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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古靈]今天過後1-征服者的饗宴[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42:10     標題: [古靈]今天過後1-征服者的饗宴[全文完]

那些人行道宇宙、維生素空間、保鮮膜世界理論……
  哦!不、不,應該是多維空間,平行宇宙,多膜世界理論,
  都難不倒年僅十七歲,號稱特級天才的她,
  雖然有時她也會像其它花樣年華的女孩般擁有相同的煩惱和希冀,
  會擔心自己的身材好不好、擔心自己的穿著恰不恰當,
  甚至擔心將來找不找得到好老公,想做一些正常少女會做的事,
  只是,一旦扯上工作,她就會馬上變得不太正常,
  什麼淑女形象全都撇到天邊去,就算天塌下來也不關她的事!
  那一天,她像平常一樣出門工作去,卻再也沒回來,
  因為她回到1066年,與那位英國最偉大,也是最暴戾的征服者相遇……




序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終曲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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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孤單的芯 於 2010-5-1 18:56 編輯 》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42:51

序幕

鈴~~~鏘!

  閃電般,一條潔白纖細的手臂自被子裡探出,打蟑螂似的猛然拍下拉長嚎的鬧鐘,再輕輕一彈將鬧鐘推入絕崖峭壁底下,而後,「凶」手悄悄縮回被子裡去。

  又過了整整十分鐘,被子才慢吞吞地掀開,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秀麗的十七歲少女,蓬蓬鬆鬆的亂髮,睡衣下的身材倒是滿有料的。

  只見她又茫然呆坐了起碼有三分鐘以上,這才搖搖晃晃地摔下床,迷迷糊糊地撞上房門,哎喲一聲捂著額頭踉蹌倒退兩步,緊接著跌進衣櫥內又滾出來,然後趴在地上像只烏龜一樣搖半天,再學毛毛蟲一樣爬呀爬的爬回床上去把被子往頭上一蒙……

  不到五秒,被子又猛然掀開,再一次茫然呆坐一分鐘,然後又重複了一次剛剛的步驟,但這回,她沒有爬回床上,好不容易終於摔進浴室裡,水聲潺潺三分鐘之後,她就乾乾淨淨地出現在浴室門口。

  再過五分鐘,她拎著旅行袋出現在餐廳裡,媽媽見怪不怪地瞄一眼。

  「又要在研究室裡過夜了呀!這回多久?」英文,因為媽媽是英國人。

  「一個月上下吧!」這還不算久,她最長的紀錄是七個月,而且一通電話也沒有,媽媽打電話去「問安」,還被她破口大罵打擾了她的專注,後來媽媽再也不曾打過電話了。

  放下旅行袋,南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爸爸漫不經心地從報紙後瞥她一下。

  「還在做那什麼時空理論的實驗?」中文,因為爸爸是中國人。

  「我們那個研究所本來就是專門研究那個的嘛!」

  沒錯,南絲是個超級大怪胎,全家就出她這麼一個特級天才,人家十七歲上高中,她卻已是一家秘密研究所的研究員了。

  「那種東西就算真研究得出來,」面對豐盛的早餐,姊姊只忙著畫眉毛瞄眼線,那種會破壞她竹竿身材的豬食,她向來是只用眼睛吃的。「也輪不到妳這種小鬼頭!」德文,因為在瑞士中部是說德語的。

  南絲聳聳肩,不語,拿起叉子來開始吃她的早餐。

  「那也不一定啊,二姊是天才嘛!」弟弟倒是挺捧場的。「那什麼人行道宇宙、維生素空間,還有什麼保鮮膜世界理論才難不倒二姊,不然人家幹嘛請她去工作,對不對,二姊?」又中又英又德,因為他是雜牌軍。

  「錯,是多維空間,平行宇宙,多膜世界理論。」

  錯得委實太離譜,害她差點腦中風,南絲立刻放下叉子,準備來一場長篇大論教育一下無知的弟弟。

  「我們人類目前所理解的是三個空間維度所構成的世界,但若再加上時間維度就不只一個空間世界……只要能……我們就可以自由在時光中旅行了……」

  早餐時候講這種東西實在不太營養,但是……

  爸爸媽媽面露無奈之色相對聳聳肩,姊姊當作沒聽見,弟弟低頭繼續猛吃他的早餐。

  「……若是我們回到過去不小心破壞了歷史,很可能會造成所有空間的混亂扭曲,所以我們最好選擇到與我們這個空間對稱的平行宇宙去……與我們這個空間宇宙對稱的平行宇宙有無限多…………」

  一般時候,南絲是個非常正常的十七歲少女,不會太活潑也不會太內向,有點頑皮也還有點稚氣,喜歡聽音樂,會跳迪斯科,跟其它花樣年華的女孩一樣擁有相同的煩惱和希冀,會擔心自己的身材好不好,也會擔心自己的穿著恰不恰當,還會擔心將來找不找得到好老公。

  如果有空的話,她也希望能和好朋友出去逛街看電影,做一些正常少女會做的事,可是她沒有多少空閒時間,所以也沒有什麼朋友。

  不過比較起來,南絲還是比其它女孩子要來得端莊守禮一些,一舉手一投足也多幾分高尚優雅,這可能是由於她的母親是位相當傳統的英國女人,雖然不至於嚴格要求兒女必須如同傳統英國人那樣注重修養、舉止得體,但基本的淑女形象她母親仍是相當堅持的。

  可是這個很正常的少女一旦扯上工作就會馬上變得不太正常,什麼淑女形象全都撇到天邊去,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想聽,兀自囉囉唆唆得教人頭暈腦脹,最糟糕的是,誰也阻止不了。

  「……因此歷史過程大致上都與我們這個世界相同,除非距離太遙遠,差別度自然也會增加,可是仍不會偏離主軸……」

  爸爸有點不太自在的挪了一下屁股,報紙拿得更高;媽媽無聲歎氣,咬一口麵包食不下嚥;弟弟歉然地吐吐舌頭,因為是他無意間引起這場噪音災難的;姊姊最是無所謂,兀自看著手錶,奇怪男友怎麼還不來接她?

  「……因為我們不是那個空間宇宙的人,所以不管我們在那裡做什麼,都不會造成他們的空間扭曲或混亂……」

  屋外突然傳來一聲車鳴,爸爸媽媽和弟弟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大口氣,個個一副「得救了!」的表情。

  「南絲,快,研究所的車來接妳了。」麻煩妳快快滾蛋吧!

  「哦!」南絲立刻把果汁一口喝完,順手拿了一個螺絲麵包,再提起旅行袋起身,走到後門口忽又停住,遲疑地回眸環視眾人一眼。「那個……媽咪,我也可能更久一點才回來,譬如,三個月……」

  「好,知道了。」媽媽不以為意地隨口應了一聲,腦袋裡只想著下午要和鄰居去逛街的事,她不知道這個女兒再也不會回來了。

  沒有人知道。

  南絲自己也不知道。

位於瑞士中部的茵特拉肯,古老而充滿文化氣息,是一座氣氛十分悠閒的度假小鎮,南絲的父親在鎮上鬧區開了一家中華餐館,母親是標準的家庭主婦,姊姊和弟弟在伯恩市上學,只有假日才會回來,至於南絲,則在少女峰半腰上的科技研究所工作,上下班都有專車接送。

  十二個十五歲至十八歲不等的少女--包括南絲--在她們專用的休息室裡圍坐成一圈,每個人腳邊都擱著一個旅行袋,大家妳看看我,我看看妳,表情怪異,一聲不吭。

  好半天後,其中一位少女終於先開口了。

  「真的不說?」

  「為什麼要說?明明知道所長一定會搶我們的實驗成果,我們為什麼要說?」

  「的確,那個狡猾的豬頭一定會大剌剌的把我們的功勞搶去,所以最好是等我們做過實驗之後,再直接把成果呈現給大老闆看,這樣所長就沒轍了。」

  這十二位少女年歲不等,但有四個共通點,第一,她們都是天才;第二,她們都是混血兒:第三,她們的父母之一都有一位是中國人;第四,她們的容貌都像東方人,但五官較深邃顯眼。

  「我贊成!」

  「我也贊成!」

  「為示公平起見,還是投票吧!」

  「OK!」

  在這座專門研究時光旅行的研究所內,一開始便壁壘分明地分為三大集團:白種人、黑種人與黃種人,然後再分男生與女生,又分少年組、成年組與壯年組,彼此間競爭激烈,每一組都想證明自己這一組才是最厲害的。

  幸好,研究所所長並不干涉他們這種無意義的爭執與內訌,不然他們光是吵架就來不及了,哪有空做研究。總之,只要他們盡快把成果交出來,好讓他向大老闆邀功,他可以無條件的提供任何需要,反正資金又不是從他的口袋裡拿出來的。

  「哎呀,居然沒有人反對呢!」

  「好,那接下來就是抽籤,看看誰能第一個去。」

  沒錯,她們這一組已經搶先一步完成時光機了,而且全體一致同意在她們自行先做過時光旅行實驗,證實時光機沒問題之後再公開成果。

  「OK,每個人都拿到簽了,現在瞧瞧是誰運氣最好吧!」

  「我!」南絲又驚又喜地跳起來大叫。「我!我!我!」

  「嗚嗚,好嫉妒!」

  「有什麼好嫉妒的,她只是第一個,還有兩個名額呀!順利的話,明天、後天就可以出發了。」

  「說的也是。」

  於是,所有少女簇擁著南絲來到時光機前。

  「別忘了醫藥箱啊!」

  「誰敢忘啊!」

  「還有,千萬記住,滿三個月一定要回來啊!」

  「記住了!記住了!」

  由於是要回到過去,大家都很有先見之明地預留長髮、注射預防針、K歷史、學語言,以及學習基本醫療護理等知識以備不時之需。她們還年輕,誰也不想隨便發個燒就死翹翹,或者不小心被針戳了一個小洞洞便完蛋大吉。

  「妳的目標?」

  「媽咪是英國人,所以我選擇英國。」

  在南絲換上預先準備好的古代服裝的時候,其它少女則忙著為時光機做設定。

  「哪個時代?」

  「中古。」

  「咦?中古?可是妳的外表是東方人……」

  「廢話,爹地是中國人,我長得像他又有什麼不對?妳們不都一樣!」

  「不,我的意思是說,中古時代的英國能接受妳這種異國長相的人嗎?」

  「當時的拜占庭人也很像東方人呀!」

  「他們的皮膚很黑,妳很白。」

  「媽咪是英國人嘛!」

  「……算了,隨便妳,哪一年?」

  「1066年。」

  「啊!原來妳是想……」

  南絲咧嘴一笑。「沒錯,我想去看看英國最偉大,也是最暴戾的征服者,聽說連維京海盜都怕他呢!」

  「難怪妳已經會說中文,英文和德文了,竟然還要再學法語和拉丁文,又學騎馬。不過……妳真的只是想看看他?」

  南絲頑皮地擠擠眼。「當然不只。」

  「妳還想做什麼?」

  「我特意挑1066年去,妳猜呢?」

  「……喂喂喂!難不成妳是打算……」

  「我想妳猜對了,但也不對,不過,既然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破壞他們的時空平衡,那麼不管我要做什麼應該都不要緊吧?」

  「是不要緊,但如果不小心,妳會改變他們的歷史喔!」

  「那又如何?就算我真的改變了他們的歷史,只要不會破壞那個宇宙空間的時空平衡,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說的也是。可是,妳究竟想做什麼?真的想改變他們的歷史嗎?」

  「也不是這樣啦!我只是想……」南絲若有所思地垂眸凝視身上長袍領口的縐褶。「證實一件事。」

  「什麼事?」

  「……回來再告訴妳們吧!」

  片刻後,難掩興奮之情的南絲一手拎起醫藥箱、一手提著皮箱,毫不猶豫地踏入時空機裡,透過玻璃窗口,其它少女瞧見她笑吟吟地比著一根手指頭,意謂用不著三個月,一個月後她就會回來了,隨後,有人按下了控制鈕,強光瞬閃數次後,南絲便消失了。

  少女們也不知道南絲再也不會回來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44:18

第一章

公元1066年八月,英格蘭哈羅德國王的兄弟托斯蒂格伯爵叛亂,夥同懷著個人野心的挪威國王哈拉特連手行動,兵臨約克城下。

  在這同時,諾曼底大公國領主威廉公爵亦糾集諾曼底貴族和法國各地騎士,在羅馬毅皇亞歷山大二世、羅馬皇帝亨利四世和丹麥國王的支持下率軍渡過海峽,於薩塞克斯郡海岸的佩文西灣登陸入侵英國。

  九月,哈拉特在史坦佛橋被哈羅德擊敗,倉皇退走;但在十月哈斯丁一役,哈羅德卻慘敗於威廉大軍之下,並不幸中箭身亡,未久,威廉攻佔倫敦自立為英王,創立諾曼王朝,史稱征服者威廉。

  ……

  1087年,在芒特城前,由於威廉騎的馬踩上一塊燃著的木炭而摔倒,馬鞍堅硬的前橋將他的肚皮劃破而致死……

  公元1066年八月初,諾曼人侵略英格蘭的準備基本就緒,軍隊在第費斯河口集結待命,原訂十二日向不列顛進發,意想不到--

  「看這種天候,」蹙眉注視著窗外的暴風大雨,諾曼底大公威廉的弟弟,諾曼底白楊城城主歐多喃喃道。「起碼得延後半個月吧!」

  「現在出發也可以啊!」懶洋洋地靠在壁爐邊的契斯特男爵懶懶地說。「如果不怕沉船的話。」他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在諾曼底,除了老婆之外,他還有好幾個情婦。

  「不要告訴我……」又高又瘦的施魯斯伯裡男爵吃吃笑。「你不會游泳?」

  「諾曼人不會游泳?」塊頭像條犢牛般魁梧的赫裡德男爵大驚小怪的叫。「你算什麼諾曼人?」

  「不會游泳的諾曼人。」達勒姆主教溫文地插進來一句。

  向來不苟言笑的羅勃?吉斯卡男爵輕蔑地哼了哼。

  「不會游泳的人根本不算諾曼人!」

  這六位家臣是與諾曼底大公威廉從小一起打到大的玩伴,也是他手下最有力量的附庸領主,更是他這次渡海出征英格蘭最強悍的支持者,出錢又出兵,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沒有說我不會游泳,」契斯特依舊懶洋洋的,甚至還打了個呵欠。「我的意思是說,一旦沉船的話,所有的武器糧食誰要負責?你要一個人扛嗎?」

  赫裡德搔搔後腦勺,「這倒是。」然後轉向木屋中間唯一僅有的一張靠背椅,「威廉,你認為如何?」椅上坐著一個人,一個比其它任何人都要來得高大挺拔的男人,手撐著下頷,他以一種幾近於慵懶的神態回視赫裡德。「這樣會不會破壞整個計劃?」

  「確實,我們待在這裡愈久,被他們發現的可能性愈大。」施魯斯附和道。

  「我也這麼認為。」歐多也表示同意他們的看法。

  椅上的男人緩緩將目光移向窗戶,片刻後,「不會。」他的聲音低沉穩健,還有一股令人驚訝的沉靜感,恍如飄過林梢的微風。

  「為什麼?」

  「在哈羅德發現我們之前,哈拉特會先讓他手忙腳亂上好一陣子,他不會有心情來察覺我們的意圖。」

  「對啊!」歐多如夢初醒地拍了一下大腿。「我怎麼會忘了哈拉特那傢伙!」

  羅勃點點頭。「所以,我們可以慢慢來?」

  「沒錯,這種事急躁不得,我們必須有耐心……」兩眼視線依然凝住窗外,椅上的男人慢條斯理地說。「非常有耐心。」

  赫裡德的臉馬上皺成一團麵餅,「真的要在這裡等?」他沮喪地喃喃道。「天哪!我什麼都不缺,就缺一點耐心。」他很有良心,也很忠心,有時候還有點貪心,面對漂亮女人時更有愛心,這樣還不夠嗎?

  「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懶洋洋的,契斯特又開口了。

  「什麼辦法?什麼辦法?」赫裡德急切地問,看樣子他是真的很沒有耐心,以至於沒看出契斯特眼底的戲謔之色。

  「在威廉的計劃裡,我們上岸後並不立即向北挺進,而是先在肯特和薩塞克斯地區進行掃蕩,」契斯特一本正經地說。「所以我建議你可以先行遊泳過去,單人匹馬大發神威,先行把肯特和薩塞克斯地區掃蕩乾淨,當我們渡海過去之後就可以輕輕鬆鬆的直接揮軍北上了!」

  赫裡德呆了呆,「我自己先游泳過去?可是我怎麼可能……」忽而頓住,繼而怒吼一聲揮拳撲向契斯特。「你這個混蛋,每次都要捉弄我,我劈了你!」他不但沒耐心,脾氣也火爆得很。

  明明是他自己笨得自願上當的說!

  不過契斯特早就準備好了,赫裡德一撲過來,他馬上閃身到靠背椅後。

  才轉個眼,契斯特那張可惡的笑臉竟然變成另一張挑高眉毛的臉,赫裡德這一驚非同小可,忙要停步,但因衝勢太猛收腿不及,反而踉蹌一步整個人僕向前,而那一顆木瓜大小的拳頭也即將親親熱熱地吻上那張眉毛挑得更高的臉……

  說時遲那時快,赫裡德正想驚叫,下一刻,那粒木瓜已落入某人掌中,差點被掐曝了,而他的脖子上也多了一道堅硬的桎梏,使他嘴巴張得再大也無法吸進半口空氣。

  「赫裡德,你還是這麼魯莽……」

  赫裡德呃呃呃呃地說不出話來,一手被抓住,一手拚命想拉開掐在他喉嚨上的鐵爪,但那鐵爪是鋼做的,連根手指頭也掰不開,只見那張尷尬的臉可憐兮兮地愈漲愈紅,舌頭都快吐出來了。

  忠、心、忠、心、忠、心,他有忠心……

  「……再不改一下脾氣的話,遲早會出事。」慢吞吞地說完,椅上的男人才丟開他跌到一旁去大口喘息,再轉睨向契斯特。「你也一樣,契斯特,別老是這樣吊兒郎當的,早晚會招惹來無謂的麻煩。」

  契斯特嘻嘻一笑,聳聳肩。

  一旁,歐多與施魯斯笑得肚子痛,羅勃又是另一聲不屑的冷哼,代表他對這幾個瘋瘋癲癲的人的看法,達累姆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總之,你們統統給我靜下心來等待,等風平浪靜之後……」鑲嵌在椅上男人臉上那雙幽邃的灰眼眸陡然射出兩道冷峻的光芒。「我們就去索討原該屬於我的東西!」

  但,誰也沒料到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半月。

  九月二十七日,諾曼人的遠征軍才得以啟航,乘著涼爽的南風駛向海峽對岸,於二十八日早上,未遇任何抵抗地在佩文西灣登陸。

  但更教人意想不到的是……


  「爵爺,我們安排在這裡打探消息的人有緊急軍情要報告!」

  帳篷內,全副武裝的公爵與六位親信家臣圍著一張粗略的地圖討論行進路線,驀地,公爵的年輕侍從殷德匆匆忙忙領著一個人進帳篷裡來。

  公爵頭也不抬。「說。」

  「公爵大人,情況不太妙,」來人急道。「哈羅德早在挪威國王來到之前便已布妥重兵在約克城等候,挪威國王一來,哈羅德便輕而易舉地將他打退……」

  「嘖,哈羅德還挺行的嘛!」契斯特咕噥。「然後呢?」

  「之後哈羅德又立刻率領軍隊趕回來事先佈兵於肯特和薩塞克斯各軍事重地,現在,所有的兵士們都已得到充分的休整,以逸待勞地在等候我們呢!」

  公爵猛然抬頭,雙目中威稜一閃而逝。「他如何會知道?」

  「我不太清楚,不過……」來人遲疑著。「這是聽說,只是聽說,聽說是一位年輕的女人,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但她似乎非常清楚挪威國王和公爵大人即將進軍英格蘭之事,正是她提供的消息促使哈羅德事先做好防範準備。」

  「既然不知道她是從哪裡來的,哈羅德為何會如此輕易的相信她?」歐多不以為然地打岔進來問。

  「因為她提出哈羅德的弟弟與挪威國王通敵的信件以取信於哈羅德。」

  好厲害,那女人如何能得到那種東西?

  大家驚異地面面相覦。

  而公爵,他垂眸沉默片刻後才慢吞吞地說:「那麼,此刻他們正以逸待勞地等候著我們?」

  「是,大人。」

  「為何不阻止我們上岸?」

  「哈羅德決心要乘機一舉消滅我們,以除後患。」頓了頓,來人又說:「聽說這也是因為那個女人說公爵大人您是位可怕的征服者,不除去公爵大人您,哈羅德的威脅永遠存在。」

  聽到這裡,其它人再也忍不住哄然起來,有人叫好,也有人嗤之以鼻。

  「征服者?說的好!」

  「想乘機消滅我們?不自量力!」

  「可是,那女人是女巫嗎?怎麼能夠知道這麼多關於我們的事?」

  這種無知的疑問想也知道是赫裡德提出的,所以一說完馬上被契斯特扁了一腦袋。

  「白癡!」

  「哈羅德也有派人到諾曼底查探消息嗎?」最合理的猜測,毫無疑問是發自羅勃口中,六人之中以他最擅長戰略分析。

  「那他又是從何得知親弟弟背叛他的事?」歐多反問。

  「或許是那傢伙自己露了馬腳。」達累姆主教輕聲道。「我們都知道,他的野心夠大,卻十足是個蠢伯。」

  「也或許真的是得自於那個女人的通風報信。」施魯斯咕噥。

  「不可能!」赫裡德大聲反駁,「女人是男人的財產,只能夠走在男人身後,坐在男人身後,男人不准她說話她就不可以開口,而且比牛還愚蠢,比豬還遲鈍,如何懂什麼作戰軍情,又如何懂什麼戰術策略,事實上,除了服侍男人之外,女人什麼也不懂。」他猛一點頭。「對,就是如此!」

  「你在說你自己嗎?」

  赫裡德獅目一瞪。「什麼意思?」

  契斯特咧嘴一笑,「我是說,我看到的好像都是你跟在你老婆身後,坐在你老婆身後,而且她不讓你進房時,你甚至沒地方睡不是嗎?」他促狹地擠著眼。「當你在哀求她陪你上床時,怎麼不覺得女人是這麼微不足道?」

  轟然大笑聲中,赫裡德的臉色唰一下又通紅,「你……你這個……」

  「夠了!」公爵驟然低喝。

  眾人立即噤聲,心驚肉跳地瞅著他,因為他的語氣很顯然的蘊含了一份不多不少的怒意。

  歐多趕緊揮揮手讓殷德和另一人退出帳篷,再低聲問:「大哥,要退兵嗎?」

  「不退!」公爵不假思索地給予否定的回答。「既然來到這裡,已經不能回頭了。」

  「那麼……」羅勃小心翼翼地觀著公爵。「改變計劃?」

  「不,」灰色的瞳眸中充滿了冷靜的智慧,公爵的語氣非常堅毅。「按照預定計劃,我們必須先行鞏固海上交通線的安全。」

  「正面對上?」羅勃驚訝地道。「這可是大大違反了你一向堅持的間接路線的策略不是嗎?」

  深沉的灰眼斜睨過去。「你害怕?」

  「當然不!」羅勃有點生氣地否認。竟然說他害怕,這不啻是在侮辱他。

  灰眼眸再掃過其它人。「你們?」

  眾人爭先恐後地搖頭表示不害怕,赫裡德還加了一句,「誰害怕誰就是烏龜!」

  公爵頷首。「那麼?」

  「正面衝刺!」眾人齊聲大喊。

  灰眸浮現滿意的神采。「是的,我們諾曼人懂得使用戰略和戰術,但這並不表示我們是懦夫。」

  歐多驀地振臂大吼,「不屈不撓!」

  眾人也隨之大吼,「無畏無懼!」

  於是,兩日後,他們就在多佛的魯塔庇與哈羅德的大軍迎面遭遇上了……



  多佛的戰略地位在軍事防禦上一直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甚至羅馬人也選擇在這裡設置防衛堡壘,這也是公爵之所以決定率先取下這個戰略地點的緣故。

  「他們竟然不上我們的當!」

  「嗯!」

  險峻的白色峭壁上是撒克遜人的防禦要塞,下方丘陵遍佈潮濕草地,魯塔庇是最便於兩軍廝殺的地點,而上方丘陵則可縱覽整片戰場。

  「奇怪……」

  此刻,公爵與歐多兩騎並立於上方丘陵最高處,其它四人中一人押陣後軍,兩人分在左右兩翼防守,最後一人領兵廝殺去了。

  「……他們不會也看穿了我軍以退為進的戰術吧?」

  歐多驚訝地俯瞰戰場上的情勢,發現每每諾曼軍詐敗佯退之時,英軍居然不肯如他們的意乘勝追擊,過去戰無不克的策略如今毫無一點成效。

  「嗯!」

  「你也這麼認為嗎?這下子可麻煩了,他們的兵力足足有我們一倍多呢!」

  「嗯!」

  「可是,我懷疑哈羅德真有這種智慧嗎?」

  「或許……是她……」

  歐多微微一怔,此時才察覺公爵哥哥的回答始終是漫不經心的,最後一句更是莫名其妙。

  她?

  誰?

  他滿心狐疑地側眸看向穩穩端坐於戰馬上的哥哥,再順著哥哥的視線朝戰場右方的另一片丘陵望去,赫然發現那兒另有一人一騎,人並沒有騎在馬上,而是婷婷玉立於駿馬傍眺望戰場。

  迎風飄揚的黑髮,捲飛的栗色長裙,雖然隔著好一段距離,任誰也看得出那是位窈窕的少女。

  老天,那女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她是誰?」歐多錯愕地問。戰場上居然會出現女人,這已是極為罕見,更稀奇的是那位少女竟然沒有人保護她,她卻依舊如此悠然地在那裡觀戰。「難道她就是柏文所說的那個女人?」她不害怕嗎?

  公爵沒有回答他,一徑盯著那少女看得目不轉睛,事實上,從他發現那少女之後就不曾移開過目光,是有意盯著她想瞧清楚,也是因為無法移開視線。

  雖然距離太遙遠,極盡目力也無法看清她的五官容貌,但是她站在那裡彷彿羽毛般輕盈飄逸,又似女王般莊嚴肅穆,那自信又自在的神態洋溢著一股優雅動人的丰采,她無疑是他見過的女人當中最獨特的一位。

  是的,能散發出如此迷人的風采,那必然是個有相當內涵的女人。

  是的,敢於單獨臨場觀戰,她也是個夠膽量的女人。

  有內涵又有膽量,這已足以挑起他對她的好奇心與興趣。

  但真正令他移不開視線的,是她那種宛如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超然神韻,使他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就被牢牢吸引住目光,直至少女若有所覺地將視線回過來,四道目光又遙遙相對許久。

  「威廉,英軍不肯上當追上來,只用弓箭手猛射,現在該如何?」

  公爵聞號口回眸,冷眼注定從戰場上抽空回來請示的契斯特。

  「用鳶形盾,再攻!」

  「是!」契斯特立刻策騎回到戰場上。

  公爵再度將灰眸轉至另一片丘陵,可是……

  黑髮少女已不見了。



  終於見到他了!

  雖然太遙遠看不清楚,但,也算是見到了。

  南絲暗忖,一面策騎回裡奇伯羅的小茅屋,這是哈羅德為感謝她提供許多寶貴的情報,特地為她所作的安排。

  依照她的要求,她可以隨軍觀察他們的戰況,哈羅德會為她安排食宿,他的士兵也不會有人膽敢騷擾她,過程恰如她所預計般順利。

  但兩、三天之後,南絲才發現事情並不全然如想像中那麼輕鬆簡單。

  並非要取得哈羅德的信任不簡單,事實上,那部分容易得很,因為她一來到這個世界,便在機緣巧合中意外得到哈羅德的弟弟與挪威國王的通敵信函,如此一來,要取信哈羅德就不難了。之後,挪威國王也正如她所言般來犯,哈羅德自然更不懷疑她提出有關諾曼底大公的警示。

  所以這方面一點問題也沒有,問題在於她對這個中古世紀的適應力。

  「真是驚人!」這是她到達這兒之後的第一句評語。

  十一世紀的英格蘭委實出乎她想像之外的落後,一大片孤立而落後的土地,森林佔據絕大部分,有些還是原生林。

  雖然也有農田,但得不到很好的照料,大部分人居住在小村落裡,簡陋的建築散佈在一條街道的兩側,或者圍著一片草地,生活簡單,舉凡食衣住行樣樣貧乏,總之,這時代的人們連最基本的生活品質都談不上,能活下去已經是一項奇跡了。

  「真不知道我還能夠在這裡捱多久?」

  她喃喃咕噥著回到茅屋裡點上蠟燭,頭一眼就注意到哈羅德命人為她送來的晚餐,表情頓時垮了。

  天哪!為什麼這時代的食物永遠都是煮熟的肉、麵包和莓子,最多再來幾片醃肉呢?更可怕的是,除了用匕首割肉之外,所有的食物都得用手抓,吃太快還會吃到手指頭。

  而且他們都喝生水!

  「真是落後!」如果她會死在這裡,一定是被生水「毒」死的!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一直到十六世紀之前,他們的飲食習慣都還停留在滿足食慾的階段,從不曾考慮到滿足口味這種事,即使是貴族的宴會,也只是在餐桌上擺滿當時可以找到的所有食物,宴會內容重要的是量,而不是質。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入境就隨俗吧!」

  歎息著坐下,南絲望著托盤上單調乏味的食物,心想幸好她有帶兩副刀叉湯匙來--刀叉也是在十六世紀才出現的,在這之前,連意大利人吃麵都是用手代替叉子。

  「哈哈,起碼今天的麵包沒有發霉。」但,她忘了順手抓幾瓶調味料。

  味同嚼蠟般地吃著,她又想到那個征服者,雖然沒有戴頭盔,但距離實在太遙遠,沒有辦法看清他的容貌,不過和其它人一比,他的身材實在驚人,不愧是維京人的後裔,而他的氣魄更懾人,王者威稜十足。

  「這才符合我的想像。」她喃喃自語道。「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想瞧瞧他到底長什麼樣子。」

  不過他一定沒有蓄鬍鬚,因為這時代的法蘭西人不蓄鬍鬚,撒克遜人才蓄鬍鬚,而她,最討厭的就是滿臉大鬍子的男人,除此之外,她也不喜歡看上去很肉腳的瘦弱男人,或者很笨拙的愚蠢男人,沒有野心、沒有志氣的男人更差勁。

  總之,她欣賞的是那種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比較奇怪的是,根據歷史上的記載,征服者應該不能算年輕人了,這時候的他不只有老婆,還有好幾個孩子,但她遠遠瞧見的卻是漆黑如墨的頭髮,不摻半根銀絲。

  是她看錯了嗎?

  嗯!明天看仔細一點好了。



  魯塔庇再度充滿了殺伐聲與刀劍交擊聲,騎兵在前,步兵在後,雙方人馬依然捨生忘死的拚搏著,諾曼人慣常使用雙刀斧,撒克遜人的寬刀劍望之披靡,邊打邊退,很顯然的有不敵的趨勢。

  「昨天敵我雙方都在試探對方,打成平手也不奇怪,就不知今天會如何?」

  「嗯!」

  「嘖!我以為他們會使用城牆盾牌陣容,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利用長矛攻得他們措手不及,馬上拿下一場勝利,沒想到他們居然改變習慣了……」

  「嗯!」

  「我們沒有派出所有的人馬,他們也沒有派出所有的人馬……」

  「嗯!」

  「看樣子他們也跟我們一樣,仍然未盡全力,依舊在試探……」

  「嗯!」

  「聽說過去哈羅德的習慣是利用人海戰術一鼓作氣往前衝,也不管什麼戰術不戰術,沒想到他現在也懂得謹慎這兩個字眼了,真不知道是誰提醒他的?」

  「我想……你應該去問她。」

  又是她?

  歐多急忙將視線轉向昨日那片丘陵,那位少女果然又出現在那裡。

  「她究竟是誰?為何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她和哈羅德有什麼關係?或者她真的是柏文所提的那位少女?」

  他問了一大籮筐,公爵始終一語不發。

  今天,又一次看見她,他更確定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打動他強硬的心,可是這位神采獨特的少女,卻能夠讓他在尚未看清她的容貌之前就對她產生擁有的渴望。

  他想要她!

  但是……

  雙眉微顰,他深思地盯住那少女。

  她是敵人嗎?

  她是那個向哈羅德透露諾曼人的軍情與他的作戰習性,並且說他是可怕的征服者的那個女人嗎?

  如果是的話,他打算如何?

  直至那少女又將目光轉向他這邊,歪著腦袋好像在問他現在要怎麼辦?他才慢吞吞地抽出巨劍,將劍尖遙遙指向她。

  這是非常明顯的挑釁。

  初時,那少女並沒有任何反應,彷彿沒料到公爵會向她挑釁,因而訝異得不知要如何反應。但片刻後,只見那少女徐徐提起天藍色長裙,遙遙地朝他曲膝施了一禮,姿態非常優雅而自然。

  現在公爵可以肯定了,這一切確實是那少女的傑作。

  不過這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如果她是敵人,他會打勝這一場仗,然後把她俘擄過來作他的女人。

  他會娶梅蒂作妻子,因為她有高貴的身份與地位,而這個女人將會是替他暖床的女人,因為她是俘虜。

  「不會吧!大哥,你向她挑戰?」歐多吃驚地道。「她是女人耶!」

  「我從不看輕女人,尤其是有智慧又有膽量的女人。」公爵慢條斯理地收回巨劍,依然與少女四目相對。「要知道,鬥智比鬥力更困難。」

  「鬥智?她?可是……」歐多極目望去。「那女人好像很年輕耶!」

  「智慧與男女或年紀無關。」說著,公爵低聲吩咐殷德去把羅勃男爵叫來。「譬如梅蒂,她父親與我也都有意聯姻,但為了某種我尚不確定的原因,從六年前她十六歲開始就一直與我鬥智以拖延婚事,這反而使我更欣賞她,因為她擁有足以和我對抗的智慧與膽量。」

  「但她更傲慢得令人厭惡。」歐多小小聲咕噥。

  公爵沉默一下。「的確,女人過於傲慢確實會令男人厭煩,就算她再聰慧也是一樣,所以我也不急著和她父親議定婚事。」

  「最好議不定。」更細聲了。「所以你是欣賞她,但另一方面又討厭她?」

  「既聰明又有膽量的女人多半如此,因為那種女人並不多。」

  「沒有那種很聰明又不傲慢的嗎?」

  「也許有,但我至今尚未曾見過。」

  「你不在意美醜?」除非是瞎子,否則男人應該是最注重女人的外表,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願意娶只癩蝦蟆回家睡覺。

  「那種條件是最不重要的。」公爵淡淡道。「能與我共同統治英格蘭的女人不能是一個無知的女人,而必須擁有相當的智慧、膽量和風采,梅蒂至少佔了兩樣,其它的我只好忍受。」

  「可是梅蒂很美……」

  「那不算風采,風采應該是發自內心的特質,即使五官再平庸,別人也會覺得她很迷人,這才算是真正的風采。」

  「好深的道理。」歐多喃喃道。

  「這個以後再說,此刻……」公爵望著匆匆策騎而至的羅勃。「眼前的戰爭最重要。」

  「你是說……」歐多又朝另一片丘陵上的少女看過去。「和那個年輕女人的戰爭?」

  公爵沒有回答他,逕自向羅勃下命令。

  「叫弩手準備,用方鏃箭!」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44:27

  他竟然向她挑戰?!

