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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蘇柚]情人不上道【科技新貴把妻1】[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28:25     標題: [蘇柚]情人不上道【科技新貴把妻1】[全文完]

情人不上道【科技新貴把妻1】 作者:蘇柚

關耿一發現新來的秘書夏易蓉像空氣般沒有存在感,又像空氣般重要。
她做事一把罩,速度快還安靜無聲,對上司有禮,但態度很冷,
公事之外,就算多說一句都嫌煩。
不過她上班一個樣,下班又不同,
一下子是當麵包店店員,一下子又像歐巴桑上市場買菜,一個人當好幾人用,
她真有這麼缺錢嗎?出手想幫她,她還不領情,真的超頑固,氣死人!
沒關系,她愈是拒絕,他就愈要插手,
愈幫忙就愈對她感興趣,很想跟她來場愛情成人游戲,
偏偏她完全不買帳,特愛端一張冷臉,很不上道的樣子,
去她家被趕出來,抱一下也不肯,吻一下被推開,
唉!老是我追妳躲也不是辦法,他已經愛上了,
得想辦法消消心頭上那把愛情的火

男主角:關耿一
女主角:夏易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28:46

楔子

    馬蹄形的會議室裡坐滿了總經理室的一級主管,關耿一也在其中,他正專心地聽著台上的女子用著流利的英語自我介紹。

    通常,不是商業會議,很少能引起關耿一的全副注意力,但此刻,台上這位身著套裝、頭髮綰起且梳得一絲不茍,加上有著不卑不亢自信語調的女子卻辦到了。她的專業程度使他滿意,而她認真嚴謹的表情也使他放心。他預期未來她一定能成為他的得力助手,但天生知人善任的敏銳察覺力,卻教他更確信有比總經理室秘書更稱職的工作等著她答應。

    「夏小姐。」他打斷了她的報告。「經由妳的簡介,我們已經非常認同妳的專業,不過妳應徵總經理室的秘書,似乎有點大材小用?」

    夏易蓉心一揪,知道這代表著婉轉的拒絕。怎麼辦?手上的存款快用光了,她再找不到工作就要走投無路了!她暗暗打量著台下這位年輕的男子,年約三十,身材結實頎長,雖與在座的其它人同樣身著西裝,但卻多了股能掌握天下的無形霸氣。他是誰?瞧他坐在最中央的主位,難道他就是總經理?不,不太可能,「標竿科技」是業界獲利極佳的大公司,總經理哪可能這麼年輕?若是業務部的員工倒還說得過去,以他的外型,對方若是女性客戶的話,想必那訂單應該是手到擒來吧!可再仔細看他,雖然英挺面容上的表情隨和,看似無害,但那對眼睛所露出的精光卻令她心悸,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低估他了?

    「工作的本身無所謂大材小用,全端視於你想將所勝任的工作涵蓋到多精細。」心中雖然焦慮,她仍沈穩地應答著。

    關耿一望著她黯淡下來的五官,瞭然地笑笑。「夏小姐,我想妳有點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們公司對於妳這樣的人才,當然是急欲網羅,只是我覺得以妳的專業能力,應該更適合到業務部門發展,不知道妳有沒有興趣?」

    業務部門?她果然猜對了,他真是業務部的人。但,他現在是在當場挖角嗎?可惜她並不適合,那兒的擔子太重了,萬一到時……她恐怕無法說走就走的。「謝謝您的提拔,但我還是比較適合秘書的工作。」

    關耿一點點頭,不再多做遊說。「好,妳什麼時候可以報到?」

    咦?為什麼是他決定?他有這麼大的權力嗎?「隨時。」

    關耿一瞧那原本黯然的小臉忽然發亮,卻還強忍著興奮的表情,這模樣使他覺得有趣。突然,他露出深思。「夏小姐,再問妳一個問題,以妳履歷表上的工作經驗來看,妳的工作地點幾乎遍及全台,為什麼?」

    短暫的沉默後,她才開口。「我妹妹有學習障礙,是為了幫她尋找好的學習環境。」

    「原來如此。」他接受這項說詞,接著結束談話,起身,所有總經理室的主管也跟著站起。「那妳明天早上九點準時向人資部報到。」說完,他將夏易蓉的履歷遞給人資部主管。「李經理,細節的部分,你再跟夏小姐說明。」之後,他率先離開會議室。

    接著,所有的主管朝她微笑地點頭後,也陸續離去。望著一連串的動作,夏易蓉忽然明白了那男子的確切身份。

    「夏小姐,請坐,」李經理招呼她坐下。「剛剛先走的那位是我們的總經理,他是被業界評為最熱門的幾名黃金單身漢之一,妳以後就是他的秘書,當然,在總經理室裡的一級主管,也是妳要一併服務的業務範圍。我先向妳說明公司的規章,首先是妳的薪資……」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29:15

第一章

    濃濃的咖啡香自一個月前開始,每天早上九點及午後一點定會在「標竿科技」大樓的十一樓蔓延開來。濃純的咖啡味,讓早晨工作時的精神為之一振,也掃去了午後的昏昏欲睡。所有須向總經理呈報的主管們,已習慣選在這兩個時段上樓,然後順便向總經理室的秘書夏小姐要上一杯由頂級功夫所煮出來的咖啡,攜回各自的辦公室裡慢慢品味。

    仍是一身專業的套裝,頭髮也是絲毫不亂的夏易蓉,將咖啡端進總經理辦公室。

    「謝謝。」關耿一頭也不抬地道謝,在Notebook前快速地敲打一陣後,按下Enter鍵。「易蓉,我傳了個檔案給妳,是要向客戶做的簡報,妳幫我潤飾一下語彙。」

    「什麼時候要?」

    關耿一看了看表。「三點。對了,妳今晚能不能留在公司待命?若客戶臨時要一些較詳細的數據,妳可以隨時幫我查一下。」

    「好。」夏易蓉配合地點點頭。「我該先調出哪方面的數據呢?」

    「簡報裡有提到的部分,資料全調出來。」

    「是。」見關耿一不再有指示,夏易蓉退出辦公室。

    她回到座位前,開啟電腦郵件系統,優先處理關耿一剛傳過來的簡報。她身軀坐得挺直,邊修改簡報裡的字句,邊記錄著待會兒要向相關單位索取的檔案。

    兩點四十五分,她將簡報傳回給關耿一,順便打印一份出來,標上她注記的相關文件敘述。「總經理。」她又走回關耿一的辦公室。「檔案傳給你了,這份是Hardcopy,我在上面做了些標注可以參考。」

    關耿一將數據接過手,連同Notebook一起隨意地塞入公文包內。「通知業務部跟研發部的副總,可以走了。」

    「是。」一樣平穩的語氣,她稱職地扮好秘書應盡的角色。

    在她身上只看得見她的專業,沒有特別突顯的情緒起伏或太多的個人觀感,她讓人做起事來得心應手,卻又感覺不出她的存在。

    晚上十一點,關耿一回到辦公室時已空無一人,心情有種努力以赴後終於開花結果的舒暢感覺。他喝著早已冷掉的咖啡,意外地發現味道還不壞。為什麼以前會認為冷咖啡難以入口呢?

    滿足地歎口氣,他閉眼休息,但腦袋仍運轉不停地思考著。今天與客戶會晤,過程非常的順暢,使得原本要進行好幾回方能定案的單子,在今晚就有了結果。

    手機響起,他順手接起。

    『耿一,睡了沒?』

    嬌滴滴的女音傳來,許是在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情況下,關耿一的慾望迅速地竄了起來。「還在辦公室。」

    『好辛苦喔!』女音以更媚的語氣道:『今晚要不要來我這兒讓我幫你按摩啊?』

    低笑聲響起。「紫柔,妳真懂得我的需要。」

    『當然嘍,你好久沒來找我了,人家好寂寞哩!』

    他又笑了笑。「怎麼?妳的服飾店又周轉不靈了?」

    格格的笑聲傳來。『你真懂得怎麼詛咒我!唉,還真讓你猜對了,不過,是「我們的」服飾店周轉不靈,你出的錢,我出的力,別老是說「我的、我的」。』

    關耿一無所謂地抿嘴一笑。「這次要多少?」

    『三十萬。』

    「不多說一點兒?我現在心情很好。」

    『不了。』女子幽幽地歎口氣。『店裡的業績一直只有打平而已,不但沒辦法幫你賺錢,還三番兩次地要你拿錢出來周轉。唉,當初要不是巧遇上了你,助我脫離苦海,我現在大概已經淪落風塵了吧。欠你的已經夠多了,我都快還不完了……』

    「我現在就過去找妳。」按照慣例,接下來定有一連串的感激之詞,關耿一不喜歡聽,因此急忙地掛上電話。

    在出辦公室之前,他寫了張五十萬元的支票,放入西裝外套內。

    從停車場開出奔馳車,往方紫柔住處的方向駛去。

    兩年前,他意外地幫助了因家暴失婚而落魄不已的她,讓她重新站了起來,並以老闆的名義開了間服飾店,聘雇她管理,讓她有了容身之處。

    她曾想過要以身相許來還他的恩情,但他始終沒有應允,卻極喜歡她獨特的按摩技術。不過……今晚,他對她有了其它的需要。

    午夜十二點整,行駛在不塞車的馬路上,使關耿一的心情更加的放鬆。他在前方的紅燈前停下車等候,並順手鬆了松領帶。

    等著過馬路的行人不像白日的人群般擁擠,因為只有兩、三隻小貓,所以關耿一一下子便發現了那早已印在他腦海裡的、刻板單調的熟悉身影。

    夏易蓉?

    這麼晚了,她怎麼還在街上遊蕩,而且手上還提著一大包對她而言實屬過重的提袋?

    其實能這麼輕易地認出她,是出自於她千篇一律的裝扮--永遠都是暗色系的套裝、盤起的頭髮,以及平穩的走路步伐。

    「易蓉!」他按下車窗,出聲喚她。

    夏易蓉嚇了好大一跳。誰會在三更半夜的大馬路上叫她的名?

    關耿一難得見她穩健的神情露出驚慌,這讓她感覺上多了一絲人氣。「別緊張,是我。」他探出頭朝她笑笑。「我以為妳早回家了。」

    原來是他。定下驚駭的心,她走上前。「總經理,你現在才回家?」

    「嗯。上車吧,我送妳回去。」

    「呃……不用了,我家就住在這附近。」

    關耿一挑眉。「這裡是東區,妳家不是住在南港嗎?」

    「咦」

    那無所適從的穿幫表情惹得他忍不住失笑。「別緊張,我當初面試妳時,看到人事數據上記載的。快上來吧!」

    夏易蓉再無借口拒絕,只好認命地上車。

    「十點會議結束後,不是要妳先走嗎?怎麼這麼晚了還跑到東區來?」

    放在提袋上的手忽然一緊。「我……我來這裡拿樣東西。」

    關耿一斜睨她一眼,那支吾其辭的語調,一點兒也不像平時跟她共事時,他所聽見的無波形聲波,因此不免令他產生一絲疑惑。

    他對她的印象一向就只有能幹、無須他多費心。近一個月的相處下來,他已習慣了凡事交辦到她手上就放心的日子,可那畢竟是公事上的印象。難道……她私下的個性會是南轅北轍?

    「幫妳妹妹找到好的學習環境了?」

    沉默了一會兒後。「是。」

    關耿一皺起眉頭,腦海閃過一絲不解,卻又迅速地消逝,抓不出自己為何皺眉。「那就好。妳爸媽呢?怎麼事情都是妳在處理?」

    「我父母都過世了。」

    「這麼說妳跟妳妹妹相依為命?」

    「還有弟弟。」她小聲地回答。「唔……麻煩你前面巷子停車,我自己走進去就可以了。」

    「巷子暗,我陪妳進去。」他停車,熄火,跳下車。

    夏易蓉根本還來不及拒絕,他便幫她開了車門,自告奮勇地將提袋取了過去。「哇,還挺重的,妳一個人提著這包東西在東區走多久啦?」

    她也趕緊跳下車。「不用、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她抓住提袋,扯過來。

    擁有紳士風度的關耿一怎麼會放手呢?見她徒勞無功地硬扯提袋,不知道她到底在緊張什麼?心念一動,他忽然非常想看看她所居住的環境。

    「走吧!」他不著痕跡地率先往前走,假裝沒發現她的不情願,提袋當然也依舊安穩地握在他手上。「這裡以前是眷村吧?看起來有些歷史了。妳爸爸是軍人嗎?」

    「不是。」夏易蓉悶著聲,在後頭回答。「房子是租的。」

    「原來如此。」

    見關耿一從容不迫地直往前走,夏易蓉定住腳,喊道:「總經理,我家到了。」

    沒有因此而顯露出任何的尷尬,關耿一自在地又走回來。「哪一間?左邊?右邊?」

    夏易蓉朝左指了指。「袋子給我吧,謝謝總經理的幫忙,夜深了,請早點回家休息,開車小心。」

    「不差這點時間,我幫妳提進去。」

    「總經理,真的不用了,我家人都睡了,別吵到他們。」夏易蓉終於忍不住拉下臉,希望這樣的拒絕夠明白。

    「這樣啊?那好吧!」他當下決定別為了一時的好奇而損失一名好秘書,於是伸出手,欲將提袋交還給她。

    「大姊?妳怎麼站在外頭?」窗簾唰的一聲被打開來,兩個小蘿蔔頭好奇地貼在紗窗上。

    「你們怎麼還沒睡?」

    原本對他的冷漠語調立刻一變,充滿了感情,關耿一有趣地揚起眉。

    「我們在等妳回來。」

    「胡鬧!明天上學爬不起來怎麼辦?」夏易蓉本能地走向大門,仍拿著提袋的關耿一當然也順勢地跟在後頭。

    「不會啦!」年紀較大的女孩打開門,順便保證。「我負責叫弟弟起來。咦?大姊,這個大哥哥是誰?」

    夏易蓉轉身,見關耿一正要進門,一時忘了對老闆應有的尊重,伸手擋住他。

    「呃……」見關耿一低頭望著胸口,她急忙放下擱在上頭的手,沒注意到他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采。「對不起,總經理,謝謝你的幫忙,呃……夜深了,弟妹都睏了,我就不請你進來喝茶了。路上開車請小心。」

    方才門開啟的剎那,他看見了裡頭寒傖的陳設,這才明白原來她的不願,是不想讓他發現屋內的簡陋,因此不再多惹人嫌惡,他放下了提袋。「妳也早點休息。」接著,轉身離去。

    上了車,他呆坐在駕駛座上,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事。他記得她大概是二十五歲吧?而她的弟妹看起來不過才國小的年紀,一個正值青春的女孩,就要擔起養育弟妹的責任,她扛得動嗎?緩緩地將手覆蓋上自己的胸口,他有點不明白為何她的觸碰會使胸口有股發熱的感覺?他不可能對這類型的女子感興趣啊!更何況,她還是他的秘書。

    他有些懊惱,原先對方紫柔的情慾也突然消失了。拿出手機,他按了一組號碼。「紫柔,我不過去了,明天我會讓秘書直接把錢匯到妳的賬戶。」

    接著,他發動車子,返回自己位於信義區那間時尚又雅致的高級住宅,但一路上,他滿腦子想著的卻仍是那瘦弱的肩是否真能扛得動這麼大的負擔?

    坦白說,若不是那夜的偶遇,關耿一隻會感覺到自從有了這個秘書後,做什麼事都順遂許多,但也僅只如此而已,並不會聯想到是因為她的細心及顧慮周全。

    自那夜後,她的效率一樣滿分,行為及裝扮一樣專業……也呆板。可不知怎地,他卻多留了分心思在她的身上。

    也因此,他才發現她所做的事情還真多。

    由於她的職稱是總經理室的秘書,因此他手下那些一級主管們對她可是善加的利用,每天早、午兩次的咖啡時間不說,所有的報告也全丟給她做,外加一些芝麻小事,例如:跑腿、各部門會議的協調、聯絡客戶的接洽事宜等等,甚至還要她整理會後的相關資料。

    「夏秘書!」品保部門的協理笑嘻嘻地放了一迭數據在她的桌上。「這是最新的品質法規,妳能不能在月底以前翻譯出來?」

    夠了!關耿一忍無可忍地走到門口,冷冷地掃了當事者一眼。「胡協理,品質法規工程師為什麼自己不看?」

    胡耀堂沒想到總經理會突然插手管此事,這幾個月來,大家不都這麼叫夏秘書做事的嗎?「呃……翻譯成中文,工程師會吸收得更快。」他傻愣愣地回答。

    關耿一寒著臉,沈聲怒道:「英文本來就是必備的第二種語言,你品保部的工程師素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居然還要叫我的秘書幫忙翻譯?把這迭資料拿回去,叫你們的工程師下禮拜之前全部翻譯出來,翻不出來的就叫他滾蛋,我們公司不需要這樣的蠢才!」

    他的意外干預使夏易蓉感動得幾乎要對關耿一膜拜起來了。

    沒多久,消息立即像颶風般地吹過整個樓層,於是,教她疲於應付的這些一級主管,忽然全消失在她眼前,忙碌了幾個月後,她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假日。

    台北東區,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內。下午時分,麵包店剛出爐的麵包香味四散,吸引了經過的路人,尤其以年輕的男子最盛。

    「你好,歡迎光臨!」輕柔溫暖的嗓音在自動門開啟的瞬間,從五官動人的女子唇間逸出。她頭上綁著一條粉紅色的三角巾,巾內一頭柔順亮麗的長髮軟軟地披瀉而下,臉上綻放著鄰家女孩似的笑容。女子整體的感覺教人聽覺和視覺上都得到了滿足,令人舒坦得不禁跟著放柔了心情。

    「夏小姐,一看見妳肚子就餓了。」顧客中有些較大膽的追求者若有似無地暗示著。

    「正好,我們的香蒜培根還有椰子奶酥剛出爐喔!你可以嘗嘗看。」夏易蓉不著邊際地閃過敏感的話題,巧妙地建議著。

    這一說,那顧客笑嘻嘻的,又捧場地多買了兩個麵包。「妳真會做生意,老闆請到妳真是賺到了。」

    「沒有啦!」夏易蓉輕笑地解釋,手則快速地幫對方結帳。「我們的麵包真的很好吃啦!總共一百二十八元。謝謝光臨!」

    麵包的數量迅速地減少,經營這家麵包店的老闆張百強走出工作室,滿意地瞧著架上所剩無幾的麵包。「易蓉,每個星期六、日妳來兼差時,店裡的生意總是特別好。」

    「不是啦,」夏易蓉溫溫地微笑。「是老闆麵包做得好吃啦!」

    張百強否認地搖頭。「這些客人全是衝著妳的面子才來光顧的。我知道這家店的位置不好,本來就不適合開店,就連我也不會特別跑到這裡來買麵包。若不是租金便宜,又可以當作住家,我也不會開這家店。對了,上次給妳的小烤箱,可以用嗎?」

    夏易蓉點點頭。「我做了吐司,不過妹妹跟弟弟都說不太好吃。」

    「沒關係,不急。今天每個樣式的麵包,我都多做了一些,放在裡面,妳晚上下班時記得拿。」

    「謝謝老闆。」

    張百強揮揮手,往外走。「誰謝誰還不知道呢!我出去買煙。」

    夏易蓉嘴角含笑地打開收款機清點現款,心裡再度提醒自己,別對這個世界失望,好人還是很多的,眼前不就是個最好的證明。

    聽見自動門開啟的聲音,她本能地開口。「歡迎光臨!我們的紅豆鮮奶麵包剛出爐喔!」

    來人直接開了冰箱,抓出幾罐啤酒和茶後就走向櫃檯。「多少錢?」

    霎時,夏易蓉的微笑不見了,頭也立刻垂得低低的,還用手有意無意地遮掩住自己的口鼻。「一百八十五元。」

    關耿一抽出兩百元遞給櫃檯小姐,卻見她遮遮掩掩地用單手取錢、開收款機找錢給他,他皺皺眉,疑惑地問:「小姐,妳感冒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嗯。」

    「感冒要戴口罩,妳用手遮著口鼻,然後再幫客人裝袋,有點不衛生。」

    這回,她沉默得更久了,覺得額上隱約浮出了幾條尷尬的黑線條。「……是。」

    「算了,袋子給我,我自己裝。」

    「謝謝。」夏易蓉低聲道謝。

    關耿一掃她一眼後,自顧自地將飲料裝袋,而後,他又掃了她一眼。怪了,他怎麼覺得這小姐有些眼熟?「小姐,妳以前在附近的服飾店上班過嗎?」他想,紫柔的店就在這附近,會不會是她曾經聘請過的員工呢?

    「沒有。」她乾脆用鼻音回答。

    不是?可怎麼越看越似曾相識呢?呔,想不起來就算了。關耿一也不以為意,提著袋子走出了麵包店,與新上門的顧客交錯而過。

    「夏小姐,芋泥麵包還有沒有?」

    關耿一轉過街角後,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僵住。

    夏……小姐?那眼熟的身影……她是夏易蓉不,不可能,她怎麼會在麵包店上班呢?雖然這麼想,他卻本能地轉身走回去,站在街角,望著麵包店求證。

    面對每一個顧客的是張盈盈的笑臉,不是他所看習慣的嚴肅表情。那一絲不亂的頭發放下後,竟滑順如絲,讓人有股忍不住想撫摸的衝動,再配上那俏皮可愛的頭巾,使她看起來既年輕又有朝氣。她的專業打扮不見了,此刻的她身上繫著圍裙,女性化的造型讓人想好好地疼愛她。

    這位麵包店的小姐真是他的秘書嗎?他懷疑地自問。

    是的,她還真的是!

    那麼,她在這家麵包店做什麼?若不是知道她家裡的環境,他或許會以為這間麵包店是她家開的,但此刻他知道不是。

    手機聲響起,是紫柔的催促。關耿一掛上電話,再深深地瞧了那巧笑倩兮的女子一眼後,才不情不願地離去。

    「怎麼這麼久?」上車後,方紫柔將小貨車駛離車道。

    關耿一將茶遞給她,自己開了瓶啤酒,咕嚕嚕地灌了好幾口後才開口。「紫柔,巷子裡那家麵包店,妳去光顧過沒有?」

    「很少,他們的麵包沒什麼特色。」打了右轉的燈號後,她又開口。「那裡平時只有老闆一個人,假日時才會多請個女店員,女店員長得甜甜的,服務態度還不錯,所以假日的生意特別好。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有。」關耿一又繼續灌著他的啤酒。甜甜的?呿,若不是他親眼所見,打死他也不會相信他那個機器人秘書竟也會有甜美的一面!

    「幹麼一副不爽的模樣?」方紫柔見他抿著嘴,一臉生悶氣的冷笑表情。「是你自己答應要偶爾盡盡老闆的義務,跟著我來補貨,充當搬運工的,可不許生我的氣喔!」

    關耿一斜睨她一眼。他一直很喜歡紫柔的陪伴,因為她嬌媚的模樣總能使他放鬆平日的緊繃,可現在他滿腦子想的卻是夏易蓉!他想著她上班時的嚴肅、專業;想著初次送她回家時,她的不知所措;想著方纔他所見到的柔順、甜美。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假日過後,一大早見到夏易蓉身著正式的套裝,頭髮綰起,端莊地走進辦公室時,關耿一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電腦開機、去茶水間取水、擦桌子、煮咖啡,他在心中默默地排序著她該有的動作,而該死的,他一個動作也沒說錯!

    不久,香醇的咖啡味傳來,他隔著玻璃窗,繼續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不可否認的,她是個極為心細的秘書。

    在他專用的咖啡杯裡倒入八分滿的液體後,她平穩地端著杯子走進他的辦公室。

    「總經理早。」她將咖啡杯輕輕地放下,把盤與桌的碰撞聲降至最低。

    「早。」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夏易蓉有些不解地回望他。「總經理有事要交代嗎?」

    那公事化的語氣提醒了關耿一的唐突,他收回目光,端起咖啡杯。「沒有。」

    見她安靜地退出,他忍不住又偷偷地打量她,只見她拿起自己的杯子,走到咖啡壺旁,撕開三包糖包,再加上五顆奶球。他想像著極品的咖啡,最後卻甜得可怕的畫面,身體不自覺地起了一陣哆嗦。然而,他意外地發現她沒倒咖啡,而是直接以熱水攪拌後,端回座位,緩緩地啜飲。

    她能煮出這麼棒的咖啡,自己卻不喝?

    眼見那杯甜滋滋的奶球糖水一口一口地溜入她的唇內,他不敢相信她還真的把它給喝完了!關耿一不解,對她的好奇已升至最高點。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極認真地工作著。因為他上次的干預,現在她的工作已經「人性化」了許多,可她仍是專心與忙碌,端坐在椅上的背脊,也依然挺直。

    中午,他留在辦公室內,見她從手提袋內拿出一塊扁扁的麵包後,走向咖啡壺旁,一樣三包糖加上五顆奶球,沖泡出一杯奶球糖水,教他看得胃酸直冒。然後,一口麵包、一口奶球糖水,她細嚼慢咽地將根本算不上是正餐的東西吃完,午餐就算結束。

    好,好,他向自己解釋,他的秘書之所以會有這麼怪異的飲食習慣,可能是心血來潮……對了,或許是「那個」來了!聽說女孩子「那個」來時,都特別喜歡吃甜的……嗯,一定是這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2:47

第二章

    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兩個星期……

    她「那個」也來太久了吧?第三個星期,他見她又開始吃麵包時,終於忍不住起身,假藉向她取資料地走向她的座位。「這一季的顧客滿意調查出來了沒有?」

    夏易蓉先是一怔,因為相處的幾個月以來,老闆從不曾在休息的時刻打擾過她,然後才趕緊將口中的食物吞嚥。「歐洲那邊的客戶調查已經回來了,其它的可能要等到下個星期。」她轉身從桌邊櫃子取出檔案夾。

    關耿一沒將檔案接過手,只是盯著那一小塊可憐的白麵包,它們的造型看起來有點慘不忍睹。「這是什麼?」

    即便是永遠表現沈穩的夏易蓉,此刻也不禁微微發窘。「我自己做的吐司。」她急忙想將橫躺在桌上,讓人勾不起食慾的吐司收起來。

    關耿一對自己的穩健及自制力一向自傲,但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此刻他竟比她快一步地出手搶了麵包,而後一鼓作氣地塞入嘴裡。「……有點硬。」他含糊地咕噥著。

    「麵團……沒發好。」她愣住了,呆呆地回應。

    難得見她發傻,他有趣地咧嘴一笑,這才發現原來他的秘書「回復人性」後也挺美的。「不過味道還不壞啦!」

    夏易蓉尚未回神,見他笑,本能地提醒道:「你的牙縫裡全是麵包渣。」

    關耿一譴責地瞪她一眼。「對總經理話說得這樣坦白,沒禮貌!」取了檔案夾,他轉身走回辦公室。「走吧,我請妳吃飯。」

    「呃……呃……」夏易蓉一下子慌亂了起來。「總經理,不用了,謝謝。」

    「客氣什麼?」關耿一當作聽不懂她的婉拒,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股想親近她的衝動。「我吃了妳的午餐,理當還妳一頓。」

    「呃……呃……總經理,不用了,反正我也不怎麼餓。」夏易蓉絞盡腦汁地想理由推拒。

    關耿一放了檔案夾,取了車鑰匙出來,雙目一瞪。「我要review妳的工作績效,正好利用吃飯時間,快走吧!」

    這理由夠正當,夏易蓉再也沒有借口搪塞,只好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在車上並沒有多說什麼,關耿一有一句、沒一句地找話題聊,可夏易蓉卻垂首不語,並不怎麼配合,真要她回答時,也只是用極簡單的單音回復。

    關耿一在碰了幾個軟釘子後,再找不出話題,也跟著沉默了下來,並且不由自主地生起自己的氣。真是的,幹麼犯賤去招惹她?

    他一向對辦公室的曖昧關係敬而遠之,上一任秘書走得突然,就是因為她把心思全花在怎麼勾引他,他忍無可忍,所以大筆一揮,解雇了她。

    現在可好,瞧夏易蓉滿臉的無奈,像是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拜託,他只不過是看她工作辛勞認真,想好好地犒賞她一下而已,她何必擺出一副壯烈犧牲的模樣?

    轉過復興北路,他將車子往旁靠,下車,泊車的小弟立即上前接手。

    「吃日本料理好嗎?」

    夏易蓉點點頭,心裡卻自嘲地想,他都已經走到餐廳大門口了,她還能說什麼?

    服務生慇勤地上前開門迎接,然後帶位。待他們坐下後,遞上菜單。

    夏易蓉眼中忽然閃過一抹慌亂。

    「想吃什麼?」關耿一翻著菜單,隨意問道。

    望著上頭的菜單,用金漆印上的每一道菜名都好聽得不得了,可夏易蓉卻沒一道認識的,而且最糟的是,每一道菜的價位都貴得讓她根本點不下手。

    「嗯?」關耿一抬頭。「想吃什麼?」

    她只好露出求助的眼神。「你想吃什麼?」

    那不知所措的模樣,使關耿一胸口突地一窒,瞬間閃了神,他欲蓋彌彰地將眼神又挪回菜單上。「生魚片吃不吃?現在正好是黑鮪魚季節。」

    「你呢?你吃不吃?」

    「我比較喜歡鮭魚。」

    「那就鮭魚吧。」

    他點點頭,兩種魚類都向服務生點了一些。「想要芝麻沾醬還是蔬菜沾醬?」

    她一臉茫然。「你想吃哪一種?」

    「蔬菜沾醬是以柳丁、檸檬等新鮮水果的酸味為底加清昆布汁調味而成的,用來沾剛燙煮過的青菜麻利爽口,還不錯。」

    「那就蔬菜沾醬吧。」

    「主菜想吃海鮮還是牛肉?」

    「你呢?」

    關耿一笑笑。「我們點一道海鮮、一道牛肉,這樣兩種口味都吃得到。」

    夏易蓉虛弱地朝他笑笑。「也好。」

    服務生離開後,關耿一抓起高腳杯喝了口檸檬水,見她侷促不安,安慰道:「別怕。」

    怕?他怎麼知道?

