的!」樓貝芃從一進房就像個老媽子似的一邊嘮叨、一邊教訓,嘰哩呱啦。劈哩啪啦的念出一大串,而且還不用換氣,也沒斷掉,真有她的。只見她念完了之後,將手中捧著的杯子往前送,語調一改,旋即溫柔地開口:「先喝了它,解解酒,會舒服點。」

  要不是因為冷冰心腦筋還渾渾沌沌、不大轉得過來,而且她自幼冷靜自若成性,否則對於樓貝芃方纔的三百六十度態度大轉變,恐怕她真會當場笑壞;只是她太「冷靜」了,以至她半點反應也沒有。

  「昨晚我說了什麼了嗎?」這是冷冰心開口的第一句話,冷冷冰冰、平平板板,絲毫不帶任何感情成分。

  樓貝芃沉默半晌,偷偷觀察冷冰心臉上的表情變化,慢慢的開口:「有啊,昨晚你說了不少話呢。」她一邊說、一邊用眼角偷瞄冷冰心一眼。

  變化很細微,但冷冰心冷漠的臉色上的冷峻和僵硬,卻也全都盡收在樓貝芃 那雙雷達眼睛底。

  「你一整晚就死拉住我,嘴裡直嚷著:「酒,給我酒,我還要喝,快拿酒來,快,酒……」,天哪!你當我家是煙酒公賣局啊?我要從哪生出酒給你喝啊?真是的!」她只說了一半。

  「是嗎?」冷冰心淡淡的問。

  「難道你認為我在騙你?」樓貝芃撒著謊反問。上帝!請原諒我撒謊。

  「抱歉,我沒那個意思。」

  「算了,沒關係。」樓貝芃笑笑揮揮手,表示自己不在意。畢竟自己也騙了她。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下去。「對了,趕快去梳洗梳洗,我把早餐都準備好了,不快點,會涼的。」

  冷冰心梳洗過後,走到餐桌前坐下。

  「你住哪?待會我開車送你回去。昨晚又不知道你住的地方,只好暫把你帶口我的豬窩一晚。」樓貝芃咬著一片土司的說。

  「不用了,離你這很近的,走路只要十五分鐘就夠了。」冷冰心啜口咖啡,淡淡的答。

  「十五分鐘?你什麼時候和我住這麼近,我都不知道?」

  「是你幫我找的那間房子。」

  「啊?」樓貝芃大叫一聲,差點沒被土司噎死。「你什麼時候搬到那裡去的?」她趕緊喝口牛奶,好讓土司順利下嚥。

  「昨天。」

  「怎麼不告訴我?我也好幫你搬家。」她心想著冷冰心昨天之所以會喝酒喝得如此的猛,或許就是和搬家有關;而她的搬家,也許和那個「傑民」有更大的關係,搞不好他正是主要關鍵。

  「不用了,只有幾件行李而已,我一個人就夠了。」

  「好吧,那我等會兒去幫你一起打掃屋子。」

  「你不用上班?」冷冰心脫口而問,自己也沒察覺。

  「管它的!」她不在乎的說,雙手往後一拋。

  「好吧,那你就來吧。」看到她的灑脫,冷冰心不自覺的答應了。

  樓貝芃笑了笑,加快了吃早餐的速度。她此刻的心是雀躍不停、欣喜不已的。

  機場大廳。

  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斷,有送行的,也有要遠行的。

  入境室步出了二位提著黑色皮箱、身著淺色西裝的高大男子,但左邊那位金髮的外國男子很顯然的又比右邊那位黑髮的混血男子還要高出一個頭,且體格也較結實、壯碩。

  他們的出現,立即引來大廳內一陣「人群」的騷動——不用說,一定是女人的驚歎聲!

  那兩位男子在看到由自己所造成的這等反應時,他們不約而同的面向對方,交換一個會心又感到好笑的笑容,輕鬆自若地朝機場大門方向前進,完全不理會背後那無數「閃閃發光」、「熠熠發亮」的「大」眼睛。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8:15     標題: 12

  寧靜的午後吹著輕柔的微風,冷冰心獨自在街上漫步。

  她剛到出版社交出最新的一份稿件,順便告訴出版社她想休息一年;出版社在無法說服改變冷冰心堅決心意的情況下,也只有答應她休息一年了。

  她想,也該給自己放一個長假了。她突然興起想去旅行的念頭,並想到自己或許可以到法國去嚇嚇穆嵐思——只要他不提前回國。

  反正好久沒見面了,她也想去瞧瞧他口中的「朋友」到底長得什麼樣子,竟然能攻破他禁銅已久的心靈深處?想到這點,她的唇角泛起一抹淺笑,更加深她想會會那位「朋友」的決心。

  「冰心?」

  背後傳來的叫喚聲使得走在前面的冷冰心頓時停下腳步,轉過頭找尋聲音的主人,發現竟是邵塵淵。

  「有空嗎?」他問。

  「有事?」她反問。

  兩個人都在節約用語。

  「想和你聊聊,可以嗎?」邵塵淵小心翼翼的問。

  「Why not?」冷冰心聳聳肩,答應了。

  一直到傳者送上咖啡,他們仍一直保持沉默。杯中的咖啡有一下沒一下的用小湯匙拌著,誰也不率先開口,後來由冷冰心主動打破沉默。

  「你所謂的聊聊……該不會是指用心電感應吧?」

  「啊?呃,當然不是……」邵塵淵困窘的說。

  「不然是什麼事?」她耐著性子的問。

  邵塵淵端起咖啡,啜了一口,藉以緩和他內心緊張的情緒,也為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婕旻她……她很希望你再搬回去。」

  若是不礙於自己正處於一間高雅、不失水準的咖啡店內,恐怕真會當場失控地縱聲狂笑起來;不過她的唇邊也揚起一非常優美的弧度,挑起一邊眉,表情卻是嘲諷的。「你撒謊的技巧還是沒變,真夠爛的,比小學生還差。建議你去買一本說謊入門回家研究研究,或許會比較有點幫助。」

  邵塵淵漲紅著臉,顯得有些急躁。「我……我是說真的,我沒……」

  「我認識她十六年了,難道我會比你更不瞭解她?不大可能吧,你說是不是?」她打斷邵塵淵的話,平靜地接口。

  「就算我回去,又能改變什麼?能改變我對她的感情?還是改變她對我的看法?你曾想過這些問題嗎?而且她現在對我的感覺已經不只是鄙視和噁心而已,她是想撇清所有和我的一切關係,甚至當我這個人已經死了。」她頓了下,「好吧,就算她願意再接納我,我和你之間,我剛才說得那些問題,依然存在的,不是嗎?我本來是絕不放棄婕旻的,但是,我又能給她帶來什麼?雖然我放棄得有點不甘心,卻是心無掛念。至少她還有你,你能替我做到我無法也不能做到的事,這就夠了!所以我才把她交給你,希望你能代我好好照顧她,這樣,我也才會甘心。你知道嗎?當我在國中和婕旻第一次相遇時,她是班上第一個敢回我話的人呢!那時的她啊,臉傻得跟呆瓜似的,真的很可愛,也很好笑哦!你沒能當場親眼目睹,真的有點可惜。」她面向窗外,沉緬於過往的回憶之中,愉悅地說著。

  金黃色的陽光輕柔地灑在冷冰心半側的臉上,她的表情不再是冰冷、無情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柔和。很暖和的神情;邵塵淵不禁看傻了眼,雙眼怔怔地盯著冷冰心。

  「如果沒其它事的話,我想先走了。」冷冰心站起身,開始往外走。

  「冰心!」邵塵淵叫住她。

  冷冰心回過頭。

  「我們是朋友嗎?」他終於鼓起勇氣,向她問起一直放在自己心底最深處的話。

  冷冰心不回答他,卻給他一個最真誠、最自然的笑容,轉身,走了。

  邵塵淵也笑了,結打開了,不再存於黑暗的心底深處。

  他們是——朋友!

  當冷冰心走進病房裡,席仲軒正和夏筱築在談話,他們一看到冷冰心,都非常的高興。

  「你……你是冰心,對不對?」夏筱築有些猶豫的問,席仲軒則接過冷冰心帶來的一束花,插在花瓶中。

  「抱歉,拖了這麼久才來看你。」冷冰心客套的說。

  「沒關係,不用太在意啦。」夏筱築笑笑答。

  在她眼中的冷冰心,身材瘦削而高,一頭及腰的長髮,臉上有著淡漠和孤寂,眉宇之間微鎖,有股淡淡的愁思,令人想伸出手為她抹去那股愁思……

  「仲軒,我想單獨和冰心談話,可以嗎?」

  「你不要我了啊?」席仲軒誇張的叫了起來。

  「你少神經了,先在外面等一下嘛,好不好?」她央求。

  「好、好、好,答應你就是了嘛。」他疼愛地捏捏夏筱築的鼻尖,走出病房。

  剩下兩個女人開始想互大眼對小眼,彼此打量著。

  「常聽仲軒說你和嵐思很要好,是嗎?從我手術成功,恢復視覺以來,你是我倒數第二個見到的人,最後一個……當然……就是嵐思了。我真希望能早日見到他,好一睹他的風采。仲軒老是跟我說嵐思的事,說得我好好渴望見到他呢!」

  「為什麼想見嵐思?你有什麼目的?」冷冰心冷冷的問,語氣中有著非常明顯的保護意味。

  乖乖!簡直是在審問犯人嘛!