  南絲差點仰天大笑給他看,不過媽咪警告過她在男人面前大笑是非常失禮的舉動,所以她只好忍下來。

  天知道她雖然是個物理學天才,基礎化學也難不倒她,英國歷史幾乎可以倒背如流,但對於戰術戰略什麼的可是一竅不通,她所做的也只不過是把歷史上所記錄的重點轉告哈羅德而已,其它的還要看他自己是否能運用。

  而那位大公爵竟然認為她之所以能破解他的戰略,是因為她是個很厲害的戰術家?

  實在是太可笑了,不過,他怎麼會知道是她呢?

  嗯!既然他打算進軍英格蘭,想來必定有在這邊安排探子,以便時刻瞭解哈羅德這邊的動向,而她的出現也因而傳至他耳裡。

  算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如何響應他的挑戰呢?

  對於戰爭,她根本什麼都不懂,只不過在這裡等待結果而已。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說起來簡單,純粹基於個人偏好。

  雖然她是個科學家,但其實她內心最欽佩景仰的是歷史上的開國王者,因為他們是真正憑藉著本身實力在混亂中奮勇戰鬥,在困境中成就霸業的。

  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不像身處於二十一世紀的她,如果不是有那麼完善的生活環境與教育基礎,她這個天才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連抽水馬桶也發明不出來,只配去刷洗城堡裡的便盆。

  可是Discovery竟然評論說他--征服者威廉之所以能贏得勝利,純粹只是因為運氣好。

  哈羅德先他一步上天堂報到去了!

  這種論調委實令她不甘心,所以她才會來到這裡想要證實一下,在更不利的條件下,更困難的環境中,他是否依然能得到勝利?

  她希望是,她不希望讓自己失望。

  他會讓她失望嗎?

  呃,慢著,這個是最後的結果,不是當前最優先的事,此時此刻最優先的應該是……



  魯塔庇,第三日,清晨--

  「怎麼回事,威廉,大家都準備好了,你還在等什麼?」

  「還有什麼疑問嗎?所有的戰略計劃都已在昨晚擬妥了不是?」

  「奇怪,對方也不動,哈羅德又在等什麼?」

  「等我們啊,現在他們比我們還要謹慎呢!」

  「也就是說,我們不動,他們也不會動?」

  「沒錯!所以,威廉,你還不下令攻擊到底是在等什麼?」

  一行六騎分立公爵的坐騎左右兩旁,你一言我一句不耐煩地催促大領主快快下令,不明白陣式都已經擺好了,大家還杵在這邊幹什麼?

  可是公爵依然緊抿著唇瓣一聲不吭,甚至一動不動,深沉的灰眸專注地遙視另一方丘陵之上,所以他們--除了歐多--更是納悶,因為那邊什麼也沒有,唯有陣陣清冷的風掠過。

  「再等下去就要吃午餐了!」

  「我看我再去睡個回籠覺好了!」

  「威廉,你究竟……呃?」

  說話的人驀而噤聲,因為公爵終於動了,他徐徐抽出巨劍,遙遙指向目光所聚之處,不知何時,那兒多出一抹鵝黃色。

  「咦,那女人……那女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鵝黃色的長袍在一片綠意中顯得如此醒目,想不注意到都不行,而公爵巨劍所指的正是那位鵝黃色的少女,那少女立刻提起裙襬來曲膝施了一禮,於是,巨劍隨即轉向英軍陣營那邊。

  「殺!」

  一馬當先,他嘶吼著率先衝出去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45:04

第二章

無話可說!

  「征服者就是征服者!」南絲雙眼凝住威爾登山下正在調騎遣將部兵列陣的諾曼軍,讚佩地喃喃道。

  自魯塔庇第三日起,她就無法不對征服者的卓越表現愈來愈傾倒不已。

  那日,他一馬當先的衝出去,率領諾曼人以令人吃驚的速度打得英軍落花流水,狼狽鼠竄,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前兩日他都是在偵察觀望哈羅德的戰術技巧與敵軍的戰鬥能力,所以只派出部分兵力出戰,自己也不上戰場。

  可是一旦決定要結束偵察進入真正的戰鬥,他必然身先士卒站在所有人前方,而且在戰場上唯有他一人不戴頭盔--為了能看清楚整個戰場的戰況。

  他以行動證明了自己是最勇猛無畏的戰士。

  而在隨後十天的連番戰役中,也可看出他有多善於利用地形來計劃出最周密的戰略,針對不同的戰況採用靈活多樣化的作戰方式,步步進逼得哈羅德節節敗退。

  他也以戰績證明了自己是個優秀的戰略家。

  站在軍隊前面,他在行動指揮的表現上更是精采絕倫,不僅能夠在戰爭進行中臨危不亂地適時調整戰術,使用計謀出奇制勝,也能夠抓住戰爭中最有利的時機進行決戰。

  他更以事實證明了自己是個英明果斷的指揮官。

  他果真是名副其實的征服者。

  可是……

  「十月十四日,哈斯丁戰役,」她喃喃自語道。「這才是決定性的最後一戰,誰勝誰負將在今日揭曉。」而且這天也是她來到這裡滿一個月的日子,換句話說,這場戰役結束之後她就得回去了。「不過照這情形看來,征服者終究會得到最後勝利。」

  所以在哈羅德面前她才刻意隱瞞了這場戰役,否則一旦透露出這場最後決戰,明白告知哈羅德他就快嗝屁了,哈羅德不是先嚇得腦中風翹辮子,就是立刻命人把她捉起來,當場來一幕火燒女巫請大家觀賞。

  她還沒活夠咧!

  「差不多到時間了吧?」她咕噥著瞄了一下煉表,再抬眸,旋即愣住,「咦?怎……怎麼又來了!」遙望著征服者又將巨劍指向她,她不禁啼笑皆非。

  不是跟他說過他的敵對者不是她了嗎?

  但是那位征服者非常固執,巨劍依然指住她文風不動。

  真是的,那一回她以為他是在向她打招呼,想說他真是大度能容,不但不責怪她把諾曼人的軍情透露給哈羅德知道,還這麼客氣有禮,所以很自然地回了一下禮,沒想到之後的每一場戰爭開始前他都要把劍指向她,倘若她不回禮,巨劍就不會轉向英軍,巨劍不轉向英軍,戰爭就別想開始,大家一起等到地老天荒吧!

  這是某一種不為外人知的神秘儀式嗎?

  歷史上好像沒有記載嘛!

  「好好好!」歎著氣,她不得不提起裙子曲膝施禮。

  果然,她一施完禮,巨劍便轉向英軍了,於是,號角齊鳴,戰鬥開始。

  起初,部署在威爾登山峰頂兩側翼,起碼多出諾曼人一倍的英軍居高臨下,兵器銳利,給予沿山坡向山頂推進的諾曼人嚴重殺傷,諾曼人左翼逐漸向山下敗退,中央的諾曼人也受到影響後退。

  在混亂之中,征服者鎮定地重整旗鼓,由騎兵在前,步兵隨後,向英軍發動第二次進攻,此時英軍由於光顧著追殺敵人,因而導致自身隊形混亂,遂被征服者挽回了敗局。

  「帥!」南絲忍不住用雙臂比出一個大大的勝利手勢,並大聲歡呼叫好。「真是酷斃了!」

  但這場戰鬥一整天不斷拉鋸,諾曼人始終無法突破英軍密集的防線。

  直至接近黃昏時,征服者改變戰術,利用英軍輕率出擊的弱點,命左路軍佯敗將敵人引開堅固有利的陣地,然後諾曼人向後退到谷底,再上山,待敵人追擊時,征服者即率右路軍猛攻,居高臨下予以痛擊。

  哈羅德並沒有識破這一計謀,追擊時損兵又折將,實力受到嚴重削弱。

  「豬頭、笨蛋,哈羅德,你打糊塗了是不是?我不是一再警告你,征服者最擅長的就是以退為進嗎?」南絲懊惱地大叫。「看來歷史是改變不了的,笨蛋還是笨蛋,征服者始終是征服者!」

  沒得救了!

  眼看征服者抓住這一戰機發動最後反攻,同時命令弓弩手高角仰射,南絲心想,哈羅德將在這時候眼睛中箭身亡,一切就結束了……

  「耶?!」

  南絲錯愕地看著哈羅德中箭落馬,英軍立刻陣腳大亂,全線崩潰,諾曼人乘機殺他個屍橫遍野,英軍倉皇退走,留下來的撒克遜人屍體至少有諾曼人的兩倍多。

  可是哈羅德沒有死!

  他不是眼睛中箭,而是肩膀中箭,不是致命傷,他也不想逃走,但他身邊好幾個怕死的傢伙立刻把握機會簇擁著國王跳上馬逃之夭夭,儘管哈羅德大吼著,「不能退!不能退!」

  也就是說,征服者尚未征服英格蘭,因為只要哈羅德還活著,撒克遜人就不會降服。

  歷史改變了?

在英格蘭軍逃進白亞山區之後,公爵便停止追擊,因為他深知窮寇莫追的道理,也明白胡亂闖入不熟的山區裡很容易讓自己踏入陷阱。

  這種明知有危險的狀況,他絕不會輕易陷入。

  起碼在這一場戰役與隨後的追擊過程之中,哈羅德的軍隊業已減少了三分之一還多,而且哈羅德本人也受了傷,不但大大折損了英軍的實力,也大大消減了哈羅德護衛領土的信心。

  人一旦失去信心,做任何事都不容易成功。

  於是他率軍回到哈斯丁,準備在清理過戰場並鞏固好防衛要塞之後,再領軍繼續追剿哈羅德。
不甘心啊!

  現在就回去嗎?

  可是歷史已經改變了,天知道結果究竟是如何?

  「怎麼辦?怎麼辦?」木然地呆望著正在收拾殘局的戰場,南絲猶豫不定地喃喃自問。「到底該怎麼辦?」

  確實,征服者業已證明他的能力的確有資格被稱為征服者,而不是因為運氣好,她已經達到她此來的目的了,但除非是一點好奇心都沒有的人,不然誰不想知道歷史改變之後的結果到底是如何?

  她可是想得要死!

  但是臨出發前她曾向同伴們表示過一個月後就會回去,如果現在不回去的話,她們一定會擔心的。

  所以,現在就要回去了嗎?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45:41

她的姿態又恢復了自信的神采,清脆的笑聲迴盪於山谷之間。

  不是銀鈴般的天真笑聲,也不是矯揉做作的淑女笑聲,不是淫蕩蠱惑的柔媚笑聲,更不是粗魯豪放的放肆笑聲,而是一種非常自然的輕快笑聲,宛如雀鶯啼鳴那般悠揚悅耳。

  她還會再回來。

  她的神態令他鬆了一口氣,她的笑聲卻使他腰際一陣發麻,小腹立刻起了不合時宜的反應。然後,公爵發現戰場上所有正在收拾殘局的士兵們,包括他那四個忠心的得力家臣,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朝笑聲的方向望去,忘了手上的工作,著迷似的盯住少女。

  他有點不高興……不,是很不高興!

  幸好在他失去自製破口大罵之前,歐多適時又開口了。

  「咦,現在她又是在幹什麼?」

  聞言,他忙移目望去,見少女很努力的想要把劍拔出來,但那把劍一點都不肯跟她合作,於是她聳聳肩,彎身把一卷羊皮卷綁在劍身上,然後對他指指劍,再提起裙襬施了一禮,隨即上馬離去。

  公爵與歐多相對愕然。

  她竟然在唱歌,撒克遜人的語言,奇異的陌生曲調,夾在達達馬蹄聲中漸行漸遠去。

  Heroes  rise,  heroes  fall;  Rise  again,  with  it  all;  In  your  heart,  can't  you  feel  the  glory?(英雄挺身而起,英雄倒下;再次挺身而出,付出他全部所有;在你的心裡,你不能感到那份光榮嗎?)

  Through  the  war,  through  ourpain;  You  can  move  worlds  again;  Take  my  hand,  dance  with  me@@(經由戰爭,經由我們的痛苦;你能再次改變世界;握住我的手,與我一起跳舞……)

  英雄?

  指他嗎?

  公爵暗忖著上前去取下劍上的羊皮卷。

  你還沒有得到最後勝利呢!

  是還沒有,但是……

  他抬眸,伊人蹤影早已消逝,抓著羊皮卷,灰色的瞳孔倏地迸出一股犀利的堅定光芒。

  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他的!



  哈羅德退回史泰寧養息並重整軍隊,征服者威廉大公乘機拿下倫敦和查特威爾,然後再繼續往西南推進。

  他打算用包圍的方式困住哈羅德。

  「……看樣子哈羅德是打算先死守住阿杜河,等他準備好之後再進攻。」

  雙臂環胸,兩腿岔立,公爵眺望著澄藍的大海低低地悶哼一聲。

  「他的兵力?」

  「原來有一萬多,經過連番戰事,現在估計不到八千。」羅勃男爵面無表情地對應。

  「而我們有六千多,」赫裡德扳著手指頭計算。「再扣掉駐守各地的士兵和鎮守倫敦的施魯斯,只剩下五干名騎士與士兵,以及四員大將,如此一來,他們還是多我們一半人馬……」

  「你又怕了?」

  每次赫裡德盡說一些無聊的事時,契斯特就忍不住要插進去挖苦一下,而粗獷又粗魯的赫裡德也總是「不負眾望」的立刻怒跳起來。

  「誰說我怕了?我何曾怕過,我連『怕』那個字怎麼寫的都不……」

  「你根本不識字!」契斯特涼涼的又湊進去一句。

  赫裡德噎了一聲,隨後更是暴跳如雷。「該死的你,為什麼老是找我的碴?我欠你錢嗎?還是偷你老婆了?」

  契斯特歉然的聳聳肩。

  「很抱歉,我還沒有結婚,沒有老婆給你偷。倒是你老婆,小心被我偷了!」

  氣得差點昏倒,赫裡德唰的一下抽出劍。「我殺了你,你……」

  「收回去。」

  赫裡德僵了僵。「可是他……」

  濃灰的眼眸徐徐橫過來,佈滿暴風雨前的沉重烏雲。「嗯?」

  被那警告意味強烈的灰眼一瞪,赫裡德的心腔子立刻緊縮起來,「好好好,我收、我收!」忙不迭地把劍收回劍鞘裡去,然後垂頭喪氣地歎了口氣。

  「契斯特。」

  跟眼神成反比的聲音溫和得令人起雞皮疙瘩,就連一向吊兒郎當的契斯特聽了也不由得忐忑不安起來。

  「大人?」

  「請你少開口。」

  原來只是要他少開口,不是要他的舌頭。

  「是。」契斯特暗暗鬆了口氣,再吐吐舌。

  「我們的兵士經過嚴格訓練,足以對付一倍以上的敵人,所以,哈羅德守不住阿杜河。」公爵以斬釘截鐵的語氣作下結論。「現在,諾曼底那邊的情況?一

  這可是你叫我開口的喔!

  一布列塔尼和梅因都沒有問題,但弗蘭德人就難講了,他們非常有可能破壞盟約。」契斯特一本正經地說。「不過那兩個傢伙應付得了,何況還有阿奎丹伯爵會幫忙,這樣應該更沒有問題。」

  一你是說我那兩個堂弟?」公爵低沉地問。

  一沒錯,他們是你的堂弟,你應該比我更瞭解他們的能耐。一

  「的確,他們應付得來,如果只有弗蘭德人破壞盟約的話。」公爵頷首。「不過只要有阿奎丹伯爵,大致上應該不會出現他們應付不了的危機。一

  「你怎麼知道諾曼底那邊會有問題呢?」赫裡德忍不住問。

  公爵瞄他一眼,再瞟歐多一下,無語,歐多決定是哥哥要他代替回答。

  「因為那位少女坦誠她已經把我們這邊的情況全部都透露給哈羅德知道,那必然也包括諾曼底那邊的狀況,所以大哥才要達累姆趕回去看看。」歐多欽佩地說。「果然,哈羅德早在戰爭開始之前就派人過去諾曼底,妄想破壞諾曼底的和平以逼迫我們退兵。」

  男人看不見女人準是瞎子,那位奇異的少女大家早就發覺了,但沒有公爵的命令,誰也不敢多事,最多暗中議論而已。特別是在戰爭進行當中,如何保住小命最要緊,女人那種東西可以等生命沒有危險時再來流口水哈兩下還來得及。

  不過如果是那種會陷害他們的女人,豈能輕易放過,不用公爵下命令,忠心的家臣也會主動「處理」。

  「該死的女人!」赫裡德憤怒地脫口道。「下次再見到她出現,我就先去宰了……噎!」

  幾乎沒有看到他動,只是一瞬問,公爵已單手掐住赫裡德的頸子,臉上的表情足以令太陽結冰。

  「你要是敢動她一根寒毛,我保證會親手把你撕成兩半!」

  赫裡德驚恐地拚命眨眼--因為他無法點頭或出聲表示他明白了,還有,他也快窒息而死了,然後公爵大人就會少一位最忠心的家臣,他不希望公爵大人因此而後侮莫及。

  公爵大人也滿意了,所以下一秒鐘,忠心的家臣就被扔進海裡去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相信下次他在說話以前一定會先在腦子裡過濾一下再出口。

  看看在海裡掙扎著浮上水面的同伴,再瞟向臉色已恢復冷靜的公爵,契斯特咳了咳,心中已有所穎悟。

  「威廉,如果你很在意那個女人的話,那麼我想我最好先告訴你……」他慢吞吞地說,一面打量公爵的表情。「自四天前的戰役之後,聽說那個女人並沒有回到哈羅德那邊……」

  公爵神情不變,只輕輕撇了一下唇,無聲的輕蔑盡在不言中。

  「哈羅德只顧著自己逃命,就算她要跟也跟不上。」

  「我知道、我知道,但重點是……」契斯特頓了頓。「首先,她一個女人單獨一人如何生存?」

  真該死,他怎麼疏忽了這點!

  「你,馬上帶一小隊人去找到她,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公爵立刻下達指示彌補疏失。

  契斯特頷首。「這個簡單,不過恐怕還不夠。」

  墨黑的眉高高拱起,「什麼意思?」公爵問。

  「根據探子回報,哈羅德連戰皆輸,尤其是哈斯丁一役更是慘敗,哈羅德那些撒克遜士兵開始在鼓噪,說這一定是那個女人害的,你知道,撒克遜人認為女人出現在戰場上是不吉利的。為了安撫士兵們,哈羅德只好下令一見到那女人就捉起來,說不定會把她當作女巫燒了。」

  「無知!」公爵低斥。「去,找到她,把她帶來!」

  「如果她不肯來呢?」契斯特試探地問。「用武力?」

  「武力?」公爵好似很不可思議地重複這個詞,繼而大皺其眉。「當然不,說服她!」

  現在契斯特明白了,對那個女人,大領主不僅是在意,而是非常中意。

  「好,我會盡我所能的說服她。」



  當契斯特找到南絲的時候,正是南絲最灰頭土臉,淑女氣質最缺貨的時候。

  「Shitt!Shit!Shit!」

  她正在嘗試要生火,因為她快要冷死了。

  事實上,她一直跟在諾曼軍隊後面,因為她不知道哈羅德跑到哪裡去了,不過這個不重要,只要能繼續看下去,跟在誰後面都無所謂。

  問題是,再也沒有人提供她食物與住宿之處,連著四天,她只能採摘野生蘋果吃,如果看不見蘋果樹,尚未熟透的梨子再酸再澀也要硬吞。

  她已經決定,回去之後,她再也不會碰任何蘋果或梨子。

  可是還有更糟糕的事,現在正是多雨季節,一場雨來就差點把她衝進英吉利海峽裡去了。

  譬如此刻,她剛經歷一場生平僅見最莫名其妙的傾盆大雨。

  原本還是尋常陰霾的天,看著沉重得好像要壓下來了,其實都是騙人的,但剛剛卻忽然唰的一下彷彿水庫洩洪似的在一秒鐘之內就讓她變成落湯雞,躲都來不及,有好一會兒她都一臉茫然地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三分鐘後又好像自來水廠斷水似的,突然一滴水也沒有了。

  「$#$@$#%!」

  咒罵著,好不容易找到一處還算乾淨的山洞,她顫抖著把一身濕衣服換下來,但還是很冷,所以她試圖要生火取暖。可是雖然點打火機是很簡單,但說到要如何把一堆半濕的樹枝燃起來,對她這個天才而言,實在是一項最大的考驗。

  結果是她通不過考驗,她這個天才竟然生不起一把火!

  她會製造時光機,她也能夠計算出這個宇宙空間與她出生長大的那個宇宙空間的距離是多少,她甚至可以製造出火藥來,但她卻連該死的一把火也生不起來。

  原來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只會等著人家伺候的大笨蛋!

  「咳咳咳……Shit!Shit!Shit!」

  好不容易,歷經千辛萬苦,備嘗艱困、飽經風霜,在她已經焦頭爛額到臉上一片烏漆抹黑也不自覺時,上帝終於有空處理她的求救:火著了。

  上帝保佑,終於點燃了,但是……

  為什麼才幾根樹枝而已,煙霧會這麼大?

  她嗆咳著把包在濕發上的浴巾拉下一角來掩住口鼻,再把更多的樹枝放進火堆裡,然後拚命用手把煙霧揚出去。

  也許她還沒開始暖和起來,煙霧就已經先嗆死她了!

  正在這麼想著,突然,揚煙霧的手停了下來,她怔愣地望著洞口。

  「你們……」幾個高大的諾曼士兵完全把洞口都堵住了,他們是誰?「啊!你們是那傢伙身邊的人?」想起來了,中間那個挺英俊的高大男人是常常跟在征服者身邊的家臣之一。

  那傢伙?

  契斯特的眉毛滑稽地挑了一下。「對,我是,咳咳,那傢伙身邊的人,我叫契斯特。」

  「原來是契斯特男爵。」也就是未來的契斯特伯爵。「你為什麼往回走?」

  「我是來找妳的。」契斯特先向旁邊的諾曼兵吩咐幾句,再走進洞裡。「威廉要我來請妳和我們一起走。」

  「請我和你們一起走?」南絲想了一下。「那個可以待會兒再說,能不能請你先處理一下這個火,煙霧是不是太大了?」

  契斯特笑著蹲下,順手拿起一根最粗的樹枝。「我已經叫他們去找柴火了。」

  「我知道,不能用潮濕的樹枝嘛!但是這種天氣,哪裡找得到乾燥的木柴?」

  「很簡單,這樣。」契斯特抽出匕首來把粗樹枝的皮削掉,露出裡面的乾燥部分再拿給她。「剛才的雨很快就停了,潮濕的部分不會太多,這樣就可以了。」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所以說,天才與笨蛋僅是一線之隔。

  很快的,那些諾曼兵找來許多粗大的柴火,削去樹皮之後再放進火堆裡,果然就不再引起漫天煙霧。隨後,他們又取出黑麵包、肉片,以及裝麥酒的皮囊,南絲的眼睛立刻像火把一樣燃燒起來。

  發霉也無所謂,只要不是蘋果或梨子就好了!

  南絲一扯下浴巾,契斯特才發現她的臉髒到不能見人,不禁有點失望。不過她的雙眼不可思議的清澈、明亮,而且像星星一樣會閃閃發亮。

  他就著皮囊喝了一大口麥酒,然後問:「妳,決定要跟我們一起走了嗎?」

  南絲瞄他一眼,繼續把肉片夾到麵包裡,仍然沒有察覺自己臉上有多髒。

  「不,我決定不跟你們一起走。」雖然她確實很想去瞧瞧諾曼底征服者的樣子,但如此一來,很有可能會失去旁觀者的立場。

  「為什麼?」

  「因為我只是旁觀者。」

  「但之前妳不是和哈羅德一起走嗎?」

  「錯,我只是跟著他們,就像我現在跟著你們一樣,僅僅是尾隨在隊伍後面,不過哈羅德會替我準備住處和食物。」話落,她咬下一大口黑麵包,然後感動得閉上眼睛。「唔,真好吃!」

  「我們也可以為妳準備住處和食物,可是現在狀況有點不太安全……」契斯特很簡潔地把撒克遜士兵的指控和哈羅德的命令告訴她。「所以威廉認為妳跟我們一起走比較安全。」

  「哈羅德居然下那種命令?」猛然睜眼,南絲驚訝地停下用食。「我幫了他,他還下那種命令?」簡直不敢相信,他是本世紀最大的混蛋嗎?

  「在上位者,有時候是不得不下一些不得已的命令。」

  「可是軍隊裡不是也有其它女人嗎?」

  「妳說軍妓?沒錯,她們確實是跟隨在隊伍最後面,不過她們從不會出現在戰場上。」

  「但我只是旁觀,並沒有加入戰鬥。」南絲以抗議的語氣反駁。

  「在戰鬥時,大家都看得到妳。」

  南絲啼笑皆非地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就這樣?」這樣就犯了他們的滔天大罪?

  契斯特嚴肅地頷首。「是的,這樣就夠了。」

  南絲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換了是大公爵,他也會下這種命令嗎?」

  「威廉?不,他不會有那種困擾。」契斯特不假思考地斷然道。「我們諾曼士兵對他是徹底的效忠,絕對的服從,不會有任何疑問。」

  「難怪他會贏。」南絲喃喃自語,然後聳聳肩,繼續用食。

  她並沒有作正面回答,契斯特便猜測她是默許了。

  「所以,妳決定要跟我們一起走了。」

  「不,不要!」南絲專心啃麵包,漫不經心地說。「如果真有危險,我會直接回家,他捉不到我的。」這都是媽咪的錯,堅持女孩子就算餓到想要把身邊的人宰來吃掉,還是要斯斯文文的小口小口吃。

  「妳家在哪裡?」

  「……非常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

  非常非常非~~常遙遠?

  這樣大領主可能會不太高興喔!

  又喝了一口麥酒,契斯特決定採取另一種方法。「妳不敢去見他?」

  他想激她,可是……

  南絲奇怪地瞟他一眼。「為什麼不敢?」

  「妳擔心會喜歡上他?」雖然威廉不像他這麼英俊,但他不得不承認欣賞威廉的女人就是比欣賞他的女人多,這點實在令人費解得很。

  「我?喜歡他?」南絲再次愕然,不過這回她愕然之後的反應是大笑。「他都有老婆孩子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真是抱歉,她可沒有作第三者的偏好,也沒有作小老婆的慾望。

  她的笑聲聽來果然待別令人舒服,不過她說的話……

  契斯特怔了一下。「老婆孩子?威廉?沒有啊,他還沒有結婚啊!甚至連固定的女人都沒有,也沒有訂婚,什麼都沒有!」

  笑聲戛然而止,南絲更驚訝了,「他還沒有結婚?但是……」遲疑一下。「請問他幾歲了?」

  「二十九。」

  「二十九?!他才二十九?!」南絲驚呼,然後錯愕地傻住。「上帝,原來他……」早知道這個空間宇宙的歷史必然有些許不同,原來不同在這裡。「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個老頭子呢!」

  「老頭子?」契斯特差點嗆到。「妳……妳幾歲了?」

  「十七。」

  這……也不算相差太多吧?

  契斯特清了清喉嚨。「那麼現在,妳或許會擔心了?」

  南絲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承認,「沒錯,他是我欣賞的那種類型,我不敢保證我一定不會喜歡上他,所以……」她抬眼與契斯特直視。「我更不能和你們一起走。」

  咦?她居然承認了!

  這……這不是弄巧成拙了嗎?「為什麼?」

  南絲聳聳肩,繼續啃麵包。「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回家,而如果我真想回家,那就一定不能喜歡上他,不然我不是回不了家,就是會痛苦一輩子。」

  契斯特還是不瞭解。「為什麼?威廉也可以陪妳回家呀!」

  征服者可以陪她回家?

  南絲再次愕然。

  他幹嘛陪她回家?現在到底是講到哪裡去了?會不會偏離主題太遠了?他們都還沒見過面呢!怎麼說得好像她已經是他老婆了。

  南絲橫他一眼,有點不耐煩了。

  「很抱歉,那個地方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其它人去得了,明白了?」

  契斯特很老實的搖搖頭。「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懂。

  放下麵包,南絲很誇張的歎了一口氣。「好,那我這麼說你一定會懂……」

  「呃?」

  「打死我也不跟你們一起走!」



  「……她就是這麼說的。」

  契斯特一臉無奈,見狀,赫裡德喜不自勝,終於找到機會可以嘲笑他了。

  「原來你的魅力也有失效的時候。」

  「你在開玩笑嗎?」契斯特以「你是笨蛋」的眼神回視他。「那是威廉中意的女人,換了是你,你敢把你的魅力用在她身上?」

  赫裡德窒了窒,不覺瞄過眼去偷覷大領主一下,悚然發現大領主正用「殺了你」的眼光劈得他頭破血流,駭得他不禁猛打一個哆嗦,拚命搖頭。

  「不敢!不敢!」

  歐多不由得失笑。「真是,鬥不過他就不要自找難看嘛!」

  「愚蠢!」鮮少開口的羅勃也咕噥了一句評語。

  收回目光,公爵把視線移到火堆上,若有所思的凝住。

  「無論如何她都不肯跟我們一起走?」

  「她是這麼說的。」契斯特無奈道。

  「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公爵一邊用樹枝撥動火堆,一邊喃喃自語。「那是哪裡?為什麼除了她,沒有其它任何人去得了?」

  「我說,威廉,」契斯特決定把想好的提議說出來。「既然她不肯來,你不能去見她嗎?」

  樹枝停止撥動了一會兒,然後又繼續。「不,不能現在。」

  「為什麼?」

  「因為我還沒有得到最後的勝利。」

  契斯特不明白得到最後勝利和那個女人有什麼關係,不過既然大領主這麼說,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依據他的經驗,這個理由如果大領主不願意主動說出來的話,旁人最好不要多嘴,否則他也會跟赫裡德一樣,被毫不留情的目光殺!殺!殺!

  「那麼我們只好派一小隊人馬保護她。」

  公爵沉吟片刻。

  「不,兩隊,另外,准許他們在有撒克遜人企圖攻擊他們時施放緊急烽火。」

  「好。」契斯特領命,起身正待離去,忽地又回過頭來。「威廉,你不想知道她長得如何嗎?」

  猶豫一下,公爵徐徐抬眼。「她長得如何?」嘴裡說不在乎女人的外表,其實多少還是有些在意的。

  契斯特咧出白牙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她很髒,非常非常髒,事實上,我從來沒見過比她更髒的女人!」



  那個非常非常髒的女人正在洗澡。

  熱水澡。

  這是她進入這個世界以來洗的第一趟熱水澡,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出門在外大都是跳進河水裡泡兩下就算洗過澡了。

  「那個征服者還不賴嘛!」泡在熱水盆裡,南絲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天堂。

  那些公爵派來的人,說是保護她,其實有一半是在充當她的奴隸,只要一句話,立刻服務到家。

  供她過夜的屋子必定會先整理乾淨再請她進去休息,送來的餐食是熱食--雖然同樣簡單,床上鋪著柔軟的皮毛,身上蓋的是上等豐毛毯,威廉甚至還命人送來好幾件女人的精緻長袍和斗篷。

  「他比哈羅德體貼多了。」她喃喃道,同時開始洗頭髮。「對女人而言,這個男人的條件還算不錯呢!有度量,又體貼,年紀也不大……」自言口自語到這裡,因為契斯特說過的話,她不知不覺陷入一片想像當中。

  二十九歲的威廉大公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她注意到他的身材非常高大,也看得出他是黑髮,契斯特說他的眼睛是灰色的,但會視心情而有所變化,素來以冷靜著稱,脾氣好不好各人觀點不同,至於其它部分,最好由她自己看。

  怪了,她想看的是這場領上爭奪戰的結果,為什麼要特地去看他?