    「總經理帶著妳蹺班,誰敢多話?所以妳好好地享受這頓午餐吧,不會要妳遞假單的。」

    夏易蓉輕聲一笑,因為他的調侃而放鬆了些許的緊張情緒。「我當然知道沒人會無聊到注意我有沒有請假。其實是我不常來這種地方,所以有些難以調適。」

    關耿一早推測到她不安的情緒,果然正是出自於這個原因沒錯,但仍忍不住好奇地開口。「怎麼會?妳之前的工作也是秘書,進出這種場合不是很平常嗎?」

    夏易蓉搖頭。「秘書只做安排而已,很少實際參與,而且我們所安排的地點,也是經由打聽得知的。再則,公司若辦大型活動時,大部分都是採取自助式餐飲,那方面我就有很多經驗,甚至可以事先預知哪樣菜色的銷路會好,哪樣會差。」

    關耿一專心地聆聽她分析菜色的賣點優劣,忽然有種新鮮的感覺。能跟一個女子用不是公事、也不是男女之間柔情蜜意的態度交談,而是像朋友一般闡述個人的經驗及觀點,兩人理念平行,這種似親非親的滋味竟比跟個老友見面還更能引發他的回味。

    服務生先上小菜,並送上蔬菜沾醬。

    關耿一不刻意提醒,但自己率先動筷。夏易蓉聰慧地用眼光向他學習,當沾上新鮮果酸及昆布汁的蔬菜滑入口中時,她終於向已經很久不曾滿足過的口腹之慾投降。

    「好好吃唷!」她驚奇地喊道,一下子忘了平時的偽裝,閉上眼陶醉地讚美。

    關耿一見她這模樣,不由得打心裡生出一股柔情,開心地低笑。

    接著,生魚片上桌,他依舊先動筷。

    夏易蓉望著沒煮過的魚肉,內心在浪費與放棄之間掙扎。

    「怎麼不吃?這家餐廳的生魚片還滿新鮮的。」

    她瞧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誓死般地拿起筷子,挾了塊魚肉就要往嘴裡塞。

    「等一下。」關耿一擋下她的筷子,覺得她的行為真可愛。「雖說魚肉很新鮮,但還是沾一點芥末醬殺菌提味較好。」

    夏易蓉聽話地沾了一點,閉著眼睛咬下,霎時,魚肉的甜美滑順使她吃驚地瞪大眼。

    「怎麼樣?不錯吧!」他爽朗笑問。

    夏易蓉猛點頭。

    「再吃吃看黑鮪魚。」

    她依言又挾了一塊,卻沒注意沾了過多的芥末醬,入口之後,嗆進腦中的辛辣滋味使她的雙眼瞬間盈滿淚水,為了遮掩鼻水、眼淚齊流的窘態,她快速地取過餐巾遮臉防止出醜,之後無助地低低呻吟。

    關耿一瞧她一連串的動作,有趣地在心中哈哈大笑。若不是已跟她相處好幾個月,知道她的矜持,要替她保留點顏面的話,他不會憋在心中忍笑忍得如此痛苦。

    「妳沾太多芥未了。」他為時已晚地提醒。

    夏易蓉仍垂首,抬眸瞧他一眼,紅紅的眼眶含淚,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不曾吃過生魚片,總覺得野蠻,要不是你大力推薦,我還不知道生魚片的滋味這麼美好。不好意思,讓你看見我出醜。」

    聽她溫溫的解釋、見那犯錯似的羞赧神情,關耿一心中的趣味不知怎地,突然莫名其妙地幻化成一股疼惜。「妳在我印象裡,從沒有出醜過,是最好的秘書。」

    夏易蓉顯然極少被當眾讚美,聞言又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關耿一見她那略帶驚慌的大眼,知她又開始不安,心中同時驚訝著自己為何像是與她心有靈犀似的,總能清楚她的感覺。正巧主菜端上,為了不讓她再尷尬下去,他熱心地充當服務生介紹了起來。「這道菜綜合了日、法的料理,在挖空的酪梨內填入細緻雪白的鯛魚肉、蝦子、草莓、香菇和蘆筍,絕對會令妳回味無窮的,妳嘗嘗看。」

    夏易蓉記取前車之鑒,先小心地嘗了一口,發現味道果然令她回味無窮。「真好吃!」

    她那用心品嚐的態度,使他更是翻出了壓箱的知識介紹。「這鮑魚、軟殼蟹、牛肉,妳也吃吃看。」

    然後在不知不覺中,兩人共同分享了彼此的食物。

    飯後,關耿一送她回公司,在大門口放她下車後即驅車離去。

    那天下午,他沒再進公司。

    而夏易蓉在得到滿足的胃消化完所有美食後,腦袋立即清醒,所以人也跟著自動調整,回歸現實。

    清晨六點。

    關耿一身穿輕便服裝,在清晨的馬路上驅車行進。

    在忙碌的生活裡,為了維持體能及該有的運動量,他通常會不定時地在週末假日時去打場高爾夫球。

    不知道是不是拜夏易蓉之賜,最近公司的業務順暢得不得了,不但與客戶間的關係穩固,甚至連各部門的運作也極少需要他出面。

    想起那個女人,讓他不禁滿意地咧嘴而笑。

    老實說,那日的午餐算是他極少數的愉快聚會之一,真想不到除了平日的工作外,難得會有交集的小小女子,竟也會在他的回憶裡佔有一席之地。

    兩人的進餐氣氛太愉快了,以至於在回程的路上,他開始擔心起不知道她會不會因此覺得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已有所不同?

    事實證明,夏易蓉實在太上道了!根本不需要他刻意保持距離或委婉地暗示「其實一切如舊」,她便自動隔上一片壁壘,她是她,他還是他,兩人的主從關係一點兒也沒變。

    打方向燈,將車子右轉後,他在果菜市場的號志燈前停下等候。

    不可否認地,他的秘書引發了他前所未有的興趣。他的個性一向好奇,而她的「多元面貌」正吸引著他的視線,教他無法轉移。

    這真是有趣!他回想著究竟見過她多少面貌?不苟言笑、一本正經、自信專業、不知所措、甜美可愛、個性柔順、含羞帶怯、尷尬失態、認真享受……

    這種不斷的驚喜,讓他忘了自己該避嫌,不該使員工產生可能的誤會,只想著要從她身上挖掘出更多的趣味,來增添緊湊生活中的樂趣。

    停!停!關耿一,停止你這種不厚道的惡行!他的良知突然冒出頭來警告自己。

    是啊,是啊!他驀然驚醒。怎麼會惡劣到為了增添自己的樂趣而不考慮員工脆弱的心呢?

    他邊在心中嚴厲地斥責自己,眼光邊注意著車外的交通動靜。斑馬線的那端走來一個手提兩大包塑料袋的女子,她低著頭,看來有些狼狽,卻仍固執地用那兩隻細瘦的手臂緊抓著袋子不放。一件廉價的T恤、過時的五分緊身褲、腳上穿著十塊錢的拖鞋,長髮隨意地用免洗筷的塑料套子綁起,就這麼緩慢地從那端走到這端。

    雖說他也頗佩服這種不屈不撓地為生活打拚的勞碌女子,但他很明白自己這輩子不會跟這種形態的人有所交集。

    那女子走到他的車前時,號志燈已變,他耐心地等她通過,但後頭的車子可沒他這麼好的耐性,喧囂的喇叭聲響起,女子似乎嚇了一跳,轉頭往他的方向望來。少了頭髮的遮掩,使他看清了她的五官。

    夏易蓉?!

    天!他眨眨眼,再看一次。沒錯,真是她!

    「夏易蓉!」他按下車窗,頗感意外地大喊。

    這一次,她的驚嚇似乎比方才更甚,根本就是完全愣在當場。

    喇叭聲愈發吵雜了,夏易蓉卻仍杵在原地發傻,關耿一迅速果斷地下車,硬扯過她的袋子。嘖,還真重!「上車。」

    他解決了交通的阻礙,重新上路。「妳怎麼跑來這裡?」

    她還沒回神似的,仍怔怔地望著他,驚訝的表情不亞於他。「買菜。」

    「買菜?!跑得也太遠了點吧?」

    「比較便宜。」

    「能便宜幾塊錢?瞧妳提得都走不動了,坐計程車回去還不是一樣花錢?」

    「我不會坐計程車的。」

    關耿一抿起嘴,不知道是氣她說不通,還是惱她不愛惜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憤怒什麼。奇怪了,胸口那脹痛的感覺是為了什麼?自己心疼個什麼勁兒啊?

    「你在公車站旁放我下去就好,我自己坐車回去。」她吶吶地說著。

    「我送妳回去。」

    「不用啦、不用啦,我真的沒問題,我每個禮拜都是這樣子買菜,沒事的。」

    「我送妳回去!」

    夏易蓉聽出他話中明顯的不悅,噤聲不敢再開口。過了半晌才問道:「呃……呃……你不是有事嗎?」

    「什麼事?」

    我怎麼知道?秘書難道還得替你安排假日活動嗎?這男人是怎麼了?有沒有事怎麼反過來問我呢?

    她試探地問:「呃……呃……我看你一身休閒服、短褲,你是不是要去打球?」不能得罪,千萬不能得罪老闆!

    「哼!」關耿一冷冷地掃她一眼。「妳倒是很會推理。」

    「所以我不浪費你的時間了。啊!前面正好有公車站牌,你靠邊放我下車就行了,真謝謝你的--」

    咻的一聲,車子掠過了公車站牌,夏易蓉自導自演的這一段,沒人配合,再也演不下去。再偷瞧他的撲克臉一眼後,她聰明地選擇閉嘴。

    關耿一迷惑了!他分不清在發現這個勞碌的女人就是他的秘書之後,內心翻起的五味雜陳代表什麼意思。

    一個在一流科技公司擔任總經理室秘書的女子,理應被捧、被呵護嬌寵的,若不是如此,那麼至少也該如時下的年輕女子般快樂地享受著人生才是。可瞧瞧她都做了些什麼?養家、照顧弟妹、縮衣節食!她到底在幹什麼啊?為什麼把自己搞得這麼慘?

    他氣她,也氣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緒。

    「妳弟妹為什麼不幫妳?」他語氣不善,心裡盤算著若她敢回答「因為捨不得他們吃苦」之類的話,他就罵死她。

    「他們在家裡做代工。」

    「代工?!他們還都只是小孩子啊!」

    夏易蓉的雙頰驀然脹紅。「不用你管!」

    關耿一可不理會她話裡的警告。「易蓉,我想我不是個苛刻的老闆,所以給妳的薪水應該還算可以,妳實在沒必要活得這麼辛苦。」

    夏易蓉沉默了許久。「不用你管。」她又低聲地回嘴。

    關耿一氣得一肚子火。「我為什麼不能管?妳影響到工作效率,我就能管!」

    「我影響工作效率了嗎?」

    他一時啞口無言。

    「何況買菜有什麼大不了的?」她狀似不經意地冷言反駁。「哪個家庭不買菜?總經理,你真是太多慮了。」

    這出的是哪一招?她好樣兒的,原來卯起來也是滿犀利的。聽她聲調柔順卻隱含著咄咄逼人的語氣,好似正在指責他干預了她家的內政似的。

    「妳何止買菜?」他嗤聲反駁。「假日還兼差麵包店的招牌員工,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嚇!你怎知?」夏易蓉嚇得脫口而出。

    「我怎知?我怎知?」關耿一倏地轉頭,凶狠地瞪她一眼。「妳以為垂頭遮嘴的,我就認不出妳了嗎?妳不錯嘛,我不提,妳還真當作沒這回事了!」

    小伎倆被識破,夏易蓉有些尷尬。「……總經理,你頭上在冒煙了。」

    關耿一才不讓她轉移話題。「妳有負債嗎?」

    「什麼?」她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是說,妳在外有負債嗎?」

    「沒有。」

    「那公司的薪水已足夠讓妳租間好一點的房子,養活弟妹也沒問題了,妳幹麼一定要活得這麼辛苦?」

    夏易蓉終於冷下臉。「我要下車!」多存一點錢是為了要在日後逃難時用的,但她不須向他解釋為何要活得如此辛苦。

    關耿一哪會理她?他以為這只不過是她不想繼續這話題的氣話罷了。

    夏易蓉也下吵鬧,直至遇上紅燈後,她毫不猶豫地鬆開安全帶,開了車門就想往外跳。

    「妳幹什麼?」關耿一抓住她,一股女性芳香倏地竄入他的知覺感官。

    「放開我!我自己回去!」夏易蓉的雙手被制,一心只想掙脫,沒注意到兩人過於親近,見他不放手,只好用肩去撞他的下顎。

    關耿一悶哼一聲後,爆出一連串的低咒。「我說過要送妳回去!」

    「我不稀罕!」

    「妳拿這麼重的東西,這裡又沒有公車站牌,怎麼回去?」

    「我、不、稀、罕!」

    「好,好!」他終於正視了她的情緒反應,不願她離開使他首度做出了不熟悉的低頭認錯。不理會後面車輛的喇叭聲,他妥協地安撫她。「對不起,我跟妳道歉,我保證不再過問妳的私事。真的,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滿臉的承諾及後頭的喇叭聲,使夏易蓉心慌意亂。「快走吧!」她催促。

    關耿一聽話地上路,兩人沒再交談,只有車內的輕音樂緩和著有點僵的氣氛。

    到家後,夏易蓉正思量著該怎麼不著痕跡地請他不用下車,她自己就可以把東西提回去時,關耿一卻正好找到了一個停車格,於是,她根本還來不及拒絕他的幫忙,他便下車負起了搬貨的責任。

    她只好跟著他走,進了大門,兩個在客廳裡的小蘿蔔頭抬頭。

    「大姊,妳回來了?」夏易萍笑道:「今天比較早喔!我飯已經煮好了--咦?你不是上次那位大哥哥嗎?」

    「我姓關。」關耿一大方地自我介紹。「你們可以叫我關大哥。」

    「關大哥!」兩個小孩有禮貌地打招呼。

    夏易蓉苦著臉瞧他一眼,彷彿對他擅自拉近與她家人間的距離有些不滿,關耿一則是滿臉無辜的表情。

    「大姊。」夏易安嘴饞地建議。「乾脆我們早飯、午餐一起吃好了!易萍一直叫我先吃麵包,可我想吃妳煮的菜,所以一直忍到現在。關大哥,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飯?我大姊煮的菜很好吃唷!」

    「好啊!」關耿一也跟著席地而坐,見小桌子上堆滿了微動開關的零組件,好奇地撥弄著。

    「總經理。」夏易蓉趕緊提醒。「你不是還有事嗎?」

    「什麼事?」

    又來了!「呃……你一身輕便,是不是要去哪裡?」她只好再問。

    「那不重要。」關耿一隨意地擺擺手。「只是場球局而已,不去也沒什麼關係。」

    沒人再理她,夏易蓉只好認命地進廚房。

    說是廚房,其實裡頭只有瓦斯爐、一個切菜用的檯子、一台小冰箱跟一個上次麵包店老闆送她的烤箱--而且全部都是二手貨。除了功能健全外,外觀已經舊得不得了。

    「大姊。」夏易萍跟進來幫忙,一臉興致盎然的表情。「關大哥陪妳去買菜啊?』

    「沒有。來,過來幫我洗菜。」

    「那他在追妳嗎?」

    「沒有。」

    「那他幹麼特別送妳回家?」

    「路上碰到的。快幫我洗菜。」

    「大姊,妳幹麼這麼冷淡啊?關大哥這人感覺還不錯,長得又帥,如果妳對他印象也不錯的話,不要一直拒絕他嘛!」

    夏易蓉突然轉身,嚴厲地望向妹子。「他只是我的老闆,其餘的什麼也不是。他那種人才是我們要避之唯恐不及的,妳忘了我們的情況根本不該讓外人介入嗎?那只會麻煩不斷,更容易暴露我們的行蹤!易安之所以會想親近他,是因為他們同是男生,妳別也受他影響了!」

    夏易萍委屈地低頭。「我知道,可是大姊,這些年我看妳這麼辛苦,覺得好可憐,妳為了我們,拒絕了好多條件很好的大哥哥,我心裡很難過。關大哥看起來很有安全感,或許他可以保護我們也說不定,我覺得他應該有點喜歡妳,所以才希望妳別馬上拒絕,可以考慮看看。」

    聽著妹子善解人意的一番話,夏易蓉頓感窩心地摸摸她的頭,緩了語氣,歎息道:「這些年來,我早就學會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更何況他真的只是我的老闆,沒有其它的了。妳放心,我知道自己要什麼,不用為我擔心。快幫我洗菜吧。」

    夏易萍只能聽話地點點頭,除了盡量替大姊分擔家務外,她知道其實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再幫忙什麼了。

    一個鐘頭後,四菜一湯出現在簡陋的廉價餐桌上。

    「總經理,吃飯了。」

    關耿一伸伸懶腰,站起身活動筋骨。折算一下剛剛一個鐘頭內的業績……他總共賺了新台幣五塊錢。「錢真難賺!」他忍不住低低地嘟嚷著。

    夏易蓉因他無辜的表情而破功一笑,繃緊的情緒稍稍緩和。「總經理,雖然現在就吃午飯有點奇怪,不過還是趕快來用餐吧!」

    她的笑容使關耿一貪婪地望了好一會兒後,才看見桌上擺著兩道青菜、一盤豆腐、一尾魚、一鍋西紅柿蛋花湯。都是些極平常的家常菜,可香味四溢,賣相也佳,讓人食指大動。

    接過夏易蓉遞過來的飯,他不客氣地與夏家兩個小鬼頭一起進攻。

    桌上的食物很快地就盤底朝天,關耿一此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夏易蓉吃得極少。

    「妳根本沒吃什麼!」他指控。

    「我吃了半碗飯。」她起身收拾碗筷,鎮定地回答。

    「半碗飯怎麼可能吃飽?」

    「我一向吃得少。」

    關耿一突然記起兩人共進午餐的那日,他知道,她的食量應該可以再多一點的,但……瞧瞧桌上,菜沒了、飯也沒了,而最後一碗湯……碰巧他剛剛又把它給解決掉了。此刻他驀然明白,她午餐所吃的麵包原來是弟妹吃剩的。

    「走,我帶妳出去吃飯!」他又心疼、又生氣,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總經理!你幹什麼?」夏易蓉掙扎驚喊。

    「吃飯!」

    夏易蓉怕弟妹不安,只得忍氣跟他走出大門。

    「你放開我!」她冷言出聲。

    關耿一回頭見她寒著張臉,這才驚覺他正抓著她的手,趕緊放開。「對不起、對不起!我心急,沒注意自己抓著妳的手。」

    若在平時,他那惶恐的模樣,鐵定會使她噗哧一笑,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知道若有一絲妥協,以後的日子肯定再也不得安寧。

    不與他計較這些小節了。「總經理,謝謝你今天的幫忙,我知道你忙,就不挽留你了。路上開車請小心。」

    關耿一先是一怔,接著不爽地瞇起眼。「妳趕我走?」

    「總經理,路上開車請小心。」

    這女人、這女人!真是氣死他了!

    夏易蓉見他臉色陰晴下定,不想再與他多做牽扯,轉身就要回屋裡。

    「妳等等!」他抓住她的手臂,衝動地想捏死她,可脫口而出的話卻使他自己也驚訝得愣在當場。「我跟易安賭誰先賺到十塊錢,誰就贏,否則就要受罰,我不想輸。」他在幹什麼?他在幹什麼?人家都出口趕人了,他竟然還厚顏地想盡辦法要留下?他的格調呢?唔……好吧,既然話已說出口了,他當然就要達到目的,否則裡子、面子全沒了,他豈不是兩頭失,虧大了?

    夏易蓉也是一陣茫然,見他又要回屋裡,改由她扯住他。「你跟易安賭的彩金是多少?」她眼中露出一絲狡黠。

    「十塊錢。」他為她那難得一見的活潑失了神,老實地回答。

    夏易蓉抓起他的手掌,放入兩枚十元硬幣,之後雙掌放在他的胸口上,將他往外推至距離自家門口十公尺外。

    關耿一忙著感覺胸口上的柔柔觸感,聞著她身上的自然體香,因此還挺合作地一路順著她倒退。

    「總經理,易安輸了。這是你的工資十塊錢跟彩金十塊錢。路上開車請小心。」

    關耿一不語,目光深沈地望著她良久,直至她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最後才灑脫一笑,頭也不回地離去。

    「關大哥?關大哥?」夏易安追了出來。

    「他有事先離開了。」夏易蓉覺得心有些感傷,也有些悵然若失,不明白為何有種失落的寡歡。

    「可我贏了,我已經先賺到十塊錢了!」

    夏易蓉從口袋拿出十塊錢給他。「關大哥交代我拿給你的。」她摸摸小弟的頭。「不過以後可不許再賭博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3:17

第三章

    他與夏易蓉的關係,不用他來傷腦筋,因為她自動地便將兩人劃分成老闆與部屬。

    他從沒碰過如此懂分寸的女人,這對他而言是嶄新的經驗,因為以他的條件和背景,一向都只有怕女人來糾纏不清的分,從不曾輪到他需要主動去親近對方。

    可現在,他終於也嘗到了當想接近一個人時,那種不由自主的心情。

    他不否認,夏易蓉完全勾起了他的興趣,他那追根究柢的個性,完全受她多層的面貌所吸引,這使他不顧一向堅持的辦公室倫理,只想極盡一切地招惹她。

    當初看上的是她的專業及一本正經,可如今她那一身的謎,已不知不覺地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但令他挫折的是,她始終謹守禮數,一板一眼,固執地將他排拒在生活之外。

    他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而日子就在這種矛盾與迴避的曖昧關係下進行著,直到他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每天一大早,她桌上總會多出一朵玫瑰花。自此,本來還存著不急之心的他,瞬間轉變成緊迫盯人。

    冷冷瞧著那朵玫瑰花,他覺得真是很礙眼。每天的花色都不同,彷彿隱藏著某種涵義似的。他偷偷打量著夏易蓉的反應,只見她一樣面無表情,只是隨意地要來一個寶特瓶罐,將花養在瓶裡,還放在離她最遠的咖啡壺旁。

    這樣的動作雖不是為他,卻安撫了他不爽的心,可送花人卻極有耐心,沒停止這令人窩心的贈禮,使他有如芒刺在背。

    一早,他進辦公室,夏易蓉顯然也剛到,因為她正怔怔地瞧著桌上的玫瑰。

    「誰送的?」關耿一站在她辦公桌的低隔板屏風前,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不知道。」夏易蓉迅速地回過神,將花插在寶特瓶內,順勢將已枯萎的花扔掉。

    「都送了快一個月的花了,到保全室調錄像帶就知道是誰送的了,妳不好奇嗎?」

    「時間一久,自然就會停了。」她平靜地回答。

    關耿一完全認同她的看法,而她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態度,更是令他百分百的滿意。「妳說得對!呃……我只是怕妳心神不寧,覺得困擾,所以關心一下罷了。」

    他不多做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卻越描越黑。「總經理,是我的效率變差了嗎?」

    「當然沒有,呃……算了,快去煮咖啡吧!」他逃竄似地回辦公室。

    夏易蓉見狀,柔了嘴角,淺淺一笑。其實他對她真的不錯,除了有些喜歡多管閒事外,基本上算是個好人,自己跟他相處時也極愉悅,因此她對他並不像以前的主管般,一切都是採取公事公辦的態度。偶爾,在公事上的處理,她竟也開始不自覺地多偏向他一些。

    公司內部的員工,不曉得為什麼都很怕他,即便是一級主管,見到他也像老鼠見了貓似地閃躲。她知他極在乎工作效率,只要把事情辦好,他真的很好說話,可大多數的員工並沒抓到這個竅門,因此每回進總經理辦公室後,總是灰頭土臉地出來,她也只能以同情的眼光表示安慰。

    「總經理,你的咖啡。」

    關耿一將視線轉離Notebook,欣賞地看著她的素手輕輕地將杯盤放下,細心地下產生噪音。

    「易蓉,妳好像不喝咖啡?」

    夏易蓉驚訝地抬眼望他。

    「妳奇怪我怎麼會知道?」關耿一咧嘴,笑得神秘,不打算告訴她是因為偷窺她的作息而得出的結論。「怎麼,為什麼能煮出這麼好喝的咖啡,自己卻不喝?」

    「我不喜歡那苦味。」她幽幽地解釋,接著又低聲地呢喃。「人生已經夠苦了。」

    關耿一不喜歡她那種擺脫不了命運般的苦澀語氣。「易蓉,妳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告訴我,或許我可以幫妳想想辦法。」

    夏易蓉驀然回神。「沒有。總經理,請問今天有什麼事情要交辦的嗎?」

    那重新武裝後的面容,使關耿一明白她想結束話題了,可他還不想啊!結束話題是老闆的權力吧?現在是怎樣?「我有沒有告訴過妳,我現在都不喝外面的咖啡了?」

    「沒有。」

    「喝慣了妳煮的咖啡,才知道外面的咖啡難喝,妳把我的味覺養刁了。」

    「謝謝。」

    關耿一在內心歎了口氣,放棄再與她聊天的奢望,遞給她一個公文夾。「產業工會要舉辦一個大型的聚會,邀請所有的會員跟廠商參加,妳跟我一起去,順便幫我記住未來有可能成為夥伴或競爭對手的廠商。宴會要穿正式的禮服,妳去選購合適的裝扮,報公帳。」

    「是。」

    見她從容不迫地退下,仍舊不願填平她自身所挖掘出來的那道鴻溝,他有股挫折及無奈。
    星期六,夏易蓉睜眼後本能地看向鬧鐘,以為鍾壞了。

    為了忙客戶的來訪以及稽核公司研發部的開發能力,她得安排所有的相關行程,根本沒空理會產業工會的聚會。

    直到昨天送走了客戶後,下午她才抽空上百貨公司買了件禮服,不料要回家時卻碰巧遇上了這幾日午後總會來報到的大雷雨,等她回到家時已渾身濕透,到了晚上人便覺得有些頭暈。

    她蹣跚地走進客廳。「幾點了?」

    夏易萍體貼地提醒。「快中午了。我沒叫妳,難得妳多睡了會兒。關大哥打過電話來,說三點會過來接妳。」

    「知道了。」夏易蓉頭暈更甚。為了怕今晚的行程影響明天麵包店的工作,她已向老闆連請了兩天的假,因此明天是她難得的假日,想到此,精神又稍稍地回復。

    沖了個澡,她覺得清爽許多。為了能節省開支,她買了些髮型的書回來參考。瞧了瞧自己的一頭長髮,她決定今晚不放下。將頭髮有層次地盤起,不同於上班時的呆板,而是讓髮絲蓬鬆地盤繞著,還留下些許的發尾垂落。

    套上她買的黑色晚禮服,一件樣式簡單高雅卻裁剪大方的低胸高腰禮服。微露的乳溝隱約可見,不暴露,卻更能引人遐思。

    「大姊,關大哥來了。」

    「請他再等我五分鐘。」

    嘴唇有些泛白,她翻找著唯一的唇膏,畫龍點睛地染上唇彩,效果意外的驚人。

    黑而明亮的大眼,淨白的肌膚,鮮紅欲滴的檀口,柔順的髮絲,她整個人嬌嫩得惹人愛憐。而搭配上的黑色禮服,則教她神秘得使人迷醉。

    她拿起同色系的披肩後,匆匆走出房間,可一對上關耿一的熱力眼神,就乍然止步。

    關耿一完全沒料到會看見如此美麗的她,那個嚴肅如老師般的秘書,幻化成了眼前國色天香的美人,她遠遠地站在那裡,令他望塵莫及,可卻對她充滿了迷戀。

    幾個月來的相處,她的正經無趣仍舊使他不自覺地受她吸引,那麼,現在呢?他想,她已經完完全全地迷倒他了。她為什麼不過來?難道她還不明白他的心思早就不受控制地全放在她身上了嗎?為什麼她看他的表情像是看見了匹大野狼,彷彿他正計劃著想吃了她?……唔,這點子還不錯,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還真的想吃了她。

    袖口讓人扯了扯,他不悅地低頭怒視。

    「關大哥……是你自己說要看我考多少個一百分的。」夏易安委屈地解釋。

    關耿一鬆開眉頭,拿起那一迭考卷。「真厲害,關大哥小時候也沒有你這麼棒呢!下次來時,我決定送你一樣禮物。」

    夏易安聞言,雀躍地跑去向夏易萍炫耀。

    關耿一走向夏易蓉,仍忍不住地盯著她望。「妳好美!」他低喃讚美,想向她表達自己的震撼,卻見她不知如何是好,知道她又不自在了,只好體貼地伸出手。「我們可以走了嗎?」

    「嗯。」夏易蓉伸手讓他握著,轉頭吩咐弟妹。「大姊今天會晚一點回來,你們早點睡。」

    「知道了。」

    上了車後,關耿一仍著迷地直盯著她,夏易蓉只好出聲提醒。「總經理,該上路了。」

    「嗯。」他輕應了聲,又怔怔地瞧了她好一會兒。那白皙的頸背細緻優美,他不禁想像著品嚐起來的滋味一定教人銷魂蝕骨。「妳真的好美。」

    他失態的模樣使夏易蓉淺淺一笑。「快開車吧。」

    她淡淡的笑容令他下腹突地一熱,關耿一及時拉回神智,發動引擎上路,免得自己出醜。幸好她不知道他內心的邪惡念頭。

    到了會場,他始終緊握著她的手不放。「妳會冷嗎?」

    「什麼?」夏易蓉不解地回問。

    那鹿兒般的無辜眼眸,讓關耿一胸口一震,再也無法控制對她的情牽意動。他驀然驚覺,這一回他是真的完了。「我是說,妳的手有點冷。」他啞聲解釋。

    「是有點冷。」夏易蓉又開始頭暈了。

    「我的外套讓妳披上。」

    「不要。」她制止他脫衣。「這場合不適合。」

    「怕什麼?」他露出旁若無人的霸氣模樣。「這些廠商想跟我們做生意都來不及了,敢說什麼?」

    「不要,總經理,不要!」她固執地拒絕。

    關耿一早領教過她執拗的性子,只好作罷。

    緊接而來的是一連串的介紹、寒暄、交換名片,夏易蓉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應付,可要再幫忙記下合作夥伴或競爭廠商卻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會主辦者上台致辭時,夏易蓉扯了扯關耿一,他低下頭。

    「我要去盥洗室。」她在他耳畔低語。

    那酥麻的輕觸使關耿一悸動了下,他微微一笑,放開了她。

    她在女用廁所外室的沙發上坐下休息,耳邊聽著喧囂吵雜的交談聲,不外乎都是談論一些今晚來賓的八卦,其中似乎有一位女子的穿著及幾位男性的名字常被提起,關耿一便是其中一位。

    接著,周圍慢慢安靜下來,夏易蓉怕關耿一擔心她在盥洗室待太久,勉強抬起頭來,也準備起身出去。

    忽然,其中一間廁所的門打了開來,兩人本能地對望,夏易蓉見到一名穿著一身浪漫飄逸卻不適合今晚宴會服飾的女子,正皺眉低望著自己的穿著。「我穿這樣很怪嗎?」

    夏易蓉頓時明白她就是剛才那些八卦女人們所談論的「今晚穿著不得體」的女子。「妳覺得呢?」她反問。

    女子聳聳肩。「我不覺得,可今晚我是陪男朋友來的,我怕會害他丟臉,影響到他在業界的人脈。」

    「他會覺得丟臉嗎?」

    「不會,可我不喜歡剛剛那些女人的談話,好像覺得他帶的女伴害他變得很可憐似的。」

    夏易蓉待人一向謹慎、保持距離,可或許是磁場相近吧,不知怎地,她打從心裡便喜歡上這位直爽的女子,她知道現實生活對這個女子會有多殘忍,因此忍不住想在自己能力許可的範圍內幫幫她。「這樣好了,我待會兒介紹我們總經理跟妳男朋友認識,他在業界還有一點名氣,到時候妳男朋友搞不好還會覺得妳是他的小福星呢!」

    「好哇!我叫舞清影。妳一定要給我名片,我好喜歡妳的穿著,看起來舒適又高雅,我一向只圖自然、舒服,可妳這樣的打扮也很棒,改天妳教教我怎麼在各武各樣的場合裡打點好嗎?啊!不如我現在就帶妳去認識一下我男朋友!」

    她不由分說地便抓起夏易蓉的手,將她扯離盥洗室。因為喜歡她的無心機,因此夏易蓉竟也破天荒地隨地牽領。

    舞會已經開始了,關耿一卻一直注意著女用盥洗室的出入口。夏易蓉實在是在裡面待太久了,就在他考慮是不是要請個女服務生到裡面看看時,卻發現她讓一位一身吉普賽打扮的女子給拉了出來。

    他朝週遭的同業人士點頭招呼後,轉往那女子的方向前進,剛好看到她將夏易蓉介紹給一位玉樹臨風的男子,見狀,他不由得加快自己的步伐,卻見那女子對男子耳語了一番後,男子做出邀請,夏易蓉便柔順地跟他滑入舞池。

    怒火來得如此猛烈,尤其在看見夏易蓉頭低低地垂在那男子的胸前時,他更是腳步不停地也跟著進入舞池。「這位先生!」他拍拍對方的肩。「夏小姐答應第一支舞留給我。」

    男子見來者氣宇軒昂卻面色不善,挑釁地揚眉道:「夏小姐,妳認識這位先生嗎?」

    夏易蓉迷茫地張開眼,慘淡一笑。「他是我們總經理。」

    聞言,男子才將夏易蓉交給對方,並提醒道:「夏小姐好像不太舒服。」

    然而,關耿一急欲將夏易蓉搶回懷裡,根本沒注意聽他到底說了什麼?他緊緊地摟抱她,拉開與那男子的距離。

    看見她跟別的男子如此親近讓他覺得極度不悅,但令他意外的是,此刻他將她緊摟在懷裡,她竟也沒有掙扎。

    不過,她的溫馴多少緩和了他的怨氣。享受著抱在懷裡的軟玉溫香,他低首貼在她的耳際,聞著自她身上發出的天然體香。

    「易蓉?」他輕聲喚她。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醺得他不禁心猿意馬了起來。

    夏易蓉沒有響應,只是更貼緊他。

    「易蓉?」

    「唔……」

    他低笑。「妳好熱……」

    夏易蓉卻開始顫抖。「好冷……」

    關耿一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微微將她推開一些,注意到她雙頰不自然的酡紅,伸手觸摸她的額,熱得燙人。

    顧不得其它,他當眾將她抱起,在人群的耳語及此起彼落的鎂光燈中,急速離開會場。

    清晨五點。

    關耿一將夏易蓉從醫院抱回後,安放在自家的床上,她臉色蒼白地昏睡著。

    見禮服已因汗水而濕透,他只好幫她更衣,隨意地套上他的背心。

    差點肺炎!