  夏筱築不為所懼地笑笑。「其實也不能說是我有目的,應該說是我們彼此都不想讓嵐思受傷害吧!」

  冷冰心不作聲,她靜靜的等著夏筱築再開口。

  「對於嵐思對仲軒的感情一事,我不便做任何的評斷,但,對於他因為我而和仲軒吵架、決裂,甚至到法國去,我真的感到很抱歉、很難過,也很過意不去;要不是我,他們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這全都是因為我,所以我才想要找你談談,看看該如何將對嵐思的傷害減低到最小。因為我知道你們的感情很好,所以……」

  冷冰心輕歎口氣。「其實根本不能怪你,會有這樣的結果,對你、我、嵐思,與所有的世人來講,這一切不都是注定好的嗎?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嵐思爭不過你的,這點嵐思他自己也明白,他只是在嘔氣而已,所以你大可放心,仲軒絕對不會背棄你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心嵐思屆時無法承受這事實,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我不知道當仲軒知道嵐思對他的感情時,仲軒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出現。我猜,這才是我們最擔心的不是嗎?」客套過後,夏筱築立即切入正題,毫不保留,卻是誠懇的。

  冷冰心怔愣了下,隨即恢復自若,她笑了下。「看來我是太低估你了,夏小姐。」

  「這算是讚美吧?我喜歡。」夏筱築笑笑。「冰心,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我真的很希望我們是朋友,都是為了嵐思著想而站在同一條線上的最佳戰友,好嗎?」

  「若我不呢?」

  「那我還是會遵守我的承諾,絕不改變,你大可放下心來。」夏筱築一臉的堅定,令人不容置疑。

  冷冰心笑笑。「你有試過仲軒的反應嗎?」

  夏筱築雙眼往上翻了翻。「他啊!跟豬一樣,笨死了!真不知道他的腦袋瓜裡到底是裝些什麼東西,我都一已經快直接的告訴他嵐思愛他的事了,他還不知道,他簡直是——」她頓了下。

  「跟豬一樣!」

  她們同時異口同聲說出,再互看一眼,噗哧一聲,笑了開來,害得坐在外面走廊長椅上的席仲軒充滿了好奇心。

  過了一會兒後,病房的門打開了,夏筱築送冷冰心出去。

  冷冰心頗有含意地瞄了席仲軒一眼,轉過頭。「記得要多加管教和練習啊!」

  「你放心,下次你再看到時,他就會跳火圈、吞長劍了。」夏筱築調皮的回答。

  冷冰心再看席仲軒一眼,笑著離開醫院;夏筱築也笑著目送冷冰心離去,席仲軒則是呆愣的。

  「你們剛在聊什麼?冰心怎會這麼高興?」席仲軒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夏筱築。冰心會對不熟識的人笑?鐵定有問題!

  夏筱築回他一個神秘、高深莫測的表情。「不告——訴你。」

  「好啦,跟人家說嘛。」

  「好吧,我們在聊一隻豬。」

  「豬?為什麼聊豬?」他更加迷惑,根本不曉得自己就是夏筱築和冷冰心口中所說的「豬」。

  「因為……嘿!嘿!女人的秘密,不告——訴你。」

  「小氣鬼!」席仲軒像個孩子要不到糖似的嘀咕。

  夏筱築聳聳肩,不理他。

  冷冰心掏出鑰匙,準備打開公寓大門時,冷不防地被人由後面一手圈住脖子。她想也不想,馬上作出條件反射動作,一手扣住那人的手、身體微傾,一使力,一個過肩摔立即出現,反把那人制伏在地上。那人也立刻發出聲音,聲音中還有著小小的呻吟聲……

  原本想和冷冰心開個玩笑、捉弄她一下的穆嵐思根本沒料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個這麼淒慘又丟臉的下場。都還來及發出驚呼聲,就已經被四平八穩的擺平在地上,而自己在都還搞不清楚的狀況之下,手臂傳來的疼痛感令他只有趕緊出聲,否則他想他的手就快被折斷了。

  「噢!冰……心,好痛,是……我啦!我……是嵐思啦,快放開我!」在冷冰心身下的穆嵐思發出痛苦的喘息聲,再也顧不得男人的自尊和面子問題。

  「嵐思?我的老天!搞什麼鬼?」冷冰心驚駭地地鬆開被她反扭住的手,大叫。

  「放開藍斯!」另一道忿怒的吼聲繼而響起,法蘭衝上前欲救穆嵐思。

  ……

  結果,穆嵐思獲得自由,反倒是換法蘭被冷冰心制伏住。

  「搞什麼?他又是啥東西?」

  「他是我朋友啦,你快放開他!」穆嵐思著急的對冷冰心解釋,然後他又用法文對法蘭說話。」法蘭,她是我跟你提過的冰心啦!」

  冷冰心聽了穆嵐思的解釋之後,一肚子火的鬆開法蘭,往旁邊一跨,好讓法蘭站起身。

  她微瞪穆嵐思,嚇得他躲在法蘭高大的身旁,尋求庇護——即使法蘭沒啥作用。

  「先進屋子去再說。」她打開大門,領他們上五樓,口氣是冰冷的;穆嵐思知道她發火了。

  穆嵐思就是拿著他們曾經通過一次電話時,她給他的新住址來到這棟公寓,原本想教她大吃一驚的,誰知……

  「請坐。」她逕自走到廚房,沖了兩杯咖啡出來,放在茶几上,自己也跟著坐下。

  接著穆嵐思和冷冰心彼此面對面的大眼對小眼,法蘭則也是乖乖的坐在一旁,不敢吭聲。

  或許她該到馬戲團去當馴獸師才對!法蘭心裡想著。

  「你什麼時候回來台灣的?」

  「你什麼時候學會擒拿術?」

  不開口也就算了,想說話卻又同時開口,而且穆嵐思問的問題實在有點……

  冷冰心瞄了他一眼,穆嵐思只好乖乖的閉上嘴,噤聲。

  「高中時候學的。」瞪歸瞪,她還是回答他的問題。「你呢?你不是在法國?跑回來做什麼?還用手勒我的脖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要是你剛剛沒及時出聲,你就不用再玩啦!你……我真會被你氣死!」

  她河東獅吼般的吼著,一直死瞪著穆嵐思;穆嵐思也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畢恭畢敬的聽冷冰心吼話。到最後,冷冰心實在氣不過,伸手捶了穆嵐思的頭一下,痛得穆嵐思不敢吭聲的撫著自己發疼的頭;就連在一旁的法蘭也不敢拯救自己心愛的藍斯。

  「打都讓你打過了,可以不氣了吧?」穆嵐思低著頭,又偷偷的瞄了瞄冷冰心,看她臉上的表情。

  「你還好意思說?」她又捶打了一記。

  「好痛。」穆嵐思揉探頭。

  冷冰心不理不睬的輕哼一聲。

  「他是……」她總算注意到被冷落在一旁許久的法蘭。「他是法蘭·席斯,就是我提過住在他家的那位朋友。」穆嵐思解釋道。「哦——是那個『房東朋友』啊!」冷冰心『哦』了好長一聲,雙眼頗曖昧地的飄向法蘭。

  「冰心!」穆嵐思臉紅地阻止她的眼神。

  「幹嘛?看還要收錢啊?」冷冰心老大不高興的白了穆嵐思一眼,她簡單扼要的問好並介紹自己,伸出手。「嗨,你好,席斯先生,很高興認識你。我是藍斯的朋友,冷冰心,歡迎你來台灣……和我家。」

  法蘭只是瞪大綠眸,呆呆的回握冷冰心伸出的手;因為——冷冰心說的是一口既標準又流利的法語。

  穆嵐思也同時瞠大他的藍寶石般的瞳眸,所不同的是,他還外加張大了嘴!

  「幹嘛?牙齒白啊?還是想選美齒先生?」她用手肘推推穆嵐思的肋骨。

  「你你你你……」說了老半天,他就只得一直重複個「你」字。

  「你口吃啊?」冷冰心又白穆嵐思一眼。

  「你……你怎麼會說法語?」他吃驚的問。

  「耶!」冷冰心不以為然的叫了一聲。「怎麼?只准許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啊?」

  「不……不是!我是問你什麼時候學的?」

  「哦,自從某個沒良心兼負心的男人拋下我獨自到法國的隔天起,自己自修學的。」冰心苦著一張臉,好委屈的說,那樣子活像是王寶鐘釧第二。

  「自……自己自修學的?」打死他,他都不相信。

  「你是羨慕還是忌妒啊?」冷冰心巧笑。

  「才……才沒有咧!」穆嵐思紅著臉、咬著唇的否認,但心底可不是這麼想的。天曉得他當初每天熬夜苦啃法文字典和聽錄音帶,為的還不就是要使自己的法語能力增強;再加上他又有實地的親身經驗,照理說,他應該比得過冷冰心;誰知——他簡直快嘔死了。

  「藍斯,你們在說什麼?」法蘭忍不住好奇。

  「沒有。」穆嵐思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一肚子氣。

  「我在對他解釋為何我會說法語一事。」冷冰心存心漏他氣地接下口。

  法蘭則瞭解的點點頭。

  「你的法語說得棒透了。」他也用法語衷心稱讚冷冰心。

  「謝謝。」她回以一笑。「你和藍斯都用英文交談嗎?」

  「大部分,因為藍斯的法語不大好,不過我們偶爾還是會用法語交談。你知道嗎?說他法語說得不好,罵起人的時候可是呱呱叫咧!又快、又準、又狠,簡直和平日的對話是大相逕庭。」法蘭笑著說。