  話說回來,至今為止,他們也沒有半個人見過她的模樣,這是因為自契斯特出現那天開始,天候便急遽轉壞,三不五時的下雨,氣溫也愈來愈低,所以她一離開屋子就不得不用圍巾蒙住口鼻,連吃午餐都要躲在帳篷裡吃。

  因為她的鼻子天生無法適應冷空氣,短時間還好,一超過半個鐘頭就會開始刺痛,再過半個鐘頭保證鼻血狂流。

  不過以他們之間的關係,彼此不相識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困擾。

  她是旁觀者,而他也很有風度的接受她的挑戰……不,考驗,如此而已,因此他們相識或不相識都不是很重要。

  現在,她只希望在她回去的日子來臨之前,這場爭奪戰能夠結束,然後……

  她就可以回家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47:52

第三章

戰爭並沒有如同南絲所期待的那麼快結束。

  而且在將滿兩個月的十二天前,她與威廉大公爵竟然在意料之外的情況下見面了。

  一個決心征服英格蘭,一個誓言捍衛領土,威廉公爵與哈羅德在一月哈羅德加冕稱王時便成為死對頭,但到了十一月初,公爵仍是雄心萬丈,國王卻已是狼狽萬分,連麾下軍隊都因公爵的追剿行動步步緊逼,在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攻擊下喪生的喪生,走散的走散,最後,他只剩下四千士兵,而公爵仍有五千人馬。

  於是,哈羅德打算死守住西索塞克斯的丘頂城堡,以利走散的士兵們有個目標可以聚集過來。

  俯瞰著下方河畔小村莊的木製城堡建築在丘頂上,周圍是無水的護城壕溝,木頭圍牆繞城,城堡中的最後一道防線是位於人造土壘上的要塞,由石頭圍牆保護著裡面的建築。

  想要攻得這座城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有心理準備要犧牲無數士兵的性命去換取勝利。

  但公爵從來不打這種魯莽的仗,他決定要用最原始的方法,火攻,先把城堡的木頭圍牆燒光了再搭臨時木橋過去。

  這種木製城堡根本不值得保留。

  「聰明!」南絲低證。「難怪後來他所建的城堡都是石頭圍牆。」

  「小姐?」

  「沒什麼,」南絲回眸,專責保護她的士兵隊長摩根對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是說,你們公爵大人很聰明。」

  「確實,」摩根遙望正在扎木橋準備攻堅的諾曼軍,一副理所當然的得意樣。

  「我們大人聰明、勇猛又堅強,是最偉大的公爵。」

  此刻,他們所在地點是一處能夠將整個城堡戰場容入視界範圍內的小山脊,離戰場不會太遠也不會太近,而且面向城堡的山坡幾乎半禿--大概是被砍去築建城堡圍牆了,不至於遮住她的視線。

  「你們都很崇拜公爵?」南絲往下眺望,注意到那個最醒目的高大身影挺直地端坐駿馬上觀察城堡木頭圍牆燃燒的情況,片刻後,當她發現自己始終無法移開視線時,不得不承認光是他的身影就具有令人著迷的魅力。

  「我們每個人都願意為他付出性命。」

  「這是身為一個偉大的將領最重要的條件,」南絲頷首。「屬下的忠心。」

  「那是當然,我們大人……」

  話至中途忽地噤聲,旋即轉身鏘一聲抽出劍來,另一手則揮動手勢示意士兵們圍上來保護南絲,摩根神情緊繃、全神戒備,在看見第一個撒克遜人出現時即點燃緊急烽火。

  「小姐,有機會時請您立刻上馬,以最快的速度騎到公爵那邊!」

  話剛說完,更多的撒克遜人從山脊的另一邊冒出來,南絲不禁目瞪口呆,因為他們一看見她便猙獰著臉孔衝過來。

  「是她,那個女巫,快把她捉起來燒死,哈羅德國王就能得勝了!」

  她到底做了什麼值得他們給她戴上女巫這麼大一頂帽子?



  「烽火!」

  聽見士兵的喊叫,公爵回眸一看,果然是小山脊那邊,他不假思索地立刻扯轉韁繩策馬狂奔而去,只丟下一句命令。

  「歐多,這邊交給你,等我回來再發動攻擊!」



  尖銳的金屬撞擊聲是如此刺耳,瀰漫在空氣中的死亡氣味令人窒息,四處飛濺的鮮血甚至噴灑到她的衣服上,痛苦的哀嚎、淒厲的悲鳴,還有缺手斷足的屍體,空洞茫然的死魚眼……

  遠觀與近看的差異是如此巨大,使得南絲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胃部翻攪,恐懼在心中愈積愈高,尖叫的衝動一秒比一秒更強烈,渾然不覺保護她的士兵們因為敵人太多而逐漸遠離她身邊。

  向來,她只認為戰爭是男人殘酷的遊戲,所以死了也是他們活該自找的,但此刻,清清楚楚見識到殺戮的冷酷與死亡的無情,她才驚覺自己是如何小看了戰爭的恐怖與悲慘,特別是當她置身於其中之時,更能領略到這份殘忍的感受。

  不,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最後,當一支仍緊握著釘頭錘的斷臂跌落到她腳前時,她終於忍不住扯開嗓門尖叫起來,就在那一剎那,她突然覺得腰部一緊,旋即騰空飛起來落在一副堅實的大腿上,再下一刻,她整個人已然被毛茸茸的披風蒙頭包住。

  她本能要掙扎,卻在聽見摩根的呼喚時停止那種念頭。

  「公爵大人!」

  「往山下退!」

  從他胸口傳來的震動告訴她,這個救了她的人就是諾曼底公爵,她不覺脫口叫:「我的行李!」沒有行李中的某樣裝置,她就回下去了。

  於是,貼在她臉頰上的胸膛再次震動起來。

  「摩根,小姐的行李!」

  然後,南絲發現騎馬的公爵並沒有自顧自先行離開,她悄悄掀開披風一角偷看,注意到他是隨著士兵們一步步退回山下,抱住她的左臂用盾牌護衛著她,右手巨劍像砍雞頭似的砍翻一個個敵人。

  無論情況多危急,他都不會丟下自己的人先逃命。

  小山脊上,撒克遜人幾乎多出諾曼人兩倍,但不久後,赫裡德帶領人馬趕來,頓時多出撒克遜人一倍多,公爵這才策馬奔回自己的陣營。

  坐騎四蹄甫站定,公爵便跳下馬,把韁繩丟給一位騎士,「保護小姐到契斯特那邊!」旋即跳上另一匹馬,抽出巨劍,高吼著馳向陣營最前方。「歐多,注意,走散的撒克遜士兵開始聚集過來了。」

  南絲連忙掀開披風,卻只來得及看見他離去的背影,事實上,她瞧見的只是一頭迎風飛揚的黑髮和黑色斗篷,但光是這樣就夠她心跳不已了。

  這就是被英雄救「美」的感覺嗎?



  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不過,在離去之前她必須先向他當面道謝,這是最基本的禮節,人家救了她,怎麼可以一聲不吭就走人呢?

  她告訴自己,這是她之所以這麼急著想見他一面的原因。

  「殷德呢?那小子應該在這裡伺候妳的!」

  南絲抬眸,是契斯特,這天輪到他領後軍押陣紮營,一見到南絲,他立刻把她請到公爵的帳篷前烤火,如果他猜的沒錯,公爵應該會把自己的帳篷讓給她。

  「他去替我拿碗熱的肉湯。」

  「哦!」契斯特收回東張西望的眼。「風很大,妳不進帳篷裡去嗎?」

  「呃,不,我想……」南絲忙伸出雙手在火堆上烤。「在這裡烤烤火。」

  「我可以叫殷德幫妳在裡面弄一盆火……」

  「不用、不用!其實,呃……」沒來由的,她突然覺得臉有一點熱,不覺低下臉。「我是想問一下,待會兒公爵,咳咳,會回來這裡嗎?」

  「當然會回來,不過他可能不會來見妳。」

  「咦?」南絲猛然仰首,表情愕然。「為什麼?」

  「因為他還沒有得到最後勝利。」契斯特聳聳肩。「他說的。」

  「哦,那……」她覺得臉愈來愈熱,不由自主又垂下臉。「能不能請問他,我……咳咳,可以見他嗎?」

  契斯特眉毛微微一挑。「妳要見他?」說不想見的不是她嗎?

  「我……我想向他道謝,你知道,他……他救了我,」南絲支支吾吾地說,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心虛。「所以……所以……」

  不用太多,只看她赧紅的臉色,到處亂飛的眼神,久經女人陣仗的契斯特立刻看出她的真正心意,不由得失笑,旋即又收回去。

  「他不會在意那種小事的。」他故意一本正經地這麼說。

  「他不在意,我在意啊!」南絲衝口而出,說完才覺得自己好像太激動了,忙找其它理由來解釋她的失態。「何況,我也想在回去之前……」

  「回去?」這回失聲大叫的換成契斯特。「妳要回去了?」

  南絲點點頭。「經歷過今天這種事,我想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你知道,之前我都隔著戰場有一段距離,看你們打仗就好像在看大屏幕電影一樣,沒有什麼切身感受……」

  「電影?」那是什麼東西?

  Shit,真是大嘴巴了!

  「呃……」南絲掩飾性地咳了咳。「總之,現在我覺得戰爭實在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我無法忍受,所以不想再看下去了……」

  「慢著、慢著!」契斯特舉起手來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妳已經接受威廉的挑戰了不是嗎?怎麼可以反悔!」

  「為什麼不可以?」南絲俏皮地眨一眨眼。「反悔是女人的權利啊!」

  契斯特啞口無言。

  「不過我也知道這樣不太好,」南絲又說。「所以才想要當面向他致謝和道歉的嘛!」

  蹙眉凝住她好半晌後,契斯特猝然轉身匆匆離去。

  「放心,他一定會來見妳!」



  為了喝熱肉湯,南絲不得不拉下蒙在臉上的圍巾,又因為要等待公爵,所以她沒有進帳篷裡去,幸好火堆可以提供她足夠的溫暖,由肉湯裡冒出的熱氣也能夠緩和她鼻腔的不舒適。

  但是沒有人敢多看她一眼,因為她坐在公爵帳篷前的火堆旁,任何不敬的視線與舉動都是對公爵的不敬。

  一邊喝肉湯,一邊環顧四周,南絲發現在所有的帳篷裡,公爵的帳篷竟然是最小的,但轉眼一想,公爵的帳篷只睡他一人,而其它每個帳篷都必須由十二個士兵合用,這樣倒也不奇怪了。

  想著想著,突然,一陣驚雷也似的隆隆馬蹄聲驟然打斷她的思緒,轉眼望去,由遠而近,一群人馬自數不清的帳篷之間的通道迅速奔馳而至,領頭的正是那位從不戴頭盔的威廉大公。

  不一會兒,那群人馬在火堆前十公尺處停下,威廉公爵隨即跳下馬,順手把韁繩扔給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殷德,然後大步向她而來。

  是征服者!

  她的英雄!

  莫名其妙的,南絲的心跳又開始緊張的顫抖起來,一股興奮的悸動在她胃裡翻騰,使她的腦袋有點暈眩。

  然而隨著他的腳步一步步靠近,她逐漸忘卻緊張,眼睛愈睜愈大,嘴巴也不由自主地打開,像白癡一樣,直至他站在她面前,她已經驚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了。

  「上帝!」仰高脖子看他,南絲喃喃道。「你你你你……你還真是該死的高大!」因為太吃驚,她甚至忘了施禮。

  遠看可以確定他比別人高,近看才發現他至少比其它人高出半個頭以上,她並不算矮,因為她的爹地很高,還有媽咪的歐美血統,但她竟然連他的肩膀都不到,僅及他胸口,站在他面前,她就像個還在抱洋娃娃的小女孩一樣。

  維京人確實比日耳曼人高大,而這個征服者更是其中之最,她敢用時光機打賭,他肯定有兩百公分以上!

  該死?

  威廉公爵濃黑的雙眉輕佻,但沒有出聲,且橫臂阻止旁人的喝叱,任由她繼續打量他,同時,他也乘機打量她。

  嚥了口唾沫,她的視線開始徐徐往下。

  肩寬胸闊,身材挺拔,岔開的雙腿長而有力地支撐著全身,毫無疑問的,他擁有一副威迫性十足的體魄,是天生的勇者,也是無畏無懼、不屈不撓的王者。

  審視的目光又拉回到他臉上。

  他的臉型宛如雕像般剛毅,五官卻出人意料之外的柔和,灰色眼眸猶如晨霧般幽邃,充滿貴族氣息的鼻樑,唇型古典高雅,其實他跟契斯特同等英俊,只是不同類型,但他還多了一股不凡的魅力,這使得他更加吸引女人。

  「更該死了!」南絲不自覺地又喃喃道。「你居然也這麼好看,這太沒天理了,為什麼男人的優點全集中在你一個人身上?」

  威廉公爵雙眉一揚,驀而放聲大笑,那笑聲令所有人吃驚,眾所周知公爵大人是極為自製的,他的冷靜是出了名的教人痛恨,絕不可能出現這種大笑聲,所以大家都忍不住盯著他看,想要確定是他們看錯了。

  沒有看錯!

  就在眾人驚異得落下滿地下巴,甚至還有人跌倒時,他又突然收起笑聲恢復冷靜的神態,踏前一步,幾乎貼在南絲身上,然後用粗糙的手指頭抬起她的下巴,灰眸徐徐在她那張充滿異國風情的臉蛋上仔細掃視一圈,將她那白皙的肌膚,眼尾微翹的橢圓形大眼睛,小巧的鼻,端秀的嘴,盡皆收入眼底。

  「妳不是撒克遜人。」他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不用你來告訴我我自己也知道。」南絲低低咕噥。

  「妳是什麼人?」

  「東方人。」

  「東方?」威廉蹙眉更仔細端詳片刻,搖頭。「不,妳也不像法蘭西人。」

  南絲眨了眨烏溜溜的眼。「更東方。」

  「羅斯人?」威廉又搖頭。「也不像。」

  南絲歎氣。「別再猜了,是你不知道的地方。」

  威廉點頭同意,既然他不知道,自然無法猜到。「妳的芳名?」

  「南絲。」

  「南絲?」威廉喃喃重複了一次,再問:「妳要回去了?」

  南絲頷首。

  「為什麼?」

  南絲朝一旁的契斯特瞥去一眼,然後倒退兩步脫離威廉的掌握,再拚命揉著陣陣刺痛的後頸。

  「我以為你很體貼,誰知道一點也不,你知不知道這樣仰著頭看你很累耶!」

  威廉不語,回手朝契斯特擺了一下她不懂的手勢,然後領著她走向帳篷,一進入帳篷內,他便直接坐上床楊,高大的個子頓時矮了一大截,再揮手斥退隨後跟進來要伺候他褪下戰袍盔甲的殷德。

  「這樣可以了嗎?」他問,並自行褪下戰袍,露出裡面的鎖子甲。

  是可以了,但也不對了。

  突然與他同處在一個隱密的空間裡,不知為何,她的心跳又開始急速升級。

  上帝,她不會是發情了吧?

  南絲不甚自在地背過身去。「城堡攻下來了?」

  「攻下來了,但哈羅德早已從堡後的小路逃走。」他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哦!」

  「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一直以為他的人高大,聲音必定很粗獷,但其實他的聲音非常沉靜,很好聽,不過總是帶著一股命令的語氣,也許是習慣使然。

  「我……」遲疑一下。「看不下去了。」

  「因為小山脊上的事?」

  「對。」

  「我可以保證絕不會再讓妳碰到那種事。」

  南絲翻翻白眼。「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不喜歡戰爭。」

  背後沉默片刻。

  「妳究竟為何而來?」

  南絲考慮半晌,決定告訴他實話。

  「我想看看諾曼底威廉大公是不是真如傳言中那樣了不起。」

  「妳得到結論了?」

  「是,你果然了不起,比我所知的更加了不起。」南絲衷心讚歎。

  「那麼妳可願意為我留下來?」

  為他……留下來?

  南絲呆了呆,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妳可願意為我留下來?」

  不會吧?沒聽錯?

  開……開什麼玩笑,他為什麼要她留下來?更重要的是,她為什麼要為他留下來?沒理沒由的,她為什麼要為他犧牲那麼大?

  「怎麼可能,」她憤慨地猛然轉身。「我怎能……」一回過身去,她立刻發現自己的舌頭不見了。

  威廉不但已褪下戰袍,也順便脫掉了鎖子甲,此刻他只穿著一件貼身白棉衫,胸前敞開,露出飽經風吹日曬鍛煉出來的古銅肌膚,健碩結實的胸廓和細而卷的濃密胸毛。

  她不禁滿臉通紅,目瞪口呆,心跳從胸口一步跳到喉嚨,再多跳兩下說不定就會直接從嘴巴裡蹦出來,如果沒聽錯的話,她可能還有點喘息,因為她的腦海裡已經難以克制地開始幻想被他擁抱在懷裡會是什麼感覺,在這種情況下,為免心臟病發作,她最好立刻挖掉自己的眼睛。

  瞎眼總比死翹翹好。

  但是心裡雖明白,偏偏兩手就是狠不下那個心--她寧願去挖蕃薯!最可惡的是,那對還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眼珠子卻還貪婪地緊盯住他的胸口不放,打死不肯移開。

  天哪,多麼養眼的景觀啊!他未免太有料了吧……

  呃,不對,她還要不要臉啊!居然這樣盯著人家看……

  慢著、慢著,那麼說也不正確,這人應該知道自己身體的殺傷力,竟然還大剌剌的拿出來到處現寶殘害眾生,真是沒良心,在戰場上殺敵還不夠,連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弱女子也不放過,太可惡了,這種人連多一秒鐘也不能待在他身邊,不然很快就會變成橡皮糖被他繞在小指頭上玩弄,她可不幹!

  想到這裡,她硬生生拉下眼皮遮住視線--非常惋惜地,再吸回口水。「謝謝!對不起!」交代過最後的場面話後,她立刻掉頭落跑,一溜煙逃出帳篷外,一路嘰哩咕嚕地往前衝。

  「我要回去了!立刻就回去!所以……所以……啊啊啊,行李呢?行李呢?我的行李呢……完蛋,在帳篷裡!」緊急煞車,回身,砰然撞上一道牆,齜牙咧嘴地揉著差點歪掉的鼻子,困惑不已。

  這裡怎麼會有牆呢?

  「妳為什麼要跑?」

  一聽到這個低沉的聲音,她立刻像青蛙一樣尖叫一聲跳開老遠,還抖著手指住那面牆……不,那個人。

  「你你你你……離我遠一點,你這暴露狂,離我遠一點!」

  威廉面露錯愕地看著她一路尖叫著逃之夭夭。「我說錯什麼了?」

  契斯特在一旁笑得上氣接不了下氣。「我說,還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啊!」

  威廉蹙眉。「什麼?」

  「我是說……」契斯特手搭在他肩膀上擠眉弄眼。「你想把她留下來是輕而易舉的事。」

  眉皺更深。「但是她怕我……」

  「怕你?」契斯特失笑。「也對,她是怕你,怕被你迷上。沒瞧見嗎?她一見到你就臉紅,那張臉就像要燒起來似的,女人見到男人會出現那種反應,只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當然是她喜歡你呀!」

  「那麼現在我該如何做?」說到政治、戰爭,他敢自豪的坐上第一把交椅,但要提到如何和女人相處,他是全然不了,這種事再機智、再冷靜也沒用,沒經驗就是沒經驗,打腫臉也充不了胖子。

  聞言,契斯特馬上洋洋得意起來,沒有想到威廉也有低頭向他請教的一天。

  「很簡單,我教你,首先……」

  戰場上是威廉所向無敵,但要說到情場上的常勝軍,可就非他契斯特莫屬了!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離公爵帳篷不遠處,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另一座帳篷旁喃喃自語,看見的人都裝作沒看見,這是公爵的命令。

  「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可是……嗚嗚,沒有行李我就回不去!」

  好不容易,威廉走出帳篷步向男爵的帳篷,人影見機不可失,立刻一溜煙竄進公爵的帳篷裡。

  但是翻找了大半天也只找到放衣服的皮箱,另一個最重要的箱子卻怎麼也找不著,站在帳篷中央,她困惑地猛搔腦袋。

  「奇怪,明明都在這座帳篷裡呀!可是……在哪裡呢?」

  「在找另一個箱子嗎?」

  噎了口氣,南絲猛然轉身,呻吟。

  威廉雙臂環胸恰恰好擋在帳篷口,幸好,他在內衫外多加了一件白棉布襯衫,整整齊齊的,看上去不至於那麼「恐怖」。

  但南絲還是暗暗嚥了好幾口唾沫,他實在該死的吸引人!

  「麻……麻煩你,把另一個箱子也還給我。」

  威廉頷首。「還妳可以,但有條件。」

  這種回答不是她要的好不好!

  暗暗叫苦,「什麼條件?」南絲硬著頭皮問。

  「再多留一個月。」

  再次呻吟。「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我留下來?」

  威廉沒有回答,他用行動解釋給她看。

  長臂猝探,在南絲察覺到他要做什麼之前,嬌軀即已落入他懷中,他深深凝住她,閃亮的灰眸中帶著直率的慾望,然後,溫暖無比的嘴有力地覆上她的唇,帶著一絲強硬的男性氣息。

  南絲一時茫然得不知道要反抗,直至他把舌頭探進她唇裡,她才驚呼一聲試圖要推開他。

  但那雙強悍得驚人的健臂將她緊鎖在他懷裡令她動彈不得,近乎粗魯的唇瓣有效地壓住她的嘴讓她無法出聲求救,大手壓在她的臀部迫使她不得不放棄提腳踢他的意圖,最後,她只好瞪大眼嗚嗚嗚,聊勝於無地表示抗議。

  然而不過片刻後,她便逐漸遺忘了反抗,遺忘了所有的問題,兀自陶醉在他熱情的親吻中,最後,她終於忘了自己是誰,生物本能接管身體,人性理智被踢到一旁去嗚咽,使她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的嬌軀貼向他,兩條藕臂也不知道何時爬上他的頸項反把他拉向她,並悄悄吐出愉悅的低吟。

  當他放開她時,她猶一臉迷醉地差點跌到地上去。

  「一個月?」

  「嗯?」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的帳篷讓給妳。那麼,妳休息吧!」

  「呃?」

  直到威廉出去好半天後,南絲才猛然回過神來。「耶?」她立刻拔腿要追出去抗議,但尚未走出帳篷便又沮喪地停下來。

  不答應行嗎?

  只要他不把行李還給她,她也回不去呀!

  嘖,沒想到堂堂威廉大公爵竟然這麼賴皮,居然用這種手段來逼她!

  不過……

  她無意識地捂著略顯紅腫的唇瓣,一想到適才那個令她渾然忘我的熱吻,耳根不由自主的又燙了起來。

  老實說,這並不是她的初吻,她的初吻是不小心給她的博士班男同學--另一個十五歲的天才偷了去,當時她才十三歲,唯一的印象是:他的午餐一定有吃大蒜香腸。

  之後也還有過其它兩、三個人,但始終沒有一個能夠讓她品嚐到人家所謂慾望與激情的滋味,甚至一丁點美妙的感覺都沒有,所以每一次都是親吻過後就分手,非常乾脆,直到剛才……

  不對、不對、不對,現在該擔心的不是這個,現在該擔心的是--

  他為什麼要她留下來,為什麼要……吻她?

  喜歡她,所以要她留下來?

  還是想要她,所以只要她留一個月?

  是這樣嗎?

  ……

  到底是怎樣?



  「如何?」契斯特對剛進帳篷裡來的威廉曖昧的擠眉弄眼。「成功了嗎?」

  「成功了,但是……」威廉蹙眉低頭看自己。

  「什麼?」契斯特困惑地隨著他的視線往下望,旋即失聲爆笑。「我勸你最好去找軍妓解決一下,否則就放棄明天和她共騎的打算。」

  威廉面無表情地繼續看著自己,片刻後--

  「你出去!」

  「嗄?」竟然叫他出去?這是他和歐多的帳篷耶!

  「我自己解決!」

  聞言,契斯特不由得再次狂笑起來,威廉臉色一沉,旋即一腳把他踹出去,唰一下將帳篷門簾拉下來。

  老天,他竟然要自己解決!

  趴在守衛腳前又狂笑了好一會兒後,契斯特才慢慢收起笑聲爬起來,然後,在走向赫裡德與羅勃的帳篷途中,眉頭悄悄打了個結。

  看來威廉比他所以為的更重視那個女人,這下子可麻煩了。

  他到底打算把那個女人放在哪裡?

  取代梅蒂放在他身邊?

  梅蒂的父親那邊又該如何交代?

  放在床上作情婦?

  她肯嗎?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48:43

第四章

由於哈羅德逃得不知所蹤,所以威廉決定下一步要攻佔溫切斯特,那兒是古老撒克遜王國的首都,即使英格蘭首都已改為倫敦,但溫切斯特仍未失去作為英格蘭中心地區的榮譽。

  於是諾曼軍繼續往西行,一面尋找哈羅德,一面掃蕩那些不願發誓效忠,一意與他們敵對的撒克遜人。

  「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到溫切斯特?」

  「再過兩天就到了。」

  「然後呢?如果攻下溫切斯特之後還找不到哈羅德呢?」

  「那麼我就先行到倫敦去加冕為英格蘭王,再繼續往北征討。」

  南絲沉默了好久,威廉以為她沒意見,沒想到她又突然開口。

  「你還是在溫切斯特加冕吧!」根據歷史記載,儘管征服者威廉王已經在倫敦的西敏寺舉行過加冕儀式,後來還是不得不在溫切斯特再舉行一次,既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在溫切斯特舉行加冕儀式省事一點。

  「為什麼?」威廉奇怪地問。

  「因為我這麼建議!」南絲沒好氣地說。

  威廉無所謂地聳聳肩,如果這樣可以討好她留下來的話,他可以在溫切斯特加冕一次,然後再到倫敦加冕一次。

  「你什麼時候要再教我射箭?」

  「妳還想學?」

  「廢話,不想幹嘛問你!」

  「那就……」威廉略一思索。「今晚紮營用過餐之後。」

  半個多月裡來,由於威廉的堅持,南絲不得不與他共騎,白天佔領他的大腿,夜裡佔領他的帳篷,偶爾心血來潮他會主動教她射射箭,有戰事時,起初她都自願陪同後軍一起守帳篷,但幾次以後,她發現根本沒有人敢偷他們的帳篷,於是又忍不住跑去觀戰。

  不是想看戰爭場面,而是想看威廉打仗的英姿。

  說到威廉,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明明長得該死的好看,偏偏不愛笑,那天聽到的大笑聲好像是絕響一樣再也不曾出現過,即使是在作戰,也總是端著一張冷靜得教人抓狂的表情,是生氣或高興僅能由他的眼色深淺變化來判斷,但若是他把憤怒的心情直接流露於外時,大家最好趕緊跳上馬逃之夭夭,稍慢一點只好十八年後再來敘舊了。

  而且他雖然很體貼,抱她上下馬的時候動作也很溫柔,卻老是當她是手下士兵一樣說話,有時候聽了真是讓人不爽。

  但他打起仗來實在是酷到不行,威風凜凜、所向無敵,絕對是會讓她迷戀的典型,名副其實的征服者,甚至比她期待的更完美,如果是在她自己的世界裡,她必定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可是在這個世界裡,她不敢,也不能。

  倘若可以的話,她真想把他帶回家去作紀念品,但不必經過任何考慮她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他這種英雄豪傑只有在這種混亂的黑暗時代才會這麼出色,就像她這種聰明過頭的女人只有在她的先進時代才能成為天才,如果對換過來,他們都只會是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為什麼歎氣?」

  南絲抬眸,因為仰頭看他很累,乾脆躺在他的臂彎裡。「你為什麼要侵略英格蘭?」他的臂長胸闊,躺起來就好像睡在搖籃裡一樣,安全又溫暖,舒服得很,睡午覺正合適。

  「這不是侵略,而是名正言順的繼承。」因為她的措辭,威廉的眼色悄然加深,很明顯地表示出他的不悅。「由於無子,我表兄愛德華曾應許我為英格蘭王位繼承人,當時哈羅德也同意奉我為王。兩年前,哈羅德海難時也是我救了他,沒想到愛德華一死,他馬上翻臉不認人,所以我才決定用武力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可是你本來就對英格蘭王位有野心,不是嗎?」她又問,同時無意識地伸出手指去撫摸他的唇瓣。

  威廉沉默了一會兒。

  「我想建立一個屬於我自己的王國。」

  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二回與他共騎開始,每當他在說話的時候,她老是喜歡把手指放在他的嘴上描繪唇型。他知道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有這種奇怪的習慣,因此雖然這樣會使他說話不太方便,卻沒有刻意點破她,因為契斯特曾說過,任何她主動親近他的行為都不能阻止,即使他不喜歡,也不能表現出不愉快的反應。

  「你已經有諾曼底了。」

  「在法蘭西王眼裡,諾曼底公爵只是他的封臣,除非我成為英格蘭王,諾曼底才能夠真正成為我的領地。」

  「可是……」她想告訴他,最後他的子孫也會失去諾曼底,但轉眼一想,現在歷史已經改變了,誰知道會如何呢?

  「什麼?」

  「沒什麼,只是很奇怪……」南絲收回手指。「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再多留一個月?」

  「我要妳考慮。」

  「考慮什麼?」

  「為我留下來。」

  南絲白眼一翻。「那是不可能的事!」

  「請妳考慮過之後再回答我。」威廉非常堅持。

  「但是……」

  「請先考慮。」

  執拗的黑眼與頑固的灰眸相對片刻,黑眼敗退,南絲聳聳肩。

  「好吧!那在我考慮之前,請先告訴我,為什麼要我為你留下來?」

  「我要妳。」

  說的可真直接,不過她大概也猜得到是這種答案。

  男人初見面就要女人「留下來」,這種情形在二十一世紀也常見得很,一夜情嘛!上床玩個通宵就揮手道別,永遠不再見。

  「為什麼?你愛我嗎?」這個問題聽起來連她自己都覺得很可笑,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愛?」威廉一臉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不,戰士是不談愛情的。」

  這種回答也在意料之中,雖然還是令她有點失望,幸好只是一點點。

  「所以你只是想要我的身體?是不是要過之後我就可以回去了?」

  似乎沒這麼想過,威廉怔了一下,旋即蹙眉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過了好一會兒後,他好像想清楚了。

  「不,我不只要妳的身體,我也要妳陪在我身邊。」

  這就不能算是一夜情了,就這時代的語言來講,是情婦,專供男人發洩性慾的「用品」。

  要留在這中古時代作情婦,不如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去作二十一世紀豪放女!

  「我相信這世上的女人不只我一個。」譬如昨天他們經過的那個村落裡就有不少個,而且有兩個還長得很不錯。

  「我不要別的女人,我只要妳。」

  這個人真的很頑固耶!不愛她又非她不可,他以為這個世界上的人都得聽他的不可嗎?

  就算是,她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管他的,反正時間一到她就回去,誰理他考不考慮,他自己去想到頭爆炸吧!

  「妳在想什麼?」

  「當然是在想……」南絲露出不開心的表情。「你到底把我的行李藏到哪裡去了?」

  灰眸忽地升起濃霧,如同過去半個多月裡的每一天一樣,只要她一問這句話,威廉就會俯首佔據她柔軟的唇瓣,吻得她天昏地暗、七葷八素,有時候還會忘形地死命摟住他的脖子不讓他結束親吻。

  打從第一回開始,她就迷上了他的親吻。

  不過,南絲絕不會承認是因為如此才故意一天問他十幾二十回,也不會承認他灰眸裡的銀色星光教她著迷,更不會承認他的男性氣味使她無法克制自己,他的誘惑力令她幾乎難以抗拒--幾乎,但再過一段日子就難講了。

  不,絕不會,她絕不會承認這些,打死也不承認!

  事實上,她是期待多問幾次以後,說不定哪一次他會不小心說溜了嘴。

  對,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你不應該吻我的。」他的唇一離開她,她馬上提出嚴正抗議,顯然忘了剛剛吻到後來是她死命抓住他不讓他離開的。

  「為什麼?」

  「你總是會讓我忘了自己是誰,」她懊惱地低低咕噥。「或許有一天,我會真的忘了回家的路。」

  灰眸掠過一絲笑意,威廉順口問:「妳家在哪裡?」

  「……另外一個世界。」

  「抱歉,妳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南絲沉默了好一陣子都不再出聲,當她再度開口時,話題已經轉開了。

  「你為什麼要扣留另一個箱子,不扣留放衣服的箱子?」

  威廉深深地凝視她一眼,決定不逼她,他多的是耐心。

  「因為放衣服的箱子我可以打開,另外一個箱子……」他直視前方。「我打不開。」

  打不開的箱子一定比較重要,不是嗎?



  「你們看,那個和諾曼人在一起的女人,聽說她是女巫!」

  「果然長得和我們不太一樣。」

  「因為她,我們的軍隊才會打輸!」

  「那麼我們只要燒死她就可以打贏了?」

  竊竊私語聲彷彿一大群沒頭蜜蜂般硬鑽進耳裡,害她耳朵嗡嗡嗡地直發癢,這是自從和威廉同行以來,南絲第N次聽到這種莫名其妙的指控,真是令人抓狂,明明是他們自己沒本事打贏,怎麼可以栽贓到無辜人身上?

  她還幫過他們呢!

  軍隊大剌剌地穿越過小小的撒克遜村莊,南絲四下張望,兩旁儘是無知的愚蠢村民,男的穿及膝的外袍和長褲,女的穿過膝的長裙,畏懼的表情下隱藏著鄙夷的視線,她大概可以猜想得出在他們眼裡的她是怎麼一回事。

  異國風貌的五官,黑髮黑眼的小女子,窩在高大的諾曼底大公懷抱裡,被他小心翼翼地護衛在兩臂中,這副模樣正好印證了謠言--她是專門來幫助諾曼人打勝他們的女巫。

  真是天知道!

  不過……唉!這也難怪,只會養豬養羊,連把鐵劍也耍不動的村民們沒有能力反抗,只能說說閒話看看能不能氣死敵人也好。

  「耶穌上帝,瞧他們那麼親熱,真是不知羞恥!」

  「希望他們不會停在這裡過夜,我可不想讓那個女巫留下來玷污了我們這個村莊。」

  「我想不會,我們這個村莊太小了,容納不下他們那麼多人。」

  「何況現在也還早,尚不到紮營過夜的時候……」

  聽到這裡,南絲無所謂地聳聳肩,威廉卻遽然高舉右臂,隊伍立刻停了下來,歐多急馳到他身邊。

  「大哥?」

  「紮營。」

  南絲訝異地咦了一聲,歐多卻毫不意外,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策轉韁繩離去,不一會兒,赫裡德與羅勃各率領一半軍隊在村莊前後紮營,歐多領著兩小隊人馬留在威廉身邊,契斯特跑去找村長要求他提供一間最好的屋子和一頓最好的晚餐。

  南絲可以清楚瞧見那些撒克遜村民們臉色一片花花綠綠,看上去好不可憐。

  「你是故意的?」

  威廉不吭聲,南絲白眼一翻。

  他是故意的!

  村裡最好的一棟房子是一間人畜合住的長屋,右邊是安置牲口的畜捨,隔著牆壁另一邊是住宅,一家人睡在一起,沒有隔間,沒有煙囪,屋頂是未加修整的茅草,牆壁是塗過泥的木頭,窄小的空間裡除了一張木榻、一張凳子和一張桌子之外別無其它,連便壺也沒有,要方便還得摸黑到外面去脫褲子。

  說到脫褲子,最令人感到震驚的是,這時代的女人在兩腿之間除了自然皮毛以外,竟然什麼也沒有!

  裙子再長又有什麼用,跌一跤就穿幫了!

  更噁心的是,廁紙在十八世紀才出現,猜猜這時代的人是用什麼擦屁屁的吧!