    她的逞強教他又疼又氣,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水……」她低吟。

    他趕緊倒了杯溫水進房,小心地將她扶靠在他懷裡。「易蓉?醒醒,喝點水。」

    夏易蓉只是呻吟了幾聲,完全叫不醒。

    關耿一無奈地歎了口氣。今晚的事件使他不得不重新正視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他明白自己已深深為她著迷了,可同樣地,他依舊掌握不住她的個性。這女人有著不屈不撓的意志,最讓人生氣的是,她可以很上道地擔任他的稱職秘書,卻對扮演他的情人超級不上道。她不會適時地配合他的慇勤,潑冷水倒是挺專門的,搞得他外冷內熱,渾身不滿,卻又拿她無可奈何。他想,若跟她玩場愛情遊戲,勢必要付出極大的心力。

    值得嗎?望著她的容顏,想著她多樣的生動表情,他問自己。

    而後,他喝下杯裡的水,一口一口地餵進她的嘴裡,之後,流連不去,深深地吻進她的唇裡,無聲宣告了自己的選擇……

    點滴的「後遺症」使夏易蓉醒了過來,她無力地想下床「解放」,卻掙脫不開箝制。

    轉頭側望,關耿一近得就貼在她耳邊沈睡,雙手緊環著她不放。

    她失聲尖叫,雖然發出的音量只是沙啞低吟,但關耿一仍然被驚醒了。「妳醒了?有沒有哪裡還不舒服?」

    「你快下床。」

    疲勞地打了個呵欠,他懶懶地又躺回床上,閉眼。

    夏易蓉迫切想解決生理需求,只好先撇開他的失禮,以蠕動的方式下床。

    沒想到她腳一沾地,整個人就跟著往下倒。

    關耿一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我下床就是,妳幹麼跟自己過不去?」

    他輕鬆將她抱起,手貼在她的大腿上,使她難以忽略這赤裸的觸感。

    「你、你、你……」

    「放心。」她的大驚小怪讓他忍不住笑著調侃道:「我對失去意識的女人沒興趣。因為妳那件禮服讓汗水給沾濕了,所以我只好幫妳換下。」

    他一將她安置回床上,夏易蓉立刻扭動著又要下床。

    關耿一不由得露出下悅的表情。「妳幹麼這麼固執?連走都沒有力氣了,能去哪裡?」

    她被他生氣的神情嚇得不敢再動,這是他在公司教訓員工時的表情,但從不曾用在她身上。以往她只是個旁觀者,感觸沒那麼深刻,如今這表情是對著自己而來的,教她只能屈服在他的威權之下,不敢吭聲。

    「不是啦,我、我……我想上廁所……」半晌後,她忍不住開口。

    「……」

    關耿一盯著她尷尬的臉,聽著她細如蚊蚋的解釋,心中的不滿立刻化成無奈與柔情。唉,她怎麼可以如此牽扯他的心呢?他二話不說地又抱起她往浴室走去。

    「自己行嗎?」

    「當然、當然!」不行他準備怎樣?

    「我在門外等妳,好了叫我。」

    「好、好。」

    她滿口允諾,見他腳一踏出浴室,趕緊將門反鎖,又怕他在門外會聽見她發洩時的噪音,便開啟水龍頭,然後迫在眉睫的生理需求終於得以紆解。

    洗手時她才從鏡子裡發現自己的狼狽,盤起的頭髮早散得不像話。才剛把髮夾拿下,關耿一已經敲門催促了。

    她打開浴室門,他看她不自在地摸摸頭髮,知她一定為糟透了的外表而懊惱著,可他仍覺得此刻的她美得教他直想疼人心坎裡。

    夏易蓉見他又要抱起她,連忙開口拒絕。「不用不用,你借我扶著,我自己走就好。」

    關耿一眼神一閃,也不囉嗉,直接將她摟進懷裡,架著她走。

    這動作比抱起她更加親密啊!夏易蓉吃了悶虧卻也無可奈何。

    「吃粥?」

    「我……我想回家了。」

    「妳放心,昨晚我已經打過電話給易萍、易安,跟他們說妳在我這兒,今早也派了人去接他們過來了。還是吃豆漿、蛋餅?」

    她沉默不語,可關耿一卻可以感覺到她又開始排拒他、遠離他了。

    他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敢肯定她並不討厭他啊!瞧她現在待在他的屋裡,坐在他的床上,身上掛著他的背心,不管這女人願不願意,她都已經進入了他的生活了,而她竟還想著要怎麼撇開他?

    真是個彆扭的女人!

    突然,他衝動地俯身吻了她。

    夏易蓉嚇了一跳,本能地後退閃避,他卻順勢壓上她,箝制住她的雙手,開始侵略。

    她側臉閃躲,他正好攻擊她的耳珠。

    她受不住麻癢的感覺轉回頭,他立刻配合地封住她的唇。

    「不要……唔……」她虛弱地反抗著。

    她的抗拒更加激起關耿一的慾望,他輕易地改用單手鎖住她的雙手,另一手不客氣地探索起她細緻的肌膚。

    「不要……唔……你放手……唔……」

    已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叫他停止了,這女人原就該屬於他,他對她忽遠忽近的態度已失去了耐心,就讓他將兩人的關係正常化吧!

    「關耿一,你住手,我玩不起你的愛情遊戲。」

    這話使他的動作一滯,她怎麼知道他就是想跟她玩一場愛情遊戲?抬眼,他釋放出魅力十足的招牌笑容,這可是至今還沒有任何女人能逃得過的。「這是妳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耶!」他露出壞壞的表情,顧左右而言他。

    夏易蓉卻完全不把他的笑當一回事,像個絕緣體般地推了推他。「你先起來,我快喘不過氣了。」

    簡單的四兩撥千斤,讓他心甘情願地鬆了制伏。

    「好一點沒有?」關耿一側躺在她身邊,單手撐著身體,關心地望著她。

    「嗯。」

    「好吧,那吃三明治、漢堡?」

    夏易蓉本想再拒絕,正欲開口,卻見他下懷好意的眼神直盯著自己。「豆漿好了。」

    「算妳聰明!」他俯身香香她的臉。「我才在想,搞不好還有機會可以再喂喂妳呢!」

    他第一次對她說出這麼露骨的話,無限大的想像空間使得夏易蓉的雙頰驀然脹紅。

    關耿一心一蕩,若不是看在她還掛病號的分上,真想立刻吃了她!唔……還要吃得乾乾淨淨的。「臉皮真薄。」他取笑地跳下床。「我去買早點,妳弟妹待會兒就過來了,我已吩咐樓下的保全讓他們上來,妳安心地休息,別亂動。」

    她乖乖地答應,直到聽見大門開了又關的聲音後,整個人才鬆懈下來。

    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她這才得以打量起四周。豪華高品味的裝潢,完全展現出關耿一的個人風格。

    單是這間臥室,就比她以往住的地方加起來都還大。

    她小心地坐起,扶著牆邁入客廳,入眼的是窗外近在眼前的101大樓,這才知道原來他家住在所謂的貴族區。

    他的屋子極大,卻只隔出兩間房,客廳采開放式的設計,沒有隔間的書房及健身區則巧妙地穿插在客廳的一隅。

    由房子的佈置可以看出他的個性屬於大視野型,他的人生光明遠大,她只能嚮往,但他卻不是生活在黑暗角落裡的她所能依靠的。

    她苦笑。妹子曾說他或許有能力保護他們,如今想來顯然是錯了。畢竟,陽光再怎麼燦爛,也有照不到的角落啊……

    假日過後。

    若關耿一以為昨日的事件多少會影響夏易蓉,讓她對他的態度有些許改變,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他是曾說過夏易蓉這個人特別懂得怎麼惹人生氣,可沒想到她還真懂得怎麼善盡自己這項拿手的絕活!

    星期一一大早,他走進辦公室,見她正忙著煮咖啡的身影,心情不由得愉悅了起來,笑開了嘴。「易蓉,身體好一點兒沒有?」

    正背對著他的夏易蓉被嚇了一跳,趕緊回身。「總經理早。」

    「嗯。妳怎麼不多休息幾天?」他接近她,本能地伸手想摸摸她的額。

    這樣自然的關切舉動,卻教夏易蓉像只受驚的兔兒般,快速地拉開兩人的距離。「呃……呃……」她無視關耿一還停在半空中的手,急忙地走回座位上。「謝謝總經理的關心,我好多了。」

    關耿一板起臉,原本的好心情,因她刻意拉開兩人距離,以及用著生疏客氣語氣跟他說話的態度而消失無蹤。「妳這是在幹什麼?欲蓋彌彰?」

    夏易蓉閃躲著他諷刺的目光。「總經理,咖啡快好了,我待會兒就幫您端進去。」

    他露出明顯的譏笑,終於明白她的行為所代表的涵義。「這麼說,妳現在又是我的秘書了?」

    沉默了一會兒。「我一直都是您的秘書。」她低聲陳述。

    「妳好樣兒的!」關耿一惱怒地邁向她。「嘴也吃了、身子也摸了,我竟不知道秘書還附帶這些福利!」

    夏易蓉的臉色倏地變得蒼白。「那是非自然因素,請總經理自重。」

    「妳--」

    「總經理!」不想讓這話題再繼續下去,夏易蓉抓了份檔案遞給他。「九點會有廠商來訪,談零組件降價的協調,相關文件我已經準備好了,請過目。」

    狠狠地瞪著她。「這就是妳要的?」

    這次,沉默了更久,夏易蓉才堅定地回答。「是。」

    「好!」關耿一粗魯地抽走她手中的資料夾。「就如妳所願!」

    望著他的背影,見他憤怒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她苦澀地安慰自己,是啊,這就是她想要的。他們三姊弟的生活一直都是閃閃躲躲的,像是沒根的浮萍,一旦跟他牽扯越深,交纏的絲線就會越加凌亂,她不想吹動他那池春水,即便這一次,她明白自己的確也動了心,但對她而言,所有的事情仍是沒有改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3:47

第四章

    她以為劃清界線,將兩人之間的曖昧關係釐清,逼得關耿一承諾不再來沾惹她後,日子就會恢復回以往的平靜,畢竟,他也有高傲的一面。

    可今天很怪,只要她一出十一樓,總會感覺到各部門的同仁對她投來各種奇怪的眼光--有趣的、奚落的、嫉妒的、羨慕的、好奇的、打量的、不屑的……什麼樣的眼神都有。

    她知道自己的職務位於上位者之旁,自然會引來較多人的注意,她從不以為意,可今天這些同事們的眼神,惡多於善,令她真的很不自在。

    她不明白為什麼,只好避開眾人的眼神,想盡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

    前方一大堆人聚集在公告欄旁,爭著要看上頭貼的公告。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嗎?她本能地在經過時掃了公告欄一眼。

    然後,當場驚駭地定住雙腳。

    公告欄上貼的不是公告,而是一份報紙,上面印著大幅的、幾乎佔了四分之一版面的照片,照片中有個衣冠楚楚的偉岸男人緊緊地抱著一個已昏厥、大半張臉埋在他胸膛上的女子,標題寫著「英雄救美」,男女主角……正是關耿一與自己!

    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夏秘書!」人事部的張姊走過來對她眨眨眼。「總經理『英雄救美』唷!他一向都給人冷面冷心的感覺,公司裡的女孩子只能在背後哈他哈得要命,妳好幸福喔,這些女生都羨慕得不得了呢!」

    「是啊、是啊!」業務部的助理李小姐閃著惡意的眼神。「我們每次跟總經理開會時,都是聽他在『削』我們,從沒對我們這麼溫柔過,還是夏秘書有辦法,懂得在適當的場合做適當的事呢!」

    「什麼?!」採購部的趙小姐直接斷章取義地嚷著。「夏秘書,原來妳是故意昏倒的?」

    周圍的人一看有八卦可聽,而其中一名當事者又在現場,便漸漸地靠攏過來,將夏易蓉圍住。

    「不不,不是的……」她畏懼地後退。

    「唉呀,夏秘書!」人群中有人語氣刻薄,乾脆把話說開。「妳何必再否認呢?再假下去就是矯情了!」

    「對不起。」夏易蓉低頭匆匆越過人群,將手中的檔案夾緊抱在胸前。「請讓一讓。」

    「夏秘書!夏秘書……」

    她不理會眾人的喧嘩叫喊,連電梯也不敢坐,逃命似地爬樓梯跑回辦公室。

    「總經理!」她失去平日的沈穩,直接衝進他的辦公室。

    關耿一表情冷漠,下悅地看了她一眼。「莽莽撞撞的,這是秘書應該有的態度嗎?」

    夏易蓉正要開口,忽然看見他桌上也擺著一份昨日的報紙,那幅聳動的照片就在眼前。「原來你也知道了?那就沒什麼事了。我只是要提醒總經理,這幾天可能會因為昨天報紙的渲染,對你造成一些困擾,還請原諒。」

    關耿一寒著臉冷笑道:「若這點小事就會造成我的困擾,那我每天光是困擾這些事,就什麼事都不用做了。妳放心,妳還沒這麼大的能耐!」

    夏易蓉臉色瞬間刷白。「對不起,是我多慮了。」她向他微微屈身行禮後,挺著胸,堅強地退出他的辦公室。

    見她這副模樣,關耿一的臉色更加晦暗。他一點兒都不希望兩人的關係演變成這樣的結果,可是又能如何?她一再地拒絕他,他也有自尊啊!

    「英雄救美」事件後,夏易蓉的黑暗期開始了。

    公司內對她與總經理有曖昧的傳言開始四起,大夥兒不敢公然地拔虎大王的鬍鬚,只好將矛頭全指向她這邊來。

    「喂,妳看走過來的那個女人,聽說她就是勾引總經理的人。」

    「真的?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

    「噓,聽說她比上一任秘書更有手腕呢!」

    「難怪,到現在還沒被總經理fire掉。」

    「唉呀,妳別講這麼大聲啦!她會聽到的。」

    「怕什麼?她自己都敢做了,還怕人家說?」

    這都是夏易蓉最常聽見的「輕聲細語」,而且常常一字不漏地傳入她的耳裡。

    她以為這件事終究會隨著時間而落幕的,可惜天不從人願,都已經過了兩個星期,這件事的發展看起來卻是相反,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另一方面,她比以往花了更多的時間在工作的處理上,因為每個部門的效率突然都變差了,因此為了等數據送齊,她只好開始利用晚上的時間加班。

    內心與外在的身心煎熬,使她開始累得浮現黑眼圈,但她仍是咬著牙忍下來了,畢竟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關耿一對這件事的態度是不聞不問,她不怪他,因為是她自己要劃清界線的。若要說在這個事件中,她得到了什麼好處?唯一令她慶幸的是,不知名的愛慕者總算停止送玫瑰花了!這讓她大大地鬆了口氣,因為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再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應付其它事情了。

    「夏秘書。」關耿一面無表情地喊她進辦公室。「這是下星期要跟歐洲客戶談明年度訂單合約的所有數據嗎?」

    「是。」

    關耿一板起臉。「為什麼裡面的資料沒有今年份的?」

    夏易蓉驚訝地抬眼,上前取回檔案翻閱。雖說每個部門的文件都整理得很齊全,但今年度的資料彷彿被抽離乾淨似的,連一張記錄也沒有。「對不起,總經理,我馬上通知各單位補齊。」

    「妳拿到數據時難道沒有事先檢查?」

    通常,她都會事先檢查的。在公司的程序上,這些數據一定會經過文件管理中心的管制,不過最近她忙得不可開交,加上前幾次調的數據都OK,因此這次她的確沒有檢查。「對不起,是我疏忽了。」

    「妳的職責是在第一時間面對各種重要的人物,可以犯這種錯嗎?」

    夏易蓉沉默地低下頭。「對不起。」

    「這不是道歉的問題!」關耿一下耐地拍桌站起,大聲地咆哮,使得十一樓其它辦公室的主管紛紛探頭觀望。「歐洲客戶是我們公司最重要的客戶,妳在處理他們的事務上本來就應該要更加謹慎的,今天要不是我發現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妳居然犯下這樣的錯,以後交辦給妳的事要我怎麼放心?」

    「對不起。」夏易蓉眼眶蓄滿淚水,卻堅持不讓它滾落,不但如此,頭也垂得更低,不讓他發現自己的懦弱。

    「去告訴這些相關的人!」他命令。「今天數據出來了才可以下班,否則明天也不用來了!」

    「是。」她快速地轉身走出去,眼中的淚水受不了突如其來的擺動,呈拋物線灑落出來。

    光點的折射使關耿一發現了她滾落的淚水,霎時,他表情陰鬱,說不出自己是想要將她好好地摟在懷裡呵疼,還是乾脆將她吻得喘不過氣來,再也沒有力氣拒絕他。

    最後,他歎了口氣,知道自己什麼也不能做。

    這些日子以來,她受了不少委屈,而他始終冷眼旁觀,以為如此一來她最後終會求助於他,可他懷疑她上輩子可能是頭驢子,否則性子為何會拗得像顆緊閉的蛤蜊般,苦水只往肚裡吞?

    害他氣得忍不住藉著她的疏失,將對她的怨氣發洩在她身上。可末了,他還是忍不住下了道聖旨幫她解圍。

    這些欺善怕惡的員工!很好,他會在今晚驗收這些資料,若有人敢再刁難她,就等著付出慘痛的代價吧!

    夏易蓉被老闆「削」的消息,以龍捲風般的速度迅速傳了出去。

    「夏秘書,對不起喔!」數據庫的李小姐遞上一迭完整的數據,假惺惺地道歉。「這些數據都是剛剛才從各部門送回來的,害妳被總經理罵,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會。」夏易蓉仔細地翻閱,確認是否無誤。「是我自己的錯,謝謝妳的幫忙。」

    接著她又到了其它的部門,同樣地也得到這些惺惺作態的回答,但趕在下班前,她終於補齊了所有的數據。

    接著是整理、歸檔、統計、標注……

    直到晚上十一點半,她終於趕完了所有的檔案。

    「總經理。」她趕忙將檔案送進辦公室,以為關耿一之所以還沒下班,是為了等她的資料。「這是最新的相關文件,請檢查看看是否還有遺漏的地方。」

    關耿一瞧她一臉倦容,再也武裝不起冷漠,不捨地想替她找空檔休息,偏又怕自己露了餡,因此以強硬的語氣道:「妳去沙發上坐著,有問題我可以隨時問妳。」

    「是。」夏易蓉順從地坐下,但舒服的感覺卻讓她不由得弓起腳趾,舒服地閉上眼。

    室內只剩下紙張翻閱的聲響,夏易蓉望著關耿一認真的神情,不知是已搾乾了精力使她無法再心生防備,還是她的內分泌突然出現了異常,總之,見英挺自信、散發著慵懶氣息,穿著襯衫,袖口捲至手肘處,領帶鬆垮垮地掛在領口上,頭髮有些凌亂的他坐在大型辦公桌之後工作的模樣,竟性感迷人得教人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只求他的回眸一顧。

    這樣的男人竟會對她有興趣?她當初怎麼拒絕得了他呢?任誰對上他的臉,腦袋便瞬間糊成一團了,她那時是哪兒來的毅力?天,現在想投入他懷裡尋求慰藉的衝動強烈得讓她幾乎難以克制。

    不行、不行!不能再看了,否則會迷失的。她閉上眼,想逃避蠱惑,這才發現眼皮酸得根本無法再睜開,然後,殘餘的神智一閃而逝,她還來不及警告自己別失態,就已經進入夢鄉了……

    關耿一滿意地合上資料,正要開口卻又硬生生地止住。

    臉上露出寵愛的笑意,他起身走向夏易蓉。她雖然仍正經八百地挺著腰坐著,可偏偏卻已歪著頭,可愛地睡著了,這情景使他不由自主地卸下無聊的執著,蹲下身,溫柔地瞧著她。

    她真的累慘了!那眼眶下的黑眼圈,像是在默默譴責他的殘忍。

    可這女人為什麼就不能溫馴一點兒?讓他做她的羽翼不好嗎?唉,自從認識她以後,他從她身上嘗到了許多從前未曾遭遇過的挫折,現在他才明白,原來想全心全意呵護一個人,就是這種酸甜苦辣摻雜在一起的感覺。

    該拿她怎麼辦呢?每次狠狠地氣她一回後,他就發覺自己不但沒有變得排斥她,反而更想接近她,更想將她佔為己有地揉進自己的骨子裡,再也不讓她有機會逃開。

    貪婪地看著她沈睡中的面容,她雖坐得端正,卻睡得如此沈;沒有了平時的小心翼翼,卻多了點嬌憨可愛。他不喜歡她眼中懷著對他的警戒,他催眠自己,現在她正「配合」著他,乖乖地將雙眸合上。

    忍不住地,他上前輕啄了她一下。

    夏易蓉立刻被驚醒,見到在眼前的人是他後,安心地對他傻傻一笑,接著又閉上了佈滿紅絲的眼。

    她絕對是睡迷糊了!

    可關耿一的慾火仍是輕易地讓這一笑給挑了起來。她的不設防彷彿是最好的催情劑,讓血液瞬時全衝往他的下半身,理智隨即宣告罷工。

    再輕啄她,一次、兩次、三次……不曉得是因為知道是他而安心,還是真的睡得搞不清楚狀況,她並未再睜開眼,而是順從著他越來越放肆的侵略。

    吻的力道漸漸加重,關耿一握著她的雙肩,輕易地固定住她,開始展開攻擊。

    夏易蓉正夢到自己躺在一片花海裡,有只小兔兒在她頸邊嗅啊嗅的,惹得她連腳趾都麻癢了起來。她尚不及制止,牠的行為卻更過分了,居然開始吃起她的嘴。

    讓一隻兔子吃她的嘴好像有點兒不衛生,因此她決定要好好地斥責牠一番。

    睜開眼,花海不見了,人眼的是現代科技的陳設,而她則坐在沙發上,像個坐台的小姐般,正緊緊地貼在一個男人的懷裡。

    最可怕的是,那個男人正好是她的老闆--關耿一!

    「不……」她推拒他。

    他卻順著角度將她壓入沙發裡。

    「總經理,不要……這是……辦公室……」

    他才不管,何況現在幾近半夜,樓面的人全走光了,他的辦公室與秘書室雖是以玻璃隔間,但連接到外頭的走道,卻全是木頭裝潢,除非站在門口,否則根本無法看清裡面。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沒事敢往裡頭張望?

    身下女子能使力之處全讓他給壓制住了,他也早鬆開了他一向看得礙眼的髮髻,此刻,她柔順的秀髮披散在沙發上,映著她的肌膚更顯白皙,那黑白分明的雙眸透著些許的猶豫與掙扎,竟像極了他極喜愛的一幅畫--月光女神。

    他想要她!他從沒有像此時此刻般,這麼想要一個女人過。

    「給我。」他用著霸道侵略的眼神命令。

    夏易蓉立刻知道他想要什麼。「不要。」

    「為什麼?別否認妳對我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那又如何?」她閃避他灼灼的目光。「我不喜歡搞辦公室戀情。」

    「好,那妳辭職,我養妳。」

    夏易蓉的神情呆了呆,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養我?」她憤怒地脹紅臉,想將他推離她身上。「你以為你在做什麼?玩的是哪出戲?施捨還是包養女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關耿一俯身,想以吻安撫她。

    「離我遠一點兒!還有,不要再吻我!」

    「好、好!」他懊惱地解釋著。「我收回剛剛那句話。我的意思是,要怎樣妳才肯心甘情願地跟我?條件開出來。」

    夏易蓉直勾勾地望著他。「你以為這句話會比上一句話好嗎?你還真懂得怎麼傷人!」

    「易蓉……我不時興羅曼蒂克那一套,但妳知道我的意思,不是嗎?」

    「是的,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們這些研發背景出身的科技人士,腦袋裡只裝得下「跟0、對跟錯、理論跟實際,只有數字訊號,沒有模擬思考。要不是跟你共事了一段日子,知道你不是這種以糟蹋人為樂的個性,我還真要誤會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妳瞭解我!」關耿一高興地咧嘴一笑。「那妳的答案呢?」

    「不要。」

    「不要?!為什麼?」

    「我說過了,我玩不起你的愛情遊戲。」

    「妳是想要長久的關係?」關耿一有些驚訝。「拜託,都什麼年代了,我還不知道妳這麼保守。」

    夏易蓉忍耐著罵人的衝動,否認道:「我沒有要長久的關係。」

    「那妳到底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我不但玩不起你的愛情遊戲,也不能承諾跟你會有長久的關係。我不能對你付出,什麼也不能答應你,所以,我只請求你能放我一馬。我知道多得是女人願意跟你,你甚至不需要花太多的精力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所以就讓我對你而言,永水遠只是個秘書吧。」

    關耿一定定地凝視她,眼中的熱情緩緩消退,面無表情地坐起身,扒梳頭髮。「易蓉,我問妳,妳老實說,妳不喜歡我嗎?」

    夏易蓉跟著坐起,扣好胸前的扣子。「你要我回答什麼?」

    「我要妳用『心』回答。」

    她雙頰微微發熱。「要不喜歡你很難。」

    關耿一苦笑。「聽妳這樣說,讓我覺得心情好多了。既然妳也喜歡我,那為什麼要拒絕我?」

    「我有苦衷。」

    「是妳弟妹嗎?我不介意跟妳一起分擔責任。」

    「不是的,我們的情況並非你所想像的這麼簡單,我不想日後你後悔了,怨恨我。與其這樣,不如一切都不要開始。」

    「妳為什麼要幫我決定?告訴我前因後果,我自己來判定日後到底會不會後悔。」

    夏易蓉朝他淒楚一笑。「算了,你又何必執著呢?」她知道他定會執意介入,可她捨不得他會因此而身敗名裂啊!「就當我們倆的緣分不夠,我只是你生命旅程中的過客吧。」

    「妳知道妳的決定是在侮辱我嗎?還是說,這一切只是妳拒絕我的借口?」

    她沉默了許久,然後堅定地回答。「是。」

    關耿一嗤笑。「話說來說去又回到了源頭!我們之間,妳甚至連嘗試的意願都沒有?」

    沉默了更久。「是。」

    「那好。」他起身。「我們走吧!」

    「去哪裡?」

    「我送妳回家。」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別再拒絕了,我不可能讓妳在三更半夜獨自回去的。妳放心,我還不至於如此沒風度。」

    夏易蓉明白這男人受傷了,但此時再多說什麼也無濟於事,她只得乖乖地跟在他身後。

    關耿一送她到家門口後,並未像往常一樣想盡辦法要進她家門,反而有禮地站在門外等她進去後,立即轉身離去。

    她背靠著門,難過地閉上眼,胸口那撕扯抽痛的原因,她知道,正是因為他。

    自那晚後,關耿一對她的態度回到了原點。

    他不再對她顯露喜怒哀樂的情緒,而是將她當作一個專業秘書對待。

    她幫他整理報表、聯繫各部門、提醒參與公司內部大型活動的預備、做他與客戶之間的緩衝劑,另外……也幫他安排與各個名媛淑女的約會。

    說不出心中沈甸甸的感受是什麼滋味,每當遇上他有約會的當日,那心痛的感覺就更增加一些,她努力地自我克服,催眠自己當初拒絕他的決定是對的,事後,她也總為自己感到驕傲,以為戰勝了一切,可直到下一次的約會來臨,那揪心的傷痛再現,她才知道自己完全失敗了。

    原來,她的心早就沈淪了!可憐她竟不明白,還硬將他推往別的女人懷裡,以為這是最好的結果。若真的好,自己為什麼會後悔地躲在角落裡傷心嫉妒?自己為什麼會不想放手呢?

    公司同仁對她的態度不再惡劣,因為關耿一的社交活動常出現在報章雜誌的版面上,所以她已非眾矢之的。她的日子總算恢復了單純,這正是她所要的平靜,可她,卻更憂鬱了。

    直到幾個小時前一通意外的電話,才讓她灰暗的生活終於染上了些許的色彩。

    下班時間一到,她就迫切地想準時下班,這是自她進公司後,從沒發生過的事。「總經理,我今天有事,先走了。」

    關耿一頗感意外地揚起眉,發現她眉宇間有著許久不見的放鬆表情。「嗯。」他點頭,見她像掙脫了枷鎖般,飛也似地離開,一下子便不見了人影,心情不知怎麼的,突然就陰鬱了起來。

    是誰?他煩躁地起身佇立在窗旁,卻對窗外的景致視而不見。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竟然可以讓她的眉頭舒展開來?

    自他接受了她的建議,別再單戀一朵花而博愛整座花園後,就要命地發現他對每朵花都理智得不得了!他可以按商場約會的流程,完美地完成整個程序而不出錯,適時地讚美對方、有禮地表現出紳士風度、什麼階段該送什麼小禮物了、幾點以前一定要把人送回家,免得對方的家人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媽的!他覺得自己像匹種馬,正在冷靜地挑選著自己的配種對象。

    直到此刻,他才豁然明白夏易蓉在他心中的地位遠超過他所以為的,因為只有她會讓他不顧一切,而這種被牢牢牽制住的感覺真是……他媽的糟糕透了!

    夏易蓉不太記得舞清影的具體長相了,印象中只有「浪漫飄逸」四個字。

    進入跟她相約見面的咖啡店後,她還來不及擔心會認錯人的問題,舞清影已經熱情地向她招手了。

    「要不要先點餐?這裡的餐點都是用有機食材烹調的,吃了比較健康。」

    夏易蓉朝她笑笑。「妳是環保擁護者?」

    「咦?妳怎麼知道?」

    「聯想的。」見舞清影滿臉受教的模樣,她好笑地解釋。「妳喜歡穿舒適的衣服、吃天然的食物,所以我猜想妳也應該是……」

    舞清影恍然大悟。「妳真聰明,這些心思我都不懂。」

    「這沒什麼,秘書只不過比別人心細一點罷了,可以的話,我還真希望能像妳一樣,完全不受世俗牽絆。」

    「唉,那是以前。」舞清影大大地歎了口氣。「我今天急著找妳出來,其實是想請妳幫幫我。我男朋友的公司要辦一場大型的聯誼會,邀請所有員工家屬一起參加,他要我陪他去。我不想讓他丟臉,但又不願意違背我自己的品味,不曉得該怎麼打扮才能兩全其美,所以只好來拜託妳了。」

    「沒問題。」夏易蓉大方地答應,她也迫切需要其它事情來讓她轉移注意力。「什麼時候?」

    「吃完飯就走,可不可以?」

    那副賊賊的商量語氣,就如同頑童般,讓夏易蓉覺得既有趣、又好笑。「行,保證當天一定讓妳男朋友愛死妳。」

    舞清影臉一紅。「妳笑我?」她正要取笑回去,忽然發現夏易蓉的臉色大變,遠急忙把自己藏在窗簾後。

    「易蓉?」她本能地瞧向窗外,只看見一個不起眼的中年人正背對著她們,在尋紅綠燈。「怎麼了?」

    夏易蓉臉色全白,驚慌地瞪大眼,彷彿看見鬼般,完全說不出話來。

    「易蓉?妳別嚇我啊!」

    微微探頭,見那中年人已過馬路後,夏易蓉的情緒才稍稍緩和下來。「沒、沒……沒什麼……事。清影,聚會是什麼時候?」

    「下個月初。」

    「我突然想到今天還有事,跟妳約下個星期六好不好?」

    「好哇!」舞清影擔心地望著她。「易蓉,我們的交情雖然不深,但卻很投緣,妳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如果有的話記得儘管說出來,別跟我客氣!」

    夏易蓉感激地笑笑。「我會記住的,妳別為我擔心。」

    「嗯。」

    「那我先走了。」

    「嗯,小心點。」

    夏易蓉匆匆地走出餐廳,跳上平時根本不可能會乘坐的計程車。

    「小姐,請問去哪裡?」

    去哪裡?她一陣茫然,只知道現在絕不能回家,她要先定下慌亂的心情,否則一定會害得弟妹跟著她一起害怕的。於是,她報了公司的地址。

    半個鐘頭後,她下車。

    抬眼仰望,整棟大樓的燈光明亮,顯示各部門仍有員工在工作著,她不想在這時候上去,於是小心地檢查四周,確定沒人跟蹤後,轉身往附近的公園走去。

    九點、十點、十點半……各樓層的燈光漸漸地轉為黑暗。

    她渴求能立即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彷彿只有那裡才可以讓她靜下心來。

    終於,十一點,整棟大樓已全黑,她急切地起身,走向大樓。

    「夏小姐!」保全人員向她打招呼。「這麼晚了,還在忙啊?」

    「嗯。」她僵硬地笑笑,隨即走進電梯。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後,她開始劇烈地顫抖。

    關耿一回到家中後,才發現晚上要看的資料忘了帶回來。

    他煩躁地低咒了聲,撥了通電話到公司的保全室。「小謝,你到我的辦公室去,把桌上的文件拿下來,我待會兒會開車過去,你直接拿出來給我,我不下車了。」

    『總經理,夏秘書剛剛回公司,要不要請她拿過去?這樣總經理就不需要多跑一趟了。』

    易蓉回公司?都這麼晚了,她回公司做什麼?「她正要走嗎?」

    『沒有,我沒看見她下來。』

    「那不用通知她了,我自己回去拿。」

    『那我把數據拿下來?』

    「也不用了。」

    關耿一放下電話,沈思了一會兒後,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回到公司後,保全人員自動向他報告夏易蓉還沒走,他上去十一樓,整個樓面卻一片黑暗。人呢?