  他們說的全是法語,速度也加快些;如此一來,穆嵐思那「普通」的法語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他只能吹鬍子瞪眼的瞪向他們,一副任人品頭論足的模樣。冷冰心非常能夠理解的點頭、輕笑,而後,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放聲大笑,不時還賊賊地瞄瞄穆嵐思。

  「你們在說我什麼壞話?」他懷疑地問;冷冰心瞄得他渾身不舒服。

  「沒有。」冷冰心答得乾脆。她哪會招,又不是要自找死路。

  「法蘭?」他銳利的眼光掃射過去。

  「沒有說你的壞話,我們在一起討論法文。」法蘭趕緊裝出一臉無辜心虛地答,他可也不想壯志未酬身先死。

  「哼!」穆嵐思哼了好大一聲,狠瞪法蘭一眼。

  冷冰心寓意深長地看著他們。

  「你們吃飯沒?」她問

  穆嵐思搖頭。

  冷冰心歎口氣。「你呀——真是的。」

  「沒辦法嘛,誰叫你比傅培梅還行。」穆嵐思謅媚道。

  冷冰心挑起眉。「喲,開始拍起馬屁、阿諛奉承啦?」

  穆嵐思抓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是實話啊。」

  「是——喲。好吧,你們坐一下,我去大展身手,馬上就好。」

  穆嵐思這時才總算笑了開來。「謝啦,冰心,我就知道你最好心了。」

  晚飯過後,法蘭自願去洗碗碟,好讓冷冰心和穆嵐思這對好友能夠暢談。

  冷冰心替穆嵐思泡杯牛奶可可,自己則倒了杯酒;他們一同坐在陽台的小椅子上,仰頭欣賞被綴滿星星的夜空。

  「藉灑消愁愁更愁,你沒聽過嗎?」

  「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沒聽過嗎?」她反問。

  穆嵐思沒接腔。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她笑道。隨即臉色一沉,正經嚴肅,改變話題。「夏筱築的手術成功了,她看得見了。」

  「哦。」穆嵐思簡短應了一聲。

  冷冰心瞟他一眼。「她還知道你對仲軒的感情。」

  「嗯。」又是簡短一聲。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可不可以解釋一下?」她不解他的反應怎麼可以這麼平靜。

  穆嵐思淡笑。「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回來解決這些事的,不管情況變得怎樣,總是要解決的。」

  由電視上琳琅滿目的巧克力廣告中所傳出的訊息是再明顯不過的了——一年一次的西洋情人節又到了,而且今年恰巧又在禮拜天。

  「嗨,情人節快樂!」樓貝芃對著電話聽筒愉悅地說著。

  電話彼端安靜無聲。

  「冰心,怎麼啦?沒事吧?」樓貝芃的語氣有些急了。

  「呢……沒事、沒事,我很好。」冷冰心趕緊出聲。

  剛才的她,用發呆、怔愣、錯愕……等字眼都無法形容她方纔的情形!

  情人節?

  自搬出和婕旻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公寓到現在,也已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了。在這段期間,她一直盡量克制自己想她、念她的衝動,就連所有和她有關的節日她也盡力的想忘記——情人節,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好不容易才忘記,現在卻又……

  「怎麼了?生氣啦?」樓貝芃聽冷冰心又好半晌的不開口說話,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所以……」她不自在的答。

  「好啦,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我只是想問你,晚上願意和我一起吃飯嗎?」她滿心期待的問。

  「吃飯?在情人節晚上?慶祝失戀情人節嗎?告訴你,我現在可是排列在『怨女』單上第一名的哦,敢嗎?」以前總是和尚婕旻一起吃晚餐度過的,而今……她甩甩頭,將感傷的思緒甩出腦外。

  樓貝芃笑笑。「我也是啊,所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吧,OK?」

  「OK,只要你敢。」

  飯店內放眼望去,一對對情侶正在享受這愉快的晚餐;有學生情侶、夫妻情侶,甚至是銀髮情侶,一個個臉上無不浮現著最自然、出自內心的喜悅沉醉於這浪漫氣氛裡。

  在一角落,冷冰心和樓貝芃同樣也在享用她們的餐點,耳邊不時縈繞著優美的音樂。

  樓貝芃舉起她眼前盛著CH.L』ANGELUS紅酒的美麗酒杯。

  「慶祝……」她一時間忘了該怎麼說。

  冷冰心也舉起酒懷,她接下話:「慶祝情人節失戀快樂。」

  「對,慶祝情人節失戀快樂。」她亦有同感跟著說。

  她們互相輕碰一下酒杯,各啜一口;互看一眼,輕笑起來。

  「我敢打賭全天下鐵定只有我們這兩個瘋人在慶祝情人節失戀,而且還這麼興奮的。」樓貝芃依然不太置信的樣子。

  「不好嗎?」冷冰心一邊唇角泛起優美弧度。

  樓貝芃挫敗的呻吟一聲,按著額頭。「敗給你了。」

  「謝謝。」

  樓貝芃翻翻白眼。

  「等會兒我們去看夜景,好不好?」

  「好啊,很久沒去散散心了,也不錯。」

  用過餐,又聊了一會兒後,她們先後站起身,準備付帳離去。

  就在冷冰心站起身時,她差點又跌坐在椅子上,臉上霎時「刷地」變白,一手撐在桌上。

  「怎麼了?怎麼回事?」樓貝芃突然見到她這個樣子,嚇了一大跳。

  「沒事……突然有點頭暈……」她虛脫地說著,一手擋住樓貝芃,阻止她走到自己身邊。

  「還好吧?要不要去看醫生?」她一臉擔心。

  「沒事了,我們走吧。」冷冰心深吸口氣,趕緊轉身離去——在他們尚未發現自己及樓貝芃未發現他們之剛。

  樓貝芃抓起皮包,小步跑到冷冰心身邊,一手扶著臉色依然蒼白的她。

  不過,在臨走前,她終究忍不住好奇的往背後一看,方才讓冷冰心臉色全變的地方——只見有一高大英挺男子正往她們這桌位的方向走來;她想,該不會是因為那個男子吧?難道他就是「傑民」?

  但她並未多作停留,立刻往前趕上冷冰心。

  在她離開後,有一嬌小可愛女子接著出現,他們在冷冰心及樓貝芃用餐的隔桌坐下,男子開口:

  「婕旻,還滿意這間飯店吧?」

  「嗯。」

  「看吧,還是我眼光好。」

  「少臭美了。」

  「……」

  不錯!

  能夠令冷冰心變了臉色、情緒失控的就只有尚婕旻而已,也唯有她才能夠使一向冷靜自若的冷冰心霎時完完全全失去了自持的分寸。

  景物依在,人事己非。

  陽明山下的夜景雖未改變,但在社會上的人、事、物卻早有了很大的變化。

  她記得上次來這裡是和穆嵐思一起來的,而今——

  「冰心,你真的不要緊嗎?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不……」

  「不要緊,真的,別擔心。」她打斷她的話,柔聲道。「陪我好嗎?」

  「好啊。」樓貝芃應允,還是有點不放心。

  幸好自己剛剛沒讓她看見「她」,否則……

  否則?否則怎樣?她會覺得我是在欺騙她、利用她嗎?利用她和「她」的酷似而矇騙她,博得她的同情和友誼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她會怎麼做?我是不是將又要失去她?又?……冷冰心想著,不自覺攏了攏眉頭。

  呵呵!天哪!為什麼?為什麼又要再失去?為什麼——她心酸的閉起了眼。

  一旁的樓貝芃見冷冰心緊閉著雙眼,深鎖著眉宇,她的一顆心也跟著深沉。

  她有股緊緊抱住她,給她安慰、給她支持的衝動,但她無法也不能,她不知道若是自己逾越了這份「純然」的友誼界線時,事情將會變成如何。

  是失去她?抑或是……她不敢再往下想。她看向遠方,沉默不語……

  兩個人,兩顆心,兩分心事,卻是同樣害怕失去對方……

  「法蘭,你要出去啊?」穆嵐思從房裡出來,瞧見法蘭正在穿鞋。

  「嗯,我想出去走走。」他沒停下動作,他要帶回一個驚喜給穆嵐思。

  「那我陪你吧,你會走失的。」穆嵐思不放心的說。

  「走失?沒這麼嚴重吧?」法蘭失笑,「放心,台北我來過好幾次了,雖然不是頂熟,但至少也還不至於會走失;再說,我也知道警察局在哪裡啊,假如我真的走失的話,我相信貴國的警察應該會好心的『送』我回來的,對不對?而且,你不也是要出門?」他看看穆嵐思身上穿著外出服。

  「我?呃……是啊。」穆嵐思不大自然的答。

  「要去找冰心嗎?」

  「呃……對,找冰心。」他心虛地說。其實他是要單獨去找席仲軒,解決所有的一切。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8:55

  他明瞭法蘭若是知道他的計劃。一定會不放心的要跟著去,而這,正是他所不願的事;他希望是由自己單獨去見席仲軒,獨自解決,或許,也可以算是送給法蘭的一個「驚喜」。

  等到了晚上,他要告訴法蘭,他要和他一起回法國,永遠住在那兒,只有他們兩個人。

  想到這,他不自覺地臉又開始微紅。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法蘭低下頭看他。「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在想我,所以才想得臉都紅了。」

  「才……才沒有,誰……誰想你。」他像個偷糖當場被逮到的小孩般,支吾著,俊臉更紅了。

  法蘭笑笑而不語,他太清楚穆嵐思這種反應所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因為那表示自己答對了,BINGO!