  算了,內衣褲、衛生紙和衛生棉她都可以自備,而且今夜,它將是只屬於南絲一個人的住處。

  最重要的是,這夜村民送來的晚餐更是她兩個多月來用過最好的一餐,剛烘焙好的麵包,乾酪、牛奶麥粥和蔬菜湯,還有熟透的酪梨淋上香甜的蜂蜜,每吃一口她都要闔眼細細品嚐一番,暗暗感動流眼淚。

  新鮮的,嗚嗚,熱呼呼的,嗚嗚嗚,沒有沙子也沒有小石頭,嗚嗚嗚嗚,還有番紅花的香味,嗚嗚嗚嗚嗚,好感動,嗚嗚嗚嗚嗚嗚……

  雖說仍然是相當簡單的一餐,味道也實在是不怎麼樣,卻是由女人細心製作出來,乾乾淨淨又熱呼呼的餐食,比起軍隊裡的男廚師粗手粗腳,隨隨便便煮熟即可的餐食絕對要強上千百倍。

  唯一的缺憾是有威廉在一旁共同進餐,她不敢拿出刀叉來用,只好陪他一起用手抓。

  今天就當她是印度人好了。

  「太好吃了!」

  推開空盤子,南絲大聲證歎,威廉倒沒什麼特別反應,也許他在諾曼底吃的都是這種既乾淨又溫熱的餐食,所以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南絲心想,但既然在戰場上,餐食再如何差勁也無法抱怨,他不是那種好享受的將軍。

  「妳有沒有考慮?」

  「嗄?」

  「考慮留下來?」

  一聽到這種問題,南絲立刻起身迴避,「有啦、有啦!」嘴裡隨口應付兩句,再提出問題來堵住他的嘴,免得他繼續追問下去。「你到底把我的行李藏到哪裡去了?」但是他沒有回答,正覺得奇怪,背部沒來由的突然冒起雞皮疙瘩來,她本能地回身察看,驀而驚喘。「上帝!」

  威廉幾乎貼在她身上,他那麼大的個子,走路居然像貓一樣無聲無息。

  「你……你想幹什麼?」她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我想……」他徐徐傾下身來,眸底銀芒格外燦爛。「讓妳認真一點考慮。」

  「呃?」

  半晌後,當他離去時,南絲的唇瓣已紅腫得發燙,而且由於兩條腿發軟而癱坐在床上站不起來。

  考慮?

  當她腦子裡裝滿了漿糊的時候,到底要她考慮什麼?



  撒克遜人畢竟也是相當忠心於他們的哈羅德國王,所以她實在不能責怪他們有人甘願冒著生命危險企圖刺殺她這個女巫,雖然愚蠢,但,真的,她能夠體諒他們期待能挽回哈羅德國王劣勢的心情。

  但是,為什麼一定要挑在這種異常尷尬的時刻呢?

  睡前,南絲習慣先方便再上床,特別是在冬天,她實在沒興趣在冷颼颼的半夜裡爬起來噓噓。

  可是在這間所謂村裡最好的屋子裡竟然看不見半個便壺,她只好俏悄開門走出去,原以為人不知鬼不覺,沒想到門口兩旁竟然杵著兩根木桿,一見到南絲出現,立刻盡忠職守地緊跟在她後面客串影子。

  「兩位,就算是為了安全,這種時候我也不想讓你們跟著我,懂嗎?」她歎著氣說。

  士兵馬上明白了,立刻改為遠遠尾隨她--其中一人還特地跑去通知威廉,因為如此,她只好找個非常偏僻的地方方便,至於什麼不雅的聲音,隨他們聽了,要來個評論什麼的她也不反對!

  不料就在她把內褲剛拉回一半時,自橫裡猝然探出一條鐵臂攬住她的腰,她不禁抽了口氣,但只驚嚇了一秒便從撲鼻而來的熟悉體味裡得到安心感,下一刻,一連串刺耳的刀劍交鳴聲也使她瞭解到發生了什麼事。

  天哪,比上回更糟糕,上回她還是被他拉窗簾似的扯上馬去,這回卻是像一袋麵粉似的面朝下掛在他手臂上晃來晃去,還有一條內褲勾在她的膝蓋上。

  讓她死了吧!

  顧不得有人要她的小命,她呻吟著企圖把內褲拉上來,但每一次好不容易勾到了那一小塊布,威廉總是很「及時」地轉個圈,於是那一小塊布又脫離她的掌控……不,指控之內,而且更往下掉。

  最後,當內褲驚險萬分地掛在她的腳踝上要掉不掉時,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吼,

  「不要動!」

  也許是她的咆哮聲太駭人,威廉果然停頓了一下下,於是她趕緊用一秒鐘縮腳抓住內褲,再用另一秒鐘猛然拉上來,第三秒鐘開始,她毫無怨言地作個稱職的麵粉袋:心甘情願地掛在他的手臂上讓他甩來甩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不太久,打鬥終於結束,威廉立刻把麵粉袋送回屋裡去,一句話也沒說,但自盤旋在他灰眸裡的合黑風暴,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南絲可以清楚地察覺到他澎湃的怒火。

  再過片刻,歐多送來一個便壺,她滿臉通紅的收下來,並故作鎮定地道謝,門關上後,她背貼在門上苦笑。

  幸好她不是嗯嗯!



  翌日清晨,南絲精神飽滿地走出屋子,自覺已擺脫昨夜的尷尬,可以心平氣和地迎接嶄新的一日。

  在等待威廉時,她隨口問殷德,「昨天那些人呢?」

  從她加入威廉隊伍的第二天起,殷德就被派到她身邊來伺候,除了騎馬和晚上睡覺時間以外,他都非常盡責地緊跟在她身邊聽候差遣。

  殷德立刻獻上滿臉慇勤的笑。「放心,他們不會再來打擾妳了。」經過昨夜,他已經可以確定這個女人在公爵大人心目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能使公爵大人暴怒到做出那種事的人,她可是唯一僅有的一個。

  南絲眉毛一挑。「威廉叫人殺了他們?」他不是這麼狠吧?他們並沒有真的傷害到她呀!何況,他們只是一些無知的村民。

  「不,沒有……」

  南絲鬆了口氣。

  「……他叫人砍了他們的手腳。」

  三秒鐘的空白,南絲驟然屏息,「你……說什麼?」她幾乎窒息地問。

  「大人叫人砍了他們的手腳。」殷德輕快地說,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一共三十二個。」非常多餘的補充。

  砍了……他們的手腳?

  一共……三十二個?

  面無表情地僵立在原地,在駭異與嫌惡的衝擊之下,南絲可以感覺到心中的仰慕在迅速降溫,片刻後,她猝然回過身去背對朝她而來的威廉,對他的崇拜已然冰消瓦解。

  「對不起,請幫我另外找匹馬。」

  戰爭殺人是一回事,殘酷的凌虐反抗者又是另一回事,原來他也只不過是一個窮兵黷武,嗜血成性的梟雄,而這場他所謂名正言順的繼承戰爭,想來也不過是他為了滿足個人慾望與野心的掠奪戰爭罷了。

  難怪歷史紀錄上會說他是一個暴虐的征服者。

  「呃?」殷德終於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今天我不想……不,以後我都不想和威廉共騎,」南絲語調平板地說。「如果沒有馬的話,我寧願走路!」

  殷德張口結舌地呆立了一會兒,連忙轉身去攔住威廉的馬,威廉彎下身來與他交談,南絲依稀聽得到他們的低語聲,也感覺得到灰眸直射向她,令她背後有如萬針在刺,但仍堅持不願面對他。

  不過威廉的意志比她更堅強,硬是把她僵硬的身子抓上馬去放在他大腿上,南絲自知敵不過他的蠻力,只好繼續保持身子的僵硬度,背挺得比槍桿還直。

  「出發!」

  直至走出三里外,南絲依舊維持原來的姿勢下變,就像一支插在他大腿上的箭矢,雖然她已經累得快變成斷箭了。

  「他們要殺妳,」始終默然不語的威廉終於開口了,「那些撒克遜人要殺妳。」沉靜的嗓音低緩地道出事實。他並不是在為自己辯護,他告訴自己,只是在告訴她事實,一件他無法容忍的事實。

  「但他們只是一群無知的老百姓呀!」原不想理會他的,但南絲仍忍不住衝口而出,以譴責的語氣反駁。「你不能怪他們無知,也不能怪他們忠心!」

  威廉沉默片刻。

  「如果妳不喜歡我那麼做,我不會再做。」這也不是讓步,而是按照契斯特告訴他的方式去做而已,不,這不是讓步。

  「可是你已經做過無數次了不是嗎?」南絲的聲音依舊冷硬。

  「沒有。」

  又是三秒鐘空白。

  「咦?」南絲猛地仰眸,眼底俱是錯愕。「沒有?一次也沒有?」

  「我是第一次那麼做。」

  瞳眸是清澈的銀灰,威廉的表情非常平靜,南絲毫不懷疑他說的是事實。

  「但……」她遲疑一下。「那你之前是如何對待戰俘或反抗者的?」

  「我要他們發誓對我效忠,如果不肯,就讓他們作奴隸為我種田或作苦力。」威廉頓了頓,又說:「我是要統治英格蘭,不是要殺了所有撒克遜人。」

  奴隸?

  「你的奴隸生活如何?」被虐待?或者有一餐沒一頓?

  聽出她語氣裡的含義,威廉搖頭。「不,我並沒有虐待他們,他們過得如同一般平民一樣,只是缺少自由,我希望能藉由時間來沖淡他們的反抗心。」

  那還好,這時代有奴隸是免不了的,她能接受,可是……

  「那你為何要對昨天那些人如此殘忍?」

  這回威廉沉默得更久,直至南絲開始認為他並不打算作任何回答時,他才突然坦承道:「我一時失去自制。」要一個向來以冷靜自傲的人承認自己失去自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才會猶豫這麼久。

  「為什麼?」

  「因為他們要殺的人是妳。」

  南絲愣了一下,旋即,一股異樣的激盪流竄過心頭,這樣的回答,雖然殘酷,卻又多麼令人心動啊!

  海倫是挑起特洛伊戰爭的紅顏禍水,雖然真正的事實究竟是如何沒有人知道,在她看來,海倫唯一的罪過是不幸處於兩個男人之間,既無法讓其中一個死心,更無力阻止那場戰爭。

  但另一方面,海倫也許認為「我並不高興你們為我這麼做」。可是實際上,在她內心深處,又何嘗不為自己能得到男人如此傾心對待而感動不已呢!

  雖然矛盾,但,海倫畢竟是個女人呀!

  「無論如何,那樣太殘忍。」南絲批評道,並不知不覺鬆懈下緊繃的背脊,如同以往那樣靠在他胸口,再用力揉捏自己僵硬的背,她可不像他,即使不用力,腰桿也挺得跟他那把巨劍一樣筆直。

  「我答應妳,不會再那麼做。」威廉毫不遲疑地應下允諾。

  「你保證?」再捶捶酸痛的肩。

  「我一向言而有信。」

  「即使你又失去自製?」她挪動臀部,試圖找出最舒適的姿勢。

  「我不會再失去自制。」

  「好吧!我相信你。」嗯,就是這樣,躺這樣最舒服了!

  待她終於坐好不再動,威廉習慣性地為她掖好斗篷。

  「中午用過餐後,我教妳如何使用匕首自衛。」

  「哦!好。」

  可是,當她兩手都沒空時,她要用什麼自衛?



  村莊事件過後,南絲發現除了殷德之外,身後時時刻刻都有兩位士兵如影隨形地跟住她,跟到她快抓狂,但她並沒有抗議,因為她不想再發生類似的事。不過一旦威廉出現在她身邊,那兩個士兵和殷德就會很識相地自動消失。

  譬如此刻,她用過午餐後到溪邊洗手,起身即發現威廉雙臂環胸斜倚在樹幹上凝望著她,而殷德和那兩位士兵早已不見蹤影。

  「吃飽了?」

  廢話!

  懶得回答那種無聊問題,「你總是和他們四個一起用餐?」她反問。一般來

  說,男人都會陪女人用餐,這是獻慇勤的一種方式,但是他沒有,除了村莊那一回之外,他從來沒有陪她用過餐。

  「順便討論一些問題。」威廉回道。

  「哦!」她步向他。「要出發了?」

  「嗯!」他離開樹幹伴在她身旁相偕走回營地。

  「威廉。」

  「嗯?」

  「我想請問你一件事,請你老實回答我。」

  「好。」

  「你連續騎那麼久的馬,屁股真的都不會痛嗎?」

  「……」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50:08

第五章

「軸心環形城堡。」

  「而且整體都是石頭建築,比西索塞克斯的丘頂城堡更不容易攻佔。」

  「要渡過護城河倒是沒什麼問題,但是……」

  「哪裡沒問題啊!你躲得過內外城牆上的弓箭交叉火力嗎?」

  高崗上,威廉、歐多、契斯特、赫裡德與羅勃一列五騎並立,十道目光同樣凝重的注視著崗下位於一環大護城河中央的城堡。

  「裡面有多少人?」威廉問。

  「原來只有兩百個人,後來有許多哈羅德的兵士逃到這裡來,現在實在不敢很確定的說有多少。」羅勃實話實說,一點也不敢隱瞞,軍情是最虛構不得的。

  「大約?」

  「唔……」羅勃略一沉吟。「至少七、八百人,也可能多達一、兩千人,而且,我猜哈羅德也在這裡。」

  「嗯!我也這麼認為。」

  「這樣的話,裡面的人可能更多。」

  「但糧食有限。」

  「箭矢也有限。」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會死守到底。」

  說到這裡,五人突然靜默了下來,想是在各自尋思最安全的攻城方法。

  半晌後,契斯特不經意眼角一瞥,啼笑皆非地發現威廉並不是在計劃什麼偉大的攻擊方式,而是盯著右邊不遠處的南絲看得目不轉睛。

  南絲從不騎在馬上觀戰,此刻也一樣,未得同意便逕自跳下馬去站在高崗邊緣,威廉的黑色羊毛斗篷溫暖的包裹住輕盈優雅的體態,長髮翩然,表情凝肅,像是在評估城堡被攻佔的可能性,又像是在嘲笑那座城堡妄想自保的徒勞無功。

  撒克遜人認為她是女巫,他反倒有她是勝利女神的預感。

  但事實上,南絲是在想:奇怪,十一世紀的英格蘭並沒有這種形式的石頭城堡呀!這種城堡要到十三世紀才會出現,而且這裡根本就不應該有城堡,只有莊園,因為這裡的第一批城堡是由威廉下令建築的……

  歷史怎麼愈變愈奇怪了?

  「威廉,你究竟中意南絲什麼地方?」契斯特禁不住好奇地問。

  徐徐拉回視線,眼半闔,「與你無關。」威廉慢吞吞地說。

  無論他是中意她的聰明、膽量、神采,或者是偏愛她的異國風情,以及此時此刻特別明顯的那種超然神韻,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風--那無疑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抑或者還有其它因素,這全都是他自己的事,與其它任何人都無關!

  「那與誰有關?」契斯特脫口問。

  威廉橫過眼去,眼神不善。

  「好好好,與我無關、與我無關!」契斯特忙道。「不過,請問你到底要把她放在哪裡?還有梅蒂呢?以她的身份背景,不可否認是你最適宜的妻子人選,雖然她尚未同意,但是你和她父親已經在談論這件婚事,基本上這件婚事已經成立了,你不能反悔喲!」

  雙唇猝然緊抿,威廉的灰眸蒙上一層陰沉之色。

  「我現在沒有心情考慮這種問題。」

  「即使如此,我仍然必須提醒你,如果你不先考慮好這個問題,你就別想把南絲留下來!」契斯特慎重地警告道。「要知道,女人是最計較這類問題的,到最後,她一定會問出這個問題的。」

  其它人終於瞭解他們在說什麼,歐多早就知道哥哥有多麼喜愛南絲,倒不覺得奇怪,羅勃則是不認為自己能就這件事向威廉提出任何建議,但赫裡德可就忍不住了。

  「什麼?不會吧!威廉你打算……呃!」幸好歐多及時掐了一下他的手臂,阻止他繼續大驚小怪的叫下去,不然這回他可真會被活活撕成兩半。「難道……」在歐多的眼神示意下,他壓低了聲音。「威廉打算娶那個女人?」

  歐多先用警告的眼神瞪他一眼,再用下巴指指哥哥。

  「剛剛他不是說了,不關我們的事,你還問!」

  「可是他……」威廉忽地回過眼來,赫裡德心頭打了一下顫抖,忙吞回餘下的話,改口道:「不,不,沒事、沒事!」

  沒再理會他,威廉逕自轉眼望向正朝他走來的南絲。「妳不冷嗎?」

  南絲沒有回答,但一走到他的駿馬旁就主動把兩臂伸向他,好像小孩子要爸爸抱抱,其它人見狀差點笑出來。契斯特則暗暗點頭,情況進展比他預計中還要好,看樣子威廉很快就可以把她抓上床去了。

  女人嘛,一旦上了床,要趕她還趕不走呢!

  即使比起其它女人來,她確實很特別,個性活潑,談吐舉止卻很有教養,她的思想更不同於一般人,有時候成熟,有時候又很天真無知,她甚至識字,會讀又會寫,總而言之,她是個各方面都豐富得令人驚歎的女人。

  但她終究還是個女人。

  威廉彎下身毫不費力地將南絲抱上馬放在他的大腿上,再用他的斗篷緊緊包裹住,讓她躲在他的懷抱裡,沒有風,也沒有冷空氣,然後,他聽到她的歎息。

  「好溫暖!」

  威廉繼續打量城堡。

  「威廉。」

  「嗯?」

  「你打算如何攻下這座城堡?」

  「還沒有決定。」

  「哦!那……你決定了也不要告訴我,如果我又問你的話。」

  「為什麼?」

  「因為我只個是旁觀者。」

她這個旁觀者已經快保不住中立立場了。

  這都要怪歐多,誰要他透露那麼多消息讓她知道,沒見過這麼長舌的男人,她只不過隨口問了一句話而已說,他居然吐了一拖拉庫給她……

  「妳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東方。」

  「我知道是東方,但,是東方的哪裡?」

  「中國,我是中國人。」

  「中國?」歐多攢眉想了半天。「沒聽說過。」

  「我也不認為你會聽說過。」南絲咕噥,不想讓他就這個主題繼續問下去,連忙岔開問題,「那座城堡大概很難攻下來吧?」不然他們也不會兩、三天都沒有動靜。

  一提到這個,歐多馬上愁眉苦臉起來。「我們正在考慮。」

  「呃?」考慮要不要攻下來?現在才來考慮這個好像動作太慢了吧?

  「要不要冒險。」

  「冒險?」

  由於天候愈來愈冷,而且也不曉得會在這裡待上多久,威廉特地在附近為她找了一間民屋,雖然同樣簡陋得令人歎氣,但起碼比帳篷擋風,鋪上幾張暖呼呼的羊毛毯,再加上兩個火盆,幾乎可以算是十一世紀的麗晶飯店套房……呃,還少了一個便壺。

  這日輪到歐多守帳篷,閒來無事便代替殷德拿午餐來給她,順便陪她聊聊天,兩人分享屋中唯一僅有的兩張破凳子,聊著聊著,不小心聊到城堡的問題上。

  「老實說,原先考慮的是最安全的方式:圍城,圍到他們缺糧,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之力讓他們自動打開城門投降了。」

  「的確安全。」南絲咬了一口麵包,隨即低頭困惑地打量麵包。

  撒克遜人的軍隊裡面包多半是發霉的,而諾曼人的軍隊裡面包雖然沒有發霉,卻老是可以吃到一大堆免費的沙子,為什麼?這是他們特別的調味方式嗎?

  好像並沒有更好吃嘛!

  「不,一點也不安全!」歐多歎適。「我們並不確定必須等待多久他們才肯開城門投降,若是時間太久,對我們反倒不利。」

  「為什麼?」滿嘴喀滋喀滋的咬,實在不曉得是在咬麵包、咬沙子,還是咬自己的牙齒。

  不過她倒是可以肯定再吃下去的話,不用多久她就會得胃結石、腸結石、膽結石、腎結石,全身上下都是結石,所以她決定放棄這種加料麵包,另外拿起一片熟肉來。

  肉裡頭總不會有沙子吧?

  「若是有時問讓所有的撒克遜人團結起來反抗我們,這一仗就難打了。」

  「這也沒錯。」才咬了一口,皺著眉,南絲又放下肉片,淡而無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麼,有可能是羊肉,也有可能是熊肉,甚至是老鼠肉或人肉,天知道,廚師的圍裙或許還比較好吃。

  「所以我們準備冒險正面搶攻。」

  「威廉……」遲疑一下,「也會去?」南絲問,同時蹙眉端詳那只好像從埃及棺材裡挖出來的鵪鶉木乃伊,考慮片刻,她還是放棄。

  好吧!她承認,自從村莊那一餐以後,她就再也忍受不了這種非人飲食了。

  她寧願餓肚子。

  「當然,」歐多毫不猶豫地說。「他總是在最前面帶領大家攻擊。」

  所以他是最危險的。「那麼……」南絲慢條斯理地用手巾擦手。「你們打算如何冒險?」

  「趁夜過河……」

  「慢著,過河?」南絲驚呼。「那不就要脫掉盔甲?」

  十一世紀時的鎖子甲是用細小的鐵環相套形成一件長衣,可以有效的防護刀劍槍矛等利器,但弱點是其柔軟,用打擊武器猛劈力砸一樣難以倖免,另一個缺點是很重,起碼有十五公斤以上,鐵環愈細小,防護性能愈好,但也愈重。

  若是穿著鎖子甲下水,再加上鐵劍和盾牌的重量,不要說過河到對岸去,包管剛下水就會沉到河底去和鱒魚作鄰居,天天吃水草吃到飽。

  「對,只帶鐵劍和繩索。」

  「趁夜過河就不會被發現嗎?」她以為應該是這樣,不然他們幹嘛冒這種險?

  沒想到歐多的回答竟然是……

  「當然會,他們早就猜到我們會趁夜過河,所以一入夜就在城牆上點燃火把,但起碼夜裡的視線沒有白天清楚。」

  昏倒!

  「這……這……」南絲哭笑不得。「這哪裡是冒險,簡直是找死嘛!沒有別的辦法嗎?」

  「妳說呢?」

  她說?

  哪裡沒有,隨便說就有好幾個,而且保證成功,不過……

  「不能先叫人弄條繩子過去繫好,你們再拉著繩子渡河不就成了?」

  歐多翻翻白眼。「妳以為我們沒有想到過嗎?穿著鎖子甲就沒辦法潛水,沒辦法潛水一定很快就會被發覺,就算平安渡過河,穿著鎖子甲爬牆也快不了,可能剛開始爬就會被城牆上丟下來的石頭砸死了!」

  南絲無言以對。

  「行不通的。」

  「那……決定了?」南絲吶吶道。

  「再過兩天如果沒有想到其它辦法的話,可能就這麼決定了。」

  「不能放棄這座城堡嗎?」

  「當大家都認定哈羅德在這座城堡裡的情況下?」歐多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不可能!」

  南絲咬著下唇沉吟片刻,突然跳起來,順手抓起斗篷跑出去,歐多愣了一下,也跟著跳起來追在後面,守在門外的殷德也莫名其妙的跟著跑。

  「咦?妳還沒吃完,要到哪裡去?」

  「找威廉!」

  「找他做什麼?」

  「叫他不要幹這種蠢事!」

他以高傲而尊貴的風範屹立於高崗上,雙手扠在腰上,帶著君臨天下的氣勢睥睨著高崗下的城堡,灰眸裡閃耀著堅毅的銀芒,不容人懷疑他奪下城堡的決心。

  由於城堡攻防戰往往是決定一個地區性戰役勝負的關鍵,所以這種戰爭經常是十分慘烈的,對這點他早已有所覺悟,不過他仍希望能以最少的犧牲來得到最大的勝利,當然,這並不容易,所以他才會遲疑至今。

  攻城槌和挖坑道後燃燒油的方法都不適用,石弩炮(拋石機)是可以一試,但太耗時……

  「威……威廉……」

  回眸,瞧見把自己包得只剩下一雙眼睛還縮成一團的南絲,威廉立刻把她拉進自己懷裡用斗篷裹住。

  「妳跑來做什麼?」

  「我……我有話要說嘛!」

  見她抖得不像話,威廉一把將她抱起來。「回帳篷裡再說。」

  片刻後,在威廉的帳篷裡,南絲端著一杯肉湯慢慢啜飲著。

  「是不是快下雪了?」

  「這裡不太可能下雪。」

  南絲聳聳肩。「威廉,你們已經決定要趁夜偷襲了嗎?」

  威廉挑了一下眉,然後在她對面的木箱上坐下。「歐多告訴妳的?」

  「對。」南絲不耐煩地說。「快說,決定了嗎?」

  「還沒有。」

  「太好了!」南絲鬆了一大口氣。「總之,不准你去做那種蠢事!」

  威廉灰眸深沉地注視她片刻。

  「妳不是說妳只是個旁觀者嗎?」

  「嗄?」南絲先是愣了一下,「啊!」但在瞭解他說的話之後,雙頰即悄悄升起一抹尷尬之色。「這個嘛……咳咳,我也不是想要插手啦!只是……只是……唉唉唉!所以我說我不應該和你們走在一塊兒的嘛!」她沮喪地咕噥。

  「既然是旁觀者,妳只要看著就好,不要再干涉我們的決定。」威廉的語氣並不會讓人覺得他生氣,但依然帶著命令的口吻。

  南絲張了張嘴,隨又闔上,歎了口氣。「我知道。」

  「好了,如果妳怕冷的話,就回木屋裡去,」威廉起身。「我要去聽取羅勃的探查報告了。」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南絲怎麼也撇不開不安的感覺,可是又知道他說的沒錯,既然她只是旁觀者,就不應該干涉他們的決定。想到這裡,她又歎了口氣,隨即決定找點事來做,免得繼續胡思亂想。

  找什麼事做呢?

  啊,對了!
黃昏過後未久,威廉和四位忠心家臣在帳篷裡繼續研究是否有更妥當的攻城方式,而士兵也送來了他們的晚餐,但他們才吃了幾口,門簾一掀,殷德又捧著另一個托盤進來,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也跟著瀰漫至整個帳篷內。

  「大人,這是南絲小姐要我送過來的,」殷德的眼睛和嘴角都在流口水,看上去很詭異,「她說她做太多一個人吃不完,所以分一半給大人您嘗嘗。」說著,他不甚情願的把托盤放到威廉面前。

  「老天!」大家齊聲驚歎,不約而同地加入殷德的行列一起流口水。

  托盤上有四個盤子、一個陶碗和一杯湯,第一盤上面放了三個白白胖胖的螺絲卷麵包:另一盤是半隻油亮金黃的烤雞,令人吃驚的是烤雞裡還塞滿了栗子、麵包丁、洋蔥和醃肉等;第三盤是香脆的酪梨乾酪派,最後一盤是厚厚一迭煎餅,上面淋滿了薑汁蜂蜜。

  至於陶碗內則是滿滿的麥酒燉牛肉、紅蘿蔔和野菜,兩朵番紅花飄在上面作點綴;還有一杯濃稠的羅宋湯,熱騰騰的冒著香噴噴的蒸氣。

  「這些是什麼?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菜式!」

  「但這味道真是該死的香啊!」

  「該死的好看!」

  「該死的……啊!威廉,怎樣?好不好吃?」

  冷凝的灰眸驀而亮起一片燦爛的銀光。

  於是……

  「住手!我沒有允許你們動手!住手!聽見了沒有?我叫你們住手!住手!統統都住手……該死……」

「嗯、嗯、嗯!不錯、不錯!」

  在南絲的木屋裡,某人也正慢條斯理地細細品嚐每一樣她辛辛苦苦創造出來的傑作,滿心感恩。

  感激媽咪的傳統觀念,不但硬逼著她學習如何作個女人,還硬逼著她學烹飪。

  雖然這裡的材料不多,香料找來找去也只有番紅花和羅勒,但人只要懂得如何變通,花樣是自己創造出來的,而生命,也可以過得很豐富。

  「好極了,烤得恰到好處,肉嫩香……上帝!」

  南絲嚇了一大跳,驚愕地望著冷不防一頭撞進來的威廉,不解他為何一副復仇魔神的樣子。

  那些菜不合他的胃口嗎?

  很好吃啊!起碼可以打八十分吧!她覺得。

  「公爵大人,你母親沒教過你進人家的房間之前要先敲門嗎?」

  威廉才剛張開嘴,驀而雙目一凝,蹙眉望著她手上的東西,滿臉狐疑,嚇人的氣勢也因困惑而消失。

  「那是什麼?」

  「呃?」南絲疑惑的低眸一看……啊,該糟!「這個嘛……是……是……算了!」她聳聳肩,大方地舉起刀叉。「在我來的地方,用餐都必須使用這個,哪!切肉的刀子,還有,叉肉的叉子,瞧!這麼用……」

  她示範了一下刀叉的用法,然後叉起一塊雞肉來放入嘴裡。

  「明白了?好,那麼麻煩你把門關上好嗎?冷風都跑進來了。」

  砰一聲門關上,威廉繼續盯著她手上的刀叉走過去在桌旁停住,又打量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麻煩!」再自個兒把凳子拉過來坐下,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她的晚餐上去了。

  愈來愈覺得他不懷好意,南絲兩眼戒慎地看著他。

  「你到底有什麼事?」

  「這是妳的晚餐?」

  「沒錯,是『我的』晚餐,怎樣?」

  「妳一定吃不完,我幫妳吃!」

  「咦?」南絲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空盤子,再抬眸瞪住那個正在「幫」她吃晚餐的傢伙。「你你你……你自己的雞呢?」她才眨個眼而已,他居然把半隻雞全都抓走了!

  「我只吃了一口就被歐多『救』走了。」

  「救?」南絲哭笑不得。「那還有牛肉……」

  「契斯特整碗抱去,也逃了。」

  「酪梨派……」

  「被羅勃整盤偷走。」

  「煎餅……」

  「被赫裡德……」

  「別說!」南絲又好氣又好笑。「那起碼還剩下麵包和湯吧?」

  威廉聳聳肩。「沒有。」

  「沒有?!」

  「我去追那四個,很不幸的一個也沒追到,回頭時麵包和湯也不見了,我懷疑是殷德,但沒有證據。」

  南絲猛翻白眼。「所以你就來搶我的?」

  「我是幫妳。」

  「才怪,你……」叉子突然飛出去猛然戳下……該死,沒中!「你又拿!」

  「我一塊牛肉也沒有嘗到。」

  「那是你家的事,我已經分給你一半了,這些是……」叉子又飛過去……還是沒中!「你還敢拿!」

  「這麼一大迭煎餅,妳一定吃不完。」

  「誰說的,我就吃給你……」叉子再飛出去……又沒中!「喂喂喂,你怎麼又拿!」

  「唔……這叫什麼?派嗎?」

  「該死,我慎重警告你,不准再拿了……」

  半個鐘頭後,威廉離開,只留給南絲一個麵包,她的叉子因戳得太用力斷了一根。

  人太斯文活該餓肚子。



  如果南絲知道過幾天威廉會被她害得差點沒命,她一定不會那麼小氣……不對,她就不會那麼雞婆。

  唉!明明是旁觀者,為什麼一點旁觀者的自覺都沒有呢?

  總之,因為惱怒威廉吃光了她精心製作的晚餐,翌日當她又做了一個美味的牛肉派時,決定要個人藏起來獨享,絕不給任何人知道,為了賄賂殷德和守衛閉緊嘴巴,她還一人給了他們一塊。

  錯誤的做法,因為諾曼人只忠誠於他們的公爵大人。

  噙著微笑,南絲自浴桶裡出來,雙眸始終盯住桌上剩下大半塊的牛肉派,回想起午餐享用牛肉派時的滿足,微笑加深,嘴裡的口水又氾濫起來。

  擦乾了身子,她繼續穿內褲戴胸罩,眼睛依然盯住牛肉派不放,稍早時,她強忍著一口氣吃光的慾望,就等著待會兒可以再慢慢享受一次,現在,只等她穿上衣服再把頭髮擦乾之後就可以……

  房門突然砰一聲打開,威廉高大的身影又冷不防地闖進來。

  「南絲,聽說妳又--」

  聲音突然消失,威廉猛然睜大了眼睛,灰色的瞳眸中猝地燃起兩把火,然後,灼熱的視線恍若被催眠般地順著她的身體曲線往下滑。南絲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怎麼又撞進來了,門外的殷德和守衛是擺著好看的嗎?

  話說回來,大概也沒有人膽敢阻擋公爵大人的「大駕光臨」,他們還想多活幾年呢!

  「那……是什麼?」他的兩眼盯在某個部位上,聲音非常沙啞。

  「呃……」嚥了口唾沫,「胸罩和……內褲。」她的聲音也變調了。

  風好冷,他的目光會燙人,而她的呼吸梗在喉間,雖然她很想尖叫、想躲起來、想跳回浴桶裡、想拿衣服來遮住自己,但她卻始終一動不動,因為他的眼神彷彿有寬力一般,盯得她全然無法動彈。

  「看不出有什麼用處,但是……」這樣比赤裸更撩人,彷彿在誘惑他去把那兩條遮住重點部位的布條扯下來!

  「呃……很、很冷……」

  「……」

  門關上了。

  但他依然在屋裡。

  飢渴地盯住她。

  飢渴?

  「你……要吃……牛肉派嗎?在……在桌上……」

  「我想……先吃妳。」

  這種曖昧的回答並沒有駭到南絲,相反的,一陣感官騷動竄過她的小腹,引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興奮。

  哦~~好吧!「吃」過她之後,說不定他就肯放她走了。

  那麼,他要用甜言蜜語誘惑她了嗎?

  「妳是處女嗎?」

  「……是。」

  「妳放心,我的經驗很豐富,不會讓妳承受太多痛楚。」

  這算什麼甜言蜜語?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51:09

第六章

  雖然身在十一世紀,但南絲畢竟是生長在二十一世紀的女孩子,男女互相吸引,最後吸引上床去解決衍生出來的飢渴,這是很正常的事,人嘛!基本上就是動物,再怎麼進化,本質依然是動物,她是科學家,對這點瞭解得很。

  即使如此,這也是男與女兩人之間的事,干他人屁事?

  「你……幹嘛這樣看我?」

  在她看來,契斯特的眼神就好像剛在電影院裡看完三級片出來的猥褻男。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好奇……」他瞄一下威廉。「這兩天威廉都不在他的帳篷裡睡,他是跑到哪裡去了呢?」

  他……知道了?