    開了燈,他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望什麼?取了資料,關了燈,他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在經過她的座位時,忽然發現了擺在她桌上的包包。

    她真的還在公司?!「易蓉?」環顧室內,安靜無聲。她人呢?

    她的椅子被推往一旁,關耿一心念一動,繞過她的辦公桌,朝桌下望,然後好笑地蹲下身。「妳躲在這裡做什麼?」

    夏易蓉一臉驚懼地姥縮在桌下,看見關耿一的笑臉,彷彿見到了救命的浮木,淚水瞬間潰堤,衝進他懷裡,死命地抱緊他,整個人崩潰地痛哭失聲。

    「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4:26

第五章

    那清瘦的身子劇烈地抖著,撞進他懷裡的衝擊力大得使他跌坐於地,再加上她失控的嚎啕大哭,種種異於平常的舉動讓關耿一知道--夏易蓉嚇壞了!

    是什麼事還是什麼人嚇壞了她?她的身軀抖得好像骨頭隨時都要散開似的。

    他不介意提供自己的胸膛,而且還溫暖地回抱她。「別怕,有我呢!」

    「他來了……我看見他了……」

    「誰來了?」

    夏易蓉沒有回答,卻一陣顫慄,更往他的懷裡躲。

    關耿一皺眉,也不逼迫她,手輕撫著她的背安慰著,突然想起她今天要離開公司前的那股急切。「是妳今天約的人嚇壞了妳?」不會是什麼變態網友吧?

    夏易蓉搖頭。「她要我陪她買衣服。」

    看來是認識的朋友。「女的?」他仍忍不住小人心態地問。

    她點頭。

    關耿一放了心,所有的煩躁全部釋懷。「那妳看見誰?」

    這話又讓夏易蓉開始顫抖了。

    「好好,我不問妳,來吧,我先送妳回家。」

    「不要、不要!」夏易蓉驚慌地阻止。「他會發現……會發現……不可以現在就讓易萍知道,他們會害怕……」

    關耿一終於理出了一點頭緒,顯然這個令她如此害怕的人,跟他們三姊弟有關係,或許也正是她排斥兩人關係的主因。

    「那跟我回家。」

    「不……不用了。」夏易蓉不捨地離開他的懷抱,滿臉淚痕又故作堅強地朝他一笑。「你讓我待在這裡就好了。」

    「不行,保全知道妳還沒回去,整棟大樓無法設定上鎖,妳這樣子會徒增別人的困擾。」

    夏易蓉此刻根本理不出任何頭緒,也無他法可想,所以只能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那被淚水洗滌過的雙眸亮晶晶的,既無助、也無辜,讓他聯想到流浪狗。「就這麼決定了,妳跟我回去。」他起身。「我打電話跟妳妹妹說一聲。」

    「我已經跟她說過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她扯住他的褲管低語。

    「所以妳今晚真的打算窩在公司?」

    她點點頭。

    「胡鬧!」他彎身扶起她,順道替她背了包包。「走吧。」

    夏易蓉沒了主見,只能乖乖地跟著他走。

    到了他家,她仍怔怔地跟著他。他進房裡,她也跟著進房;他回客廳,她也跟著;直到他進浴室,見她等在門口,他才好笑地問她:「妳一直跟著我幹什麼?」

    夏易蓉傻傻地看了他一會兒。「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她這副呆呆的模樣是他沒見過的另一種風情,像個無助的小女孩般惹人心疼。「吃過飯沒有?」見她搖頭,他接著道:「那妳先去客房洗個澡,我待會兒會在床上放套運動服給妳,洗好後再出來吃點東西。」

    她溫順地領命而去。

    等關耿一下了一些冷凍水餃端進客廳時,夏易蓉也正好穿著過大、像是掛在身上的運動衣褲,披頭散髮地走了出來。

    「頭髮怎麼不擦乾?」

    她靜靜地坐著,等他拿浴巾為她擦拭。

    兩人無語,卻有更深一層的心靈交流,關耿一甚至希望能為這頭秀髮擦拭一輩子。

    「我煮了些水餃。」他坐到她身邊。「趕快吃吧。」

    夏易蓉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關耿一的俊臉微微發窘。「說什麼傻話……」

    柔軟的唇堵住他的嘴,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而且不止是吻,她的身子也順勢地纏上他,火熱地對他展開攻擊。

    「易蓉……等等……唔……」天啊!原來她表面上的冷漠全是保護色,真實的她竟是個火熱的女郎,可以在瞬間便點燃了他的熱火!可……「易蓉,不行,現在不行,妳還沒有準備好--」

    夏易蓉根本不理會他的阻止,今晚的意外使她明白能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以往她總能立即瀟灑地走,可這次,她心裡卻有萬般的不願。既然她心中早對他種下情意,也無法再對自己否認,那就別如以往的每一次般,得悄悄地來,靜靜地走。這次,她想要把自己的一部分留給他,也希望將他烙印在自己的心裡。

    「易蓉……」關耿一掙扎地扯開她。「別引誘我了,我沒這麼好的定力。」

    夏易蓉泫然欲泣。「你不喜歡我?」

    「不是。」關耿一忍不住親親她,耐著性子解釋。「妳今天受了刺激,我不想乘虛而入。」

    「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

    夏易蓉的身子又貼近他,關耿一覺得自己像頭困獸。「好,那妳先告訴我,今天是誰嚇壞了妳?」

    她的身體明顯一僵,動作停頓,沉默了良久。「可不可以不提這件事?」

    關耿一突然發現了一個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小習慣,每當問及她不想回答的問題時,她總會先來個一陣沉默,彷彿在思量著要怎麼規避回答,然後才會開口。

    「不行!」他強硬地拒絕。

    夏易蓉見他態度堅決,只好閃避地起身。「我要睡了。」

    「等等!先吃點東西。」

    「我吃不下。」客房的門默默地合上。

    關耿一低頭瞧著自己繃緊的慾望,扒梳著頭髮苦笑。這就是他要的嗎?說不上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

    回到房裡,他躺上床,沈思著到底是什麼事使今晚的夏易蓉彷彿變了個人似的?他發現跟她相處的這些日子,她對誰都是淡淡的、有禮的,從沒見過她跟公司裡哪個同事比較親近,彷彿是刻意要跟大家保持距離似的。若不是意外地發現她有許多不同的面貌,恐怕對她,他也僅僅只會停留在她的專業領域裡,不會再多注意到其它的了。

    他又回想起初見面時,發現她的工作經驗從南到北都有而詢問她原因,那時候她也是先頓了頓,然後給他的說詞是因為易萍有學習障礙,為了幫她找個好的學習環境才會到處搬遷。但,他印象中的易萍極為正常,不像有什麼問題啊!現在想想,那應該是她當時隨意找來搪塞他的借口吧!他覺得他們三人極有可能是在躲避某個人,而那個人,今晚卻讓易蓉碰上了……不,也或許沒碰上,而是她發現了他的行蹤就在這附近,又或許是她剛好適時地逃開了,因此才會害怕地崩潰……

    倦意湧上,他迷迷糊糊地繼續分析著另外的可能性,突然,一股令他迷醉的女性芳香傳來,他感覺到有副柔軟的身子緊貼著他。

    真舒服……

    他滿意地呼了口氣,卻讓一張小口封住了嘴。

    是易蓉嗎?他本能地響應著,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在夢境還是現實中?

    「易蓉?」他用殘餘的理智低喚著。

    沒得到任何的回答,可他的手卻讓對方握住,然後牽引著罩向她的胸口。

    那是赤裸的女體,光滑細緻,而傳入鼻尖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體香……

    感覺對方抱緊他,對他灑下一連串的熱吻,關耿一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推拒,他心甘情願地棄甲投降。沒想到,輸的感覺竟會如此快樂。

    「易蓉……」他開始回吻她,化被動為主動。

    細細的呻吟聲傳入耳中,更加速了他的攻擊行動。

    夜,已近尾聲,可兩人的交纏才正要開始……

    斷斷續續傳來的模糊鈴聲將關耿一吵醒。

    他舒服地偎向懷中的女體,磨蹭著柔軟的肌膚,可他的熱情並沒有得到響應,夏易蓉嫌他搗蛋,轉了個身背對他,順便將毯子霸佔住,整個搶過來捲住全身,然後繼續熟睡。

    關耿一吃不到糖,不滿地睜開眼,見她將自己捆成一顆蛹,立即想辦法也要將自己跟她包在一起,不料討厭的鈴聲又響起。是他昨晚放在客廳的手機。

    他看了看表,發現時間已近中午,因此迅速地跳起身。

    是公司打來的,因為他中午跟一家老廠商有約,可他的秘書不在,也聯絡不到她,因此才直接向他請示。

    關耿一嘴角含著寵溺的笑,疼愛地掃了眼房內沈睡的俏人兒,口氣卻是一本正經。他指派採購部的主管替他參加中午的飯局,另外交代他與夏秘書臨時要南下出差,因此這個星期都不會進公司。

    掛了電話後,他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假公濟私!他竟也會幹這檔令人不齒的事!

    回到房間裡,他有些不是滋味地望著床上的人兒,不解這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能使他輕易地忘了自己的原則?瞧著她的目光由懊惱緩緩轉成迷戀,而後再換成深沈的愛意。

    他衝動地俯身印上一連串的熱吻,不想再費神分析。

    「嗯……」夏易蓉閃躲他的侵襲。「別鬧……我好睏……」

    「乖乖……」他聲音沙啞地逗弄著她。「快醒來,王子來親睡美人嘍……」

    「慘了!」夏易蓉「呼」地坐起,抓起床頭櫃上的鬧鐘,看了一眼,以為壞了,用力搖了搖它,卻見它仍安穩地繼續往前邁步,一點停頓故障的跡象都沒有。「快起來!」她粗魯地搖晃身旁的男人。「都快下班了!」

    關耿一睜了只眼,朝她慵懶一笑,順勢將她摟進懷裡,再把頭埋在她的頸項上。「早安,嗯……妳好香……」

    「香你個頭!」她敲了下他的頭。

    他抬頭,不滿地皺眉。「妳好凶!妳以前從不曾對我這麼凶的,像隻母老虎似的。」

    「你還有時間抱怨?」她捧著他的雙頰,擋住他下規矩地嘟來的嘴。「都下午四點多了,我們倆都沒去上班,完蛋了啦!」

    關耿一嘻嘻一笑。「妳放心,老總今天也沒進公司,他不知道妳沒去上班。」

    夏易蓉哭笑不得。「老總跟他的秘書在他家的床上鬼混,要不要讓記者上門採訪一下?」

    「我是沒意見啦!」他瞬間抓住她的雙手,將之定在她的頭頂兩側。「妳說要用這畫面上報呢?」然後又一百八十度地快速旋轉,讓她處於上頭。「還是這畫面?」

    「神經!」夏易蓉滿臉羞紅地掙脫他。「奇怪,平常見你忙得不可開交,一副沒你不行的樣子,怎麼今天沒去公司,也沒人找你?」

    「妳現在是不是在侮辱我?」關耿一面露懷疑地問。

    那有趣的表情使她格格嬌笑道:「你完了!公司沒你也無所謂的時候,就表示要準備回家吃自己了。」

    他著迷地看著她的笑容。本以為清醒後的她,定會說昨夜兩人之間所發生的事不具任何意義,他也早決定了這次定要跟她「攀親帶故,扯上關係」,準備跟她「沒完沒了」,沒想到她卻卸除了平時的戒慎,那一派輕鬆自在的模樣是如此的迷人,教他忍不住便深深地愛上了。「蓉,妳好美!」他由衷地讚美。

    夏易蓉有些不自在地收起笑容。「不跟你鬧了。」她亡羊補字地試圖用毯子遮掩自己的裸露,這才發現此刻的處境有些尷尬。昨晚與他有了肌膚之親後,兩人的關係已然糾纏不清了。雖說是自己的選擇,她一點兒也不後悔,但從老闆的角色突然轉換成愛人,逼得她敏感地察覺到他是個男人,一個令她心動不已的男人,一個……現在是裸體的男人。「我要回家了。你今天還去不去公司?」她躲避他的視線,未語臉先紅。

    她嬌羞的模樣教關耿一眷戀不已,這風情他幻想過幾百次,曾以為這輩子是無緣見到了,沒想到卻在此時看見,而且那震撼還勝過夢裡千百倍。「蓉……」他克制不了自己,深情地吻著她。為什麼會這麼愛她,甚至愛到無法釋懷呢?是什麼時候將感情放得這麼深的?

    夏易蓉感受得到他的情意,因此全心地回報他。原來這就是愛啊!這麼的甜,這麼的美,彷彿人生就此完美,只要能跟他到白頭,就再無缺憾了。貪心呵!她已經開始想要更多了。

    「去不去公司啊?」不再想那掙脫不開悲情的宿命,她一吻一字地問他。

    關耿一搖搖頭,她的主動親近讓他甜到心坎裡。「不去了,這星期都不用去了。」

    她微露好奇。「你要去哪裡?」

    關耿一笑道:「不是我要去哪裡,是我們要去哪裡。」

    「咦?我們?」

    「嗯,我跟公司說我臨時有重要的事要帶妳南下出差幾天。」

    夏易蓉不可思議地睜大眼。「你!你居然利用公司資源圖利自己?!」

    「要不妳說,我們有什麼機會可以在一起?」關耿一臉不紅、氣不喘地強辯。

    夏易蓉心頭泛起甜意。他竟為了她,什麼也不顧了。原來讓人疼愛重視是這種滋味。「我可沒答應你喔!」她口是心非地否認。

    「走嘛!」關耿一貼近她,親密地悄聲遊說。「我帶妳去阿里山看日出、去墾丁、去綠島,我們可以游泳、浮潛,在海邊漫步,享受海鮮大餐……好啦,去嘛……」

    「你別在我耳邊呵癢啦……」她嘻笑著閃躲。

    「那妳陪不陪我去?」

    「不行,我弟妹怎麼辦?」

    「嘿嘿!」關耿一得意地好笑。「我早就想到妳會用這招來搪塞我了,所以他們當然是一起去嘍!」

    「開玩笑,書不用讀了?」

    「先玩!我瞧他們也很少出門,乖得讓人心疼,讓他們也出去玩玩,我會負責幫他們補足缺課的部分。」

    她白了他一眼。「你不累啊?」

    「累啊!」關耿一誇張地大聲歎氣。「可誰叫妳是我的罩門,我只好把障礙物一個個解決掉啊!現在妳可沒理由不答應了吧?」

    「障礙物?」夏易蓉指著他,一副他就要大難臨頭的模樣。「你慘了!竟敢說我弟妹是障礙物,他們兩個會整死你的!」

    「我才不怕那兩隻小鬼頭呢!」關耿一情不自禁地撲向她,在她的驚笑聲中先胡亂地親了她滿臉一回。「我怕的是妳!說,陪不陪我去?」

    「不說……」她笑著用雙手遮住臉,不讓他乘機偷吻。

    「好,妳果然是我所遇見最刁鑽難纏的客戶,不過經我SWOT地分析後,發現妳是極具潛力的鑽石客戶,值得我盡全力爭取,所以現在我決定依下列幾個方法來提升我自己的優勢--」

    「等等、等等!你當我是客戶來爭取?」

    「還是最重要的喔!」他露出她是最高評價的模樣。

    「真是夠了!」夏易蓉笑著撾他一下。「那你把我答不答應跟你去玩當作什麼?」

    「一張獲利超好的大訂單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4:49

夏易蓉開朗大笑。「還有沒有下文?」

    「有啊!吶,妳跟我在一起,我們就是最佳的合作夥伴;以後若我們結婚,那就是雙方併購;如果有了小Baby的話,那就是獨一無二的專利!想想看,是不是鑽石股?」

    「我真受不了你們這些高科技人士!唉呦……笑得肚子好痛!」

    關耿一立刻肉貼肉地黏向她。「我幫妳揉揉。」

    「別……別……好癢……哈哈哈……」

    笑看著她快樂的容顏,關耿一柔情湧現,慾望也跟著勃發。「蓉……」

    「嗯?」

    「這張訂單先Hold,我們再來談另外一樁合作案。」

    「什麼合作案?」

    「我有樣產品功能強、價值高,簡直是物超所值,而且免費讓妳試用,只有妳才有這個福利喔!有沒有『性』趣呀?」

    夏易蓉哪聽得出音同字不同?「什麼東西呀?」她傻傻地問。

    「我實際操作給妳看。」

    不等夏易蓉搞清楚狀況,關耿一便開始「實際運作」了起來。

    等她終於搞清楚狀況時……「等等、等等!你無賴……」

    「本公司通過ISO9000:2000版的認證,徹底落實以客戶滿意度為依歸,所以答應客戶的事一定全力以赴,絕不接受任何的干擾以至於中斷行事……」

    夏易蓉沒想到旖旎的歡愛也可以在笑語中進行,而且別具另一番滋味。關耿一另類地搞笑,那模樣就如同在談判桌上時的一本正經,而且滿口的專業用語,可用在這種場景,卻製造出滿室的嬉笑與歡樂……

    一個鐘頭後。

    「蓉?」

    「嗯……」

    「睡著了?」

    「嗯……」

    太好了!「答應了吧?」

    過了好久,夏易蓉才輕應了聲。「……好。」

    關耿一租了輛休旅車,載著夏家三姊弟直奔南下。

    正如同他所言,夏易萍與夏易安興奮得不得了,一路上聒噪不停,好奇地東張西望,加上他知道他們生活儉樸,因此特別買了一車各式各樣的零食,供兩個小蘿蔔頭眼睛不停地看,嘴巴也不停地塞,所以他們完全沒有機會來打擾他與蓉的獨處時光。

    夏易蓉見弟妹玩得如此開心,而關耿一又對她濃情蜜意,疼到骨子裡,明白此生再無此機會,因此也放縱自己,盡情地玩樂。

    關耿一當然無法感受夏易蓉的心情,只知當她不再排斥他時,他竟有種幸福滿溢胸口的感覺,讓他更貪戀著能無時無刻地與她相處。沒想到帶她出來玩,會有如此好的效果,想起以前所虛擲的那些光陰,他就可惜得直懊惱、扼腕。

    第一天,一行四人來到阿里山,夏家姊弟看的是日出的美景,體驗的是小火車之旅,而關耿一看的卻是情人眼裡的西施,體驗的是陷落於愛情裡、心甘情願的沈淪。

    夏易蓉這輩子從沒有這麼滿足過,尤其是自她擔起保護弟妹的責任後,她更是時時刻刻警戒著,不曾有任何一天放鬆過。現在,她安全地躲在他的羽翼之下,雖知這只是短暫的,但她仍細細地珍惜著每一刻。

    第二天晚上,車子到了墾丁,關耿一在夏易蓉不放心弟妹自己住的情況下,只好在五星級的飯店裡訂了間家庭房。

    「蓉……」關耿一垮下臉,嘀咕著。「阿里山是因為房間滿了,我們只好窩在一起,可這飯店的空房間多得是,幹麼不分兩間睡?」

    「好哇!」夏易蓉大方地答應。「我跟易萍睡,你跟易安睡。」

    「妳的企劃書內容在人力配置上有些瑕疵,需要修正。」他一本正經,認真地建議著。

    一陣笑聲又從她嘴裡逸出。「我跟易安睡,你跟易萍睡?」

    「退件!」他目露凶光。「再修改一次!」

    她哪會怕他?「我跟易萍、易安睡,你自己睡?」

    「情人真不上道……」關耿一埋怨地咕噥著。「妳根本一點兒都不怕妳的老闆嘛!」

    「怕老闆就不會愛上老闆嘍!」夏易蓉柔聲地低語。

    關耿一一怔。「蓉!」他急急地低喚,雙眼儘是喜悅的光采。「妳剛剛說了什麼?說了什麼?」

    「我哪有說什麼?」推著行李,她微露嬌羞的表情,嘴角帶笑地走往電梯。

    他順手接過行李,鍥而不捨地追問:「有!我聽見了!我有聽見!妳別想否認,而且不准把話收回去!」

    「既然你聽見了,幹麼又問我?」夏易蓉向仍在大廳探險的弟妹招手,叫他們過來搭電梯。

    「我……」關耿一一時詞窮。想想自遇上她後就被她克得死死的,再也翻不了身。「呃……當然是想做雙向的求證啊!」他最後進入電梯,不是滋味地找著借口。「妳知道的嘛,我一向講求高效率,凡事清楚明確後,才不會發生不必要的錯誤。」

    「真討人厭的科技貴族……」

    「妳說什麼?」他傾身向她。「蓉,妳說話故意嘀嘀咕咕的,不讓我聽。」

    「關大哥!」夏易安天真地幫忙解惑。「大姊剛剛是說:真討人厭的科技貴族!」

    關耿一摸摸夏易安的頭表示讚賞,然後似笑非笑地盯著夏易蓉。「討人厭的科技貴族?嗯?」他逼近她。

    電梯裡只有他們四個人,因此夏易蓉在電梯裡節節後退。「你、你……你別亂來喔!」她背靠電梯門,笑著警告。

    兩個小鬼頭像在看好戲般,嘻嘻哈哈地瞧著。

    關耿一伸出一陽指,正準備好好地修理這不聽話的女人時,電梯門忽然開啟,夏易蓉發出一記輕呼,摔入一副結實的男性懷抱裡。

    「韓,電梯是往上的--咦?易蓉?!妳怎麼也來了?太好了!」嬌俏的女音充滿驚喜。

    關耿一幾乎是立刻就走出電梯,將夏易蓉又搶回懷裡。「有沒有怎樣?」

    夏易蓉搖頭笑了笑後,兩人才同時望向來者.

    是他!關耿一瞇眼打量,加重了摟緊易蓉的力道。

    是那晚搶了他與易蓉第一支舞的男子!

    「清影?」夏易蓉掙脫關耿一佔有的環抱,用難得熱絡的語氣上前與男子的女伴打招呼。「真巧!妳也來度假啊?」

    「嗯。妳還好吧?」

    夏易蓉知她指的是前幾日兩人碰面時,自己失態的表現。不願在此刻提及,因此她僅是點頭一笑。

    舞清影瞄瞄夏易蓉身後的關耿一,向她眨眨眼,兩人心照不宣。「來,妳快點介紹這兩個男人認識,不然妳家的總經理快要把我男朋友『拆解入腹』了。」

    夏易蓉回身一瞧,果然就見關耿一僵著一張臉,不善的眼光高傲地望著一派悠閒的韓清風。她覺得有些好笑,將他扯向前為兩人介紹。

    在得知舞清影是韓清風的女友後,關耿一果然敵意大減,拿出親和力與魅力十足的「禮儀」對待兩人。看見習慣與人保持距離的夏易蓉與舞清影似乎特別親近,基於愛屋及烏之心,索性順道邀了兩人同行。

    韓清風當然希望此次的假期最好是只有兩人的世界,可尚不及婉拒,舞清影已大方地答應了,他臉上一陣錯愕,不復見氣定神閒的表情,狠狠地瞪著關耿一。

    關耿一咧嘴一笑,覺得自己扳回了些劣勢。

    「我們正要去SPA,你們去不去?」舞清影大方地邀請。

    「好啊!」夏易蓉附和。「等我們先上樓放不行李後再下去。」

    「大姊!」夏易萍、夏易安嚷道:「我們先跟清影姊姊下去玩好下好?」

    「好哇!」舞清影不等夏易蓉回答,便滿口應允。「把你們的泳裝、泳褲拿出來就好,浴巾那裡有。」

    兩個小鬼立刻將行李交給關耿一,然後在韓清風殺人似的目光「護送」下,他和夏易蓉重回電梯,上樓。

    進了家庭房後,他一眼就看見那兩張令人覺得礙眼的大雙人床,不過因為此刻屋裡只有兩人,因此關耿一終於有了度假的感覺。這難得的幸運全拜舞清影所賜,雖說有點兒對不起韓清風,但此時不好好把握,何時還有機會?

    「蓉……」他膩上她。

    夏易蓉正在整理衣物,感覺他從身後抱住她,接著頸項被印上一連串的濕吻。「別玩了……」她閉上眼,順勢往後仰,接受他更多的熱情。「他們在等我們呢!」

    「讓他們等……」關耿一利落地鬆開她的襯衫。

    「關先生。」夏易蓉笑著拍開他的手。「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在服侍妳換泳裝。」他的手再接再厲,老實不客氣地更貼近她的敏感部位。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唔……」

    兩人獨處,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怎可能順了她的意,暴殄天物?

    一個旋身,他讓兩人跌落在床上,開始名正言順地吃她。

    「你別亂來……」夏易蓉笑著躲他。「萬一待會兒讓易萍他們撞見的話,丟臉死了。」

    關耿一脫下T恤,露出一身精壯結實的身軀。「卡片鑰匙全在我這裡,他們進不了門的。」然後,他像個壞蛋般,咧嘴賊笑。「嘿嘿嘿……」

    「你幹麼裝出一副採花賊的模樣?」

    「對,」他撲向她。「正是要采妳這朵讓我垂涎已久的嬌花!」

    時間,過了許久、又許久……

    臉蛋紅撲撲的夏易蓉滑進大池裡,加入舞清影與弟妹們的打水仗。

    關耿一則是一副酒足飯飽的模樣,泡進旁邊的藥池,滿足地閉眼休息。

    「你去跟清影說,不方便讓我們同行!」悶悶的聲音冷冷地警告。

    關耿一斜睨身旁一臉不爽的男子。「我不要。」這會兒換他表現出一派優雅的姿態。

    「姓關的!我們素不相識,大不了也只是在業界聽過你的名而已,你幹麼一見面就把兩個臭小鬼往我這裡塞?當我是奶媽啊!」

    「韓大副總。」換關耿一展現出風度翩翩的一面。「你女朋友跟易蓉已經興高采烈地準備要一起享受接下來的假期了,你若敢在這時候說要拆伙,我就佩服你帶種!」

    「你這像是一個堂堂的總經理說出的話嗎?」

    「你在業界的名氣也不比我小,而且聽說你馬上就要高昇了,只等下個月董事會通過。這樣吧,我這個總經理自認為能力不及你,不如你這個未來的總經理就利用現在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地表現一下你的魄力吧!」

    「你們在聊什麼?」舞清影跟夏易蓉也滑入藥池,舒服地歎了口氣。

    關耿一挑釁地朝韓清風揚揚眉。

    韓清風清清喉嚨,溫柔地替舞清影將鬢髮撥到耳後。「影。」

    「嗯?」

    「呃……待會兒想吃什麼?」

    關耿一誇張地哈哈大笑。

    「沒禮貌!」夏易蓉摀住關耿一的嘴,瞪了他一眼。

    「說得好!」韓清風一吐怨氣地奚落。

    「對了!」舞清影突然建議道:「我們乾脆去夜釣,然後吃頓海鮮大餐,怎麼樣?」

    這話得到另外兩人的附和,只有韓清風無奈地苦著臉。

    「幹麼一臉如喪考妣的表情?」關耿一涼涼地消遣。

    「你剛剛好像吃得很飽嘛?」韓清風不爽地說著只有男人才聽得懂的話。

    「還好啦!」

    「是滿漢大餐?」

    關耿一回味地想了想,然後滿意地笑笑。「相差無幾。」

    「……我可是連清粥小菜都沒吃到呢!」韓清風咬牙,憤憤不平地瞪著他。

    「嘖嘖,我真同情你。」

    「少來!你只要別再送贈品給我就行了!」

    喔喔!贈品來了!

    夏易安跳進藥池裡。「大姊,我肚子好餓!」

    「那我們去吃飯吧!」舞清影起身吆喝著。

    兩個男人走在最後面。

    「說真的,」韓清風一臉頭痛的表情。「是你帶兩個小鬼出門,為什麼我卻有不好的預感?」

    回答他的是關耿一的另一記哈哈大笑。

    最後,為了創造出「雙贏」的局面,在兩個男人有默契的配合下,夏家弟妹分別遊走在兩組情侶之間,玩得不亦樂乎。

    對關耿一與韓清風而言,能擁著佳人在海邊漫步、躺在沙灘上數著星星、悄悄地說著私密情話、做愛做的事……這個假期整體看來,還算完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5:10

第六章

    假期過後,關耿一起了個大早,神采奕奕地進辦公室。

    夏易蓉正背對著他煮咖啡,見她仍是一身套裝及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他心中湧起一股心疼的愛憐之情。無聲地走向她,他快速地在她頰上偷得一吻。

    「嚇!」夏易蓉驚駭地轉身,見關耿一大剌剌地笑開一口白牙。「呃……總經理早。」

    關耿一聽得直皺眉。「蓉,我突然想到妳好像很少喊我的名喔?」

    「總、總經理,」她躲開進逼的他。「你你你……你別這樣,現在是上班時間,讓人看見了會說閒話的。」

    她正正經經的表情令他大聲歎氣。「這麼說,妳又要回到原來戴面具的模樣了?」

    「總經理,這樣比較好。」

    「下班後就恢復原狀?」他先把條件問清楚。

    她展顏一笑。「是。」

    「好吧!」他還能怎麼樣?若他硬是不願,恐怕只會把事情越搞越糟,而最後她的固執還是不變。真是奇怪,怎麼角色變了?以往都是他怕對方公私不分,現在居然反過來,要對方來提醒他的身份。「夏秘書,咖啡端進來。」他順應她的要求,擺出總經理的架勢,走回辦公室。

    夏易蓉甜甜地答應。「是,總經理!」

    「奇怪,最近怎麼都沒有老總的緋聞啊?」

    夏易蓉正巧到九樓送總經理簽核下來的公文,而後順便去上廁所,聞言突地一愣。

    「是啊、是啊!」水龍頭開了又關,幾位在洗手間碰面的女同事攀談了起來。

    「害我最近工作老是提不起勁。」

    一陣取笑聲響起。「妳想靠老總的八卦養妳的話,最近鐵定要餓慘了!」

    「對啊,上次週刊上寫他除了與這些社交名媛來往外,聽說還有一個交往多年的女友,對方無怨無悔地就等著他回頭娶她呢!」

    「真的?那女的長得怎樣?」

    「不曉得,記者也查不出來,所以只敢寫『聽說』。不過我們老總長得這麼帥,既有才華又多金,想要套住他很難啦!無怨無悔又有什麼用?別傻了!」

    「說得也是。女人最笨了,若以為無條件地付出,最後對方就會感動地回報的話,那只好等著吃屎了。」

    「唉呀,妳講話幹麼這麼毒啊?」

    「對呀,同情一下自己的同胞好不好?」

    「本來就是,想要跟老總這種男人有一腿,就應該要有心理準備,遲早會摔得一身傷。」

    「說得好!像上次夏秘書陪老總去參加同業舉辦的宴會,結果倒霉地生了病,讓老總抱出會場,立刻就被喧嚷成老總的新歡,那一陣子公司裡的人對她可惡劣了!要不是夏秘書以不變應萬變,我看她早混不下去了。」

    「對啊!話說回來,這夏秘書也是『怪咖』一個,別的女人若是一天到晚待在老總身邊的話,辦公室早讓流出的口水給淹成游泳池了,就她總是一臉冷漠,沒被老總給電昏頭。」

    「所以老總也滿護著她的啊!上次品保部門的胡協理不是被削嗎?聽說就是欺夏秘書的任勞任怨,最後連老總都看不下去了,才會出手干預。」

    「嗯,所以啊,別人要是讓老總抱出會場,一定爽呆了,搞不好還會乘機抬高一下自己的身價,可要是夏秘書的話,那她就算是無妄之災,平白讓人誤會一場了。若真要說她跟老總有關係,說不定是老總自個兒跑去惹人家,而不是她纏著老總呢!」

    「不會吧?從沒聽說老總追過誰,她也只不過是個小秘書罷了,外型又正經得像個老師,讓人看了就想躲,老總怎可能會對她有興趣?而且老總也不玩辦公室戀情的。」

    「誰知道?但想要在老總身邊待得久,只有像夏秘書這種免疫的人才能辦得到。」

    「對啊!喂,如果老總來追妳的話,妳要不要?」

    「當然要!」

    「妳不怕摔得一身傷?」

    「怕啊!」

    「那妳還飛蛾撲火?」

    「喂,搞清楚好不好,跟那樣的男人有一段情,可是足以回憶一輩子耶!」

    「是啊、是啊!」

    門開了又關,夏易蓉捕捉到最後一句話--

    「那妳也等著吃屎吧!」

    走出廁所,夏易蓉靜靜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她一直都知道關耿一的優勢,卻不知道他竟如此炙手可熱。

    跟那樣的男人有一段情,可是足以回憶一輩子耶!