  多久沒來了?快一年了吧!

  他佇立在褐色鐵門外,發呆的想著。

  伸出去欲按門鈴的手又縮了回來,他仍是猶豫著。

  轉身想走,腳卻是不聽使喚的動也不動。

  見了面,該說什麼?又該怎麼說?

  唉,算了!該來的總是要來,逃避不了的,不是嗎?

  他閉上雙眼,深吸口氣以平息內心翻騰不已的情緒;按下門鈴,等待屋內的人前來開門。

  等著……

  「筱築,門鈴響了,麻煩你去開一下門,好不好?」席仲軒在他房內扯著嗓子大喊。

  「好——」夏筱築也大喊口他話,前去開門。

  她出院已有兩天,當初席仲軒怕她還不能適應而且擔心她自己一個人在家不安全,於是要她搬來和他一起住。可是當時的席仲軒可不是這麼說的,他說:

  「反正早晚都要搬過來。」

  他是指夏筱築即將成為席太太的意思。

  夏筱築雖然臉紅地反駁,但她還是搬了過來;他們兩個現在過的可是非常幸福美滿的生活,只缺少一張薄得幾乎讓人忘了它的存在的證書而已——他們仍在等穆嵐思歸來。

  她打開門,看見一個背對自己的男子。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她開口道,聲音甜甜的。

  他轉過身。

  「請問……席仲軒先生在嗎?」他些許緊張地問,藍眸直視夏筱築。

  「呃……在……在啊,你……你請進……來。」夏筱築屏住氣息,結結巴巴的說。她看得都傻眼了,好似魂魄被吸走了似的。老天!這男人簡直漂亮得不像話,好像只有在卡通或漫畫裡才有可能存在似的。

  雪白無瑕的肌膚、高挺的鼻樑、翹長的睫毛,有點孩子氣又絕美的臉蛋、飽滿又紅潤的雙唇,尤其是他的雙眼,深邃一如海水般的湛藍眼眸……

  天!他還是男人嗎?簡直可以和「四大美女」相媲美了!他……

  一聲輕咳聲打斷了夏筱築的冥思,她趕緊叫回自己錯愕的目光,紅了臉的低下頭,呼出一大口氣,差點就把自己「憋死」的自殺身亡;而這也才發現到雖然叫他進屋,自己卻擋在大門中央。

  她還沒認出我來吧,他想。畢竟當初她只聽過他的聲音,況且又隔了那麼久,難怪她會認不出他來。

  在屋內的席仲軒正在懷疑更筱築為何開個門開了那麼久,而且都沒有人說話,也未見任何人進來,於是他好奇的往大門走去。

  夏筱築側身讓他進屋,卻剛巧和走到門口的席仲軒碰個正著,雙方不禁都呆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動作。

  尤其是席仲軒,一雙眼睜大得連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一張嘴也張得老大,下巴快脫臼似的——驚嚇過度的徵兆。

  席仲軒壓根兒就是快昏倒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想他想得神經錯亂才會有這個幻像?要不是他喉嚨像是卡住似的發不出聲音來,他一定會教夏筱築狠狠地咬他一口,看看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

  這……怎麼可能?!今天又不是愚人節!他……他怎麼會回來?他……他不是在法國?怎麼可能……席仲軒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穆嵐思。

  而站在他面前的穆嵐思所受到的衝擊也不小——雖然來此之前他已做好心理準備,但是……當倆人真正的見面時,之前所做的一切調整就又消失殆盡,心緒起伏難平。

  他依舊沒變!依然和分別時一樣高大英挺,和二十一年前一樣,只是……多增添了幸福和責任感的穩重……

  另一方面,要關門進屋的夏筱築則是被席仲軒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她從沒見過席仲軒有過這副神情,著實吃了好大一驚;卻也馬上恢復過來,將鐵門關上。

  「砰」地一聲,霎時將兩個男人拉回神來;席仲軒終於相信自己所看見的並不是幻影,而是個活生生的人,他——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自己面前!

  席仲軒一個箭步,衝上前擁抱住他。「嵐思?嵐思?真的是你?我沒看錯也不是在做夢吧?真的是你!我的天!真的是你——」他將穆嵐思緊緊摟在自己雙臂中,不願放開,深怕他又會消失不見;他不敢置信又激動得語無倫次地大叫。過了一會兒,他粗嘎的說:「好久……不見……」

  穆嵐思閉上眼,深吸口氣。

  「好久……不見……」他舉起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也緊抱住席仲軒,暗啞難語。

  這下子換夏筱築又呆了。早該想到的,不是嗎?那雙藍眸……唉,我真是有夠笨的!應該知道是嵐思才對的嘛,真是的!她在心中懊惱地嘀咕。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席仲軒才鬆開抱緊穆嵐思的雙臂,情緒仍是激動的。

  「筱築,筱築,他就是嵐思,嵐思回來了!」席仲軒興奮的握住夏筱築的手,將她拉到穆嵐思眼前。

  穆嵐思此時卻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席仲軒愣愣的。

  「你笑什麼?」

  「我在笑,才剛覺得你穩重點而已,沒想到……你還是老樣子。」穆嵐思忍住笑意道。

  「可惡!也不想想誰是罪魁禍首,竟然還敢笑我!」席仲軒咬牙切齒,一拳捶在穆嵐思肩上。

  夏筱築克制不住的也笑開。

  「筱築!你怎麼可以這麼快的就倒戈?胳臂往外彎!」看到夏筱築笑,令他更加氣忿。「這是事實啊,你不得不承認。」她笑著說。

  「哼!給我記住!」席仲軒別過頭,低聲咕噥。

  穆嵐思笑得更大聲了,有些刻意似的。

  「嗨,嵐思你好,第一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和……見到你。」夏筱築止住笑,一本正經的開口。

  「我也是。」穆嵐思止住笑,伸手上前抱了抱她。

  「喂,喂,可別趁機吃我老婆的豆腐啊!你可是沒機會了,請記清楚一點。」席仲軒溢出醋味的開口,酸得很。

  「喲,嵐思!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好酸好濃的酸味啊?真難聞。」夏筱築調侃席仲軒;同時,她仰頭看了看穆嵐思,她感覺出在穆嵐思身上與眼底已不復存在往日的敵意,有的是……釋懷。

  「夏筱築!」席仲軒大叫。

  她扮個鬼臉,不理會席仲軒的怒吼。

  穆嵐思更是笑得腰快直不起來。看到他們彼此如此的契合,他的心中頓時也湧起一股暖暖的感覺,好暖和。

  「嵐思,別理她,我們聊我們的。」他拉穆嵐思到沙發坐著。

  「好啊,那你就別想娶我,哼!」夏筱築對他吐舌頭,轉身到廚房。

  席仲軒好笑的看她一眼。

  「回來多久了?」

  「兩天。」

  「見過冰心了吧?」

  「嗯,見過了,你是第二個。」

  「怎麼突然這時候想到要回來?」席仲軒不解的問。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穆嵐思心想。

  這時夏筱築從廚房端出一杯咖啡。「嵐思,請喝。」

  「謝謝你。」他淡笑。

  「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你們聊吧,我先進去了。」夏筱築善體人意的說。她想她十之八九可以猜出穆嵐思此次回國的用意。

  「等等,筱築。」穆嵐思喚住她,「我希望你留下來,聽聽——我將說的事。」

  「嵐思,你——」她還是吃了一驚。雖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但親耳聽到時,仍不免心跳漏跳一拍。

  「好嗎?」他懇求。

  夏筱築無法拒絕的輕點頭答應留下,坐在席仲軒身旁,以防「萬一」。

  席仲軒則是一頭霧水聽著他們對話。

  「你們是怎麼回事?幹嘛把氣氛弄得這麼嚴肅?嵐思,你有話要告訴我嗎?儘管說,只要我能替你解決的,我一定義不容辭幫你搞定它。」奇怪雖奇怪,他還是這麼說道。

  穆嵐思清清喉嚨,頓了下。「這次回來,是要回來解決一件事的,一件隱藏在我心底已有二十一年的心事。我確信,當筱築在和我第一次見面時,她心裡就早已猜測到八九分了,只是當時還不大確定而已!對吧?筱築?我知道這件事若說出來,一定會引起一場不小的震驚和風波——至少對仲軒你而言的確會如此,或許也會給你帶來傷害,可是,我若不說出,我將無法安心的離開,我會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相對的,我還會間接的傷害到另外一個人。」穆嵐思想起法蘭。「所以……今天不論你聽完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或是不再承認有我這個青梅竹馬的朋友,我都不會怪你;而我——也一定要說出來讓你知道。為此,我先向你說對不起!」

  「嵐思……」夏筱築輕喚他一聲。

  穆嵐思對她一笑。」沒關係的,謝謝你,筱築。在這裡,我第一個要感謝的就是你,謝謝你在這段期間為我所做的一切,包括容忍我、呵護我,幫我隱瞞,我真的很感激你,謝謝!對於那一晚對你所說的話,我還是不否認那的確都是我的真心話;對此,我現在很誠心的向你說聲抱歉,請你原諒!」他淡淡卻誠懇的說。

  夏筱築搖頭,眼眶已微紅。

  席仲軒靜靜的聽著穆嵐思訴說,還是覺得莫名其妙。

  穆嵐思啜口咖啡,整理一下複雜的思緒,也平穩一下似波濤洶湧的情緒;他雙眼直視席仲軒,眸中有的是釋然,而不是情愛。

  「從七歲認識開始,這二十一年來,我們之間始終可以像朋友、像兄弟,更可以像父子。我尊重你也崇拜你,你取代了我心目中和現實中沒有父親的地位,填滿我沒有父親的心靈,那時的你,真的就像一位父親,時時刻刻的保護我、關心我,甚至毫無怨尤的容忍我無理的任性和古怪的脾氣;每次見到你,有時都會有一股無法克制想叫你一聲爸爸的衝動,真的!你是第一個不排斥我外表的人,第一個肯幫我打跑那群欺侮我的孩子的人,第一個肯接近我和我一起玩的人;當時的你,雖然和我一樣只有七歲,但,在我心中,你是父親,更是英雄!