  猛一下掐住威廉的脖子,「你告訴他的?」南絲惡狠狠地問。

  威廉先瞪一眼讓契斯特夾著尾巴躲開,再回答她,「沒有。」

  「那他怎麼會知道?」

  「如他所說,我不在帳篷裡睡。」

  「很好!」南絲憤然地丟開他。「以後請你回你自己的帳篷裡睡!」

  威廉又瞪去一眼,契斯特躲得更遠。

  「南絲……」

  「別叫我,我……咦?」南絲忽地定住眼,訝異地望著崗下城堡。「你們看,你們看,那是什麼?」

  城牆上,有人射出一隻箭到護城河旁的地上,箭上依稀綁著什麼東西,看守在護城河四周的諾曼士兵立刻取箭送來崗上交給公爵,原來箭上綁著一張羊皮卷,威廉馬上打開來看。

  「什麼?什麼?上面說什麼?」赫裡德急問。

  威廉把羊皮卷交給他,他只瞥一眼就沒好氣地扔給歐多,他不識字。

  「上面說……」歐多看著羊皮卷。「他們決定要和我們決一死戰,但希望我們能讓他們先把無辜的老弱婦孺送出來。」

  「很正常嘛!」南絲脫口道。「戰爭不傷及無辜,這點你們應該會同意吧?」

  沒有人同意,威廉依然注定城堡一動也不動,其它人面面相顧,欲言又止,南絲狐疑地來回打量他們。

  「有什麼不對?」

  「這……」歐多猶豫地瞥一下威廉。「老實說,現在還不到他們抱這種必死決心的時候,所以他們會這麼做必定有詭計,我們不能不防。」

  「防什麼?」南絲不以為然地瞪過眼去。「防那些舉不起刀劍的弱小者拿麵包扁你嗎?」

  「扁?」

  「打扁你!」南絲不耐煩地解釋,然後揚起輕蔑的目光。「我怎麼不知道你們這麼脆弱,居然承受不起麵包的攻擊!」

  歐多白眼一翻。「話不能這麼說……」

  「不然要怎麼說?」南絲愈說愈是冒火。「說你們生性殘虐,就是喜歡多宰幾個人玩玩?」

  「南絲,妳這樣說就太過分!」歐多抗議地大聲道。「妳沒有親身經歷過戰爭,不瞭解戰爭不只打打殺殺而已,還有許多陰謀詭計,這點我們能諒解,但妳總得尊重一下我們有經驗的人的判斷……」

  「什麼判斷?」南絲氣勢洶洶的雙手扠腰。「判斷這場戰爭你們連老弱婦孺都不能放過嗎?你害怕若是放過他們,會被他們找到機會踢死你,或者是吐口水淹死你?」

  聽她愈講愈離譜,脾氣好好的歐多也不禁火氣上湧。「妳這個女人……」

  威廉驀然橫出右臂,恰恰好擋在歐多前方,後者立即噤聲。

  「放他們出來。」

  歐多一驚。「可是他們……」

  威廉徐徐側過眼去。「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歐多咬了咬牙,「聽你的!」而後,先恨恨地瞪南絲一眼,再轉身離開去下命令。

  「對嘛!」南絲眉開眼笑地點頭嘉獎。「這才像個氣度恢弘的領導者嘛!」

  威廉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繼續望住城堡,其它兩人沒有吭聲,但眼神不善,契斯特則悄悄來到威廉身邊。

  「威廉,這樣真的妥當嗎?」他低問。

  「我已經決定了。」威廉的語氣平靜但堅決。

  「我知道,可是那些人出來之後……」

  「派人看緊他們!」

  契斯特沉默一下。「但他們的目的若是要刺殺你呢?」這是最有可能的意圖。

  「那麼他們會發現,我正等著他們!」

  「這……不太好吧?」

  威廉淡灰色的眼突然蒙上一層濃霧。「你擔心我應付不了?」

  契斯特欲言又止地遲疑一下。「不是。」

  「不是就好。」

  「我擔心別的。」

  「你擔心什麼?」

  契斯特迅速瞟南絲一眼。「她只是個女人,威廉。」

  深沉的眼徐徐瞇了起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嚥了口唾沫,契斯特硬起頭皮說:「喜歡女人原是無可厚非的事,我們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女人,但是,威廉,我們不會迷上她們,更不會讓她們牽著鼻子走,特別是……呃!」

  這是頭一回,赫裡德眼見契斯待的脖子被威廉掐住,而且還提起來晃著兩隻腳無法著地,但是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和羅勃都有聽到契斯特與威廉說了些什麼,而那些正是他和羅勃想勸威廉但勸不出口的話。

  「威廉,不要這樣,他是好意啊!」

  「威廉,快放開他,他沒辦法呼吸了!」

  但是威廉太過憤怒,契斯特竟敢說他被女人牽著鼻子走,這是最嚴重的侮辱,即使他們是好友,即使契斯特是他最忠心的家臣,他也無法輕易饒恕。

  「威廉,快放手!」

  「威廉……」

  就在一團亂時,崗下突然傳來南絲的大叫。

  「你們在幹什麼呀?還不快下來,他們要出來了!」

  無情的鐵手終於鬆開,威廉匆匆離去,契斯特坐在地上拚命喘氣。

  「完了,他真的迷上她了!」



  「看吧!我就說不會有什麼問題。」

  南絲得意洋洋地看著最後一個老人佝僂著踏上泥土,吊橋隨即升上去。

  威廉仰眸望著城牆上,沒有出聲,果然,又是另一支箭射至他腳前不遠處,如果射程足夠的話,他相信他們會直接把箭射到他身上,雖然普通箭射不穿鎖子甲,但可以瞄準他的頭部,因為他一向不戴頭盔。

  「這回他們又想要求什麼?」

  威廉把羊皮卷遞給歐多,歐多看完再傳給契斯特,契斯特又傳給羅勃,羅勃再傳給……

  「別給我,我看不懂!」赫裡德忙道。「告訴我!」

  「傷兵。」羅勃說的非常簡潔。

  「他們要把傷兵送出來?」南絲想了一下。「這種要求也很正常,如果你們擔心的話,可以查證出來的人確實無法行動再讓他們過來嘛!」

  歐多兩眼一瞪,正待駁斥回去,卻被威廉搶先一步。

  「命令下去!」

  「大哥……」

  「去!」

  「……是。」

  所有的傷兵都是躺在板車上讓馬拉出來的,而且身上都有非常明顯的重傷,即便是由於威廉的「命令」而不得不站遠一點的南絲都看得出來。

  不過當最後一輛板車駛過吊橋,而吊橋也開始往上升之後,南絲便忘了威廉交代她要離遠一點的命令,急步尾隨在威廉後面,想跟上去看看諾曼士兵有沒有好好照顧這些傷兵。

  在這時,契斯特和殷德正在最前方指揮士兵安排城堡裡送出來的人,歐多和契斯特在傷兵隊伍兩旁監視,羅勃仍留在護城河邊監視城堡是否有乘機攻擊的跡象,威廉則跟在隊伍最後面押陣並監視,南絲尾隨在威廉後面。

  走著走著,不知為何,南絲愈來愈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是……

  對了,躺在最後面那輛板車上的三個斷腿傷兵的姿勢都很奇怪,但,哪裡奇怪呢?

  啊,他們都把斷腿對準了她!

  咦?把斷腿對準她?他們想幹嘛?

  正疑惑間,又見威廉猛然回首,一見她就在他後面幾步遠處跟著,臉色遽然大變,立刻橫跨一大步擋住她,旋即像是被什麼撞到似的退後一步,站穩,然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抽出巨劍怒氣衝天地大步走向板車。

  南絲一驚,忙趕上去擋在他前面。「等等,威廉,你想幹什麼?他們……天哪!」她失聲驚呼,兩眼駭異地盯在他身上。「你你你……」

  「讓開!」威廉憤怒的咆哮。

  「可是你……」

  「這次我不能聽妳的!」

  「不是啊!」南絲惶急地指著他身上。「我是說你……」

  「他們要殺妳!」威廉聲色俱厲的指控。

  所以他又失控了。

  不為他自己。

  是為她。

  「我知道、我知道,但……」

  「我非殺了他們不可!」威廉怒吼。

  其它人聞聲趕來,見狀,個個驚恐萬分。

  「老天,威廉你……」

  「住口!」威廉斷喝。「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南絲見勢不對,猜想威廉必定是又失去自制,生氣失控的人絕對不能跟他硬碰硬,只能頤著他,於是她硬吞下恐慌的心情,勉強扯出半嘴笑。

  「沒錯、沒錯,他們是該死,你當然必須殺了他們,不殺不行,但是,不一定要現在殺吧?」她盡量放柔聲音好言安撫。「可不可以先讓我處理過你的傷再隨便你殺?」

  威廉低眸看了一下自己。「這只是小傷。」

  「當然、當然,那只是小傷,誰都看得出來嘛!不出三天就會好得連傷口都看不見了。」南絲誇張的附和他。「可是,不處理的話,永遠都好不了。」

  「我有過比這更重的傷。」威廉挺起胸脯表現自己的英武勇猛。

  「是是是,說不定你腦袋都掉過了,這點小傷算什麼呢?」南絲歎著氣。「可是我看著會難過嘛!你希望我難過嗎?」說著,她想裝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給他看,沒想到眼眶卻真的矇矓起來。

  威廉擰眉注視她片刻,終於妥協了。

  「好吧!」收回巨劍,他伸手粗魯地抹去她的淚水,「不要哭,我會讓妳先處理我的傷,這樣可以了吧?」忽又皺眉,「不必扶我,我自己走!」他憤怒地推開契斯特的手。

  南絲只好跟著收回自己的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不時擔憂地瞄一下他的身體,一面哭笑不得地聽他一路下命令,一路自己大步走向她的木屋,威風凜凜、氣概萬千,真教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有受傷。

  「赫裡德,把那三個傢伙關起來!」

  「是是是!」

  「契斯特,看守那些老幼婦孺和傷兵的士兵加倍!」

  「好好好!」

  「羅勃,盯緊城堡!」

  「知道!」

  「歐多,指揮權暫時交給你!」

  「……」呻吟。

  直到精神奕奕彷彿無事人般的傢伙一踏進木屋裡,毫無預警地突然倒下去,這下子大家終於能確定他是真的受傷,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快!快把他抬上床,折掉箭尾脫下鎖子甲!」

  「我去叫醫生!」契斯特慌亂地說。

  「不,不要讓那些庸醫來幫他治療!」南絲狂吼。

  「無論誰來都沒用,」歐多絕望而哀傷地注視著威廉。「只要是戰場上的老兵,誰都知道腹部的傷只有死路一條,沒救了!」

  「有救!」南絲尖叫。「我會讓他有救!我……我可以!歐多,你……快去把威廉藏起來的另一個箱子拿來給我,我的藥都在裡頭!」

  「妳?」歐多懷疑地打量她。

  「對,我!」南絲用盡全力憤怒地吼叫回去,她的堅定可以讓他對她產生信心,另一方面,也是為她自己打氣。「我可以救他,但是如果你還拖拖拉拉的,誰也救不了他了!」

  歐多猶豫一下,隨即轉身跑走。

  只要有一點點希望,他願意跟魔鬼打交道!

  「我看看,我必須先看看!」待歐多一離去,南絲便嘀咕著先抓出放衣服的箱子打開,並拿出所有的衣服,在其它人驚歎的目光下將箱底拉起來,取出藏在裡面的銀色扁平箱子放到桌子上掀開,隨手按了幾下,上面居然跑出字和圖來。

  「嗯……我看看,外傷……外傷……」

  「上帝,那是什麼?」赫裡德喃喃道。

  「那是字嗎?我看不懂!」契斯特狐疑地咕噥。

  「天,會動!」連羅勃也訝異地直瞪眼。

  「居然沒有箭傷?」南絲懊惱地再繼續 哩啪啦按鍵盤。「好吧!那……算刀傷嗎?不,算刺傷好了……唔……刺傷……刺傷……啊!有了……」

  除了醫藥箱以外,這個超薄型計算機也是她們的必備物品之一,裡面儲存有她們可能會用到的所有數據,可能是她們極為熟悉的數據,也可能是她們從未曾接觸過的數據,無論如何,她們是天才,就算是再陌生的東西,只要認真去瞭解,難不倒她們的!

  「好,瞭解了……大概!」南絲起身,恰好迎上取來另一個箱子的歐多,她忙搶過來,隨手撥弄幾下便打開了--又得到好幾聲驚歎,隨後,她取出電子血壓計為威廉量血壓。

  「心跳,呼吸尚可,但血壓太低,我想他可能有內出血!」說完,她突然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她的手在顫抖,然後繼續從箱子裡取出其它東西來。「他必須輸血。」

  「輸血?什麼意思?」

  「把你們的血分一些給他。」

  話一說完,大家便搶著舉手。

  「我給他!我給他!」

  「可是,怎麼給他?讓他喝我們的血嗎?」

  南絲瞪過去一眼,「白癡!」再看向歐多。「你先來,你們是兄弟,血型最有可能相同。」

  只見南絲用針刺了一下他的手指頭取去一滴血,歐多不禁直發愣。

  「一滴就夠了嗎?」

  「笨蛋!」南絲又嘟囔。「好,你可以!來,下一個……」

  契斯特和羅勃都可以,連殷德都沒問題,最後輪到赫裡德。

  「你不行!」

  赫裡德愣了一下,隨即抗議地大吼,「為什麼不行?」

  「把你的血輸給他,他會死的!」

  赫裡德神情大變。「我的血有毒?」

  連瞪他都懶了,「你滾開!」不到一會兒,南絲已處理好由歐多直接輸血給威廉的工作。「羅勃,你去準備一盆乾淨的溫水和一盆乾淨的冷水,一定要是煮開過的水!契斯特,手洗乾淨來幫我!」

  然後,她把醫藥箱整個移到床邊,戴上手術手套,準備好一切手術工具,再認真看了一會兒計算機,而後回到床邊表情凝重地注視著威廉。

  他身上一共插了六支箭,還是那種用來狩獵的寬頭倒勾箭,所以一定要動手術取出來,不能硬拔,她猜想對方是利用輕型十字弓,距離又那麼近,所以才能夠射穿鎖子甲,但準頭相差很多。

  這六支原本應該射在她身上的箭卻被他擋了下來,雖然他的身體高大健壯,就算是重傷也不一定會致命,但如果他的胃和腸真的被刺穿的話,麻煩就大了,他的身體是比她粗壯,但也不一定撐得過去……

  不,他一定要撐過去!

  她顫巍巍地吸了口氣。

  好吧、好吧!她是天才、她是天才,什麼事也為難不了她,任何狀況都難不倒她,不會昏倒,她不會昏倒……

  動手吧!



  兩天後--

  南絲驀然驚醒過來,原來是歐多在替威廉更換敷在額頭上的濕布,不小心碰到了在床邊打瞌睡的她。

  「抱歉。」

  「唔,他……退燒了嗎?」她揉著眼睛問。

  「還沒有,不過現在他睡得相當平靜,不像昨天那樣輾轉呻吟。」

  想到昨日,確實是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前天動完手術後,他並沒有發燒,情況還算不錯,沒想到一過子夜他就發起高燒來,痛苦地呻吟不已,害她憂心忡忡地懷疑是不是手術有問題。

  是被箭頭洞穿的胃沒有縫合好?還是腹內沒有清理乾淨?紗布忘了取出來?消毒不夠徹底?

  上帝,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幸好,另一個子夜過去,他逐漸安靜下來了,但只要高燒未退就不能算是脫離危險。

  南絲蹙眉,起身離開床邊。「什麼時候了?」

  「快天亮了。」歐多好奇地看著她準備針劑。「在妳的國家,妳們都是用妳前天治療威廉的方法療傷的嗎?」

  敲敲針筒,再拿一塊消毒棉花回到床邊,「對。」南絲低應。

  「真厲害!」歐多證歎。「我們曾經看過一位佛羅倫薩的修士使用類似方法治療一位傷者,當時他聲稱那位傷者已經沒救了,只是想利用那位傷者來試驗他的新醫療方法有沒有用,因此不能期待他一定能治好傷者。」

  真狡猾,推得一乾二淨!

  翻翻白眼又搖搖頭,南絲拿著空針筒回去桌旁。

  「當然,他的方法不像妳這麼精細,也不像妳使用這麼多小工具,更沒有替傷者輸血,所以治療尚未結束,那位傷者的血就已經流光了。」

  猛然回身,「那你還相信我,任由我剖開威廉的肚子?」南絲不敢置信地問。

  「妳有替威廉輸血不是嗎?」

  天哪,真單純!

  又翻了一下白眼,南絲把醫藥箱牧好,再度回到床邊,蹙眉沉吟片刻。

  「他的血壓還是很低,最好能再找兩個人來輸血給他。」

  「我……」

  「你不行,」才聽他開口說了一個字,南絲即刻拒絕。「前天輸過血的人都不行。」

  聞言,歐多馬上跳起來出去找人,也不管現在是什麼時候。不過他找來的三個人只有一個可以,另兩個血型都不合,於是他又出去找了另外三個,幸好後來這回有兩個人可以。

  當他們輸過血之後,威廉的血壓已幾近於正常,這時,天也亮了。

  「我就知道你們沒睡,來,吃早餐吧!」契斯特端著一個大托盤進木屋裡來。

  「我不餓。」南絲興趣缺缺地說。

  「起碼喝點肉湯吧!」契斯特溫言勸道。「從前天到現在妳幾乎什麼都沒吃,為了威廉,妳必須保持體力不是嗎?」

  南絲遲疑一下。「好吧!」

  待南絲端去肉湯之後,契斯特看著威廉,問:「他怎樣?」

  「現在還不能確定。」南絲坦承道。

  「我倒覺得情況不錯,威廉的身體一向健壯,看他現在的情況,我認為他應該可以捱過去。」不知為何,契斯特反倒比南絲更有信心。「妳知道,我看過太多腹部受傷的人,他們可不像他現在這麼安穩。」

  「對!對!」歐多猛點頭附和。「他們都很痛苦,輾轉呻吟到死為止!而威廉,雖然昨天他也同樣痛苦,但今天他看起來好多了,不是嗎?」

  I這個……不予置評,但……

  「痛苦到死?」南絲聽得打了個寒顫。「為何不替他們注射嗎啡?」

  「注射?」

  「就是那個……」南絲比著打針的樣子。「用針把藥打進身體內。」

  「啊!」契斯特恍然大悟。「原來妳是把藥打進威廉的身體內,這倒是第一次見到,我還納悶妳幹嘛一直用針戳他呢!」

  南絲強忍住不翻白眼。「對,那叫注射。」

  「那嗎啡又是什麼?」

  「是……」南絲頓了一下。「罌粟。」

  契斯特點點頭。「戰爭的時候藥草常常不夠用。」

  可是他們還是喜歡打仗。

  南絲不說話了,但契斯特仍有許多問題不問不爽。

  「妳實在很厲害,居然能夠把我們的血輸給他。」

  「對,聽都沒聽過,我相信那些修士們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用草藥替人治療疾病。」歐多又拚命附和。「這樣一來,就不怕受傷的人失血過多而死了。」

  「為什麼赫裡德的血不行?」契斯特直問。「妳知道,他一直很沮喪,以為他的血有毒。」

  南絲想笑。「不是他的血有毒,是血型不符。」

  「血型?」

  南絲想了一下。「這個太複雜了,我很難解釋,你們只要知道不是隨便任何人都可以輸血給任何人就行了。」

  契斯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還有,昨天妳使用的工具看起來小小的不甚起眼,沒想到出乎意料之外的鋒利,那是專門治療用的嗎?」

  「當然,治療當然有治療專用的工具啊!」南絲漫不經心地說。

  歐多與契斯特相對一眼。

  「契斯特,你還記得吧?那位佛羅倫薩的修士,他是用什麼工具來做那種治療的?」

  「當然記得,一把切肉刀。」

  噗一聲肉湯噴了一地,「切……切肉刀?」南絲嗆咳著,不可思議地重複。

  「對,屠夫用的切肉刀。」歐多頷首,很禮貌的閃開一邊拂去被噴到的湯汁。

  「他全部的工具就是一把切肉刀和一塊布,切肉刀剖開肚子,布是用來擦血的。」

  南絲差點昏倒。「他到底剖開肚子來幹什麼?」

  「他說要看看肚子裡是不是有什麼器官受傷需要縫補。」

  「用……用什麼縫?」

  「縫衣服的針線啊!」

  南絲難以置信地張著嘴片刻,然後搖搖頭,實在不想再聽下去,卻又不能不聽下去,甚至還必須打起精神繼續和他們閒聊五四三,因為她和他們一樣,都只能用這種方式來熬過等待的時間,不然他們肯定會抓狂。

  特別是她,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那是為了靜心專注於治療威廉,她知道自己絕不能慌亂,否則威廉就真的沒救了。

  然而每當她孤獨一人陪在威廉身邊時,恐懼就會開始侵蝕她的冷靜,削弱她的意志力與精神,使她愈來愈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做對,愈來愈沒有信心,愈來愈沮喪,然後她會開始發抖,想到如果她沒有救活他,她該怎麼辦?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51:17

  其實,她心裡比誰都害怕、擔憂呀!

  但現在她只能盡力把持住冷靜,即便有再深濃的恐懼與擔憂都必須視而不見。

  她知道,在威廉清醒之前,她的神經都會一直像現在一樣,如同一條過度繃緊的線,只要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隨時可能會崩潰。

  因為威廉是為了救她才受傷的,所以……

  不,不是因為這樣,不是!是……是由於所有事情的起因在於她的心軟、她的無知、她的任性、她的多事,才會造成這種結果,因此她是內疚……

  不、不、不對,也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因為……因為什麼呢?

  奇怪,奇怪,她好像抓住什麼了,但攤開兩手一看卻什麼也沒有,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南絲?南絲?」

  「嗯?啊!」南絲猛然回過神來,發現歐多與契斯特用同樣擔憂的眼神注視著她。「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

  「妳剛剛……」契斯特遲疑著。「看起來好像很苦惱,哪裡不對嗎?」

  苦惱?有嗎?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想……啊!想前天你們為什麼信任我來為威廉療傷?」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剛剛在想什麼,只好隨口抓出個問題來。

  契斯特表情怪異地與歐多互瞟一下。「妳……要聽真話?」

  「當然。」

  契斯特歎了口氣,「我們不是信任妳,而是……」他露出苦笑。「沒有其它辦法了。」

  「呃?」

  「通常像威廉如此沉重的傷,我們的醫生只能替他把傷口縫合包紮起來,餵他吃一點罌粟減少痛苦,然後……然後……」

  「讓他在昏睡中死去。」歐多細聲接著說完。「當然,運氣好的話他也可能活下來,但有九成九是沒有救了。」

  「耶?一南絲驚叫。「簡……簡直不敢相信,你們連試都不試試看嗎?」

  「怎麼試?」歐多兩手一攤。「我們的醫生只會那樣做啊!」

  「雖然我們知道拜占庭(土耳其)的人擁有精湛的醫術,也有人會像妳這種剖開人體的治療方法,但我們並不懂。」契斯特無奈道。「事實上,那位修士也是從拜占庭的醫生那兒聽來的醫療方式,但是我想他並沒有很瞭解吧!」

  「拜占庭?哈!」南絲翻翻白眼。「他們有些醫術的確相當先進,但有些卻很可笑,什麼憂鬱症可以在下弦月時連續吃八天魚來治療,這算什麼嘛!」

  契斯特與歐多再度相對一眼。「妳是說,妳的醫術比拜占庭的醫生更厲害?」

  南絲沉默一下,聳聳肩,「老實說,我只懂得皮毛而已,不過我有……」她轉頭注視桌上的計算機。「那個,我不會的東西那裡面都有。」

  「那究竟是什麼?」

  南絲又沉默了,好半晌後,她才慢吞吞地說:「我說了你們也不懂。」

  契斯特眨眨眼。「我可以偷它嗎?」

  南絲怔了怔,失笑。「你不會用,又看不懂,偷它又有什麼用?」

  「說的也是。」契斯特歎道,再換上滿懷期待的表情瞅住她。「那麼,妳願意教我們的醫生?」

  這回,南絲雙目凝住昏迷的威廉許久。

  「我……不知道。」

  「為什麼?」

  南絲垂眸。「因為我回去的時間快到了。」

  「妳仍然不願意為他留下來?即使他為了妳差點連命都沒了?」

  雙手無助地扭絞著。「我……不知道。」

  聞言,契斯特微微一笑,她在猶豫了,好現象。

  其實他一直相當喜歡她,即便為了威廉受傷的事,他們曾對她有所怨懟不滿,但現在,倘若她真的能夠把威廉的傷治好,那麼除了威廉本身不願意放她離開之外,她的醫術更是一件值得他們盡全力爭取的技術。

  想想她可以救活多少原本注定要死的人,一考慮到這點,他們誰也不想放她離開。

  「妳好好考慮考慮吧!他真的很中意妳。」說著,契斯特朝歐多使去一個眼色。「很抱歉,要把威廉交給妳一個人了,殷德到修道院拿藥草,而我們還有重要事情得討論,所以得晚一點才能再來幫妳忙。」

  咦?等等,等等,他們又要扔下她一個人了嗎?

  南絲呆住,伸出手想阻止他們卻開不了口。

  不要啊!這樣她又會害怕、會慌張,即使明知道威廉的情況還算不壞,但只要他尚未清醒,她就會胡思亂想。

  他不應該躺在那邊一動不動,他應該起來和大家一起討論進攻城堡的策略,他……他……他……

  他要是死了怎麼辦?

  不、不,她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否則早晚會崩潰……

  她已經快崩潰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52:28

第七章

她終於崩潰了。

  不,不對,她是抓狂了!

  威廉受傷後第四天,南絲終於抓狂了,起因是赫裡德一句無心的話。

  這天,威廉的高燒很明顯的降溫下來,南絲終於能稍微鬆一口氣,因為抗生素即將告罄了。然後,晚一些時,不知為何,契斯特四人突然集體擠進她的木屋裡來,四個龐大的身軀幾乎把小木屋給塞滿了。

  「威廉的情況如何?」

  「他的燒開始退了,」南絲綻出疲憊的笑容,把敷在威廉額頭上的布拿下來交給殷德。「我想明後天應該就會完全退燒。」

  契斯特四人鬆了一口氣。「也就是說,他沒事了?」

  「有可能,但還不能太放心,」南絲謹慎地說。「仍然有可能出現感染或併發症。」

  「併發症?」契斯特重複那個令人滿頭霧水的名詞。

  南絲張了張嘴,闔上,決定簡化解釋。

  「總之,他的情況是好轉了,但還不能完全放心。」

  契斯特四人相顧一眼。「那麼,我們可以移動他嗎?」

  「當然不行!」南絲斷然道,繼而疑惑地來回看他們四人。「為什麼要移動他?」

  契斯特遲疑一下,然後毅然道:「好吧!我想讓妳知道確實的狀況應該比較好,我們審問過那三個動手的撒克遜人,他們承認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妳,雖然哈羅德的命令是要他們對威廉下手,但撒克遜士兵們都以為妳才是罪魁禍首,他們認定是妳使用巫術來幫助威廉……」

  南絲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接過來殷德重新弄濕的布巾放到威廉額頭上。

  「他們怎麼肯吐露實情?」

  「那個……」契斯特咳了咳。「我們威脅他們,如果不說實話,我們就要開始一個個處決那些老人們,若是他們還不說,就繼續處決小孩子……」

  南絲抬手擺出阻止的姿勢。「夠了,然後呢?」

  「他們猜想如果成功的話,我們應該會即刻退兵,可是我們沒有退兵,也沒有進攻,這可能是妳受傷了但沒有死,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等十天,十天後若是我們仍毫無動靜,他們會以為妳雖然沒有死,起碼也是重傷不能動彈,如此一來,他們就不必擔心妳又使出什麼巫術了。」

  南絲挑高眉毛。「哈羅德也這麼認為?」

  「不,他當然知道妳不是女巫,但根據倫敦的施魯斯傳過來的消息,約克的赫裡沃德和謝華已率領一千三百名撒克遜士兵趕來,哈羅德估計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他打算屆時來個裡外夾攻,我們諾曼軍必然抵擋不了。」

  「真的抵擋不了嗎?」

  「如果沒有威廉領軍的話,或許真的抵擋不了。」契斯特苦笑。「妳知道,威廉的存在與否,對士氣影響非常大。」

  「那……」南絲躊躇一下。「就退兵嘛!」

  契斯特搖頭。「退兵更糟,哈羅德一定會猜到是威廉出了什麼事,我們一退兵,他會立刻領兵追上來……」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究竟要怎樣嘛?」

  契斯特歎了口氣。「我們不能退兵,所以才打算先把威廉送離開這裡。」

  「可是現在還不適宜移動他呀!」南絲懊惱地忿忿道。「真該死,那個哈羅德,耍小人使詭計不夠,還要趕盡殺絕!」

  「沒錯,那個哈羅德真該死!」赫裡德突然打岔進來,憤慨地附和。「可是另一個傢伙更該死,也不曉得哪個混蛋警告他非殺了威廉不可……」

  「什麼?竟有那種混蛋?」南絲憤慨地衝口而出,「居然要哈羅德非殺了威廉不可,否則這場戰爭……」嘴巴還張著,聲音卻突然不見了,惱火的表情也在瞬間僵成一種怪異的角度,好像話說一半才想到自己應該是個啞巴。

  「永遠不算結束!」赫裡德毫無所覺地接下去說完。「沒錯,那傢伙就是這麼說的!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我非……」

  用力摀住赫裡德的嘴,契斯特對南絲露出尷尬的笑。

  「總……總之,我們必須先把威廉送離開這裡,真的不行嗎?」

  慢慢闔上嘴,南絲垂下腦袋,猶豫地從睫毛下偷瞄他一下,再考慮半天後,終於嚥了口唾沫,吶吶地承認道:「是……是我。」

  契斯特愣了一下。「呃?」是她?是她什麼?

  「是我……是我告訴哈羅德非殺了威廉不可的。」南絲愧疚地低喃。

  他早就知道是她,但是……

  「那個,咳咳,不重要……」

  「不,你不明白,這一切都要怪我,」南絲垂首歉疚下安地拚命扭絞雙手。「真的,都怪我……」

  「沒這回事,」契斯特忙道。「是威廉自己決定要到英格蘭來的,不……」

  「不是,我是說,」南絲抬眸,決心把一切都坦誠說出來。「如果不是我去找哈羅德告訴他關於你們的事,他……」

  「那個已經過去了,提它幹什麼呢?」契斯特揮揮手。「現在重要的……」

  「不能這麼說,」南絲急道。「如果不是我……」

  「我瞭解、我瞭解,過去的事提也沒用,妳不必……」

  「不,你不瞭解,真的是我……」

  「不重要,南絲,那個不重要,」契斯特不耐煩地又擺擺手,沒注意到南絲的表情不對了。「此刻應該討論的是目前的狀況,我們必須先把威廉……」

  「見鬼的不重要!」南絲突然拉高聲音尖叫起來,張牙舞爪地嚇了那四人一大跳,不約而同的退了一步。

  「南……南絲?」

  瞪住他們,南絲眼神陰騖地來回看他們。

  「我知道,你們嘴裡不說,其實心裡都在怪我對不對?」

  「沒有、沒有,」契斯特連忙搖頭否認。「南絲,妳別想太多……」

  「誰想太多?」契斯特一否認,南絲立刻又拔尖嗓門大吼起來。「如果不是我,你們早就打贏這場戰爭了,如果不是我,威廉也不會受傷,你們心裡一定恨死我了……」

  契斯特有點慌張了。「這……這……妳不要太激動啊!南絲,相信我,我們真的沒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是哪裡不對了?

  「狗屎!」

  契斯特一愣。「狗屎?」

  南絲又突然陰下臉來,「說不定你們也認為我是女巫?」她陰森森地說,看上去真的有點像女巫。「說不定你們正想把我綁起來燒了?」

  契斯特啼笑皆非。「沒……沒有啊!妳怎麼會這麼想?」

  「好!」

  「好?」

  「既然你們也認為我是女巫……」

  「沒有,南絲,我們真的沒有……」

  「……那我就女巫給你們看!」南絲咬牙切齒的低吼,根本沒聽見契斯特的辯解。

  「嗄?」

  一把掃落桌上的雜物,「歐多,去找鐵匠,跟他們要硝石;羅勃,去找你們的醫生要硫磺,愈多愈好,快去!」南絲咆哮著又拿出計算機來放在桌上打開。「至於炭……我們自己做!赫裡德,去採麻桔梗!」

  契斯特不知所措地看著歐多、羅勃和赫裡德匆匆忙忙跑出去。

  「南絲;妳……妳想做什麼?」

  「我?」南絲瞇著眼,哼哼哼笑得像個女巫。「我要在他們攻出來之前先攻進去!」



  兩天後,南絲非常仔細地檢查過威廉的狀況,終於可以完全放下心來。

  「他的燒完全退了,傷口正在復元當中,一切都正常,我想他隨時可能會醒過來,歐多,如果他醒來的話,立刻讓他吃下這些藥丸,還有,千萬不要讓他亂動,不然傷口的縫線會裂開,知道嗎?」

  一切交代妥當,她轉向殷德,「殷德,把剩下的硫磺和硝石拿回去還給醫生和鐵匠,免得他們需要。」再朝契斯特看過去。「東西都搬過去了?」

  「都搬過去了,可是,妳究竟想要如何?」

  南絲又露出那種陰森詭怖的女巫笑容,看得契斯特三人心裡直發毛。

  「跟我來就知道了。」

  片刻後,他們來到城堡前,數百名諾曼士兵已擺好陣勢,最前面是執鳶形盾結成一排的諾曼士兵,可以有效的抵禦自城牆上飛來的弓箭射擊,接下來是擺置妥當的弩弓,後面則是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出擊的諾曼騎兵和執斧士兵。

  南絲滿意的點點頭,眺望灰白色的城堡,壓在城堡上的陰鬱天空彷彿在預告著城堡悲慘的命運。「好,現在可以叫陣了!」雙手扠腰--學威廉的,她傲慢地下達命令,感覺客串大將軍的滋味還滿令人興奮的。

  「叫陣?」

  「就是叫他們投降,不然我們要攻過去了呀!」不是這樣嗎?