    是啊,她苦笑。她們說錯了,她並沒有免疫,相反地,她也如撲火的飛蛾般,只求一段情,而這段情,她也準備拿一輩子來回憶。

    在假期歸來後的第二天晚上,她告訴弟妹遇上了那個人,他們的表現比她更加的沉著,或許是這幾年累積了不少的逃難經驗吧,隔天,他們就收拾好該帶的行李,然後一如往常地過日子,等到某一天,三人知道消失的時間到了,就可以立即地消失。

    這就是夏家姊弟的生活方式,他們已經這樣持續了許多年,可這次她卻有了掙扎與猶豫。因為,她放不開他呀!

    一直以來,她都秉持著分離只是縮短相聚的時間,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卻沒想到,其中還包藏著揪心與不願!

    離開他……光用想的就足以令她心碎了。她如何能一字不留,瀟灑地離開他呢?她開始有了奢望,不願跟他的緣分如此淺薄,不想到最後落得個他恨她的結果。縱使知他異性緣極佳,可她希望的是能跟他好好地談場情愛,而不是無疾而終啊!

    回到辦公室後,她的心情有些沮喪,是種患得患失的憂鬱。電話響起,她順手接起來。

    「總經理辦公室,您好。」

    『呃……』嬌艷的女聲猶豫了一下,然後有禮地詢問。『妳是夏秘書嗎?』

    「是的,請問您有什麼事?」

    『是這樣子的,』對方開始解釋。『我剛剛call了耿一的手機,但一直不通,公司的電話也都是通話中,請問他有沒有在辦公室呢?』

    夏易蓉朝玻璃窗望了一眼,看見正在電話中的老闆。「總經理在辦公室裡,不過正在電話中,您方不方便留下訊息,我待會兒幫您轉告?」

    『好哇,妳就跟他說紫柔找他,請他回電。』停頓了一會兒後,她又惡作劇似地嘻嘻笑道:『跟他說他好久沒有來找我了,人家好想他唷!明天是假日,他來不來?好了,就這樣,謝啦!拜。』

    嘟嘟嘟……電話斷線,夏易蓉卻氣炸了。

    這是什麼感覺?她想撕了那個女的、砍了這個劈腿男,絕不原諒這對姦夫淫婦……

    停、停!夏易蓉,停止這些暴戾的血腥念頭,妳這叫嫉妒!

    嫉妒?下,才不是。

    是,這就叫嫉妒,妳想獨佔關耿一!真是笑死人了,剛剛還嚷著要離開他,怎麼才一轉眼,卻不准他另交其它女人?

    「我……」她陡然洩氣。

    好嘛,她承認這是嫉妒,可他也不應該劈腿啊!

    嘖嘖嘖,妳隨時都準備要走人了,還管人家劈不劈腿?

    夏易蓉心情一團亂,見關耿一放下電話,她再也不想繼續內心的交戰,衝動地起身就進了他的辦公室。

    關耿一見她表情不善,不禁怔了怔,因為夏易蓉的七情六慾從未表現在工作場合上。

    「蓉?」他一時也忘了該喊她夏秘書。「怎麼了?」

    這無辜的神情更激起夏易蓉的怒火。他的眼神怎麼可以如此專情?好像他的世界裡只有她一人似的。

    「總經理!」她微微冷笑,攤開手中的便條紙。「紫柔小姐找你,請回電。」然後她停頓了一會兒,用咬牙切齒的諷刺語氣接著說:「還有,她說你好久沒去找她了,她好想你唷!」揉掉便條紙,見他一臉愕然,她狠狠地用殺人的目光瞪他一眼。「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關耿一沒有追出去,因為他正為了她表現出來的妒意而樂翻了天。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兩人的關係,始終是他主動多於她,這常讓他懷疑她的接受到底是出於自願還是其它原因?現在,他知道原來不是他一廂情願,她也愛著他,這項認知使他的心終於踏實了下來。真感謝紫柔,要不是她的適時介入,他不知還要等多久才看得見她的真心。這個女人啊,整他整得真慘!

    夏易蓉回到座位上才驚覺自己的莽撞,正懊惱萬分之際,卻見關耿一走了出來。她以為他是要來向她解釋的,一顆心霎時七上八下的,因為一方面想要立刻聽聽他怎麼說,可另一方面又怕上班時間隔牆有耳,不知該如何是好。豈知,這惡質男人居然只是對她露出一個魅力一百的犯罪笑容,然後便大剌剌地出去了!

    可惡!他一定是去找那個叫紫柔的女人了!她擅自判斷著。

    心情降到谷底,連帶的工作效率也跟著下降,這時候哪還管什麼理智下理智的?幸好明天是週末,下午沒什麼重要的事,而關耿一又一直沒回來,所以下班時間一到,她就像個棄婦般,姍姍地回家。

    打開大門,沒聽見熟悉的叫喊,夏易蓉的心先是一驚。「易萍?易安?」

    屋內寂靜無聲,她快速地在屋裡搜索一遍,確定無人後,花容失色地回到客廳。

    別慌、別慌!書包還在,表示有回家,搞不好是肚子餓了,所以出去買東西吃罷了。

    夏易蓉,妳別自亂陣腳,那個人不可能這麼快就找到這兒的,單竟你們三人都已經改了名字了。

    然後,她瞥見桌上留下來的紙條--關耿一將他們接到他家了。

    夏易蓉鬆了一口氣,剛剛腎上腺素分泌過多,因此現在有種酸軟無力的感覺。

    片刻後,她的怒火又起。

    他憑什麼這麼做!

    抓起皮包,她怒氣沖沖地出門,攔了車子直奔他家。

    到了他家,樓下的保全顯然已經被事先知會過了,又見她臉色不善,因此趕緊替她開門按電梯。上樓後,他家的大門早已歡迎地開啟,她的弟妹正嘻嘻哈哈地站在門口,食物的香味從裡頭飄了出來。

    「大姊,關大哥在裡面!」兩個小鬼一臉藏不住心事的表情。

    夏易蓉頓感狐疑,抓回了一些理智,小心地走進門。

    關耿一站在客廳內,一身正式禮服,帥得使人昏頭。他滿臉愛意,笑望著她。屋裡四周點滿了各式各樣的多彩蠟燭,桌上擺設著豐富的美食,音樂正輕柔地播放著。

    她呆愣地見他走向她,從西裝口袋內取出小錦盒,打開。「易蓉,嫁給我。」

    這落差實在太大了!本以為她在他心中只是個過客,而且也已經準備好到時要獨自舔傷的,沒想到他竟……這失而復得的感覺令她的胸口漲滿了幸福,再也顧不得以往該顧忌的事,只求這輩子能跟他共效于飛。

    她雙手摀著臉,不讓他看見奔流出來的淚。

    「怎麼啦?」關耿一彎身,溫柔地問。

    「我……我以為你去找紫柔了……」

    低沈的笑聲充滿愉悅。「我真喜歡妳嫉妒的模樣,那讓我感覺到妳也是愛著我的。」

    「我不管啦!你說,她是誰?」

    關耿一一向不喜歡驕蠻的女人,可顯現在夏易蓉的身上,卻別有一番獨特的風情,使得他心癢難耐。

    他不顧兩個小鬼的曖昧笑聲,一把將夏易蓉摟進懷裡。「她只是個朋友,受婆家欺凌,離婚了,我正好適時地伸出援手。」心中不禁捏了把冷汗,幸好當初沒跟紫柔有親密關係,否則為了夏易蓉,現在恐怕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你喜歡她?」

    關耿一親親夏易蓉的臉。「我喜歡她。」感覺她的身子一僵,掙扎著要脫離他的懷抱。「可我愛妳。」

    是誰說科技人士是羅曼蒂克的殺手?想不到他三百兩語就把她給擺平了。

    「蓉?」關耿一俯身在她耳邊低語魅惑。

    「嗯?」夏易蓉靜靜地倚偎在他懷裡。

    「嫁給我,好不好?」

    「……好。」她不想再擔心未來了,此刻,她只想嫁給他。

    關耿一、夏易萍、夏易安聞言皆大聲歡呼,關耿一更是立刻拿出無瑕的鑽石戒指,快速地將它套進夏易蓉的手指,然後抱起她,轉得頭昏腦脹後,又親密地握著她的手切蛋糕。

    「你都算好了?」她瞋他一眼。

    「我心裡其實是七上八下的,所以才要易萍、易安幫忙坐鎮。」

    「對啊!」夏易安心無城府地老實說:「關大哥說若大姊不答應的話,就輪到易萍跟我出馬!」

    夏易蓉瞪了他們一眼。「你們這兩個吃裡扒外的壞孩子!一聲不響地就跟陌生人走,不怕大姊擔心嗎?」

    「關大哥可不是陌生人吶!」夏易萍反駁道。「他是姊夫!」

    這話說得夏易蓉啞口無言,關耿一則是滿意得不得了。「說得好!來,敬我們一家人永遠快快樂樂!」

    「姊夫,這飲料好好喝唷!」夏易安一口氣喝完一整杯。

    「你別喝太快。」關耿一笑道:「那是雞尾酒,裡面含有酒精成分,當心喝醉了。」

    「你讓未成年的孩子喝酒?!」夏易蓉譴責他。

    「我這是在教他們生活經驗。記住,以後人家要是騙你們喝這種甜甜的飲料,千萬不能喝,不然喝醉了就任人擺佈了。」

    美食當前,兩個小鬼怎會客氣?當下立即享用了起來。

    不久後,酒足飯飽的兩個小鬼,睡得人事不知。

    而因為雙方對彼此的心有了著落,因此,春風得意的關耿一點燃了的熱情,不勝酒力的夏易蓉則釋放著火熱。

    整晚,燃燒著……

    甜蜜的假日過後,公司裡的員工明顯地感覺到總經理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喜氣。

    是接到客戶的大訂單嗎?好像不是,因為業務部的人說公司的營運正常,穩定地進步中。

    那要不就是紅粉知己了!可是最近都沒聽說總經理有什麼新歡啊!

    關耿一當然也聽見了這些耳語,甚至連跟他走得較近的一級主管們也忍不住探詢,可他只是笑笑,完全沒打算透露任何蛛絲馬跡。

    等清除了閒雜人等後,他走出辦公室,見夏易蓉正微微側身,專心地在電腦上繪製表格,他俯身親親她。

    「嚇!你又來了!」她嘀咕地輕斥。「老喜歡從後面偷襲!」

    關耿一無辜地埋怨道:「我要不用偷襲的,妳根本不讓我接近妳半步。」

    「上班時間本來就要正正經經的。」

    「唉,我也知道啊!」他大聲地歎氣。「這句話我以前也常常掛在嘴邊,可是遇上妳以後就失靈了。」

    「總經理……」她懇求。

    「好、好!」關耿一沒轍地舉雙手投降。「妳不讓我宣告我們的關係,也不讓我公佈我們倆已訂婚,還得當作我們倆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真搞不懂妳心裡在想些什麼?我又不是見不得人!」

    夏易蓉沉默地垂首。「再給我一點兒時間。」她柔聲地跟他打著商量。「等我心理準備好了,以後我全依你,好不好?」

    那柔情似水的模樣,教關耿一怎忍得下心拒絕?「妳叫我的名,我就接受妳的安撫。」

    夏易蓉的雙頰微微羞紅。「要叫什麼?」她低語問。

    「叫耿一啊!嗯……不好,太見外了,叫我阿一吧!」

    「快啊,快叫!」關耿一催促她,還怕她音量太小,整個人乘機偎向她。

    「喂,你離我遠一點兒啦!」她推他。「這模樣教人看了像什麼話?」

    關耿一瞪她一眼。「就妳怕人家知道,別人有機會還恨不得能昭告天下呢!」

    「別人是誰?」夏易蓉瞋道。

    「當然是一大堆愛慕者啦!妳想聽啊?來,讓一點椅子給我坐……啊,乾脆我抱著妳坐好了,我慢慢地說給妳聽。」

    「不用、不用!」夏易蓉慌忙地跳起身,卻讓關耿一給圍困在辦公桌內。「我不聽了,我沒興趣聽。」

    「哼,還想用這招轉移話題?快叫!」他大剌剌地霸佔了她的椅子。

    夏易蓉知道再也無法推諉,俏臉不禁一紅。「……阿一。」

    原本還一派無賴樣的關耿一聽見那軟軟怯怯的呼喚,整顆心都要融化成水了。「蓉,讓我親親妳,好不好?」

    「不要。」夏易蓉見他飢餓的表情,慌忙地斷然拒絕。「你別亂來,我可要生氣了。」

    「我早知道妳會這樣說……」他悶悶地叨念,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再叫我一次。」

    「阿一……」她只好順著他,再叫一次,然後開始推他離開。「好啦,已經叫過了,你快回去!」

    關耿一還能怎麼辦?只好再一次地敗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一個是只要有機會便死纏爛打,一個則是拚命地想遮掩兩人的關係。日子,就在曖昧不明的情況下,悄悄地又滑走了許多時日。

    為了防止關耿一隻要一得閒就把握機會騷擾她,夏易蓉只好開始遊走在各部門之間。

    在洗刷了之前的閒言閒語後,對於她這位總經理室的秘書,大夥兒當然是急於籠絡,可也有些員工因為嫉妒她跟總經理走得近,因此常語帶諷刺。

    下午,她到產銷部門拿當月的報表。

    「夏秘書,來見心上人啦?」產銷部的錢月眉惡意地大聲嚷嚷。

    夏易蓉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數據在對方手上,她只好面無表情地說明來意。

    「幹麼一副假正經的模樣?我們趙副理每天一朵玫瑰花攻勢,好癡心耶!而且妳不也是收得挺高興的?」

    夏易蓉一怔,原來是他!望向趙副理,記憶所及,他是個老實又沒什麼自我意見的人,滿配合公司的政策,算是執行層的好員工,可再怎麼聯想,也不會想到他就是送花之人。「妳別胡亂說。」

    「我哪有?」錢月眉滿嘴的酸意。「要不是我昨天發現了花店的收據,還不知道你們偷偷摸摸的呢!」

    夏易蓉見她氣勢凌人,一副當場抓奸在床的模樣,而趙副理則低著頭不敢出聲,彷彿錢月眉已是他的代言人似的。四周人雖對錢月眉的態度不以為然,可卻更想看好戲。

    「妳跟趙副理正在交往?」她冷靜地問。

    「知道了就別來當狐狸精!」

    「祝你們百年好合。現在可以把報表給我了吧?」

    錢月眉一滯。哼,她跟趙副理交往的這段日子,他可從來沒送過她什麼東西,結果卻像個神秘的愛慕者般,每天送花給這個小秘書!她現在是有氣沒地方出,本以為可以好好地找破壞者發洩不滿的,可沒想到夏易蓉卻像座冰山般,激不起任何火氣,反倒讓自己像個潑婦。

    「妳別自命清高了!」她嘔得口不擇言。「趙副理家世清白,怎可能看上跟總經理在報上摟摟抱抱的女人?也不想想自己的條件,還想當劈腿族?」

    夏易蓉咬唇不語,胸口一緊,尚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場無理取鬧之際,冷冽的聲音已幫她響應。

    「誰是劈腿族?」關耿一寒著臉質問。

    錢月眉嚇得跳起來,而四周的員工則趕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產銷部的張協理出國了,他的職務代理人是誰?」

    趙副理急急地站起來。「總經理,是我。」

    「是你?你算什麼主管?居然坐在那裡乖乖地聽你的屬下教訓我的秘書?她做錯了什麼?只因為你送花?就算她做錯了,倒霉地收了你的花,可輪得到你們來教訓她嗎?」

    眾人噤若寒蟬。

    夏易蓉則瞠目,傻眼。這男人心眼真小,護著她的同時,還不忘指桑罵槐地責備她當初收了別的男人所送的花。

    「還有妳!」關耿一掃向錢月眉,使她嚇得後退好幾步。「公司聘妳進來是要妳興風作浪,擾亂公司秩序的嗎?妳又有什麼證據可以這樣明目張膽地譭謗女子的清譽?這裡是什麼場所?容得妳這樣囂張!」

    整個樓面沒人敢開口,只任由關耿一發飆,他索性放開喉嚨,一吐這些日子以來,他被不禁口令,什麼話也不能說的哀怨。

    「道歉!」他命令。

    「總經理,不用了啦!」夏易蓉低語。

    「不行,如果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胡來,以後妳怎麼做事?公司又如何能順暢地運作?」

    夏易蓉因為關耿一的強力介入而尷尬萬分,可他所持的理由她又無法反駁,看來今天的事件,鐵定將影響她在這家公司的工作壽命。

    「錢小姐,請將本月份的資料給我。」她表情平靜。

    這次錢月眉的動作可快了,迅速地將數據遞給她。

    夏易蓉轉向關耿一。「那總經理請繼續好好地教化同仁,我趕著整理報表,先離開了。」

    她的冷漠使四周人猛抽了口氣。這夏秘書是哪條筋不對了?總經理幫她伸張正義,她居然敢潑他一臉冷水?

    她這是什麼態度?關耿一不是滋味地想著。這是救美的英雄所應該得到的回報嗎?不過這下子人都走了,他還有什麼戲好演?冷冷地環視每個人後,他也跟著轉身離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5:44

第七章

    果然,關耿一為夏易蓉出頭的事件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大家的口耳相傳中,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先是由平凡的秘書角色榮升為帝皇的親信,接著,總經理的維護她竟下領情,反而閃身走人,而總經理也放任她無禮離去的消息傳開後,她的身份立刻又變成了國王的新寵妾。

    彷彿還覺得八卦不夠多似的,關耿一乾脆大方承認自己的企圖,每天九十九朵鮮花不斷,搞得總經理室成為一片花海。自此,夏易蓉的角色終於定位--原來她是總經理的最愛!

    最後的結果是,夏易蓉辭職了。

    因為抵擋不住關耿一在上班時,常常不自覺地就對她做出的踰矩行為,為了避免再徒增不必要的謠傳及傷人的閒話,關耿一立刻就准奏了。

    有生以來,這是夏易蓉第一次完全放鬆自己,整天無所事事。

    白天的時間,她都跟舞清影混在一起。自那次南下旅遊回來後,兩人互動得更加密切了,不是相約喝下午茶,便是逛禮服店,再不就是替他們未來的新居構思著該怎麼佈置。

    關耿一明確地表示婚後的生活涵蓋了夏易蓉的弟妹,這使她極為感動,而為了實現這個諾言,他又另外在信義區購置了一處豪宅,此刻正加緊趕工裝潢中。

    婚期訂於下個月初,因為關耿一已經等不及了。雖說他一直遊說夏易蓉三姊弟先搬過去和他同住,可基於出嫁女兒家的心態,她堅持不應允,因此他們三姊弟現在仍窩在那間破房子裡。

    唯一令夏易蓉擔憂的是--該不該把事情的始末告訴關耿一?她一直猶豫著。

    整件事情牽扯的層面太廣,況且自那日發現那人也在台北後,至今並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以往,她總會未雨綢繆,但這次她沒有往壞處想,反倒很樂觀,不斷地告訴自己:事情或許沒那麼糟,那人或許只是正巧北上而已。

    為了預防可能洩漏他們三姊弟行蹤的線索,夏易蓉只要求簡單的教堂婚禮,而且不對外公開,以阻止被記者拍攝上報。

    關耿一當然不願,可美嬌娘以不嫁當作威脅,他只好認了。

    「易蓉,妳真的只想邀我跟韓做你們的男女儐相,不再邀請其它的人嗎?」坐在典雅的飯店內,舞清影啜飲咖啡,再次求證。

    「嗯。」

    「關耿一在業界滿有名的,政商大老知道了婚訊都會想來參加,妳這樣子好像要偷偷摸摸地結婚似的,他不反對嗎?」

    「別提了。」夏易蓉無奈地輕笑。「每次一說到這件事,他就臭著一張臉,說他像個見不得光的小老婆。」

    舞清影哈哈大笑。「易蓉,我知道妳一定有苦衷,但為什麼不告訴關耿一呢?」

    夏易蓉掙扎了一會兒,終於娓娓地道出心事。「影,我跟易萍、易安不是親姊弟,他們是我的堂弟妹。三年前,我剛從大學畢業回鄉時,發現叔叔正準備賣掉易萍。那天晚上他意圖侵犯自己的親生女兒,還猥褻地說與其讓別人無用,倒不如自己先開苞。我當時嚇傻了,沒想到世上竟有這種禽獸,正想著該怎麼救易萍時,就見易安拿著木棒衝了進去,對著自己的養父猛打--」

    「等等,易安不是妳叔叔親生的?」

    「不是。我們夏家很奇怪,沒生半個男丁,我父母只生我一個女兒,他們在我大學時車禍過世了。我叔叔晚婚,嬸嬸生易萍時難產而亡,之後抱了易安回來繼承夏家香火。後來我叔叔工作一直不順,靠我父母接濟過活,誰知我父母卻突然雙亡,大概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想要賣掉易萍吧。」

    「後來呢?」

    「等我回神後,急忙衝進去制止易安。我叔叔像是死了,滿頭的血,易萍則嚇壞了,不停地哭泣。易安那時才九歲,平時天真的面容,那日卻神情凶悍得連我看了也害怕。我拖著他們兩人,收拾了些簡單的衣物,從此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

    「那天妳神色大變就是因為看見妳叔叔?」

    夏易蓉苦笑地點頭。「那段日子我特別四處打探消息,知道我叔叔讓人給救了。後來他大概發現我們三人一起失蹤了,所以猜出了前因後果。沒多久,就聽說他要告我誘拐未成年兒童。我想他只是恐嚇而已吧,不然我們怎能躲過警方的通緝?不過我為了怕行蹤洩漏,將三人的名字都改了,因此雖然曾經差點被他逮到,但都僥倖逃過,平安地過了三年。」

    「易蓉,」舞清影指出現實的問題。「關耿一算是個名人,雖說你們的際遇很讓人同情,不過妳不先告訴他,讓他有心理準備,這樣好嗎?畢竟這件事早晚都要面對的啊!」

    「我很愛他,我不希望他知道太多,是想萬一有天事情真的爆發出來了,他知道得越少就越無辜,也越能保護他。」

    「事情不像妳說的這麼簡單。除了法律的問題外,還有關耿一心態上的問題。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妳想他會原諒妳的擅自作主嗎?如果讓他知道妳對他沒信心,連他喜歡的女人都沒辦法自個兒保護的話,縱使出發點是為了保護他,可妳也要先想想他領不領妳這個情啊!」

    「我想過這個問題,但……」夏易蓉說出另一個教她猶豫不決的原因。「影,妳知道嗎?這之間其實還摻雜著我自己的自卑心態。我從沒想過會在逃難的歲月中愛上一個人,偏偏他又是如此的出類拔萃……我一直不敢面對現實的另一個因素是,萬一他聽了我的遭遇後退卻了,或是覺得我是個燙手山芋,甚至……甚至覺得跟我交往是一大錯誤,害他名譽受損……我現在還不夠堅強,會受不了的。」

    「難道結婚後他才發現,情況會比現在好?」

    夏易蓉一震,接著頹喪地垂眸。「影,我會在結婚前告訴他事情的所有始末,但在這之前,讓我再多享受幾天甜蜜的愛情吧。」

    舞清影同情地望著她。「易蓉,妳真傻。」

    回應她的是一記苦笑。

    甜蜜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在擔心、恐懼及快樂的生活中,婚禮,即將來臨。

    夏易蓉強自壓抑著憂鬱的情緒,關耿一不是沒有察覺到,但他以為這是婚前症候群,因此除了更加體貼外,並未多做聯想。

    眼看婚期一天天地逼近,她卻更不知該怎麼開口。她真想像只鴕鳥一樣,就這麼埋入沙堆裡,什麼都不管。可婚姻是神聖的,她無法遮蔽自己的道德良心,隱瞞著他,讓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她結婚。

    她手提著剛剛和舞清影從百貨公司購買來的居家用品--一塊黃底淺綠的雅致桌布。配上柚木的餐桌及鵝黃的燈光,到時定會使桌上的菜色加分不少。關耿一愛吃她煮的菜,她也甘願依附在他身邊,情願做個知足的小女人。可,行嗎?上天垂憐,可不可以就厚愛她一次,讓她平平安安地與他共度這一生?

    下了公車,彎進窄巷,她的煩惱仍縈繞在腦中。

    這幾天關耿一到日本出差,臨走前,他還一臉歡喜地盤算著回台灣之時,就是他的大喜之日……想起他那喜形於色的模樣,她不禁更加憂慮了。

    走至家門口,發現家中的窗簾緊閉,她心中突地閃過些許納悶,但她並未多做聯想,打開了大門進入。剎那間,她整個人忽然僵硬石化,諷刺的是,她心中並沒有以往會有的恐慌懼怕,唯一閃過的念頭竟是--我憎恨全天下所有的神祇!

    「我親愛的侄女……」邪惡的嗓音輕柔地響起,令人毛骨悚然。「妳終於回來了,我等妳很久了。」

    三年來,這惡魔的聲響宛如惡夢般,緊緊纏著他們三姊弟。她瞄了眼縮在角落的弟妹--易萍蜷縮著小小的身軀,易安則勇敢地擋在她面前,兩人臉色發白,害怕得直打哆嗦。

    終於,還是讓他找到了。

    她在心中無奈地苦笑。就連她自己,剛剛也同他們一般地恐懼著,甚至還無聲地祈求老天爺能厚愛她這一次,可袍卻如此殘忍,不但一點兒好運都不願施捨,還將三人再度打入地獄。

    「你來幹什麼?」她冷冷地問,有股豁出去的念頭。

    夏有義一怔。他在路上意外發現易安,跟蹤他找到這個地方後,並不急著抓易萍走,為的就是等他這個侄女回來,然後享受他們三人恐懼的樂趣,可想不到她的眼神卻不再畏怯,這令他不解。「我已經叫警方來了!」他威脅。

    夏易蓉諷笑揚眉,根本不信。「叫警方?你若真敢找警方,我們還能躲你這麼久嗎?你是打算叫警方來抓你自己嗎?」

    「哼!妳不用耍嘴皮子,妳誘拐未成年的孩子,等著吃免錢飯吧!」

    「好哇!我順便把你畜牲不如的行為告訴警方,看誰勝算多!」

    「沒人告訴妳話不要太多嗎?欠揍!」夏有義惱羞成怒地甩了夏易蓉一巴掌,然後走向角落。

    「小雜種,滾開!」將夏易安粗暴地抓扔向一邊後,他拽起夏易萍。「走!」

    他一回身,一把尖銳的刀立即抵住他的脖子。

    「放開易萍!」夏易蓉眼神閃著異彩,露出玉石俱焚的詭笑。老天不願給她幸福,那麼,她至少可以阻止痛苦繼續發生。

    「妳……妳做什麼?」夏有義乖乖地放開易萍,一時間竟有點兒怕這個侄女。「妳別亂來!」

    「我亂來?」夏易蓉忽然狂笑起來。「我亂來?」她聲音高亢地反問,語帶哭音。「你看看我們住的是什麼地方?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們是你的兒女啊!你竟然狠心賣女,你對得起你的妻子嗎?不如我帶你去見她,你自己好好地跟她解釋!」

    「妳……妳、妳胡說些什麼?」夏有義真的害怕了。「她早死了,去哪裡見她?」

    夏易蓉手下一緊,一道血痕立即浮現。「跟我走就知道了!」

    「妳、妳……妳瘋了!」

    「這也全是拜你所賜!」絕望地閉眼,她揚手,一刀揮向夏有義,也斬斷了自己的人生。

    夏有義以手抵擋,避開了這一刀,接著反手一劈,迫夏易蓉丟下刀子。

    刀子彈落到夏易安的腳前,他的眼神落在那把猶自震動不已的刀上。

    「妳砍我?妳居然敢砍我?」他開始對她拳打腳踢。「敢管老子的好事?我今天不好好地教訓--」

    他還沒來得及把狠話說完,腹部突然一痛。緩緩低望,就見那把刀正插在他的肚子裡,而拿刀的人是--夏易安。

    「小畜牲!我……當年真不該……帶你回來的……真是引狼入室……」他無力地跪了下來。

    夏易蓉彷彿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見夏易安眼睛眨也不眨,緊抿著唇,面無表情,只有目光如炬的雙眼,釋放出熊熊的怒火,又露出和三年前一樣凶悍決絕的神情,彷彿要置夏有義於死地似的。她知道他是本能地想保護她,就跟他當年保護易萍一樣。

    「快走!」她硬扯著兩個弟妹往外跑。

    「救……救……」

    沒人理會夏有義一口氣說不完全的求救聲。

    姊弟三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巷子。

    「易蓉!」舞清影笑著奔上前。「才剛回來又要出去啊?幸好教我遇上了!這是妳買的東西,放在我的袋子裡,剛剛忘了拿還給妳,差點帶回--咦?妳的臉怎麼了?」

    夏易蓉一把拉住她,像看見鬼似地往馬路的方向跑。見姊弟三人皆是一臉的驚慌,舞清影也跟著緊張了起來,立刻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快開車!」四人上車後,她連忙吩咐。

    「小姐,請問到哪裡?」

    「隨便!」見司機一臉愕然,只好隨便想了個地點。「嗯……世貿。」

    車子上路後,舞清影朝後看,見無追兵趕來,稍稍鬆了口氣,這才正眼望向夏易蓉,接著發出一記輕呼。「天,是誰把妳打成這樣的?」

    與關耿一雙宿雙飛的美夢已成幻影,再加上身心上的煎熬,夏易蓉忍不住悲從中來,將臉埋入雙手中,放縱自己嚎啕大哭。

    一由夏易蓉口中聽見她叔叔找上門的消息,舞清影便知道事情棘手了!