  「隨著時間的流逝,你我都漸漸地長大,不再是當年才七歲愛打架的小孩了;對你,我漸漸有了些不同的觀感;對你,我發覺自己已對你有了另一種新的感覺,它正在我的心裡慢慢地衍生、滋長,好似一株幼苗,在無形中發芽、成長、茁壯;當時的我還不曉得那種莫名的感覺是什麼,波動的情感是什麼,只覺得有點心痛。有點心慌、有點動容……隨著時間的物換星移,感受愈來愈強烈、愈來愈難受、愈來愈明顯,我終於瞭解為什麼……

  「還記得你曾問我,我是不是你的頭號情敵一事嗎?還記得我因告訴筱築那些話而挨了你一拳的那晚嗎?還記得我拿辭職為擋箭牌逼你答應由我去法國分公司的事情嗎?其實這些原因都只有一個理由,一個唯一的答案,就是……你的情敵的確不是我,我的情敵是筱築,你聽得懂嗎?」他全說完了,該說的全說了,只差沒說「我愛你」三個字而已;他靜靜的等著席仲軒的反應。

  「什……什麼?你說這……是什麼意思?」真不知他是裝傻,還是真傻,居然還問這是什麼意思?

  穆嵐思哀傷地笑了笑,反正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乾脆就說個清楚吧。「我愛你!仲軒!就像你愛筱築和筱築也愛你是一樣的!我逃避是因為我愛你,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怪罵筱築是因為我恨她奪走你,你愛她;我……」

  「別說了……嵐思……求求你……夠了!別再說了——」夏筱築泣不成聲的阻止穆嵐思繼續往下說,她受不了了!

  席仲軒睜大了眼,張大了嘴,臉上是一副不敢置信與不知所措的表情。

  「這……這……不可能是真的吧?嵐……思……你愛……我?怎麼……可能?」他將臉埋進雙掌中,喃喃低語。

  「是!我是愛你!愛你愛了二十一年了!」穆嵐思再次堅決的表白,聲音中充滿沙啞與傷懷。

  席仲軒聽到穆嵐思如此堅決又赤裸裸地承認他對自己感情的告白,他自埋頭的雙掌中抬頭,更加驚愕萬分。

  「天!」他慘呼一聲,還是無法接受這事實。

  雖無法接受,但他卻也沒有顯露出厭惡之色。

  穆嵐思垂下頭,雙手十指交錯著,不敢正視席仲軒,他怕見到鄙夷的表情。「對不起,我不該說的,可是……真的很對不起……」一顆晶瑩的淚珠落在他的手上,接著二顆、三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哽咽直重複這句話,頭垂得更低。

  「傻瓜!」席仲軒驀然衝到對面一把抱住穆嵐思,將他緊摟在自己懷裡。「不許你再這麼說!聽到沒?不許你再道歉!聽到沒?若要說錯,錯的人是我!若要說對不起,該道歉的人也是我!我該注意到的,我卻——我真該死!」

  他同樣自責不已,聲調不穩;穆嵐思淚流不止,雙肩不停地顫抖。

  「別哭了,嗯?」席仲軒溫柔的說道,輕輕拍拍他的背。

  夏筱築早就哭成個淚人兒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嗯。」穆嵐思點下頭,輕應一聲;席仲軒溫柔地替他拭去淚水。

  聽到身後傳來的吸鼻聲,席仲軒自然而然的轉過頭……

  「天哪!筱築!你也太誇張了吧?哭得比嵐思還要激動,我的沙發全是你的鼻涕了啦!」為了緩和這凝重的氣氛,席仲軒只好拿夏筱築開刀,調侃她。

  「你管!哼!我就是愛哭,怎樣?」她隨即果真抹一把鼻涕在上頭;她瞭解席仲軒的用意,就配合著他演出,來個假戲真做。

  「OH——MY GOD!我的沙發!」席仲軒沒料到似的立刻哀嚎大叫,逼真極了,也可憐透了。

  在席仲軒懷中的穆嵐思被他們這麼一來一往的給逗得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

  「好啦,笑啦,我的沙發總算沒有白白犧牲了。」席仲軒欣慰道,他當穆嵐思是個孩子似的揉揉他的頭。

  倒是才剛展眉的穆嵐思隨之又像個洩了氣的皮球般,神色暗了下來。

  「怎麼了?」席仲軒注意到他的異狀,關心的問。

  穆嵐思咬咬唇,「你……你不覺得我很噁心嗎?為什麼你還能若無其事般的摟我?逗我笑?甚至還當我是朋友?為什麼?」

  「哦?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反應呢?該怎麼對待你呢?」席仲軒反問他。

  「啊?」穆嵐思怔愣。「可是……至少在正常的反應之下,不是像你這樣子的。」

  「可是我沒說過我是正常的啊,至少我的神經是有些遲鈍。」他老實的回答。「而且當初的『四人幫』裡可沒一個個性是正常的哦,對吧?」

  「哼!哼!」夏筱築又找到可以消遣席仲軒的語病,她壞壞的笑,毫不客氣地說:「依我看那不是遲鈍而已,那根本就是智障!」

  「夏筱築!」席仲軒氣急敗壞,死瞪著她。「你今天到底是吃錯什麼藥?幹嘛老是把矛頭對準我?射向我?啊?」

  她無辜的聳聳肩。「哪有!我不過是伸張正義,保護弱勢團體罷了!」

  席仲軒大翻白眼;穆嵐思又笑了。

  「再來呢?還有其他疑問嗎?」席仲軒也笑了笑,好似剛剛那些全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穆嵐思也跟著站起。「你陪陪筱築吧。」

  「不用啦,他出去,我反而還落得清靜咧!再說,這段時間,你們也可以趁路上多聊一點啊,對不?」她體諒的說。

  「這」

  「走啦,走啦,兄弟還客氣什麼。」席仲軒推他往外走,他回過頭叮嚀:「筱築,你自已在家小心點哦。」

  「我知道,你開車小心點,等你。」她笑笑。「再見,嵐思。」

  「再見,筱築,很高興認識你。」穆嵐思也轉過頭對她笑笑,並道別。

  他們的身子被關上的鐵門所隱沒。

  看來當初的擔心是多餘的!夏筱築終感欣慰地歎口氣,開心地微笑。

  一切總算撥雲見日了,真好!

  車子平穩的停著,現在正是交通流量頗大的時段;大台北的交通——唉!

  「對了,你的他到底叫什麼名字?總不能讓我一直他呀他的叫吧?」

  「法蘭,法蘭·席斯。」

  「法國人?」

  「嗯。」

  席仲軒突然笑了起來,令穆嵐思奇怪。「你知道嗎?知道法國分公司那邊的人私底下都是怎麼稱呼你的嗎?不知道吧?他們都說你是個『魔鬼上司』,好可怕的工作狂,快把他們嚇死了!不過幸好你沒叫他們也跟著和你一樣瘋狂的工作,這是他們唯一感激你的地方。」他大笑。

  「真……真的嗎?我一點都不知道。」穆嵐思也嚇了一跳,非常不好意思。

  「現在知道了吧?」他促狹道。「三天,你只用了三天就讓一切步上軌道,真教我大吃一驚。不過,你偶爾也該放鬆自己,你若再這樣下去,你會支撐不住的;而我,也會很內疚的,知道嗎?」

  「現……現在不會了。」

  席仲軒再次大笑。看穆嵐思困窘臉紅的模樣,他開心極了。

  「你要回法國嗎?還是想調回這裡?」

  「回法國。」他毫不猶豫地說。我這次之所以回來,主要的目的就是對你坦白『這件事』。現在我既然已經了結我的心願,我想,再也沒有能夠讓我眷戀、掛心的了;再說,分公司不也還是需要有人管理嗎?所以……我選擇回法國,繼續擔任我當時毛遂自薦的工作,也——為了他!」