  契斯特掩唇咳了咳,「呃,當然。」然後朝赫裡德使去一個眼色。

  赫裡德當即朝城堡射出一支箭,得到的回報是一篷箭雨,執鳶形盾的諾曼士兵反應迅速地舉起鳶形盾擋去那一篷箭雨。

  契斯待兩手一攤。「好了,叫過陣了,接下來呢?」

  好吧!是他們自找的。

  南絲當即指指吊橋旁的城牆。「叫弩手射那裡。」

  「城牆?」契斯特不可思議地喃喃道。「妳以為那是木牆嗎?錯了,小姐,那是石牆,箭矢一碰上就變斷箭,連片灰也不會掉下來。就算是木牆,射牆又有什麼用?」

  「你又以為箭頭上包的是什麼?」南絲反問。

  契斯特怔了怔。「是什麼?」

  「射出去不就知道了!」南絲不耐煩地說。

  她實在應該先警告他們一下的。

  「好吧!就先射一輪過去看看。弩手準備……射!」



  威廉終於清醒了。

  但與其說威廉是自己醒過來的,不如說他是被吵醒的,被一陣天搖地動的轟雷聲吵醒的。

  擾人清夢由來最可惡!

  「天哪,打雷嗎?」歐多轉頭望向門口,訝異地喃喃自語。

  「那是……什麼聲音?」

  「咦?」歐多愕然回頭,見大哥睜大一雙疑惑的眼望著他,不由得驚喜地大叫,「大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南絲終於可以安……」才說到這兒,又是另一聲轟然大響,他不禁又轉回去瞪住門口,因為這回的「雷聲」更劇烈。「這如果是打雷,也未免太可怕了吧?天要塌了嗎?」

  「天殺的那究竟是什麼聲音?」威廉更是大皺其眉。

  又一聲。

  愈來愈不像是打雷,打雷不會連地面也跟著震動。

  再一聲。

  天譴?

  威廉與歐多相對瞪眼。

  「那是什麼?」

  「……也許是打……」

  「別告訴我那是打雷。」

  「呃……」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歐多苦笑。「老實說,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威廉瞇了瞇眼,隨即試圖要起身。「扶我起來。」

  歐多忙按住他。「不行,大哥,南絲說你還不能起來。」

  威廉瞪眼。「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歐多猶豫一下,然後硬起頭皮說:「聽她的,因為是她負責替你療傷的。」

  「她?」威廉驚訝得一時忘記起身的意圖。「南絲?」

  「對,就是她,告訴你,大哥,她真的很厲害!」一提到這,歐多馬上眉飛色舞起來。「你還記得佛羅倫薩那個修士嗎?她做的跟那個修士一樣,可是她做得很精細,簡直就像女人在刺繡似的,而且她還幫你輸血,就是把我們的血輸給你,所以你才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她又為你打針,就是把藥用針注射進你的身體內,因此雖然你一直昏迷不醒無法喝藥也不要緊。契斯特說就算大哥你不想留她下來,他也得想辦法把她留下來,因為她的醫術實在太厲害了!」

  威廉默然片刻。

  「那麼她現在又在做什麼?」

  「不知道,」歐多無奈地說。「我們擔心哈羅德會趁你受傷時聯同赫裡沃德、謝華夾攻我們,所以打算先行把你送走,可是南絲堅持還不能移動你,但把你留在這裡實在很危險,因此她才決定要先去把城堡攻佔下來,免除被夾攻的威脅。」

  「她要攻下城堡?」威廉吃驚地道。「她要如何攻下城堡?」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她做了一大堆奇怪的東西,然後就和契斯特他們一起去進攻了。」

  聽到這裡,威廉再也忍不住,「扶我起來!」他再度嘗試要起身下床。

  「不行啊!大哥,南絲……呃!」話至中途驀然噎住,卡在喉嚨上下不得。

  「你不要以為我現在就奈何不了你,」單手狠狠地勒住歐多的脖子,威廉冷冷地說。「扶我起來!」

  不愧是諾曼底征服者,昏迷多日醒來居然還能掐得歐多沒有辦法出聲,張著嘴眼睛快凸出來了,只好拚命點頭,威廉這才放開手,讓歐多扶他起身、下床。

  「大哥,至少穿件衣服套上長褲吧!現在你身上除了繃帶之外,什麼也沒有,而且外面很冷,你最好也把靴子穿上,還有斗篷……」

  「歐多……」

  「大哥?」

  「閉嘴!」



  就在歐多扶著威廉踏出木屋的同時,城堡前,陣陣轟炮聲中,只有南絲一人神情自若地繼續指揮弩手攻擊,其它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副驚駭欲絕的模樣,有人被驚嚇的馬摔下來,有人駭得武器掉了,還有人擺出隨時準備落跑的姿勢。

  「哼哼哼,這就是你們惹火我的下場!」

  契斯特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相覷一眼,立刻產生共同的默契。

  大家最好不要惹火她!

  再同時轉眼朝城堡方向望去,心頭又是一陣顫慄。

  只片刻工夫而已,那座固若金湯的城堡已然破了一個大缺口,金湯潺潺流出,城堡裡的人雞飛又狗跳,兵慌又馬亂,只聽見陣陣驚叫聲,滿天硝灰塵霧中,隱約可見外城堡的人拚命逃進內城堡。

  一個技術嫻熟的弓箭手一分鐘之內可射出十二支箭,而使用旋轉裝置上箭的弩手在相同時間內只能發射兩支箭,但這也已足夠了,只要集中攻擊,再堅固的石牆也抵擋不了。

  「現在,目標,內堡牆……」南絲繼續沉著嗓音像個大將軍一樣下命令,威風凜凜,氣概十足。「射!」

  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轟炮響,遠遠看去彷彿整座城堡都在搖動,堡裡堡外的人同樣嚇得心驚膽戰,堡內的人怕被塌進去的城牆壓死,堡外的人也怕被爆飛出來的碎石砸死。

  但這一回,只一輪箭過,契斯特便驀然喊停。

  「夠了!」

  「為什麼?城牆尚未破呀!」

  「瞧,」契斯特遙指城堡主塔樓上。「他們投降了!」

  「耶?」南絲忙眺眼望去,見塔樓上果然有人在揮舞著白旗,但是她還不信。「會不會使詐?」對方記錄不良,不能怪她懷疑。

  「也有可能,但機會不大。」

  「你確定?」南絲瞇起眼。「若是他們又打算派人出來傷害威廉,你負責?」

  契斯特窒了窒。「我……我是不敢保證,但……但……不然怎麼辦?」

  「繼續攻擊到他們無法反抗為止!」南絲毫不猶豫地說。

  「要如何才算是他們無法反抗?」

  「叫哈羅德親自出來投降!」

  「好,那我現在就叫他們……」

  「不,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

  「為什麼?」南絲奇怪地重複。「這還用得著問嗎?內城牆都還沒有破,他們就急著投降,這不是很不合情理嗎?所以說,一定有詐!」

  契斯特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小姐,用不著攻破,現在已經夠他們受了。瞧瞧……」他指向自己這邊的士兵。「連我們自己人都快嚇死了,想想那些城堡裡的人有何感受吧!」

  「有什麼好怕的?」南絲納悶地環顧四周。「又不是轟在我們這邊,最多聲音大一點而已,你們諾曼人怎麼這麼膽小。」

  「膽小?」契斯特啼笑皆非。「小姐,或許在妳的國家裡這是屢見不鮮的事,但我們是頭一回見識這種場面啊!我猜在城堡裡的人必定以為天要塌下來了,不投降才怪。」

  南絲認真想了一下,還是搖頭。「不,這回我絕不會再上他們的當了,總之,一定要攻破他們的內城牆,到時候再讓他們投降也還來得及。」說著,她轉向弩手舉高手臂。「來,準備……」

  「停停停!」契斯特氣急敗壞地壓下她的手臂。「小姐,先看看他們要如何投降不行嗎?」

  「不行!」南絲斷然道,又舉起手臂。「准……」

  「不准!」契斯特再度壓下她的手。「小姐,如果是威廉的話,他也會在這時候喊停的。」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南絲不以為然地第三度舉起手。「來……」

  「不來!」契斯特也第三度壓下她的手。「我跟他這麼久了怎麼會不知道!」

  「但你畢竟不是他!」

  「我夠瞭解他了!」

  「你不是他!」

  「現在由我代替他!」

  「此刻是我在攻城!」

  「但士兵聽命於我!」

  「士兵是聽從我的命令射箭!」

  「我讓他們聽妳的,他們才聽妳的!」

  「才怪,是我……」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愈說愈大聲,橫眉豎目的眼看著就要吵起來了,一旁的羅勃、赫裡德和士兵們不禁面面相覦,敵人都要投降了,他們怎麼反而在這裡大吵起來了?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驟然聽聞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穿插進來,羅勃與赫裡德同樣在愣了一下之後馬上轉過頭去,驚喜萬分地發現果然是他們期待的人,嘴一張正想好好表現一下他們的歡喜,但說話的人搶先舉起手來阻止他們出聲。

  因為那兩個吵得不可開交的傢伙不但看也不看一眼說話的人,而且同聲一氣地吼過去,「閉嘴!」

  再繼續吵。

  被吼的人高高揚起眉宇,「你們說什麼?」聲音相對地非常陰沉。

  「聽不懂啊?」這回那兩個傢伙不約而同極快的瞟去一眼,很不耐煩地,「閉……」罵一半抽了口氣,再迅速轉回去,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喜出望外地大叫,「威廉,你醒了?!」

  兩道眉毛仍挑起老高,「你們叫我……」威廉眼色陰騖地來回看他們兩人。

  「閉嘴?」

  「不……不是……」契斯特擠出尷尬的笑,「我……我是……」驀地一個踉蹌被推到一旁去。

  南絲跳到威廉面前,驚喜交集地觸摸他,眼眶濕潤,「醒了!你終於醒了!上帝保佑,你真的醒……咦?不對!」驀而退開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眼,好像在證實眼前的人確實是他,繼而憤怒地瞪住扶著威廉的歐多,尖叫,「他怎麼可以下床?還走到這邊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能讓他下床嗎?」

  「我……我……」歐多苦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傷口要是裂開了怎麼辦?你負責?」

  歐多咧著嘴,快哭了。「但……但……」

  「還有,他吃藥了嗎?你給他吃藥了嗎?我……」

  「南絲……」

  一隻大手突然將南絲轉個方向面對城堡。「呃?」

  「請告訴我,那是什麼?」

  眨了眨眼,南絲偷偷回眸瞄了一下,發現威廉盯住被轟出一個大缺口的城牆,滿眼驚訝。

  「哦!我們正在,咳咳,進攻城堡。」

  「請問妳用什麼進攻?」

  「火藥。」

  「那是什麼東西?」

  「會爆炸的東西。」

  「爆炸?」

  「就是……就是那種東西啦!」南絲想轉身,但威廉的手仍抓在她肩頭上,她動不了。「我想繼續轟破內城牆,可是契斯特卻唧唧歪歪的不……」

  「唧唧歪歪?」

  「呃,就是很囉唆啦!我就不信哈羅德真的要投降,他……」

  「哈羅德要投降?」

  「騙人的啦、騙人的啦!他不可能真的要投降啦!」

  威廉朝契斯特看去。「騙人的?」

  契斯特不敢說話,怕南絲又罵過來,他無言地指向城堡主塔樓方向,白旗仍在那兒搖晃,威廉凝眸注目片刻。

  「要哈羅德一個人出來。」

  「咦?你相信他?」南絲怪叫。「不行,你不能……」

  「所以我只要哈羅德一個人出來,契斯特也會仔細搜查他的身上。」威廉很冷靜地把她轉回身來。「只要他在我們手上,撒克遜人就不敢亂來。」

  南絲拾眸瞅住他。「你確定?」

  「確定。」

  不是也許,也不是可能,而是確定。

  好吧!確定就確定,但是……「你還好嗎?」擔憂的視線在他臉上游移。「你的傷很重,而且……」他的精神看上去不錯,但臉色還是相當蒼白,她趕緊替他拉攏斗篷,擔心他的身體抵擋不住寒風。「才剛醒來……」

  「我很好。」

  說話也很有力量,聽起來不像是昏迷幾天剛醒來的語氣,這個人也許真的是鐵打的。

  「可是……」

  「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單手掐死我了,」歐多在一旁不滿地咕咕噥噥抱怨,還撫著自己的脖子,證明他說的是實話。「當然很好。」

  眨了眨眼,「你是說……」南絲看看威廉沒有表情的臉,再瞧瞧歐多委屈的模樣,有點想笑。「威廉他……」

  「勒住我的脖子逼我讓他下床!」歐多恨恨道。

  「哦……」南絲強忍住笑意。「那或許他的情況真的還不錯。」

  「也許比我還好。」歐多喃喃道。

  「那我去拿張凳子來……」

  「不用!」威廉惱怒地瞪她一眼。「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但……」南絲還要抗議,突然被赫裡德一把拉到一旁。「呃?」

  「威廉現在要接受哈羅德的投降,」赫裡德小小聲說。「如果他坐下來就是表示看不起哈羅德,他不能那麼做,甚至……」

  他觀向威廉,歐多正悄悄收回他的扶持,任由威廉靠自己的力量步向軍隊的正前方,只見他雙手習慣性地扠在腰際,斗篷因而掀開,他卻毫不在意的迎著刺骨的寒風傲然屹立,幾乎看不出他有受傷。

  「……也不能讓人扶著他,妳知道,他不能在敵人面前示弱、丟臉,懂嗎?」

  「丟臉?」南絲不可思議地看看赫裡德,再瞥向威廉,繼而白眼一翻,受不了地搖搖頭。「男人!」

  就在這時,陡然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聲拔地而起,並野火燎原般地迅速擴散開來,聲勢之大甚至比爆炸聲更猛烈,幾乎撼動了整片山谷,嚇得南絲倒抽一口氣,一溜煙逃到威廉的斗篷裡,再戰戰兢兢地探出一雙眼睛來。

  「天哪,他們吃錯藥了嗎?」

  威廉低眸瞄她一眼,沒出聲。

  見她沒被爆炸聲嚇到,反被歡呼聲嚇著了,歐多不禁失笑。「士兵們為見到威廉安然無恙而歡呼,妳知道,威廉昏迷的這些日子來,士兵們都非常為他擔心;另外,他們也為威廉終於得到勝利而歡呼,妳瞧,哈羅德一個人出堡來了。」

  吊橋上,哈羅德孤伶伶地一個人越過,昂首闊步地來到威廉面前。

  一把紅褐色的大鬍子,炯炯有神的雙目,哈羅德的身材比威廉魁梧,但稍矮一些,兩位王者面對面,眼對眼半晌沒吭聲,哈羅德絲毫不顯畏懼,但氣勢卻非常消沉。

  他輸了!

  他可以打到最後一兵一卒,但結果還是輸定了,他不想讓子民死得毫無代價,所以不得不投降。

  在那種三兩下便轟得他們牆塌石倒的武器下,他毫無勝算。

  「你可以砍了我的頭,也可以拘禁我,隨你處置,但,請放過我的士兵。」

  威廉深深注視他片刻。

  「跪下來,對我宣誓效忠!」

  哈羅德闔上眼,深長地歎了口氣,再認命地張開眼,然後臣服地屈膝跪在威廉面前,於是,歡呼聲再次穿雲裂石的轟然響起,南絲差點以為自己從此後會變成聾子。

  而威廉,他一動不動地卓立在哈羅德面前,沒有帶頭盔,也沒有穿盔甲,甚至連把劍都沒有,身上還綁著厚厚的繃帶,但他冷凝的眼神傳達著絕不輕易動搖的意志以及永不妥協的決心,高大挺拔的身軀散發著隱藏不住的力量與無與倫比的氣勢,就像是一座山似的頂著浩瀚的天。

  南絲胸腔漲滿激昂的情緒,驕傲地凝視著他神情肅穆地聆聽哈羅德的宣誓,深以他的英姿為傲,更以他的勝利為榮,覺得整個人、整顆心幾乎要為他融化了。

  就在這一瞬間,她終於察覺到一件自己一直以來視而不見的事實:

  她愛上他了!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53:34

第八章

  勝利者理所當然進駐城堡內,威廉和南絲入住主塔樓,其它四人分配到左塔樓,哈羅德則被嚴格看守在右塔樓。

  而且早上哈羅德才投降,下午赫裡德就帶領一隊士兵監督撒克遜俘虜開始加緊修復城牆,羅勃則領著另一隊士兵從城堡內開始挖掘通往城堡外的地道,這是一件相當浩大的工程,因為護城河起碼有四公尺深,八公尺寬,底下的地道支撐力量若是不夠,塌方是早晚的事,即使如此,地道仍是非建不可。

  這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卻也是甕中之鱉,倘若只能自保而無法出擊,時間拖長,終究只能束手待斃。

  「臂上的傷口沒問題,但上腹部的傷口有點裂開,麻煩你等傷口癒合之後再下床,千萬別再逞強了,謝謝。」南絲面無表情地仔細檢視威廉的傷。「腰部的傷也有點迸裂,不過還好,沒什麼大礙……」

  聽她聲音冷淡幾近於無情地敘述檢察結果,威廉不覺瞇上眼深思地凝住她。

  「……總之,大致上都沒有問題,只要謹慎一點,應該很快就可以復元了。」

  「很快是多久?」歐多問。

  「半個月,最多三個星期。」

  診療完畢,南絲即收拾好藥箱,逃難似的匆匆離開威廉的房間,大家不禁面面相覷,不解她為何突然變成這樣?

  「她怎麼了?」歐多納悶地說。「早上還那麼興奮,下午忽然冷漠起來了。」

  「也許她終於想到這場勝利並不是我贏得的,所以……」威廉慢吞吞地坐起來。「她很失望。」

  「是嗎?」契斯特皺眉,思索片刻,然後搖頭。「不,我想的恰好相反,由她先前的口氣,可以聽得出來她一直認定若非是她在從中作梗,你早就得到最後勝利了,所以這場勝利是如何贏得的並不重要……

  「特別是她一直聲稱自己是旁觀者,但是當她得知哈羅德可能趁你受傷夾攻我們之後就不顧一切的插手進來,這應該是好現象,表示她在意你到會失去既定立場的程度。還有……」

  大拇指往窗外比了一下,契斯特又說:「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士兵們一直認為南絲不過是你的暖床女人之一罷了,隨時可以再換一個,所以當他們得知你是為救她而受傷,那些傢伙可是對南絲相當不滿……」

  威廉怒容倏起。「他們敢……」

  契斯特搖搖手指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先聽他講完再說。「不過在她『代替』你帶領他們贏得這場勝利之後,他們馬上轉變態度,對她敬佩有加,一致認定她已具備有伴隨在你身邊的資格,換句話說,就算你要娶她為妻,他們也會像效忠你一樣的效忠她,我想這點南絲多少應該也感覺得到才對。」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反而變得那麼冷漠?」赫裡德納悶地問。

  「老實說,我也不明白,所以……」契斯特起身。「請各位耐心一點,等我去探探口風。」

  南絲的房間就在威廉房間的樓下,在門口,契斯特碰上了準備下樓的殷德。

  「咦?殷德,你又要到哪裡去?」

  「羊皮卷,南絲小姐要我多找些羊皮捲來給她。」

  「羊皮卷?她要羊皮卷做什麼?」契斯特困惑地喃喃自語,同時舉手敲門。「南絲,是我,契斯特,可以進來嗎?」

  「請進。」

  房裡,南絲正伏案桌面忙著在羊皮捲上抄寫些什麼,契斯特近前即發現又是一樣新奇事物。

  「那不是鵝毛筆!」

  「廢話,你有看見半根毛在上面嗎?」南絲頭也不抬地說。「這叫鋼筆!」

  「不用沾墨汁?」

  「你真囉唆!」南絲不耐煩地咕噥。「到底有什麼事?」

  「沒什麼,我只是想……」想回到正題上,但還是忍不住問到旁的問題去。「妳到底在寫什麼?」

  兩眼移到旁邊的計算機上,南絲把注意力專注在屏幕上的解說。

  「我要盡快把一些基本醫理和醫術翻成拉丁文留給你們。」她漫不經心地說。

  「盡快?為什麼?」

  「因為再過幾天我就該回去了。」說著,南絲又埋頭回羊皮捲上。

  契斯特大吃一驚。「妳要回去了?」

  「我再不回去,她們會以為我出事了。」說得更正確一點,再不回去,她就真的回不去了。

  她們?

  她的親人嗎?「妳捨得威廉?」

  快速書寫的筆停頓了一剎那又繼續。「為什麼捨不得?」幸好及時發現,現在還可以狠下心來離開,再過一陣子恐怕就真的捨不得了,到時候無論作何種抉擇都是痛苦。

  唉,其實現在已經夠難受了!

  「妳不喜歡他?」契斯特又問。

  南絲頭更低,裝作沒聽到。

  不否認就是承認。

  契斯特稍微鬆了一口氣,現在,他得找個理由再把她留下來,留到她再也離不開威廉為止。

  「威廉的傷尚未完全痊癒,妳要扔下他不管?」

  「我說過,他的傷口復元情況很好,身體又壯得像條牛,剩下的交給你們的草包醫生去搞就綽綽有餘了,事實上,我已經向你們的醫生交代過,從明天開始,威廉就交給他負責。」

  原來身體太健壯也不是好事。

  契斯特暗暗苦笑。「妳不想看到最後?妳知道,雖然哈羅德已投降,這並不表示所有撒克遜人都會臣服,就我所知,赫裡沃德、謝華就不會輕易屈服,北邊的蘇格蘭人就更別提了。」

  這的確是事實,赫裡沃德、謝華會奮戰到最後一刻,蘇格蘭人更會拚到十四世紀,還有韋爾斯他還沒提到,不過……

  「我相信威廉可以應付得了他們。」

  這樣也不行?

  契斯特開始覺得頭很大。「威廉不會讓妳離開的。」

  「沒有人阻止得了我,」南絲慢條斯理地說。「也許你不相信,不過就算威廉命令所有的士兵一起看守住我,當我要離開的時候,誰也阻止不了我。」

  的確令人難以相信,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契斯特總覺得她說的是事實。

  「為什麼一定要現在回去,不能晚一、兩個月再回去?」

  因為她現在還只是「肺炎初期」而已,再過一段時間就會「病入膏肓」了。

  「我剛剛才說過不是嗎?」南絲不耐煩地回道。「我再不回去,她們會以為我出事了,然後就會來找我,屆時我還不是要回去。」

  「那就等她們來找妳再說。」這樣起碼可以多出一個月時間。

  南絲深深歎了口氣,抬起頭來。「你還是不瞭解,十二月十四日我若是沒有回去,十五日她們就會來帶我回去,晚一天又有什麼差別?」

  「才一天?」契斯特錯愕地驚呼。「妳不是說妳是從遙遠的東方來的嗎?怎麼可能一天就到?」

  「一天?」南絲嘲諷地哈了一下。「錯了,僅是一瞬間而已。」

  「嗄?」

  「沒什麼,」她又低下頭去抄寫。「你不相信就算了。」

  契斯特狐疑地注視她半晌後,突然發現他已經找不出夠強力的理由來說服她留下,除非……



  契斯特慢吞吞地回到威廉房裡,正在共同討論某件軍情的威廉、歐多、羅勃和赫裡德不約而同停下對話,一齊望向他。

  「如何?如何?口風探得如何?」急性子的赫裡德搶先問。

  契斯特聳聳肩,不吭聲,自己拖了一張上面鋪著棉墊的矮凳子坐下,然後手托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們四人,四人狐疑地互相看來看去,不解他為何反應這麼奇怪。

  「到底如何?」歐多忍不住也催促過去。

  契斯特搖搖手--沒有人知道他在搖什麼,「先別急,我必須先瞭解一下。威廉,你……唔……」又搖手--還是沒有人懂得他在搖什麼,「不,你最後,我想還是……」他慢慢移動視線,很快定在某一處。「歐多,老實告訴我,你願意盡多大的努力去留下南絲?」

  「最大的努力!」歐多不假思索地說。「她所懂得的醫術值得我盡最大的努力去留下她!」

  「很好!」契斯特很高興地點點頭,再問赫裡德,「你呢?」

  「有她在,我們就不怕任何石頭城堡了!」赫裡德同樣毫不遲疑。

  契斯特笑著用手指頭點點他,再移向羅勃。「你?」

  羅勃看威廉一下。「威廉想要如何,我就如何。」

  「好!」契斯特猛然回身正面對住威廉。「那麼你呢?威廉,你到底有多想要留下她?」

  眼眸半闔,「你以為呢?」威廉慢條斯理地反問。

  笑容更深,契斯特拿手指頭點住威廉。「不計任何代價?」

  威廉無言。

  好極了,又是一個不否認就是承認!

  「那麼……」契斯待詭譎地眨著眼。「如果是為了這個目的,你應該不會怪我揍你一拳吧?」

  「嗯?」

  不過,為免引起她的懷疑,必須要有個很完美的說詞,因為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

  這說詞,要到哪裡找呢?



  四天後,絕佳的機會終於來臨。

  這日,南絲用過殷德送來的早餐後,拎著藥箱想要去替威廉換藥,不過才走出兩步,及時想起她已輕把威廉交給他們自己的醫生了,於是回頭放下藥箱,取出計算機,打算繼續未完成的抄寫工作,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砰砰磅磅亂響起來,活像有人拿斧頭砍門似的--

  「小姐、小姐,不好了!」

  聲音是殷德的,尖利又高昂,慌慌張張得好像被人掐住他的雞脖子。

  「進來。」拉動滾動條,南絲專心尋找昨天終止的地方,邊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事?」

  「公……公爵大人……」

  「別來找我,去找你們的醫生,我已經交代給他了。」

  「可是……可是醫生還沒來……」

  「那就等他來。」

  「但……但公爵大人在流血……」

  「那也不關我……耶?」南絲猛然抬頭,驚呼。「流血?怎麼會?他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了呀!」

  「我也不知道,但公爵大人這邊……」殷德摸著自己的腹部上方。「又開始流血了,好多好多血!」

  「該死!」南絲忙丟下計算機,提起藥箱往外跑。

  那傢伙又幹什麼去了?



  羅勃與赫裡德一人一邊挾持住威廉,邊低聲好言安撫他。

  「拜託,威廉,先冷靜下來再說!」

  「威廉,求求你不要掙扎了好嗎?」

  而威廉,一臉暴焰狂怒,對著不知為何躲在角落裡不敢靠近他的契斯特大肆咆哮,「我要殺了你!我要親手殺了你!」

  至於歐多,他單膝跪在威廉面前,手忙腳亂地想替威廉腹部繃裂的傷口止血,但是威廉不斷掙扎著想衝過去親手掐死契斯特,以至於歐多不但止不了血,還弄得滿手是血慌亂不已。

  「天哪、天哪,大哥,求求你不要動了,血愈流愈凶了呀!」

  南絲一進威廉房裡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熱鬧非凡的景象,好像精神病院裡的瘋子在發飆。一聲不吭,她默默拿出一瓶鎮定劑汲入針筒內,然後上前戳進威廉的手臂,後者看也不看一眼--好像根本沒感覺,繼續掙扎,繼續怒吼。

  幾秒後,南絲抽出針筒,收好,然後好整以暇地抱胸等待,不到十秒鐘,威廉突然停止掙扎,也不再狂吼,好像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再過十秒,他瞇起雙眼,徐徐回過視線來。

  「妳剛剛做了什麼?」

  南絲聳聳肩。「給你打了一針鎮定劑。」

  「鎮定劑?那是什麼東西?」

  「可以讓你好好睡一覺的東西。」

  「睡覺?」他不敢置信地重複,然後低吼,「我不需要睡覺!」

  南絲的視線往下在他的腹部轉了一圈,再拉高。「我認為非常需要。」

  「我絕不睡!」威廉傲慢的宣佈。

  南絲挑挑眉,又聳肩。「隨便你。」

  恰恰好半分鐘後,威廉直挺挺地睡倒在床上,動也不動。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南絲沒好氣地問,一邊檢視迸裂開的傷口,並準備重新縫合。「他的火氣怎麼這麼旺盛,你們給他吃了用剩的火藥?」

  聞言,在她後面,幾個大男人開始互相使眼色,最後,六隻手很有默契地一齊把契斯特推出去,契斯特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解釋」。

  「呃!咳咳,我們收到消息,赫裡沃德和謝華聽說哈羅德不得不投降之後,謝華當下就決定要想辦法把哈羅德救出去,而赫裡沃德則領兵反擊,搶回不少我們佔領的城鎮,威廉很生氣,決定要親自帶兵去征討赫裡沃德……」

  「他瘋了!」南絲怒道。「都傷成這樣了他還想親自出去作戰?」

  「對啊、對啊!我們就是這麼跟他說的,」眼看南絲的反應恰如他所期望,契斯特不由得信心大增。「但是妳也知道他的脾氣,一經決定的事就毫無轉圜餘地,無論我們如何勸告他,他依然堅持要自己帶兵,就在我們極力阻止他穿戴盔甲的時候,也許雙方都太粗魯,結果他的傷口就裂開了。」

  「原來如此。」南絲喃喃道,全然沒注意到有四雙心虛的眼噙著慚愧的淚光凝住她的背。

  對不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想回家?

  下輩子吧!

  契斯特故意很誇張的歎了一大口氣。「他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了他,就算現在他睡著了,等他醒來之後,照樣要按照他自己的意願行動,我想妳最好先教會我們的醫生如何處理這種狀況之後再離開,不然到時候光是流血就流死他了!」

  南絲瞥他一眼,沒說話,直至工作完畢,她站在床邊注視威廉好一會兒後,才歎了口氣,低語,「我會留下來直到他傷口痊癒為止。」隨即匆匆離開,彷彿有一百個鬼在趕她似的。

  她的身影一消失,契斯特立刻狂喜地打出勝利的手勢。「成功!」

  而那三個躲躲藏藏的傢伙則各自鬆了一大口氣。

  「幸好!」歐多咕噥。

  「沒想到你真的敢對威廉動手!」赫裡德嘖嘖驚歎。「他明明那樣堅決的反對用這種卑劣的方式--這是他說的--來留下她,你竟敢趁他不注意時對他動手!」

  難怪威廉會暴怒。

  「而且毫不留情,我還以為你一拳就想把他活活打死呢!」歐多又嘟囔。「上帝,那道傷口幾乎全裂開了,下面那道起碼也裂開一半,鮮血就像瀑布一樣嘩啦啦冒出來,我看了差點沒昏倒。」

  契斯特嘻嘻一笑。「不用點力就達不到效果呀!」

  「真悠哉!」歐多哼了哼。「如果不是我們反應夠快,及時把他抓住,你早就被活活掐死了。」

  「等他醒來後你還是死定了。」羅勃冷冷道。

  「別忘了你們三個也是共犯,而且……」契斯特無所謂地聳聳肩。「等他醒來後會先被南絲罵死,沒有空殺我。」

  歐多失笑。「說的也是。」

  「既然他沒空殺你,當然更沒空殺我。」赫裡德也放心了。

  「也就是說……」羅勃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最有危險的反而是威廉自己?」

  三張笑嘻嘻的臉對住他。

  「沒錯!」



  一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唯恐自己會反悔似的,南絲馬上從藥箱裡的夾層中取出導引裝置按下關閉的按鈕,然後如釋重負般地鬆了口氣。

  好了,這樣即使她們有意來找她,也會因為失去訊號而不得不放棄這種打算。

  而後,謹慎的收好導引裝置,南絲才坐下來問自己:這樣做對嗎?

  考慮片刻後,她即告訴自己:沒有錯,這不是一時衝動,這是她應該承擔的責任。

  歷史會改變是由於她的介入,這場領土戰爭之所以會變得如此複雜也是因為她的緣故,威廉會受傷更是為了她,所以她有責任照顧威廉至痊癒為止,也有責任在威廉痊癒之前為他擺平所有麻煩。

  這是責任問題,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

  至於她所擔心的感情問題……不要緊,她是天才,天才有能力解決任何麻煩,既然她可以發明時光機,當然也可以克服這一點「小問題」。

  沒錯,只要她意志夠堅強,一定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小case!



  「請問你,我好不容易把你的傷口縫好,你有什麼權力再把它弄裂開來?」

  意識尚未完全恢復,威廉醒來睜開眼後第一句聽到的就是這項嚴厲的質問--由怒氣沖沖的南絲嘴裡衝出來的,他茫然呆了整整一分鐘才弄清楚她在說什麼,隨即坐起來辯駁。

  「我沒有……」

  「你沒有堅持要親自領軍去征討赫裡沃德?」南絲的聲音拉高了。

  威廉窒了兩秒。「有,可是……」這跟那根本是兩碼子事呀!

  「不用辯解!」南絲兩手扠腰。「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再未經我同意就魯魯莽莽的跑去做一些白癡才會做的事,我就讓你一直睡到傷口痊癒!」

  眉毛高高揚起,「警告我?」威廉的聲音低沉而冷森,輕易就可以聽出其中的危險意味。「妳敢警告我?」

  下巴抬高,「沒錯,我敢,怎樣?」南絲表情裡的危險訊息更明顯。

  「我……」瞪著眼,威廉望住角落裡那四個臉色焦急拚命搖手的傢伙,幾乎咬碎牙齒。「戰士不會一直躺在床上。」

  「哦?」南絲挑高右邊的眉毛。「原來你剛受傷那個星期一直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景象都是我的幻覺?」

  噗哧!

  雙眼突然冒出火來,威廉很想跳過去掐死那兩個偷笑的傢伙,但由於南絲擋在床邊,他沒有辦法從她頭上跳過去,手臂又不夠長,只好用目光警告他們--南絲警告他,他警告他們。

  契斯特和歐多連忙避開臉去面對面討論「國家大事」。

  「我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威廉努力把冷靜找回來。

  「為什麼不能?」南絲換成雙臂環胸,高傲的姿態絲毫不減。

  「我有責任必須帶領士兵去追剿反抗軍。」

  「你是萬能運動員?」

  威廉一愣。「萬能什麼員?」

  「就是……」頓了頓,改口,「你只有一個人,為什麼每場戰爭都非得自己上場不可?」

  「領兵作戰是我的責任。」

  「錯,擬定戰略,指揮作戰才是你的責任。」南絲反駁。「我不明白,你能放心讓他們鎮守佔領下來的城鎮,為什麼就不能信任他們領兵作戰呢?他們跟著你這麼久什麼都沒學到嗎?」

  「威廉當然很清楚我們的能力,事實上,他非常信任我們帶兵出去作戰,問題是……」角落那邊,契斯特的話聲輕輕傳來,好笑的是,他仍與歐多面對面,彷彿他說話的對象是歐多,而不是其它人。「這邊發生的事已經傳出去了,赫裡沃德和謝華因此揚言說,除了救哈羅德之外還要抓妳,抓妳去作他的女人,並為他們做火藥,一聽到這,威廉就失去冷靜了。」

  聞言,南絲忿怒的心不由自主地又融化了,生硬的表情也隨之而放軟,一絲柔情洩漏秘密似的在她眼底若隱若現。

  「哦!威廉,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失去自製了嗎?」

  威廉別開眼,不語。

  南絲歎息,有感動,也有生氣。「威廉,你答應過我了。」氣他老是為她而衝動,平常時候還好,可是現在他身上有傷啊!