    四人換了三部計程車,繞了大半個台北市區後,才回到舞清影的住處。「你們暫時就先住在這裡,別出門,把傷養好了再說。」她將自家大門的鑰匙交給夏易蓉,發現她眼中的猶豫。「易蓉,妳別想太多,反正我現在都住在韓那兒,這裡空著也是空著。」

    「我叔叔受傷了,不曉得有多嚴重,萬一要是……我不想拖累妳。」

    「沒有拖累。」知道了事情始末的舞清影,衝動地抱了抱夏易安,以行動向他表示他很勇敢,見他本來呆滯的臉顯露出一絲脆弱,她朝他安慰地笑了笑,並揉揉他的頭。「今天要是換成我出事,妳也會幫我的,不是嗎?好了,不許妳再多說一個字,這幾天也別出門,所有的生活必需品我會送過來的。」

    「影,我--」

    不願再聽夏易蓉說些見外的話,舞清影換了個話題。「對了,關耿一那邊怎麼辦?可以聯絡得到他嗎?」

    「不要告訴他!」夏易蓉的情緒突然失控。

    「易蓉,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妳還不說嗎?」

    「不用說了……」她悲泣著,表情空洞。「已經不用說了……」

    「可你們後天就要結婚了呀!」

    「……不會結了。」

    「什麼?!」

    「影,妳幫幫我。」

    舞清影暗叫不妙,該不會是要她……「幫、幫妳什麼?」

    「幫我拿封信給他,然後告訴他,從此形同陌路。」

    果然被她料中了!「我不要!易蓉,妳別這麼悲觀,有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妳這麼做,關耿一會恨死妳的!」

    「讓他恨吧。」這樣,至少他心裡一輩子都會有我……

    「易蓉……妳別這樣。」她思量著乾脆偷偷地聯絡關耿一,叫他自己來解決好了。

    「影,」夏易蓉抓住她的手,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妳跟我保證,不准對任何人洩漏我的行蹤,不然我馬上走!」

    咦?她的心思有這麼好猜嗎?「韓要是知道妳在我這兒,我又不告訴關耿一的話,他會罵死我的……」她一臉為難的表情。「噯!等一等、等一等!別走、別走啊,易蓉!我不說就是了啦--」

    事情發生的當晚,關耿一從網絡上得知了夏家三姊弟出事的新聞。

    那個自稱是她叔叔的男人爬出門口求救時,正好讓回家的鄰居發現了,因此報了警。

    他聯絡不到夏易蓉,偏偏韓清風與舞清影的電話也關機。

    因此,第二天,心急如焚的他就將事情交辦給隨行人員,自己提早一天從日本返回台灣。一下飛機,他便急奔夏易蓉的住處,可除了好奇的圍觀群眾外,現場已遭警方封鎖。

    袖口突地讓人一扯,他迅速回身。「清影?」

    「跟我來。」

    兩人走了一段路後,舞清影拿出一封信,交給關耿一。

    「這是什麼?」

    「易蓉給你的。」

    聞言,他急急打開--

    我但願這輩子從沒認識你,也希望你這輩子從沒認識我。

    「這是什麼意思?她在哪裡?」

    「走了。」舞清影閃躲著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他眼中隱含著擔心、不捨、心疼及不顧一切,願與之同受的真心。易蓉是個大笨蛋!她訥訥地說:「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那個男人就是她一直在逃避的人?」

    「嗯,他找上門了。」

    「他是易萍、易安的父親?」

    「嗯。」

    「那他是蓉的誰?」

    「叔叔。」

    「妳還知道什麼?」關耿一下耐地低吼。「一次全告訴我,別讓我一句一句地問!」

    「你幹麼這麼凶?」

    關耿一見舞清影要翻臉了,只好耐著性子說:「我很急,也很擔心蓉。那個男人說是蓉拿刀子傷他的,她怎麼那麼傻?為何不跟我商量?」

    「人不是她傷的。」舞清影悶悶地解釋,見關耿一一臉不解,才又補充說道:「是易安動的手。」

    「警方知道嗎?」

    她搖頭。「易蓉不想讓易安的人生染上污點。」

    「那她自己呢?」他煩躁地低咒。「她為什麼不想想她自己?不然她也可以來找我啊!在她心中,我到底算什麼?」

    「她想保護你。」

    「她想保護我什麼?連我自己的女人都無法相信我,哼,還真諷刺!」

    「你別鑽牛角尖,她心裡也不好過。你想想,以你的背景,要是因為她而鬧上了社會版,對你跟公司的名譽損失會有多重?所以她要我轉告你,她就只是你的一名離職員工,其餘的什麼也不是。」

    「那我跟她之間的感情呢?」關耿一譏笑地反問:「難道她也想一筆勾消?」

    舞清影猶豫了許久,最後無奈地啟齒。「是的,她希望一筆勾消。」

    關耿一發狠地瞪著舞清影。

    「你你……你別這樣看我嘛!這些話都是易蓉叫我轉達的啊!」

    「她在哪裡?」

    「唉呀,不是跟你說她走了嗎?連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

    關耿一攔了部計程車,上車前轉身向舞清影說:「妳告訴她,明天的婚禮照常舉行,她來不來全看她。」

    「喂!關耿一!你別走,回來啊!我不是告訴你,我根本不曉得她在哪裡嗎?你叫我怎麼轉達啊?」她對著逐漸遠去的計程車叫喊。

    第二天,天空陰陰的,飄著雨絲,沈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教堂正中央,站了個英挺的男人,他穿著一身潔白的燕尾服,上了發油的髮絲梳得十分帥氣,恍若從時尚雜誌中走出來的男模般,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為之迷醉。

    但此刻,他臉色鐵青,陰沈的面容使神父也不敢多話,只是不斷地望著兩旁的男女儐相,暗示他們吉時已過。

    韓清風低望攀緊他袖口的舞清影,她臉色蒼白,以往的輕鬆自信全不見了,只是抿著嘴,緊緊地抓著他,彷彿在尋求倚靠似的。

    時間悄悄地流逝,教堂裡充斥著令人難以忍受的尷尬氣氛--新娘缺席,讓氣宇軒昂的新郎傻傻地等著,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直到天色全暗了下來。

    「咳咳!」神父寄予無限的同情,但卻不得下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呃……關先生,婚禮是否改日再舉行?」

    關耿一靜靜地望著神父好一會兒,而後忽然無所謂地一笑。「不用了。」他脫下白色手套,扯下領結,從口袋裡拿出一隻絨盒。「這捐贈給教會吧!」說完,他轉向韓清風跟舞清影。「浪費兩位一天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改天我再賠罪,請你們吃飯。公司還有一些事,我先走了。」

    舞清影望著關耿一的背影,心一緊,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出聲。後方忽然一陣騷動,她回頭,只見神父手上的絨盒已開,裡頭靜靜地躺著一枚璀璨的大鑽戒。

    兩人出了教堂後,心情都有些低落。韓清風回公司,舞清影則回去她的老窩。

    舞清影到家後,一開門,就見易萍與易安在飯桌前安靜地讀書,而夏易蓉則兩眼含淚地猛盯著電視。

    「關耿一剛剛才離開教堂。」她歎口氣地陳述。

    夏易蓉笑得慘兮兮的。「他今天穿得一身白,真帥……」

    「妳怎麼知--」舞清影以為她也去了教堂,但發現她雙眼一直不離電視,還不斷地切換頻道,因此好奇地望去,正好看見記者在「標竿科技」的大樓前攔住已褪去白色燕尾服,只著襯衫、白褲的關耿一--

    『關總經理,聽說夏易蓉曾是您的秘書?』

    梳了發油的頭髮不再整齊,反而有種邪氣的魅惑感,可關耿一的表情卻是冷漠至極。『她旱就辭職了。』

    『總經理,能不能談談您對夏易蓉的觀感?』

    『沒什麼觀感,就只是秘書而已。』

    『總經理,您覺得夏易蓉有可能殺害自己的親叔叔嗎?』

    『我想這可能要問警方才能得到正確的答案。對不起,請讓一讓。』

    『總經理,貴公司招募到一個殺人未遂的員工,請問您有什麼看法?』

    關耿一的身形頓了頓,回過身,直視著攝影機,那神情就好像正面對著夏易蓉。『她的行為當然不可原諒,雖說她已離職,但她的所做所為仍嚴重地毀損了公司的形象。就我個人而言,希望所有的事情到此為止,今後有關夏小姐的事,都與本人毫無關係,公司也不再接受採訪,謝謝。』

    屏幕上的人影消失了,夏易蓉又開始轉台,舞清影見狀,搶了她的遙控器,關掉電視。「關耿一所說的『行為』,指的是妳欺騙他的事,妳知道嗎?妳狠狠地甩了他,這就是妳要的結果嗎?」

    夏易蓉眼眶充滿淚水,卻仍堅強一笑。「是的。」

    「易蓉,妳真是固執!」

    「至少可以保他平安。」

    「他一點兒都不感謝妳,他恨死妳了!妳知道他在教堂苦等妳時的心情嗎?那樣得天獨厚的男人,妳卻教他這般低聲下氣地空等,最後新娘還是落跑,妳把他糟蹋得真徹底!」

    「影,妳可不可以不要再說了,我心好痛……」

    「妳還會心痛?那妳為什麼不對他敞開心胸?」

    「我不敢,而且我的擔心真的應驗了。妳看,我都已經辭職了,記者還是抓著他不放,若知道我跟他的關係,他一定會讓我給毀了的。」

    「他那麼有能力,還怕沒有工作嗎?台灣若真的容不下他,去美國發展難道不行嗎?或者歐洲市場也可以啊!他都已經張開雙臂要跟妳一起度過難關了,妳回給他的居然是兩巴掌!」

    夏易蓉猛烈地搖頭否認。「我沒有這個意思,真的沒有……」

    舞清影見她一臉痛苦,心軟了,不再多說。「唉,算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接下來妳預備怎麼辦?」

    「我不知道……」她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可能帶易萍、易安離開台北吧。」

    「行不通了!」舞清影斷然否決。「以前溜得開是因為事情沒有鬧大,現在都已經上了社會版,妳的名字也眾所皆知了,帶著兩個小鬼,你們能躲到哪裡去?又要靠什麼維生?」

    「我……手上還有一點錢,省吃儉用的話,應該可以熬個半年。」

    「然後呢?這麼下去不是辦法!」舞清影微微沈吟了會兒。「這樣吧,妳還是住我這裡,等風聲過了再說。兩個小鬼就先自修,憑我跟妳兩個人,難道還會教不了他們嗎?妳呢,就好好地想一想跟關耿一的事要怎麼解決,這樣可以嗎?」

    「我……想要出去工作。」

    「妳還能做什麼?不怕身份洩漏嗎?」

    「妳已經幫我夠多了,我不能一直讓妳付出。我想擺地攤、賣小吃,這樣人家應該不會查我的身份證。」

    「易蓉,妳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獨立?這樣讓人覺得很討厭耶!」

    「那妳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妳還真是不死心!」舞清影認命地歎了口氣,想了想。「唔……妳是什麼系畢業的?」

    「國貿。」

    「國貿啊?電子的東西懂不懂?」

    「不懂。」

    「那電阻、電容聽過沒有?」

    「在公司上班時,常聽到這些名詞。」

    「那妳要不要學?話先說在前頭,妳不是本科的,要花上比別人多好幾倍的心思喔!」

    「沒關係,反正我現在哪裡也不能去,多的是時間。」

    「那好,我就教妳PC板Layout好了,這工作可以在家裡做,技術好的話,錢還滿好賺的,以後妳要學會了,不用拋頭露臉就有錢可以進帳。妳先用我的電腦學吧,反正韓的家裡有好幾台,我用他的就可以了。以後等妳學會了,我可以幫妳接案子。熬過這幾年,等易萍成年了,妳的苦難就結束了。」

    「我學得來嗎?」

    「放心,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從架上拿下一堆資料。「這是我的筆記還有相關的講義,我先教妳一些基本的概念。來,看見這個符號沒有?它代表電阻,一種被動組件--」

    「什麼是被動組件?」

    「被動組件啊?」舞清影搔搔頭。「它是一種要靠主動組件推才可以動的組件,CPU就是主動組件,就好比我們的心臟,而被動組件就是屬於比較次要的器官。我不大會解釋,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大概明白。」

    「好,繼續。這個呢,是電容的符號,電容也是被動組件。這個符號就是主動組件IC的符號了,IC有分很多種不同的包裝,這跟它的腳位多寡有關係……」

    夏易蓉專心地聽,用上全部的注意力。為了未來的日子,她強迫自己必須盡快進入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工作領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6:23

第八章

    三個月後

    思念是如此傷人,惹得人心煩意亂。

    「易蓉。」舞清影讓易萍、易安做習題,一抬頭就見夏易蓉在電腦前怔怔地坐著。「又在發呆了?」

    夏易蓉回神。「沒有。」她動了動光學鼠標。「妳要的組件,電氣特性我已經建置好了,要不要檢查一下?」

    「不用了。」她起身走向夏易蓉。「我知道妳心細,檢查了幾次也沒發現錯誤,這部分妳可以獨當一面了,明天我開始教妳怎麼Layout。」

    「嗯。」

    「易蓉,妳是不是都沒吃東西?瘦好多。」

    夏易蓉抬頭笑笑,那雙明眸顯得更大,卻無神。「哪有?我每餐都吃很多,快把妳吃垮了。」

    舞清影沉默地望著她。「想不想知道關耿一的消息?」

    夏易蓉身軀一震,掙扎了一會兒後,臉上出現可憐兮兮的表情。「……不要,他跟我沒有關係了。」

    「沒有關係?那妳為誰消瘦?」

    閃避著舞清影評估的目光,夏易蓉不自在地摸摸臉。「我沒瘦多少啦,是妳多心了。」

    「關耿一也瘦好多。」

    夏易蓉猛然抬頭。

    「聽韓說,他現在變得不近人情,成了工作狂。據『標竿』的員工說,自從上次記者採訪過後,那棟大樓現在已經變成煉獄了。」

    煉獄?沉重的感覺壓得夏易蓉喘不過氣來,她想他,也想再見他。他為什麼不好好地照顧自己呢?他的人生不像她,他可以讓自己過得更完美啊!

    「我回去了。」舞清影拿起包包往外走。「明天我再過來。」

    她一走,屋內又恢復了安靜。

    自從來到這裡後,三姊弟都變得極為沉默,若舞清影沒過來,有時一整日也沒聽見幾句交談聲。

    夏易蓉知道她應該拿出長姊的樣子,也的確盡了力,可自那一夜之後,易萍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整個人安靜了下來。以往她跟易安的感情極好,可現在卻完全不理會他,而易安也似乎還沒從那夜的惡變回復,只是靜靜地守在易萍身旁。

    她自己呢?對關耿一日復一日的思念,已佔據了她所有的心思。她想他想得心都痛了,為了能再看他一眼,她甚至已開始讀八卦雜誌--即使是緋聞,即使他擁著的是別的女人,只要能再看他一眼,她什麼都不在乎,她願意付出一切。

    可關耿一像是決定跟她作對似的,以往三不五時地就會出現的報上新聞,忽然間全斷了線。公司的產品發表,發言人換成了業務部的張副總,而他也不再與名媛淑女交際應酬,所以製造不了花邊新聞。

    她願意付出一切、付出一切……對了!就偷偷地去看他一眼吧!她雙眸突亮。

    不行!夏易蓉,萬一妳被逮了的話,那對弟妹的責任該怎麼辦呢?

    這一顧忌,雙眸瞬間又失去了光彩。

    「大姊,」夏易萍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邊。「妳去向關大哥認錯吧。」

    「易萍?」夏易蓉閃避妹妹眸中瞭然的眼神。「妳說什麼,我不懂。」

    「別再折磨自己了。如果妳是為了我們,那我跟易安乾脆去警察局投案好了。」

    「妳在胡說什麼?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妳--」

    「這幾個月我想了很多,妳為了我們已經犧牲了太多,而且我們再躲也不可能躲一輩子,倒不如出面把事情說開,讓警察來保護我們。」

    「可易安他……」

    「易安是為了保護我,應該算是正當防衛,而且我們都還沒有成年,縱使他傷了人,也不會有什麼大罪才是。」

    「易萍,報上對我們所做的報導都是負面的,妳有沒有想過警方可能不會相信我們的說詞?」

    「如果真是這樣,到時我們再逃就好了。」

    「到時還逃得了嗎?」

    「逃不了,那就是我的命。」

    夏易萍早熟的臉龐充滿了無可奈何的妥協,站在一旁的夏易安則望了望她,抿著嘴,依舊無語。

    於是,在夏易萍堅持不想再躲躲藏藏,而夏易蓉也知道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的情況下,她那身為秘書的職業特性又顯露出來了。

    她將出面投案的好處與壞處列表,一一填下可能發生的各種結果,然後進行評估。

    這些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沒有自己獨自扛起責任,而是與弟妹共同商量,也因此,她驀然發現,他們的思慮竟比她所以為的還要成熟許多。

    結果出來了!勇敢地面對害怕,果然比畏縮地苟延殘喘來得好。

    「現在呢?」夏易萍望著姊姊。「我們先去找關大哥解釋清楚,然後再去警察局吧?」

    夏易蓉忽然畏怯了,她閃躲著弟妹的眼神。「明天再去好了,今天時間太晚了。」

    兩姊弟聞言,也不堅持。

    「大姊,」夏易萍瞧了夏易安一眼,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說道:「謝謝妳這些年來對我們的照顧。」

    夏易蓉摟抱著兩人,溫柔地笑笑。「說什麼傻話?你們永遠都是我的弟妹。」

    「大姊,我想問妳,易安真的不是爸媽親生的嗎?」

    「嗯,這種事也沒有瞞著的必要,只是因為沒有人問,所以也就沒特別提起。」

    「易安說,他早就知道了,而且……他還說……」夏易萍欲言又止。

    夏易蓉不解地望著弟妹兩人。

    「易安說,他也知道為什麼爸會這樣對我--」

    「妳不必理會那個人的行為,人不是畜牲,可他自己要當畜牲,那跟妳沒關係。」怕她胡思亂想,夏易蓉連忙開導她。

    「大姊,妳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要告訴妳,爸之所以會這樣對我,是因為我也不是他親生的。」

    什麼?!這怎麼可能?「……易萍,妳是不是不想跟那個人有任何的關係?沒關係,我們以後就當作沒有這個人。」夏易蓉小心翼翼地說著。

    「不是的,」夏易萍忽然開心地笑了起來。「我真的不是他親生的。」

    「可嬸嬸生妳時我也在場啊!」

    「我是媽生的沒錯。易安說,是有一次爸喝醉了,自己不小心說了出來的。好像是媽跟相戀的男友藕斷絲連,結果有了我,他也是那時才知道自己不是爸的小孩。」

    夏易蓉震驚地接收這個訊息。她仔細地看著妹子,發現她一臉釋然。或許,這樣的結果遠比必須承認自己的父親要侵犯她來得較易令人接受吧。「妳什麼時候知道的?」

    「易安前兩個星期才告訴我的。」

    夏易蓉露出譴責的目光。「易安,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夏易安有些羞赧地低下頭。「……七歲的時候。」

    「哇,你還真能守密!」夏易蓉取笑著,本來壓在心中的那塊大石,彷彿驀然減輕了許多。「易萍,妳說,易安瞞了我們這麼多年,該怎麼處罰他呢?」

    「我知道易安最怕人家搔他的腳底。」夏易萍露出調皮的一笑。「大姊,我們上!」

    頓時,許久未聞的笑聲,充斥在屋裡。

    第二日一大早。

    三人換上整齊乾淨的衣服,來到「標竿科技」大樓旁的公園裡。

    「大姊,」夏易萍眼神憂鬱。「妳真的不見關大哥嗎?」

    「我只要能在這裡看他一眼就好了。」夏易蓉平靜地笑笑。「妳打電話叫警察來了沒?」

    「嗯。」

    三人安靜了下來。夏易蓉坐在長椅上,面向「標竿科技」大樓的正門;夏易萍左走走、右望望,有些急躁;夏易安則靠在樹旁,低頭踢著樹根上的泥土。

    七點三十分,一輛警車疾駛而來,車上下來兩名警員,謹慎地、緩緩地走向三人。

    「大姊,」夏易萍急急地低語。「關大哥還沒到,怎麼辦?」

    「沒關係。」夏易蓉仍是一派輕鬆的模樣。「記住,別提到你們關大哥的名字。」

    兩位警員以為看到的會是個有著一臉煞氣或是晦氣的大姊頭,可眼前的女子卻垂下一頭柔順的長髮,穿著合身的T恤、牛仔褲及球鞋,一看就知道是個正在公園裡運動的普通人,不是個通緝逃犯。

    「又被耍了……」一名警員喃喃地低咒。「妳是夏易蓉嗎?」他隨口問問。

    夏易蓉有禮地笑笑。「是。」

    「咦?!妳是誘騙未成年孩子,還有意圖殺害妳叔叔的那個夏易蓉?」兩位警員實在感覺不出這個女人身上有任何的危險因子,因此再次求證。

    「上述的兩項,我沒有做,可我就是那個夏易蓉。」

    兩位警員仔細地打量著她,發現她的五官的確與相片上雷同。「那你們三個跟我們到警局一趟吧!」

    「好。」夏易蓉溫馴地回答。「可是警察先生,能不能再等一會兒?」

    「做什麼?」

    「我剛剛做了瑜伽,還沒有收功,請再給我一點兒時間。」

    瑜伽?殺人未遂的人還有閒情逸致在這邊做瑜伽?兩位警員用著職業的敏銳度直覺判定--這女子實在不像個罪犯。見她態度有禮,詢問又謙卑,而且是自動投案的,他們也下好拒絕。「好吧。喂,你去把車上的早餐拿過來吧!帶一個小鬼去,免得我要盯三個人。」

    夏易蓉毫不理會周圍的動靜,雙眼專注地望著「標竿」的大門。

    七點五十五分,熟悉的奔馳車終於駛進停車場。關耿一西裝筆挺地下車,夏易蓉平靜的臉色迅速起了變化。

    他一臉淡漠,嘴角抿成嚴厲的直線,令人望而生畏。而且,誠如舞清影所言,他瘦了許多。雖然如此,他看起來仍是英俊挺拔。

    夏易蓉的胸口疼得忍不住用手輕摀,視線不捨離開,一路跟隨著他的腳步移向大門。

    「夏小姐,妳收功完了沒有?」

    輕歎口氣,夏易蓉緩緩站起,伸出兩隻手。「請銬上吧。」

    警員拿出手銬,夏易蓉視而不見,忍不住又望向「標竿」的大門。

    只見關耿一的身形在旋轉門前頓了頓,忽然,他回身,眼神掃向四周搜尋著,然後,透過層層的樹影,停格在公園處,毫無差誤地鎖上她的視線。

    驀然,一瞬反光閃過,手銬套進她的雙腕裡。

    關耿一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忽而又定住身形,露出冷嘲熱諷的表情,寒著臉睥睨地回視著她。

    夏易蓉溫柔地望著他,不理會他直射而來的、萬箭穿心的視線。

    「走吧。」警員催促。

    她朝關耿一露出最後的、嫣然的一笑,而後轉身,背對著他,再一次無語地離他而去,因而沒看見他緊握的雙拳及眼中的波濤洶湧,那裡頭蘊含著深深的不諒解,還有……刻骨銘心、無法克制的愛。

    接下來的日子,案情在夏易萍及夏易安的敘述中峰迴路轉,但夏有義仍緊咬著是夏易蓉傷他並教唆兩個孩子代罪,因此在事實未明朗之前,一切都還在偵訊中。

    夏有義以為只要拖著夏易蓉,自己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因此老神在在的。他沒錢請律師,用的是法院的委任律師,而夏易蓉兩袖清風,當然也跟他一樣。

    舞清影在第一時間就來探望她。「為什麼?妳真傻,為什麼?」

    「易萍跟易安長大了。」夏易蓉溫和一笑。「這次是我們三人討論出來的結果,畢竟躲一輩子也不是辦法。」

    「也不用一輩子啊,熬個幾年等他們成年了就可以了--算了,已經發生的事就不用提了。我托韓幫妳請最好的律師,可他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了,硬是不肯幫我。」

    「他都知道了?」

    「嗯。」舞清影心虛地吐吐舌。「妳一上新聞,我就慌了,韓發現事有蹊蹺,逼問我,所以……我只好全盤托出了。」

    「他氣妳?」

    「也不是,不過他狠狠地數落了我一頓,說什麼我壞了人家的事。」

    「什麼事?」

    「我哪知道他說的是什麼話?但他不幫我請律師是真的。沒關係,妳不用擔心,我自己去找好律師。」

    「影,不要了。」夏易蓉連忙阻止,不想再欠她還不完的恩情,更不想舞清影因她而跟韓清風有磨擦。「這又不是什麼大案子,用法院的委任律師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不用錢的律師,怎會為當事人的權益著想呢?」

    「誰說的?」夏易蓉安慰地笑道:「好律師還是有的。」她想起自己的那個委任律師,老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態度,心頓時沈甸甸的。「說下定這一次我碰上的正好就是個好律師啊!」她口是心非地安慰著。

    「真要這樣就好了。」舞清影皺眉煩惱著。「不過易蓉,好運沒那麼容易來,惡運也沒那麼容易走,妳確定這些日子以來,妳的惡運全跑光了?」

    「是啦!」夏易蓉只好再度保證著不怎麼樂觀的未來。「我的這個律師還不錯,所以不用再幫我找律師了。」她天真地想著,反正自己又沒有做錯,公道最後一定還是會站在她這邊的。

    舞清影走後,她的委任律師來見她。

    「孫律師,」夏易蓉朝這位架子很大、姿態很高的律師請益。「法官採用我弟妹的證詞了嗎?」

    「沒有。」孫律師冷血地笑笑。「這案子對妳很不利。」

    啊?「為什麼?」

    「妳殺人未遂,當然對妳很不利。」

    「可……我真的沒傷我叔叔,我說的是真的啊!」

    「誰知道妳說的是不是真的?對方也說他沒說謊啊!」

    「孫律師,所以這個部分才要麻煩你費心啊!」

    「唉呀,我知道啦,可是我事情很多啊,又不是只有接妳的案子而已,妳也要站在我的立場幫我想想啊!算了,我先走了,我只是過來告訴妳要有心理準備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6:42

夏易蓉怔怔地看著她的希望飛遠。難道,這案子最後會是她敗訴?可她做錯了什麼?

    第一次開庭後,夏易蓉開始陷入絕望。她不懂,律師的責任不就是像醫生一樣,可怎麼會有如此草菅人命的律師呢?

    對她有利的證詞,她的律師一句話也不提;而對方所進行的誣蔑,他也都不幫忙辯護。

    回到看守所後,她心情沮喪,沉默不語,盤算著等舞清影來訪時,還是要拜託她了。

    然而,等了好幾天,她都沒等到舞清影,卻等到了小心翼翼地陪著一名中年男子前來找她的孫律師。

    「夏小姐,」他不像以往連名帶姓地直呼她,反倒對她有些以前所沒有的客氣。「這位是李律師,妳的案子現在由他接手。」

    夏易蓉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有禮地寒暄、招呼著。

    「夏小姐,」李律師請她坐下,自己也入座,並下理會身旁的孫律師。「妳的案子有點緊急了,所以我要跟妳討論一下整個案情發展……咦?孫律師,你不是很忙嗎?那就不打擾你了。」

    由於機會難得,因此孫律師找了張椅子坐下,本想跟著旁聽,順便與這位超大牌的律師攀攀關係的,可聽了這話之後,只得訕訕然地起身。「……是啊。」奇陸,這夏易蓉明明無權無財又無背景,怎麼會有能耐讓天王李律師來替她辯護呢?「我還有事,所以得先離開了,不過李律師,您若需要我從旁協助您快速進入案情的話,我是很樂意留下來的。」

    「不用了。」李律師表情溫和,卻很乾脆地拒絕。「所有的事,當事者是最清楚的,我問夏小姐就可以了。」

    夏易蓉愕然地看著孫律師一臉不捨地離開,回過神,見李律師正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樣米養百樣人,是不是?」李律師話中有話。

    夏易蓉聰明地不發表任何見解。「李律師,你也是法院裡的委任律師嗎?」

    李律師先是訝異地看著她,接著有趣地點點頭。「來吧,我們趕快把這場訴訟解決掉,讓妳好好地回歸正常的生活。」

    夏易蓉瞧著眼前這位充滿專業氣勢的律師,這一次,她明顯地感覺自己的好運來了。

    夏有義知道夏易蓉跟他一樣,沒能力請個好律師,他也算準了未成年的孩子所提供的證詞是否會被法官採信,這很難說。但……為什麼會突然冒出個名牌大律師出面替她辯護?!

    在他還來不及有心理準備之時,案情便在那個大律師咄咄逼人的犀利眼神下,兵敗如山倒。接著,在最後一張王牌DNA的檢測下,證實了兩個孩子的確非夏有義己出,再加上李律師神通廣大地找出了當年人口買賣的經手人、夏易安模擬著夏有義毆打夏易蓉時,他情急之下失手的正當防衛過程……

    最後,法官做出了裁決。「夏易蓉無罪,當庭開釋。」

    舞清影尖叫地摟抱著身旁的韓清風,之後與夏易萍、夏易安兩人一起衝上前,將夏易蓉團團圍住,高興地抱在一起。

    「先等等!」夏易蓉笑著扯開三人,走向李律師,深深地鞠躬。「李律師,真的很謝謝你。」

    夏易萍、夏易安也跟著敬禮。「謝謝李律師!」

    「不用謝我,」李律師摸摸夏易安的頭,眨眼笑道:「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了,外面的記者還等著採訪我呢,夏小姐,我可不可以藉妳的案子打打知名度呢?」

    夏易蓉笑著頷首,待人群漸漸散去,韓清風走了過來。

    「易蓉,恭喜妳了。」

    「謝謝。」夏易蓉又歡喜、又感激。「謝謝你跟影這段日子的幫忙和照顧。」

    「他哪有?」舞清影不滿地反駁。「他還不讓我幫妳請律師呢!」

    「本來就不需要嘛!」夏易蓉趕緊打圓場。「我跟妳說過,法院的委任律師很好,現在妳相信了吧?」

    「真的!」舞清影點頭附和。「剛剛李律師殺得對方毫無招架之力,讓人看得熱血沸騰呢!我覺得他已經可以到外面開業了,生意一定很不錯。」

    韓清風見這兩個無知的女人露出滿臉走運的模樣,又是吃驚,又是不可思議地瞧著她們。「妳們真不知道他是誰?」

    「怎麼不知?」舞清影莫名其妙地反問。「不是告訴過你了,他是法院的委任律師?」

    韓清風欲言又止。

    「好了,這個時候應該要去慶祝一下,」舞清影提議。「韓,我們幫易蓉三姊弟祛祛霉氣,你說去哪裡好?」

    「要喝酒嗎?」

    「當然。」

    「那只有家裡了。」韓清風看看兩個小鬼。

    「也好,大家可以玩得既輕鬆、又愉快,那我們走吧!」

    一行人來到韓清風的住處。

    夏易蓉與舞清影因不喜外食,所以親自下廚。一陣忙碌後,端出了豐盛的美食。

    酒過三巡後。「來,大家舉杯。」舞清影微醉的高喊。「敬易蓉、易萍、易安,從今以後,就要跟你們的名字一樣,日子過得容易、平安。」

    眾人一陣笑鬧,韓清風寵溺地隨舞清影發瘋,但畢竟不在自己家裡,所以夏易蓉只有淺酌,不敢造次,不過也放任著弟妹跟著舞清影一起鬧。

    然後不曉得是誰先醉倒,接著一個跟著一個,最後只剩下韓清風與夏易蓉清醒著。

    韓清風無奈地起身,先將舞清影抱回房裡,再將兩個小鬼抱進客房。夏易蓉自動負責收拾善後,耳聽電視開啟的聲音,似乎正播報著她的新聞,她好奇地走到韓清風身旁。

    「李大律師再次贏得壓倒性的勝利,還無辜百姓夏易蓉清白……」

    聳動的標題後,接著出現採訪李律師的畫面,他從容地侃侃而談,一點兒也不緊張,偶爾也會如同關耿一受訪時那般,穿插著一些笑話或開開記者的玩笑,恍如接受採訪是家常便飯似的。

    「這李律師颱風穩健,一點兒也不像是法院裡默默無聞的委任律師……」夏易蓉喃喃地嘀咕著自己的看法,在看見屏幕左側的跑馬燈字幕後,她驚訝地睜大眼,無法置信地轉頭望向韓清風。

    韓清風露出「妳終於明白了」的表情。

    「這個李律師該不會是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鼎鼎大名的李律師吧?」

    他受不了地白了她一眼。「除了他,還有哪個李律師有這個能耐?」

    「可平時他根本連請都請不到,怎會來幫我?」

    「妳說呢?」

    夏易蓉立刻對韓清風充滿感謝。「原來你故意騙影--」

    「別誤會,」韓清風阻止了她未完的話。「不是我。」

    夏易蓉皺起眉頭。「我除了認識你跟影以外,就沒認識其它的朋友了呀!」

    門鈴的聲響恰恰傳來,韓清風起身。「妳的恩人來了。」他懶得再兜圈子,直接向她指出方向。「妳自己去感謝他吧!」

    門開了,清朗不耐的男音從玄關傳入。「軟件全燒在這片光盤裡,真搞不懂你幹麼一定要我親自送到你家來給你?當我是快遞啊?我的費用你付得起嗎?」

    自從上回度假時,兩人為了安排夏易萍與夏易安這兩個電燈泡而彼此合作後,因兩人的女伴是好友,再加上雙方在事業上也有互惠關係,因此便日漸熟稔了起來。

    「我付不起。」韓清風爽朗一笑。「要不要進來喝杯酒?」

    「幹麼?清影又醉了?喝不過癮?」

    「你真囉嗦!喝還是不喝?」

    「喝啊!不撈一點本回來豈不虧大了?」

    「那還不進來?」

    夏易蓉忘了呼吸,瞪大眼直視門口,記憶中高大熟悉的人影進來了,她揪著心,腦中一陣暈眩。沒錯,來人正是關耿一。

    此時,關耿一的目光也正好掃向客廳,發現盈盈而立的夏易蓉時,止住了腳步,然後寒著臉冷冷地轉向韓清風。「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易蓉不是客人啊!」

    「是嗎?」關耿一神情更冷。「看來你已有酒伴,再增一人反倒多餘了。」說完他旋即轉身朝外走。

    「阿一……」夏易蓉怕他就此離去,再顧不得猶豫,飛奔上前攔住他。

    關耿一低睨夏易蓉,雖說五官不見軟化,但也沒再堅持離去,韓清風見狀,識相地退場。

    客廳靜了下來,只剩下互視的兩人,夏易蓉貪婪地瞧著他。「你瘦了。」

    關耿一譏笑。「有嗎?」

    「阿一……」她忍不住伸手撫向他的臉。

    關耿一後仰避開。「夏小姐,請妳自重。」

    懸在半空中的素手微微顫抖,最後無力地垂下。「對不起。」

    關耿一抿嘴,故意揚眉表示不解。

    「我沒去教掌--」

    「原來妳是指這件事啊!」他打斷她的話,露出有趣的失笑表情。「說真的,我還要感謝妳呢!也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我當時真是一時昏了頭才會想進教堂,事後回想起來,自己都嚇出一身冷汗呢!」

    「這麼說,你是原諒我了?」夏易蓉急急地問。

    關耿一冷眼打量她。本以為他這席話定能狠狠地刺傷夏易蓉的心,想不到她根本不抓重點,不在乎自己的心是不是已劃了傷痕,只是一味地想取得他的原諒。「不,我不會原諒妳。」他斷了她的癡心妄想,想如她傷他般地報復回去。

    夏易蓉不在乎他的冷酷。「可……你不是幫我請了李律師嗎?清風不許影幫我,是因為他早知道你會接手,對不對?」

    「別自作多情了!」關耿一語氣輕蔑。「我請李律師幫忙,只是要提醒妳,當初妳對我的不信任,就足以證明妳是個多沒智商的女人!」

    夏易蓉終於聽出他話裡的傷害,吞下苦水,朝他柔情一笑。「你吃過飯了沒有?」

    「幹麼?」關耿一防衛地問。

    「我有點餓了,想吃麵,你要是還沒吃飯的話,我就多煮一些。」

    關耿一嚥了口口水,輕哼一聲。

    「走吧!」她緊握起他的手往廚房走,忽略他欲掙脫的舉動,然後又突然放開他,開了冰箱的門,拿出晚餐剩下的食材,也不理會他有沒有走人,自顧自地就忙碌了起來。

    關耿一倚在門邊,無聲地望著她的背影。這是他想了幾百回與她共結連理後的婚後景象,他為她在外打拚,而她則為他洗手做羹湯。雖說有她兩個弟妹介入他們的生活,但他已盤算出許多方法可以避開這兩盞現成的大電燈泡,點綴他們的生活情趣,那情景一想像,常常使他有種沾沾自喜的喜悅。

    可她把一切都毀了!