  「會再回來嗎?」不知不覺中,車子已到了穆嵐思的家。

  「當然會!像是每年的聚會,我一定會再回來的,而且……你的婚禮我更是會到場參加的,別忘了寄請帖給我哦。」穆嵐思下了車。

  「倒是你,別忘了紅包啊!」他繞過車頭,站在穆嵐思面前。

  「放心啦,絕對不會失禮,包準你到時候還拿不動。」他在席仲軒肩上捶上一拳。「哦,還有每年我乾兒子的生日,我也會回來的,快一點生一個讓我抱抱、過過癮啊!」

  「這個嘛……再說啦。」他打混過去。

  此時巷口陰暗角落站了個人,他雙眸寒冽地瞪著前方,雙手緊握成拳狀,他強忍住欲衝上前的衝動。

  「你既然要留在法國,我在想……我也沒什麼好送給你的東西,所以……我決定把法國那家分公司送給你,希望你別嫌棄。」

  「不!不行!你不可以這麼做!我也不能收!」穆嵐思激動地拒絕。

  席仲軒按住他的肩。「收下,好嗎?」

  穆嵐思死命搖頭。「不——我真的不能,不要強迫我,好嗎?否則……我只好辭職了。」

  「又來了!」席仲軒好笑的歎道。「你明知我少不了你,你還老是用這招威脅我?」

  「答不答應?不然你就等著收我的航空辭職信吧!」穆嵐思得意地威脅,這是他唯一壓制住席仲軒的法寶。

  好一會兒,席仲軒才開口:「好吧!隨便你啦!」

  「謝啦,老闆。」穆嵐思打了勝仗似的道謝。

  席仲軒莫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斜他一眼。

  穆嵐思則是高興的笑了。

  「對了,明天晚上六點半,你看如何?」氣歸氣,不忘明天飯局一事。

  「好啊,沒問題,我會帶法蘭去的。」

  「那我先走了,明天見。」他邁開步伐。

  「呃……請等一等。」穆嵐思攔住他。

  「還有事嗎?」席仲軒停下腳步。

  「我……你……」他低下頭,不敢正視席仲軒。

  「怎麼吞吞吐吐?有話儘管說出來,有需要我幫上忙的地方嗎?」

  「我……」

  「說呀,嗯?」他鼓勵。

  穆嵐思咬咬唇,囁嚅的開口:「最……最後……我……我可不可以……可以……吻……吻你一下?」他突然察覺到話意不對的趕緊再加上一句:「呢……只要臉頰就可以了。」話一說完,穆嵐思趕緊低下頭,開始後悔著;他怎麼可以有這種非份的想法,他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你不是要吻我嗎?怎麼讓我等那麼久啊?」席仲軒不耐的聲音自穆嵐思頭頂上響起。

  穆嵐思猛然抬起頭,見到席仲軒佯裝的不耐煩表情。

  「啊?」他反倒被嚇了一大跳。

  「你不動手,我可要親自動口了唷!」不等穆嵐思反應,他低下頭,將唇輕輕印在他唇上。

  好一下子,他才自穆嵐思的唇上移開。

  「你——」穆嵐思張口結舌的睜大眼。

  「別告訴筱築那大醋桶哦!這是我們的私有秘密,OK?好了,我真的該走了,拜。」席仲軒頑皮的眨眨眼,上車,走了。

  穆嵐思呆立在原地,一手不自覺的放在剛才被席仲軒吻過的唇上,久久無法回神。

  待他回過神轉身欲打開大門時,一個人影自陰暗的角落中走出。他看到了,全看清楚了,剛剛所有一切的一切,他全看在眼底;他滿腔怒火處於燃燒顛峰。

  「咦?法蘭?你也回來啦?剛剛好可惜……」他回頭看看席仲軒離去的方向。

  「那個男人是誰?」法蘭冷冷的打斷話。

  「他是…」

  「仲軒吧?」他不待穆嵐思說完就插口。

  「對啊!耶?你怎麼會知道?」穆嵐思沒察覺出法蘭的異狀,還一臉愉悅地說:「你如果早一點回來就可以見到他了,我也可以順便幫你介紹介紹。」

  法蘭冷笑,「仲軒未免也太可憐了吧?竟然被另一個男人隨隨便便的冠上了自己的名字當做擋箭牌,真是太委屈他了!我真替他感到同情和不平。」

  「啊?」穆嵐思的笑容瞬時僵凍,震愣。「你……你在說什麼?法蘭?」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法蘭忍怒的咬著牙,一字一字的迸出。

  「我說過了,他是仲軒!你到底是怎麼了?」穆嵐思,在微弱的燈光下看清了法蘭的臉,他猛然一驚。

  那是一張在極度忿怒之下卻又力持平靜,所顯現出寒漠的臉。

  「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瞞我?為什麼要用仲軒的名字來掩飾?你說,到底還有幾個『仲軒』?你說!」法蘭忿怒的咆哮,抓住穆嵐思的身子猛力搖著,大口大口的喘氣,他已然喪失理智。

  穆嵐思立即僵直了身子,刷白了臉,面如死灰。

  「你不相信我?」他氣忿的大吼。

  穆嵐思心寒,也心涼了!

  他聽見自己的心正在一點一點的破碎、剝落,好痛!

  他真的傻了眼,真的迷惘了!

  他一直努力地克制不讓淚水掉下來,不願讓法蘭看見他的懦弱;他吸進好大一口氣,努力的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太過於顫抖。

  「你為什麼不信任我?為什麼?」他悵然望著法蘭。

  他的模樣令法蘭心疼萬分,他好想將他抱進懷中,對他說:「沒事了,是我錯了。」

  可是——

  「因為是我親眼所見,我相信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事實!」法蘭死硬的堅持。

  他不懂,真的不懂!在經過了那麼多的波折和考驗之後,好不容易才……為什麼卻還是換來這樣的結果?

  他不想再辯解,他好累,好累了!
作者: 草薰風    時間: 2010-4-17 15:39:18

  穆嵐思霎時狂笑了起來。「你寧可相信你的眼睛卻不信任我說的話?天啊!太可笑——太過份了——」他痛心搖頭掙脫法蘭的雙手,踉蹌退了好幾步,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他猛一轉身,似沒命的直往前跑。

  難道真的是我誤解他了?站在原地的法蘭不禁在心底深處問著自己,他看著跑在前頭的穆嵐思,他的理智回來了,不再多加猶豫,立即在後頭追著穆嵐思,想挽回由自己一手造成的錯誤。

  穆嵐思一衝出巷口,馬上感受到由身側照來的強烈燈光,他還來不及轉頭看清楚,身子便被猛力一撞,自車頭翻落至車尾,墜落於馬路上……

  後頭的法蘭又親眼目睹了一切,只是……

  他瘋狂地衝到馬路上,抱起全身軟綿綿、渾身是傷的穆嵐思,他震駭得說不出話。

  撞到穆嵐思的司機早已去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法蘭懷中的穆嵐思慢慢的睜開藍眸,眸中一片黯淡,不復熠亮。

  「相……信我……我……沒有……騙你……他真……的是仲軒……真……的……相信……我……」他忍著似抽筋挫骨般的劇烈痛楚,費力地說出這些話。

  「別再說話,別說了,救護車快來了,你會沒事的,你會好的!」恐懼佔滿了法蘭的心間,他安慰穆嵐思。

  「相信……我……求……你……」穆嵐思重複著要求,再不說,他怕再也不會有下一次的機會了;他咳了兩聲,嘴裡驀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法蘭胸前的白襯衫。

  「我相信!我相信!嵐思!」看到穆嵐思口中噴出的血,他驚懼惶恐地大叫,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奪眶而出。

  「你……你叫……我嵐……思?你……終於……會說……我說……我的……中文……名字了……」穆嵐思欣慰地微笑,無神的雙眼有了些許亮光,一顆淚珠悄然自他眼中滑落,落在法蘭的手掌中。」

  「是的!是的!我會說了!嵐思!嵐思!我會……一直……一直……呼喚……你的,只……要你喜歡,只……要你……喜愛,我每分、每秒都……會叫你的……嵐思!嵐思——」法蘭泣不成聲,哽咽的說。

  穆嵐思伸出無力、顫抖的手輕柔地為法蘭拭去他臉上的淚水。「別哭……法蘭……你……是……堅……強的……是勇敢的……你……說過……要保護……我的……所以……堅強點……這樣……才可以保……護我……不是……嗎……」他又劇烈地咳了兩聲。

  「撐著點!嵐思,為我!求你!」法蘭緊緊握住穆嵐思在他頰上的手,他感覺生命力正慢慢的自穆嵐思身上流失。

  「謝謝……你……我想……睡了……我好……累……」說完,他微笑且釋然的闔上雙眼。

  說他是因劇痛、失血過多而昏厥過去,倒不如說他是真的累得睡著來得貼切些。

  「嵐思?不!不能睡!嵐思?睜開眼睛!」法蘭驚恐大叫;穆嵐思卻毫無反應。

  「不要!嵐思!不——」他抱緊穆嵐思,淒厲地仰頭朝夜空嘶吼,直入雲霄。

  遠處救護車的聲音愈來愈近……

  穆嵐思只是微笑著、微笑……

  每年一次的聚會又到臨,大家都仍集聚在「亞爵」,只不過這一次缺少穆嵐思和法蘭,卻增加樓貝芃。

  冷冰心也不想再繼續對樓貝芃隱瞞下去,她想和她之間做個總結,結束這幾個月來模糊不清的關係。

  尚婕旻一見到走在冷冰心旁邊與她一同前來的樓貝芃時,她大吃一驚,訝於樓貝芃酷似自己的容顏,那外貌、那神情……

  「這次宴會,也可以說是鴻門宴,不會太愉快的。」冷冰心在她們走近席仲軒一席人之前對樓貝芃說道。

  「鴻門宴?太誇張了吧?」樓貝芃不在意的笑笑。

  對冷冰心的「用詞」,樓貝芃早已見怪不怪,只是當她瞥到前方的尚婕旻時,她同樣錯愕、呆愣。那容顏、那神韻,居然有人和自長得這麼相似?……忽地,她的腦門問起一絲怪異。

  難道——傑民就是她?她就是冰心始終放不下、拋不開、日夜所思念的傑民?