  威廉沉默了一會兒,驀地出聲,「羅勃、歐多,每人一千名士兵,五十名騎士,該做什麼你們應該很清楚;另外,赫裡德,你和陶格各帶領三百名士兵分頭捉拿哈羅德那些逃散的撒克遜士兵。現在,有問題嗎?」

  「有!」契斯特搶先舉起手來。「我呢?」

  「你負責監督城堡的安全與修復,俘虜的看守,以及溫切斯特和附近莊園的管理。」

  長久以來,溫切斯特一直是神聖的教會重地,因此溫切斯特城是以本篤會修院大教堂主教宅邸為中心,周圍簇擁著一般居民的建築,鐵匠鋪、工匠鋪,金匠鋪、泥瓦匠鋪、鍛造場、麵包房、裁縫店、磨坊等,佃農則散居在附近貴族的莊園裡,當然,那些撒克遜貴族早就跑光了。

  而這座城堡正位於溫切斯特城旁的山上,居高臨下捍衛著溫切斯特城。

  「我調查過了,這附近約有四處較大的莊園,我認為可以派四位經驗豐富的騎士去管理。」

  「就按照你的意思,溫切斯特城也可以派個人去管事。」

  「還有,」契斯特謹慎地瞟南絲一下。「我想我必須去找哈羅德談談。」

  威廉會意地微微頷首。「去吧!」

  就這樣,三言兩語問題解決了,那四個詭計得逞的傢伙趕緊拍拍屁股走人,丟下那個被利用又說不出口的倒霉鬼自己面對後果。

  「再睡一會兒吧!」南絲好心的建議。

  「睡?」威廉不以為然地聳高了眉,隨即放下雙眉,也放下雙腿,徐緩地走到窗旁,遙望在徹骨寒風中努力築牆的撒克遜人,沉重的傷勢好像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南絲。」

  「嗯?」隨著響應,南絲出現在他身邊。

  「妳是從東方來的?」威廉問,並將手臂放在她肩上,好像是隨意搭著,又好像是有意攬住她。「拜占庭?」

  「更遠。」南絲搖頭道。「是中國,歐多沒有告訴過你嗎?」

  「沒有。」威廉也搖頭。「妳們那兒懂得的知識比我們豐富?」

  南絲笑了,明白他指的是火藥和醫術,或許還有刀叉和內衣褲,甚至餐食。

  「老實說吧!在我眼裡,你們就跟野蠻人沒兩樣。」

  威廉回過眼來注視她片刻。

  「拜占庭不是野蠻人?」

  南絲淡淡一哂。「也許你覺得拜占庭已經很進步了,不過在我們眼裡,拜占庭也只不過是小兒科。」

  「小兒科?」又是一個沒聽過的名詞。

  南絲吐了一下舌頭。

  「這麼說吧!拜占庭是比野蠻人進步很多,但還差得很遠。」

  威廉點點頭,又轉回去注視窗外好半晌。

  「我一直想建立自己的王國,所以才帶兵到英格蘭來,原是打算在登基後就派人到拜占庭去學習他們的知識,讓英格蘭成為一個比任何國家都強盛的領上。不過現在……」他頓了一下。「妳願意把妳所知道的教給我們嗎?」

  「很困難,」南絲坦誠道。「首先,等你傷好之後我還是得回去,所以時間不夠;第二,就算我願意教你們,你們也不一定能夠吸收;第三,你是個有先見之明的統治者,但你的百姓大都不是,一旦我開始教授他們,我敢打賭,他們不會感激我,只會把我當女巫抓起來放火燒得一乾二淨!」

  威廉頷首,表示理解她的顧慮,再搖頭,意味不贊同她的顧慮。

  「首先,我絕不會讓妳回去,所以時間絕對充足:第二,妳可以教導孩童,他們的吸收力比大人強:第三,我的百姓或許都是野蠻人,但我很瞭解他們,自然有辦法消除他們對接受新知識的疑慮。因此,以上這些都不是問題。」

  南絲聽得啼笑皆非。

  「公爵大人,無論你有多霸道,當我想回去的時候,誰也阻止不了我的。」

  威廉又轉回來正視她。

  「因為妳已經拿到了箱子?那箱子裡除了醫療用品之外,究竟還有什麼?」

  南絲聳聳肩,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對了,赫裡沃德他們要抓我去幫他們做火藥,這我能理解,但為什麼要抓我去作他的女人呢?他們又沒見過我。」

  因為她故意岔開話題,威廉瞇起了眼。

  「他們想要妳的火藥,但如果就這樣把妳放在他們的軍隊裡,必然會引起那些無知撒克遜士兵的激憤,不過,如果妳是他們的女人的話就不一樣了。」

  「如何不一樣?」

  「撒克遜士兵認為妳是我的女人,所以妳才會幫我,如果妳是他們的女人,自然要幫他們。」

  「真是,話都是他們在說!」南絲直翻白眼。「實在是一群無知的野蠻人!」

  威廉突然攫住她的下巴,逼她仰頭與他相對。

  「妳不是說妳是旁觀者嗎?為什麼要幫我?」

  由於威廉抓得很用力,使她無法轉頭迴避,她只好垂下眼臉,不敢直視他探索的目光。

  「你救了我,那是我的回報。」

  灰色的眼眸彷彿銀色的水晶般透著清澈的光芒,「是嗎?」威廉低喃,手放鬆了,大拇指以令人心跳加速的親暱徐徐描摹著她的唇線。「那麼,妳所尋找的答案怎麼辦?」

  嚥了口唾沫,「我早就有答案了,」南絲的聲音有點沙啞。「早在哈斯丁戰役當時,我就已經得到我的答案了。」

  他傾身,雙唇以驚人的溫柔在她臉頰上移動。「哦?是什麼呢?」

  「你是名副其實的……」她的胃部開始緊縮,聲音更沙啞。「征服者。」

  「但是……」火熱的唇瓣終於停在她嘴畔。「我尚未征服英格蘭。」

  但已經征服了她的心!

  「遲早會的,我相信。」

  「妳確定?」他的舌尖彷彿誘惑的蛇般咬了她一下。

  她不禁輕顫起來,呻吟著呢喃,「當……當然。」並再也忍不住渴望地攀上他寬闊的肩膀,主動將自己的唇印上他的嘴,屈服在令人暈眩的慾望之中,如果不是他有傷在身,說不定還會把他推倒在床上。

  在這一刻,她開始懷疑,她真的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嗎?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53:51

  「打開。」

  守衛聽命打開門,契斯特慢吞吞地走進去,見哈羅德傲然不屈地站在房間正中央面對他,毫無俘虜的卑微姿態,他立刻明白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這傢伙並不是真的投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是在保全自己以等待赫裡沃德來救他,屆時他就能夠再一次領導反抗軍來對抗威廉,因此他才會在投降之前命人傳遞出關於南絲的消息,那種會氣死威廉的做法更是他下令執行的。

  真是的,這傢伙說聰明很聰明,說愚蠢也是很愚蠢,他真以為女人是這麼好支使的嗎?

  「哈羅德。」

  「什麼事?」

  契斯特兩手後背,緩緩在他周圍繞行一圈,哈羅德不為所動,泰然自若地雙臂環胸。

  「當初南絲去找你透露我們的軍情的時候,你怎麼沒想到要留下她?」

  哈羅德頗意外地瞟契斯特一眼,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

  「我為什麼要留下她?雖然她告訴我的事都不假,但我還是不能信任她。」

  「你不覺得她很特別嗎?」

  哈羅德沉默一下。「是,她很特別,尤其是她在看著我的時候,那眼神既像是嘲諷,又像是同情,好像她早就知道結果是什麼,而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是白費,那種感覺使我只想讓她離我愈遠愈好。」

  「是嗎?」契斯特訝異地想了一下。「不過你現在後悔了吧?所以才會傳訊讓赫裡沃德盡快抓到她。」

  哈羅德面無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契斯特微微一笑。「你當然知道,當你看到是她在指揮諾曼士兵轟擊城堡時,一定猜到那種可怕的火藥是她帶來的,因此你才會投降,計劃要先抓到她之後再反擊……不,我應該說是你也想要南絲的火藥。」

  「我的士兵不會接受她,他們認為她是女巫。」哈羅德反駁。

  「所以你才要赫裡沃德抓南絲作他的女人,一個會幫助你們的女巫,你的士兵就能夠接受了。」

  「……你說的太簡單了。」

  契斯特又笑。「不,是你想得太簡單了。南絲很特別,但她絕不是女巫,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要強迫一個女人或許很簡單,但若是要讓一個女人心悅誠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哈羅德沒有說話。

  「老實說,想要讓南絲幫忙,你們是一點希望也沒有。」契斯特悠然地抬起一隻穿著大皮靴的腳踏在凳子上,再將手臂搭在膝蓋上靠著。「如果是在她認識威廉之前,或許還有幾分可能,但現在,你們確實一點希望也沒有,所以我應該說:很可惜,你們晚了一步,當時你沒有把握機會,現在已經太遲了。」

  「為什麼?」哈羅德脫口問。

  契斯特並沒有嘲笑他的不打自招。「你知道南絲為什麼要幫我們嗎?」

  「因為威廉救了她?」當他一見到威廉身上綁著繃帶,立刻明白南絲為什麼沒有死。

  「那也是原因之一啦!不過……」契斯特搔搔耳朵,瞧向他。「女人會為喜歡的男人做任何事,這你應該瞭解吧?」

  哈羅德雙目暴睜。「她喜歡你?」

  契斯特白眼一翻。「錯!」這傢伙是白癡!「她喜歡威廉!」他沒好氣地說。

  「所以起初她並沒有幫我們,如同她自己所說,她只是一個在等待結果的旁觀者。但後來,她漸漸喜歡上威廉,威廉又為救她而受傷,這回她才會主動幫我們。」

  「也許她只是因為威廉救了她才幫你們一次。」哈羅德又一次衝口而出。

  「不,如果你見過她看威廉的眼神就會知道,她很喜歡他。所以……」契斯特放下腳,挺直身。「放棄吧!別再反抗了,赫裡沃德沒有辦法從這裡救人出去,南絲也不會幫助你,你們繼續反抗下去只是徒增傷亡而已。」

  哈羅德沉默半晌。

  「我已經向威廉宣誓效忠了。」

  「一點誠意也沒有的宣誓!」契斯特暗自咕噥。「既然如此,那麼你就可以幫威廉說服赫裡沃德投降囉?」

  哈羅德雙眸一亮。「你要放我去見他?」

  「那怎麼可能!不過……」契斯特停了一下。「你叫他來見你,如何?」

  「他不可能會來!」哈羅德斬釘截鐵地說。「放我去見他,我可以想辦法說服他投降。」

  契斯特注視他好一會兒。

  「看樣子我們一點交集都沒有,不是嗎?」

  哈羅德眼神陰騖。「你今天到底來幹什麼?」

  「威廉要我告訴你,如果你誠心對他效忠,他不會虧待你,若是你還想反抗,結果只會害死更多人。另外……」很爽快的說到這裡,契斯特忽地也沉下了臉。

  「我也要警告你,千萬不要打南絲的主意,威廉是個非常冷靜的人,但你若想動南絲的腦筋,他一定會失控,到時候他會做出什麼事來我可不敢保證喲!」

  臉頰微微抽搐一下,「我說過,我已經宣誓效忠了。」哈羅德低低道。

  「我不相信!不過……」契斯特咧嘴一笑。「既然你如此堅持,我會這麼轉告威廉,至於他相不相信,這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了。」說完,他即轉身離去,但在門開時,忽而又回過頭來。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威廉將於聖誕節當天在溫切斯特大教堂舉行加冕典禮,到時候你將會是我們的觀禮嘉賓。」

  十分鐘後,契斯特又來到威廉房裡。

  「如何?」

  「果如我們猜想。」

  「你認為?」

  「聖誕節。」

  「我也有同感,那麼,為了不讓他們失望,我們最好……」

  「盛大歡迎?」

  「沒錯。」

  「沒問題。」

  南絲茫然地左右來回看他們,不能理解他們這種謎語似的對話究竟有何意義?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契斯特倏而露齒一笑。「怎麼,威廉沒告訴妳嗎?他已經準備好要在聖誕節當天舉行加冕典禮了。」

  南絲恍然大悟。

  啊!對了,加冕典禮是應該在聖誕節舉行,不過,地點不一樣了,這……

  有什麼特別意義嗎?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54:31

第九章

  溫切斯特的冬天沒有雪,但愈是近聖誕節愈是冷風颼颼寒意沁骨,三不五時還會有白茫茫的大霧,對南絲的鼻子而言,這是致命的威脅,因此大部分時間她都躲在塔樓裡,不得已出門時必定會戴上皮毛口罩--手術口罩再縫上一層皮毛,既可擋去寒風,也不妨礙說話。

  唉,她真是天才!

  不過,她這個天才已經下定決心,在威廉的加冕典禮結束後就要回家了,而這一回,她沒有絲毫猶豫或不捨,因為就在兩天前,那個講話從不經過大腦的赫裡德不小心透露了一件事--



  「謝謝、謝謝,辛苦你了!」南絲笑咪咪地向木匠道謝,因為是軍隊中的木匠,所以不需要付給報酬,只要隨口幾句道謝就足以打發掉了。

  待木匠一離去,歐多即忍不住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不知為何,除了羅勃之外,領兵出去的人全都回來了,而且只帶回來二、三十個士兵,其它人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威廉沒有說,南絲也懶得問,她現在正忙著研究化糞池應該做在哪裡?

  「窗戶。」

  「窗戶?好奇怪的窗戶。」

  在十一世紀裡,所謂的窗戶只是一塊板子或者是獸皮,因為不方便,所以每棟屋子的窗戶都又小又少。

  「可是很方便。」說著,南絲將兩扇木窗輪流拉過來拉過去。「瞧,你愛開多大就多大,小小一條縫也行,偷看外面最方便;夏天還可以換上百葉窗,保證更通風。」

  「百葉窗?」契斯特嘖嘖稱奇,又問:「那又是什麼?」

  南絲指指桌上的羊皮卷,契斯特立刻拿起來仔細端詳上面的圖,歐多也湊過去一起看,威廉的注意力則放在另一張羊皮捲上。

  「這又是什麼?椅子?」

  「不,沖水馬桶,文明人最重要的產物。」南絲喃喃道。

  狐疑地檢視片刻,威廉再換另一張。「這個呢?」

  「那個啊……」南絲苦笑。「造紙術,」會優先想到這個是因為她的衛生紙都用光了。唉,她已經很省著用了說!「教你們如何造紙。」總之,既然沒有衛生紙,她只好跟著這時代的人一起用……咳咳,不說也罷!

  「紙?」

  南絲回身從醫藥箱夾層裡抽出幾張紙,然後一手紙一手羊皮卷拿給他們比較。

  「在寫字抄書的功用上,你們認為哪一種比較輕便?」

  「哦,天!」歐多與契斯特立刻一人搶一張紙去,「好白!好薄!好輕!」驚歎不已。

  威廉注視著白紙上的字,非常細小、整齊。「這到底是什麼字?妳寫的嗎?」

  「不,是印出來的。」

  「印?」

  南絲聳聳肩。「那個等你們會造紙了再……」咦?慢著,等你們會造紙了再說?這句話……是不是有點語病?

  「那麼,妳會留下來?」威廉輕輕問。

  「呃?啊!」原來語病在這裡!「不……」她忘了自己早晚還是要回去,回去她自己的世界。

  這種事她怎能忘記呢?

  正懊惱間,大莽牛赫裡德突然莽莽撞撞地闖進來。

  「來了,他們來了!」

  為了落實英格蘭國王的身份,威廉特地邀請法蘭西所有大領主前來觀禮,包括佛蘭德爾伯國、安茹伯國、阿奎丹公國、土魯斯伯國,巴塞羅訥伯國、勃艮第公國和香檳伯國等十幾位尊貴的大領主,連同侍從護衛等幾乎塞滿了整座城堡。

  「誰?」

  「阿奎丹大公和梅蒂小姐。」

  「梅蒂?」這個特別的名字就像是阿香的大槌子一樣在南絲腦子裡敲下一記重擊。「她是……」

  沒注意到契斯特的警告眼神,也沒留意歐多的慌張反應,赫裡德當即脫口而出,「她是阿奎丹大公的女兒,也是威廉的未婚妻。」

  「未婚妻?」這三個特別的字眼狠狠地在南絲心頭上刺了一下,「原來如此。」她低喃,突然問,她覺得鬆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這樣,或許她真的回不去了呢!



  是夜,正當她準備就寢之際,有人敲她的房門,她以為是殷德。

  「什麼事?」

  「是我。」

  她愣了一下,狐疑地望住厚實的門板。「是你?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我要妳。」

  兩眼往上翻,「上帝,他到底在想什麼?」她喃喃自語,然後大聲說:「今天不方便。」

  「為什麼?」

  這還用得著問嗎?

  「因為你的……」她衝口而出,但說一半又停住,改口,「你的傷還沒好。」她可不想表現得像個滿懷嫉妒的醜女人。

  「我的傷都收口了。」

  南絲聽得猛翻眼。

  這個人一直缺少一點傷患的自覺,從清醒過來之後就不像個有受傷的人,行動舉止完全跟平常人沒兩樣,倘若不是她一再警告他,他還想去幫忙修復城牆以恢復體力。

  真是夠了,他真的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

  「還是不行。」

  房門外沉默了好一會兒,她以為他放棄了,沒想到……

  「妳不開門?」

  「不開。」

  「那我自己撞開門。」

  撞……門?

  「慢著!」她尖叫。「我開!」

  門一打開,她忍不住又翻白眼,威廉兩手扠腰站在門外,上身赤裸,袒露著一片強勁有力的肌膚,上面爬著幾道手術疤痕,如他所言,確實已收口,但傷疤仍紅通通地脆弱得很。

  「你最好不……」她仍想勸服他改變這種餿念頭。

  但他已一把推開她大刺刺地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坐上她的床,然後朝她伸出手。「過來!」契斯特好心給予忠告,就算傷口會再一次繃裂,他今夜非上她的床不可。

  她張了張嘴,闔上,搖頭歎氣。

  算了,就當是臨別紀念吧!

  於是,她關上門,走向他,體內湧起一股無可抑止的興奮……



  梅蒂是個非常美麗又驄明的女人,而且很有野心,她之所以拒絕威廉的求婚並不是因為她不中意威廉,相反的,她中意得很,但是她必須等待最適當的時機以便提出她的條件,這是她和父親阿奎丹大公爵早已商量好的。

  現在,她覺得時機到了,因此,雖然威廉並沒有邀請她來觀禮,她仍跟著父親一起來了,他必然會為了她不辭辛勞的遠涉千里來觀禮而感動萬分,她信心十足的這麼認為。

  可是……

  「莉娜,問到了嗎?」她的心腹侍女一進房裡來,梅蒂馬上追問。

  莉娜謹慎地先關好房門,再靠近小姐身邊低語,「那位和威廉大公一起住在主塔樓的女人叫南絲,是大公的女人。」

  「他已經有情婦了?」梅蒂蹙眉。「而且還讓她住在主塔樓?」

  「聽說大公非常喜愛她,曾為了救她而受傷。可是……」莉娜遲疑一下。「她的衣服雖然不錯,但沒有佩戴半件珠寶首飾,也沒有伺候她的侍女,只有大公的侍從殷德聽候她差遣,聽說是因為大公不信任那些撒克遜侍女。」

  「是嗎?」梅蒂眉毛挑高了,但她並沒有驚慌或生氣。「我想我最好去找她聊聊女人的儀容。」



  當那個高姚、美麗、儀態高雅的年輕女人擋在南絲面前時,南絲立刻猜到這個女人是誰,她一開口,南絲更確定了。

  「妳應該向我行禮。」

  「為什麼?」

  「因為我是阿奎丹大公的女兒梅蒂小姐,而妳只是個微不足道的農家女。」

  入目對方那一身華麗的長袍和燦爛奪目的首飾,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服飾,南絲並不覺得自卑,也不會羨慕。

  「我不是農家女。」

  「我知道,」梅蒂揚起一道眉,輕蔑的表情說明她對南絲的觀感。「妳是威廉的情婦。」

  南絲好奇地歪著腦袋打量對方的表情。「妳不在意?」

  「所有的男人都有情婦,這點我很明白。」梅蒂一派大度能容的姿態。

  「那妳來找我幹什麼?」

  「身為威廉的未婚妻,我認為我有責任來教導妳身為情婦的職責。」

  教導?情婦的職責?

  南絲差點爆笑給她看。「哦……那麼,咳咳,請指教。」

  「盡妳所能的取悅威廉,這點不必我說妳應該知道。」梅蒂繃著高傲的表情睨視著南絲。「不過,最重要的是妳必須認清自己的地位,不久的將來我會和威廉結婚,屆時威廉應該會為妳準備一棟小屋子讓妳搬出去住,當他有需要的時候自然會去找妳,妳不能隨意來找他……」

  南絲聳聳肩。「還有嗎?」

  見她一副不在乎的模樣,梅蒂瞇了一下眼。「妳不要以為得到威廉的寵愛便可以隨心所欲,無論如何,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才能站在他身邊,我生的孩子會是他的繼承人,而妳,只是替他暖床的女人,妳最好早點認清這一點,否則……」

  南絲終於聽得不耐煩了。「梅蒂小姐,我想我最好先告訴妳一件事。」

  因為說話被打斷,梅蒂看來很生氣。「好無禮的女人,難道妳不懂得貴族在說話的時候,妳不能打斷他嗎?」

  南絲沒耐心理會她那麼多。「梅蒂小姐,我想我最好先告訴妳,一待加冕典禮結束之後,我就要離開這裡回到我自己的家鄉了。」

  梅蒂靜默了,她驚訝地目注南絲好一會兒。

  「妳要離開了?是威廉要遣送妳離開嗎?」她的聲音有一絲隱藏不住的欣喜。

  「不,事實上,他還不知道我要離開,所以……」南絲眨眨眼。「請妳不要告訴他,我相信妳應該會同意吧?」

  「他不知道?」梅蒂更訝異了。「是妳自己要離開他?」

  南絲頷首。

  「為什麼?他不喜愛妳了嗎?」

  「當我知道妳是他的未婚妻那一刻,我就下定離開的決心了。」

  「原來如此,」梅蒂滿意地點點頭。「妳倒是個很識時務的女人。」

  「我盡量。」

  一得到滿意的回答,梅蒂便不再有耐心和「那種女人」說話了。

  「那我沒什麼話要說了,妳可以離開了。」

  南絲淡淡一哂,毫不在意地轉身回房,心裡卻有一絲難以排除的羨慕,羨慕那個可以和威廉結婚的女人。

  而梅蒂,由於太高興不會有其它女人夾在她和威廉之間,所以也沒有注意到南絲「忘了」行禮便徑行離開,她忙著趕快去催促父親和威廉提婚事,她相信,為了和她結婚,威廉必定會答應她任何條件--她的聰慧美貌和身份背景使她擁有這份資格。

  兩人都沒有留意到樓梯轉角處有個男人隱身在那裡從頭聽到尾。

  她要離開了?

  不,他絕不會讓她離開!



  加冕典禮前四天,由於所有的觀禮客人都到齊了,城堡裡特意舉行了一場宴會歡迎他們。

  阿奎丹大公和梅蒂一致認為在所有的尊貴客人面前議定婚事是最適合的時機,可以避免威廉婚後反悔。因此,在宴會即將結束之前,梅蒂及時向父親使了一下眼神,於是……

  「威廉,你不認為在加冕典禮過後隨即舉行婚禮是一件很完美的事嗎?」阿奎丹大公拐彎抹角地提醒威廉。「你知道,身邊有位王后與你共同治理國家會更讓人民信服。」

  正待舉杯飲酒的威廉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酒。

  「很可惜,梅蒂小姐始終不願意點頭應允我的求婚。」

  「此刻梅蒂的心情很好,你何妨再詢問一次,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的結果喔!」阿奎丹大公趕緊大力鼓勵他。

  「是嗎?那麼……」威廉又喝了一口酒後才慢吞吞地放下酒杯,轉向梅蒂,眼眸下垂隱藏住其中的嘲諷之色。「今天的梅蒂小姐是否心情夠好到願意答允我的求婚呢?」

  梅蒂端莊地頷首。「我很願意應允大公的求婚,在一項必要條件之下。」

  水晶般的銀光倏轉幽暗。「哦?我能請問是什麼條件呢?」

  「由於我父親預備提供阿奎丹公國所有領地作為我的嫁妝,所以我認為我有資格要求與我的丈夫一同治理領地。」

  威廉輕輕佻起雙眉。「抱歉,恐怕我不太能理解,麻煩梅蒂小姐說簡單一點好嗎?」

  「當然。」梅蒂微笑,很有自信地。「我的意思是說,我要求威廉大公同意我們婚後可以一起統治你所有的領地,包括英格蘭。」

  「妳要和我一起統治我所有領地,包括英格蘭?」威廉眉毛挑得更高。「如果我不同意呢?」

  「如果威廉大公不同意我的條件,這件婚事就此作罷,對不對,父親?」

  阿奎丹大公狀似很無奈地兩手一攤。「很抱歉,威廉,你知道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我捨不得讓她受到任何委屈,既然她這麼堅持,我也沒辦法。」

  威廉眼色深沉,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請問梅蒂小姐所謂的一起統治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你決定的所有命令都必須經過我的同意才能成立,除此之外,無論我生育與否,將來若是你先我而逝,我將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你的王位,你的領地,全都由我來繼承。」

  威廉沉默片刻,忽而轉向阿奎丹大公。

  「大公也同意除非我答應梅蒂小姐的條件,否則這件婚事就此作罷?」

  「我說過,我無法拒絕她。」

  父女兩人都很有自信,沒有人能夠拒絕如此吸引人的誘餌,僅靠一樁婚姻就可以得到一個大公國領地,而且在威廉專心治理英格蘭領土期間,還有阿奎丹大公為他捍衛法蘭西的諾曼底領土。

  即使將來很可能要由梅蒂來繼承女王之位,但在梅蒂之後,王位仍會交回威廉的子女手上,對威廉而言,這樣應該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差別才對。

  昕以他們很有信心威廉必定會非常爽快的答應,全然沒有一絲半毫被拒絕的準備,以至於當他們聽到威廉的回答時,錯愕得一時反應不過來。

  「好吧!那這件婚事只好就此作罷。」威廉果然很爽快--爽快的終結這樁婚事,緊接著,他又轉身對所有賓客大聲宣佈,「各位都聽見了,這是梅蒂小姐的條件,很遺憾我無法同意,所以這件婚事只好到此為止,我和梅蒂小姐的婚約即刻取消!」

  然後,在梅蒂父女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又宣佈宴會結束,命令侍從們護送各位大領主回房休息,自己也隨之告退離開,獨獨留下那一對目瞪口呆的父女倆難以置信地面面相觀。

  到底是哪裡錯了?



  當那熟悉的敲門聲再度響起時,南絲瞪住門板不知所措,殷德剛剛才離開,此刻她實在不想再開門。

  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聽殷德說,威廉向梅蒂鍥而不捨地求婚求了六年,沒想到不過吃頓晚飯而已,三言兩語就解除了婚約,真是因為梅蒂的條件太苛嗎?還是……

  不、不、不,她不能想太多,她已經下定決心了,怎能再三心二意……

  天哪!她自己又在想什麼?

  誰說她三心二意了?她遲早都要回去的,只不過因為不得已的緣故而一再延遲,絕不是她不想回去,絕對不是!

  門敲得更用力,南絲不覺嚥了口唾沫。

  不是才怪!

  管他是什麼該死的理由,她早就可以撇開一切走人了,但她就是……就是……捨不得離開……

  現在,幾乎整扇門都在震動了,南絲不禁後退了一大步。

  見鬼,她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發誓這回非要離開不可,為什麼他偏偏要做這種讓她遲疑不定的事呢?

  「夠了!」她失聲尖叫,因為門外的人真的在撞門了。「我開!我開!」

  門打開,威廉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進入房內,她關上門,遲疑一下,回身,他站在壁爐前,雙手抆腰,銀色的眼迴旋著風暴。

  「剛剛為什麼不開門?」

  南絲走到窗邊,與他隔著一段距離相對,覺得這樣比較「安全」。

  「你呢?你又為什麼要和梅蒂小姐取消婚約?你不是追求她六年了嗎?為何能如此輕易放棄,是她的條件太苛刻?你可以跟她討價還價呀!」她故意粗聲粗氣地反質問他,以為他會向她解釋一大堆有的沒有的,然後她就可以再次武裝起堅強的意志,讓自己能夠毫不留戀的離去。

  沒想到他只簡單回她一句話。

  「我已經有妳了。」

  霎時間,她的心又融化成一攤奶油,所有的武裝俱成泡影,連話也說不出來。

  「但……但……」

  沒有其它多餘的解釋,他緩緩走向她,瞳眸裡閃耀著永遠無法饜足的飢渴。

  現在,她的人也融化了,融化成一團麵團,渴望他來揉搓。「我……我可沒有什麼高貴的身份背景……」

  他有力的雙臂堅定的環住她,將她壓向他腫脹的慾望。

  可惡,她的決定也融化了……不,蒸發了!「也……也沒有任何嫁妝……」

  他的吻非常溫柔又親暱,慵懶從容但充滿了佔有慾,「我已經有妳了。」他又一次重複,堅決地。

  哦!該死,她該怎麼辦?



  「是妳的條件太苛刻!」阿奎丹大公非常堅決地如此認定。

  梅蒂無語,她不這麼認為。

  「會不會是因為那個女人?」莉娜插進來一嘴。

  「不可能!」阿奎丹大公斬釘截鐵地否決這種可笑的論調。「情婦是情婦,妻子是妻子,情婦可以挑隨便任何一個女人,但妻子必須慎重其事,精挑細選,威廉是個聰明人,他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否則不僅會被人恥笑,他的士兵和子民也不可

能效忠一個婊子女主人……

  「更何況威廉追求了妳六年,表示他認定妳才是最適合他的妻子人選,妳的美貌,妳的聰慧、妳的高貴血統,還有妳的嫁妝,這是任何一個女人都比不上的,所以原因一定在於妳的條件太苛了。」

  梅蒂又思索片刻,終於接受這個理由,因為她也想不出其它原因。

  「但那是我唯一的願望。」

  「我明白、我明白,倘若妳身為男人,或許會比威廉早一步成為英格蘭王,」阿奎丹大公溫聲安撫道。「但妳是女人,讓男人為妳打天下是唯一可行的路,所以妳最好暫時忍耐,否則什麼也得不到。」

  「父親的意思是?」

  「很簡單,妳讓一步……」



  「我恨他!」

  由於對南絲所畫出來和寫出來的東西都非常感興趣,威廉、歐多和契斯特沒事就跑到南絲的房裡來「問候」,至於招待那些貴客的責任,大家一致同意丟給赫裡德去傷腦筋,因為他不識字,也看不懂南絲到底在畫什麼。

  宴會翌日,歐多與契斯特又一大早就跑來,毫不意外威廉早已在南絲這裡,但當大家正人手一張羊皮卷埋頭研究時,南絲卻突然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憤恨的詞,三人不約而同將訝異的視線投注過去。

  「誰?」

  「還會有誰!」南絲埋頭抄寫,頭也不抬。

  「威廉?」

  「……」

  契斯特急忙舉手阻止威廉發言。

  「為什麼?」

  「……」

  「因為他使妳離不開?」

  「……」

  契斯特對威廉翹起一根大拇指。

  「妳有多恨他?」

  「恨死了!」

  契斯特咧嘴無聲大笑,同時比著請大家滾出去的手勢。

  片刻後,三人轉移陣地到威廉房裡,威廉劈頭就問:「她為什麼恨我?」

  「因為她想回家,但是你讓她無法離開,」契斯特搖頭晃腦地說。「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她有多恨你,就表示她有多愛你呀!」

  「真複雜。」歐多搖頭道。

  「總之,現在你能不能留下她,就看你願不願意冒個險。」契斯特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成功的話……」

  「什麼險?」

  沒耐心聽他的長篇大論,威廉中途便岔進去問,但契斯特好像沒聽見他的問題似的自顧自說個不停。

  「……她就會留下來了,但若是失敗的話……」

  「到底是什麼險?」

  「……你就會非常非常難看,所以你必須好好考慮清楚,不然……」

  「到底要我冒什麼險?」口氣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到時候若是留不住南絲又抹上一臉灰,那就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契斯特,請你先告訴我要冒什麼險?」咬牙切齒。

  「……後果我可不負責,因為那是你自己決定要……」

  「契斯特!」威廉驟然爆出怒吼。「少囉唆,到底要我冒什麼險?」

  契斯特嚇了一大跳。「老天,威廉,請你不要一提起她的事就失控好不好?」

  「契斯特……」威嚇的語氣。

  「好好好,我說、我說!」契斯特哀聲歎氣。「真是,你的耐心和冷靜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契斯特!」

  眼見某人的手臂已經舉起來了,契斯特連忙一溜煙逃到威廉手臂範圍之外。

  「我說嘛,我說嘛……」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54:55

  威廉一臉深思地離開自己的臥室,他不後悔作那種決定,也不害怕計劃失敗時會有多難看,他只擔心失敗之後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留下她,在這種時候,他最痛恨有人來打擾他,偏偏有人就是那麼不識相。

  「威廉大公,我們大公想請您去聊聊。」

  他想一拳捶扁那人的臉,也想叫阿奎丹大公自己去坐便盆,幸好他那有名的冷靜及時發揮功能,使他能按捺下脾氣跟隨那人來到阿奎丹大公的房間。

  一見到阿奎丹大公,他就猜想得到對方想「聊」些什麼,冷靜級數霎時又爬升好幾階,對方是個老狐狸,這場仗不會很容易打,幸好對方太貪心而失去優勢,否則要甩脫他們父女倆恐怕不簡單。

  婚約既已當眾取消,誰也強迫不了他。

  「……威廉,記得嗎?當年你父親……」

  沒錯,是父親的建議,認為以梅蒂的身份背景以及陪嫁過來的嫁妝,她會是最適合他的對象,但這並不表示他非娶她不可。

  「……也許梅蒂的條件是苛了一點……」

  不只一點,那女人的野心實在太可怕了,居然想作女王!