    想到此,他又冷下臉。

    他為什麼要站在這裡任她擺佈?當初她棄他而去,現在又算什麼?他轉身就想走,可湯頭的香味傳來,他的肚子不配合地咕嚕咕嚕大叫。

    那叫聲連夏易蓉都聽見了,她回身朝他心疼地笑道:「面馬上就好了。」

    關耿一狼狽地紅了臉,氣自己的五臟廟也背棄他。「我要走了!」他彆扭地賭氣,慶幸夏易蓉此刻是背對著他。

    夏易蓉心一緊,故意裝作沒聽見,趕忙拿出大碗。「你先坐下,面好了。」

    有一瞬間,身後沒有任何聲響,夏易蓉不敢回頭,就怕面對人已離去的空曠畫面。她僵硬地煮麵,然後關閉瓦斯,木然地將面撈至碗裡。

    突然,身後的椅子被拉開,接著是落坐的聲響,夏易蓉胸口的空洞立刻被喜悅填滿,雙眼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層薄霧。

    她偷偷地用袖口拭去,笑著將面端至他的面前,自己也裝了一小碗。「麵條不曉得有沒有煮太爛,你吃吃看。」

    關耿一不再客氣,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是掙扎過後的投降……不,是暫時的妥協,他向自己解釋。

    究竟過了多久食不知味的日子?他不記得了!不過,他會留下來,只是因為他正好沒吃晚餐,只是因為他知道夏易蓉的手藝下錯而已,沒有其它的理由了。

    很快地將碗裡的食物吃得一點兒都不剩,他意猶未盡地抬頭,見夏易蓉笑吟吟地望著他,他因胃得到了滿足,連帶地降低了警戒心,本能地就想咧嘴而笑,幸好急速地踩了煞車,換上面無表情直視她。

    「面很好吃。」他不帶感情地評論,忽略她面前仍原封不動的碗,不肯承認她是特別煮給他吃的。

    「謝謝。」

    「我要走了。」他起身,從皮夾裡掏出一下元紙鈔。「這付妳面錢應該夠了吧?」

    夏易蓉彷彿被他甩了一巴掌,臉色迅速泛白。

    關耿一終於如願以償地傷了她。很好,那受了傷的容顏正是他所想要的!可……為什麼?為什麼他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不願再瞧他所造成的傑作,他像個懦夫般,倉皇離去,但滿腦子卻仍烙印著她淒楚的神情及想將她緊緊摟抱在懷裡安慰的衝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7:04

第九章

    第二日,因為一夜無眠,他滿眼紅絲,一大早便到了公司。

    將車子停放好,他疲憊地閉眼休息,順勢揉著眉心。

    咚、咚、咚!

    車窗的敲擊聲驚醒了他,他睜眼,就見夏易蓉手提紙袋,一身清爽的休閒打扮,在車外對他欣喜地搖搖手。

    沒有憔悴的面容,老實說,關耿一鬆了口氣,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但又立刻不爽了起來。「幹什麼?」他降下車窗,神情冷淡又下耐地問。

    「我做了早餐跟午餐,」夏易蓉將紙袋遞給他。「記得吃喔。」

    「我不吃。」他升上車窗,夏易蓉卻忽然將手伸了進來,嚇得關耿一趕緊停手。「妳幹什麼?!」他不客氣地吼她。「想用苦肉計?別以為故意傷了手,我就會照顧妳!」

    夏易蓉笑容不變地將手又伸出來。「我沒有要你照顧我的意思,只是拿餐點給你而已。」她又把紙袋遞給他。

    「都跟妳說了,我不吃!」

    「可這裡面都是你愛吃的菜……」

    「哼!夏易蓉,妳也太高估妳自己了吧?我想吃什麼沒有?妳會煮的那些菜也不過是些小兒科罷了,難道妳以為只有妳能滿足我的胃口嗎?」

    這話說得一語雙關,夏易蓉失去了笑容,垂下眼眸。「反正東西都已經帶來了,我把它放在這裡。」她將紙袋放在車頂上。「你不吃就丟掉好了。」說完,她轉身快速地離去。

    關耿一出了車子,表情僵硬,按了遙控器鎖車門,然後連看也不看車頂上的東西一眼,就往「標竿」大樓走去。

    八點,陸續有車子駛進停車場,看見總經理車頂上的紙袋時,只是多看一眼而已,誰也不敢擅自挪動。

    九點,停車場已停滿了車,紙袋仍孤伶伶地待在那兒。

    十點,保全人員走上前,毫不猶豫地取走袋子,便走回「標竿」大樓。

    夏易蓉情緒低落地自公園裡的樹後離開。原來那些食物最終還是讓保全人員給丟入垃圾桶裡……

    夏易蓉,振作起來!她立刻鼓勵自己。妳傷他如此,要再讓他重新接納妳,若連這點挫折妳都受不了的話,那又怎有資格回到他的懷抱?想到此,她拍拍自己的臉,褪去沮喪。是了,她愛他,所以她要親自縫補兩人身上已經斷裂的紅線。他既然愛吃她煮的菜,或許終有一天,他會改變心意的……

    保全人員將紙袋拿上十一樓。「總經理,這是您放在車頂上的袋子。」

    關耿一早站在辦公室門口外,急急地將紙袋取了過來。「謝謝。」他迅速地走回辦公室,打開紙袋,看見久違的總匯大三明治,內層的餡料全是他愛吃的,忍不住大口一咬,沈浸在幸福的表情裡。

    接掌夏易蓉職位的鄭秘書是位年約四十五歲、身材微微發福,育有一子的中年婦人,她好奇地從玻璃窗瞧著總經理異常的舉動,這跟幾個月相處下來,他不苟言笑的作風簡直是判若兩人。

    「總經理,」她假藉拿檔案夾給他,走進辦公室裡,衝動地調侃起這位年紀比她小十五歲的老闆。「吃早餐啊?很少看見您上班吃東西呢!」

    關耿一瞪她一眼,譴責她打擾了他的享受,卻也有些尷尬。「什麼事?」他口齒不清地問。

    鄭秘書見老闆不像平時般地板起臉,童心忽起。「總經理吃什麼?好像很好吃,還有沒有?可不可以分一點給我?」

    關耿一以閃電般的速度將紙袋收至桌下。「快回去上班!公司請妳是要妳來跟我要東西吃的嗎?」

    關耿一敢發誓,轉身走回辦公桌的鄭秘書,臉上閃過樂不可支的笑容!他懊惱地咕噥著,卻仍口齒不停地咀嚼。

    改天要把這玻璃窗貼上不透明的貼紙,這樣就不會有人來覬覦他的食物了!他暗自地盤算著。

    在夏易蓉精心的餵養下,關耿一身上的肉又一點一點地長回來了。

    可憐夏易蓉並不知情,不曉得每天讓保全人員拿進大樓裡的紙袋,不是入了垃圾桶,而是進了關耿一的肚子裡。

    這天一大早,出門前天空已籠罩著烏雲,夏易蓉趕著出門搭公車,所以忘了帶傘,在「標竿」大樓的站牌前下車後,天已不起毛毛細雨。

    她如往常般地在公園裡等著關耿一的車,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她看看表,快八點,知道他一向準時,應該快來了。

    關耿一啟動雨刷,半路上不起雨,連帶的交通也受了些影響。雖說公司是九點上班,但自從知道夏易蓉會在一大早到公司等他後,無論如何,他就是硬不起心腸讓她傻傻地久等到上班的尖峰時刻,承受「標竿」的員工發現她而露出奇異的眼光。

    雨勢變大了,他的心有些浮動不安。這個笨蛋該不會今天也傻呼呼地來吧?……嗯,有可能。那她該不會蠢得不帶雨傘吧?……嗯,他的結論有點不樂觀。

    他的疑慮很快地就有了答案。車子一進停車場,夏易蓉果然濕漉漉地跑了過來,他氣得忘了恩怨情仇,降下車窗正準備好好地開罵,但或許是下雨,也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他從不曾理會她,因此她已認命,將紙袋放在他的引擎蓋上,朝車裡的他柔柔一笑後,她揮了揮手便轉身離去。

    關耿一望著她纖瘦的背影,覺得她似乎又更單薄了些,心中百味雜陳,真想狠狠地傷她,卻又不捨地想將她圈緊在懷裡好好地疼愛。對她,總在這種反反覆覆的矛盾中掙扎著。

    最後,他只能如往常般地下車,但這次,他沒有一走了之,而是順勢取走了紙袋。

    隔日,不見夏易蓉的身影,關耿一知道她定是生病了--而且依她的性子,定是嚴重到無法下床,所以才沒來。

    他無法專心地上班,甚至開始坐立難安。最後,他向自己催眠,覺得吃了她的伙食這麼久,探望一下她有無大礙,其實也算是人之常情。

    有了這個理由後,他立刻離開辦公室。「鄭秘書,我今天不進公司了,所有的會議能改期的就改期,不能改期的,找相關單位的主管替我參加。」

    鄭秘書見老闆心神不寧的模樣,瞧瞧時間還不到十點,有什麼事情會使老闆放下一切地走人呢?過來人的經驗使她直覺地認定是為了女子,她輕歎了口氣,喃喃自語。「希望這個幸運的女人,會是『標竿』所有員工的救星啊!」

    關耿一按了舞清影家的門鈴。

    「誰啊?」門開了,舞清影訝異地望著來者。「耿一?你來找韓的嗎?他在公司呀!」

    「妳怎麼在這裡?」關耿一脫口而出,沒料到是舞清影應的門。

    「這是我家耶!」舞清影瞪了他一眼,開門讓他進來。「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裡?」

    關耿一像做了錯事被逮的小孩,欲言又止,手足無措,最後他假裝環視屋內潔淨的擺設,狀似不經意地悶聲開口。「她勒?」

    舞清影豁然明白,露出取笑的表情,好奇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她住這兒?」

    「她勒?」關耿一板起臉,不想回答她,因為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告訴她是利用與韓清風小酌時,不露痕跡地拐彎抹角套出來的。

    「好好好,」舞清影立刻投降。「別對我凶,全世界只有易蓉不怕你這副冷漠樣,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凍得滿身是傷……噯,好好,我不數落你了,別氣別氣。易蓉感冒了,昨晚去醫院吊點滴,一大早才回來,兩個小鬼要上課,所以只好由我來照顧她。你來了正好,她一直昏睡著,叫也叫不醒,所以藥都沒吃,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關耿一隨著嘮嘮叨叨的舞清影進入房裡,看見層層的厚被下,微微隆起的一個蜷曲人影。

    「易蓉一直喊冷,」她解釋。「所以我只好把所有的被子全往她身上蓋。」

    關耿一走到床前,對那蝦球般的身影,湧出深深的愛憐。在床沿坐下,他伸手就想探探夏易蓉額上的溫度。「妳沒事幹了嗎?」他及時握起拳頭,轉頭瞪向一臉興致盎然的舞清影。她的模樣好像正在看一出演到高潮階段的好戲似的。

    舞清影頓覺掃興地嚥了嚥口水。「呃……我是想……呃……要不要我幫忙呢?」她絞盡腦汁想找理由留下。

    「妳不是接了『標竿』的機型?Layout好了嗎?」關耿一也知舞清影的Layout個人工作室在業界的評語頗優,因此自己公司的機型,偶爾也會發包給她Layout。

    嚇!這種小事,一向都只是研發部的一個小環節,他堂堂一個總經理竟也知道?「快好了、快好了,只剩下易蓉Layout的部分就OK了!」

    「那妳還不趕快去接手?」

    「咦?」

    關耿一耐著性子曉以大義。「她病了,怎麼工作?」

    「可還有三天的時間……」

    「她不用休養嗎?」

    「唔……好嘛……」舞清影一臉失望地朝外走。「那你要負責照顧易蓉喔!」

    「這妳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任何事延誤到我公司的業務的。」

    「是是是,」舞清影心有不甘地消遣他。「所以關大總經理親自來照顧易蓉,全是為了公司,嗯?我說的對不對?」

    關耿一根本不響應,當著她的面便直接把房門甩上,然後立刻回到床前,翻開那些厚被。「蓉?蓉?醒醒。」

    夏易蓉聽見那久違了的溫柔呼喚,很想大聲地回答,最後卻只是輕吟了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被擁在熟悉的懷裡,雖然已夢過千百回,但卻沒像此刻這麼真實過,淚水不自禁地汩汩流下。

    「蓉?」關耿一吻去她的淚水。「哪裡不舒服嗎?」

    近在耳邊的低語真是他嗎?她想張眼探個究竟,卻無能為力。突然,一隻有力的手扣上她的下顎,迫使她的唇微張,接著,他的唇印上她的,夏易蓉正想歎息地承受時,一道苦汁卻落入她的喉裡。

    「不……不要……苦……」她閃躲。

    鎖著她唇的那張嘴卻固執的不願放棄,迫使她一口一口地吞嚥,最後忘情地開始吸吮探索。

    恨啊!恨她如此待他!氣她、惱她、怨她……但,為什麼仍舊無法自拔、日復一日地更加愛她?「妳真是該死!」憶起執法人員銬上她的那一幕,使他怨恨地咬牙切齒,卻仍拚命地貪戀著她的味道。「妳該死的,竟敢就這麼離開我!妳竟敢當著我的面再一次地離開我!」

    夏易蓉承受著他的怨氣,只要能化開他對她的不諒解,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身上的寒氣因他的熱情點燃而消退,她軟軟地依偎在他的懷裡,雙手環繞著他的頸項,任他緊緊地摟著。一室的寂靜,兩人心靈合一。

    這遠比藥物的治療更具療效,她是如此想念這樣的親近,每每在午夜夢迴時,總是因奢望而驚醒,但這一次,她再也不放手了……

    再一次地醒來,夏易蓉發現自己孤伶伶地躺在床上。他呢?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屋內安靜極了,她看了看表,已經下午兩點多了,猜想關耿一應該早已離去了,於是慢慢地走出房間,卻聽見廚房有輕微的聲響,她好奇地邁步靠近,只見他背對著她,袖口捲起,正手忙腳亂地煮著粥。

    似乎感覺到身後的目光,關耿一回頭,見夏易蓉一身睡衣褲,雙唇白無血色,卻滿臉欣喜,笑盈盈地與他對望。「妳怎麼起來了?」他壓不想衝向前擁抱她的慾望,掃她一眼,淡淡地指責。

    「我……我以為你走了。」

    那眷戀的語氣使關耿一的胸口一暖,卻仍硬著語氣,彷彿她只會惹麻煩似的。「清影在替妳趕那塊『標竿』的板子,沒時間照顧妳,所以我只好接手。」

    原來是怕她延誤了時間……「對不起。」她眼神黯淡下來,語氣透著濃濃的失望。

    「吃吧。」關耿一端了粥放在桌上,也替自己盛了一碗。

    夏易蓉見糊了的粥裡面,放了一些切得奇奇怪怪的佐料。「這一點一點白白黑黑的東西,是什麼?」

    「吻仔魚……及它的眼睛。」關耿一狼狽地解釋。

    夏易蓉睜大眼,望著碗裡的斷臂殘屍,食慾全無。

    「奇怪,」關耿一倒是不介意地大吃一口,接著百思不解地嘀咕著。「怎麼沒有鮮味呢?」

    他的自言自語使夏易蓉腦中靈光一閃--為了補回他身上消失的肉,她送去給他吃的早餐裡偶爾會準備粥,而其中之一的口味便是吻仔魚粥,只不過她是用昆布熬的湯頭與米粒燉煮,因此口感自然比他用清水煮粥來得潤口。

    這麼說,那些讓保全人員收走的紙袋,是受了他的指令?打量著他比前些日子來得健壯些的身材……原來……原來她的心血並沒有白費。

    「妳……妳幹麼哭啊?」關耿一微微慌亂地問,他的手藝雖遠不及她,但也沒這麼難以下嚥吧?

    「沒有。」夏易蓉抹去淚水,拿起湯匙,忽然覺得這碗粥好吃無比。

    關耿一靜靜地望著她故作堅強的面容,她的眼角仍含著淚珠,似在幽幽地傾訴她的苦,無聲地祈求他的原諒,他心緒突然一陣煩躁。「吃完了粥,順便吃藥。」他冷聲吩咐,而後逕自走出廚房。

    半晌後,窗外雷聲隆隆,開始下起雨來,夏易蓉走進客廳。

    「粥吃完了?」他看也不看她,拿著遙控器不停地切換頻道。

    「嗯。」

    「藥也吃了?」

    「嗯。」

    「回床上休息。」

    夏易蓉見他寒著張臉,知他尚未軟化,因此安靜地回房。

    「對了,妳明天不用再送吃的給我,反正我是不吃的。」

    夏易蓉身形一頓,沒有響應,繼續往房裡走。

    「我叫妳別送東西來了,聽見沒有?」關耿一不滿她的反應,跟著進房,想得到她的承諾。

    她乾脆用被子蒙住自己。

    他氣得翻開被子。

    她翻身將臉埋入枕頭。

    他動手又翻回她的身子。

    她順勢一摟,攀上他的頸項一扯,吻上了他。

    這個吻點燃了引爆點,彷彿天雷勾動了地火,關耿一忘了自己的堅持,感官上的渴望已眩暈了他的心智。

    他兩手一扯,她睡衣上的扣子呈放射線般地進落,他粗魯地吃著身下的女人,吸吮、輕咬、舔舐、啃噬……

    夏易蓉任由他予取予求,感覺出他對她無力反抗的絕望,偏又放不下那高傲的心。她只能柔順地抱緊他,心中輕歎,只求自己能有機會撫平他受創的心。

    疼痛的侵入使她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她還沒有準備好,可仍咬著牙承受他的悸動。

    關耿一急切地釋放了第一次,卻仍不想離開她,他還想要,也知道她並沒有享受到,於是,他放慢了腳步,開始補償似地挑逗她的敏感處。

    他一向知道她喜歡什麼,不只是床第之間的情愛,還包含著她的個性、她的喜好及她的習慣,那是在她身上用了心的證明。但可悲又諷刺的是,他當初所設定的愛情遊戲,純粹只是希望跟她來場毫無負擔的男歡女愛,是你情我願,再沒有其它牽絆的。

    他曾經擔心過,如果跟自己的秘書扯上男女關係,所演變的後果可能會相當棘手,也曾猶豫萬一這女人最後對他死纏爛打的話,他該怎麼辦?

    但,看看他現在的模樣!彼時那些一廂情願的顧忌,在此時看來是多麼的荒謬!原來會死纏爛打的是他!不願意放了對方的是他!掙脫不了情網的還是他!早知道遇上她會讓他吃這麼多苦的話,他真希望自己從沒認識過她!

    身下的女人咬著唇,彆扭地維護著矜持,卻仍忍不住逸出低吟,關耿一喜歡看她情慾波動的容顏,每當挑起她的熱情時,他總有股滿足的感覺。

    不想她的貝齒傷了她的唇,那會使他心疼,於是,他再度捕獲她的唇舌,察覺她的濕潤後,又一次地進攻她的領地。他敏感地感覺到夏易蓉的感官已經甦醒,於是更加把握良機,奮力地衝刺。呿,剛才還信誓旦旦地希望自己從沒認識過她,此刻卻早忘得一乾二淨了。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只有她與他最是契合,在攀上雲霄的剎那,他佔有欲十足地認定--她永遠是他的!

    相擁的男女心跳漸漸地回復了平穩。

    就在夏易蓉快睡著時,關耿一起身驚動了她。「要去哪裡?」見他著衣,她睡意濃濃地問。

    「回家。」

    那懊惱憤怒的語氣,嚇走了她的瞌睡蟲,她迅速坐起身。「阿一……你不留下來?」

    「不要!」他賭氣地回答。「妳明天不要送吃的給我,聽到了沒有?」

    「……」

    關耿一瞪向她,見被子滑落到她的胸口,隱約裸露出酥胸及整片的香肩,他上前,粗魯地用被子將她裹緊。「妳要是又著涼的話,休想我會再來照顧妳!明天不要送吃的給我,聽到了沒有?」

    「……」

    「妳幹什麼?」他開始跳腳。「以為我會因為這樣就捨不得妳嗎?」

    「……」

    「我告訴妳,對付妳這種糾纏不清的女人,我方法多得是,妳不要搞得自己身敗名裂,所以識相的話,就別自取其辱!」

    「……」

    她始終沉默以對,關耿一拿她沒辦法,他告訴自己可以不理她,反正她愛這樣做干他何事?可一想到這幾天鋒面過境,她又生著病……「妳到底想怎樣?」

    「……」

    「好!」他發狠,咬牙切齒地說:「妳想煮飯給我吃是吧?我一個月五萬雇妳,去我家煮!」

    夏易蓉驚訝地望了他一眼,臉上終於有了不同的表情。

    關耿一將家中的鑰匙丟到她的床上。「一天三餐,早上八點過來,晚上等我回家了才准走,明天就開始。」說完,他氣呼呼地甩門而出。

    一直等到聽見大門開啟又關上的聲音後,她才伸出手,拿起安靜地躺在被子上的那串鑰匙。

    阿一家的鑰匙……

    她嘴角泛著笑,回味著他剛剛不打自招的那些話。原來他還是捨不得她的,這……是不是兩人復合的前兆呢?


    第二日,她七點就拿著提籃,撐著傘,來到他家樓下。

    或許是關耿一已先向保全人員知會過了,因此她毫無阻礙地上了樓,進了他家。

    入眼所及的景物依舊,但卻已人事全非。此時屋內一片寂靜,那半合的房門裡光線陰暗,顯示關耿一仍在熟睡。

    幾個月前,她也曾佔據他那張大床,擁有著他全部的寵愛,可如今,她只求他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願用此生來回報他的愛……

    持續飄來的飯菜香叫醒了關耿一,他不自覺地扯嘴一笑。這種平淡的居家感覺,有種淺淺的幸福味道。

    這是哪家人的廚藝?不知道是昨晚胡亂地在家吃了冷凍水餃的關係,還是這香味真的太吸引人了,他肚子餓得咕嚕咕嚕作響,真想去敲人家的大門,拜託對方好好地請他大吃一頓。

    翻了個身,他繼續作著大啖美食的夢。

    「阿一?」夏易蓉進房搖了搖他。「起床了。」

    飯菜香、女人香還有那早已烙印在他心裡的、軟聲細語的輕喚,讓關耿一以為他還在夢中,他反手一拉,在嬌呼聲中抱住軟玉溫香,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在天堂。

    「阿一?」夏易蓉無奈地拍拍他的臉。「快八點了,你還不起床嗎?平常這個時候你都已經到公司了。」

    咦?這好像不是夢中所應該出現的正經話。關耿一睜眼,發現自己正像只八爪章魚般地將夏易蓉鎖在身下。「蓉?」他忘了該表現生疏,只是不解地皺眉。「妳怎麼在這裡?」

    夏易蓉瞋他一眼。「是你讓我今天開始來幫你煮飯的,忘了?」

    那種女子特有的風情在夏易蓉的臉上展現,偏偏一大早正是關耿一最無招架之力的時候,極迅速地,他的慾望竄起。

    夏易蓉感覺到了,雖與他早有肌膚之親,但他的反應如此直接,仍使她臉上一陣赧紅。「你起來啦!」她推他。

    關耿一隻是無聲地瞧著獵物,眼神轉換得更為深沈。

    「你還不快起來?」

    似乎掙扎了一會兒,最後,他才訕訕地放開她。「好了,快來吃早餐吧!」她趕緊從床的另一側溜下,邊出房門邊交代著。

    他眼神不離地望著她穿著圍裙的身影,自在地在他家裡走動,不知怎地,他的心情竟愉悅得想笑。

    跳下床,他快速地梳洗一番,一想到原來夢境裡的食物香味是出自於他家,便忍不住猛吞唾液。

    夏易蓉將早餐遞給他後,自顧自地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鋪放便當。

    關耿一大口一咬,邊吃邊瞧著他的午餐菜色,就見精緻的餐盒區分成好幾個不規則的小盒,每一個小盒裡放著不同的菜色,既好看、又好吃。「這餐盒是妳買的?」

    「嗯。」夏易蓉順口回答。「昨晚臨時跑出去買的,記得吃完要拿回來,別扔了。」

    關耿一進食的動作停頓,板著臉。「妳昨晚去買的?」

    啊?慘了!「呃……」夏易蓉表情心虛。「我的意思是說……是說……」

    「是說妳病好了,所以想出去透透氣?」

    「對啊!你怎麼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妳找不出借口,幫妳個忙而已。」

    夏易蓉見他一臉不爽,先是傻傻地瞧著,然後忽然朝他憨憨一笑。

    「幹麼?」關耿一心跳漏了一拍。

    「下次不敢了啦!」她俏皮地吐吐舌。「別生氣了,好不好?」

    就這樣,一直到關耿一出了家門、進了公司、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他還是百思不解她是哪兒來的能耐,怎能三言兩語就撫平他的怒氣?

    兩人開始了曖昧不明的相處關係,關耿一明白自己心裡的矛盾,因此,對夏易蓉的態度,他常常徘徊在懊惱與心疼之間。

    夏易蓉知道他的掙扎,也不逼他,她的個性本就是極具韌性,否則也不可能帶著兩個孩子,與她叔叔周旋這許多年。

    如今可以在每天一早為他烹煮,喚他起床;在晚上七點他準時回家時,陪他一起用餐,(不曉得是公司的業務量減少了,還是他也喜歡她的陪伴?總之,他不再像個拚命三郎似地將時間都耗在公司裡。她倒是一廂情願地猜想應該是後者,因為他總是拿著檔案回家),這種平淡中的幸福,她已覺得滿足。

    關耿一從不主動邀請夏易蓉留不過夜,自她介入他的領地開始,兩人的關係似乎停頓下來,不再有任何進展,他對她的態度總是忽遠忽近,使夏易蓉常覺迷惑,有種不知如何自處的感覺。

    「我回去了。」九點整,她拿起背袋後,走向大門時知會他。

    「我送妳回去。」如同以往的每一晚,他跟著起身走向門口。

    夏易蓉對這些日子以來,他堅持每晚送她回家的習慣也早已接受。她將背袋遞給他接手,默默地跟在他的後頭。

    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上了平面道路後,關耿一卻突然煞車。

    夏易蓉來不及應變,身子向前一傾,關耿一本能地伸出右手護著她往前的衝勢,卻沒看她,只是表情訝異地瞪著前方。

    隨著他的視線,夏易蓉發現車燈前站著一名女子,她打著赤腳,臉上一片紅紅綠綠的,模樣看起來慘不忍睹,正可憐兮兮地與他們對望。

    「紫柔?」關耿一喃喃地自語,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拉起手煞車後連忙跳下車。

    紫柔?好熟的名字……夏易蓉眼睜睜地看著那名女子投入關耿一的懷中,她震驚不已;心,幾乎碎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7:23

第十章

    她有過這種經驗,一種被暴力襲擊後的經驗。現在,這個叫紫柔的女人顯然也正遭遇到,所以直覺地想找個最親近的人尋求庇護--很顯然地,關耿一是她最親近的人。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心酸酸的、澀澀的,她想嫉妒,想現在就下車興師問罪,可那女人緊緊地摟抱著關耿一,哭得好慘吶,她怎忍心再落井下石呢?

    車子杵在車道的進出口路上,車燈前那對相擁的人兒,女的將臉埋入男人的胸膛,男的則俯身安慰。在陰暗車內的夏易蓉覺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場可歌可泣的年度愛情大劇,男女主角終於不顧世俗的牽絆,決定追求幸福,而她這個可憐地在一旁扮演破壞者的小配角,最後只能咬牙切齒地認命讓步。

    原來……原來他對她裹足不前的原因,不是因為心有千千結,而是因為他早已心有所屬,只是礙於她的糾纏不清,不知該怎麼打發她而已。

    悄悄地溜下車,她輕輕地關上車門,不敢破壞這唯美的一刻。

    可關耿一仍發現了,他望著她的眼。「妳要去哪裡?」

    「我……我……」

    「回車上!」

    「不、不用了,你忙……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關耿一環著懷中的女子走向她,將女子安置在後座。「上車。」然後再次對她命令。

    夏易蓉覺得心中有些苦澀,再也瀟灑不起來,默默地坐回前座。

    一路上只聞身後的啜泣聲,誰也沒開口。直到車子停靠在舞清影家的樓下後,關耿一一放她下車,立刻揚長而去。

    夏易蓉強忍的淚水,終於潰堤。

    昨晚的失眠使夏易蓉雙眼佈滿紅絲。

    她在進入關耿一家門的剎那,就見他打著赤膊、身穿短褲,與那名穿著他衣服的女子,雙雙從他的臥房走出來。原先對他殘存的一絲希望,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她立刻轉身,奔出大門。

    「蓉!」關耿一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前抓住她。「不是妳想的那樣!」

    「好,」她哀求地望著他。「我聽你解釋。」

    關耿一嘴動了動,終究沒開口,因為她背棄他的心結偏在此時又探出頭來。「妳是我的誰?我沒必要跟妳解釋。」

    夏易蓉的臉色瞬間蒼白得可怕,她用力掙脫他的箝制。「你放開!」她怒道。

    關耿一怎可能放她離去?可匆忙中,他卻用了個最爛的理由--「不行!我的早餐呢?」

    啪!

    她摑了他一掌,清脆、用力、悲憤、不留餘地。

    關耿一被打得偏向一邊的臉轉回,怒火中燒,揚手就想報復。

    然而,他懸在半空中的手終究沒有落下。最後,他鄙夷地譏諷,神情冷寒。「妳想走就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夏易蓉知道這一次兩個人真的完了,止不住淚水,她心碎地離去。

    舞清影打開自家的大門,一眼便瞥見夏易蓉坐在客廳,身上還穿著睡衣,傻傻地發著呆。

    「易蓉?」她喚她,可她的魂卻不知已神遊到哪裡去了。「易蓉?」她放大了音量。

    夏易蓉驚醒,目光有些呆滯地尋找音源,最後鎖住舞清影的身形,緩緩回了神。「影,妳怎麼這麼早來?」

    「還早?已經下午兩點了!」

    「啊?易萍他們不是才剛去上學嗎?」

    「易蓉,妳快醒醒吧!已經這麼久了,妳跟關耿一究竟是怎麼了?兩人還真有默契,突然一起發起牛脾氣,誰也不肯先低頭。不是我要說妳,這方紫柔的事,我不是已經向妳解釋過了嗎?她是受虐婦女,怪可憐的,關耿一的性子本來就挺有愛心的,當然是義不容辭地幫忙嘍!妳瞧,這段時間他跟妳雖然鬧彆扭,但對易萍、易安有因此而冷落嗎?可見他對方紫柔也是一樣啊!方紫柔在這裡舉目無親,她前夫莫名其妙地來尋她穢氣,她自然只能想到他嘛!那天早上妳看到的情景,真的只是方紫柔剛好跟著關耿一進房裡拿東西而已啦!」

    夏易蓉沉默無語,一如以往。她知道舞清影關心她,但此刻她不想剖解自己的感情。

    關耿一對方紫柔的幫助,若換做是她也會這麼做的,她在意的並不是關耿一在這件事情上對方紫柔的關切,而是他的心態。他對她的背信及欺瞞,始終無法釋懷啊!