  樓貝芃的心中瞬時湧入莫名的情緒,有震驚、有迷惑,更多的是茫然、受騙和忿怒!

  她跟隨冷冰心走到席仲軒等人面前。

  「冰心,你來啦,這位是……」席仲軒率先開口,音調不復熱絡,卻是傷懷。

  「她是我的朋友,樓貝芃。」冷冰心為他們介紹。

  「嗨,你們好,我是樓貝芃。第一次參加你們的聚會,打擾了。」樓貝芃 強作鎮定,客套著。

  她們坐了下來。

  尚婕旻輕視地瞟了樓貝芃一眼,有著明顯的不屑和鄙夷。

  果真是她!樓貝芃在心中證實自己的猜測。

  「樓小姐,冰心不錯吧?」尚婕旻不理邵塵淵的制止,再慢條斯理地開口:「我和她相識了十六年,我也覺得她很不錯,是吧?不過……若要按照順序來,你可是排名第二的哦!她的前任『元配』可是我呢!你說是不是啊?心——」她朝冷冰心拋個媚眼,嬌嗲地叫,挑釁地看她。冷冰心一如她慣有的冷然,看不出她內心有什麼波動。

  尚使曼又繼續說:「若要說得更正確一點的話,你只不過是我的影子罷了,一個替代我的空殼而已!若要說冰心和你交往、做朋友的話,那也是因為你的外表。長相和我神似而已,她不會愛上你的!你也別再費盡心思的癡想要得到她的心,那只有白費力氣了!既然如此,你還要繼續待在她身邊,一直守著她那顆『冰心』嗎?」話中是極盡冷嘲熱諷之意,她也挑釁地看了樓貝芃一眼。

  這就是鴻門宴?樓貝芃終於瞭解冷冰心前一刻才說的話,的確是像極了。她的心口忍不住波濤洶湧、起伏不定,思緒混亂得翻騰不停。

  身旁的冷冰心卻是面不改色,毫無所動的喝著她的飲料。

  「婕旻,夠了!」邵塵淵實在看不下去,尚婕旻今天的反應實在是太過份了。

  尚婕旻則丟給他一個「遠不夠」的眼色。

  「原先我還以為只有冰心一個人有這種『興趣』而已,沒想到……連嵐思竟然也是這副德性!」她又加上一句。

  冷冰心握杯的手不自覺的加重力量,她冷眼看向尚婕旻。「真是搞不懂,」尚婕旻又開口。「放著好好的男女愛情不愛,偏偏要去搞男人愛男人、女人愛女人的同性戀,搞到最後的下場,還不是見光死?真是有夠可悲!」

  席仲軒不禁寒了臉,夏筱築輕握住他的手,給他無言的力量,要他忍住。

  「也夠噁心!夠變態的!結果呢?」她嗤之以鼻,啜進一口咖啡。

  樓貝芃待不下去,她快瘋了!再待下去,只會使自己更難堪而已。

  「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樓貝芃抓起皮包,快速的離去;她已無力反辯。

  「提早抽身是對的,像嵐思,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她話還沒說完。

  「啪!」清脆的響聲和清晰的五指印頓時浮現在尚婕旻白皙的臉頰上。

  尚婕旻愣了,真的傻了!十六年來總是細心呵護自己的冷冰心居然打了她一巴掌?她呆得忘了該伸手撫摸發燙的臉頰。

  「你對貝芃說什麼難聽的話我都不會插手,因為我是故意這麼做的;可是你對嵐思也這麼批評,我就不會饒你!這十六年來,算我白交了你這個人,從今以後,你我恩斷情絕,互不相干!還有,你真該拿面鏡子照照你剛才的樣子,比我們更噁心!」冷冰心冷冷的說完後,也離開「亞爵」;她追著樓貝芃去。

  席仲軒氣憤得不發一語的也拉著夏筱築離去。

  席位上剩下還未回過神的尚婕旻和好脾氣的邵塵淵。

  「婕旻,你剛剛真的不該這麼說的。」邵塵淵將手覆上她的手,柔聲道。

  尚婕旻回過神。「哦,連你也要責怪我嗎?」

  「婕旻!」他驚訝的喚她。「我沒有這個意思,你知道的,不是嗎?」

  「哈!我知道?我知道的是你一直沒忘記過冰心,我知道的是你一直對冰心比對我感興趣!我知道的,不是嗎?」她冷笑逼近邵塵淵。

  「婕旻!」邵塵淵歎了口氣,無力的叫她。「我說過了,我對冰心一點意思也沒有,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

  「是啊,沒意思倒和她去喝咖啡?想必那杯咖啡一定很苦澀又索然無味吧?要是真有意思,不就得『袒裎相見』了?」

  「那是……」邵塵淵不理會她的暗諷,急欲解釋。

  「好了,你不必對我解釋,我不想聽,更沒興趣聽!眼見為憑,你再多說也無用。」尚婕旻打斷他的話。

  「你——」他為之氣結。

  「我?現在想說我不可理喻、無理取鬧、無中生有,外加歇斯底里了嗎?」

  邵塵淵受不了站起身。

  「想走了?想去追冰心?死心吧!她不會甩你的,你別再花心思和浪費時間,不值得啦!」她嘲諷的勸他。

  邵塵淵舉起手,停在半空中。

  尚婕旻挺著臉,咬著牙倔強地瞪著他。

  他頹然將手放下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使力了;他寒心透了。

  「婕旻,你知道我的為人的。我不懂你為什麼還要給我冠上莫須有的罪名,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他黯然道,「我想,或許我們之間該分開一陣子,讓彼此都有段時間能冷靜下來,仔細地思考這整個事情的始末。我想,你也應該想想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態度;對冰心,對嵐思,公平嗎?不管他們是同性戀或是異性戀,既然你們之間曾像兄弟姊妹般的要好,你該試著去瞭解他們、體諒他們的,不是嗎?好了,我要走了,你自己想想吧!再見。」語畢,他也走了。

  尚婕旻頹然地往椅背癱去——

  「走了,全都走了……嵐思走了……冰心走了……仲軒和筱築走了……連塵淵也走了……」尚婕旻坐在位子上,低著頭喃喃自語。「我錯了嗎?我真的錯了嗎?誰來告訴我?誰來告訴我……」

  淚水自眼眶中滑落,她不知所措……

  「等等!」冷冰心跑上前拉住樓貝芃的手。

  「放開我!你覺得我被羞辱的還不夠嗎?你也要來參一腳嗎?」她生氣地甩開冷冰心的手,繼續走她的。

  「你這麼認為?」

  「難道不是嗎?你敢說剛剛的一切你不是存心安排的嗎?」她停下腳步,氣憤的轉身。

  「不錯,我是故意的。」冷冰心坦然承認。

  樓貝芃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你為什麼不否認?就算是繼續騙我,假裝安慰我也好,你該死的為什麼要承認?」她大吼。

  「因為我不想再騙你,不想再對你隱瞞什麼了,就是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樓貝芃搖頭失笑。「對她簡單,對我也簡單,你究竟對誰才不簡單?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一個利用完就丟棄的破娃娃?一個隨手一呼就來的服務員?我不懂你,真的不懂你!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你真的這麼冰心?這麼冷血?這麼無情嗎?告訴我!」

  她一臉渴求答案的神情直視冷冰心。

  冷冰心將雙手插進褲袋中。

  「如果你這麼認為,那就是了。」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樓貝芃一聽,差點昏倒!

  她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即將奪眶的淚水。「你還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希望你一次說清楚,不要再和我玩欲擒故縱的遊戲;我玩不起,沒體力玩了,可以嗎?」

  「我希望我們能重新開始。」

  「然後呢?」

  「就這樣。」

  「就這樣?」樓貝芃整顆心全冰了。沒有道歉,沒有安慰,沒有懇求,這就是冷冰心?這就是自己牽腸掛肚的冷冰心?真是夠冷夠冰的一顆心!她終於體會出了。

  「你走吧!我說過我玩不起另外一次遊戲,也賠不起另外一次自尊!你走吧!」她閉上雙眼,不再看冷冰心。她不再要冷冰心解釋為何不替自己辯解,她怕了,也不想了。但是——

  冷冰心看她最後一眼,也不再多說的轉身離去。

  當真走了?就這樣走了?不再試的就走了?