  依她開出來的條件,她根本不適宜作任何男人的妻子,也不會有任何男人敢娶她,除非不怕死,否則和她結婚之後,很有可能在新婚不久的某天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提早上天堂。

  「……所以她願意退讓一步……」

  唉!這個老頭子,他該如何讓他死心呢?




  難得南絲閒閒沒事坐在壁爐前發呆,聯袂而來的威廉三人不禁訝異不已,威廉想上前去詢問有什麼不對,卻被契斯特阻止了,他對其他兩人比了幾下手勢,然後把他們推出去,關上門,再拖了一條凳子到她旁邊坐下,凝視她片刻。

  「南絲,在想什麼?」

  南絲沒精打采地瞟他一眼。「我想回家。」

  「一定要現在嗎?」

  南絲沮喪地歎了口氣。「你還不明白嗎?我只能選擇一個,回去了就不能再來,若是留在這裡就不能回去,我非得選擇一個不可!」

  「這個……」契斯特困惑地搔搔耳朵。「老實說,不明白。」

  「來去太多回會在兩個宇宙空間中造成通道,然後兩個宇宙空間就會開始相互影響,那很可能會是一場可怕的大災難,我絕對不能做那種事。」南絲喃喃道。

  「但最重要的是,倘若我回去了,而這邊又沒有訊號讓我追蹤,就算我想回來也回不來,天知道下回我會跑到哪個宇宙空間去,光是時間對了又有什麼用!l

  愈聽愈是迷糊,契斯特滿眼茫然。「很抱歉,妳在說什麼我全然不懂。」

  他會懂才怪!

  南絲懊惱地瞪他一眼。「總之,我只能選擇一個,回去,或待在這裡。」

  契斯特怔愣地注視她好半晌,然後爬了一下頭髮。

  「好吧!那我們這麼想,女人總是要結婚的,結婚之後再也不能回娘家的人佔大部分,所以……」

  「那是你們這裡才這樣,我們那裡隨時都可以回娘家的。」南絲悶悶地嘟囔。

  「咦?真的嗎?」契斯特驚訝地道。

  南絲沒吭聲。

  「哦……」契斯特又抓頭髮。「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吧?」

  「就算不是,我們也可以打電話。」

  「電話?」什麼東西?

  南絲扁著嘴,又瞪他一眼。「反正可以很方便的聯絡到對方就是了。」

  「那……」契斯特再抓頭髮,有愈抓愈用力的趨勢。「妳也可以寫信啊!」

  「這邊的信送不到那邊去。」

  「啊……」契斯特繼續猛抓頭髮,突然覺得頭皮有點痛,拿下手來一看,居然滿手頭髮,再這樣下去,待會兒他就會變成光頭了。「妳跟家人有那麼親密,親密到這麼不願意離開他們嗎?」

  南絲沉默了,好半天後才慢吞吞地說:「其實也沒有那麼親密啦!我跟他們多少有點距離……」

  「為什麼?」

  因為她是天才。

  「不管為什麼,他們關心我是事實。」

  「這樣……」契斯特思索片刻,決定冒個險試探一下。「那妳就只好回去囉!」

  效果出奇的好,他話一出口,南絲立刻暴吼過來,著實讓他嚇了好大一跳。

  「該死的你!」南絲滿嘴口水亂噴。「要是這麼容易離開,我還用得著這麼為難嗎?」

  天哪!她想吃人嗎?

  瞧她那副窮凶極惡的模樣,契斯特忽然明白他是無法說服得了她的,唯一能說服她的人只有威廉,而且最好的「說服」方式是……

  他悄然起身到門外向威廉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把威廉推進去,如同他所猜想的,南絲一見到威廉就張牙舞爪地撲上去,又踢又抓又捶打,瘋狂也似的發洩滿懷怨氣和怒意。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我這麼為難!全都怪你!全都怪你!」

  契斯特微笑著悄悄闔上門,歐多狐疑地看看門,再看回他。

  「為什麼你要威廉不能反抗地任由她發洩?」

  「因為她是女人,」契斯特拉著歐多腳步輕快地離開。「女人通常都很矛盾,她愛你又恨你,但如果你願意讓她在你身上盡情發洩出她的恨意,剩下的就只有愛了。」

  「原來如此,」歐多恍然大悟。「難怪每一回我出遠門回去,我老婆老是喜歡一邊抱怨一邊打我。」

  「那麼你有乖乖讓她發洩嗎?」

  「沒有,我把她抓起來狠揍一頓!」

  「……」

  「不過現在我懂了,以後我會乖乖讓她打,免得她送頂綠帽子給我戴。」

  「即使她要殺你,你也會乖乖讓她殺?」

  「……」



  加冕典禮前一天--

  南絲匆匆爬下樓梯,經過大廳,走向廚房,準備從後門出去找木匠。

  她終於決定要送什麼給威廉作禮物了,不過時間太匆促,可能要耗費一整晚去完成,希望能趕上明天的加冕典禮。

  但在馬廄旁,她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因為她聽到威廉的聲音,就在馬廄門口,他好像在跟人家吵架……不,是人家在跟他吵架,而他始終維持那種冷靜得讓人想砍他一刀的語氣。

  「對不起,我已經和勃艮第大公與安茹伯爵、香檳伯爵約好要一起去打獵,我想他們在等我了。」

  「不行,明天就是加冕典禮了,我們今天就必須把話說清楚。」

  躲在馬槽後面,南絲探頭偷看,原來是阿奎丹大公在大小聲。

  「我們已經談得很清楚了。」

  「不,不清楚,你追求梅蒂六年,卻在這最後一刻放棄了,我不明白為什麼,她已經願意放棄所有條件了呀!」

  「但她仍不肯放棄作女王的野心。」

  「……如果她願意放棄呢?這樣你是不是會同意這樁婚事了?」

  「不。」這個回答來得快又堅決。

  「為什麼?」阿奎丹大公怒叫。

  「誠如你所說,我已經放棄了。」威廉依然冷靜如恆。

  「但是你勢必要有一位皇后幫助你治理英格蘭呀!」

  「我已經有其它人選了。」

  「誰?勃艮第的女兒?還是巴塞羅訥的孫女?或者是……」

  「都不是,我中意的女人並非貴族。」

  阿奎丹大公臉色變了。「難道是你的情婦,那個婊子?」

  話聲剛落,威廉的大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阿奎丹大公的頸子,冷靜不翼而飛,銀眸中溢滿狂怒之色。

  「不准你叫她婊子!」

  南絲頓時錯愕地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地看著威廉勒住阿奎丹大公的頸子不放,大有將他活活勒死的態勢,一旁的侍從、馬伕,還有聞聲而來的守衛,甚至連赫裡德和歐多也趕來了,大家動作一致的努力想救下阿奎丹大公。

  「你瘋了,威廉,快放手啊!」

  「大人,快放手,阿奎丹大公快沒氣了呀!」

  南絲不可思議地猛搖頭。

  那個男人真是瘋了,還說他絕不會再失去自制,現在連阿奎丹大公他都敢動手,難道他不怕替位在法國的諾曼底領土帶來危險嗎?

  好一會兒後,在七、八個人通力合作之下,威廉終於放開阿奎丹大公,卻仍憤怒地咆哮著,「永遠不准你再叫她婊子!」

  阿奎丹大公撫著脖子拚命喘氣、咳嗽,同樣憤怒。

  「竟敢掐我,你不怕我率兵攻擊諾曼底嗎?」

  「儘管來!」威廉咆哮。「所有人來我都不怕,就算菲利普(法蘭西國王)來也一樣,但是,我絕對、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叫她婊子!」

  南絲直翻白眼。

  天哪!真是大逆不道的狂言,他真的不怕菲利普領兵征討他嗎?

  「連菲利普也惹上了,以後他可有得受了,不過……」不知何時摸到她身後的契斯特悄聲道,「既然是為了妳,我想他應該不會有任何怨言,就算死了也心甘情願,妳說對吧?」說完又悄悄離去。

  聞言,南絲怔忡好半天,終於深深歎了口氣,轉身往來路回去。

  她改變主意了。

  在這種情況下,她最好換另一樣禮物送給他。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55:23

第十章

  加冕典禮當天,風和日麗,難得晴朗的好天氣,恰好與南絲的心情相反,她的心頭烏黑一片,悶悶不樂到了極點,因為……

  算了!

  「請問,為什麼我得穿得這麼華麗?又不是替我加冕。」

  「小姐,參加典禮的每個人都比您更華麗!」羅珊咕噥道,她是威廉特地從諾曼底調派過來的侍女之一,年輕,但經驗豐富,前兩天才趕到。

  「沒關係,再加上這些首飾,小姐就不輸給任何人了!」另一位侍女安琪捧著一盒珠光寶氣的首飾。「這些珠寶、香料囊和小姐頭上的絲綢、腳上繡珍珠金線的軟鞋可全都是跟拜占庭商人交換來的珍品呢!」

  「真麻煩,」南絲喃喃抱怨。「到底還要多久呢?」

  「快了,就快好了!」

  「一個鐘頭前妳就這麼說了!」南絲歎氣。「希望某人不會心血來潮又跑到倫敦去加冕一次。」

  門忽地打開,一顆人頭采進來。

  「好了沒有?加冕典禮快開始了。」

  「快了,快了,就快好了!」

  是啊,再幾個鐘頭就好了!



  在溫切斯特大教堂主教的主持下,征服者威廉的加冕儀式終於開始了。

  冗長的祈禱、繁複的儀式,南絲聽得都快睡著了,直到最後,當主教將王冠放到威廉頭上時,她的精神才又振奮起來。

  他終於成為英格蘭國王了!

  雖然往後還有不少亂事需要平定,也有不少麻煩有待處理,但,她有預感,他這個王位是坐定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感歎,算起來,她也可以說是從頭看到尾,並將他奪得英格蘭王位的過程完全記錄在計算機裡,甚至還參了一卡呢……

  「接下來,大主教將為英格蘭的威廉陛下與東方中國的南絲小姐證婚……」

  說不定在這裡的歷史上,她也有幸能佔有一席之……咦?慢著,證婚?誰跟誰?司儀到底在說什麼?

  南絲愕然環顧四周,發現無數視線都聚集在她身上,她不由得屏息,再朝威廉望去,威廉也注視著她,銀灰色的瞳眸清清楚楚寫著深刻的希冀與期待,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請求。

  該死,這是個陷阱!

  她恨恨地將憤怒的視線移向契斯特,不用猜也想得到這種卑鄙的做法是何人的主意,但是……

  決定要冒這個險的是威廉自己。

  倘若她拒絕,不用懷疑,威廉會非常難看地下不了台,剛加冕的國王被拒絕婚事,他的面子大概要幾百年之後才能再找回來。

  但如果她接受了,她將再也回不了家,勢必要永遠留在這個落後的中古世紀度過餘生。

  可惡啊!她到底該怎麼辦?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大主教困惑地來回看他們兩人,威廉額上開始冒出汗滴,契斯特、歐多和赫裡德更是心驚肉眺。

  終於……

  南絲徐徐走向前,將柔荑放在威廉等待的大手中。

  「親愛的陛下,我願意與您成婚,在一項……不,一大堆條件之下。」

  悄悄地,她掏出一張折迭的紙放在威廉另一隻手,這是她在昨夜寫好,原來準備今天晚上交給他的。威廉疑惑地打開來審視,偶爾會拋給她一個迷惑的眼神,偶爾又會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

  很快的,他看完了,隨即執起她的柔荑在手背上親了一下。

  「您的條件我都同意,南絲小姐,這樣您滿意了嗎?」

  南絲鬆了口氣。「滿意了。」

  於是,兩人一齊面對大主教跪在聖壇之前。

  「以主之名,今日我們聚集在這裡,見證這對男女神聖的結合,進入……」

  如同加冕典禮一般,婚禮的進行也非常順利,直到整個婚禮程序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刻……

  「……威廉與南絲已在上帝及眾人面前立下神聖的誓約,共同扶……」

  驀地,一聲轟然巨響驟然打斷主教的祝詞,眾人不約而同駭異地東張西望。

  打雷嗎?

  正疑惑間,又是連續兩聲更劇烈的爆響,這回,整個教堂都在震動了,連連驚叫聲裡,有些人已嚇得連滾帶爬逃出去,有些人嚇得腳軟,在這當中,唯有歐多依然鎮定如初地看守住哈羅德,赫裡德冷靜地跑出去幫忙羅勃,契斯特則帶著滿面笑容安撫所有賓客。

  「別緊張,各位,別緊張,這是……呃,新娘的嫁妝。」

  她的嫁妝?

  南絲愕然轉注威廉,後者不但很冷靜,甚至還有一份特別的期待。

  「主教,請繼續。」他溫和地催促主教。

  「嗄?啊……」主教忙揮去滿頭冷汗,又畏懼地朝教堂門口瞄去一眼,才戰戰兢兢地省略了漫長的祈禱詞,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婚禮。「威廉與南絲已在上帝及眾人面前立下神聖的誓約,共同扶持彼此相守,因此,我宣佈你們已是夫妻,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阿門。」

  最後,兩人在教堂婚姻記錄簿上簽上名字,婚禮終告完成,然後,新郎立刻丟下新娘,毫不回顧地轉身大步離去,一邊脫下華麗的長袍,一邊命令殷德為他換上鎖子甲戰袍,並豪放地對眾賓客們宣佈「餘興節目」。

  「各位若是有興趣,可以一道來看看我是如何對付那些反抗軍!」

  除了女人之外,男人對打架最有興趣,於是所有賓客們立刻一窩蜂跟著跑去看熱鬧,不一會兒,教堂裡走的只剩下剛結婚就變成棄婦的新娘和新娘的侍女,還有契斯特、歐多和哈羅德,連大主教都落跑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南絲喃喃道,仍然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契斯特不禁莞爾。「威廉早就預料到反抗軍會趁著威廉的加冕典禮時來進攻,所以我們老早之前就開始準備了。」

  「難怪,」南絲恍然大悟。「難怪你們一直叫我多做些火藥給你們。」

  歐多瞄著哈羅德,「很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他們不但救不了你,也抓不到南絲,而且……」他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大概會損失慘重呢!」

  哈羅德咬牙不語,南絲翻翻白眼。

  「那你們兩個怎麼還在這裡?居然沒有搶第一個去湊熱鬧?」

  「我們是想啊!」歐多苦著臉。「可是……」

  「他負責看守哈羅德,我負責保護王后陛下您。」契斯特無奈道。

  「好吧!那你就保護我回去研究化糞池究竟要設置在哪裡吧!」

  「請問王后陛下,化糞池到底是什麼?」

  「你們的護城河又是幹什麼用的?」

  「保護城堡。」

  「還有呢?」

  「……傾倒糞屎?」



  一見到威廉的表情,南絲就知道他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

  「如何?」

  「很可惜,被赫裡沃德、謝華逃了,但跟著他逃走的人不多,聰明的話他會逃到北方,笨一點的話就先召集到足夠人馬之後再來。」

  揮手屏退殷德,南絲親自幫威廉褪下戰袍和鎖子甲。「所以?」

  他伸手探進她的袍子裡。「等客人都回去之後,我們就到倫敦去。」

  「這裡不是很好嗎?」

  「倫敦才是英格蘭的首都。」

  南絲聳聳肩。「好吧!」

  威廉抬起她的下巴仔細審視她。「妳不喜歡倫敦?」

  「不是不喜歡,而是我已經習慣這裡了。」

  「那麼妳也會習慣倫敦的。」

  任由沉重的鎖子甲掉落地面,南絲瞅著他。「你不是要在倫敦再舉行一次加冕典禮吧?」

  威廉握住她的腰肢把她舉起來,自己在床上坐下後再將她放在大腿上。

  「妳反對?」

  「是無所謂啦!雖然很麻煩,不過……」她狠狠戳一下他的胸膛。「這讓我想起你今天幹的好事!」

  「很生氣?」

  「當然生氣!」南絲恨恨地揪起一把胸毛。「我早就決定留下來了,只是想先跟你談談那些條件罷了,沒想到你居然用那種方式逼我,真卑鄙!」

  「卑鄙?」威廉想了一下,「我不覺得,是我在冒險不是嗎?」說著,他從腰間的皮袋裡掏出她交給他的紙條。「說到妳的條件,我想我們確實必須談談。」

  南絲高高揚起一道眉。「你後悔了?」

  「不是,是有些名詞妳必須向我解釋一下。譬如……」他打開紙條看了一下。「婚後第一件事優先修建浴室和馬桶,這個馬桶我大概瞭解是什麼,但浴室,什麼是浴室?」

  「笨蛋!」南絲悄悄掀開他的襯衫。「就是專門洗浴和方便的房間嘛!」

  「原來如此。」威廉頷首,再往下看。「孩子的名字要交給妳來取,一定要嗎?」

  「非要不可!」

  「好吧!那……」再看。「必須制定一套嚴格的王子教養方針,並沿用到歷代子孫,這個我不反對;不准養情婦,這個也沒問題;但永遠不准到芒特城,而且絕對不准使用有前後橋的馬鞍,這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南絲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上,滿足地歎息。「那是我的要求,如果你做不到,我還是隨時可以走人!」

  「我沒有說做不到,只是很奇怪……算了。」威廉輕撫著她的後腦勺。「設立免費學校讓所有人都可以學習,包括平民,嗯!這個構想應該不錯,但是這筆龐大的費用恐怕……」

  「放心,我會幫你賺到那筆費用。」南絲呢喃,邊親吻著他的胸、他的頸項、他的耳朵。「但首先,我們必須改善平民的生活,再開商通市流通貿易,引導拜占庭的商人來……」

  「夠了!」威廉忽地扔下紙張,翻身將她撲在身下,讓她感受到他堅硬的慾望。「討論到此結束,妳的條件我毫無異議,全數通過。現在,輪到討論我的條件了!」

  「你的條件?」南絲狀若純真地眨了眨眼。「請問國王陛下有什麼條件呢?」

  「第一,永遠不准離開我。」他低啞地喃喃道,大手粗魯地捧起她的臀部抵向他熾熱的根源。「第二,隨時滿足我的需要,這就是我的條件。」

  「哦,我的國王,你還真容易滿足呢!」南絲發出輕快的愉悅笑聲,雙臂環住他的頸項。「沒問題,我答應!」

  然後,她開始履行諾言。

  一輩子的諾言。
作者: Cardea芯    時間: 2010-5-1 18:55:46

終曲

  公元1087年冬天,倫敦,西敏宮--

  南絲匆匆行向亨利太子住處,他的妻子一個多月前剛為他生下第一胎兒子,也是她的長孫。

  老實說,末滿四十就升格為祖母,感覺實在相當怪異,不過這倒是個好消息,她的長孫同樣名為亨利,是未來的亨利二世,如此一來,英國王位就不會被法蘭西的安茹伯爵奪走了。

  亨利二世是中古時代英格蘭最偉大的國王,他在位期間,英格蘭領土將會擴展到法蘭西領土上,並佔有法蘭西領土的三分之一。只可惜亨利二世雖溺愛子女,卻又不信任他們,導致父子和諸王之間的叛變,使得法蘭西國王有機會奪回領土。

  這點是她必須設法解決的問題,首先,亨利二世的兒子絕不能取名為約翰,然後,在她有生之日必須極力教導亨利二世關於教養孩子和信任的問題。

  「王后!王后!不好了,小王子又跑進您的書房裡去了!」

  那個小鬼!

  裙襬一拎,她拔腿往回跑。

  她一共替威廉生了五個兒子、三個女兒,最可惡的就是小兒子,頑皮得不得了,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他只是太好奇,她猜想他的智能一定相當高,說不定也是個小天才。

  「哈利,你又在幹什麼了?」

  七歲的男孩一驚回身,見是母后,忙捧出一張可愛的笑臉。

  「母親,我……我只是隨便看看嘛!」

  南絲慢慢走到小兒子前面,把手伸向他。「拿出來!」

  男孩無辜地猛眨眼。「什麼呀,母親?」

  「別給我來這套!」南絲擺擺手。「快,藏在你背後的東西!」

  男孩噘起嘴,不情不願地交出來,南絲一看,不禁訝然。

  「這東西……你從哪裡找到的?」

  男孩指指書櫃下的箱子,那個裝著陳年舊物的大木箱。

  「是嗎?原來還在啊!」南絲若有所思地緩緩在書桌後落坐,男孩則拉了一張錦凳子到她旁邊坐下。

  「母親,那到底是什麼?」

  「這是……」南絲撫摸著手上的東西,覺得好笑。「引導我回家鄉的東西。」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從她結婚當天開始就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當她下定決心要留下來的時候,原以為起初一段日子一定會很痛苦,沒想到根本沒有時間讓她痛苦,連想念家人的時間都沒有。

  要擔心威廉出門去追剿反抗軍時的安危,還要親自照顧子女,又要盡自己的力量去履行身為王后的職責,為打造一個富庶、安定又強大的英格蘭而奮鬥,她簡直恨不得自己可以像日本忍者一樣變出幾個分身來。

  但,對於一個天才而言,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發揮場合,生活在這種落後的黑暗時代裡,許多事物都必須在無中生有,她絞盡腦汁提升人民生活水準,為做各種建設而努力。

  上帝,她真的很辛苦!

  可是,辛苦得很有代價。

  最重要的是,威廉一直陪在她身邊,在大部分貴族都是左一個情婦,右一個女人的情況下,他堅守諾言不曾有過其它女人。

  他從未說過愛她--戰士是不談愛情的,他這麼說。

  她也從未說過愛他--既然他不說,她為什麼要說?

  但無言的愛意就在彼此相守的每一刻裡滋長,他對她的飢渴似乎永遠無法滿足,她對他的迷戀似乎永遠沒有停止的一天。

  她知道,他是愛她的。

  他也知道,她是愛他的。

  他那惡名昭彰的冷靜習性經過長久時間培養更形嚴重,可是他依然常常為了她而失控,暴跳如雷的說要殺人。

  是的,他是愛她的,非常非常深愛她,就如同她一樣,她也非常非常深愛他。

  「有了它,母親就可以回家鄉了嗎?」

  「是的,不過……」南絲微微笑。「我已經下需要它了。」若無其事地,她取出導引裝置裡的電池鎖進抽屜裡,這種特別電池用在計算機上起碼可以使用三年,這樣,她又可以從停機許久的計算機裡取用數據了。

  她的家人--過去的家人,她相信他們沒有她仍然能過得很好;現在,她的家人是她的丈夫和兒女,沒有他們,她不知道要如何生存下去。

  「那……」男孩把手伸出來。「可以給我嗎?」

  南絲端詳他片刻,然後把他抱到膝上來。

  「告訴我,哈利,你是不是很喜歡研究母親書房裡的東西?」

  哈利頷首。

  「你可以從這些書開始讀起呀!」書房裡的書都是她親手從計算機裡抄寫出來的數據,除了這裡,其它地方都看不到。

  「我都讀過了,可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所以才想拆開這些東西來看看嘛!」

  果然是個小天才。

  「好吧!那麼以後母親會親自替你上課,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來問母親,嗯?」

  希望將來他可以繼承她,努力幫助他大哥壯大這個國家。

  「王后,王后,不好了,陛下受傷了!」

  心跳停止兩拍,南絲即刻跳起來,任由男孩跌在一旁叫痛,心驚肉跳地衝出書房。

  「陛下傷的如何?」

  「手臂斷了。」

  「還有呢?」

  「一些瘀腫。」

  「就這樣?」

  「就這樣。」

  南絲鬆了一大口氣,放下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繼續奔向臥室。

  「你跑去芒特城了?」一見到坐在床沿的威廉,她劈頭便如此指控。

  「沒有,我特意繞了一大圈回來的。」威廉冷靜地扶著自己的左臂。「我答應過妳了不是嗎?」

  哇,斷得可真慘!

  南絲驚歎地檢視他的傷勢。

  但,她可以安心了。

  再過一個月這一年就過去了,而且在年底時威廉通常不會出門,也可以說他已經平安度過了這一年的生命危機。雖然不知道他還能有多久的生命,可是往後的每一天都是多出來的,在過了二十年幸福婚姻生活之後,即使多一天也是值得感恩的事。

  「怎麼回事?」

  為他上好夾板包紮妥之後,南絲先屏退侍女,再繼續為他換下骯髒的衣服--

  她是個喜歡親自照顧丈夫的王后,在她眼裡,雙鬢多了幾許銀絲的丈夫比當年更成熟而富有魅力。

  「我的馬踩著一塊燃燒的木炭而摔倒,我也跟著摔倒……」他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點奇怪。「如果不是妳堅持我的馬鞍不能有前後橋,我想我的肚皮可能會被堅硬的前橋劃破。」

  「哦,是嗎?」南絲若無其事地要他把腿抬高好讓她替他脫靴子。

  「南絲……」他攫住她的下頷,強迫她與他目光相對。「老實告訴我,妳知道我今天會死嗎?」

  兩人對視良久、良久……

  「今年。」南絲輕輕回答他。

  銀灰色的瞳眸倏轉深黯,宛如蒙上一層黑紗。「被馬鞍前橋害死?」

  「對。」

  「那麼如果我今年沒有死,下次是什麼時候會死?」

  「我不知道,但我猜想你起碼還有二十年可以活。」

  「為什麼?」

  「因為亨利要到1100年才會繼承王位。」

  「那原來的1087年到1100年又是誰戴王冠?」

  「威廉二世,亨利原本應該繼承你的名字。」

  「所以妳才堅持孩子的姓名要由妳來取。」威廉豁然大悟地說。

  「其實你原本只有兩個兒子,」南絲話說的更輕。「梅蒂為你生的。」

  「梅蒂?」威廉低呼。

  「她才是你原來的王后,而她生的兩個兒子中,威廉二世是個蠢才,後來被他弟弟亨利陰謀害死奪去王位。」

  威廉說不出話來了。

  「所以當梅蒂要求把女兒嫁給亨利時,我極力反對,因為我有預感一旦又和她牽扯上關係,我好不容易扭轉過來的命運又會回到原來的路上。」南絲無奈苦笑。

  「老實說,除非她死了,否則我永遠也無法放下心來。」

  那個女人,後來嫁給了勃艮第大公的兒子而成為現任勃艮第大公夫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始終不肯放棄英格蘭王位,執拗的非把女兒嫁給威廉的兒子不可。

  威廉深深凝住她半晌。

  「那麼這一切……妳又是如何知道的?」

  眼眸垂下,隨又揚起,「因為我是一千年後的人,這一切對我而言都只是歷史。」南絲勇敢地坦承道。如果他真的還有二十多年可以活,那麼一旦他開始產生疑問,對他坦白是最好的方法。

  微張著嘴,灰眸驚愕地大睜,威廉再一次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才會知道那麼多你們不知道的東西,因為那都是我的世界裡的東西;所以我才會在回去或留在這裡之間猶豫不已,因為那並不是走路或騎馬就可以到的地方,我必須捨棄其中之一。但是……」

  南絲溫柔地撫挲著他的臉頰,眼底充滿愛意。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二十年來我一直很幸福,或許回去之後生活品質比較好,但我可能永遠品嚐不到這種幸福的滋味,兩相選擇,我寧願留在幸福身邊,就算讓我再作一次抉擇,我還是會作同樣的選擇。」

  威廉捧住她的臉,低歎,灰眸彷彿融化的水銀般瑩亮,散發著柔和的情意,深濃而雋永。

  「那麼,妳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很好。」



  公元1088年春天,溫莎堡--

  「稟陛下、王后,阿奎丹大公與勃艮第大公暨夫人求見。」

  威廉與南絲一聽,不禁啼笑皆非。

  「天哪!」南絲呻吟。「我們都已經躲到這邊來了,這樣她還能找到我們,她是女巫嗎?」

  「查理。」威廉用眼神示意把兩個弟弟帶去「躲」起來,再吩咐侍從,「請他們到謁見廳。」

  當年怒氣沖沖的阿奎丹大公在首度見識火藥威力的同時,滿腔火氣也被炸得煙消雲散,決意報復的念頭頓時胎死腹中,只能窩窩囊囊的帶著女兒回阿奎丹。但十數年後,他們父女又來了……

  「我不懂,就算把女兒嫁給我們的兒子,她也不能作女王呀!」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運,」威廉冷靜地說。「直至死亡為止,她都擺脫不了對英格蘭的執拗。」

  「那又如何?亨利已經結婚了,就算她女兒嫁給查理,就連王后也輪不到她女兒來作嘛!」

  「除非……」

  南絲一愣。「除非?」

  「亨利跟小亨利都死了。」

  她猛抽了口氣。「你是說……」

  威廉淡淡瞟她一眼。「不,是妳說過,梅蒂的次子會害死長子以奪取王位。」

  「天哪!」南絲驚駭地摀住嘴。「也就是說……」

  威廉頷首。「我是這麼猜想。」

  「那你馬上把他們趕走,」南絲慌忙道。「叫他們永遠都不能再來!」

  「不行,」威廉搖頭。「在蘇格蘭和韋爾斯尚未平定之前,我盡量不想得罪法蘭西那邊的領主。」

  「可是……」

  「我不想分心去應付諾曼底的麻煩。」

  也就是說,他不想腹背受敵。

  南絲張著嘴半晌,而後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唉,傷腦筋!」

  「我明白,」威廉安撫地親了她一下,然後拉著她起身。「稍微忍耐一下,嗯?」

  「早告訴你放棄蘇格蘭和韋爾斯,你就是不聽,」南絲嘀嘀咕咕地跟著走。

  「除非你把蘇格蘭人和韋爾斯人全炸光了,否則他們是不會投降的啦!」

  「所以我才不用火藥去對付他們,我想要的是土地與人民,而不是一無所有的荒地。我在想……」威廉沉吟著。「或許我可以如同法蘭西一樣,把蘇格蘭和韋爾斯作為兩個大公國封給兩位大公爵,讓他們擁有獨立性,但兩位大公爵必須對我宣誓效忠,如此一來……」

  南絲翻翻眼。「頑固的男人!」

  「……到那時,我就可以……」

  「好好好,隨便你、隨便你!」南絲不耐煩地大聲道。「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最多十年後,我希望你開始試著放手讓亨利去治理政事,請你從旁協助就好,特別是出征打仗的事。」

  「為什麼?」

  「我不想替你擔心一輩子。」

  威廉無言,僅是探出長臂緊緊地摟住她,她則抱緊他的腰際。

  是的,他不用回答,老夫老妻之間有時候僅是靠著一些小動作便可以代替語言來傳達彼此的心意,雖然她跟老字還差上一大截,每日在辛勤工作之餘仍然能夠精力充沛地到處追殺頑皮的小兒女,而他也正當壯年,依然需要好幾個大男人才攔得住抓狂的他,但,他們早已培養出這份心靈默契了。

  「三位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要事呢?」

  梅蒂依然美麗如昔,阿奎丹大公已變成大光頭,五官平板的勃艮第大公則是個溺愛妻子的笨男人,被妻子牽在小指頭上而不自覺,真是可悲。

  梅蒂綻出端莊迷人的微笑。

  「我們是特地攜帶禮物前來恭賀威廉陛下愛孫的滿月之喜。」

  「謝謝。」威廉不為所動,慵懶地以手支著下頷。「然後呢?」

  梅蒂保持微笑,不語,卻悄悄推了一下丈夫。

  「啊!對了,」勃艮第大公忙道。「查理王子應該也在這裡吧?」

  「他跟侍衛出去打獵了。」

  「哦,這樣……」勃貝第大公咳了咳。「既然亨利王子已結婚生子,那麼我們的安妮和查理王子……」

  「查理才十四歲,」威廉淡淡的打斷他的話。「而且……」

  「安妮十六歲,剛剛好。」勃艮第大公迅速響應,顯見早已「預習」過了。

  沒有理會他,威廉繼續說:「他自己說過,他不打算太早結婚。」

  「晚一點也可以,」阿奎丹大公在旁幫腔。「先定下這件婚事,等查理王子想結婚的時候再為他們舉行婚禮。」

  「不,」威廉搖搖頭。「我不希望他將來向我抱怨。」

  阿奎丹大公愣了一下。「抱怨什麼?」

  「抱怨安妮小姐不適合他。」

  「沒問題,」梅蒂又開口了。「我們可以先把安妮送過來讓他們培養感情。」

  威廉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厭煩,「即使如此,婚事還是不能先定下來。」但他的語氣仍舊非常冷靜。

  「為什麼?」

  「如同亨利,我打算讓查理自己選擇自己的妻子,這樣才公平,不是嗎?」

  「可是亨利王子挑了一個民女!」勃艮第大公脫口道。

  「我的王后也是民女,你們忘了嗎?」威廉依然不慍不怒。「但我的子民都叫她是神女王后,因為她奇跡般的醫療技術,也因為她不計代價付出心血改善他們的生活,說不定在他們心目中,南絲比我更偉大!」

  「偉大?」勃只第大公不敢置信地重複。「但她只不過是個婊子呀!」

  話聲一落,梅蒂與阿奎丹大公不約而同的臉色大變,連南絲和左右伺候的侍衛和侍女們都不自覺地猛抽了口氣。

  「威廉,不要……」

  可惜南絲的反應再迅速仍是不及威廉的動作快,眼前只不過花了一下,威廉的鐵手業已掐住了勃艮第大公的脖子,兩人一個神情暴怒,一個臉色漲紅--因為無法呼吸。

  「竟敢叫我的王后是婊子!」

  又來了!

  是誰說在蘇格蘭和韋爾斯尚未平定之前盡量不想得罪法蘭西那邊的領主的?難道他忘了勃艮第大公是法蘭西最強勢的大領主嗎?

  南絲不耐煩地暗忖,同時趕緊招呼侍衛來阻止失控的丈夫。

  但兩個大塊頭侍衛不夠拉住威廉,只好再多叫兩個來,兩個抱住他的腰往後扯,一個拉他的手臂,一個掰他的手指頭,場面一片混亂,而威廉仍在咆哮,梅蒂在尖叫,阿奎丹大公不知所措,至於南絲呢!老實說,她很想笑。

  哦!老天,她真愛他,這個狂怒的失控男人,這輩子直到死為止她都不會停止愛他!

  她的征服者。

  她的英雄。

  她的男人。

  愛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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