    「影,我想跟妳商量一件事。」她不願再談此話題。

    「啊?好啊,妳說。」

    「我叔叔被判了刑,現在已經不能再傷害我們了,但若一直待在家裡,我怕會老是胡思亂想,所以我想再出去找工作。」

    「也好。」舞清影立刻善解人意地同意。「妳做我這一行,不是本科,真的太辛苦了,不如做回妳的老本行,也順手些。可妳跟關耿一--」

    「影,」夏易蓉打斷她的話。「我想讓我們倆都靜下來,各自好好地想一想吧!妳別擔心我了。」

    「嗯。」舞清影點頭,知道該適可而止。「那我幫妳問韓,看看他有沒有業界的朋友正好需要一個秘書的。」

    「嗯,那就麻煩清風了。」


    半年後

    科技產業界的龍頭指標「中商電」的總裁辦公室裡。

    「易蓉,」總裁楊仲堪看著手上的喜帖。「『天豐』的韓總下星期結婚,聽說妳是伴娘?」

    夏易蓉抿嘴一笑。「嗯,新娘是我的好友。」

    「這清風在搞什麼?伴郎是誰?他為什麼不選我做伴郎?我跟妳搭配,才算是真正的郎才女貌耶!」

    「總裁,是豺狼的狼喔?」

    楊仲堪哈哈一笑。「妳真會傷我的心!」

    「不是我,傷你心的是那個電視上的當家主播朱小姐吧?」

    一聽到這名字,楊仲堪收回些許的笑容,譴責地瞪她一眼。「公司裡就妳這個才來不到半年的『新人』敢開老闆的玩笑!那天妳幾點要過去?」

    「做什麼?」

    「反正以我跟韓的交情,那天想偷閒也閒不了,不如我陪妳一起去吧!」

    夏易蓉慧黠地笑笑。「總裁,朱小姐那天應該也會到場採訪吧?你是要讓我萬箭穿心嗎?做你的秘書犧牲很大喔!」

    「真是個聰明的女人,難怪當初清風會把妳介紹給我,我看這樣吧,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個,不如妳讓我追吧?」

    夏易蓉淺淺一笑,沒當回事。「不跟你抬槓了,那天我一大早就要陪新娘化妝換禮服,你要想跟的話,六點就要來我家接我。」

    「沒問題。」

    「影,」夏易蓉一身簡單的白紗,正彎身替已上妝的新娘補妝。「別緊張,妳美得不得了,看起來既浪漫又自然,我敢打賭,待會兒清風看見妳一定會口水直流。」

    「那可不怎麼妙,新郎流口水,多難看啊!」舞清影乾笑兩聲,掩不住惶恐。「易蓉,妳會跟我進教堂吧?」

    「會啦!我當妳的大花童,幫妳牽新娘禮服,一定會緊跟著妳的。」話一落,就聽見傳來的結婚進行曲。「走吧,新娘子。」

    眾所矚目的焦點出現在教堂的一端,夏易蓉小心地照顧舞清影,直到韓清風春風滿面地接手,她嘴角含笑地瞧著新郎看著新娘時的深情眼眸,心中既歡喜又羨慕。

    退到新娘的身後側,她專注地望著婚禮進行的每一個細節。這樣的場景,她原本有機會可以親身體驗的,可惜卻讓她給輕易放棄了。

    交換戒指時,她將絨盒裡的戒指取出,遞給舞清影,面對面的新人使她自然地也面向伴郎,夏易蓉本能地抬頭瞧了伴郎一眼,接著,唇邊的笑容褪去,因為她看見了關耿一酷寒的臉。

    原來……他是伴郎。

    多諷刺,兩人再見面,居然是這個場景。

    她木然地聽著牧師背誦著不離不棄的誓言,鎖在心窩裡的疼痛,因防禦的心出現了裂縫,使得苦汁又蔓延開來。

    接受祝福的新人,讓眾人簇擁離去,但不知怎地,關耿一與夏易蓉卻有默契地停留在原地。

    教堂裡的人群逐漸散去,關耿一站在離夏易蓉一公尺外的身後,貪婪地盯著她那白紗禮服所修飾出來的纖細身段及光滑的背脊。

    她又瘦了!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好好地照顧自己?為什麼她一定要來惹他心疼呢?已經半年了,清影不是已向她解釋過紫柔的事了嗎?他等著她來道歉啊!這回是她錯,總該換她低頭了吧?沒想到她夠狠,依然像沒事般地過日子,她當他真如此低賤,無她不可嗎?

    你走啊!心裡有個聲音在小聲地嘲笑他。瞧你這些日子以來,魂不守舍的,你還能撐多久?

    我絕不低頭!他狠狠地踢了心中的小惡魔一腳,又幼稚地拗起脾氣了。

    「易蓉!幫我個忙!」楊仲堪快速走來,往她的細腰一攬,圈著她就往外走。

    夏易蓉根本來不及拒絕,便讓他給架出了教堂,也因此,她沒看見關耿一那瞬間緊握的雙拳及充滿妒意的臉。

    去他的尊嚴、去他的誰該先低頭!他簡直要氣瘋了!那男人、那男人好樣兒的,居然敢碰他的女人!

    晚宴的舞會上,楊仲堪繼續纏著夏易蓉不放。

    「總裁!」夏易蓉在陪他跳第三支舞時,終於忍不住慍怒地警告。「你別一直要我當擋箭牌,我都已經讓朱小姐射得滿目瘡痍了!」

    「易蓉,」楊仲堪懇求地好話說盡。「拜託拜託,這支舞跳完就好!」

    「真的?」

    「真的真的,不然妳可以當眾踢我。」

    夏易蓉只好再勉為其難地跳一首,然後好笑地望著她的老闆故做不經意地上前與朱小姐攀談。

    「易蓉,」韓清風瀟灑地走過來。「影一直推我過來拯救妳,免得再受妳老闆的荼毒,結果妳竟然不讓我這個新郎倌好好地表現一番,兩三下就把仲堪給打發了。」

    夏易蓉低聲輕笑,尋找新娘的蹤影,發現她正跟關耿一有說有笑地滑著舞步,那俊朗略帶深沈的面容,配上結實略微精瘦的身段,吸引著在場眾多女士的注目。

    「來,別冷落了新郎倌,陪我跳一曲吧!」

    夏易蓉大方地將手交給韓清風,也跟著滑入舞池。

    「妳在『中商電』做得還好嗎?仲堪有沒有壓搾妳?」韓清風隨意地找話題。

    夏易蓉搖頭。「總裁人很好,只要別去纏著他,所以他對我還挺滿意的,我要謝謝你當初幫我介紹這份工作。」

    「那也要妳能力夠再加上對他免疫,才能穩坐這秘書的寶座啊!」韓清風頓了頓。「妳……跟耿一真的打算就這麼算了?」

    夏易蓉垂眸不語。

    「易蓉,影當初向耿一興師問罪,後來不是告訴過妳那全是誤會一場嗎?」

    「很多事不是強求就能要來的。」夏易蓉無奈地苦笑,突然有感而發。「當初我對他的不信任及爽約,其實他一直無法釋懷,方紫柔只是個引爆點。他心裡一直懷著這樣的芥蒂,如果我們結合了,往後在每次的爭執裡,他都會以這樣的心態來對我,我不希望最後跟他的緣分是不堪回首的過去,與其這樣,不如就這麼終止,至少留下來的會是個永遠美麗的回憶。」

    「這耿一也真是的!」韓清風忍不住嘀咕。「大丈夫低個頭有什麼了不起的?這樣耗著,日子就會好過一點嗎?」

    夏易蓉格格笑道:「聽說某人的固執,也很讓人傷腦筋哩!」

    「某人?是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

    「易蓉!」舞清影來到他們身旁,插嘴道:「換個舞伴吧?我想念我的親親老公了。」然後也不管夏易蓉同下同意,一個滑步,便成功地交換了兩人的舞伴。

    舞清影帶走了韓清風,留下舞池內的關耿一與夏易蓉尷尬地呆杵著。

    夏易蓉低垂螓首,無語地望著他光亮的皮鞋,不知該怎麼開口,時間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若不是眼下那雙皮鞋始終沒有離去,她還以為他早已丟下她走了呢!

    他為什麼不說話?兩人就這麼僵持著。難道他們真是有緣無分嗎?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如果她低頭能換來兩人的和好如初,那她絕對是千百個願意,可現在主導權不在她手上啊!

    一個冒失鬼為兩人打破了僵局,他從後方粗魯地撞了夏易蓉一下,她收勢不住,直接跌入關耿一的懷裡。

    關耿一隨即緊緊護著她,在接受那冒失鬼歉然的賠罪後,領著她滑步離開。

    那令人懷念的熟悉胸膛,使夏易蓉情不自禁地閉上眼,想起兩人曾經相處時的甜蜜時光。她多麼希望讓時間就這麼停頓下來,忘了過去,讓兩人的世界只有完美的彼此。

    可,這畢竟只是個夢想。一曲終了,她離開他的懷抱,回歸現實,但關耿一卻沒有這個打算,霸道地又將她帶回舞池,然後,一首曲子、又一首曲子……

    宴會在新郎、新娘先行「遁逃」後不久,人群也慢慢地減少了。最後,在一首完美的ending曲後,夏易蓉才發現自己是最後幾個尚未離去的賓客之一。

    「我要回去了。」在跳了無數支舞後,此刻,她第一次正眼望向他的五官說道。

    「我送妳回去。」

    「不……不用了。」夏易蓉避開他眼中所流露出的、令她害怕的視線,四處搜尋楊仲堪的身影。「已經有人答應送我回去了。」

    關耿一神色驟變,接著又若無其事地告訴她。「妳要找的楊總裁,很早以前就跟電視台的女主播離開了,妳該不會是要等他回來吧?」

    忙著四處搜尋人影的夏易蓉沒注意到關耿一神色不對,一聽見自己的老闆竟棄她於不顧地開溜了,不禁愕然地將目光轉回。「他走了?!」

    「是啊!」關耿一擺出一副無害的表情,點點頭。「走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送妳回家了,跟我客氣什麼?」

    夏易蓉當然不是客氣,只是直覺告訴她,此刻的他給她些許奇怪的感覺,因此本能地想避開。「不……不用了。」見他已先行,她只好追在他身後,忙著想借口拒絕。「我自己坐計程車就--」

    戶外的傾盆大雨使她住嘴,飯店外的擁擠人群正排列成一大串,等著小黃的到來。

    關耿一將號碼牌子遞給泊車小弟,似乎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勢極為滿意。

    將夏易蓉安置上車後,他緩緩地駛離,嘩啦啦的雨勢將車內阻隔成安靜的小空間。「聽說妳在『中雨電』擔任楊仲堪的秘書?」

    「嗯。」夏易蓉覺得有些冷,雙手抱臂。

    關耿一沉默了一會兒。「他對妳好嗎?」

    「嗯。」她搓了搓手臂。

    「妳喜歡他?」

    「還好。」他奇怪的語調惹得她瞄了他一眼。「總裁的為人還不錯。呃……冷氣可以關小一點嗎?」

    關耿一聽而不聞。「好像每個老闆妳都會喜歡上?」

    「什麼意思?」她急速地轉頭瞪他。

    關耿一表情扭曲,譏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靠邊停車,我自己搭車回去。」

    「又來了!」他做了一個早知如此的動作。「妳對楊仲堪也是用這套嗎?還是只對我這傻瓜而已?」

    夏易蓉扭身,乾脆不理他。

    「怎麼了?讓我給說中了?」

    「是又如何?你不是也對方紫柔好得不得了?不僅幫她開創新的人生,還外帶噓寒問暖及身心安慰?」

    「我們可是乾乾淨淨的。」

    「是,關大總經理做這些事是高尚的,值得人尊敬的,而我們這種小人物就只有被指責、趕快反省的分!你把我看得如此低賤,我也高攀不上你,就當作今晚倒霉,迫不得已地相見了。我會記得好好懺悔的,麻煩你停車,可以嗎?」

    關耿一全身僵硬,抿著嘴不語。一個大幅度的轉彎,車子駛往內湖的新產業開發區。

    「你做什麼?這條路是開往哪裡?」

    「……」

    「你……你別鬧了……」

    關耿一驀然煞車,夏易蓉立刻奪門想逃,腰身卻讓他一把拙住,往後扯,緊貼著他的身體。「妳又要出去淋雨?」他在她耳邊冷冷地低語。「明天要是生病了,是要讓楊仲堪心疼,還是讓我捨不得?」

    夏易蓉驚慌地扭動著身軀。「你……你你別鬧了……」

    「鬧?這半年來,妳日子過得倒是挺好的嘛,左右逢源的。可憐我卻沒妳那麼瀟灑,可以一個換一個,不如,今晚我們重溫一下舊夢吧?」

    夏易蓉不喜歡關耿一那帶著些許瘋狂的語氣。「阿一,你別嚇我,你這樣子我怕。」

    「噓……」關耿一親吻她的耳際。「我有沒有告訴妳,妳今晚美極了?我的視線根本離不開妳……」

    「不要……不要……」

    「要……蓉,我好想妳,想妳想得胸口都發疼了……妳好狠,竟然可以說不見就不見?妳到底還要我怎麼低頭?妳告訴我……」

    夏易蓉的心都化了,這樣無可奈何的告白,語氣是怨、是想、是念,而且出自於高傲的他,他赤裸裸地向她承認對她的懦弱,她怎抵擋得了?

    白色的禮服任他輕咬著從肩上褪落。「阿一……」

    「妳想我嗎?想我嗎……」他向她索求思念。

    「阿一……阿一……」夏易蓉只能沈淪地呢喃。

    窗外的大雨好似天然的屏幕,遮掩了這對折磨著彼此的戀人。


    在關耿一家中的大床醒來,發現他正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想起昨夜從車上到床上的整夜激情,她睏倦地朝他嬌憨一笑。「你不累啊?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屋內寂靜片刻,夏易蓉依偎地靠進他懷裡。

    「楊仲堪會累嗎?」

    蠕動的嬌軀倏地靜止,夏易蓉緩緩抬頭。「你說什麼?」

    「楊仲堪會比我更能讓妳滿足嗎?」

    她的心窩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可直至此刻,她仍不願相信那拿刀的人竟是他!

    悲涼地乾笑兩聲。「你真狠,我算是領教了。」她一瞬也不瞬地直視著他,眼裡有著大徹大悟後的認命。「原來你心結竟如此之深,可歎我人跟心都給了你,卻受你如此踐踏。我……我如了你的願,但願此生再不相見!」她表情空洞,說出惡咒。

    話一出口,關耿一立刻就後悔了,再聽她決絕的起誓,心彷彿因這話而撕裂,他伸手想摟抱她。管它什麼自尊?管它什麼面子?管它什麼信任?她爽約又如何?她不是一直用行動來彌補了嗎?婚沒結成?大不了再另約日子就好啦!為何他偏像眼裡容不下一粒沙似的,忘不了她不由自主所造成的小瑕疵呢?

    她躲開他的手,迅速地套上昨天婚禮上所穿的、象徵純真的白禮服。

    「蓉……」他抓住要離去的她。

    夏易蓉冷然開口。「關先生,請放手。」

    「不!」關耿一心慌了,知道這次若放手,將永遠失去她。「不,我不放手!」

    夏易蓉為了扯回自己的手,竟不顧一切地將手臂扭轉成幾乎快折斷的奇怪角度,關耿一怕她真傷了自己,只好放開。

    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沒關係,沒關係!關耿一安慰自己等她心情平靜後再向她賠罪,但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地追下樓。

    白紗禮服快速地穿越馬路,關耿一正想跟上時,號志卻已轉換。他瞥見中間安全島上的行道樹後,有一個手拿球棒,等著夏易蓉接近的男子--

    是夏有義!

    夏有義恨極了夏易蓉!當時法官念在他是初犯,而且並未對易萍造成真正的傷害,因此刑期判得並不重,他現在已經出獄了。因為夏易蓉壞了他的盤算,因此,他一出獄後便四處打聽她的消息。後來,由報紙的相片中得知韓清風與舞清影要結婚,當時他在法庭上曾見過這兩個人,他們與夏易蓉似乎極為熟稔,他料想她定會參加兩人的婚禮,因此前往守株待兔,果然讓他發現她,因此一路尾隨而來。

    關耿一呼吸一窒,大喊警告。「蓉!」

    夏易蓉根本不願回頭,可這一聲叫喊卻讓夏有義一愣,錯失了良機,眼睜睜地看著夏易蓉越過了安全島,他一急,無暇顧及車道上有輛超速疾駛而來的車子,連忙追上前,揮出手中的木棒,於是,在球棒擊中夏易蓉後腦的同時,他也像個破布娃娃般,被車撞飛出去,當場氣絕身亡。

    彷彿慢動作般,關耿一看著夏易蓉緩緩地倒下,他不要命似地奔上前,車子的煞車聲響徹雲霄也恍若未聞,抖著手緩緩地抱著血流如注的身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4-23 18:37:58

尾聲

    愛有多少,恨就有多少。

    第一次,他開始在腦裡存留她的印象是:一個辦事效率高、又能煮出一手香醇咖啡的好秘書。

    再來,是他在深夜的路上撿到手提一身沉重物品的她,對她肩負養育弟妹的重任,起了一絲絲的憐惜。

    麵包店的偶遇,她的盈盈笑臉,改變了他對她的刻板印象,發現原來她竟是如此使人心動。

    然後,第一次的午餐約會,她從忐忑不安到專心享受美食,那時,他知道自己的心開始蠢蠢欲動。

    接著,兩人的關係,處在一種他想更接近她,而她拚命想逃開的貓捉老鼠的遊戲中。是的,那時他把她當作是一場新鮮的、不同於以往的愛情遊戲。

    直到他有了神秘的競爭者,這打破了他原想慢慢享受過程的計劃。而產業工會的聚會,當她一襲盛裝奪走了他的呼吸時,他知道,他完了。

    社會價值賦予他的尊貴地位,使他自然地認為只要他想要,就必定勢在必得,因此,她的拒絕使他不解、令他憤怒,卻也更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

    那時他方知,兩人手上,一直只有她握有王牌,而他所能做的,只是維持著殘餘的可憐尊嚴,等著她有朝一日的垂憐。

    他想,兩人終究還是有緣分的,因為最後她終於屬於他。他沈醉在滿腔的喜悅中,毫不保留地將愛全數交給她,可他忽略了她眼中的不安與害怕,他自負地以為他可以做她的天,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得倒他。

    所以,婚禮的缺席,他竟還得經由第三者的口中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時,嚴重地傷了他。

    他為她聘請一流的律師,只為了向她證明自己的能耐,要譏笑她是多麼的愚蠢,竟輕易地放棄了他。他認為兩人的關係已劃上句點,他已經受夠了在她身上所得到的羞辱。

    可是……

    她為什麼要再回頭來招惹他?兩人的關係,她不是一向都處於被動的嗎?她為什麼要用柔情似水、默默付出、不理會尊嚴,只求他能原諒,只要她能再挽回這段情,不計較他怎麼待她的態度對他?

    他是如此地愛她啊!怎受得了這樣的攻勢?那些決絕的狠話,只是表面上的氣話,他根本逃不過她撒下的情網!可他矛盾、他心有不甘啊!

    分離的半年,他嚴厲地警告自己不准低頭,天知道當韓清風在偶爾的聚會裡提及她的近況時,他必須花上多少力氣才能維持臉上的漠然?他折磨了自己半年,卻在韓清風與舞清影的婚禮上,看見一襲白紗的她。她與新娘一起出現在走道上,盈盈地朝他走近,彷彿要將自己交給他,頓時,前功盡棄。

    罷了!他投降、他認栽了!就讓她一輩子吃定他吧!只要她能再重回他的懷抱。

    但,多諷刺啊!在他傻呼呼地這樣想的同時,她卻已有了新的護花使者!

    坐在病榻前,他望著頭纏紗布,面如白雪的臉蛋,第一千次地問自己,他從沒恨過這個女人,而是愛死了她,但為什麼卻縱容自己這樣殘忍地待她?

    妒意蒙蔽了他的眼,糊了他的心智,教他一心只求如她傷他般地報復回去。

    悔恨啊!難道這就是他要的結果?那一棒,就在他的眼前發生,他彷彿已看見黑白無常站在她的身旁,正準備接收她……

    他恐懼地握緊她的手,寸步不離,想起她「此生不再相見」的惡咒,就怕這次會永遠失去她!

    他不放,再也不放了!

    「關先生,」值班的護士例行巡房,見這英挺得令人難以忘懷的男子依舊緊守著受傷的女友,心中不禁既羨慕、又感動。「都三天了,醫生說夏小姐復原的情況不錯,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夏小姐若醒了,我們會馬上通知你的。」

    「謝謝,我不累,」關耿一頭也不回地喃喃回答,眼中只有病床上的女人。「我要蓉一醒來,第一眼就看見我。」

    護士這幾天早已領教了關耿一的固執。「夏小姐真幸福,希望她快點醒來,早日康復。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是天使的願望化解了這惡咒嗎?夏易蓉的眼瞼突然動了動,而後,如綻放的花朵般,緩緩地張開。她第一眼便看見了關耿一,此生不再相見的惡咒就此破解。

    憔悴的面容瞬間轉換成滿臉欣喜。「蓉,妳醒了?」

    低啞的嗓音使她心疼,她摸摸他滿臉的鬍渣,喜悅地看著她心愛的男人。「阿一……你怎麼變成兔寶寶的眼睛啦……」

    關耿一激動地吻著她的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還好。」夏易蓉瞧瞧四周的環境,想坐起來,頭突然一陣暈眩,她發現了頭上的繃帶。「是不是出車禍了?」

    關耿一怔了怔,尚未開口,護士已將醫生請了過來。

    「夏小姐,還好妳醒了。」護士羨慕地取笑道:「關先生對妳好好喔,不眠不休地照顧妳三天三夜呢!」

    夏易蓉望著關耿一,甜甜地、幸福地笑著。「你有受傷嗎?」

    關耿一臉色一變,求助地望向醫生。

    在做了一些例行的檢查後,醫生開口詢問:「夏小姐,妳最後的記憶是什麼?」

    「清風跟影的婚禮結束後,突然下大雨,阿一載我回家。怎麼了?」

    「嗯,可能是有片段的記憶受損了。」醫生指指她的頭解釋。「妳不是車禍,是讓人攻擊了。我們安排做一下相關的檢查,看看裡面有沒有殘存的小血塊。」

    關耿一聞言,又喜又憂。

    忘了吧!蓉,求妳別想起那段殘忍的記憶,讓我們重新開始,只求妳恢復健康就好!

    兩人雖在醫院裡,卻過著比蜜還甜的生活,因為這是第一次,夏易蓉毫無負擔地談感情?,也是關耿一拋開芥蒂,敞開心胸,重新再付出真愛的機會。


    午後。在夏易蓉睡著後,關耿一回公司去處理公事。

    睡夢中的夏易蓉感覺情緒低落,阿一在她身後一直叫喚著她,可她不想理他,她恨他!可為什麼恨他呢?不,她不恨他,她愛他啊!

    蓉!

    驚慌失措的大叫在夏易蓉腦後響起,頭上一陣劇痛襲來,將她拉出夢中,她抱著頭,看見病房裡熟悉的景物。是了,她記起來了,那段消失的記憶,她全記起來了。

    恨啊!恨他如此待她!他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在她將自己全交給了他的同時,卻如此地糟蹋她?!

    她詛咒此生不再見他,她不要再見他啊!

    「咦?夏小姐?」護士進房。「今天怎麼這麼快就醒來了?」

    她漠然無語。

    「我們護士站的人都好羨慕妳耶!說是從沒見過一個男人可以像關先生這樣愛著一個女人。」

    她冷笑。

    「妳沒看見妳剛被送進來時,關先生臉上的表情,好像妳若有個萬一,他也決定陪妳到底。唉,要是有個男人這樣愛我,就算天塌下來我也定要跟他在一起。」

    她斜睨她一眼。「甚至不在乎他羞辱妳?」

    護士噗哧一笑。「別傻了!真要有個男人這樣愛我,又怎可能捨得羞辱我?若真發生了這種事,一定事出有因啦!」

    夏易蓉心念一動。

    「唉,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護士嘮嘮叨叨地念道:「所以才會常有一些蠢事發生,妳要往壞處想,那就是壞事,可要是知道了前因後果,搞不好還會覺得這是他愛的表現哩!對了,醫生說檢查報告出來了,一切都OK,詳細情況他晚上會過來跟你們說明,他叫我先轉達你們一聲,要你們別擔心。我還有事,不跟妳聊了。」

    楊仲堪!她忽然想到了她的上司。

    在婚禮會場上,他架走了她;在舞會上,他為了引起另外一個女人的注意,纏著她跳舞不放……

    楊仲堪會累嗎?楊仲堪會比我更能讓妳滿足嗎?

    關耿一……是在嫉妒嗎?

    真要有個男人這樣愛我,又怎可能捨得羞辱我?那護士是這麼說的吧?

    那關耿一愛她嗎?是的,這是無庸置疑的,她甚至敢肯定,若她想要天邊的月亮,依他務實的個性,他不會跳進水中月亮的倒影裡,然後蠢蠢地拿出鑽石來哄她,他會直接爭取美國太空總署的名額競標,然後真的將她送上月球的土地上。

    這就是他,一個直接表現他的真心,可有時候會氣死人的男人。

    關耿一進入病房時,便瞧見夏易蓉呆呆地坐著,動也不動。「護士站的人說,妳今天下午沒睡多少。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下午,他順便交代了葬儀社,幫她打點了夏有義的後事。

    夏易蓉見他一臉關切,轉開頭望向窗外,原來不知不覺,天色已暗。

    「醫生待會兒就會過來。我買了晚飯,老闆說今天的魚很新鮮,我讓他煮了魚湯,妳先喝喝看。」

    她無語,仍氣他,可滿腦子只留下他對她無盡的呵護及愛意。他大概是全天下最不懂得什麼叫退卻的男人吧?他從不因她的冷漠而縮手,對她總是那麼的義無反顧,他包容全部的她,不管好壞,即便是氣她,也不捨真正地折磨她。這樣的男人,他所說的那些惡毒的話,只因出自於嫉妒,她又怎麼忍心因此而不原諒他呢?

    傷人的記憶漸漸地退化成模糊不清,似在輕語勸慰她不要在意。

    「怎麼了?」關耿一坐在床沿,撫摸著她的臉蛋,俯身就想親吻她。

    她躲開。

    他不解,卻發現她眼裡一閃而逝的怒意,但很快地又緩緩消逝,透著一絲掙扎與茫然。難道……她恢復記憶了?關耿一胸口一緊,變得忐忑不安。

    發現他驚慌的眼神,她捫心自問:還要再折磨他嗎?傷他不也等於傷了自己?他難過,難道她就不心疼嗎?

    當初,她悔婚不信任在先,他傷害在後,那時,她多麼希望他能給她一次機會,讓兩人重新來過。現在,他的心情就如同她當初一般,她,該怎麼做?

    「蓉?」關耿一小心翼翼地喚她。「妳……記起來了?」

    他那模樣如同在等待宣判,表情是絕望的,卻仍固執地想抓緊那千萬分之一不可能的希望。她在心中歎了口氣。怎麼辦?她就是愛他啊!因為愛他,所以情願讓一切的恩恩怨怨都隨風而去吧。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啊……」她喃喃地低語。忘了吧,忘了吧,她何必再把話說開呢?這只會突顯出她像個胸襟開闊的施恩者,而他是個卑微的受贈者,可他的嫉妒又有何錯?根本沒有所謂的原不原諒啊!既然如此,就讓這段記憶永遠地塵封吧!

    「蓉?」他沒聽懂她的意思。

    夏易蓉回過神,深深地望著他的眼,那裡頭溢滿了他對她毫無保留的愛呀!

    搖搖頭,表示自己沒記起任何事,然後向他展顏燦爛一笑。「你終於又回到我的身邊了。」她用著以為只有自己才懂的話,一語雙關地說著。「我等你好久了。」接著,無怨無悔地投入他的懷抱。

    關耿一緊擁著她,雖不確定她是否恢復了記憶,但卻知道每當她沉默後所說出的答案都是值得深思的。

    是她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嗎?他不願再探究,只知道自己會用今生所有的愛來回報她。


    楊仲堪知道自己惹出來的風波後,特地等到韓清風與舞清影度完蜜月回來後,藉著兩人的名義邀請關耿一與夏易蓉一同聚會,並鄭重地向兩人道歉。

    三名出色的男子都是科技界赫赫有名的新貴,早熟知對方的名,再加上言談之中理念相近,因此很快地便敞開心胸。

    「蓉,」關耿一忽然心血來潮。「我一直忘了問妳,你們三姊弟改名前到底叫什麼名字?」

    「對啊!」舞清影立刻好奇地附和。「易蓉,我每次想問妳,卻又忘了,到底是什麼名字?」

    夏易蓉笑道:「我叫夏雲,易萍叫夏雪,易安叫夏雨。」

    「你們家名字取得還真乾脆,」關耿一好笑地評論。「那為什麼取現在這個名字?」

    「易萍、易安正好是『平安』的同音,我希望他們可以容易地取得平安。」

    「所以妳叫易蓉,正好符合『容易』那兩個字?」

    「嗯。」

    關耿一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其實妳的名字還有另一層涵義,妳知道嗎?」

    「有嗎?」

    「有,只有被妳深刻地修理過後,才會頓悟出這一層涵義。」

    眾人都笑了,夏易蓉則瞪他一眼。「你又在胡說八道了!」

    「真的!」關耿一信誓旦旦地解釋。「易蓉跟易容術的『易容』同音,妳的易容術無人能及,當初就是因為妳多變的外貌跟個性,才把我迷得團團轉的,難道不是?」

    「說得好。」楊仲堪有感而發地接口。「真不知妳們這些女人在想些什麼?有時心胸寬大得讓人不捨,想痛哭流涕,有時心眼又小得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夏易蓉知道她的老闆為情所苦已經有好一陣子了,不願在此刻徒增他低落的情緒。「老闆,你別再強說愁了,你可是八卦雜誌的寵兒耶!只要一期沒你的緋聞,那期的雜誌鐵定銷售不好,你還有什麼下滿足的?」

    眾人大笑。

    「我聽說『欣欣電視台』今晚舉辦了迎新會,好像是好不容易重金挖到了主播朱珊珊呢!仲堪,你要不要去湊湊熱鬧啊?」韓清風建議。

    楊仲堪一聽到朱珊珊的名,先是雙眼一亮,接著不經意地順勢配合道:「也罷,你們都雙雙對對的,就只有我孤苦無依,不如就此散會吧!」

    「是是,委屈你了!」眾人附和著他,笑著見他結帳後匆匆離去,也各自散會。

    一回到家中,夏易蓉即讓關耿一給架回房中。

    「你問我名字,那我也問問你的,為什麼你們家族的人,名字裡都有一個數字?」

    「不知道。」關耿二讓夏易蓉貼緊他,然後胡亂地哼歌跳舞。「聽說是祖先定下來的規矩。」

    「對呀,阿一,你們家族好像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耶!」

    「一千多年前吧?真是的,親戚多得數不完,累死了。」

    「這樣啊?那你生不生孩子?」

    「妳說呢?要不喜歡就別生。」

    「我是沒差啦,你點頭我就生嘍!」

    「要、要!」關耿一猛點頭,並且立刻付諸行動。

    「不怕親戚太多?」她瞋他。

    「人多才好辦事!」他開始展開攻擊。

    夏易蓉沒再有機會調侃他,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她又沈淪在關耿一愛的漩渦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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