  「哈……」樓貝芃縱聲狂笑,淚水潰決傾流。「冰——心——」






尾聲




  一年後。

  二月,末冬的氣息依然冷肅,依舊不時吹著強勁的冷風。

  天空中飄著細細雨絲,使得寒意更加濃厚。

  山上的早晨比平地的早晨還冷,空氣中籠罩著薄薄的一層霧,增添了些許的詩意和虛無的縹緲感。

  然而這座山是一片墓園,有的只是冰冷的墓碑。

  今天是情人節,也是穆嵐思的忌日。他的墓碑孤傲地面向山外,彷彿仍眷戀著這個世界。

  墓碑上刻著:

  生於公元一九六四年,歿於公元一九九三年,享年二十九歲。

  穆嵐思之墓

  墓前的一男子早已佇立多時。

  不遠處有一人漸漸靠近,手中拿了束純白百合。

  「法蘭,來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

  「昨天到台灣的嗎?」

  「嗯,昨晚到的。」

  他們之間的交談全用中文。

  她將手中的花束放在墓前,面向山外。

  「你……你為什麼從不怪我?不恨我?是我害死嵐思的啊!為什麼?」憋了一年之久的疑惑終於問出。

  一年前,穆嵐思去世那天,全部的人都趕到了醫院,卻仍無法挽回穆嵐思的生命;那時的法蘭又見到席仲軒,當場承受不住的完全崩潰——因為穆嵐思的確沒有欺騙,是自己誣賴了他,才會發生這場悲劇。

  崩潰之後的法蘭,不吃不喝、不說不睡,緊閉心靈神智形同遊魂。

  是她帶他回到自己住處,細心照顧他、看護他,重新誘導他、開導他,才又使他重新「活」了過來;半年來,她從未責怪他、埋怨他、怨恨他,這也是他始終不解的地方。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法蘭下苦心學中文,終於說得一口標準國語。

  「為什麼?」冷冰心淺笑自問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只是你,其他人也問過我這個問題;但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久了,我自己還是搞不懂為什麼,很可笑吧?但對於你,我知道!因為嵐思一定也希望我這麼做的,對吧?他是個溫柔、善良、誠實又寬容的天使,而我,我只是在做嵐思托付給我的使命罷了!」

  法蘭回憶起過去,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穆嵐思最後的笑容,釋懷的表情——他是真的原諒自己!

  法蘭耳邊又傳來冷冰心低沉、感傷的聲音。

  「既然嵐思都原諒你,我又為什麼不能原諒你?再說,心中老是記著仇恨,是一件很痛苦、也是很悲哀的事!」

  不遠處又有兩個人正逐漸接近中,正確的說,應該是三個。

  「咦?冰心,法蘭,你們來啦?」席仲軒雙手抱著他的兒子,旁邊跟著夏筱築。

  「哇!是乾兒子耶!快點讓乾媽抱抱!」冷冰心一看見席仲軒,興奮地上前從他手中接過席思嵐,疼愛地逗著他玩,惹得席思嵐咯咯直笑。「小子,你又胖了哦,乾媽快抱不動了!」

  夏筱築和席仲軒結婚後生了一個兒子,他們決定取名為思嵐——思念嵐思。

  「該我抱了。」法蘭從冷冰心手中接過席思嵐後,說也奇怪,原來還很開心地笑著的席思嵐,卻一臉非常幸福地靠在法蘭的懷中,一下子竟安逸無邪的睡著了,小臉蛋上好滿足。

  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連法蘭也不相信。

  「啊喔!仲軒你完了!你兒子八成,哦,不,是百分之百的愛上他乾爸了!你看他的表情和睡姿,簡直就像睡在情人懷抱中似的,你真的完了!」冷冰心怕吵醒席思嵐的壓低聲音的調侃席仲軒,一手還拍拍他的肩,一臉煞有其事的同情表情。

  「如果他真的是嵐思轉世的,那我也沒話說。」

  冷冰心捶他一拳。

  「你願意,十八年後你還得看你兒子願不願意咧!搞不好他叫你自己去愛。」她的話又讓大家笑個不停。

  「貝芃呢?你們還是沒聯絡嗎?真的斷了?」夏筱築關心的問。

  冷冰心點頭,臉上泛起淡淡悵然。「算了,是我錯在先,我不奢求她會原諒我。一切都隨風而逝吧!『她低語。

  「冰心……」夏筱築憂心地看著她。

  「婕旻來了。」席仲軒首先看見。

  尚婕旻是第四個到達。

  她也放束花在墓前,然後走向他們。

  當她見到冷冰心時,臉上頓時產生尷尬之色。

  「嗨,好久不見。」她怯怯的開口。

  「好久不見。」冷冰心不鹹不淡地回她。

  一年前聚會所發生的事,始終縈繞在尚婕旻的心頭,揮之不去。一年來,她反覆不停地想著,想著過去的種種,想了許多事情;有天,她終於領悟,領悟到自己的愚蠢——

  「冰心我……」

  「什麼都別說了!一切都過去了,別再提起!」冷冰心打斷她,釋然地說。

  尚婕旻歉疚的低下頭。

  「我還有事,我要先走了。法蘭,你呢?」冷冰心別過頭詢問。

  法蘭搖頭。「我想再多陪陪嵐思。」

  「我們也該走了。」席仲軒說道,自法蘭手中要抱回席思嵐,席思嵐卻突然睜開眼睛的緊抓住法蘭的衣服不放,黑眸中蓄滿淚水,快哭了。

  「再見,法蘭。」席仲軒和夏筱築兩人笑著與法蘭道別。

  「再見,仲軒、筱築。」

  席仲軒和夏筱築跟在冷冰心後頭離去。

  「冰心,要送你一程嗎?」席仲軒晃晃手上的車鑰匙,朝她微笑。

  「不了,我想散步走到山下,謝謝。」

  當她回過話,轉回頭,愣住了!

  前頭不遠處突然冒出了個人,那人也學著席仲軒,晃晃手中的車鑰匙,朝她微笑。

  冷冰心花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才回過神來,她大笑著快步而堅定地走向已分離一年的樓貝芃。

  被冷冰心笑聲吵醒的席思嵐也用他的小眼睛看著這一幕,他開心地笑了,彷彿在說:「祝你幸福!」

  席仲軒和夏筱築對看一眼,也會心的笑了。

  上天終究是眷顧冷冰心的!

  在山上正要下山的尚婕旻在半路上遇上邵塵淵,兩個人同樣驚訝,卻也一笑。

  「再見。」

  「婕旻,等我一下,好嗎?」

  尚婕旻猶豫了會兒,她點頭。

  過一會,邵塵淵跑到她身邊。

  他們沉默地走在一起。

  「這一年來……你好嗎?」他打破沉默。

  「很好,一切都還不錯,你呢?」

  「一樣。最近是回來休假的。」

  「你又調回美國了嗎?」

  「一年前調的。」

  「從我們那次分開後?」那天分開後,她隔天即搬離那棟公寓。

  「對,兩天後申請回去的。」在沒有尚婕旻的屋子裡生活,他覺得很痛苦,於是他又申請調回美國。

  他們把一年來的狀況全部簡單的問完了,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又安靜不語。

  「這一年來,我……我每天都很想你,無時無刻地想著你。」邵塵淵說出真心話。

  「又把英文企劃書寫成中文企劃書了嗎?」尚婕旻揶揄他,回想起過去。

  「是……是啊,偶爾。」邵塵淵不好意思的說。

  尚婕旻聞言,笑了笑。

  「我們……能再重頭來過嗎?」他緊張的問。當初雖沒分手,卻也分開一年。如今再度相遇,他覺得她已有些些許的改變和陌生;轉眼間,好像成熟不少。

  而這到底算不算分手,他們自己也不曉得。

  「我們又沒結束過,哪來的重頭開始?」她提醒他。

  「那麼……」

  「還是保持現狀吧!」尚婕旻打斷他。

  「婕旻……」邵塵淵焦慮的喚她。

  「我不是怪你,是我自己不能原諒我自己!這一年多來,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終於領悟出自己當時是多麼的愚蠢和無知!會有今日的結果,完全是我自己一手造成、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

  邵塵淵拉起她的手。「讓我們忘了過去,忘了一切,好嗎?」

  尚婕旻輕抽回她的手。「就當我們有緣無份吧!好嗎?」

  四目對望,尚婕旻在邵塵淵的眼中看到一片真誠的愛意;邵塵淵在尚婕旻的眼中看到的卻是純然的友誼……

  他不知該如何反應,該如何開口。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慶祝久別重逢?」尚婕旻先開口邀請他。

  「好啊!」邵塵淵也爽快的答應,他收回對尚婕旻仍有的愛意眼神。

  我絕不放棄!他卻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不論多久,他都等!

  山上只剩下法蘭獨自一人。

  「嵐思,我也要回去了,我會再來看你的,再見!」他不捨的對著穆嵐思墓碑低語,輕撫著墓碑。

  法蘭看最後一眼之後,轉身離開。

  突然……

  他一驚,霎時停下腳步;回過頭,泛起淡淡的微笑。

  ——再見。

  他聽到穆嵐思對他的道別,心滿意足的離去。

  在穆嵐思墓地四周,輕輕地吹起了一陣柔風,似乎在低唱著他最愛的「歌劇魅影」之「ALL I ASK OF YOU」——

  Nomore talk of darkness.(別再提起黑暗陰影)

  Forget these wideeyes fears.(忘掉那些眼底疑懼)

  I'm here,Nothing can harm you.(我在這裡,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My words will warm and calm you.(我的言語可以平靜溫暖你心)

  Let me be your freedom.(讓我助你掙脫過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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